黄鹰《魔刀》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三章 仙笛离魂
作者:黄鹰


  拂晓雾里。
  那面池塘之上雾气迷离,池塘当中那座水轩仿佛天外飞来,看来又是那么的不真实,仿佛随时都会被晓风吹散。韩奇将沈胜衣领到这座水轩中,说了两句客气话,悄然退回去。
  张千户也没有让沈胜衣久候,跟着来了,不过一夜,他看来已经苍老了很多,身躯也变得佝偻。
  “这座水轩四面临水,你我无论说什么,都不用担心给别人听到。”张千户的语声很沉重。“飞桥那边有韩奇,那一个走来,相信都未必能够逃过他的耳目。”
  沈胜衣点头:“这的确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张千户转问:“我这样请你到来,你是否有些奇怪?”
  “在跟魔王谈判的时候,晚辈已经知道老前辈有所发现。”沈胜衣接问:“那到底是什么?”
  张干户道:“死人虽然不会说话,但未必不能够告诉我们什么。”
  “楚老前辈的体上到底有什么发现呢?”
  “他一脸惊怒之色,眼瞳中也仿佛充满了疑惑。”
  “孙天成那一剑无疑很意外。”
  “有一件事老弟还未知道。”张千户缓缓上话。“这一剑虽然很突然,但类似这样的袭击,我那个兄弟已有过经验,而且这一剑还不算迅速,纵然能够将他重伤,要杀地似乎还差一点儿。”
  沈胜衣并不怀疑张千户的话,以张千户的精明,对楚烈的熟悉,应该不会作出太错误的判断。
  张千户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在体左腰的穴道上,我到了赤红一点,若是我推测没错,那是由一管针弄出来。”
  “毒针?”
  “不是”张千户一皱眉。“但给这一针射中,一口真气只怕很难提得起来,要闪开孙天成那突然一剑,当然亦甚成问题。”
  沈胜衣不由问道:“当时是那一个站在那边?”
  张千户道:“柳清风!”
  沈胜衣一怔:“再过呢?”
  “就是那面开着大小圆洞的墙壁,相距在两丈之外,而你当时正在那面墙壁之后,若是有人向我们那边施放暗器,相信逃不过你的眼睛。”
  沈胜衣不由点头,张千户接道:“孙天成一剑得手,随即被柳清风将头斩下,而其后,柳清风一直抱着体不放。”
  沈胜衣沉吟着道:“老前辈是怀疑那管针是由柳清风发出来,将体紧包不放,就是伺机将那管针拿回去?”
  “我的确这样怀疑。”张千户直认。
  沈胜衣接道:“柳清风是怎样的一个人,相信没有人比老前辈更清楚的了。”
  “这个人生性澹薄,在我们四人之中,书读得最多,若说还有第二个人配称君子,相信就是他了。”张千户淡然一笑。“可惜就是方直这位人所皆知的君子,也会变成伪君子,所以我那位兄弟本质是否那么清高,现在连我也不敢肯定。”
  沈胜衣又问:“四位的交情一向怎么样?”
  “很好,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到底还有什么能够打动我那位兄弟的心,使他做出这种事情。”
  沈胜衣欲言双止,张千户即时又道:“你或者会问我那兄弟是否他人所变。”
  “以老前辈的精明,若是别人所变,相信早已察觉其中有异。”
  张千户道:“到现在为止,我仍然没有发觉他什么地方不妥。”
  “那只有一个解释,针若是他发射的,他若非魔王的人,与楚老前辈也许有什么过不去,乘此机会,借刀杀人。”
  张千户想想:“他们的性格虽各走极端,但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这除非发生在我们各散东西之后,不为我所知,但聚首以来,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大家走在一起也是有说有笑的。”
  沈胜衣接问:“老前辈,想要我怎样做?”
  张千户缓缓道:“留意柳清风,也许能够我到一些关于魔王的线索,而这件事由你来做,却是比较合适。”
  沈胜衣没有作声,张千户又道:“本来我们可以开心见诚的谈谈,但又怕一旦秘密揭破,将会是方直这种结果。”
  一声叹息,张千户接道:“事情到现在死的人已经够多的了,而且这么多年的兄弟,我总希望事情能够和平的解决。”
  沈胜衣仍然不作声,张千户再问:“老弟是怎么意思?”
  沈胜衣淡淡一笑,忽然问:“这个池塘有没有养鱼?”
  张千户一怔,仍然回答:“养了一些,这件事跟养鱼有什么关系?”
  沈胜衣道:“这个池塘里若是没有养着一条百来斤的大鱼,事情相信用不着我了。”
  张千户目光一亮,水轩下即时水声一响,沈胜衣身形同时穿出水轩,半空一翻,已然掠上瓦面。
  张千户的身形也不慢,自另一边掠出,一拔亦到了瓦面之上。
  数丈外瞬息间又一下水声急响,一个人曳着一股水柱冒起来,落在一片浮萍上,一身青色的衣裳,正是柳清风。
  他单足而立,那片浮萍竟然没有沉下去,这一身经功无疑已登峰造极。
  张千户目光及处,竟然说不出话来,沈胜衣随即一声:“柳老前辈!”
  “不敢当——”柳清风的语气淡淡的与此前并无多大分别,一顿接道:“不错,针是我的,我也早知道未必瞒得过。”
  张千户只是问:“到底为了什么?”
  柳清风淡应道:“你总会知道的。”
  张千户沉声道:“我们是结拜兄弟,有什么事不可以说清楚,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柳清风却道:“你还当我是兄弟?”
  张千户脱口道:“当然——”柳清风接问:“那你为什么不找我当面说清楚,为什么反而信赖一个才认识的人,还要这个人监视你的兄弟?”
  张千户虽然心思敏锐,也知道柳清风必有此问,却竟然回答不出,他的心实在太乱。
  沈胜衣插口道:“阁下以暗算的手段令自己的兄弟倒在敌人的剑下,难怪别人是有些戒心的。”
  柳清风笑道:“这么说,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张千户接道:“不管怎样,事情到现在,你都该有一个交代。”
  柳清风道:“我若是不说清楚,看来是很难离开这庄院了。”
  张千户点头道:“不错!”
  柳清风笑笑:“可惜我的轻功一向在你之上,沈胜衣虽然很好,这庄院我却是比他熟悉,出了这庄院也是一样。”
  语声一落,柳清风身形一展,贴着水面凉了出去,三丈之后在另一片浮萍之上一点,已落在池边花径。
  沈胜衣同时横越栏干,向那边掠去。他的轻功也实在不错,浮萍上一个起落,紧追在柳清风的身后。
  张千户没有动,只见一声微喟。
  高墙下的一株大树后即时出现了一个人,高高瘦瘦,风骨,手中一根梨木杖,正是秦独鹤。
  他面容冷峻,眼瞳中透着三分讥诮,七分哀伤,梨木杖一横,截住了柳清风的去路。
  柳清风一眼瞥见,身形停在花径中,张千户这才从水轩掠出来,一个起落,与沈胜衣及秦独鹤成品字形将柳清风围在当中。
  “好兄弟,果然是精打细算。”柳清风惨然一笑。
  张千户缓缓道:“这是唯一的去路,你应该想到我必会在这里设下障碍的。”
  柳清风冷冷道:“那我更应该夤夜离开。”
  张千户摇头。“你若是夤夜动身,也不能走得多远。”
  秦独鹤接道:“我已经监视了你多时,你的轻功不见得比我高明。”
  柳清风的脸立即涨红,他知道若是他能够在楚烈死后,保持冷静,又能够审慎考虑,应该不难发现秦独鹤的监视。
  但他也不能不承认秦独鹤的轻功一向都很不错。
  这些现在当然都已经不重要,即使秦独鹤的经功很精,只要能够将他暂时截下,已经足够。
  张千户轻叹一声,又道:“你是否知道你的弱点?”
  柳清风道:“我唯一的弱点就是处事不够冷静。”
  张千户摇头,柳清风冷笑。“你以为是什么?”
  “不能够当机立断,总存着侥幸之心。”张千户叹息着,“换转我是你,应该考虑到这仓卒的行动,未必能够瞒过所有的人,在出了陷阱之后,便应该立即找机会离开,当时我们正忙着应付那个魔王。”
  柳清风没有作声,张千户接道:“其实,我早就应该发觉你是有些不对劲,更予小心的了。”
  柳清风冷笑:“这是说,我早已露出了破绽?”
  “我们四个人之中,以你最畏事,可是这一次,你却答应得很快,而且是第一个到来,“张千户淡淡的一笑,”是不是因为你知道这一次,绝没有危险?“”那么我该是他们的人了。“张千户反问:“可是,你却杀孙天成!”
  “那只是因为你恐惧孙天成已经瞧出真相,那刹那之间,孙天成全神注意楚烈,并不难发觉楚烈有异,他可以为魔王守秘,却没有义务为你守秘。”
  柳清风没有作声。
  张千户又道:“孙天成自认必死,也许他当时会想到多找一个人作伴,而最重要的,是你也是他的仇人,能够与你同行,想信他会更加快乐。”
  柳清风终于一声呻吟:“这虽是事后你才推测出来,但我还是不能不佩服。”
  张千户道:“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你只是杀楚烈,不杀我们二人。”
  秦独鹤亦插口道:“这相信不会是魔王的主意,我们又不是与他作对。”
  柳清风冷冷道:“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聪明起来。”
  秦独鹤道:“我本来就不是一个笨人,只不过我的智慧一直被一个人的光芒掩盖着。”
  柳清风道:“那你为什么不将他除去,好让你的光芒透出来?”
  “因为还没有这个必要。”秦独鹤冷然接问:“这时候你还说此废话作甚?”
  柳清风冷笑:“那些才不是废话?”
  秦独鹤道:“楚烈与你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是不是他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张千户接道:“抑或是你做出了什么坏事被他发现,非将他除去不可?”
  柳清风道:“你们若是能够将我拿下,而我又还有气,相信我或会说出来。”
  张千户摇头:“合我们二人之力,你一定不是对手,以你性格的儒弱,一倒下,一定会说出,又何必多此一举?”
  秦独鹤转向沈胜衣道:“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老弟请不要插手。”
  沈胜衣淡然一笑,身形斜掠了出去,掠上了一角滴水飞檐。
  柳清风目光一转,嘟喃道:“这件事的确应该由我们自己来解决。”
  张千户道:“你还没有回答。”
  秦独鹤道:“没有回答已经是回答,我们看来是不能省回这番气力了。”
  张千户探袖又拿出那个算盘,秦独鹤梨木杖一振,斜指柳清风心窝。
  柳清风淡然振剑,一道剑光在身外展开,清冷如水,如月。
  秦独鹤梨木杖突然一动,毒蛇般揉前,张千户算盘接一响,一旁欺上。
  柳清风没有动,左手二指一并,“嘶”的点出一股劲风,对向张千户眉心!
