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天蚕变》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六回 当年糊涂事,险铸伦常错
作者:黄鹰


  云飞扬不以为意,想想又道:“无敌门、武当派世代为仇,现在无敌虽然惨败,难保他的门下他日不会再动干戈,但,若我与凤姑娘成亲,化干戈为玉帛,两派之间的恩怨,亦自此一笔勾消,况且凤姑娘人实在好。”
  燕冲天听到这里,面色总算缓和下来,考虑了一会,道:“你真认为可以这样?”
  云飞扬很自信地点头。
  燕冲天再考虑,微喟道:“江湖上若是再没有无敌门的人在作恶,无疑是太平得多。”
  “师伯能够明白最好。”
  燕冲天忽然问道:“你娶无敌的女儿,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武林大局设想?”
  云飞扬呆了呆,却道:“是为了自己,我真的喜欢凤姑娘。”
  燕冲天一瞪眼,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真是不明白你这样细心。”
  “师伯……”
  燕冲天闷哼道:“看来这一顿喜酒,不喝也不成了。”
  “多谢师伯成全。”云飞扬跪下。
  “只望你成亲之后与凤姑娘二人好好地劝服独孤无敌,莫让他再为祸江湖。”
  云飞扬垂下头去。
  “我们武当被迫臣服逍遥谷的弟子全都留在这地方,就叫他们立即筹备进行好了。”燕冲天到底是一个爽快人。 ×      ×      ×  这已是无敌门的第二次张灯结彩,武当弟子带着既高兴,又惭愧的心情在燕冲天地督促下,迅速完成了各项筹备工作。
  最不是味道的当然就是公孙弘,幸好无敌门的弟子走的走散的散,剩下来的一些小脚色根本不敢在他的面前多说什么。
  只有独孤无敌,偶然说几句话,犹如利剑,却也是出于无心。
  他们已经迁回无敌门,在一个院落住下,看着各种工作已经七七八八,无敌又叫来公孙弘。
  “事情筹备得怎样了?”
  “弟子与武当姚峰一起负责,已发出喜柬通知武林同道,其它琐碎事务,也差不多了。”公孙弘仍然是那么恭恭敬敬的。
  无敌不禁叹息道:“比起当日我与你安排的婚宴,却是逊色得多……”
  公孙弘面色一变,垂下头。
  无敌也立即发觉说错了话,转过话题,道:“我们无敌门各地的分舵相信还有不少走脱了的弟子……”
  “全散了。”公孙弘垂下头。
  “果真树倒猢狲散。”无敌长叹道:“青松当日倒不是信口开河。”
  公孙弘欲言又止,无敌一挥手,道:“去做你的事。”
  “是──”公孙弘低头退了下去,退到门外,正遇着独孤凤进来。
  “师兄。”独孤凤有些尴尬,却仍然招呼。
  公孙弘头重得更低,应声“师妹”,急急离开。独孤凤一声微喟,走到无敌的面前。
  “凤儿,有事找爹?”
  独孤凤点头道:“女儿有一个要求。”
  “说好了。”无敌笑笑,道:“只要爹做得到的,一定答应你。”
  独孤凤高兴地道:“女儿想找娘回来。”
  无敌一怔,面色激变,但立即又恢复正常,道:“这是应该的,不过你娘……”
  独孤凤抢着道:“女儿知道娘在什么地方。”
  “哦?”无敌目光闪动。
  “爹既然同意了,女儿这就动身去找娘……”
  “不成。”无敌拒绝。
  独孤凤急道:“爹不是……”
  你误会了,爹是说你身为新娘子,怎可以到处跑,而且又是远行:“无敌又笑笑,道:“这样,告诉我你娘在什么地方,我着弘儿赶去接你娘到来。”
  独孤凤脸上这才又有了笑容,一点也没有发觉无敌的神色有异。
  无敌随即叫来公孙弘,当着独孤凤,着公孙弘依照独孤凤的指示去接沈曼君回无敌门。
  公孙弘满肚子不舒服,却不敢违背无敌的命令。 ×      ×      ×  别过无敌,出了大堂,公孙弘看看周围正在张灯结彩的武当弟子,更不是味儿,加快了脚步。
  姚峰那边瞥见,忙过来截住,道:“正需要你帮忙,你还要到哪儿去。”
  公孙弘没好声气应道:“奉师父之命,去接师母回来。”
  “这怎成。”姚峰摇头道:“这许多事情你走了,我如何兼顾……”
  “那是你的事。”
  “我的事?”姚峰嚷起来道:“你忘了是你们无敌门大小姐出阁。”
  “不用你来提醒我。”
  “你要离开也可以,叫别的人来。”
  公孙弘目光一扫,没有作声,姚峰的目光顺着一转,所见都是武当派弟子,脱口道:“莫非无敌门其它的人死光散尽,一个也没有。”
  公孙弘闷哼一声。
  姚峰接口道:“你若不留下,我可不管那许多。”
  公孙弘怒视姚峰,道:“你不管叫云飞扬来管好了。”语声一落,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      ×      ×  出无敌门大门公孙弘立即飞身上马,策马东奔。
  他一肚子闷气,一顿鞭子抽下来,那匹马去如疾箭,迅速将无敌门远远拋在后面前行半里,进入了一个林子,马速未减。
  公孙弘回头望一眼,无敌门已不在视线之内,这才将马鞭收起来。
  也就在这时候,前面人影一闪,一个人从树林中飘出截住了去路。
  公孙弘一声:“大胆!”一鞭便待拍下去,才举起,又放下。
  刹那间,他已看清楚来人。
  “师父──”他脱口惊呼,几乎一个筋斗从马上栽下。
  那个人赫然是独孤无敌。
  “弘儿,你赶得这样急干什么?”无敌的话更奇怪。
  “师父不是吩咐弟子赶着去接师母回来。”
  无敌摇头道:“我只是叫你去接,没叫你赶去接。”
  “师父……”公孙弘大惑不解,道:“日子已经接近。”
  “你最好在你师妹婚后的第二天才回来。”
  “那师母不是赶不及师妹的婚筵。”
  “正是如此。”
  “为什么?”公孙弘追问。
  “别问为什么。”无敌沉下脸。
  “可是……”
  “人家开开心心地成亲,你很高兴候在一旁?”无敌冷笑。
  公孙弘怔在那里。
  无敌一再叮嘱道:“依我的话去做,记好。”语声一落,身形一动,掠回林中。
  ──为什么?公孙弘目送无敌消失,一个脑袋仿佛变成了两个。
  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无敌的举止,这样神秘,说话又这样闪缩。 ×      ×      ×  夜深人静。
  公孙弘犹在客栈的房间内徘徊,想到为独孤凤而不惜受七刀之刑,再想到独孤凤对自己的冷漠,不禁百感交集。
  推窗外望,一钩新月斜挂天际,仿佛要将人的肠子钩断,将心钩开。
  公孙弘已经伤心断肠。 ×      ×      ×  一样的月,几样的心情,独孤凤在无敌门总坛的院子里,望着那一钩新月,却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由认识到现在,云飞扬虽然也曾令她恨伤心,到底没有令她失望。
  想到云飞扬当日傻里傻气,不停逗自己开心的样子,不由她又由心笑出来。
  是一种开心的、满足的笑。 ×      ×      ×  云飞扬这时候却是在房间内不停地写着字。
  老大的一张纸,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的,却全是一个“凤”字。
  他本已入睡,可是怎也睡不着,他实在太兴奋。
  几经波折现在他总算得偿夙愿。 ×      ×      ×  无敌这时候也在月下。
  他的面色比月色更森冷,嘴角露出一丝阴险、恶毒的笑容,心中也在重复着阴险恶毒的咒诅。
  ──沈曼君、青松,你们的儿女就要成亲了,这是你们自己种下的恶果,你们可知道!
