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魔刀》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六章 白骨骷髅
作者:黄鹰


  沈胜衣他们并不知道魔王的遭遇,一路上他们也没有遭遇任何袭击,安然到达白玉楼的私邸。
  白玉楼一接消息,立即飞迎出来,他与沈胜衣非独是好朋友,而且曾经出生入死,共度患难。
  白玉楼也曾经说过,他一生之中最得意的事情,并不是连中文武状元,而是有一个白冰那样的女儿,还有一个沈胜衣那样的朋友。白冰天生丽质,人称绝世无双,非独温柔,而且孝顺,沈胜衣剑名动天下,义薄云天,也是绝世的奇男子。
  沈胜衣游侠江湖,白玉楼虽然无意官场,但因为身份特殊,很多事情仍然置身道外。
  他们见面的机会当然很少,每一次分手,白玉楼总是千叮万嘱,要沈胜衣一有空便来我他。
  白冰更就是每一次都嚷着要随沈胜衣闯汤江湖,当然每一次都被拒绝。
  她虽然也随白玉楼练了一身武功,但江湖险恶,就是沈胜衣也不敢确保他的安全。
  一直到去年春天沈胜衣、白玉楼才被她说动,与他走了一趟江南,却遇上了被誉为天下第一的红梅盗,险些性命不保,虽然是有惊无险,经过那一次,白玉楼更不肯让她离开府邸了。
  他的兴趣却没有因此消减,反而更大,所以早就吩咐了下了,一有沈胜衣的消息,每一个便要通知她。也所以,白玉楼虽然飞迎出来,还是给白冰抢在前面。
  沈胜衣才在堂上坐下,白冰便已一只蝴蝶也似飞进来,她没有加以修饰,可是以他的漂亮,根本已无需任何修饰已是会令人为之目眩。
  “沈大哥——”人还在堂外,沈胜衣便已听到白冰银铃也似的呼唤声,目光才一转,白冰已到了身前。
  白冰也这才发现沈胜衣之外,还有两个老头子,一个大汉在旁。
  她本等拿手中那方绣帕去掩着沈胜衣的眼睛,看见那三个陌生人都在伍怔的盯着自己,不由停下来。
  沈胜衣即时笑一笑道:“冰儿,怎样了?”
  白冰滴溜溜转到沈胜衣身旁,俯身低声问:“沈大哥,他们是什么人?”
  沈胜衣反问:“你说呢?”
  “是你的长辈?可不像。”话口未完,她已自叹啼的笑出来,显得更加娇媚。
  张千户、秦独鹤听得清楚,相顾一笑,沈胜衣摇摇头:“又长一岁了,还是这样子”白冰不依的拉拉沈胜衣的袖子:“才见面就教训人家哦。”
  一个清朗的声音随即从门外传来:“可想而知,平日怎样捣蛋。”
  说话未已,一个三络长须的锦衣人已快步从外面走进来,人虽然已入中年浑身仍然充满活力,那么潇,只怕没有多少青年人比得上。
  他一面笑容,看到张千户、秦独鹤,眼瞳中亦不禁露出诧异之色。
  白冰嗔接道:“爹,连你也说女儿的不是。”
  这个锦衣人就是白玉楼,笑应道:“爹可是铁面无私——”一顿转向沈胜衣。“老弟什么风将你吹到来这里?”
  “东风——”沈胜衣笑笑:“这几天吹的不是东风?”
  他仍然坐在那里,张千户三人已不觉站起来。
  白玉楼目光再转道:“这三位……”
  沈胜衣道:“江南四友的张……”
  白玉楼截道:“精打细算的张老前辈,失敬——”目光落在秦独鹤面上,“这位相信就是秦老前辈了。”
  秦独鹤一怔:“白大人言重。”
  张千户接道:“我们与自大人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面。”
  白玉楼道:“晚辈对四位老前辈却是印象颇深。”
  张千户、秦独鹤齐皆“哦”的一声,白玉楼笑接道:“只因为四位之中,有一位的外号与晚辈完全一样。”
  “书剑双绝——”张千户秦独鹤恍然齐道。
  白玉楼目注张千户道:“年轻的时候,晚辈曾不止一次想我柳老前辈谈书剑一较高下,总是没有机会。”
  白冰插口道:“爹当年原来也是好勇斗狠。”
  白玉楼笑笑道:“却是没有你这么捣蛋。”
  白冰含嗔跺脚,白玉楼接道:“我这个女儿自小给宠坏了,失礼之处,万勿怪见。”
  张千户秦独鹤齐皆摇头,张千户接道:“我们兄弟一向不惯拘束,令千金也并无失礼之处。”
  “那是晚辈失礼了,到现在仍然还让两位老前辈站着。”白玉楼随即一揖:”请坐——”张千户、秦独鹤一生甚少出入官宦人家,加上白玉楼这个府邸气势,又实在大得吓人,再看白玉楼亦中渊停岳峙,莫测高深,才不由拘束起来,现在谈上了几句,发觉白玉楼一些官气也没有,那一份拘束亦无形中消去,含笑坐下。
  白玉楼转向韩奇:“这位——”
  “是我的外甥韩奇。”
  韩奇忙抱拳:“见过白大人。”
  白玉楼笑笑:“那还不请坐?”
  韩奇呐呐道:“在下站着就可了。”
  “进门就是客,那有让客人站着的道理?”白玉楼笑接:“你若是不肯坐,我也只好站着了。”
  韩奇连声“不敢”,忙亦坐下。
  张千户随即道:“沈老弟路上说自大人如何……”
  白玉楼一面坐下,一面道:“他说了我什么坏话,两位老前辈无妨直说,好得让我跟他算帐。”
  “都是好话。”张千户目光一扫:“可惜我年纪一大把,否则一定投在白大人门下,做个应门的,也一样光彩。”
  “这番说话深得落米汤精髓。”沈胜衣一笑:“不过也是事实,他年纪的确大了一些,倒是我比较合适。”
  白玉楼笑笑,目注白冰:“冰儿,你听到了。”
  白冰立即嚷起来:“沈大哥,话是你说的。”
  “糟了。”沈胜衣叹了一口气。
  白冰随又说:“我可不要你应门,只要你做我的保镖。”
  沈胜衣道:“这附近还有谁敢开罪你这位大小姐?”
  白冰道:“我是说……要你保护我走遍天下。”
  沈胜衣摇头:“恕在下无能为力。”
  白冰跺脚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这是你说的。”
  沈胜衣一眨眼睛:“幸好白大人还没有答应,我现在收回还来得及。”
  白冰高声嚷:“爹——”白玉楼一摊双手:“他已经将话收回,爹得等下一个机会了。”
  白冰呶着樱桃小嘴,不作声,白玉楼目注沈胜衣:“你等说服她,莫要她恼我这个做爹爹的一辈子。”
  沈胜衣转向白冰,白冰却偏过脸去,眼睛却瞟着沈胜衣。
  沈胜衣笑笑:“冰儿是一个乖孩子,怎会生你的气?”
  白冰立即道:“我不是孩子,现在也真的要生气了。”
  白玉楼佯作惊慌的一缩身,转向张千户:“四位老前辈只是来了两位,还有两位可是随后到?”
  张千户摇头,白玉楼接道:“柳老前辈若是在附近,晚辈去拜访他也一样。”
  张千户道:“白大人还是要跟他比一比那一个才是书剑双绝?”
  白玉楼道:“比不比也不要紧,能够一瞻前辈风采,总是好事。”
  张千户道:“剑方面不敢说,书方面,白大人信必在他之上。”
  “老前辈何以如此肯定?”白玉楼有些奇怪。
  张千户道:“书重灵气,我看他,近年来只怕已没有多少灵气了。”
  白玉楼听到这里,那还听不出柳清风已甚为不妥,追问道:“柳老前辈到底怎样了?”
  张千户道:“不满自大人,已经不在了。”
  白玉楼轻“哦”一声,目光转向沈胜衣,沈胜衣即时接道:“我们也该谈谈正事了。”
  “出了什么事?”白玉楼追问:“与我可是有什么关系?”不等沈胜衣回答,又说道:“你我一别到现在,一切可是都非常平静。”
  沈胜衣道:“这件事是否与你有关,目前我们仍未能够肯定。”
  白玉楼诧异道:“你却是跑到这儿来了。”
  沈胜衣微喟:“因为小艾认识的大人物只有两个,除掉我,就是你。”
  “小艾?”白玉楼一轩眉:“艾飞雨?他怎样了?”
  沈胜衣双手一摊,白玉楼变色道:“死了?是谁下的手,我与你立即去我他替小艾报仇。”说到这些话,他立时就变得像是十足的江湖人,完全不像是当朝显贵。
  沈胜衣摇头道:“报仇是其次,目前我们先必须解决的,就是那个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那个人?什么人?”白玉楼追问。
  “他自称魔王。”
  白玉楼大笑:“这个绰号很吓人,却也粗拙得很,这个人相信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
  沈胜衣道:“但,他手中那柄刀,却是厉害得很。”
  “怎样厉害?”白玉楼仍显示怀疑。
  “据说那柄刀之上有诸魔的诅咒,是一柄魔刀。”沈胜衣说得看来很认真。
  白玉楼又大笑。“怎样了,难道你竟然相信这种话?”
  “那柄刀是否有诸魔的诅咒我不敢肯定,但的确是一柄不寻常的刀。”
  “不出鞘也能杀人?”
  “杀人倒还罢了,它能够变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才是可怕。”
  “又是易容?”
  “也许——”沈胜衣沉吟着,说道:“那柄刀也许只是一柄普通的刀,魔力只是在用刀的那只手之上。”
  白玉楼道:“你已经见过那柄魔刀变出来的人?”
  沈胜衣道:“而且不是一次,两个一模一样的艾飞雨,方直,冷血欧阳……”
  “小艾是一个侠客,方直是一个君子,冷血欧阳——”白玉楼想想:“是不是那个黑道杀手?”
  沈胜衣点点头。
  白玉楼奇怪道:“这三个都不是同一类型的人,怎么会址在一起?”
  沈胜衣道:“这件事奇怪得很,也许我应该跟你由开始,详细说清楚。”
  白玉楼道:“连你也认为奇怪,当然是很奇怪的事,快说快说!”
  白冰随亦拉过一张椅子,在沈胜衣旁边坐下,怔怔的望着沈胜衣,她最感兴趣就是江湖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传说。
  在这之前,沈胜衣曾经跟她说过不少次,每一件都令她很刺激,却从未听过沈胜衣说出“奇怪”二字。
  连沈胜衣也认为“奇怪”的事情,又将会如何曲折,如何刺激?
  沈胜衣没有令她失望,那虽则没有结局,但已经足以令人魄动心惊。
  沈胜衣说得很详细,白玉楼听得限用心,开始的时候,他表现得很感兴趣,但听到艾飞雨易容的那个魔王的出现,尤其是听完沈胜衣对那个魔王的描述,他的神态便显着起了变化。
  变得好像有些忧虑。
  沈胜衣看在眼内,没有问,继续将话说完,补充道:“这件事若是与你有关,以那个魔王的行事作风,似乎没有可能让我们这样顺利到来这里,除非他不准备在近日采取行动。”
  白玉楼终于开口,第一句就是道:“这件事相信的真与我有关。”
  所有的目光立时都集中在他的脸上,白冰随即问:“爹,你认识那个魔王?”