  张千户面色一变,算盘一档,“叮叮”两颗珠疾扬了起来。
  柳清风右手剑接一抡,切在梨木杖之上,他的出手看来并不快,却奇准。
  秦独鹤突感有异,待缩杖,已经来不及,“刷”的那条梨木杖竟然被削下半尺一截。
  柳清风旋即欺前,剑光略盛,追刺秦独鹤,“嘶嘶”破空声接响。
  秦独鹤急退两丈,仍然摆脱不开,柳清风突然回身,剑亦回,一划,“叮叮叮”一阵乱响,三十颗算珠尽被他这一剑击下。
  秦独鹤一声轻啸,梨木杖立回,满天杖影,当头罩下,迅急无比。
  张千户算盘同时再展,五颗算珠先打出,急打柳清风后背。
  柳清风一偏身,离弦箭矢也似地从杖影下脱出,张干户五颗算珠同时落空,一声“好!”算盘一摇,十颗算珠疾射前去!
  柳清风一声冷笑:“雕虫小技!”身形滴滴溜溜一转,剑一斜,只听“叮叮叮”连串异响,那十颗算珠竟都黏在剑锋上。
  “还你!”柳清风剑锋接一弹,算珠向张千户射回,竟然比来势要劲上很多。
  张千户算盘一抡,算珠都打在那之上,只觉其生如离弦弹丸,不由心头一凛。
  秦独鹤梨木杖紧接击至,柳清风一吞又吐出,正击在杖头上!
  “嘶”的一下剑锋裂破空气声,剑锋竟直入杖头内,那条坚实的梨木杖竟然被劈开了两半!
  秦独鹤这一惊非同小可,也就在这一惊之间,剑锋已直入一尺!
  张千户一眼瞥见,算盘一扬,四边框框突然散开,连成了一条长逾三尺的金棒,那些算珠算柱同时弹出,射向柳清风!
  秦独鹤亦长身暴退!
  柳清风耳朵听声,没有追前,身形凌空拔起来,一片木杖随剑飞上了半天。
  抹和柱在柳清风脚下射空,那条金棒却凌空向他的面门点来!
  柳清风轻“嗯”一声,剑一翻,“叮”的接下。
  两人的身形旋即落地,半空中又已交击了二十八次。
  柳清风一剑比一剑快,甫着地,就将张千户迫退三尺!
  那判木杖即时向他飞来!
  是给秦独鹤一仗击下,反飞向柳清风,虽然是一判木杖,贯上真气,不下离弦箭矢。
  柳清风人剑立回,“嗤”的一声,那片木杖再分成二片,剑势接一引,划向秦独鹤面门!
  秦独鹤急退,柳清风如影随形,一剑接一剑,连刺十二剑!
  秦独鹤不得不以杖迎,“刷刷”两声,又先后被削下三寸许长的两截来!“柳清风连声冷笑,道:“你能够再接我几剑?”笑语声中,剑出不绝!
  秦独鹤面寒如水,张千户金棒一旁挥来,硬硬截断了柳清风的剑势。
  柳清风目光剑光闪动,迅速七剑,再一引,将张千户迫向秦独鹤,这一来,无后顾之忧,柳清风一剑直追张千户、秦独鹤二人,纵横开阖,更见流畅。
  张千户秦独鹤棒杖齐展,但竟然都阻不住柳清风的攻势,被迫得步步后退。
  柳清风一轮抢攻,冷笑道:“你们的武功非独毫无进展,反而退步了很多,看来今天我要杀你们也不是一件难事。”
  秦独鹤冷笑应道:“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柳清风道:“单打独门,现在你手中木杖已变成木片,横地上。”
  秦独鹤并不否认这个可能,只道:“我就是倒下,你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柳清风道:“你怎么不叫姓张的退下,看看是不是如你说的这样?”
  张千户截道:“他就是这样叫我也不会退下的。”
  柳清风冷笑道:“你到底是一个好大哥。”
  张千户道:“只是有眼无珠。”
  柳清风道:“错了,只是你的钱太多,也将钱看得太重,没有将我这个穷兄弟看在眼内。”
  张千户一怔:“这是什么话?”
  柳清风冷冷的道:“你当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我却有。”
  张千户双眉紧皱,金棒连接柳清风八剑,双眉突一展:“你是说当年你向我借取黄金千两那件事情?”
  柳清风冷笑:“你到底想起来了。”
  “你是认真的?”
  柳清风道:“当时我虽然喝了一些酒,有些醉意,说的却不是醉话。”
  张千户道:“你却像在说笑。”
  柳清风道:“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向人借钱,你难道不知道,第一次向人借钱的人,面皮都是比较薄,只有像说笑那样,才觉得好过。”
  张千户叹息:“我们是好兄弟,你若是真的有些需要,又何妨直言?”一顿接又道:”当时我真的只以为你是在说笑,而且你也说不出其中用途。”
  柳清风苦笑道:“那是因为我说不出。”
  张千户有些诧异,秦独鹤冷笑插口:“你不是一向淡薄自甘?”
  柳清风道:“可惜我到底也是一个人,只要是人难免就会有欲望。”
  秦独鹤追问:“你的欲望是什么?”
  柳清风剑一缓,道:“女人。”
  秦独鹤怔住,张千户沉吟着道:“我记得你年轻的时候,曾经说过,只要找到一个适合的女人,你也会成家立室。”
  柳清风道:“我总算找到了。”
  秦独鹤道:“就是那个女人要你千两黄金?”
  “不是她。”柳清风正色道:“是养她长大的人。”
  “她没有父母?”
  “有,只是家境贫困,自小就将她卖进青楼。”
  “你说他是一个妓女?”秦独鹤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千户亦一样大吃一惊。
  柳清风道:“她虽然是一个妓女,却出污泥而不染,一向只是卖艺,她非独漂亮,而且聪明,琴棋诗画,在我之上。”
  张千户点头。“难怪你对她这样痴心了。”
  秦独鹤忽然问:“她到底有多大?”
  柳清风道:“若是她没有死,今年应该有三十了。”
  秦独鹤又吃一惊:“若是我没有记错,你应该六十出头了。”
  柳清风道:“连她本人也不在乎,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秦独鹤怀疑道:“她真的不在乎?”
  柳清风冷冷道:“我的耳朵一向都很好。”
  秦独鹤倏的一笑:“我不是怀疑你的话,但总是觉得,这实在有些难以令人置信。”
  柳清风道:“你这个活殡,懂得什么?”
  秦独鹤笑笑道:“也许她对你真的有好感,而你也事实能够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觉。”
  张千户截道:“他既然认为是这样,你又何必浇他冷水?”
  秦独鹤轻“嗯”一声,柳清风怒道:“你们不相信?”
  张千户尚未答话,秦独鹤又道:“不是不相信,只是觉得你做他的父亲也已嫌大老。”
  柳清风断喝道:“住口。”
  秦独鹤又道:“她也许真的将你当做父亲一样。”
  柳清风大怒,剑一紧,疾攻秦独鹤,张千户金棒截下,道:“她就是因为你不能够替她赎身引致死亡?”
  “可以这样说。”
  张千户长叹一声,秦独鹤又道:“可以这样说,也就是说并不是这样。”
  柳清风恨恨的道:“我因自信一定可以筹到千两黄金,在那个鸨婆面前夸下海口,到时退回去,不免受尽了冷言冷语,而那个鸨婆亦因此而迫她另择人家。”
  秦独鹤道:“你没有因此作罢。”
  柳清风冷笑,秦独鹤接问:“那你采取了什么行动?”
  “我一怒之下,决定夤夜去将她劫走,但此事一发生,他们必定知道是我的所为,一嚷开来,我以后就不用在江湖上立足了。”柳清风沉着脸,“除非安排得很好,或者安排一个意外,将所有人一并毁去。”
  张千户秦独鹤怔怔的望着柳清风。
  “所以我安排了一场大火。”柳清风剑停下,靠在假山之上,神情一黯。“在火起之际,我便去救人,那知道鸨婆已然将她弄到了另一幢楼子。”
  秦独鹤道:“想必是她考虑到你可能有此一着。”
  张千户接道:“莫非你也就是从那幢楼子烧起来?”
  “不幸正是——”柳清风的神情更黯淡。“我遍寻不获,抓人问清楚赶回去抢救,那幢楼子已经在火海中。”
  张千户一再长叹,秦独鹤看见柳清风的面色那么难看,到口的话亦了回去。
  柳清风接剑冷冷的瞪着二人:“这一切都是因为筹不到千两黄金引起,当时我就已发誓,总有一天要你们后悔。”
  “我们?”张千户急问:“还有谁,楚烈?”
  柳清风道:“不错,楚烈,我痛恨这个人有甚于你!”
  张千户道:“那又是为什么?”
  柳清风回答道:“我第二个找的就是他,虽然他没有你那么富有,但千两黄金在他来说还不成问题。”
  张千户沉吟道:“他应该比我更爽快,应该不会拒绝你的。”
  柳清风道:“他没有,可是他说的话我却是受不了,所以我只当醉话,没有再向他提及,第二天便告辞离开。”
  张千户道:“楚烈并不是一个口齿轻薄的人,绝对不是。”
  秦独鹤插口道:“他们当时都喝了酒,他说的不过是醉话。”
  柳清风道:“一个人有些酒意,脸皮通常都会比较厚一些,也容易说话。”
  张千户叹气:“楚烈喝酒,总是一壶壶的尽往咽喉倒下去,很容易醉得一塌糊涂,胡言乱语,自是难免之事,你又何必认真?”
  柳清风道:“他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就是醉话,也不会无的放矢,我不能不承认,他说的也实在很有道理。”
  秦独鹤嘟喃道:“不难想像他对你怎样说话。”
  柳清风道:“我却是绝不以为在摧残少女,你们亦应该知道,妻丧之后,从来我就没有再喜欢第二个女孩子,到那个年纪,突又起续弦之念……”
  张千户截道:“绝无疑问你是出于一片真诚,老夫少妻的例子也多的是……”
  秦独鹤道:“我总是觉得年龄相差太大不会是一件好事。”接问:“你有没有想到也许你们只适宜诗酒唱酬?”
  柳清风道:“在现在来说,这些都已无关要紧。”
  张千户颔首:“我也只是想表明一句,当时我的确以为你在开玩笑。”
  柳清风冷笑道:“你不是叫做精打细算?”