  ──没有人能够阻止这件事发生,沈曼君,我要你自尝恶果,青松,我要你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没有人听到他内心这阴险、恶毒的咒诅,又有谁能够阻止这件事? ×      ×      ×  黄昏。
  沈曼君徘徊在渔屋前,夕阳下,周围一片宁谧,她的心本来也很平静,不知怎的突然感觉到一阵忐忑不安。
  ──到底为什么?
  刹那间她不由想到了独孤凤,想到了独孤凤的安危。
  ──有云飞扬、燕冲天一旁照料,凤儿应该很安全,不会有危险。
  她叹了口气,忽然听到脚步声,回头望去,只见傅香君手提钓竿、竹篓走了过来。
  “夫人,屋外风大,怎么你不留在屋内?”它是那么温柔有礼。
  沈曼君摇头道:“不要紧。”目光一落,转而问道:“钓到了很多鱼?”
  傅香君一举竹篓,道:“小的都放回水里去了,剩下两尾大的。”
  沈曼君一笑道:“你什么都懂,凤儿若是有你的一半聪明就好了。”
  “凤姊姊武功很好。”
  “那有什么用,整天与人打打杀杀的,脾气又大,总是劝不好,那几次,若不是云飞扬出手相救,也不知变成怎样了。”沈曼君又叹了口气。
  傅香看看在眼内,已猜到几分,忙安慰道:“有云大哥在一旁照料,凤姊姊是不会出事的。”
  沈曼君微一领首,道:“希望能这样。”
  “云大哥一定不会让凤姊姊吃亏。”傅香君这句话说来倒有些感慨。
  沈曼君转而问道:“你觉得云飞扬这个人怎样?”
  “虽然有些傻里傻气,心肠倒是蛮好的,有时就是自己吃亏,也不肯让朋友吃亏。”
  “不错,也不枉我拚尽毕生功力,救他一场。”
  傅香君道:“他将来一定会报答夫人。”
  “那是天意,只望将来凤儿与他在一起能够得到幸福……”沈曼君目光逐渐遥远。
  傅香君听着心头一酸,岔开话题,道。
  “云大哥身怀武当七绝,定会出人头地。”
  沈曼君却更感慨道:“青松一生苦练,结果也只是练得六绝,若不是有云飞扬,只怕他死难瞑目。”
  一顿,接着又道:“这总算后继有人。”
  “当然了,云大哥原就是青松道长的儿子!”
  “什么?”沈曼君一呆,道:“你说什么?云飞扬是青松的儿子?”
  傅香君点头道:“据说那是因为青松道长出家前,他的表妹替他养大的,也就因为这个缘故,他不能公开收云大哥做徒弟,只能暗中传授云大哥武功,才引起其它人对云大哥的误会。”
  沈曼君一面听脸色一面变,这对她简直就是睛天霹雳。
  “青松的儿子──”她沉吟着突觉得有些头昏目眩,摇摇欲坠,伸手扶住了身边的墙壁。
  傅香君一见吓了一跳,忙放下钓竿、鱼篓,扶住沈曼君,道:“你怎样了?”
  沈曼君额上冷汗纷落,道:“没……没事,只是有些不舒服。”
  “我扶你进去休息一下。”
  “不用──”沈曼君突然问道:“傅姑娘,你是否也很喜欢飞扬。”
  傅香看俏脸一红,没有回答,沈曼君叹息一声,道:“你放心,飞扬知道你这样关心、这样喜欢他,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凤姊姊跟他才是天生一对。”傅香君黯然神伤。
  “他……”沈曼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将来他一定只会与你在一起。”
  傅香君摇头道:“我还是进去烧好那两尾鱼。”
  沈曼君看着她的背影,怔住在那里。
  ──飞扬原来是青松的儿子,幸好凤儿与他还没有闹出事来。
  沈曼君抬手擦去额上的冷汗,一颗心才放下,又悬起来。
  ──不知他两人现在怎样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猛袭上沈曼君的心头。
  这一夜,沈曼君整夜难以成眠。 ×      ×      ×  又是黄昏,傅香君从附近市集回来,提着一袋面粉。
  那袋面粉放下,傅香君都并未在意。
  她好象有很多心事,脚步沉重,没精打采。
  走进屋子,她将那袋面粉放下,颓然在一旁坐下来,沈曼君来到了她身旁,竟也不知。
  沈曼君看见奇怪,关心地忙问道:“香君,出了什么事?”
  “没……没事。”傅香君茫然摇头。
  “不舒服?”沈曼君伸手摸着傅香君的额角,却发觉没有什么不妥。
  傅香君的眼泪忽然流下,沈曼君更奇怪,道:“到底什么事,告诉我,看我能不能替你解决?”
  傅香君流着泪摇头,终于说出来,道:“云大哥与风姊姊成亲了。”
  沈曼君心头大震,一连倒退了几步,突然叫出来:“不可能!”
  她叫得很大声,傅香君反给她吓了一跳,道:“是真的,附近的武林中人接到帖子的都已经赶去无敌门!”
  沈曼君嘶声追问道:“是什么日子?”
  傅香君怔怔地望着沈曼君。
  “告诉我,快!”沈曼君简直是在哀求。
  “是后天。”
  沈曼君立即奔了出去,傅香君追上前道:“夫人,你要去哪儿?”
  “无敌门!”沈曼君狂奔。
  傅香君又是奇怪,又是担心,急追了上去,沈曼君霍地转首道:“这附近哪儿有马?” ×      ×      ×  马从山路上奔过,沈曼君整个身子都伏在马鞍上,傅香君一骑紧紧相随。
  由始至终沈曼君没有说出是什么事,傅香君虽然不清楚,但看见沈曼君那么焦急,亦知道事态严重,不敢多问,只是紧紧护着沈曼君。
  一路上马不停蹄。 ×      ×      ×  清晨,两骑奔过一条溪流。
  公孙弘饮马在溪旁,一见忙叫住道:“师母──”。
  沈曼君一骑冲出十数丈,才能够勒住,回头一见公孙弘,厉声问道:“弘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公孙弘直言道:“师父叫我来接师母回无敌门去。”
  “你现在才到这里。”
  “我……弟子……”公孙弘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是不是无敌叫你不要着急?”
  “弟子……师父……”
  “他到底怎样说的?”沈曼君嘶声喝问。
  “师父说师母就是第二天早上到也不要紧……”公孙弘直肠直肚,给沈曼君一喝,立时直说出来。
  沈曼君惨笑道:“好,独孤无敌,你好毒!”