  她显得很兴奋,就像是非常希望那个魔王真的与他的父亲认识,完全没有考虑到,那将会如何可怕,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白玉楼没有令她失望,点头道:“那若真的是那个人,我们彼此应该都是非常熟悉的。”
  白冰急不及待的追问:“他真的是一个魔王?”
  白玉楼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怎会这样的!”白冰奇怪的望着白玉楼,其他人都在凝神倾听。
  白玉楼道:“他外表与一般人并没有什么分别,可是他体内流的都是魔血,言谈举止都充满着邪气,他的作为更就邪恶之极。”
  白冰又问道:“爹跟他是朋友?”
  不待白玉楼回答,她又道:“爹怎会有这样的朋友?”
  白玉楼淡然一笑:“我们本来的确是朋友,后来却变成敌人,势不两立。”一顿一叹:“我原以为他已经死掉了,想不到仍存在人间。”
  语声一落,突然又一叹:“也许他们并非同一个人,只不过行事作风上有些相似。”
  沈胜衣道:“白兄……”
  白玉楼居然还有心情说笑,截口道:“你还是不要与我称兄道弟的好。”
  张千户他们齐皆一怔,白冰随即“噗哧”笑出来:“是啊,那我便得改口叫你沈大叔,不是将你叫老了。”
  沈胜衣苦笑,白玉楼压低嗓子接道:“我们父女早已有协定,她一定要叫你沈大哥。”
  沈胜衣摇头道:“冰儿没给你宠坏,倒是个奇迹。”
  白玉楼笑道:“我的年纪也实在大了一些。”一顿接道:“那也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
  他随即问沈胜衣:“那个魔王是不是有一个手下,年纪虽比我还要老,身形却像个小孩子,脾气也好像小孩子一样?”
  张千户脱口道:“那个小老人……”
  沈胜衣接道:“他当然不是一个小孩子?”
  白玉楼点头道:“像他这种侏儒并不多,很多人就是将他当做小孩子,结果吃了大亏。”一笑接道:“就是不将他当做小孩子,也一样容易吃亏。”
  沈胜衣道:“有时他看起来好像很老实,有时却白痴一样。”
  “这两种人,无疑都很容易令人上当的。”
  沈胜衣接问:“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这个侏儒的?”
  白玉楼沉吟道:“在二十年之前。”
  沈胜衣一怔:“那么久的了?”
  “当时他叫做枇杷,是可以吃的那种枇杷,并不是那种奏乐用的琵琶。”
  沈胜衣道:“我原以为是那种琵琶,当时他都是那种枇杷的样子,整个身子都是圆圆的,胖得连脖子也险些分不出来。”
  “当时他已经是魔王的手下?”
  “这应该说是一样玩物。”
  沈胜衣方待再问什么,白玉楼已又道:“据说他是一个波斯商人带来的,懂得好些逗人开心的玩意,那个波斯商人原就是准备将他卖给大户人家,也所以才将他养得那么胖。”
  “结果给魔王买去了?”
  “价钱据说并不便宜。”白玉楼思索着道:“那未尝不可以说是他的造化,也许由于这个矮小子甚得那个主人的欢心,也可能那个主人发现他是一个可造之材,非独不将他当做奴隶,而且还教了他不少武功,让他侍候左右。”
  沈胜衣接问:“那个主人本来是什么人?”
  白玉楼道:“他姓锦……”
  “这个姓氏不多见。”
  白玉楼点头,接道:“现在当然已没有多少人记忆,但在二十年前,不知道锦宫城的人,只怕不多。”
  “是因为什么?”
  “武功,智谋。”白玉楼语声一沉,“三十年前他还是武林中人,在江北人称无敌,但他更感兴趣的却是功名富贵,所以在武林中虽然有这般声望,却甘心弃去,投身官府,不惜由主簿干起来,他的运气很不错,那当然还有其他原因,不过十年,由宁园县主簿而县令,而吉安府通判,而湖广行省佥事,再内调大常寺少卿,寺卿,升任中书省参与政事,又值上级告老再升为中书省左丞相,大权独揽。”
  沈胜衣奇怪的望着白玉楼,奇怪他能够记得这个人这么多。
  白玉楼接道:“当时皇上左右的大臣不是老迈就是古怪,有些迂腐,有些量小,再不就是太过荒唐,只有此人善体人意,审慎小心,既曲且谨。”
  沈胜衣道:“那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何况又深得这一人的宠信,正所谓可以为所欲为,还有什么不满足?”白玉楼笑笑。
  沈胜衣试探问道:“难道他竟然想做皇帝?”
  “不错——”白玉楼稍为沉吟,“他暗中招兵买马,密谋造反,第一个被他收作心腹手下的,是明州卫指挥林放,当时林放奉旨出海防倭,却乘机与扶桑朝野勾结,借得精兵千人,又教元朝旧臣封绩经亦和林放会合,请北元皇帝举兵南下,以便乘明军北调之际,集扶桑与及占城等地的精兵,一举将京城攻下。”
  “是怎样失败的?”
  “他素性多疑,追随他的人不少枉死在他手下,引起部份人的不满,待属下的态度也大骄傲,那些原准备全力支持他的人,看见他未成皇帝,便已摆出皇帝的派头,心里已大都不怎样舒快,但他最失败的一点,却是杀了属下得力的商智远。那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在锦宫城还在江湖的时候,便已经追随左右,而所有行动,据说其实大都由此人策划。”
  “锦宫城应该知道缺此人不得。”
  “话说在前面,锦宫城虽然绝不是一个草包,却也不是一个怎样聪明的人,做了左丞相之后,更以为,那主要还是自己的才能与运气。”
  张千户一笑,插口道:“一个人成功得太快,并不是一件好事,那会使他很容易疏忽了许多成功的原因。”
  “不幸商智远并没有他那么善忘,更不幸以为锦宫城少不得他,言语态度难免亦有些嚣张。”白玉楼微喟:“很多聪明人都有这个毛病。”
  张千户道:“锦宫城若是能够看得远一些,应该忍下来。”
  “可惜他看得既不够远,也以为事情到那个局面,他自己已可应付得来,几次要举事都为商智远阻挠,以为他包藏异心,一怒之下,便将他杀掉。”
  沈胜衣摇头:“看来杀得不是时候。”
  “所以很多人都不满,大概他也看出了,亦以为准备得已经差不多,正要择吉起兵,那知道事机不密,还未到时候,秘密已经露出去,禁军先发制人。”白玉楼显得更感慨:“这件事被诛连的人可不少,各门各户死的人在二万以上。”
  沈胜衣试探道:“负责这件事情的,莫非就是你?”
  白玉楼颔首:“这件我原是希望只究主脑,其他的从轻发落,结果连出卖锦宫城,密报上变的人也难逃一死。”
  沈胜衣皱眉,白玉楼接道:“廷臣俱认为那些人原亦是叛逆,见事难成才上奏告变,不可不诛。”
  “却是走了锦宫城?”
  “我率领禁卫杀入丞相府的时候,锦宫城已准备出动,一身金红色龙袍,俨然帝王模样,想不到他在府中挖了地道,而令人意外的竟然有不少人替他卖命,使他能够逃进地道内。”
  “你没有追进去?”
  “有,却险些儿为枇杷所算,两地道之内文埋了火药,一经引发,立即将地道堵塞住。”自玉楼经埒胡子,“当时我一面着人封锁周围数百里,画绘图形,一面着人日夜不停,将堵塞地道的泥土挖开,结果在三里外地道出口的那幢巨宅的一个密室中我到了一具头顶金冠,身穿龙袍的白骨骷髅,那证实是毒药使变成肤消肉蚀,当时谁都认为是锦宫城自知无望,服毒自杀。而事实上各地都全无线索,也不再见此人出现。”
  沈胜衣道:“你也是这样想?”
  白玉楼摇头:“那具骷髅白骨令我恨怀疑,可是以后都没有这个人的消息,只好接受这事实。”
  “其实你没有接受,否则也不会立即就想起这个人。”
  白玉楼微喟:“我也不明白,这许多年了,对于这个人始终放心不下。”
  沈胜衣道:“这个人实在可怕,将能够一等就这么多年。”
  白玉楼道:“也许他就是在磨炼那柄魔刀,侍机发动。”
  沈胜衣点头道:“若是我推测不错,这些日子以来他只怕是避居异域。”
  白玉楼道:“应该就是了,否则以他不甘寂寞的性格,若是仍留在中土,早已闹出事来。”
  沈胜衣道:“但虽然多年后的现在他才回来,性格并没有改变了多少。”
  “江山易政,本性难移。”白玉楼笑笑,“这是老话,总有些道理的。”
  沈胜衣道:“这一次地出你这边着手,除了有这个需要之外,只怕多少亦有些报复的意思。”
  白玉楼“嗯”一声。“毫无疑问。”
  沈胜衣紧接问:“你们当时的交情怎样?”
  白玉楼道:“很不错,他认为我是最有前途的年青人,我亦觉得这个人绝不简单,也因为平日不时往来,对于这个人的性格很清楚,才能够将丞相府的外援一下子完全切断,迅速攻进去。”
  “以你的智勇双全,怎么他竟然完全不感兴趣,不将你收为己用?”
  白玉楼道:“像我这么本领的人,他若是也瞧不出来,又那有资格叫做魔王?”
  白冰皱了皱鼻子:“爹现在是本领,那许多年之前谁晓得是不是也一样?”
  白玉楼瞪眼道:“现在就已经跟爹过不去了,嫁出去,眼中还有这个爹的?”
  白冰娇靥一红,躲在沈胜衣后面,沈胜衣接道:“难怪冰儿了,我也有这个怀疑。”
  白玉楼佯作生气的道:“他当然没有说得很明显,但很多说话,已有很希望与我合作之意,我也是因此才对他动疑。”
  沈胜衣道:“他应该看得出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白玉楼道:“所以后来他明显的已不太喜欢我去拜访他,到我率众攻入丞相府,他虽知大势已去却仍扬言与我算帐。”
  沈胜衣道:“现在你的地位比当年更重要,再加上那一笔旧帐,难怪他选择你做第一个目标。”
  白玉楼摸着胡子:“这说来实在危险得很,若非你们到来,我现在仍然一无所知,更不知道防范。”
  沈胜衣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知道我上小艾,对于你近年的事情是必已非常清楚。”
  “可惜。”白玉楼打了一个寒噤。
  沈胜衣沉吟着道:“会不会,倘变出来的那些人多少都与你有些关系?”
  “这个倒未必,譬如,方直这个君子,我与他可就完全不认识,但他在武林中却很有声望,大可以利用其号召武林中人去助他解决某些事情,甚至于组织所谓义师。”
  “有方直出面,一件邪恶的事情的确也会变成正义,到他们醒悟的时候,事情也许已成功了。”沈胜衣又沉吟起来。
  白玉楼倏的剑眉一皱。“我现在只是担心一件事。”
  沈胜衣道:“你这儿是否有他的人混进来。”
  白玉楼点头,张千户等人无不变色,这其实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沈胜衣道:“这里住的人相信不会少吧?”