  张千户道:“对于老兄弟老朋友,有时我却会变得很愚蠢,这大概我一直都认为老兄弟老朋友之间无事不可直言,不必费心测度。”
  “你的口才一向很不错。”
  张千户摇头:“我们的交情,不止值千两黄金。”
  柳清风沉默片刻:“不管怎样,这件事都已成为过去。”
  张千户道:“我看你事后其实也很明白,否则绝不会现在才报复。”
  柳清风无言。
  张千户接道:“而且我相信昨夜的事情并没有预谋,射出那一针,完全是一种无计划的行动,只是你突然想起昔年的怨恨,突起杀机。”一顿,摇头。“也许你只是想孙天成狠狠的刺楚烈一剑口气。”
  柳清风冷笑一声,张千户摇头接道:“我倒是没有想到有这许多细折。”
  “想到了又如何。”
  “绝不会请沈老弟留意你。”
  “若是我要走。”
  “我也不会阻拦,折了一个老兄弟已经够我痛心的了。”张千户微喟。“相信你现在也有些儿后悔。”
  “笑话。”柳清风虽然这样说,神色不觉一黯。
  秦独鹤看了张千户一眼,没有作声。
  柳清风倏的又问:“若是我现在要走,要你们让开?”
  张千户道:“我们一样让开。”
  “是不是因为自知阻我不住?”
  张千户缓缓道:“我们二人联手,绝可以与你拚一个同归于尽。”
  秦独鹤接道:“你的剑术虽然比往日进步很多,并不是全无破绽。”
  柳清风冷冷的盯着二人。
  张千户倏的挥手:“你可以走了。”
  柳清风冷笑:“是真的?”
  张千户叹息:“我一直以为你淡薄自甘,是很脱的一个人,现在我才知道是错得很厉害。”
  柳清风道:“现在你看我怎样了?”
  “疑心既重,气量又狭。”张千户一再叹息。“我几乎以为你只是那个魔王变出来的傀儡。”
  柳清风连声冷笑,秦独鹤突然问:“你与那个魔王到底有没有关系?”
  “怎么?还是要从我身上找线索?”柳清风不屑的望着二人。
  这样说已等于承认。
  秦独鹤冷应:“我们像是这种口不对心,说过作罢的人?”
  “那还问来干什么?”
  秦独鹤道:“只是提醒你,他们是怎样对付那种已暴露身份的人。”
  柳清风道:“你们以为我不明白?”
  秦独鹤道:“针刺楚烈既然不是魔王的主意,你这样做,与孙天成犯了同样错误,而且我绝对肯定,即使我们不说,他们亦会知道你已经暴露身份。”
  柳清风大笑道:“到底是好兄弟。”
  张千户道:“你可以考虑清楚才决定去留的。”
  柳清风笑声一顿。“不管你们是否出自真心,姓柳的仍然感激得很。”再一顿。“姓柳的也懂得怎样去照顾自己。”
  语声一落,他仗剑举步,往上走去。
  张千户秦独鹤果然都没有拦阻,只是目送柳清风远去。
  那边赶过来的韩奇已怔在那儿,现在更像是傻瓜一样。
  沈胜衣亦没有动,盘膝坐在滴水飞檐上,三人的说话每一句都听得很清楚,神态却一些变化也没有。
  柳清风在月洞门外消失,没有回头,只是挺直的身子已有些儿佝偻。
  张千户的身子亦佝偻起来,忽然叹了一口气:“我这样做是不是错了?”
  秦独鹤笑笑:“由我来决定,也是这样的。”随手将断杖抛开。
  张千户缓缓抬头,转向沈胜衣:“飞檐上是不是很舒服?”
  沈胜衣笑应:“不太舒服。”一长身,一片柳絮也似飘下来。
  张千户接道:“这简直就像在跟你开玩笑。”
  沈胜衣道:“事情发展成这样,有谁意料得到?”
  张千户转问道:“你都听到了,以你看他是否魔王的人?”
  “不是已经承认了?”
  张千户道:“想不到他的剑术竟已练到这个地步,不待言,又是魔王所赐。”
  沈胜衣点头:“方才他施展的剑法,与孙天成、欧阳卧等施展的大同小异。”
  秦独鹤讶道:“他却是不在乎秘密露。”
  张千户道:“不出两个原因,一是我们已知道魔王的存在,其他的也许他认为都不太要紧,此外就是,他与那个小老人一样,身份比较特殊。”
  秦独鹤点头道:“以他的辈份、声名、武功,就是获得特殊的看待,也不足为怪。”
  沈胜衣喃喃道:“只是有些可惜。”
  “嗯”秦独鹤叹息。“是什么打动了他,甘愿抛弃这数十年辛苦得来的清誉?”
  “也许是武功。”张千户苦笑。“也许是金钱,经过那次的事情,他应该知道金钱有时也很重要的了。”
  沈胜衣道:“我只是担心魔王到底在计划什么?”
  张千户点头:“看来他已经网罗了不少的高手,顺从的许以高职,不顺从的就囚禁起来,照样子塑造一个替身……”
  秦独鹤道:“我从未见过那么高明的易容术。”
  沈胜衣绝对同意:“除了易容术之外,在武功方面,也不是寻常可比。”
  张千户道:“那个地下室看似不简单,但所耗的费用只怕并不大,从其中所赚到的却是不少。”
  “这可以看出在招揽高手之外他还在筹集金钱。”沈胜衣摸摸鼻子。“从种种迹象看来,他要干的一定是一件大事。”
  “大事——”秦独鹤苦笑,这两个字也实在大虚泛。
  沈胜衣道:“要知道是什么大事,不是全无办法。”
  张千户目光一闪,道:“不错,我们可以从艾飞雨的身上着手追查。”
  秦独鹤一怔,张千户又道:“他需要一个艾飞雨的替身,可见这件事必定与他有关。”
  秦独鹤点了点头:“艾飞雨在我们这儿……”
  沈胜衣的面色突然一变,张千户亦好像想起了什么,变色道:“昨夜魔王所以与我们妥协,也许就因为需要时间撤走密室之内的东西,若是怕已经安全,只怕也不会放过艾飞雨话说到这里,沈胜衣已经凉了出去,张千户秦独鹤亦双双掠出。一阵奇异的笛声即时划空传来。昨夜驱蛇的似乎就是这种笛声。
  吹笛的是司马仙仙,盘坐在屋背上。她吹笛的姿势是如此美妙,轻衫下若隐若现,窈窕的胴体又是如此动人,晓风吹过,轻纱飘扬,有如烟雾,人看来简直就像是天外的飞仙。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进来,从那儿进来,这是说活人。
  进来的一共十六个司马仙仙,除了吹笛的那一个,其余的都已将艾飞雨居住的院落包围起来,遇上他们的张家婢仆无一例外,都被她们刺杀剑下。
  一剑致命,没有声响,在杀人方面,她们都显然受过严格训练。司马长吉曾说过,她们的视力都不限好,在亮光之下看得不能太远,现在她们每一个的眼睛事实也像是笼上一层烟雾,淡淡的,看来却是更迷人。
  那是骤眼来看,细看之下不难发觉她们的眼睛非独有些呆滞,而且杀机毕露。
  笛声一响,她们突然一齐扑前,每一个都有如猛虎出山,迹近疯狂。门窗一道道迅速被撞碎,人剑飞入。 ×      ×      ×  笛声才起,艾飞雨就惊醒,他虽然体力尚未完全复原,睡得很酣,但仍然能够保持一些儿警觉。在他的枕旁压着一支剑,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没有剑在身,他就有一种赤裸的感觉,不舒服的感觉。
  沈胜衣是剑客,当然明白一个剑客的心境,张千户也一样明白,或许还因为某种预感,进入张家庄之后,仍忙替艾飞雨弄来一柄剑。艾飞雨一跃而起,右手同时拔创出鞘,没有他以前的快,但也并不慢!
  一个司马仙仙几乎同时破窗而入,一剑刺来!
  艾飞雨左手抄起被子,迎向来剑,一下异响,剑刺进被内,艾飞雨的剑同时刺进那个司马仙仙的咽喉!三柄剑旋即从不同的方向刺来,每一剑都迅急而狠辣地刺向要害。
  艾飞雨以几子挡一剑,接一剑,闪一剑,剑一引,将一个司马仙仙的右臂斩下,那个司马仙仙毫无痛苦的反应,竟在继续扑前去。
  艾飞雨冷不提防,给那个司马仙仙一手握上咽喉。指甲已经陷入皮肤,艾飞雨的反应并不慢,立即一拳痛击在那个司马仙仙的咽喉上,将她击飞出去,他的胁下同时挨了一剑,衣衫迅速被血染红。笛声急激,冲进房间的仙仙疯狂扑上,剑剑毒辣,艾飞雨险象环生。
  他不能不退,一退再退,后面已经是墙壁,不能再退!