  傅香君当然听不懂,公孙弘也一样不懂,沈曼君也不多说,策马继续赶路。
  傅香君仁亦追上去,公孙弘怔了怔,亦急急挑上坐骑,紧追在后面。
  不错,他是粗心大意,但看见师母这种表情,又赶得这样急,再想想独孤无敌的态度,亦知道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只是无论他怎样想,也想不到什么事情,想不到那种可怕远在他意料之外。 ×      ×      ×  黄昏后,闪电奔雷,雨突然倾盆倒下,婚礼并没有因此阻延。
  很多宾客都已经到来。
  灯火明亮,鼓乐喧天,人声秅嘈杂,雷电的声威完全被盖去。
  云飞扬高兴之中难免有些伤感,若是父母仍然在多好?
  ──娘为什么还未到?独孤凤亦有些牵挂,间或往门外偷望一眼。 ×      ×      ×  沈曼君这时候仍在郊道上飞马奔驰。
  这已是第五匹马,她已一日一夜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滴水也没有进喉。
  她只希望还来得及阻止云飞扬和独孤凤二人成亲。
  狂风暴雨,闪电奔雷,马在惊嘶,沈曼君双手紧控缰绳,满面水珠纷落,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傅香君、公孙弘紧追在后面,亦接近疯狂,前路迷茫,无敌门到底还有多远? ×      ×      ×  婚礼终于顺利完成。
  无敌目送一对新人被送入洞房,实在忍不住发出了两声得意至极的笑声。
  燕冲天就坐在一旁,感慨至极。
  无敌门、武当竟然会拉上这种关系,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无敌目光转向燕冲天,举杯道:“燕兄,小弟再敬你一杯,这一杯祝我们两派化干戈为玉帛,武林亦从此太平。”
  他口里这样说,心中却不是,燕冲天当然听到无敌说出口的话,一想这一杯实在该尽,毫气顿发,亦举杯道:“说得好,饮!”
  一杯再一杯,无敌、燕冲天相顾大笑,满堂宾客亦纷纷举杯,没有人看得出无敌笑脸后的恶毒狰狞,一个也没有。
  堂外风雨交加,雷电并作,因为鼓乐的停下,更显得恶劣。 ×      ×      ×  新房内红烛高烧,闲杂人等已完全退了出去,只剩下一对新人。
  独孤凤坐在床前,垂着头,方才倒不觉怎样,现在只剩下她与云飞扬二人,倒有些不胜娇羞。
  云飞扬亦显得很紧张,一双手颤抖得好容易替独孤凤将头巾揭起来。
  独孤凤瞟了云飞扬一眼,头方待又垂下,却给云飞扬双手捧起来。
  两人四日交投,千言万语,尽在其中,好一会,还是独孤凤开口道:“傻瓜,呆看着我干什么。”
  云飞扬应一声,说了一句傻话,道:“你好美。”
  独孤凤轻啐道:“那方才你却是只懂得跟别人喝酒,看也不看我一眼。”
  “所以现在就要呆看了。”
  独孤凤鼻子一皱,云飞扬实时放开手,走过桌子那边拿来两杯酒,道:“别要生气,我这就与你喝一杯。”
  “不喝。”独孤凤偏过脸。
  “人家说交杯合卺,这杯酒怎能不喝呢?”
  独孤凤只有接下,一杯喝下来,脸颊一抹红晕,更显得娇俏。
  云飞扬接从身上拿出那半边凤珏,道:“小飞是一个穷光蛋,就只有这半边凤珏送给你了。”
  独孤凤伸手接下,云飞扬乘机捉住了独孤凤的双手,两人同时紧偎在一起。
  也就在这时候,房门突然被撞开,沈曼君一身水湿披头散发地闯了进来,嘶声道:“你们不能够……”
  语声出口,她才发现二人未及于乱,一口气才松过来,如释重负。
  云飞扬、独孤凤齐吃了一惊,看见沈曼君这样,更加愕然。
  沈曼君扶着心门,喘着气,总算没有倒下去。
  “娘……”独孤凤呆了一会,才说出话来,道:“你生气女儿事先不跟你说一声。”
  “夫人……”云飞扬竟还是这样称呼。
  独孤凤白了云飞扬一眼,方要纠正他,沈曼君已摇手道:“你们不能成亲。”
  “娘,爹已叫了师兄去找你回来了,有什么不是,凤儿给你叩头。”
  云飞扬忙亦道:“少不了我一份。”
  沈曼君看在眼内,啼笑皆非。
  独孤凤接道:“娘,你就这样答应我们,不要生气了。”
  云飞扬还未开口,沈曼君已摇头,惨笑道:“你们也真是命苦。”
  她的眼泪接着流下,仰天悲呼道:“天哪,沈曼君就是错了,也不该这样惩罚他们,惩罚我一个人就是了。”
  独孤凤奇怪地问道:“娘,你到底在说什么?”
  云飞扬看着独孤凤,看看沈曼君,虽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亦想到绝不会是一件好事了。
  沈曼君回过头来,流着泪,摇头道:“你们是怎么也不可以结为夫妇……”
  “为什么?”独孤凤叫了出来,上前抓住了沈曼君的双手,云飞扬亦走了过来,道:“是啊,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闪电过处,三人的脸庞刹那间一亮,一声霹雳,震人心魄。
  云飞扬呆了一呆,独孤凤叫起来道:“怎么会呢,小飞姓云,女儿姓独孤……”
  沈曼君摇头道:“你们其实都姓羽,是羽万里的儿女。”
  云飞扬一颗心怦然震动,独孤凤奇怪道:“羽万里不就是青松,爹跟他……”
  沈曼君截口道:“无敌并不是你爹。”一顿,凄然在一旁坐下,道:“到这个时候,我也不能再瞒你们了。”
  她终于说出多年来心中的秘密:“二十多年前,我嫁给无敌,当时他为了称霸武林,不惜苦练灭绝魔功,那灭绝魔功必须灭绝生机,才能够更进一层,所以我们空有夫妇之名,并无夫妇之实。”
  云飞扬、独孤凤怔怔地听着。
  沈曼君接道:“当时无敌门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无敌门与武当派十年一度的决斗,那一战,无敌以灭绝魔功,终于打败了青松。”
  她又叹息道:“他原是要取青松性命,尚幸青松机警,逃过了一命,却逃进了龙凤阁,当时无敌已决心称霸武林,要闭关苦练,使灭绝魔功再进一步,我也是小心眼,一心要与他作对到底,他要杀的人,我就偏偏要将之救活,所以将青松收留在龙凤阁之内,悉心照料,期间无敌一直都没有到来,青松在养伤之中,教会我恨多东西,比如琴棋书画,我们都一直以礼相待。”
  云飞扬听到这里,不由发出了一声苦笑,独孤凤却已有些呆木。
  “那又过了三个月,无敌终于出关,却只是留下一张字条着下人送来,匆匆赶赴泰山去参加群雄大会,还说要打遍天下,一年半载才回来,我虽然知道他灭绝魔功在修练期间,要戒绝情感才有望达到大成,亦难免伤心欲绝,也就在当夜借酒消愁,终于在醉酒之后,做出了对不起他的事。”
  云飞扬、独孤凤的脸色更加难看。
  沈曼君饮泣着接下去道:“酒醒之后,青松与我都有些后悔,那时候他伤势亦差不多完全痊愈,知道我练的也是内功,就将天蚕诀传下来,希望我能够悟出其中变化,将来传给我们的孩子……”
  她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已经语不成声,云飞扬、独孤凤呆呆地望着她,一声也不发,独孤凤的眼泪开始一颗颗地流下来。
  不等地将话说完,独孤凤已经泪流披面,突然叫出来道:“不要再说了。”
  沈曼君事实也已说不下去,流着泪将独孤凤搂入怀中。
  独孤凤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她性格倔强,平日莫说哭,就是眼泪也不容易流下一滴来,可是现在她实在伤心欲绝。
  云飞扬同样难过,呆望着搂抱在一起的沈曼君、独孤凤,眼泪终于亦流下。
  也就在刹那间,独孤凤突然从沈曼君的怀抱挣出来,掩面狂奔。
  外面仍然狂风暴雨,独孤凤冲出院子,一身衣衫迅速湿透,她没有理会,继续奔上前去。
  “凤儿──”沈曼君悲呼着追在独孤凤身后,追到廊外,一声霹雳,闪电冲破夜空。
  沈曼君心神震荡:“噗”地跪倒,道:“天哪,要惩罚你就惩罚我好了。”
  云飞扬看在眼内,亦听得清楚,流着泪跑了出来,脑海刹那间一片空白。
  闪电消逝,霹雳未绝,一声紧接一声,扣人心弦。
  沈曼君在霹雳一声中,摇摇曳曳地又站了起来,蹒跚着一步步上前。
  她虽然悲愤,对上天仍然非常感激,无论如何上天总算让她及时赶到了。
  她痛恨的只有一个人。
  ──独孤无敌! ×      ×      ×  风狂雨暴,无敌仍然将书斋的窗户打开,以闪电奔雷为肴,悠然喝着酒。
  夜已深,可是以他现在的心情,又怎能够睡得着?