  “也不怎样多,大都有一份详细的记录,证明他们的出身清白,但锦宫城竟然能够变出另一个完全一样的人,那份记录只怕没有什么作用。”
  “与变同时,他是必会先弄清楚那个人的底细。”
  “可不是。”白玉楼喃喃道:“而且我们亦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调查清楚。”
  “锦宫城也应该到了。”沈胜衣有些诧异的道:“令人奇怪的只是他竟然不阻止我们赶来。”
  白玉楼道:“以你看,那会是什么原因?”
  “也许他的目的并不是这儿,也许他力有不逮,也许真的追不及我们。”
  白玉楼笑笑。“这都是从好处想。”
  沈胜衣接道:“也许他根本不将我们放在心上,但若是如此,在嘉兴那儿,与我们应该还有一场好斗。”
  白玉楼再接问:“没有第五个也许?”
  沈胜衣道:“还有一个,那就是他们那一伙之内,也许出了什么乱子,自顾不暇。”
  沈胜衣抚掌道:“我也是这样想,但可以肯定一点,除非他的目的真的不是我,否则,以他的性子,绝不会让我们久候。”一顿笑接道:“但有你们从旁协助,我倒是放心得很。”
  张千户苦笑一下:“最怕他又变出什么好朋友到来,使我们防不胜防。”
  白玉楼道:“这个简单,由现在开始,这儿什么人也不接待就是了。”
  白冰道:“那我也不能够外出玩耍了?”
  “当然——”白玉楼笑笑。“万一你给他们抓住,换了第二个人回来,如何是好?”
  沈胜衣道:“这个我倒很放心,冰儿人间绝色,他那儿能够我到一个差不多的人来变?”
  白玉楼大笑,白冰瞟着沈胜衣一眼,娇羞之外透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白玉楼随即又接道:“一会我再吩咐有关人等小心城内外所有往来的,若发觉形迹可疑,立即追查下去,这总比呆着等好。”
  沈胜衣他们当然并无异议,白玉楼倏又一笑,道:“万一几位突然发觉有异的是我本人,那么也不要客气,将我抓得起来,一辨真伪。”
  沈胜衣叹了一口气。“若是有这种事,只有你将我们抓起来,那还有我们分辨真伪的余地。”
  白冰插口道:“爹可以预先吩咐他们,什么人都可以抓,就是不能抓沈大哥他们,即使下命令的是爹你。”
  “好办法——”白玉楼拈须微笑。
  “万一假的是我们,那如何是好?”沈胜衣反问。
  白冰一呆,轻轻撞了沈胜衣一下:“人家好容易才想出这个办法,又给你弄坏了。”
  白玉楼笑道:“幸而我们有的是时间,尽可以从详计议,相信总可以想出一个好办法来。”接道:“长途跋涉,大家相信都很累也很铁的了,我这就吩咐下人先准备酒菜与及休息的地方。”
  白冰道:“沈大哥那座院子不是一直都收拾得很好?”
  白玉楼道:“当然了,他们怎敢不听从你这位大小姐的吩咐。”
  白冰道:“我早就知道,沈大哥,一定会到来探望我们。”
  白玉楼佯叹道:“我却是不知道他这次到来,目的并非完全在探望我们,而且还害得我们心惊动魄。”
  白冰道:“那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沈大哥总有办法应付的。”
  白玉楼立即道:“那你还不赶快送他去歇息,好让他赶快将办法想出来?”
  白冰鼻子应一声,一把拉了沈胜衣就走。
  沈胜衣脚步不停,思想却几乎完全停顿,虽然他已经知道事情与白玉楼有很大的关系,却不知道锦宫城将会采取什么行动。
  他到底只是一个江湖人,对于朝廷中的情形知道得实在有限,也多是由白玉楼那儿中听来。 ×      ×      ×  白玉楼口虽说有的是时间,事实何尝不知道,时间也许已所剩无多。
  锦宫城事实也已经进城了。
  在白玉楼下令有关人等密切注意之前,锦宫城已经与玉蝶坐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进来。
  玉蝶换过了一身普通衣裳,锦宫城那一袭金红色的龙袍外亦罩上了一袭商人衣服,头上那顶金冠亦被一顶高帽子遮盖。
  他的眼神亦变得很慈和,最奇怪的却还是玉蝶,那原是碧绿色的变瞪现在已有如黑漆一样。
  即使命令已下,也没有人会留意这样的两个人。
  那个车把式亦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马车进了城,转过长街,锦宫城才吐一口气,他一直坐在那里,呆望着窗外的景物,神情异常复杂。
  玉蝶也这才问:“与你离开的时候有什么分别?”
  锦宫城笑笑:“繁华得多了。”
  玉蝶淡淡道:“你的兴趣当然也更大了。”
  “当然。”锦宫城摇头:“若是一来就搬来这里,寡人实在怀疑是否能够待到这个时候。”
  玉蝶道:“你现在的情形不见得就好到那里去。”
  锦宫城叹息:“寡人虽然能够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却不能够将他的心也变掉。”
  玉蝶道:“也许你所表现的态度,一开始就错了。”
  锦宫城没有作声,玉蝶接道:“我虽然不知道身为帝王对子民应该采取怎样的态度,但你表现出来的,却总是觉得差一点儿。”
  锦宫城笑笑:“最主要当然是因为连一天真正的帝王寡人也没有做过。”
  玉蝶道:“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锦宫城道:“更可惜的是,你虽然看出寡人有这许多弱点还是要投靠寡人。”
  玉蝶道:“没有比这件事更刺激了。”
  锦宫城点点头,忽然笑起来:“寡人又何尝不是这种感觉?”
  玉蝶也笑了,笑得竟有如白痴一样。 ×      ×      ×  马车在一幢不太大的庄院门前停下来,车把式赶快从车座上跳下来,恭恭敬敬的拉开车门,放下梯子。
  玉蝶扶着锦宫城走下,锦宫城走上石阶,却忽然回头:“锦安,将马车安置好了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那个车把式垂下头:“奴才要走又怎会等到今天?”
  锦宫城拈须微笑:“想不到寡人身旁,仍然有几个忠贞之士。”
  锦安没有作声,锦宫城接着说道:“寡人绝不会亏待你的,但寡人仍然希望你再详细考虑一下,你虽然一直留在这儿,寡人如此回来,也应该看出事情不很顺遂了。”
  “方才奴才不走,现在更不会走的了。”锦安说得很肯定。
  锦宫城一声:“好!寡人事成之后,是绝不会亏待你的。”
  锦安道:“奴才只希望能够终生侍候主人。”
  锦宫城连声说道:“好”举步继续上去,庄院的大门即时打开,现身的竟然是那个小老人枇杷。
  锦宫城、玉蝶先后走了进去,待小老人将门关好,才问:“枇杷,城里头有什么消息?”
  枇杷道:“沈胜衣、张千户四人已经进了白玉楼那儿。”
  锦宫城沉吟了一下,道:“若是我所料不差,白玉楼很快就会下令有关人等留意我们的行踪。”
  枇杷道:“他们不会有所发现的。”
  柳林那一战才开始,他便已溜了出来,那当然是锦宫城吩咐,要他先赶来打点一切。
  他追随锦宫城多年,已摸清楚锦宫城的脾气,虽然锦宫城没有吩咐他在什么时候离开,亦知道那实在不是时候。
  锦宫城看了枇杷一眼,接道:“你最好还是少现身。”
  枇杷笑道:“因为我只要一现身,就会给你认出来。”一顿接道:“所以我进城是选择黑夜,赶路也是选择黑夜。”
  锦宫城沉吟道:“你却是赶在我们之前。”
  枇杷叹了一口气:“那事情对我们当然是非常不利。”
  锦宫城点头:“我们现在可用的人已经不多,但事情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枇杷道:“老奴要做的也都已经做妥了。”
  锦宫城道:“要来的也都全来了?”
  枇杷道:“在密室之内等着。”
  “很好”锦宫城吁了一口气,神态说不出的落寞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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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人间绝色
作者:黄鹰


  密室在庄院内院之下,虽然没有嘉兴那儿的宽敞,亦布置得很华丽。
  灯光辉煌,轻微的在晃动空气也不知从何处进来,一些悸闷的感觉也没有。
  珠在玉蝶手上一道道地掀开,锦宫城就在枇杷侍候之下走进来,金红色的龙袍在灯光下辉煌夺目。
  穿过了最后一道珠,一座龙墩便入目。
  龙墩有陆三道,左右有陛两道,后有陛一道。
  每道陛七级,黄缎作垫,两边均设雕栏。
  前陆左右放着四个拱脚小圆几,上各置宝鼎一座,香烟缕绕。
  龙墩中放置了一张龙椅,上雕双龙,前侧两面均是雕有云龙花纹,椅后置七犀屏风一座,各雕龙纹。
  这个摆设与当今天子的皇极殿坐朝的宝座完全一样,锦宫城也就在那张龙椅上坐下来,小老人枇杷慌忙走到龙椅后面,取过一柄羽扇替锦宫城扇动起来!
  在龙墩之下,有两排精致的紫檀椅子,玉蝶在右面一张坐下,左右看一眼,笑了笑。
  即时珠声响,走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身裁比枇杷高不了多少,年纪也好像相差无几,但却要胖得多,骤看来,就像是一个大水桶!
  他一根须发也没有,眉毛也是疏疏落落,银光闪闪,身上一袭月色的长衫,肤色看似竟比这件长衫还要苍白,非独一丝血色也没有,而且完全就不像是活人的肤色。
  玉蝶瞟了这个水桶一眼,偏开脸,这个水桶却有意无意走到玉蝶旁边那张椅子坐下。
  玉蝶一皱眉,厌恶的道:“多的是椅子。”
  水桶笑笑道:“这张很好坐。”语声异常奇怪,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咽了一方肥猪肉。
  玉蝶冷冷的站起身子,走向对面的椅子,水桶没有追过去,接道:“我真的那么讨厌?”
  玉蝶道:“你知道我看到你,想到些什么?”
  “姐虫?”水桶像是玉蝶肚子里的蛔虫,竟知道以玉蝶的心事。
  玉蝶作了一个要吐的表情,却没有真的吐出!
  水桶叹息道:“这当然是因为我姓祖,又以松为名。”
  玉蝶冷笑道:“是因为你这个样子跟蛆虫并没有多大的分别。”
  祖松又叹息道:“我只是白了一些而已,好像我这种人整天只懂得在泥土里钻来钻去,难得见天日,肤色又怎能不白?”
  玉蝶方待说什么,珠声又响,走进了另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若是沈胜衣、白玉楼看见,非独不会陌生,而且只怕会吓一跳。
  他的样子与那些司马仙仙完全一样,只不过看来更娇俏,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简直摄魄勾魂,迷人之极。
  锦宫城目光落在这个司马仙仙面上,叹了一口气,显得很感触。
  司马仙仙在玉蝶旁边坐下,道:“听说事情弄得很糟。”
  锦宫城有些歉疚的道:“对你来说,的确糟得很。”
  司马仙仙双手捧脸,道:“你是说,这张脸已经没有作用了?”