  那些司马仙仙步步紧迫。艾飞雨向墙壁上一靠,长剑展开,敌住疯狂刺前来的乱剑!土垩纷飞,墙壁上刹那出现了十多个剑洞,艾飞雨身形也还算灵活,及时闪避,这十多个剑洞才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已经完全没有还击之力,要狠,那些司马仙仙远比他凶狠,最要命的是她们根本就不要命,不受吓,艾飞雨一剑刺出,除非正中要害,否则,根本没有多大作用。而他再一剑刺出,势必不能兼顾其他攻前来的司马仙仙。
  所以他只有在身前织了一道剑盾,一面招架,一面向窗户那边移动。
  那些司马仙仙完全不在乎艾飞雨怎样应付,只是不停的进攻。她们的目标看来就只有一个——将艾飞雨击杀!没有说话,金铁交击时响过不绝,艾飞雨的剑盾迅速被攻破,剑盾一破,艾飞雨知道第二道剑盾已无望组成,不能不突围,狂吼声中,冲了出去。
  三个司马仙仙在他的快剑前倒下,同时他也不知自己挨了多少剑,只觉得身体上好几处传来一阵阵刺痛,剧痛。他总算冲了出去,却已变成血人也似,再冲前半丈,支持不住,倒下。
  那些司马仙仙紧追上前,也就在那刹那,一道剑光从窗外飞进,“叮叮叮”一阵乱响,撞开了向艾飞雨刺下的乱剑。
  是沈胜衣的剑,身形落下,沈胜衣狠狠又两剑,将接近两人劈杀剑下。笛声未断,其他的继续冲杀前来,沈胜衣厉声暴喝,剑闪电击下,再斩两人。
  笛声即时中断。 ×      ×      ×  张千户的轻功虽没有沈胜衣的高明,但落后并不大多,沈胜衣扑入房间,他却是掠向瓦面。吹笛的那个司马仙仙若无其事,继续吹他的笛,张千户一看,知道那个司马仙仙的神智已然被控制,有如行走肉,也不多试,金棒当头击下。那个司马仙仙那刹那总算知道危险,举笛挡去,“铿”的笛被砸飞,张千户再加一棒,当场将那个司马仙仙的天灵盖击碎。
  那个司马仙仙惨叫一声,从瓦面上滚跌下去,张千户一翻身,亦往下掠。他本来是一个慈祥的老人,现在已动了杀机。 ×      ×      ×  沈胜衣杀机更大动,剑势如中天陡裂,疾走雷霆,一剑劈下,非独将剑劈断,运人也劈开两边。笛声一断,剩下那几个司马仙仙的动作立时变得迟钝,沈胜衣眨眼间又刺杀三人。
  秦独鹤亦穿窗掠入,下手亦不留情,剩下三个司马仙仙在他掌下无一幸命,玉殒香销。他掌力虽然没有楚烈沉雄,一掌击在要穴上,亦夺魂勾魄。
  沈胜衣慌忙将艾飞雨扶起来,只见他身上鲜血淋淋,几个剑洞都在致命所在。“飞雨,振作起来!”沈胜衣随即以剑柄封住了艾飞雨剑洞旁边的穴道。鲜血停止了奔流,沈胜衣却知道,这并不能救得艾飞雨的命。
  张千户一阵风也似夺门而入,目光落在艾飞雨身上,脚步一顿,双眉深锁。
  秦独鹤一旁走上前去,扶住了艾飞雨另一边。艾飞雨居然还笑得出来,笑顾沈胜衣:”我方才庆幸逃出来了,原来并没有……”语声嘶哑,血从他的嘴角流下。
  沈胜衣嘴唇颤动,欲言又止。张千户亦似要说什么,到底没有说出来。
  艾飞雨端了一口气,接道:“到现在我还是子然一身,所以也没有什么后事交下来,了无牵挂,去得倒也安心。”
  张千户一咬牙截道:“艾老弟,你生平可认识什大人物?”
  这时候这样问,无疑是有些残酷,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艾飞雨竟然明白张千户的心意,道:“有两个……”
  “谁?谁?”张千户追问。
  艾飞雨一笑,道:“一个就是那沈大哥……”
  张千户一怔,他不能不承认沈胜衣已可以称得上二个大人物。
  沈胜衣苦笑:“还有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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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粉侯
作者:黄鹰


  艾飞雨的说话已接不上:“白……白玉……”
  “白玉楼?”沈胜衣脱口一声。
  艾飞雨乏力地点头,猛一栽,沈胜衣叫出来:“飞雨——”再没有回答,艾飞雨已下最后一口气,沈胜衣语声一顿,怔住在那里。
  张千户秦独鹤相顾一眼,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胜衣才回复自我,喃喃道:“白玉楼,难道就是他?”
  秦独鹤插口道:“白玉楼是那一个啊?”
  张千户道:“你没有留意这个人?”
  秦独鹤摇头道:“近这十年来,江湖上的消息我都不怎样清楚,但他若是一个大人物,我总该知道的。”
  张千户道:“他所以是一个大人物,并不是完全因为他的武功。”
  “那是因为什么?”秦独鹤更奇怪。
  “他特殊的背境。”张千户道:“他是一个粉侯。”
  “粉侯?”秦独鹤又扯住。
  “也就是驸马。”张千户并不奇怪秦独鹤不明白粉侯的意思,粉侯与江湖原就很难拉上关系。
  秦独鹤总算明白了:“他是皇帝的女婿?”
  张千户点头:“年青的时候,他曾经连中文武状元,得公主垂青,成为一时的佳话。”
  秦独鹤苦笑:“这种奇怪的事恕我孤陋寡闻。”
  “在江湖上他们闯出”书剑双绝“的名堂,这还是不久前的事情。”
  “他喜欢与江湖中人交往?”秦独鹤似乎有些不相信,在他的心目中,江湖中人与官场中人很难拿来一起说,也不认为官场中有多少好人。
  张千户明白秦独鹤的心意,道:“这个白玉楼是一个奇男子。”
  秦独鹤反问:“你认识?”
  张千户摇头:“传说是这样。”
  “传说总难免有些失真,沈老弟,你说是不是?”
  沈胜衣摇了摇头:“白玉楼与我是好朋友。”
  秦独鹤又一次怔住,沈胜衣接道:“事实他完全没有传说中官场中人那种场习惯,地做过好几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秦独鹤摸着胡子:“你当做好朋友的人当然不会差到那里去,却不知这个驸马爷是怎生模样。”
  沈胜衣道:“不太难看。”
  张千户道:“否则也不会给皇帝的女儿瞧上,贵为粉侯。”
  秦独鹤沉吟接道:“这样的一个人材在朝廷中,当然也有很大的发展,举足轻重。”
  “当然了。”张千户其实也不敢大肯定,看看沈胜衣。
  “以我所知他的权力的确不小,锦衣卫据说也都是由他统率。”沈胜衣好像还有很多话,但没有说下去。
  秦独鹤嘟喃道:“那个魔王不是要谋朝篡位吧。”
  张千户一笑:“你想到那里去了?”
  沈胜衣一皱眉,道:“这未必不无可能,计划的第一步,他也许就是要假的艾飞雨接近白玉楼,然后弄出一个假的白玉楼……”
  “再弄出一个假皇帝?”张千户的脸不由得发青,这无疑是有些妙想天开,但以那么巧妙的易容术,就是变出一个假皇帝,的确不是全无可能的事情。
  到时候又会变成怎样一种局面?张千户不敢想像。
  秦独鹤忽然笑起来:“由江湖到大内,只有狂人才会这样做。”
  张千户道:“那个所谓魔王不是很像一个狂人?”
  秦独鹤正色道:“不是很像,简直就是,这件事我们总不能袖手旁观。”
  这个人表面虽然是冷冰冰的,内心却并非如此,沈胜衣不由暗暗点头。
  张千户富甲一方,也是老江湖,出了名精打细算,但面临这个问题,亦不知如何是好。
  秦独鹤嘟喃接道:“但有谁会相信我们的说话?”
  张千户苦笑:“若不是亲身经历,第一个我已是不相信。”
  沈胜衣道:“有个人一定会相信。”
  “白玉楼!”秦独鹤反应异常敏锐:“你去跟他说,他更就非信不可。”
  沈胜衣无言颔首,秦独鹤目光一扫:“这件事一会再说,有谁知道艾飞雨住在这。”
  张千户道:“并不是人多人知道,那些司马仙仙,显然已迷失本性,更不会查问。”
  秦独鹤道:“而且没有内应,她们也不能这样顺利偷进来,是谁?”
  张千户眼角的肌肉抽搐,“只有一个人,柳清风!”
  秦独鹤话一说出,心里亦已经肯定,恨恨道:“这个人,奇怪,我们竟然会让他离开。”
  张千户道:“这只是因为我们还不知道有这件事情,可是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省得麻烦?”
  沈胜衣道:“也许他还有一个弱点怕死!”
  张千户道:“这个弱点方才地已经表露无遗,再不,就是那些司马仙仙已无丝毫利用价值,由得她们送死。”
  沈胜衣点点头:“也有道理。”
  张千户目光一落:“奇怪她们全都是一个模样,简直就是开玩笑。”
  沈胜衣沉吟接道:“看来他是要变出某一个人,但变来变去,都很不满意,换了一个又一个。”
  张千户道:“我也有这种想法,如此说来,这个女人想必也很重要的了。”
  “是谁?”沈胜衣想不出。
  张千户道:“会不会就是白玉楼那儿的人?”
  “亦未可知。”沈胜衣缓缓道:“看来我得赶去那儿知会一声。”
  张千户道:“我们两个老头儿说不定也有些用处,也正好趁这个机会看看那位粉侯。”
  秦独鹤摇摇头:“驸马府中比一般官府只怕更麻烦……”
  “可不觉。”沈胜衣目光一远,“两位老前辈用不着太担心。”
  张千户微喟:“我们去不去,相信也没有什么影响,但柳清风是我们放走的,总不能不管。”
  秦独鹤接问:“以你猜,他现在会逃到什么地方去?”
  “猜不到。”张千户苦笑。 ×      ×      ×  柳清风这时候正走进一条小巷内。
  这条小巷也就是沈胜衣看见方直进去的那条。巷内一个人也没有,柳清风在那扇红门之前停下,不放心的回头一看,肯定没有人追踪,才纵身越过高墙,掠进怡红院后院。
  院子内也一样没有人,柳清风对周围的环境显然很熟悉,快步向前,穿过回廊,月洞门,花径,再进入一个小院落,停在一座小楼前面。
  小楼中仍然有灯光,柳清风往门上三长一短,叩了四下。
  “门没有关上。”一个不太难听的女人声音传出。
  柳清风推门走了进去。
  进门是一个小小的厅堂,屏风前放着一张奇大的椅子,坐着一个身裁也奇大的中年妇人,珠光宝气,衣饰华丽。
  这正是怡红院的老板攘尚三姐。
  柳清风反手将门掩上,道:“三姐还没有睡。”
  三姐眼睛眺成一条缝:“这样的一夜谁睡得着。”倏的一笑。“你的记性好像越来越坏了。”
  柳清风有些儿诧异:“三姐……”
  三姐笑截道:“我不是说过了么,人叫三姐不打紧,你一叫我便觉得心寒。”
  柳清风乾笑,三姐一挥手:“坐。”
  在她前面的桌子上放着酒菜,三姐竟是一个人在这儿吃菜喝酒。
  柳清风坐下,三姐叹了一口气:“我有个坏毛病,心情好固然想吃东西,不好地想吃。”
  “能吃是福。”柳清风竟然变得这样俗气。
  “福就是胖,人胖的女人没有人会喜欢。”三姐有些感慨,举杯呷了一口酒。
  柳清风笑道:“三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子多愁善感?”
  三姐笑了笑:“你也吃一些。”将手中筷子递前。
  柳清风道:“不饿。”但仍然接下了筷子。
  “那喝些儿酒。”三姐接着将酒杯递前去。“这个酒不错。”
  柳清风接下那杯,呷了一口,道:“很不错。”
  三姐替他添了满满一杯:“酒能驱寒,多喝一些。”
  柳清风这才想起一身水湿未乾,老脸微红,藉喝酒掩饰那份尴尬。
  三姐待他将酒喝完才问:“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给发觉了?”
  柳清风无言叹息,三姐笑接道:“姓张的果然精打细算。”悠然站起身,走过去推开窗户。
  柳清风看着三姐背影,道:“我早已警惕自己小心,却还是为他所算。”
  三姐忽然问:“你来时是不是觉得周围很静寂?”