  他喝着又忍不住大笑起来道:“青松,沈曼君,想不到二十年后的今日,我独孤无敌还是有机会清雪二十年前的耻辱。”
  这些话当然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云飞扬,你本领!”他说着痛饮一杯,道:“饶是你天蚕神功打遍天下无敌手,打从明天起,也休想再有脸面去面对天下英雄豪杰。”
  “今夜你尽管快活,明天我才对来贺众人揭发你们兄妹成亲这件丑事,到时倒要看你们如何应付!”语声一落,他又斟了满满一杯酒。
  这杯酒举起还未沾唇,门突然被撞开了。
  无敌霍地回首,喝一声:“谁!”
  闪电实时照亮了那个人的脸,是沈曼君。
  她头发、衣衫尽湿,眼撞中充满了悲哀,也充满了愤怒。
  “想不到你也来了。”无敌一皱眉,仍将杯举起来道:“今日是好日子,我们夫妇也应该喝一杯。”
  沈曼君嘴唇颤抖,终于叫出来道:“你这样做还能算是一个人?”
  无敌居然还笑得出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沈曼君怔怔地望着独孤无敌,好象现在才看清楚这人,道:“方才你在说什么?”
  无敌“哦”的一声,道:“你在外面都听到了?”
  沈曼君一字字地道:“都听到了。”
  “那我更就非要请你进来不可了。”无敌站起身子。
  沈曼君却是自己走了进来,道:“你恨我,杀掉我好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无敌只是笑。
  “不错,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也用不着拿我的女儿来报复?”
  无敌笑道:“我这怎么算是报复,她喜欢云飞扬,我成全她,这有什么不对?”
  “你还说?”沈曼君移步到无敌面前,道:“你知道凤儿是谁的女儿,也知道云飞扬是青松的儿子,还要让他们成亲?”
  “让我说一句公道话好不好?”无敌出奇的冷静。
  “你也有公道话?”
  “听着,这不是我一手做成的。”无敌戟指道:“是上天要这样惩戒你们这封狗男女!”
  沈曼君倒退了一步,无敌又放声大笑,探手一把接将沈曼君拉回来,瞪着沈曼君大笑道:“你不该走这里来的,既然进来,就休想再离开,我绝不容许你破坏我这个计划!”
  沈曼君凄然一笑道:“以你的聪明,应该知道在到来这里找你之前,一定会先去一个地方。”
  “你已经到过新房了?”无敌的脸色沉下来。
  “总算还是时候。”沈曼君摇头道:“他们现在虽然很伤心,但是并没有铸成大错!”
  无敌面色一变再变:“波”的一声,那只酒杯在他手中碎裂,他右手握拳,胸膛不住地起伏,好象已经准备一拳击出去。
  沈曼君毫无惧色,冷冷地盯着无敌。
  无敌那一拳始终没有击出,突然松开手,沉声道:“你虽然破坏了我的计划,我还是不会杀你。”
  沈曼君冷冷地道:“你还等什么?”
  “要杀你,早在二十年之前我已经下手,怎么也等不到现在。”
  无敌的语声更沉,道:“我认为,这样将你杀掉实在太便宜你了。”
  沈曼君的眼泪不住滴下来。
  无敌倏地大笑了起来,道:“不过很奇怪,你却是有面目活到现在。”
  沈曼君只是流泪。
  无敌接着一拍双掌,道:“云飞扬既然已清楚这件事,怎么还不来找我算账?”
  语声甫落,云飞扬已出现在门外,一样衣衫湿透,以悲愤的目光盯着无敌。
  “好女婿──”无敌一眼看见云飞扬,反而又呵呵大笑,道:“洞房花烛夜,怎么不在新房陪凤儿?”
  “住口!”云飞扬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双拳紧握,指节发白。
  无敌更得意,笑顾沈曼君,道:“夫人,这女婿还合意……”
  沈曼君嘶声截口道:“独孤无敌,别人说你是一代枭雄,我看你只是个懦夫。”
  无敌淡然道:“你怎样看我,我都不在乎。”
  他本来的确像一代枭雄,到现在也并不像一个懦夫,倒像是一个无敌。
  云飞扬实时把手一指道:“无敌,你出来!”
  无敌一整衣襟,道:“好女婿,你这位岳丈的伤势还未痊愈。”
  云飞扬断喝道:“不管怎样,我今夜非要杀你不可!”
  无敌笑问道:“是为了武当还是为了青松?”
  “像你这样邪恶之徒,要杀你根本无须再添任何原因!”
  “这句话有点侠客味道,可惜一个人并不能够单凭他的几句话来肯定他的为人,尤其是武当派弟子。”无敌的语声充满了讥讽的味道。
  云飞扬怒道:“少饶舌。”
  无敌自顾说下去,道:“就像青松,身为武当派的掌门人,不是一样败坏清规,淫人妻子?”
  云飞扬嘶声大吼道:“我叫你出来!”
  无敌忽又问道:“怎么只是你一个人,新娘子呢?”
  云飞扬再也忍不住,嘶叫着扑入,双掌直奔独孤无敌,劲风激荡。
  无敌脚一勾,龙头杖飞起,双手一按:“横扫千匹马”,疾扫了出去!