  “即使有,也不会太大。”锦宫城摇头。“这件事,寡人比你更失望。”
  司马仙仙忽然一笑道:“这张脸幸好还不错,所以我虽然失望得很,也不会给你太多麻烦。”
  言下之意,她本来是另一个样子,只是给锦宫城变成这样,那当然是另有目的,不过现在已起不了多大作用,而这位仙仙对于这张脸,却是很满足,无意再变回原状。
  锦宫城细看了司马仙仙一眼道:“这寡人就放心,寡人虽然有一双魔手,一柄魔刀,却是不能够再将你变回原状。”
  司马仙仙道:“不成你对于本来的我全无印象?”
  “不是完全没有,只是没有了模子,变起来难免就有些困难,你既然满意现在这个样子,也就罢了。”
  司马仙仙转问道:“事情是不是真的已经完全没有希望?”
  “当然不是。”锦宫城笑笑:“否则寡人现在那能够安然坐在这个龙墩上?”
  玉蝶冷笑道:“这个龙墩很好坐?”
  “当然没有皇极殿那个好坐。”锦宫城伸手接住后面扇动的扇子:“枇杷。”
  “奴才在——”枇杷应得很大声。
  “那具棺木是否已经运来了?”
  “完完整整,一些损坏也没有,是不是要拿她再变多几个?”
  “一个已经足够。”锦宫城目光在司马仙仙上一转:“只是那个体还有作用。”
  “当然了,否则也不用运来,不知道——”枇杷看似要追问下去,但结果还是闭上嘴巴。
  锦宫城也只是说道:“寡人却不希望动用到那具体,到那个地步,寡人无疑已经在末路穷途了。”
  没有人作声,锦宫城目光一转再转,道:“在现在这个地步,我们当然已不能够再依原定的计划进行。”
  司马仙仙只是问:“我只是要知道那件事是不是还有成功的希望?”
  锦宫城道:“若是没有,你难道要就此退出?”
  司马仙仙道:“那最低限度,我还可以保住一条命,而且我还有好些财富,好些手下锦宫城截道:“你应该知道,你那些手下是一些怎样的人。”
  司马仙仙道:“但他们对我都是一片忠心。”
  锦宫城叹了一口气。“所以寡人实在担心,你这个样子去见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司马仙仙伸手抚着那张原不是属于自己的脸庞,怔住在那里,锦宫城接道:”也许你不相信,但那也是事实,连你的话声也已被改得与以前不一样。”
  司马仙仙樱唇微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锦宫城又道:“所以在你眼前恐怕只有一条路可走,跟随寡人走下去!”
  司马仙仙道:“若是不……”
  锦宫城道:“首先你得说服寡人,相信你离开之后,绝不会透露寡人的任何秘密。”
  司马仙仙道:“那要费很多唇舌,而且未必有作用。”
  锦宫城道:“寡人的确是比较一般人固执一些。”
  “否则我便要先将你们击倒。”司马仙仙看一眼玉蝶。
  玉蝶淡然一笑:“我的剑还不太难应付,只是他那柄刀,我实在担心你是否接得下。”
  “而且就算我闯了出去,一切也都要从头做起。”司马仙仙颓然靠在椅子上。“我已经实在太老。”
  玉蝶摇头:“你现在要嫁入,保管还可以嫁得很好,问题只是在你是否忍受得住那种生活。”
  司马仙仙笑了笑,道:“所以我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明知道眼前一条死路,也要追随你们走下去。”
  玉蝶道:“那若是死路,我们还会走么?”
  司马仙仙道:“因为你们都有些疯了。”叹了一口气,才接道:“若不是疯了,怎会瞧不出,只凭我们几个人,实在成不了大事?”
  玉蝶道:“也许我们都疯了,但还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刺激?”
  司马仙仙看着她,看了好一会,苦笑道:“我以为好像我这样的女人,很难再我到第二个的了,想不到,你比我还要疯狂。”
  玉蝶道:“我本来就是为了我寻刺激走马天下。”
  司马仙仙瞟了锦宫城一眼:“难怪好像那么笨拙的口才也能够将你骗服。”
  玉蝶道:“他的口才的确很不好,但那是事实,所以尽管他的口才不限好,也已经足够。”
  祖松那迸叹了一口气,道:“我却是觉得他的口才超群脱落,否则我也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服从他。”
  玉蝶冷笑:“那只是你太蠢。”
  祖松不以为意,耸耸肩,闭上嘴巴。锦宫城的目光这才落在祖松的面上:“要你挖的那条地道挖得怎样?”
  “很好——”祖松又一笑,“若是不好,这时候还敢坐在这儿?”
  锦宫城道:“换句话,我们现在已可以自由进出白玉楼那儿。”
  “可以,怎么不可以?”祖松笑了笑。“但为了安全设想,我却是建议夜间才进去,而为了价值问题,在进去之前也请考虑清楚,因为这条地道只能用一次。”
  锦宫城颔首:“以白玉楼的聪明,在出事之后,一定很快就我到那条地道所在了。”
  祖松笑接道:“你放心,地道的入口并不是在这里,而且我有二十七种方法,可以将那条地道在半途弄塌。”
  锦宫城淡然一笑:“寡人只是担心你还没有将地道挖妥,要用的时候,只能够呆着乾瞪眼睛。”
  祖松“哦”一声,道:“我还以为这条地道暂时用不着。”
  锦宫城拈须微笑:“若是依照原定的计划进行,在现在,那个原定的计划已经不能够进行的情形下,地道当然亦是用不着。”
  祖松佯装惊喜的道:“那是又有新计划,又是一番新气象。”
  锦宫城道:“寡人只是突然想到了白玉楼的一件最心爱的东西。”
  玉蝶冷笑道:“是东西还是人?”
  锦宫城惊讶的望了一眼玉蝶。“你比我想像的还要聪明。”
  玉蝶接问:“是不是白冰?”
  “是!”锦宫城目光一扫。“只要将白冰弄到手,白玉楼那还不言听计从?”
  玉蝶盯着锦宫城,忽然摇摇头,道:“白冰是白玉楼心爱的女儿,你是知道的,可是这之前,你一直都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锦宫城苦涩的一笑道:“这说明了什么?”
  “你说呢?”玉蝶反问,一脸的讥诮之色。
  锦宫城感慨的道:“寡人已经在怀疑是否有足够的能力与白玉楼一争长短。”
  玉蝶淡淡道:“你本来就没有足够的能力与他一较高下,用那柄魔刀变来变去与掳到白冰本质上其实并没有不同,都是一种阴谋。”
  锦宫城没有作声,玉蝶接道:“不同的只是一向你都还有一种所谓英雄观念,希望凭自己的一双手将白玉楼击倒,现在却已没有了。”
  锦宫城忽然问:“你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妥?”
  “没有。”玉蝶冷笑。“由始至终,我都没有认为你不对,这根本就是一件不择手段的事情。”
  锦宫城颔首:“政治原就是应该不择手段。”
  “若说你错了,就只是错在现在才想到将白冰抓起来要胁白玉楼。”
  “也许还不大迟。”
  “也许——”玉蝶又一声冷笑。“但是在决定采取什么行动之前,你最好先冷静考虑清楚。”
  锦宫城目光一寒,并没有说什么,往椅背一靠,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玉蝶接说道:“我们所有的已只有这许多,若是再出错,我们便完了。”
  锦宫城乾笑道:“这个不用你提醒,寡人也会极尽小心。”
  祖松笑顾玉蝶道:“我倒是放心得很呢。”
  玉蝶冷笑说道:“当然了,你整天在挖坟墓,碰上的都是体,本来就离死不远。”
  司马仙仙接道:“我倒是有些奇怪,你挖了这么多时候,竟然一直都没有给泥土盖上。”
  “那当然是因为我的运气还不错。”祖松笑笑。“最低限度到现在还是的。”
  司马仙仙转问道:“其实你整天不停的挖,难道完全不厌倦。”
  祖松摇摇头:“没有什么比那件事更有趣了。”一顿反问道:“你知道,泥土里有些什么?”
  “蚂蚁,蚯蚓——”司马仙仙才说了这些,便露出要吐的表情。
  祖松笑道:“那是最常见的,除了蚂蚁、蜿蚵之外,蛇也是。”
  司马仙仙打了一个寒噤,祖松看着她,接道:“还有人——”
  “人?”司马仙仙怀疑的望着祖松,“泥土里那来的人?”
  祖松“咭咭”的笑起来,那种笑声令人毛骨悚然,最低限度,司马仙仙就已有这种感觉。
  玉蝶即时冷笑道:“死人不都是藏于泥土里?”
  司马仙仙恍然,心头的寒意又重了几分,祖松笑接道:“也有例外的。”
  玉蝶又一声冷笑,别过脸,祖松又道:“我遇上的死人都不是葬在棺里。”
  司马仙仙道:“因为你无论怎样看,也都不很像一个疯子,当然不会挖人家的坟墓。”
  祖松道:“也所以我才清楚死人其实是怎样子。”
  司马仙仙叹了一口气:“不就是一具骷髅白骨。”
  祖松摇头,转问:“在未变成骷髅白骨之前,你知道死是怎样子?”
  司马仙仙又露出那种要吐的表情,祖松自顾接道:“不是亲眼目睹,没有人会想像得到人死之后肌肉五脏竟然有那么多的变化。”
  “不要再说了。”司马仙仙叫了起来,面色很难看。
  祖松却是一派很陶醉的样子,继续说道:“那种色彩,实在亦非任何言语能够形容。”
  玉蝶冷笑道:“而且之上还有很多你那样的东西。”
  司马仙仙一怔。“什么东西?”
  “蛆虫!”玉蝶忽然问:“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样子?”
  “难道不是生来就是这样?”司马仙仙甚是诧异。
  玉蝶道:“也许,但我却是很怀疑,是不是因为吃得那种蛆虫太多。”
  “他……他……”司马仙仙简直要昏过去。
  祖松太大叹了一口气,接道:“也许我们本来就是一条蛆虫的化身,不是一个人。”
  司马仙仙不由自主将身子移开一些,玉蝶看在眼内,又一声冷笑,道:“胆子这样小,怎干得大事?”
  司马仙仙道:“你胆子大,怎么不坐在他身旁?”