  柳清风答道:“现在才正是睡觉的时间。”
  “只是这一次睡着的人绝不会再醒来。”三姐竟然这样说。
  柳清风脱!问道:“为什么?”
  三姐一笑问道:“你不是这样愚蠢的吧?”
  柳清风动容,低声问:“可是都死了?”
  三姐道:“该死的都死了。”接问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该死?”
  柳清风道:“因为他们已没有利用的价值。”
  三姐道:“这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这一次大迁非常匆忙,他们多少会觉得很奇怪,也许多少会看到一些他们不该看到的东西。”。
  “主人实在审慎。”柳清风口里尽管这样说,后背却感到一阵恶寒。
  这些该死的人绝无疑问都会死得糊里糊涂,不明不白。
  然后他再问:“其他的人呢?”
  三姐道:“都已经动身离开。”
  “你只是在等我?”
  三姐颔首:“主人知道你一定很快就到来这里。”
  柳清风道:“我们现在也该走了……”话说到一半,面色突一变。
  三姐这才呼了一口气,“要让你喝下这杯酒实在不容易。”
  柳清风嘶声道:“是毒酒?”
  三姐道:“发作得虽然有些慢,却绝对有效!”
  “为什么?”柳清风大叫。
  三姐叹息道:“你好像忘了主人最痛恨就是属下擅作主张,违背他的命令。”
  “我……”柳清风一个字才出口,已给三姐截住。“你若不是出手伤楚烈,又怎会被发现?”
  柳清风怔在那里,三姐接道:“张千户精打细算,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要瞒过他的耳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本来就没有他那么聪明,事先又缺乏周详的安排,不被他发现才是奇怪。”
  柳清风道:“我就是揭露身份,这时候相信也已没有多大关系。”
  三姐笑笑道:“只是你这人便再也用不着了,对于再没有用处的人,你应该清楚主人怎样处置。”
  柳清风道:“我是重要的,不像其他人。”
  “所以主人更加愤怒,因为他必须再我一个你这样的高手来填补这个空缺。”三姐摇头。“想不到你这个年纪,仍然沉不住气。”
  柳清风的面色变得异常难看,突然拔剑,凌空疾刺前去!
  这一创出鞘之迅速,简直有如电光石火,而一剑刺出,亦是闪电一道也似?
  三姐坐着的那张椅子立时在剑光中粉碎,他的人那刹那却已倒翻开去,这一剑虽然如此迅速,却竟然追不及她肥胖的身形!
  柳清风一剑刺空,身形一旋,突然伸手掩住了胸膛,面上同时即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来。
  飒的他的身形又一挺,第二剑刺出,急刺三姐十三处穴道!
  一剑紧一剑,十三剑组成了一道严密的剑网,三姐眼看便要被网个正着,身子不知怎的一转,竟然脱身出来!
  她那么肥胖,平时总是给人一种笨重的感觉,但身形展开,却是如此的迅速,有如圆球般滚转。
  十三剑之后,旁边的椅几已尽成粉碎,柳清风的面色亦有如粉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是十三剑刺出,明显的已然比方才的十三剑慢上了很多。
  三姐却没有轻视再来这十三剑,滴溜溜转到了桌子之后,柳清风的剑即时迸射出一道夺目光芒,剑网一敛,合成一剑,力斩而下!
  这一剑斩下与二姐那一转同时发生,三姐若站在原位,此刻使得应付这一剑,她那么一转,剑便破在桌子上,霹雳一声,整张桌子顿分两片!
  那两片桌子旋即又分为四片,柳清风这一剑力斩之后,竟然还有变化。
  可惜三姐的身形根本没有停下,一转便倒掠开去,倒掠上后面屏风之上,从容坐下来。
  柳清风从破桌当中穿过,看样子便要追杀前去,才冲前半丈,猛一个踉跄,他的左手霍地抓住了旁边的一条柱子,稳住了身形。
  他的面色变得更难看,连吸了两口气,苍白的脸颊陡然升起了两抹红晕。
  三姐都看在眼内,笑笑道:“你就是拚尽全力最多也只能再攻我三剑,三剑之后你仍然不倒下,配制毒药的那个人只怕要倒霉了。”
  柳清风闷哼一声,步高步低的走前,人剑突又化作飞虹,飞射过去!
  三姐目光一闪,身形一翻,从屏风上倒翻开去。
  剑刺在屏风之上,“嗤嗤”破空声之中,屏风多了十数个剑洞,再化作飞雪般扬起来。
  屏风后半丈之处放着一椅一几,三姐已坐在椅上,揣起了几上的一杯酒,轻轻地啜了一口。
  柳清风人剑落下,踉跄着脚步跨进屏风,喘着气道:“还有两剑!”
  语声一落,人剑飞刺前去。
  三姐手中杯同时出手,“叮”的杯子正撞在剑尖上。“波”的接一声,那只杯子四分五裂,余酒激射了开去,柳清风人剑倒飞而回,冲过屏风,栽翻地上。
  三姐杯子一掷之威,也实在吓人,柳清风一口真气也事实提不上来,他以剑支地,挣扎着站起身子,突然大喝一声,长剑脱手疾掷前去!
  这一剑亦掷尽了他几乎全部气力,剑一掷出,他的身子又倒下,两股黑血当先从眼角淌下,口鼻跟着亦有黑血流出来:-剑掷得很准,掷向三姐眉心,三姐只伸出两指一夹,便将剑夹在二指当中。
  虽然说这一掷已没有方才那种威势,但随便一夹,便将剑夹住,也不能不说是三姐的本领。
  她接将手一抖,剑飞回,“夺”的插在柳清风面前的地上,柳清风在地上打了个滚,挺起半身,挣扎着伸手去拔剑,他的手才碰着剑柄,所有的气力已耗尽,挺起的半身重又倒下,手亦顺着剑锋落下,五指尽破割断,流出来的亦是紫黑色的血。这种毒开始发作的确比一般毒缓慢,但是一发作,却是异常的迅速,所以到发觉中毒,以柳清风内功的高深,也一样来不及运气将毒迫出来。
  三姐看着柳清风倒下,才从椅子站起身,一拢发髻,轻笑一声,接拍双手。
  两个人鬼魅也似从门外闪进来,左右抓住了柳清风的肩膀,将柳清风的体从地上拉起来,往门外奔出。
  门外阳光普照,柳清风的面色在阳光下更显得恐怖,七窍紫黑色的血不住往外流。
  三姐也跟了出来,挥手灭了那轻淡如水的灯光,阳光下穿过走廊,消失在花木丛中。 ×      ×      ×  张千户、秦独鹤已经执拾好简单的行装,已经准备与沈胜衣动身的了,韩奇却就在这个时候走进大堂来。
  一看韩奇面色,三人知道又有事发生,秦独鹤第一句问:“又死了什么人?”
  韩奇尚未回答,张千户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本来是一个很冷静的人,经过这连番变故,亦有些沉不住气。
  韩奇答道:“门外有人送来了一副棺材!”
  张千户追问:“那是什么人?”
  “是本城一间棺材店子的人,与我们都有来往。”韩奇叹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他们死的人实在不少,已经成了棺材店子的好主顾。张千户再问:”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人?”
  “没有。”韩奇道:“他们是受人所托,将棺材送来,所有费用,都已经付清了。”
  沈胜衣突然插口问:“躺在棺材里的是不是柳清风柳老前辈?”
  韩奇诧异的望了沈胜衣一眼,点头。“沈公子怎么知道的?”
  张千户替沈胜衣回答:“除了柳清风,没有第二个值得他们这样隆而重之,用棺材送到这里来的了。”一顿接道:“我们出去看看。” ×      ×      ×  一看之下,张千户秦独鹤都不由毛骨栋然,柳清风一张脸实在吓人,但他们仍能够辨认得出。
  那张脸已变成紫黑色,隐隐泛着一层怪异的光泽。
  皮肤看来经已硬化,而且开始龟裂,出现了无数道白浪,秦独鹤看着奇怪,梨木杖往上一碰,几片皮肤竟然应杖剥落。
  血旋即冒出,紫黑色的血,剥落的皮肤下,是紫红色的肌肉。
  “好厉害的毒药。”秦独鹤倒抽了一口冷气。
  沈胜衣叹息接道:“看来他并没有我们意料的那么聪明。”
  秦独鹤摇头:“他若是一个聪明人,根本就不会妄动。”
  “那一个暴露身份,那一个就得死。”张千户乾笑一声:“好一个魔王。”
  沈胜衣仰眼望天:“对于这个魔王我越来越感兴趣了。”
  “岂独你而已。”秦独鹤梨木杖一顿:“他这样将柳清风的体送回来,会不会有什么目的?”
  张千户道:“也许有,但现在你就是想破了脑袋相信也想不出来。”
  “也许他只是吓唬我们,叫我们不要再追查下去。”秦独鹤摸着胡子。“也许他正是要我们想破脑袋,呆在这儿,可使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他的计划。”
  张千户淡然一笑:“其实他应该知道,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够阻止我们赶去白玉楼那儿了。”
  秦独鹤道:“你看,他真的会如此聪明?”
  张千户点头:“所以我们本该再走一赶司马家,现在也只好取消,日夜赶程到白玉楼那儿。”
  沈胜衣道:“司马家那儿也许还有什么线索让我们多了解一些那个魔王,但无论如何,没有直接了解那么扼要明了。”
  张千户道:“我这儿养有千里骏马,而且我们在行动上也应该比他们方便。”
  沈胜衣道:“也许他们也一样方便,他们应该不会联群结队走在一起,惹人注目。”
  张千户轻“嗯”一声,那边即时马嘶声响,韩奇与几个张家弟子已牵着八匹骏马奔来。
  秦独鹤目光一转,道:“韩奇你也准备带去。”
  “让他去见识一下也是好的。”张千户轻埒胡子。“路上我们也需要一个人来打点一下。”
  秦独鹤道:“只是危险一点。”
  张千户道:“这个孩子再不让他磨练一下,将来如何处理大事?”
  秦独鹤看看韩奇,没有再表示任何意见。
  那绝无疑问都是骏马,毛色光亮,神采飞扬,张千户接过绳,飞身跃上其中一匹骏马的鞍上,看来虽然有些儿令人心寒,但坐定之后,亦令人有稳如泰山的感觉。
  秦独鹤纵身跃上另一匹马,一面说道:“想不到你做了大老板,舒服了那么多年,居然还懂得骑马。”
  张千户一仰首,大笑了一声:“有些本领学会了就绝不会忘掉的。”
  语声一落,策骑疾奔了出去,秦独鹤紧追在后,一步也不放松。
  急风吹起了他们苍白的须发,抛下了多年的豪情又再在他们的身上出现。
  沈胜衣、韩奇随后动身,韩奇赶着四骑空马,轻而易举,那些马看来像是对他很服从。
  “很喜欢马?”沈胜衣顺口问一句。
  韩奇点头:“这些马都是我养的。”
  “你没有宠坏它们?”