  云飞扬双掌一合,一股内劲发出,霹历一声,将龙头杖震开。
  无敌半身一旋,龙头杖上下飞舞,漫空林影,袭向前去。
  云飞扬真气运行,再配合霹雳掌法,一双手掌坚硬如铁石,一掌接一枚,连接无敌二十九杖。
  这二十九杖接下,在他周围的桌椅等物已尽被震碎,它的一双手掌却一点损伤也没有,无敌看在眼内,心头吃惊,杖势未竭,左右盘旋,突一式“毒蛇出洞”撞向云飞扬心窝。
  云飞扬偏身一闪,龙头杖间不容发在他的心头插过,他双手闪电一探,就将那龙头杖抓住。
  无敌看得真切,但竟然抽杖不及,倒被云飞扬抓住,更就抽不动了。
  两人的衣衫刹那间“啪啪”地突然响起来,双脚同时陷入地上的青砖内。
  无敌已运起灭绝魔功,云飞扬的天蚕功亦已运行,四道目光同时剑一样交击。
  “啪啪”的衣衫响声却停下来,无敌的衣衫就像是鼓了风一样缓缓地涨起,云飞扬的衣衫却只是无声地悠悠然起伏。
  那种起伏极有规则,循环不息。
  沈曼君一旁退了一步,又一步,但并非出于自愿,只是一股又一股的力道,无声响地向她迫来,迫得她不能不后退。
  她的呼吸亦逐渐急速,那种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由连退了七步,才比较舒服一些。
  无敌的须发刹那间怒狮一样扬起来,云飞扬的头发亦扬起,却像是漂浮在水中一样,是那么的柔和,那么的飘逸。
  在两人之间的那条龙头杖亦有了变化,一时间弓起,一时间拉直,终于出现了一道道的白痕。
  “啪”的一声,那条龙头杖突然齐中断下,两人的身子同时被震得往后倒飞,疾跌了出去。
  云飞扬在回廊外稳住身形,旋即又展开。
  无敌撞碎了一扇窗户飞出,亦在回廊外稳住去势,刹那间,他突然生出了一个逃生的念头。
  这念头而且是来得那么尖锐,那么迅速。
  当日观日峰陷身风、雷、雨、电大阵以及天帝、傅玉书的包围中,环境尽管是那么恶劣,他也仍然要一战,只因为他清楚知道那六人任何一个单打独斗,都绝不是他的对手,现在他却是试出,云飞扬的功力已然在他之上!
  这可以说是他执掌无敌门以来遇上的第一个那样的敌人。
  一个真正属于他自己,武功又真的在自己之上的敌人。
  天蚕功的威力到底有多大他并不知道,只知道无敌门上一代夏侯天聪的败,就是败在天蚕功之下,而他之所以能够三胜青松,只是因为青松并没有练成天蚕功。
  方才的内力拚下来,最低限度,他已经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天蚕功的威力,还不是他的灭绝魔功所能够相比,即使他没有受伤,硬拚下来亦没有取胜的把握。
  他是一个极工心计的人,从他的灭峨嵋,已可以看出他不喜欢打完全没有把握的仗。
  若是自问必败,这一战你叫他如何有心情打下去。
  ──反正是不会再有人着重自己的胜负,为什么不走?
  心念再一转,无敌的身形就往上拔起来,云飞扬却就在这时候掠到了。
  他根本没有理会独孤无敌在干什么,人到掌到,凌空两掌,疾拍过去。
  无敌不得不封挡,两掌接下,拔起的身形已被迫得落下来。
  云飞扬揉身再上,又接连两掌劈出,劈到无敌身前,却已变成十八掌。
  每一掌看来都是那么清晰,无敌一皱眉,双掌迎前十八掌接下,倒退了两步!
  云飞扬攻势未绝,一面嘶声叱喝,一面攻向独孤无敌,一双手时掌时拳,双脚配合踢出,生平所学尽展,攻势亦犹如狂风暴雨。
  无敌显然亦已激发起斗志,拳脚展开,与云飞扬战在一起,他出手的迅速绝是在云飞扬之下。
  两人越打越快,云飞扬嘶声叱喝不绝,那神态仿佛已接近疯狂。
  无敌亦纵声长啸起来。
  霹雳轰鸣,银蛇飞舞,这一战在狂风暴雨中更显得惨烈。
  除了醉酒的,其它人都被惊动,纷纷循声奔来一看究竟,一看之下,无不目瞪口呆。
  傅香君、公孙弘这时候也赶到了,方见无敌、云飞扬大打出手,而且简直就是在拚命,都不由呆住。
  燕冲天更奇怪,箭一样射进战圈,大喝道:“住手!”双掌随即推出。
  刹那间,周围急落的雨水突然中断,脱出三丈方圆的空隙,云飞扬、独孤无敌同时被震开。
  无敌一退,双掌一分,发出了两声冷笑,云飞扬怒吼一声,又待扑上。
  燕冲天接连三掌,截住云飞扬,喝道:“小飞,你疯了!”
  云飞扬嘶声道:“我要杀死他!”腾身又欲扑上前。
  燕冲天再截住道:“小飞,你冷静一下,说清楚再打。”
  云飞扬一再给截下,总算冷静下来,盯着无敌,眼瞪中仍然有怒火在燃烧。
  燕冲天目光从云飞扬脸上移向独孤无敌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敌冷笑道:“你应该问云飞扬,是他来找我打架的。”
  燕冲天目光回到云飞扬脸上,道:“要打架也不该留到现在,你们到底已不是外人,就不怕江湖朋友笑话?”
  云飞扬脸上的肌肉抽搐,欲言又止。
  燕冲天接道:“我早就叫你考虑清楚,这之前不打,现在更就不该打了。”
  云飞扬摇了摇头,道:“师伯,你有所不知。”
  燕冲天反问道:“不知什么?”
  云飞扬说不出来。
  燕冲天回顾一眼又问道:“凤儿呢?”
  云飞扬心中刺痛,脱口道:“她走了。”
  燕冲天一呆,道:“这成什么话,今夜可是你们的大喜日子。”
  云飞扬有口难言,垂下头去,燕冲天关心地问道:“是不是姓独孤的挑拨离间,要你们夫妇反目?”
  云飞扬仍不作声,燕冲天目光一转,道:“无敌,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无敌笑道:“是谁的不是,燕兄在未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还是不要胡乱下判断的好。”
  燕冲天冷冷地道:“这你说──”
  云飞扬一伸手,道:“师伯──”燕冲天推开云飞扬的手,道:“是非曲直,师伯自有公道。”
  云飞扬嘶哑着声音,道:“师伯有所不知……”
  “所以更就非要问清不可了。”燕冲天一捋胡子。
  无敌笑接道:“那我可就要说出来了。”
  云飞扬方待喝止,燕冲天已道:“让他说,无敌门邪魔外道,难道还有什么正理。”
  云飞扬凄然一笑,无敌实时振声道:“这件这件事可要由二十年前说起。”一顿,才接道:“当日我与武当青松约战观日峰,以灭绝神功破武当六绝,将青松重伤在掌下。”
  说到这里,无敌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来。
  燕冲天冷笑道:“陈年旧事,现在还拿来炫耀,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无敌自顾说下去,道:“当时青松负伤逃命,逃入了无敌门的龙凤阁,幸遇着了拙荆!”
  他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这些话,他原就是要说给赶来看热闹的江湖朋友听的。
  “拙荆沈曼君,就是这位──”无敌手指着扶着门框,站在那儿的沈曼君。
  闪电到过,沈曼君的脸色苍白如死,嘴角颤抖,眼瞳中一片哀求之色,望着无敌,却说不出话来。
  云飞扬双拳紧握,浑身却在颤抖,但是肩头被燕冲天右手按着。
  无敌大笑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实在算不得是一件坏事,但乘我不在,竟做出对不起我的所为,却就不由我不生气。”
  燕冲天怒道:“你口齿放干净些,青松……”
  无敌冷笑道:“青松若是遵守清规,又何来云飞扬这个儿子?”