  玉蝶怔住,锦宫城这时候才道:“看见你们这样,寡人才真的担心。”
  祖松笑应道:“她们虽然讨厌我,对这件事并没有多大影响。”
  玉蝶道:“不管是成功失败,在事情未了之前,便怎样讨厌,我也不会将他杀掉的。”
  祖松道:“事了之后也一样,不管失败成功,姑娘相信也不会杀我。”
  玉蝶只是冷笑,祖松接着道:“失败了要杀我的大有人在,姑娘一样逃命也惟恐不及,侥幸成功了,天下之大,我们只怕亦很难有机会遇上。”
  锦宫城道:“不错。”站起身子,由后陛走下去,枇杷亦步亦趋,必恭必敬。
  玉蝶、司马仙仙亦自起身举步,从龙墩右道绕过,祖松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亦从右边转过去,紧跟在玉蝶二人身后。
  龙墩过不远,有一扇暗门枇杷抢前几步,走到暗门前面,也不知他怎样弄,那扇暗门迅速升起来,枇杷随即将路让开。
  锦宫城当中走了过去,枇杷这才又举步,充分表现出他的忠心与尊敬。
  暗门后是一条不怎样长的甬道,两边都嵌有石灯,很光亮。
  甬道的尽头,是另一座密室,并没有特别加以修饰,空气虽不流通,那股泥土的气味仍令人嗅来很不舒服,祖松后面忽然道:“这个密室若是有时间,也可以弄得很好。”
  锦宫城淡然一笑:“就是再坏,卧在这个密室的人,都不会怪你的,又何必紧张?”
  祖松乾笑了两声:“她看来,却不像一个死人。”
  锦宫城道:“那是因为这些年来,寡人仍然缺她不得。”
  说话间,他已经来到一具大理石棺材之前。
  那具棺材不怎样华丽,但却也不是一般人睡得起,枇杷不用吩咐又抢在前面。
  棺材放在一个石坛之上,枇杷跳上石坛,忙将棺盖取下。
  那个棺盖看来也不轻,他却是轻而易举的取下来,随即笑说道:“没有变,一些也没有。”
  那种神情使他看来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但更加像一个白痴。
  石坛并不怎样高,七级石阶,锦宫城拾级而上,在棺材旁边停下,探着往棺内望去。
  棺内铺着锦缎,一个女人仰面卧着,肤色虽然稍嫌苍白,却光滑得有如玉石一般。
  他的眼睁着,眼珠子不动,亦玉石一样,虽然动人,却毫无感情,亦毫无变化,细看之下,令人为之心寒。
  他的两眉轻蹙,笼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哀愁,长发披散,灯光下乌亮照人,蛇一样仿佛随时都会游窜出棺外,也是她整体唯一令人仍感到活力的地方。
  这赫然又是司马仙仙。
  他的相貌与跟在锦宫城身后那个司马仙仙并没有多大不同,只是缺乏了一份生气。
  锦宫城目光落下,道:“这具石棺果然很不错,虫蚁辟易。”
  司马仙仙在锦宫城身旁停下,道:“不全是你高价购来那些药物的作用?”
  锦宫城道:“寡人的说话你这样没有信心?”
  司马仙仙一笑不语,锦宫城转问:“你觉得她与你有什么分别?”
  司马仙仙“格格”笑道:“他是死人,我是活人,这个分别已经足够大的了。”
  “寡人是问生死之外。”
  司马仙仙忽然叹了一口气:“老实话,我虽然是一个活人,却没有她耐看。”
  锦宫城含笑点头:“寡人也有这种感觉。”
  小老人枇杷一旁突然道:“乍看之下,她们的确并没有多大分别,但细看之后,还是在棺材里的漂亮。”
  司马仙仙一些不悦也没有,笑应道:“你听到的了,相信不止是枇杷,其他人也有这种感觉。”
  玉蝶那边轻“嗯”了一声,司马仙仙接说道:“所以我实在担心,能否瞒得过白玉楼的眼睛。”
  玉蝶道:“他们不见已十年有多,就是有多少改变,也可以说得通的。”
  司马仙仙又笑道:“现在当然就更加不成问题了,只要我出现,便是白玉楼不动疑,沈胜衣他们也会提醒他小心。”
  玉蝶道:“你可以在他们不在的时候才出现。”
  司马仙仙只是笑,锦宫城目光又落在她面上,说道:“寡人已经尽了最大的能力。”
  司马仙仙道:“若不是我本来就已经与她有六分相似,只怕你又得失败。”
  锦宫城叹息道:“他是寡人有生以来遇到的最特别的一个女人。”
  玉蝶冷笑道:“我可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
  锦宫城道:“你若是看得出就不像一个女人了。”
  玉蝶一怔,司马仙仙却笑道:“幸好我也是看不出,但我恨希望知道,她有何特别。”
  锦宫城道:“你看他的眼睛,只是他的眼睛。”
  司马仙仙玉蝶都不由凝神望去,锦宫城等了一会才问:“你们看到了什么?”
  玉蝶没有作声,司马仙仙轻叹一声,道:“他的眼睛真美。”
  “再看他的鼻子,嘴唇。”
  司马仙仙细看之下,由衷的赞美,玉蝶虽然不作声,也没有表示异议。
  锦宫城接道:“他的鼻子嘴唇眼睛甚至眉毛部很美,但配合起来,却不见是人间绝色,你们知道是什么原因?”
  司马仙仙道:“配合得不好?”
  “不是不好,只是尚差少许距离,就因为这少许距离,使她看起来,总是觉得有些儿缺憾,却又没有人能够说出这些儿缺憾在什么地方。”
  司马仙仙道:“你也看不出?”
  锦宫城笑笑道:“看是看出了,却是在经过无数的失败之后。”
  司马仙仙问道:“你能否说得明白一些?”
  锦宫城道:“在你之前,寡人已我过很多值与地面形很接近的人试图改造。”
  司马仙仙道:“没有一次成功,尤其是眼睛部份,结果她们都变成瞎子。”
  锦宫城道:“你已经见过她们,你觉得她们跟本来的有什么分别?”
  司马仙仙道:“骤看来并无不同,但细看之下,却有那是两个的感觉。”
  “不错。”
  “她们又怎会变成瞎子?”
  “那只是因为我想将她们变得更接近,结果却越变越糟。”
  “为什么总是眼睛?”
  “你再看清楚他的眼睛。”
  司马仙仙的目光才落下,玉蝶已忍不住道:“她两只眼睛形状虽然都一样,与眼眉鼻梁之间的距离却并不一样。”
  司马仙仙道:“这说来倒是真的有些不大对称。”
  锦宫城道:“但这种情形并不怎样严重,而且他的眼睛这么迷人,有谁会留意这些。”
  司马仙仙道:“你就是给这双眼睛迷住了,所以弄来弄丢都不像?”
  锦宫城叹息道:“一直以来寡人都全心在弄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经验是这样告诉寡人,那只要每一个部份都相若,弄出来的脸就会完全一样。”
  玉蝶道:“只是看起来似乎完全一样,实际上多少都有些分别。”
  锦宫城道:“但这样情形一向都不大严重,只有这个女娃子,每一部份都有些距离,如起来,便变得很严重了。”
  司马仙仙道:“你都是在经过无数次的失败才知道原因所在。”
  锦宫城道:“你们也不会否认,他是越看越迷人,要完全摆脱这种影响,多少都要一些时间。”
  司马仙仙“噗哧”的笑起来。“你这句话实在很有道理,再美的女人看久了一定会生厌,难怪多恩爱的夫妇,总有不恩爱的一天。”
  锦宫城道:“女人看男人,却不会这样。”
  枇杷道:“为什么?”
  锦宫城笑笑:“你难道没有听过“郎才女貌”这句话,只要你有才能,纵然丑一点,也会有喜欢你的女人,而且保管跟走了,甩也甩不掉。”
  锦宫城道:“幸好你现在提出这个问题,所以还有希望。”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
  锦宫城道:“只怪你看来看去,都只像一个女人。”
  枇杷傻了脸,锦宫城笑接道:“你看有那一个男人像你这样多说话?”
  玉蝶道:“这还不是太严重,他就是不说废话,不改掉开玩笑的习惯,还是没用的。”
  锦宫城笑道:“不错,你总是说最爱将女人弄做点心早晚吃掉,有那个抵受得了?”
  “我只是说说而已。”枇杷大大的叹了一口气:“好像那种谁都应该听得出不过是说笑。”
  司马仙仙道:“可惜你无论说什么看来都不像在说笑!”
  枇杷只有叹气,司马仙仙目光再落在石棺内:“这个女人本来叫什么名字?”
  锦宫城沉吟了一会,才说出这两个字:“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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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无双谱
作者:黄鹰


  “无双——”同样的两个字差不多同时出自白玉楼口中。
  在他的前面,放着一张画,墨尚未乾透,画的正是司马仙仙,锦宫城方才说的无双。
  张千户精打细算,由他绘画出来的人像,当然也非常精巧!
  他没有见过无双,只是凭着记忆将那些改造不成功,而在白天有如瞎子一般的司马仙仙的容貌画出来。
  那若只是一个,只见一面,他未必能够记得这么多,但那却是十个,而且他也不止一次到那个秘密窟寻乐,印象自然也很深刻!由于他看见的司马仙仙眼神却那么呆滞,所以在他的笔下,画出来的人像也一样。
  沈胜衣一直在旁看着,到画像接近完成,他的目光已转移在白玉楼面上。
  白玉楼面容的变化他完全看在眼内,在“无双”二字出!之前。他已经肯定白玉楼一直认识了这个人。
  “无双”二字出口,白玉楼不由自主的拿起了那幅画像,上上下下细看一遍,然后倒退了三步,坐倒在椅上。
  所有的目光都转而集中在他的面上。
  白冰第一个追问:“无双是什么?”
  “一个女人的名字。”白玉楼语声有气无力。
  白冰道:“我还以为爹是说那册无双谱呢。”
  “无双谱与无双也的确有些关系。”
  白冰方待追问下去,秦独鹤那边已然道:“我们看见的这个女人都是叫作司马仙仙,而且有十个之多。”
  沈胜衣道:“不用说,那是锦宫城用那柄魔刀变出来。”
  “变一个不是够了?”
  “我看他是掌握不住,一次又一次变坏,才会有十个司马仙仙的出现。”沈胜衣应道。
  白玉楼看了沈胜衣一眼,道:“我同意你这句话,无双的确不是容易变的。”
  秦独鹤道:“她虽然很漂亮,我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白玉楼淡然一笑:“你是说那些变出来的,我绝对同意。”
  秦独鹤道:“本人……”
  张千户截道:“若不是非常特别,锦宫城就是一变不成,再变三变也应可以了,他却是一连失败了这么多次。”
  秦独鹤道:“他的脸到底是如何特别?”目光再落在白玉楼面上。
  白玉楼沉吟着道:“眼耳口鼻甚至眉毛都非常完美,但配合起来,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秦独鹤面露诧异之色,白玉楼叹息接道:“我只能这样说,也就因为差那么一点点,她只能叫做美人,称不上绝色。”
  沈胜衣道:“这个一点点,只怕其实并不是一部分的一点点。”
  白玉楼点头,道:“他的眼与眼,眼与眉与鼻,鼻与唇等等之间的距离细看之下,距离都不全相同,那使他看起来,令人总觉得有些儿美中不足,但这个不足,却不是只见上一面两面的人就能够发现的。”
  沈胜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白玉楼又一声叹息:“无论谁第一眼看见她,总会被他的眼睛或鼻子吸引,而只要有一部分能够吸引他的眼睛,他都绝不理会其间的差异。”
  沈胜衣倏的一笑道:“锦宫城自称为魔,但只看这一点,已知道其实也只是一个人。”
  白玉楼道:“那所谓魔术,你当然明白不过是易容。”
  沈胜衣道:“看来他这个易容术,较之你仍然有一段距离。”
  白玉楼微喟:“我那个严格说来,根本不能算是易容术。”
  沈胜衣这才问:“那个无双与你得到的无双谱会不会也有些关系?”