  “没有。”韩奇放骑疾奔,迅速追上了张千户二人,沈胜衣也没有被他抛离,紧接跟上。
  马行如龙,飞快奔过长街。 ×      ×      ×  黄昏。
  四人八马鱼贯从柳林中奔过,张千户秦独鹤双骑带领在面前,互不相让,骑了一整天的马,他们都没有露出倦容,兴趣也好像越来越大。
  沈胜衣、韩奇一直跟在后面,没有赶前去,出了柳林,韩奇忽然道:“沈兄可知道,他们两人已多久没有骑马?”
  沈胜衣笑笑:“只怕有很多年了,但他们看来,都没有忘记怎样才能够将马骑好,这一天奔驰下来,显然越来越纯熟呢。”
  韩奇又问:“一个人多年没有骑马,突然骑了一整天,你以为又会怎样?”
  沈胜衣道:“晚上歇下来的时候,我们就会清楚了。”
  韩奇笑笑:“我们本该阻止他们,但我们若是真的这样做,他们一定会很生气的。”
  沈胜衣笑了,他虽然认识这两个老人的时间还短,却不能不同意,这两个老人都非常好胜。
  马行的速度,并没有减低多少,他们是两匹马交替来策骑,并没有让马跑得大累。
  四人八骑才去远,柳林旁边的一座高岗上,一丛树木中,倏的出现了一骑。
  鞍上的是一个女人,一身淡碧色的长衫,眼睛亦是淡碧色,幽然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光芒。
  高岗上风急,吹起了她满头金色的秀发,这正是司马家迷宫中袭击沈胜衣的玉蝶。
  她才将坐骑勒住,另一骑又从树丛中奔出,在他的身旁停下。
  那是一个老人,须发俱白,一面刀削也似的皱纹,鼻高而尖,眼睛明亮,年纪虽已一大把,混身仍透着强烈的活力。
  白发披散,他的头上也没有任何装饰,穿在身上的却是一袭金线出腾霄九龙,金红色的龙袍,也许就因为这袭龙袍,使他的气势看来更大,俨然帝王一样。
  这张脸沈胜衣他们也一样不陌生,只是他们看见的并非这个人本人,而是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具,紧贴在艾飞雨面上。
  这个人无疑就是那个魔王。
  他的眼瞳斜映将落的夕阳,有如宝石般辉煌,目送沈胜衣等人去远,笑了笑。“我们都选择这条捷径,没有撞上也可以说是奇迹。”这也是那个魔王的声音。
  玉蝶却笑不出来,冷然道:“他们也是要赶去白玉楼那儿?”
  “当然了”魔王轻捋着颌下白须,道:“张千户精打细算,沈胜衣绝无疑问,也是一个聪明人。”
  “到了白玉楼那儿,他们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一定会小心防范,我们成功的机会也一定不会太大。”
  “当然了。”魔王仍然是面露笑容。
  “他们骑的无不是骏马,现在已抢在我们前面,再下去,只有离开我们更加远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有些人不是已经没有用了?”玉蝶冷冷的接问:“何必还留着他们?”
  魔王道:“这怎能说他们已经是没有用了?”
  玉蝶哑口无言,魔王接道:“前面我们可以召集的只有七个人,他们的武功都不是四个人的对手,除非,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玉蝶道:“只要你告诉他们只对付的是什么人,他们一定会非常小心。”
  对于魔王,她一些避忌也没有,到底是魔王的什么人?
  魔王点头:“无妨一试。”
  玉蝶道:“在他们出手之后,我们看情形再决定是否可以倾全力一击。”
  魔王沉吟道:“目前唯一的解决办法,不错,就是将他们杀掉。”
  玉蝶道:“其实在嘉兴城中,我们便应该全力扑杀他们,地道那儿本来就是一个适合的地方。”
  魔王道:“可惜张千户已经吩咐了韩奇等一众弟子随时接应,他们既然能够闯出来,就能够发出信号,嘉兴到底是张千户的地头,真的杀起来,吃亏的只是我们。”
  “我是说在地道那儿。”
  魔王道:“沈胜衣的身手怎样,你应该清楚。”
  “我的剑配合你的刀,应该可以将他击倒。”
  “那我们相信也要付出极惨重的代价。”魔王笑:“你认为那是我们拚命时候?”
  玉蝶沉默了下去,魔王仰首向天,沉吟着接道:“拚命对我们来说,与失败同样意思。”
  说话间,又一骑在树丛中走出来,是那个小老人,魔王不等他开口,目光一转,问道:“是不是三姐赶到来了?”
  “坐马车来的。”小老人嗫嚅回答。
  玉蝶冷笑:“她倒懂得享受。”
  魔王却道:“她也是一个聪明人,而且她那么胖,有什么马能够驮得来?”
  小老人听说,看似便要放声大笑,可是他并没有笑出来,对于眼前这两个人,他显然甚为畏惧。 ×      ×      ×  山岗下是一片空地,聚着三辆马车,三十六骑。
  那三十六个骑士一式白衣裳,大半碧眼勾鼻,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原人士,也一看就知道绝不是庸手。
  驾车的六个车把式也显然都是练家子,三姐立在一辆马车的旁边,看见魔王玉蝶小老人等三骑奔来,慌忙迎前去。
  魔王上下打量了三姐一遍,道:“你给我带来了什么人?”
  三姐道:“只有六个车把式。”
  魔王笑了笑:“很好,你总算没有让寡人失望。”滚鞍下马,一面又问:“马车虽然负重,多寡人在上面,相信也不成问题。”
  三姐含笑点头。
  魔王移步走了过去,三姐连忙上前将车厢门拉开,车厢内两旁都放着一个个描金的箱子,当中却空出了一片,而且铺上了厚厚的毡子。
  魔王又一声“很好”,接道:“一路上把玩珠宝玉石,也正好消磨时间。”
  三姐笑应道:“柜子里还有肉脯和美酒。”
  魔王道:“仓猝间,你竟然能够打点得这样齐全,可见得细心。”
  三姐叹了一口气:“在沈胜衣离开了怡红院之后,我已经开始打点了。”
  魔王大笑:“寡人果然没有走眼,你果然很聪明。”
  玉蝶那边又发出一声冷笑,魔王目光一转,又道:“你莫要忘记了也要给玉蝶好好的安排一下。”
  “不敢。”三姐笑了笑。“除了后面的那一辆,都安排得很好。”
  魔王道:“寡人一向都不太在乎形式,你又何必亏待自己?”
  三姐垂下头:“尊卑有别。”
  魔王大笑,玉蝶那边却一声不发,冷然催骑向当中那辆马车奔去。
  三姐接挥手:“请——”魔王大笑着拾级而上,走上车厢,随手往车厢门一按,一步便要跨入,面色突然一寒,身形风车般一转,凌空倒翻了出来!
  三姐的面色立时大变,刹那间双手暴扬,无数点寒芒从袖中飞出,急射魔王的后背。
  那都是一支支花针长短,蓝汪汪的毒针,也不知几百十支。
  魔王身形变化的迅速远在这些毒针之上,三姐亦意料中事,也不理会那些毒针是否已射中,右手一按一抹,一支软剑迎风抖开,“嗡”的一响,紧追着魔王,飞刺向魔王的后心。
  魔王身形凌空未下,已经七个变化,每一个变化最少闪开三姐的十剑追刺。
  他身形着他,半身一转,右手中指已弹出,“叮”的正弹在剑尖之上。
  锐利的剑尖没有伤害到他的中指,反而被那一弹弹得疾扬起来,他的身形同时欺回,反扑三姐!
  三姐暴退,他的身躯虽然肥胖,那份矫活绝非是常人能及,一退竟三丈过外!
  玉蝶那边半身已跨入车厢,眼色一瞥见魔王那样,立即亦倒翻出来,侍候在两旁的两个车把式同时射出了四筒弩箭,大半封在车门之上,竟然发出了一阵“叮叮”的金铁声响。
  玉蝶半空中拔剑出鞘,锥子也似的一支三尺长剑急刺向其中一个车把式。
  那个车把式运闪九剑,翻腕以一双匕剑,还是被玉蝶一剑刺在喉上!
  玉蝶同时闪开另一个车把式的攻击,一剑得手,半身一回,一颗珍珠射出,正中那个车把式的眉心,那个车把式眼前一阵金星闪烁,身形一滞,玉蝶的剑立即欺进来,刺进了他的咽喉。
  另外四个车把式身形亦自展开,一字挡在三姐的面前,魔王那边的三十六骑同时骑奔来,将三姐一伙围在当中。
  魔王没有追击三姐,背负双手,目光一扫,摇头:“你大概疯了。”
  三姐摇头:“我没有。”
  “那是我疯了,竟然会这样信任你。”魔王显得很感慨。
  三姐又摇头:“你根本没有信任过我,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经你许可。”
  魔王道:“所以,你才能够摸透寡人的心意,近来每做一件事,都令寡人深感得人。”
  一顿一叹道:“你当然知道现在寡人其实已有些信任你了。”
  三姐冷冷道:“可是你并没有上当,时刻仍然在提防着我。”
  魔王摇头,三姐接道:“我也担心你会从我的神色看出有问题。”
  “错了。”魔王又摇头。“你的神色并没有引起寡人的注意,只是寡人的手无意按在车厢门上,发觉那竟是铁打的。”
  三姐一怔,魔王目光一闪:“整个车厢只怕都是铁打的了。”
  “可惜你没有进去。”
  “否则寡人现在已经被关在车厢之内,任你们处置。”魔王笑笑问:“车厢内到底准备了什么?火药?”
  三姐冷冷的一笑:“你果然比一般人聪明。”
  “很好的计划,”魔王捋须微笑:“看来寡人的运气真还不错。”
  玉蝶那边突然问:“是不是每一辆马车都放置了火药?”
  三姐道:“我坐的那一辆,当然是例外。”
  魔王目光垂下:“车辙那么深,只因为车厢是铁打的,并不是因为载重,那些箱子内所载的金银珠宝,那儿去了?”
  三姐道:“不管你是生是死,都不会再得到手。”
  魔王皱眉道:“你已经藏起来?”
  三姐道:“不错,那样一来,即使我们这一次的行动失败,还可以跟你谈条件,就是我们都完全倒下,你亦将因为失去这一批金银珠宝而难以依原定的计划进行,我们九泉之下,亦总算有些安慰。”
  “你们?”魔王笑问:“除了你,还有什么人?”