  这句话入耳,在旁所有人除了燕冲天、沈曼君、云飞扬、傅香君,都不由发出一声惊叹,燕冲天一张脸实在挂不住,嘿嘿的一声。
  “这个儿子因为是私生子,因为青松是武当派掌门,不能相认,只好从母姓云。”无敌又一声冷笑道:“这本来亦无可厚非,但淫人妻子,就算不是出家人,亦情理难容。”
  燕冲天瞪着眼道:“是有这种事你才好这样说。”
  无敌大笑道:“今日无敌门虽然毁在逍遥谷手上,我独孤无敌也还是一个有头有面的人,若是没有这种事,你以为我愿意这样说。”
  燕冲天不禁为之气结。
  无敌目光一转,又道:“无敌门是邪魔外道,武当派是名门正派,可是我独孤无敌,却是还没有做过这种事,反倒是武当派掌门,一个出家人,做出这种所谓邪魔外道才会做的事情来。”
  燕冲天按在云飞扬肩膀上的手不觉松开,云飞扬的一双手却垂了下来,目光亦垂下,不少目光已落在他身上。
  无敌的语声更响亮,道:“这一对奸夫淫妇结果生下了一个女儿,只当我是个糊涂虫,还说是我的。”
  旁边一个江湖汉子突然问道:“她是否就是独孤凤?”
  “不错!”无敌以极其肯定的语声回答。
  人群中又一阵惊叹。
  燕冲天一张脸陡然红起来,道:“你说云飞扬、独孤凤本来是兄妹?”
  无敌又是那两个字:“不错!”
  燕冲天怒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结成夫妇?”
  无敌语声很平淡道:“不是我强迫他们,是他们要求我让他们结合。”
  燕冲天厉声道:“这之前,你已经很清楚的了。”
  无敌道:“我却是绝不会破坏别人的好事,而且不答应,他们定很生气,一定说我没人情味,何不索性去成全他们?”
  燕冲天大骂道:“你还有没有人性?”
  “这叫做报应!”
  燕冲天悲愤交集,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过各位放心,拙荆总算及时赶到来制止了这件乱伦惨事。”
  惊叹声再起,燕冲天亦不由松了一口气,那边傅香君几乎已不忍再看云飞扬,听到无敌那样说,才又看了云飞扬一眼。
  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对于云飞扬不幸的遭遇,无限的同情。
  凤姊姊又怎样了?
  想到独孤凤,傅香君更担心,虽然独孤凤性格刚强,可是能否抵受得住这打击,实在令人怀疑。
  “这也好──”无敌目光转落在沈曼君脸上,道:“否则江湖上的朋友以为我存心酿成这件丑闻,我可是承担不起。”
  燕冲天倏地一声冷笑,道:“我看这并不是你的心里话。”
  无敌淡然道:“是也好,不是也好,事情到这地步,也很该告一段落的了。”
  燕冲天上下打量着无敌,好象现在才看清楚这个人,道:“无敌门虽然是邪魔外道,但是我一向都还很欣赏你这位门主,总觉得无敌门比起逍遥谷,还不算太卑鄙,现在我才发觉,逍遥谷姓傅的虽然卑鄙,尚不及你一二。”
  “过奖──”无敌面不改容。
  “这样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没有。”无敌摇头。
  “你却是要这样做。”燕冲天闷哼。
  无敌缓缓地道:“你若是心爱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在成了你的妻子之后却去偷汉子,你会怎样做?”
  燕冲天一怔,道:“不知道。”
  他一生醉心练武,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可以说一点儿也不懂。
  “我忘了你是一个道士。”无敌一顿,道:“一个真正的道士。”
  再一顿,他才道:“那我告诉你,我这样做还不算太过份!”
  燕冲天怔在那里。
  无敌沉声接下去,道:“我先后已经饶了青松三次的命,也没有伤害我的妻子,至于他们的女儿,我一直视如己出,你知道又为什么?”
  燕冲天奇怪地道:“是不是就为了今日的报复?”
  无敌摇头道:“若不是姓傅的说出来,我根本就不知道云飞扬是青松的儿子。”
  燕冲天想想,道:“那到底是为什么?”
  “我没有将这件事看得这样重要。”无敌振声道:“在我的心目中,这之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是雄霸天下!”
  燕冲天点头道:“你的确一直是在为这个目的努力。”
  “现在无敌门已经没有了。”无敌双手握拳道:“天蚕功的出现,对我来说亦是一个打击。”
  “你是在心灰意冷之下想到这种报复!”燕冲天总算明白。
  “这并非完全是我的错!”无敌厉声道:“也正好用这件事告诉江湖上的朋友,名门正派的掌门未必就是正人君子!”
  燕冲天顿足道:“青松这个老小子!”
  无敌接道:“连掌门人也尚且如此,门下的弟子,可见亦未必比我们邪魔外道的弟子好到哪里去。”
  人群中的武当弟子听到这些话,一个个神情悲愤,却全都作声不得。
  青松一直是他们最尊敬的长辈,也竟然做出这种事,他们又还有什么话好说。
  燕冲天看在眼内,心头更难过,但仍然存着万一的希望,道:“你肯定独孤凤不是你的女儿?”
  “当然肯定。”无敌反问道:“你知道我练的是什么内功?”
  “灭绝魔功”燕冲天不明白,道:“这有何关系,难道练了灭绝魔功,就会绝子绝孙?”
  “正是如此!”无敌绝不否认。
  燕冲天呆了呆,突然大笑道:“难怪叫做灭绝魔功。”
  无敌没有生气而且很冷静地道:“一个醉心武学的人无论他作出任何奉献都是值得原谅的。”
  燕冲天又一呆道:“不错。”
  无敌反问道:“对于青松的破戒,不知道武当派的弟子又有何感想?”
  他的目光及处,武当弟子全都垂下头来。
  燕冲天没有,目光更凌厉,道:“无论他做了什么错事,我们都不能再追究,他已经是一个死人。”语声一顿,道:“而且这件事,未必完全是他的错。”
  “哦?”无敌笑了笑。
  燕冲天目光落在沈曼君的脸上,好象要说什么,但结果却没有说出来。
  他忽然发觉,在这时候还来谴责沈曼君,更加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无敌的目光随声转了过去,还未开口,沈曼君已经倒下,她的双手掩着心胸,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来。
  傅香君惊呼着走过去,忙将沈曼君扶住道:“夫人,你……”
  沈曼君的眼睛仍张着,凄凉地一笑,道:“我早就想死的了,所以活到现在只是有很多的事情放心不下,现在不放心也应放心了……”
  她的手松开,胸膛上一柄匕首直没至顶,傅香君一声惊呼,云飞扬急掠过来,看清楚这匕首插入的部位,亦不由皱眉。
  “飞扬……”沈曼君流着泪,道:“好好照顾妹妹,叫她不要再那么任性……”
  声落气绝,云飞扬缓缓地跪下来。
  无敌那边看在眼内,笑容亦僵住,说到底他还是喜欢沈曼君的,否则亦不会让沈曼君活到现在。
  燕冲天目光一转,回到无敌脸上,冷笑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
  无敌硬发出一声“哈哈”,道:“开心极了。”
  燕冲天上上下下地又打量了无敌三遍,忽然背转身,向云飞扬那边走去。
  无敌伸手一抹脸上的雨水,诧异地望着燕冲天的背影。
  燕冲天走上前几步,忽然又停下,回头道:“我本想狠狠地揍你一顿,可是现在不想出手了。”
  无敌冷笑道:“姓燕的,有话说清楚,用不着吞吞吐吐。”
  燕冲天冷冷地道:“你应该明白。”
  “说!”无敌吼喝。
  燕冲天到底说出来了,道:“像你这种卑鄙小人,杀了你也是污了我的手,滚!”