  白玉楼垂下头去,心情显得有些儿沉重。
  沈胜衣看在眼内,道:“若是不便,你也不必勉强说。”
  “若是不说,你们是绝不会明白其中关系。”白玉楼看看白冰,叹息道:“天下间的事情就是这样,要忘记的时候,又出现了。”
  沈胜衣道:“能够再出现,岂非就是说事情根本还没有完结。”
  白玉楼道:“也许。”
  沈胜衣接问道:“那册无双谱你到底是从那儿得来的?”
  白玉楼一字一顿道:“波斯。”
  沈胜衣一怔,道:“我地想到那些东西不会是来自中原的。”
  白玉楼忽然一笑。
  接着道:“有时我实在非常羡慕,你是那儿练来这般忍耐力。”
  沈胜衣道:“你是说,我竟然能够忍耐到现在才问你无双谱的来历。”
  白玉楼道:“只是这一件已可以看出来了。”
  白冰插口道:“也许沈大哥早已经看出,就是问起,未到时候你也不会说出来。”
  白玉楼笑笑,沈胜衣目光转落在白冰面上。
  接着道:“这之前,冰儿一定已问过多次了。”
  白冰嚷道:“爹就是不肯说。”
  白玉楼道:“现在不是说了。”
  白冰一皱鼻子:“那是不得不说。”
  沈胜衣接问道:“你怎会去到波斯那儿?”
  白玉楼道:“年轻的时候我曾经奉旨出使波斯。”
  沈胜衣一笑:“我看你是出于自愿多过被迫,大概突然动了兴趣要到波斯去看看。”
  白玉楼点头:“那对别人也许是一件苦差,对我来说却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沈胜衣道:“当时你有多大?”
  白玉楼道:“二十三,当然还没有娶妻生子。”
  话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已变得蒙陇,仿佛笼上了一层薄雾。
  沈胜衣看到那一层薄雾,没有作声,其他人亦只是望着白玉楼。
  白冰本来要插口的了,看见各人这样子,话到了咽喉,又咽了回去。
  白玉楼缓缓接着道:“那绝无疑问,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相信很难引起你们的兴趣,但却是真实的。”
  沈胜衣道:“既然是如此,你当然知道是什么地方应该详细,什么地方无妨省略。”
  白玉楼微一颔首:“在动身的那天早上,我仍然被父母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心情本来是有些不舒服,再看见随行的一群下属,俱是一脸不愿意离乡别井的样子,心情也就更坏了,一直到出了关,才逐渐平复过来。”
  沈胜衣道:“是因为关外景色的影响么?”
  白玉楼道:“那之前我从未见过那么壮丽的景色,同行的下属,大概亦因为这景色影响,没有最初那么多说话。”
  沈胜衣笑道:“这些是不是都可以省略?”
  白玉楼摇头:“他们若是原来那种态度,说不定一路上我只会闷在马车里,那跟着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白冰急不及待追问:“跟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玉楼的目光更远,道:“大家因为都有大开眼界的感觉,从而都希望不要那么快到波斯,到处走走,所以只要看见有什么地方景色较佳,便会飞马奔过去,若是发现了有什么特别的事物,就是我没有看见,同行的属下也会提醒我去注意。”
  “他们到底看见了什么?”又是白冰在追问。
  白玉楼沉吟着道:“那是一个有雾的早上,之前大家因为沿途看看玩玩,错过了宿头,驻扎在一个山坡之下,但谁都没有埋怨。”
  “爹又来废话了。”白冰在嚷。
  白玉楼笑笑:“大家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
  沈胜衣道:“我们不是着急,只不过冰儿已经开口,才没有作声。”
  白玉楼目光一扫,乾咳了一声才接下去:“当时我仍然在睡梦中,突然听到有人嚷起来,掀起子一看,只见东面天际,七色缤纷。”
  白冰道:“是朝霞?”
  白玉楼摇头道:“是烟花,我们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么诡异的、美丽的烟花。”
  沈胜衣道:“连你也如此赞赏,那是必真的非常迷人的了。”
  白玉楼道:“当时大家都希望走过去一看究竟,也就在那个时候,我们听到了一阵号角声,既悲凉又诡异的号角声。”
  “没有人?”
  白冰奇怪的追问。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急性子?”
  白玉楼笑说了这一句,才接下去。“一听号角声,我们全都紧张起来,以为是误闯进某个关外部落的篱围,他们连夜召集,拂晓进攻。”
  张千户拈须微笑:“那一种情形的确是很像。”
  “但事实上不是。”白玉楼一剔眉:“我们严阵以待,等了好一会,仍无发现,而烟雾渐散,号角声亦停下,留下几个人看守住车辆,其他的都承随我飞骑奔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回事。”他轻吁了一口气,继续道:“还未接近,我们已遥遥听到奔马声,呼喝声,兵器交击声。”
  张千户道:“这不像江湖上的仇杀,是两个部落的恶斗?”
  “张老前辈精打细算,这一次也就错在精打细算这四个字土。”
  张千户一笑:“那是江湖人了。”
  “关外的江湖人,也是另一类的江湖人,他们全都骑在马上杀,衣饰兵器之复杂怪异,实在令我们大开眼界。”白玉楼沉吟接着道:“那是一个大盆地,两面都设了帐幕,可见得他们早已驻扎在那里。”
  “这是决斗?”沈胜衣问。
  “不错,只是他们决斗的方式与我们中原武林并不一样,他们显然一开始便已经分配妥当,两两策骑冲撞刺杀,激烈而凶险”沈胜衣道:“你们的出现当然引起他们的注意。”
  “当然,他们一下子全都停下来,然后互相指责,两方都认为我们是对方邀来的帮手。”
  “他们驻扎在那里,难道不是等各人齐集,事前也难道没有广邀帮手?”
  “有是有,但他们事情显然都已经有一个协议,就是不能够邀请外人。”
  “这当然双方都不承认。”沈胜衣笑笑:“他们有没有联手改向你们攻击?”
  “若是再争论下去,不难有这个结果,幸好一方的头儿非常暴躁,争不及待的抽冷子向对方的头儿进攻,他们的本领原就差不多,若是原来那样子拚搏,只怕好一会也会不出胜负来。”
  “偷袭成功了?”
  白玉楼颔首:“被偷袭的那个虽然是高手,仍不免负伤坠马,两方于是又大打出手,没有再理会我们。”
  “别人为了你们被暗算受伤,你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多你们这群什么规矩也不管的中原豪杰,这一场决斗自必然变成混战。”沈胜衣接问:“结果怎样?”
  “双方的实力原就是差不多,我们的加入,无疑便决定了胜负。”白玉楼一声微喟:”我们原以为他们只是争一口气,那知道被我们击坠马下的人无一幸免,立即被对方击杀。”
  “胜负存亡,目的何在?”
  “无双谱。”白玉楼一字一顿。
  沈胜衣一怔,接问:“那无双谱到底又属于何人所有,又怎会触发起这一场决斗?”
  白玉楼道:“那之前,波斯出了一个易容天才,他原是一个雕刻高手,雕刻的技术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雕刻出来,维肖维妙,栩栩如生,若换是别人,有他这种成就就必已心满意足,但他却反而终日闷闷不乐。”
  白冰道:“那是为什么?”
  “也许就因为他是一个上进心很强的人,到发觉已至极限,无论怎样也不能够再造一步的时候,便有如生命到了尽头,什么都变得毫无意思。”
  张千户颔首道:“这正如一个苦心钻研剑道的剑客,突然发觉已臻化境,不能再钻研出什么来,环顾天下,亦无对手,定必然也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
  白冰立即问沈胜衣:“沈大哥,是不是这样的?”
  沈胜衣笑笑:“我现在仍然觉得什么都很有意思。”
  白冰道:“我以为你的剑术已经无敌天下了。”
  沈胜衣道:“幸好这句话你只是对我说,否则天下虽大,只怕没有什么地方我可以去的了。”
  白冰道:“你是害怕别人找你较量,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天下第一。”
  “害怕得很。”
  “我看出你是在说笑。”白冰娇笑。“你其实一些也都不害怕。”
  沈胜衣道:“真的天下第一例还罢了,偏偏就不是,别人找到来,难保给揍一个半死,怎能不害怕。”
  白冰摇头道:“不管你怎样说,我认定你是天下第一。”
  沈胜衣没有再分辩,转问白玉楼:“雕刻的颠峰是什么?”
  “栩栩如生——”白玉楼一挣胡子。“只是如生而已。”
  沈胜衣绝对同意,一个“如”字,其实已经是世间很多技艺的至高境界。
  白玉楼接道:“非独雕刻,言语文字图画也无例外。”
  “绘雪者不能绘其清,绘月者不能绘其明,绘花者不能绘馨,绘泉者不能绘其声,绘人者不能绘其情,言语文字图画雕刻有时而穷,最高的境界的确只能做到一个如字。”沈胜衣笑接下去。“即如闻其声,如见其形,如友其人,能做到这个如字,便已是登峰造极。”
  白玉楼点头,继续道:“那位雕刻高手若是一大把年纪倒还罢了,当时他却是不过三十出头。”
  沈胜衣道:“以他的聪明,相信那没有多久就能够另外辟出一条途径。”
  白玉楼道:“也就是将雕刻的技术用到活人的身上,他立志以有生之年,寻求一种方法,能够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而且与那人一模一样。”
  “这就是易容,无双谱记载的那种东西,就是这个人弄出来的?”
  白玉楼道:“当时已经有所谓易容术,他却是总觉得那样利用药物敷在一个人的脸上,实在大麻烦,所以一开始他就着力在设办法弄到一样东西,只要敷在人脸上,就可以将那个人整张脸的轮廓弄出来,而只要将这个脸模了戴上,任何人都能够变成那个人一样。”
  张千户道:“这的确是比固有的易容术简单快捷得多,但那里我那种东西?”
  白玉楼道:“我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我出来,但他的确在几年的努力之后,将那种东西弄出来。”语声一顿,他从身旁的几子上取过一个锦盒,将之打开。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那个盒子上,一阵奇怪的气味同时飘进了他们的鼻子。
  沈胜衣、白冰对这种气味都并不陌生,张千户、秦独鹤韩奇却是第一次嗅到。
  秦独鹤随即一皱鼻子,“好奇怪的气味,这之前我从未嗅过。”
  张千户嘟喃道:“我也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跟这种东西一样的气味。”
  他们也同样从未见过放在盒子内那样的东西。
  那是近乎乳白色的一块,平放在盒子内,灯光下晶莹光滑,仿佛通透。
  白玉楼一面将盒子递向张千户,一面道:“老前辈以指一捺看看。”
  张千户带着一种诧异的心情伸指捺下去,那块怪异的东西应指缓缓下陷,但没有裂开。
  秦独鹤探头过来,忍不住问道:“怎样了?”