  “你要杀人——”三姐四顾一眼,那些人已经从四面八方涌到来。
  卷二终于1999.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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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叛逆
作者:黄鹰


  百数十人,弯弓搭箭,布成了一个大圆圈,将所有人围在当中。
  魔王环顾四面。
  “寡人叫你杀掉这些再也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你反而与他们连结成一气。”
  三姐道:“我也不是完全违背你的命令,已替你结果了柳清风。”
  “你没有信心说服这个人。”
  “没有!”三姐冷笑:“这个人是天生的奴才,我们犯不着为他冒险。”
  魔王又大笑起来。
  玉蝶冷冷的盯着三姐,突然道:“你其实应该带着这些人,远远的离开我们,中原广阔,我们又不大熟悉,要将你们抓回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你们也不会化这个时间。”
  “不错——”玉蝶笑问:“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到来送死?”
  三姐道:“大家心里都明白,又何必再说这种废话?”
  玉蝶道:“是为了落在我们手中那些人质。”
  三姐盯稳了玉蝶:“他们在那里?”
  魔王截口道:“要他们安全,你们立即滚。”
  三姐道:“只要你说得出他们在什么地方,我们非独立即滚,而且将那些金银珠宝悉数给你送回来。”
  魔王在沉吟,三姐又说道:“君无戏言,这儿有你真正的手下,要他们信任你,敬重你,你最好还是说老实话。”
  魔王沉吟不语,玉蝶一面讥诮之色,三姐目光在两人面上徘徊,等了一会,沉声道:”他们其实已经不存在了。”
  玉蝶道:“到这个时候,你还不明白吗?”
  三姐点头道:“将那么多人质看管起来,需要相当的人力物力,以你们一向的行事作风,怎会这样浪费?”
  “对!”
  玉蝶的笑容冷酷之极。
  三姐虽然意料之中,面色仍然惨变。
  站在她那边的人亦无一例外。
  魔王目光落在玉蝶的面上:“我们应该考虑到要她将那些没有用的人除掉,会令她怀疑到我们是否有将人质留下来。”
  玉蝶道:“无论任何事情在仓猝之下进行,总难免有些兼顾不到,而且你对她又已这么信任。”
  魔王乾笑了两声:“她事实上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玉蝶道:“现在就是瞎子也瞧得出来了。”
  魔王慨叹道:“一件事情开始的时候进行得太顺利,并不是一件好事,我们的一切行事虽然很严密,却像一个鸡蛋,不堪一击。”
  玉蝶不能不同意,他们的确已很久没有考虑到事情会败露。
  事情一直是那么顺利,他们差不多已经布置好一切准备的工作,甚至已决定在什么时候进行最后的计划,意外却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孙天成的报仇,假方直嫖妓都被沈胜衣发现,欧阳立杀人灭口的失败,一连串的意外使他们手忙脚乱,终于弄到这般田地。
  魔王笑接道:“碰上一块沈胜衣这样硬的石头,却未尝不是我们的运气。”
  玉蝶道:“我看你还是赶快想办法,看怎样解决你眼前这一个难得的人才。”
  魔王反问:“你难道不知道,这只有一个办法了。”
  玉蝶冷然颔首,三姐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办法,猛然挥手。
  弓弦声刹那暴响,百数十支箭飞煌般四面八方射来,射向魔王玉蝶以及那三十六骑。
  那三十六骑反应敏锐,纷纷滚鞍下马,以坐骑护身,群马悲嘶声中,有的中箭倒下,有的负痛狂奔,乱成一片。
  三十六个骑士亦倒下了五个,其余的不等第二批箭射到,已冲杀前去。
  那些大汉亦将弓箭抛下,拔出各种兵器迎上,一场惨烈已极的杀立即展开。
  论武功,当然是那些骑士高强,可是那些大汉一个个却悲愤填胸,全都拚命。
  他们为了人质的安全,一直在为魔王效命,现在发觉魔王早已将人质杀掉,而且最后显然要毁灭他们,那般悲愤立时爆炸开来,恨不得将对方碎万段!
  那些骑士还未接近,已经感觉到那股悲愤的力量,不禁为之为寒,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大汉四倍于那些骑士,一个个咬牙切齿,嘶声吼叫,简直就像是一群野兽,疯狂的向那些骑士扑击!
  兵器交击声,惨叫声,此起彼落,惊天动地。 ×      ×      ×  魔王早已看出那群大汉在准备拚命,像这样的一战能够避免当然最好。所以弓弦声响的刹那,他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那刹那最少有二十支箭向他射来,他的双脚没有移动,双手乱抓,竟将那些箭都抓在双手之中,霍地一扬,掷向挡在三姐面前那个车把式。
  箭在他的手中掷出,竟不下于发自强弓,那四个车把式挥刀欲挡,三姐已欺前,软剑一挥,一道剑网出,竟然将那些箭尽皆击落。
  玉蝶同时掠至,三姐目光一闪,道:“女的交给你们!”
  四个车把式应声身形转动,东南西北,各据一方,迅速将玉蝶包围起来,人影刀光,紧接飞闪。
  玉蝶抱剑一转,冷笑:“四象刀阵,难我不倒!”
  魔王那边突然叫道:“小心他们的左手!”
  四个车把式应声面色一变。
  魔王随即将长衫下摆撩起来,往腰带后一塞,在他的左腿之旁,赫然挂着一柄形如新月的弯刀。
  那柄弯刀装饰得非常华丽,柄鞘上嵌着的宝石每一颗显然都价值不菲。
  三姐目光落在刀上:“想不到我也能够迫你拔出这柄魔刀!”
  魔王摇头:“寡人只是要速战速决!”悠然将刀拔出。
  刀锋雪亮,仿佛刻着一行字,奇形怪状,三姐瞧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魔刀?
  魔王举刀平胸,左手拇食指捏着刀尖,笑接道:“这也不是你心目中的那柄魔刀,只是一柄吹毛可断,杀人不沾血的好刀,宝刀!”
  三姐一怔:“那柄魔刀……”
  魔王道:“你能够将我手中这柄刀击下,一定会看见!”
  三姐一声冷笑,冲前,就剑毒蛇般抖动,一千剑锋,不要命的抢攻。
  只有拚命才能够生存,在她决定背叛的时候,已经明白这一点。
  魔王左手拇食指一松,“嗡”的刀弹开,一团夺目刀光迎向剑光,一击骤散三姐千锋敛为一剑,接刺魔王九处要害!
  魔王的身形那刹那接连九个变化,闪开三姐那暗藏九个变化的一剑,再一个变化,一刀突然当头斩下去!
  这一刀正斩在三姐剑法唯一的破绽之上,三姐面色大变,急退。
  魔王如骨附蛆,一刀紧接一刀斩下。
  两人的身形迅速飞越七丈,魔王连斩七七四十九刀,每一刀都斩在相同地方!
  三姐七丈之后,已不能再退,面色惨变,不退反扑,拚挨一刀,剑刺魔王要害。这是不要命的打法,就是不能够同归于尽,三姐也希望能够狠狠的刺魔王一剑。
  她结果还是失望。
  魔王原式不变,一刀斩下,将三姐活生生斩成两片。
  那刹那三姐那柄剑的剑尖距离魔王的心胸已不到半寸,却也再不能刺前半分!
  鲜血激溅,一大片草地迅速被染红,魔王那柄弯刀之上却是一缕血也没有。
  他没有说谎,这的确是一柄杀人不沾血的宝刀。
  “铮”的刀随即入鞘,魔王背负双手,喃喃道:“好一个聪明人,却是忘记了这剑术是出于什么人传授。”
  玉蝶飘然落在他身旁道:“你传授她这剑术的时候不是说这剑术无懈可击?”
  “寡人是说,江湖上没有人能够找到这剑术的破绽,没有说寡人也包括在内。”魔王笑笑。“你以为天下间真的有无懈可击的剑术?”
  玉蝶摇头,目光落在手中剑上。
  最后一滴血正从剑尖上摘下,那四个车把式的血却仍然从咽喉伤口狂涌出来。
  伤口都是只有一个,一剑穿透咽喉,玉蝶出剑之快,之狠,绝不在魔王之下。
  那些大汉并没有向他们冲来,只是纠缠着那些骑士杀,他们手执不同兵刃,出手却完全一样,没有招式,只是拚命的刺,拚命的斩!
  每一个动作都有血飞激,呼喝声惨叫不绝。
  魔王目光及处,不觉皱眉,手挥处,玉蝶曳着令人心寒的冷笑射出,人到剑到,每刺出一剑,都有人倒下。
  他的武功远在那些大汉之上,神经更有如钢丝般坚纫,那些大汉凶悍的形相,对她一些影响也没有,而出手,一剑竟似比一剑狠辣。
  一个个大汉倒在她剥下,到她再回到魔王身旁,那些大汉已没有一个生存。
  那些骑士亦只有九个活下来,这九个之中,又有三个已完全没有战门的能力,倒在地上呻吟。
  魔王目光在九个骑士面上掠过,道:“继续上路,不能够上路的,只好暂时留在这里。”
  倒在地上的三个骑士,面色立一变,相顾一眼,咽喉里“格”的突然一响,一缕黑血接从嘴角淌下来。
  其余六个骑士同时别开脸。
  “你们总算没有让我失望。”魔王缓缓转身向原先要进去的那辆马车走去。
  在进去之前他又停下,吩咐道:“换过车把的衣服,我们可以走大路。”
  六个骑士齐应一声,魔王再吩咐玉蝶:“放言鸽通知我们前面的人,立即截击沈胜衣四人!” ×      ×      ×  信鸽在残霞光影高飞,晚风吹过,血腥味飘扬。
  三辆马车也就在那六个骑士乔装的车把式驾驭下,从体旁边驶过,继续往前行。 ×      ×      ×  当夜,沈胜衣四人歇宿在小路旁边的一间古庙内,沈胜衣、韩奇两人很快入睡,张千户秦独鹤虽然累得要命,却是眼巴巴的呆了好一会。
  他们下半截身子在下马的时候都已经完全麻痹,简直像是不是属于自己所有,而且还要扶着沈胜衣二人的肩膀才能够从鞍上下来。
  在更早之前他们其实已发觉很不对,但碍于面子,还是一口气飞骑奔驰。
  韩奇几乎忍不住捧腹大笑,他到底没有忘记眼前这两位老人,尤其是秦独鹤,在后辈面前,一向都严肃得很。
  沈胜衣并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这两位老人家虽然这样辛苦,但能够有机会再飞马奔驰在路上,亦未尝不是一件快事。
  这一夜在平静中度过。
  第二天一早他们继续上路,张千户、秦独鹤已不像在骑马,倒像在骑驴子。
  魔王的手下若是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偷袭,一定会有些收获,可是一路上都平静得很。
  他们到底打算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动手?