  无敌脸色一变,道:“骂得好,只是就算我肯滚,云飞扬也未必会答应。”
  燕冲天点头道:“这件事,本该由他亲自处置的。”
  云飞扬那边已站起来,沈曼君的死,没有使他更激动,反而使他冷静下来。
  燕冲天实时转向他道:“小飞,你是不是要在今夜将事情了断?”
  云飞扬点头,燕冲天道:“这也好!”霍地一转身,大喝道:“亮灯!”
  那些武当弟子应声急急去准备灯笼。
  无敌嘴唇头动了一下,没作声,那边云飞扬已然在走廊盘膝坐下,运起功来。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无敌脸上,无敌仍然很镇定,转身走进假山旁边的那座亭子坐下,亦运功调息,公孙弘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无敌的身旁,替无敌护法。
  无敌看着他进来,冷冷地道:“你回来得也真是时候。”
  公孙弘苦笑道:“弟子在路上遇到师母。”
  无敌哼了一声,道:“或者这真的就是天意,也好。”
  公孙弘嗫嚅着道:“师父,这事……”
  “是我一手按排的。”无敌转而问道:“你是不是看不过眼,觉得为师很卑鄙?”
  公孙弘垂下头,道:“弟子不敢。”
  无敌盯着公孙弘道:“你要走可以走,无敌门已不存在,你也没必要追随我。”
  公孙弘一字字地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弟子誓死,随师父左右。”
  无敌笑问道:“无论你这个师父做出什么事情。”
  公孙弘咬牙点头。
  “你虽然是一个好徒弟,却也是一个傻瓜。”无敌大笑了起来。
  公孙弘的头垂得更低。
  “好徒弟,你就替为师护法,一会看我杀了那个小子。”无敌这句话好象仍然充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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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重建三清殿,黑衣人发难
作者:黄鹰


  公孙弘终于抬起头,立即就看到无敌眼睛中的恐惧。
  那种恐惧别人也许看不出来,公孙弘却实在太熟悉无敌的性格,无敌的一喜一怒,往往只一眼就能够看得出。
  恐惧的经验他虽然不多,亦已足够。
  观日峰独战天帝、傅玉书、风、雷、雨、电,此前在堂上目睹天帝倒在云飞扬、燕冲天天蚕功之下,无敌的眼睛中都露出那种神色。
  公孙弘在观日峰一战之前虽然从未见过无敌露出那种眼神,公孙弘仍然有一种感觉。
  ──在无敌,那就是恐惧的表示。
  再看云飞扬,端坐在那里、眼帘垂低,表面上看来,出奇的平静。
  公孙弘再看一眼,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看来无敌已经输了三分。 ×      ×      ×  一盏盏灯笼先后亮起,整座院子被照耀得亮如白昼。
  雨势这时候已经逐渐减弱,间歇有几下雷声,闪电划空,亦似乎没有那么炫目了。
  云飞扬终于张开眼睛,表面上看来虽然平静,眼瞳中却仍然尽是悲愤之色。
  他缓缓地站起身子,一步步走了出去。
  无敌亦同时张开了眼睛,站起身子。
  暴喝声中,云飞扬身形陡急,首先冲了过去,无敌一声不发,亦自迎前。
  四只手掌迅速撞在一起,霹雳声响,无敌左右脚变换,双掌翻、挑、劈、截,眨眼间,一连攻出了一百二十七掌,每一掌都是攻向云飞扬要害。
  云飞扬双掌亦有迅速变化,连接无敌一百二十七掌,双掌车轮般滚转,一掌急似一掌,回攻向独孤无敌。
  武当六绝的霹雳掌威猛无俦,再加上天蚕功力,就更惊人。
  无敌接云飞扬二百一十四掌,身形已被迫退了十六步。
  云飞扬掌势更急,再来一百七十掌,将无敌迫到高墙之前,徒然一退,双掌一翻、一抬、一合,运起十成功力疾击向前去!
  无敌一身衣衫刹那间鼓起,灭绝魔功全运了起来,疾迎向击来的双掌。
  “轰”的一串巨震,云飞扬倒退三步,无敌整个身子却倒嵌进那面墙壁内。
  白垩粉屑般飞扬,周围的墙壁蛛网一样裂开,无敌面如金纸,一缕鲜血从嘴角流下来。他的一双手掌仍护住胸膛。
  云飞扬双掌再翻,这两掌还未击出,身后风声急响,一股威猛的掌风凌空压下来。
  他耳听燕冲天一声道:“无耻!”想也不想,双掌往后拍出。
  “叭!”一声,云飞扬身形不动,暗袭他的那个人却被震得倒翻了出来。
  那不是别人,就是公孙弘,双掌与云飞扬双掌接实,顿时被震得五脏翻腾,鲜血狂喷。
  他着地一个翻滚,又扑了过去,一面狂呼道:“师父快走!”
  无敌都看在眼内,眼角的肌肉一下抽搐,一咬牙,当机立断,疾退了出去。
  这绝不是他一向的行事作风,但现在的无敌,亦已不是往日的无敌。
  无敌门已毁,这一个无敌门主,早已经没有门主的威风、门主的风度。
  云飞扬方待追过去,公孙弘双掌已到,显然拚尽全身真力,若是击中,亦会重伤。
  云飞扬不能不接下公孙弘的双掌,两下接实,公孙弘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他仍然缠住了云飞扬,双掌拚命地攻上。
  他的武功虽然远比不上云飞扬,但要摆脱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云飞扬掌势凌厉,变化迅速,几个照面下来,双掌又击在公孙弘身上。
  公孙弘鲜血狂喷,五脏肺腑都已被震得离位,实在已支持不住,烂泥般倒下去,可是他的一双手仍然抱住了云飞扬的双脚。
  云飞扬掌已举起,实在狠不起心肠击下,嘶声道:“你……这是干什么,他弃你不顾,你还要为他拚命。”
  “无论如何,他到底都是我的师……父……”公孙弘语声断断续续,水珠披面而下,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云飞扬不由怔在那里。
  “照……照顾我……我师妹──”语声一落,公孙弘终于松手,气亦绝。
  云飞扬不觉蹲下身子,拉住了公孙弘,嘴唇颤动,但咽喉发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雨水不停落在他身上,他似乎一些感觉也没有,就呆在那里。
  燕冲天已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公孙弘身上,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独孤无敌竟然有一个这样的弟子。”
  其它人全都没有作声,心里也没有一个认为燕冲天说得不对。
  云飞扬终于开口,道:“他是一条好汉子!”