  张千户嘟喃道:“很怪——”语声未已,手指已捺倒了盒底,突然又生出另一种感觉,指头仿佛一阵麻,仿佛正在消蚀。
  他忙将手指拔起来,一看指头,并无任何变化,再看那块东西,下陷的地方缓缓隆起来,恢复原状,只是捺下去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指印来。
  秦独鹤越看越感兴趣,不由亦伸手捺去,结果当然完全一样,那之上只是留下一个指印来。
  张千户目光落在那两个指印之上,道:“好怪的东西老夫活到在,活还是第一次看见。”
  白玉楼道:“将这种怪东西放在锅中一烧,就会变成浆状,拿来敷在脸,冷却了便可以到一张薄薄的,有如人皮的面具来。”
  张千户沉吟道:“这是说,只要有这种东西,一个人可以随时化千百亦可以将任何一人变成千百个了。”
  白玉楼道:“绝对可以。”
  张千户微喟:“这种易容术非独方便,而且比任何的一种更有用”白玉楼道:“应该是的。”一顿接道:“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第二种这样的易容术,称为无双,不为太过。”
  张千户问道:“这种东西到底名叫什么?”
  白玉楼道:“到现在还没有一个适合的名字,也许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够确定知道这种东西真正的用途。”
  张千户点头:“易容到底不是时常都有这种需要,这种东西若只是拿作易容之用,也许是一种浪费。”
  白玉楼道:“这相信不久将来会有一个明白。”一声叹息,他才接下去。“这种东西,若是能够公开,总有一个聪明人能够弄清楚,除了易容之外,还有什么用途,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是非要藏起来不可。”
  沈胜衣道:“若是公开,相信不少人会利用来化身千百,为所欲为,最后只有一个结果“天下大乱。”白玉楼苦笑一下。张千户接问:“那册无双谱记载的就是制造这种东西的方法?”
  “正是。”白玉楼将盒子盖上,“这种东西弄起来虽不怎样麻烦,但每一样材料都是匪夷所思,没有无双谱,不明白制造过程与材料,便是已得到一方在手,也难以依样画葫芦弄得出来。”
  沈胜衣颔首:“若干年后也许会有些聪明人想出一些很不错的方法,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弄清楚,这种东西是用什么来制造,但现在,说有也只是骗人。”
  张千户接问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位雕刻高手弄出了这种东西,不为人知倒还罢了,否则——”他没有说下去,沈胜衣笑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一个人有这种成就,若是不让别人知道,相信连他自己也会觉得没有意思。”
  白玉楼道:“大概就是这个原因,虽然知道那时会引起很大的麻烦,他还是忍不住弄了几个面具在别人面前变来变去,这一变便变出了一个大祸来。”
  张千户道:“这种东西,不感兴趣的人只怕还不多。”
  白玉楼点头道:“非独邪魔外道,连正道的人也一样想得到手,他们也就分成了两堆,在东西还未到手之前,已经展开了恶斗,最后才聚在那个大盆地,决一生死。”
  张千户转问:“你们帮的那一面,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
  “是坏的——”白玉楼苦笑:“但其实是好是坏,到那个地步,已经差不多的了。”
  “没有野心的人,相信也不会为了得到一样易容奇术而拚命。”
  “不同的大概是我们帮的那一面若是好的,事后怎么也不那么快算计我们。”白玉楼又苦笑了一下。“幸好那位雕刻高手及时道破了他们的行动,也幸好我们的身手比他们还要高一点儿。”
  “那位高手当时是站在正派那一面?”白冰问。
  “两面都不是,他们父女三人,当时是给困绑在盆地当中的三条木柱上。”
  白冰自顾道:“当然了,否则你们杀了三派那么多的人,他怎还会帮你们?”
  白玉楼接道:“尽管如此,我们亦给砍倒了几个,全都负伤,无一幸免。”
  白冰关心的问道:“当时爹伤得重不重?”
  “也不轻了。”白玉楼继续说:“那位高手知道江湖上再无立足之地,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便恳求将他们收留——”
  “爹当然答应了。”
  白玉楼叹了一口气:“否则那册无双谱现在又怎会在爹手上?”
  “爹都是叹息,那想必因此惹下了很大的麻烦。”
  白玉楼目注白冰:“那也是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白冰诧声道:“爹不是时常对我说,最快乐就是与娘在一起的时候。”
  白玉楼凄然一笑:“你娘就是说的那位高手的女儿。”
  白冰怔住,这却是沈胜衣意料之中,插口问:“那位高手有两个女儿,事情想必也就是发生在这姊妹二人当中。”
  白玉楼喃喃道:“他们是孪生姊妹,相貌差不多完全一样,无双就因为差那么一点儿,还是很容易认出,那位高手原意是无双许配给我,但我却看上了你娘。”
  “因为娘很漂亮?”
  白玉楼摇头:“是因为我看出他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而无双在脱缚之后,一连杀了两个受伤的敌人,面不改容,充份表现出她残忍的性格。”
  又叹了一口气,才接下去:“但爹若是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却宁可放弃了这段姻缘。”
  白冰方待追问,白玉楼话已接上:“爹与你娘成亲之后,也实在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日子,尤其是到了你出世时,爹更乐坏了。只有无双,却越来越憔悴,有一天,她忽然告诉你娘,说她也很喜欢你爹,你娘非独没有生气,反而替她说话。”
  “爹就是不答应?”
  “如果答应了,即使以后再出事,相信也不会这么可怕。”
  白冰这一次只是凝望着白玉楼,白玉楼轻抚着他的头,叹息着接道:“在爹拒绝了之后,无双便远远的躲开去,看见爹,总是绕路走,可是只看她那种哀怨的眼神,爹已经知道,事情绝不会就此作罢。”
  “后来她怎样了?”
  “那是一个有雨的黄昏,她给爹留下了一封信,不知所踪。”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那里?”
  白玉楼颔首道:“你娘甚至担心她一时看不开,跑去了自杀,可是爹知道她不会是那种会寻死的人。”
  “那之后,一直都没有消息?”
  “完全没有,但不久,突然又出现了。”白玉楼的面色突然变得异常难看。
  “在那儿出现?”
  非独白冰关心,其他人亦紧张起来,他们都知道,无双的再出现,非独突然,而且令白玉楼遭遇前所未有的打击。
  但白玉楼的答案仍然大出他们意料之外。
  “在爹的身旁。”白玉楼眼角的肌肉颤抖了一下:“她已经完全取代了你娘的位置!”
  “那娘她——”白冰吃惊的追问:“怎样了?”
  “早已死在她手上!”白玉楼沉痛的垂下头。
  白冰怕恐的睁大了眼睛,白玉楼接道:“无论的突然出现,其实应该是说给爹突然发现了他的存在。”
  “不是说,她跟娘很容易分辨出来?”白冰诧异的接问:“是易容?”
  白玉楼无言颔首,白冰手指向那个锦盒子:“是用那种东西?那种东西不是有一种奇怪的气味?爹怎会不发觉?”
  白玉楼缓缓道:“她没有用那种东西。”一顿才又道:“她用的是一种既原始,但却是绝对实用的易容术。”
  “爹,我不明白。”白冰摇摇头。
  “他是将你娘的脸皮整块剥下来!”白玉楼显得更沉痛。
  沈胜衣已想到是这么一回事,但仍然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张千户、秦独鹤齐皆一声叹息,韩奇更就整个人都呆在那儿。
  白冰不由自主的抓着白玉楼的手,一个身子不住在颤抖,白玉楼轻抚着白冰的秀发,语声亦微微起了颤抖。“她们是孪生姊妹,本来就非常相似,而像这种事,又有谁意料得到?”
  沈胜衣插口道:“那之前,白兄相信多少亦有些发现。”
  白玉楼道:“也是事后才想起来,譬如说,他的话少了,总是喜欢埋脸在阴暗的地方,还有那眼神,有时给我的感觉是那么陌生……”
  沈胜衣微喟:“她应该知道,即使将她妹妹全身的皮肤褪下来,穿在自己的身上,也一样会有破绽,迟早总会给我看出来的。”
  白玉楼呆应道:“她应该知道的。”
  沈胜衣接道:“但有一点,白兄却不能否认,他是真正的喜欢白兄,才会这样做。”
  张千户点头,道:“只是她表达的方式实在太可怕。”
  白玉楼叹息道:“这件事,我本人当然亦要负一部份责任。”
  沈胜衣转问道:“白兄你怎样处置这件事?”
  “最初我实在想将她杀掉,她也是这样恳求我——”白玉楼苦笑:“我看得出她当时也非常后悔的,所以我只是请她将体还我,请她离开。”
  “你的岳父那位高手怎样了?”
  “他的伤心绝不在我之下,他是与无双同时离开的。”白玉楼叹息接道:“那之后不久我亦带着冰儿离开波斯。”
  沈胜衣道:“皇上将公主许配给白兄,其实是白兄回到中原之后的事情。”
  白玉楼道:“不错,皇上赐婚,拒绝不得,幸而这位公主非独没有其他姊妹的刁蛮,而且待冰儿有如己出。”
  沈胜衣看看白冰:“对于自己的身世,看来冰儿一直都不很清楚。”
  白玉楼道:“我只是没有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爹你为什么要瞒我?”白冰的眼中有泪。
  白玉楼叹息:“这种事,不说岂不是更好?何况爹也一直希望能将之忘掉。”
  白冰的眼泪流下,他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当然明白白玉楼的心情。白玉楼以指替她抹掉眼泪,一面道:“傻孩子,这些事都已成为过去,难过什么。”
  沈胜衣道:“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弄清楚锦宫城的企图。”
  白冰回头道:“沈大哥,你说他制造那么多无双阿姨有什么作用?”
  沈胜衣道:“不待言,是为了对付你爹爹。”
  白冰道:“爹又不会喜欢她。”
  沈胜衣转望白玉楼:“喜欢与不喜欢是另一件事,但她若是出现在你爹面前,你爹一定会呆上好一会。”
  白玉楼微喟:“说不定。”
  沈胜衣接道:“事隔多年,纵然有什么仇恨也都淡了,而可以肯定,这些年来无双也一定绝不会比你好过,只要想到这一点,你的心只怕已软了一截。”
  白玉楼苦笑了一下,白冰接问道:“那又会怎样?总不成她会趁这个机会暗算爹爹?”
  沈胜衣道:“只要她能够接近你爹,便大有把握再弄出一个假的你爹爹来。”
  白冰一怔,没有作声,沈胜衣接道:“假的艾飞雨,绝无疑问,也是因此出现。”
  “为了接近我爹爹?”
  沈胜衣点头:“但比起无双,艾飞雨自然有所不如。”
  白玉楼一声苦笑:“你将我看作重色轻友的那种人了。”
  白冰嚷起来道:“爹不是那种人。”
  沈胜衣伸手按住,道:“可是你们大概怎也不会否认假的无双更有用。”
  没有人否认,沈胜衣语声忽然一沉:“锦宫城能够制造出这么多的假的无双,真的无双是必然落在他的手上。”
  白玉楼道:“无双当然是同意的,他才能够这样做,想不到经过这么多年她……”
  沈胜衣截道:“她就是不同意,锦宫城也能够这样做的。”
  “你是说她给锦宫城抓起来?”白玉楼一皱眉。
  “想得坏些,她可能已经是一具体了。”
  “体?”白玉楼动容。
  “制造那么多替身,当然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无双若是不同意,要将她囚禁这么久并非易事,若是同意,又何须制造替身?”