  中午,三辆马车来到了枫林波。
  几个木排浮在江上,岸边泊着一叶轻舟,一个老渔翁独坐在舟上垂钓。
  马车停下,六个车把式先后跳下来,其中三个走到渡头。
  “船家——”一个车把式张望一眼,振吭大叫。木排上卧着两个汉子,听得呼叫,懒洋洋的爬起来,抓起一旁的竹竿。
  那刹那他们的动作突然一快,两条竹竿脱手飞出,掷向当先那两辆马车的车厢,竹竿的顶端赫然是锋利的钢矛!
  破空声暴响。
  第二辆马车,车厢的窗户几乎同时迸裂,玉蝶现身,一只蝴蝶也似飞舞在半空,左掌一拍,震开了向自己飞来的竹竿,右手剑一划,将另一支竹竿在接近魔王所坐的那辆马车车厢刹那,硬硬劈为两截!
  “忽哨”的一下异响接起,坐在小舟上那个老渔翁突然站起来,手中钓竿一挥,一支尖锐的鱼钓曳着一条银线飞向玉蝶面门。
  玉蝶半空中翻身,剑一沉,正击在鱼钩上,叮的一声,将之弹飞。
  七八支竹竿同时又掷来,六个车把式拔刀急挡,两个在惨叫声中被竹竿洞穿胸膛,钉在地上,当场毕命。
  那两个汉子人各一支竹竿紧接从木排上拔起身子,掠了过来。
  老渔翁身形亦自离舟,半空中钓竿再挥,鱼钩扎进了一个车把式咽喉,钓竿再一翻,”夺”的洞穿了另一个车把式的右肩。那个车把式惊呼未绝,一支竹竿已飞来,穿胸而过,另一个车把式同时在另一个汉子的竹竿上倒下。
  仅余一个车把式仓皇后退,眼看便要撞上玉蝶,玉蝶已一把将他抓起来,迎向飞向面门的鱼钩。
  “嗤”的一股鲜血激溅,鱼钓扯裂了那个车把式的咽喉,玉蝶的剑也同时将连着鱼钩那道银线削断!
  老渔翁一声冷笑,一抖钓竿,又一道银线曳着鱼钩飞出。
  玉蝶眼明手快,一剑挡开。
  那两个汉子与老渔翁的身形迅速移动,将玉蝶围在当中。
  玉蝶接剑冷睨,叱道:“你们没有接到飞鸽传书?为什么不去截击沈胜衣、张千户?”
  老渔翁冷冷道:“这要问你们的信鸽为什么不早一些飞来了。”
  玉蝶目光一闪,道:“三姐也有信鸽给你们?”
  老渔翁颔首,痛恨的望着玉蝶,那两个汉子的目光也充满了悲愤。
  这种眼神对玉蝶来说并不陌生,三姐那一群人无不是用这种眼神瞪着她,可是她仍然不由一声叹息。
  到现在她不能不同意魔王对三姐的评语。
  她身后车厢的窗户也就在这个时候打开来,魔王带着一面笑容探首说道:“本来好些渔家那里去了?”
  老渔翁道:“我们请他们今天暂停营业,只有一天的时间,已足够解决我的事了。”
  魔王道:“以三位在这附近的权势,这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只是一天的时间,实在太多了。”
  老渔翁道:“也许!”双手暴扬,数十支鱼骨也似的暗器向魔王迎面射去。
  那两个汉子的两条竹竿同时扎向玉蝶,既急且劲。
  玉蝶腾身半空,让开两条竹竿,一落竟落足在一条竹竿之上。
  那个汉子的反应也很敏锐,立即将竹竿抡动起来,另一个汉子同时挥动竹拦腰向玉蝶砸去!
  玉蝶的身形随着竹竿的抡动飞出,正好闪开砸来的竹竿,弧形半空中一旋又再倒飞回来,一道剑光射向那个汉子的眉心。 ×      ×      ×  魔王看着那些鱼骨也似的暗器射来,悠然将窗户闭上。
  暗器封在窗户上,发出一连串“叮叮”声响,三姐设计的这辆铁车子,倒是帮了魔王一个忙。
  老渔翁一怔,身形一闪,掠到了车厢门前,车厢的门同时打开,一道梯子与之同时落下,魔王拾级走出来。
  又是数十点暗器向他射到,魔王弯刀出鞘,只一挽,那些暗器便尽被砸飞!
  老渔翁暴喝,钓竿当枪用,连戮十三下,到他最后一戮落空,而那支钓竿已只剩下五尺。
  魔王一刀挡一戮,每一刀都削去半尺的鱼竿,同时一步步接近。
  老渔翁闷哼声中,鱼钓曳着银钱飞向魔王的咽喉,魔王一翻腕,弯刀的尖端砸在渔钩上,那只鱼钩反飞向老渔翁的咽喉,势子之急劲远在老渔翁的出手上。
  老渔翁面色一变,一个铁板桥,鱼钩几乎是贴面飞过,他手中六尺钓竿仍不忘扎向魔王的小腹。
  魔王从容不迫的身形刹那一快,亦在那刹那一偏,钓竿贴胸刺空。
  他的左手却抓住了老渔翁握着钓竿那只右手的手腕一拉一送,老渔翁惊呼未绝,已被他拉住,送进了车厢之内。
  老渔翁身形一弹,急忙扑出,一片刀光已然将车门挡住!
  刀未至,刀光已裂肤,老渔翁此刻不能不退。
  那两个汉子同时被玉蝶迫向这边退过来,一个大喝一声,竹竿不攻向玉蝶,反而向魔王插去。
  竹竿在刀光中两断。
  老渔翁把握机会,便得冲出,可是刀光那刹那又到了眼前,他方退,一声惊呼,那个汉子已经被魔王依样画葫芦,送进了车厢内去了。
  老渔翁及时让开,才没有与那个汉子撞在一起,也知道不妙,伸手转向那边窗户抓开。
  触手冰冷,他已经猜到车厢窗户全都是铁打的,却想不到窗户已经被锁上。
  一拉不开,再一掌重重击下,窗户只是一震,并未碎裂,甚至一些损伤也都没有。
  另一个汉子也就在这时候被魔王玉蝶刀剑迫进了车厢,“轰”地一声,门被关上,三人的眼前一暗。
  老渔夫嘶声明起来:“你们在打什么主意?”
  魔王得意的笑语声暴起:“这辆车子是三姐特别为人打造的。”
  三人一听,面色惨变,然后他们就嗅到一股奇怪的气味。
  “火药!”老渔翁第一个嚷出来,语击中充满了恐惧。
  “能够死在这辆车子里,未尝不是你们的福气。”是玉蝶的声音。
  黑暗中突然火光一闪,在三人惊呼声中,霹雳猛一声巨震。
  玉蝶魔王已在数丈外的渡头上,听那霹雳的一响,亦不由混身一颤。
  那个车厢在他们的眼中突然改变了形状,烟硝火焰从裂缝闪射,拖车的马受惊狂奔了出去,其余那二辆马车亦被惊动,马随即拖着车子狂奔。
  魔王没有制止,也没有任何表示,面上透着的笑容是那么冷酷残忍。
  玉蝶也没有反应,目送马车去远,才道:“以你猜,车厢内的三个人会变成怎样?”
  魔王淡淡道:“那样子你看了,只怕三天也未必吃得下咽。”
  玉蝶道:“所以我还是不看的好。”
  魔王笑笑,玉蝶冷冷的接道:“但昨天你若是没有察觉,就是明知道看上了三天也吃不下咽,我还是非看不可。”
  “像三姐那么聪明的人并不多,懂得这样杀人的人相信亦绝无仅有。”
  玉蝶一声:“可惜——”魔王在渡头坐下来:“这时候,我们谈一些别的事好。”
  玉蝶道:“别的事?还有什么事?”
  “三姐飞鸽既然传书给这三个人,别的人相信也不会忘记,现在相信已经赶程来恭候我们!”
  “换句话,你现在已无可用的人。”玉蝶冷笑了一声。
  “是么?”魔王不以为然。
  “我是说这一路之上。”
  魔王不能不同意:“好厉害的女人,我们现在非独不要指望有人截击沈胜衣他们,而且将准备随时应付别人袭击了。”
  玉蝶淡然一笑,道:“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不是很喜欢以血洗刀?”
  魔王抚刀道:“日杀一人,百天也不过百个,这样子杀人又岂为帝王所取?”
  玉蝶道:“可惜你现在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魔王摇头:“事情还未至这么糟。”
  “那些人若是杀到来,不知道你这位魔王又如何应付?”
  魔王道:“前面就是只有一条路选择,我们也未必一定会与他们遇在一起。”
  玉蝶笑起来:“你这个样子走在路上,要不被他们发现,相信要比登天还困难呢。”
  魔王目光落在那袭金红色的龙袍上,道:“在夜间就会很容易。”
  玉蝶不由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以为你不有希望,现在看来,倒是错了。”
  魔王道:“这一身装束,乃是代表寡人的尊严,若是都丢掉又如何服众?”
  玉蝶问道:“你手下还有什么人?”
  魔王笑笑道:“就是那些现在全都死光了,还有一个你。”
  玉蝶怔怔的看着魔王,又叹了一口气:“我是疯子,到现在仍然追随你。”
  魔王道:“未到完全绝望,寡人都不会灰心。”目光落在江面上。
  江滔滔,在太阳下闪耀着光芒,绵绵不绝,魔王的目光亦闪亮起来,身形一动,掠了那叶轻舟,仰天长啸,不可一世。
  玉蝶苦笑一下,亦掠了下去,取过舟炫一支竹窝,道:“是顺流而下还是直趋对岸呢?”
  “当然是直趋对岸,对我们在这儿渡江,只是为了方便马车,再往下流去,那就会更远离要去的地方了。”
  “那却是安全一些。”
  “寡人仍然希望尽力抢在沈胜衣等人之前。”
  “那只怕也没有多大用处。”
  “若是给他们先到,我们的计划便要完全改变了。”魔王轻捋胡子。
  “你以为计划现在还有希望?”
  “只要还有一分希望,寡人都绝不会放弃。”
  玉蝶无言挥篙,那叶小舟划破水面,悠悠往对岸落去。
  魔王标枪也似立在舟首,金红色的那袭龙袍迎风猎猎飞舞,气势万千。
  他虽然连遭袭击,手下伤亡殆尽,但意志仍然坚定不移。
  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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