  白玉楼沉吟着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锦宫城怎会知道这许多事?还有他那儿学来如此精妙的易容术?这……”
  沈胜衣接道:“都证明他与无双父女之间有很密切的关系,以常理推测,他该是拜了无双的父亲为师,学习易容术。”
  白玉楼接道:“他们年纪可是都差不多……”
  沈胜衣笑道:“没有规定上了年纪的人就不能够拜师学艺。”
  “这倒是。”白玉楼苦笑。“年纪接近,说不定更容易说话。”
  “也许那是一种交换,亦有可能锦宫城是那方面的天才。”沈胜衣一顿接道:“到底是怎样,相信不久我们就会有一个答案。”
  “锦宫城只要还是以前那个脾气,应该是绝不会让我们等上多久的。”白玉楼缓缓站起身子。“在嘉兴他走错了一步,但只是毁了一个秘密;在京城这儿,他若是再出错,这一生他使再没有希望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现在他应该已过七十。”
  沈胜衣颔首道:“以他这个年纪,的确已不容再失败,也因此,我们更加要小心。”
  白玉楼道:“我这儿禁卫森严,倒要看他有什么办法偷进来!”
  他当然不知道一条地道已然出现在这座宅院的地下,沈胜衣也一样不知道,却提醒白玉楼道:“锦宫城重回中原,在嘉兴暗中召集人手,显然并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这些年来,在这附近他是否另有安排,我们虽然不清楚,也不能完全抹杀这个可能。”
  白玉楼点点头,道:“我立即着人调查这附近一带。”语声一顿,目光落在白冰的面上。“由现在开始冰儿你没有事,不要到处乱闯了。”
  白冰娇笑道:“爹放心,无论到那儿,我都要沈大哥伴着就是了。”
  白玉楼拈须微笑:“你能我到这样的一个保镖,爹还有什么不放心?”
  白冰转望沈胜衣:“沈大哥,一定的呀。”
  沈胜衣淡然一笑:“不答应成吗?”
  “不成!”白冰立即嚷起来。
  沈胜表又是一笑:“但得先说清楚,你若是像以前那样,有恃无恐,总是要沈大哥伴着你到处去玩耍。”
  白冰道:“我也只是想到夫子庙那儿看那些跑江湖的玩杂耍。”
  沈胜衣道:“这件事解决了之后,我们再作打算。”
  白冰道:“事了之后你还不是嚷着要走,有谁留得住。”
  沈胜衣道:“现在就是我答应,你爹爹也不会答应!”
  白冰望向白玉楼,白玉楼忽然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自小给我宠坏了,若是她娘还在生他没有说下去,白冰只听这些,整个人已呆在那儿,沈胜衣看了她一眼,道:“冰儿白冰垂下头,道:“沈大哥,我听爹的话。”
  沈胜衣明白他的心情,道:“沈大哥答应你事了后一定伴你到夫子庙看看。”
  白冰无言颔首,沈胜衣也不想她再想这件事情了,岔开话题,道:“此外,我们是否还有什么办法?”
  白玉楼目光转落在张千户面上:“张老前辈有精打细算之称,不知道……”
  张千户截道:“到现在,我仍然一些头绪也没有,倒是一个人显然已经胸有成竹!”
  白玉楼轻“哦”一声,张千户也没有明言,只是笑顾沈胜衣。
  秦独鹤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从他的眼神。”张千户接道:“若是我没有看错,应该还是一个好办法。”
  白冰立即问道:“沈大哥,到底是不是?”
  沈胜衣道:“办法有是有,至于好不好,现在未免言之过早。”
  白玉楼道:“倒要听听你那是怎样的办法。”
  沈胜衣道:“其实你应该想到了。”
  白玉楼心念一动,脱!说道:“无双谱?”
  沈胜衣点头,拿起桌上那个锦盒,白冰看着他,忽然问:“你不是又要拿我做模子吧?”
  沈胜衣笑笑,没有回答,白冰倒退了一步,嚷起来:“爹,我不依……”
  白玉楼笑应道:“这个办法可不是爹想出来的。”
  白冰道:“那是你以前想出来,沈大哥其实不过在提醒你。”
  白玉楼笑顾沈胜衣:“我原是打算称赞一下你的,那些话现在可要留给自己享用了。”
  沈胜衣道:“怎么不留几句送给冰儿呢?”
  白玉楼道:“冰儿原就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给她猜到早已在我意料之内。”
  白冰摇头道:“不管你们说什么,我就是不肯做模子!”
  沈胜衣说道:“那其实只是一件很简单……”
  白冰一笑,截道:“我就是不答应,除非……”
  沈胜衣叹了一口气:“你不要忘记,这件事其实是为了你好。”
  白冰道:“我没有忘记,可是难得有这个机会。”一顿笑接道:“沈大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就是有什么条件,也不会太难接受的。”
  沈胜衣还未回答,白玉楼已道:“这一点,我倒是很同意,所以你又何不应允她?”
  白冰立即道:“是不是,爹也叫你答应了。”
  沈胜衣又叹了一口气,目注白玉楼。“这个办法早该留给你说出来。”
  白玉楼大笑:“你现在才说这句话,难道不觉得已太迟了。”
  沈胜衣只有叹气。
  白玉楼随即站起身,转往内堂走去,张千户亦步亦趋,一面试探着问道:“白大人莫非要用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制造一张令千金一模一样的面具?”
  自玉楼看了白冰一眼,接道:“不是一张。”
  自冰又嚷起来:“爹,只是一张。”
  白玉楼笑道:“多几张不是更好,那最低限度,你可以拿着沈大哥多接受几个条件。”
  白冰立时娇笑起来:“沈大哥,你听到没有?”
  沈胜衣只是点头,却已经笑不出来。
  张千户接道:“难得有这个好机会,非要见识一个无双谱的妙用不可。”
  白玉楼还没有回答,白冰已嚷道:“爹,我只许你跟沈大哥在旁边。”
  “张老前辈听到的了。”白玉楼双手一摊,有些无可奈何的。
  白冰随即道:“张老前辈要知道无双谱的妙用,其实也很容易,叫爹给你也制造一张面具不就成了。”
  “也是办法,但,那有什么作用?”张千户好像在想着这个问题,在一旁坐下来。
  秦独鹤、韩奇已经站起身子,看见张千户这样,只好亦坐下。
  白玉楼走着倏的回头又说道:“三位若是不急着休息,无妨在这里稍候片刻,一看那弄出来的面具。”
  张千户含笑点头,白玉楼接道:“那绝不会要三位等上多久。” ×      ×      ×  这也是事实,内堂什么也不缺,生了火,白玉楼将盒子里的东西倒进锅里,没有烧多久,那东西便已完全熔掉,倒是等那东西冷却,还要费时。
  然后白冰扶着沈胜衣在一旁的锦榻上仰脸卧下来。
  她皱着鼻子,一直到沈胜衣笑道:“你是要那些面具都变成皱鼻子的样子?”才将鼻子松开来。
  这在她虽然已不是第一次,但仍然显得很紧张,到白玉楼将那些东西敷上他的脸,更就机伶伶的打了几个寒噤。
  那事实令人心寒,除了气味很怪之外,那些东西敷到脸上,亦是很不舒服。
  她还是忍受下来,只是到白玉楼弄成第三张面具,她终于从绣榻上跳起身,人嚷道:”这还不足够?”
  白玉楼微笑道:“弄多一张,却是更好。”
  “不来了。”白冰捧着微红的双颊,盯着沈胜衣:“你就是再给我什么好处我也不来了。”
  沈胜衣道:“我也认为那已经很足够了。”
  白玉楼道:“你当然第一个同意。”
  沈胜衣道:“那事实令人很不舒服,莫说冰儿,就是我也受不了。”
  白冰道:“可不是,将面具掀起来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是要将脸皮也一起剥掉一样。”
  白玉楼看了两人一眼,说道:“既然你们都反对,我这位易容大师,只好罢手了。”
  他随即将那三张面具放在锦盒内,冷不妨白冰抢过了其中一张,往沈胜衣面上套去。
  白玉楼忙叫道:“冰儿不要胡闹。”
  沈胜衣也正要将头偏开,白冰却嚷起来:“这可是我的条件之一,要沈大哥戴着它走到堂外,跟张老前辈他们见面。”
  沈胜衣一呆,苦笑道:“你不是全都要我伴着你到处去游玩?”
  白冰道:“我没有说全都是那样,沈大哥,是你答应的,喏,快戴上——”沈胜衣再看白玉楼,白玉楼却带笑摇头道:“冰儿一定要这样,我可也没有办法。”
  沈胜衣叹了一口气,只好让白冰将面具戴上,于是就变成了一个与白冰完全一模一样的大美人。
  他实在高大了一些,加上一身男人装束,所以虽面貌与白冰一样,多看几眼,还是像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只不过实在太美。
  白冰道:“噗哧”的笑了出来,一面问:“沈大姐,要不要我替你梳一个美人发髻呀。”
  沈胜衣叹着气问道:“这是第二个条件?”
  白冰道:“心里是想的,但又怕你生气……”
  沈胜衣截道:“现在我已经够生气的了。”
  白冰道:“这有什么不好,你可到那儿的铜镜瞧瞧,几曾见过这么漂亮的美男子。”
  沈胜衣道:“你这其实是称赞自己漂亮。”
  白冰俏脸一红,转问道:“爹,你看他像不像我的哥哥?”
  白玉楼笑道:“连相貌都一样,怎么会不像?”
  白冰接一皱鼻子:“沈大哥,你不要害怕,我只是要你戴上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沈胜衣几乎真的要昏过去。
  白玉楼细意打量了沈胜衣一眼,道:“眉毛可要露出来才像,现在看来,美虽美,难免令人有些心寒。”
  那张面具是将那种东西敷在白冰脸上弄出来,眉毛的部份与面色当然完全一样,看来就像是两条眉毛都给剃掉,与常人迥异,也显得有些诡异。
  白冰随即打了一个寒噤,道:“爹,你给他弄好一点。”
  白玉楼还没有回答,沈胜衣已又道:“这是第二个条件?”
  “不是——”白冰立即摇头。
  白玉楼接道:“但无论如何,这种易容术的确是既简单,又逼真。”
  说简单,那实在很简单,只不过将锦盒里的东西烧熔,待将要完全冷却的时候,覆在模子上,完全冷却之后便变成一张面具。
  但要制造那种东西却就不简单了,此亦无双谱之所以名为无双。
  到现在为止,事实上也没有第二样类似这样的东西出现。
  白冰随又道:“爹,那以你看,张老前辈他们看见沈大哥会怎样说话?”
  白玉楼还未作答,她已经一把拉住沈胜衣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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