  燕冲天目光一转,那边墙上裂出了一个人形的洞,无敌却已不知所踪。
  “可惜他投错了独孤无敌做师父。”燕冲天目光再落在公孙弘身上,叹了一口气。
  他说着抱起公孙弘的尸体,站起身,往大堂那边走去。
  无敌不能再在江湖上立足,他云飞扬又如何能?
  燕冲天没有叫住云飞扬,无言跟在云飞扬的身后,他知道,云飞扬的心情是怎样沉重,也知道今日的事情对云飞扬是怎样的打击。
  可是他又能够怎样?
  傅香君扶着沈曼君的尸体,呆蹲在那边,看见云飞扬走过,呆望着云飞扬,也没有话说。
  云飞扬将公孙弘的尸体在大堂放下,又走了回来。抱起了沈曼君的尸体。
  他好象没有发觉傅香君的存在。
  “云大哥──”傅香君忍不住叫了一声。
  云飞扬看了傅香君一眼,笑笑,这笑容看在傅香君眼内,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云飞扬笑得简直就像是一个白痴,随即抱着沈曼君的尸体向大堂那边走去。
  傅香君呆望着云飞扬的背影,怔在那里,一直到燕冲天走到他身旁,伸手按在她肩头,才醒过来。
  “香君──”燕冲天叹息道:“你去劝劝小飞……”
  “我?”傅香君苦笑。
  “现在只有你还能劝得服他了。”燕冲天亦自苦笑道:“像我这样一个直心肠的人,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劝他放开胸怀。”
  “我尽量一试──”傅香君一点信心也没有,虽然她曾与云飞扬出生入死,但云飞扬这一次所受的打击,却实在太大。
  她看看燕冲天,终于移动脚步,燕冲天看着她走了几步,毕竟还是放心不下,跟了过去,傅香君走到大堂的时候,大堂上只有沈曼君、公孙弘两具尸体放在地上,云飞扬已经不在。
  傅香君放目四顾,脱口呼道:“云大哥──”燕冲天应声加快脚步,急掠了进来,忙问傅香君道:“小飞呢?”
  傅香君摇头道:“不知他去了哪儿。”
  “这时候他到处乱闯,很容易出事,一定要把他找回来──”燕冲天一顿足,急步奔出。
  傅香君追了上去。
  才出大堂,迎面一人走来,正是武当弟子姚峰,一见燕冲天,加快脚步,一面道:“师伯,飞扬往那边走了,叫也叫不住,你老人家……”
  燕冲天截喝道:“往哪边?”
  姚峰抬手一指,不待他开口,燕冲天已经奔马一样奔出。
  傅香君急忙追前,但轻功到底还不如燕冲天,片刻便已被燕冲天远远地拋下。 ×      ×      ×  山野中风更大,雨亦好象大了一些,闪电划过,万物齐皆突然一亮,那看来简直就像是第二个世界。
  豆大的雨点洒在树叶上,发出一阵阵簌簌的声响,听来令人更觉心寒。
  云飞扬却一点感觉也没有,茫然扶立在一株大树前,任由风吹雨打。
  “独孤凤是我的妹妹……”他喃喃自语的总是这样的一句话。
  燕冲天来到了他身旁,云飞扬仍一无所觉。
  他认识独孤凤,由斗气以至互相关心,种种情景此际都一一涌上心头。
  本来是甜蜜的回忆,现在却变成穿肠毒酒一样,它的肝肠仿佛已为之寸断。
  喃喃着,他终于忍不住嘶声大叫,挥拳痛击在那株大树上,左一拳右一拳,密如雨点。
  燕冲天没有阻止,看着却不禁老泪纵横。
  云飞扬的遭遇,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若看在眼内,相信亦不免为之伤感。
  “劈啪”一声,那株树终于被击断,倒下去,云飞扬仍然虚击一拳,才又怔住在那里。
  燕冲天这才伸手按住云飞扬肩头,道:“小飞,算了──”
  云飞扬茫然回过身来,看看燕冲天,哑声道:“师伯──”语声一落,他“噗”地跪倒,抱着燕冲天的双脚,痛哭起来。
  风雨未绝,何时方歇? ×      ×      ×  独孤凤的难过绝不在云飞扬之下,她一身被雨水湿透,跄踉着不住往前走。
  狂风暴雨黑夜中根本不容易辨别道路,她也根本没有去分辨。
  天地苍茫,何去何从,她完全不知道,也不知道走着走着,竟又转回到无敌门的总坛附近。
  闪电亮处,在她的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她泪眼模糊,仍然认得出那个人是傅香君。
  她的脚步不觉停下,傅香君脚步动作快,急奔到独孤凤身前。
  “凤姊姊──”
  “香君──”独孤凤呆应了一声。
  傅香君伸手扶住独孤凤,道:“凤姊姊,这件事我全都知道了。”
  独孤凤悲从中来,伏倒在傅香君的怀中。
  傅香君悲叹着道:“我一路本来是为你们两人祝福,谁知道……”
  说话未已,独孤凤已忍不住放声哭起来。
  傅香君紧搂着独孤凤,没有劝止,她知道,能够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对于独孤凤,反而是一件好事。
  她只是搂着独孤凤,最后自己亦忍不住,痛哭出来。
  两个女孩子就这样紧拥在一起,在风雨下哭成一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独孤凤才收住了哭声,从傅香君怀中挣出来,反捉着傅香君的双臂道:“香君,你答应我一件事。”
  傅香君道:“你说好了……”
  “替我好好照顾小……照顾我大哥──”语声一落,独孤凤一松手,转身狂奔出去。
  傅香君一怔,立即脱口大呼道:“凤姊姊──”独孤凤听若罔闻,眨眼间消失在黑暗中。
  傅香君追前几步,就停下来,望着独孤凤的去向,眼泪不禁又流下。 ×      ×      ×  红烛烧残,蜡泪已干。
  云飞扬亦无泪再流,仍然呆坐在案前,看着那一对已烧尽的龙凤烛发呆。
  长夜已消逝,风雨亦歇,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正照在云飞扬的脸上。
  云飞扬完全没有反应。
  檐前间中仍然有几滴水珠滴下,映着阳光,晶莹发亮,犹如一颗颗的明珠,却更像泪珠。
  门开处,傅香君捧着一碗粥走进来。
  “你醒来了?”傅香君口里这样问,叹息在心中,她又怎不知道云飞扬一夜未睡?
  云飞扬完全没有反应,仿佛根本就没有发觉傅香君的进入,也没有听到傅香君的语声。
  傅香君将那碗粥放在桌上,再叹一声,道:“云大哥──”
  云飞扬如梦初醒,看了傅香君一眼,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傅香君苦笑道:“才进来。”
  云飞扬沉默了一下,倏地问道:“凤……我的妹妹呢?”
  傅香君还是说了真话,道:“走了。”
  “走了?”云飞扬欲言又止。
  “她很好,你不用担心。”傅香君强装笑脸,道:“你还是趁热吃了这碗粥。”
  云飞扬摇头。
  “那──我放在这里,什么时候吃也好,却一定要吃的。”傅香君也不待云飞扬答话,接着又道:“我出去了。”
  云飞扬待要叫傅香君将那碗粥也拿出去的时候,傅香君已急步走出了房间。
  才转过走廊,傅香君的眼泪已流下,她实在不忍看见云飞扬那种白痴一样的神态。
  燕冲天从转角处走出,关心地问道:“他怎样了?”
  “还是呆坐在那里。”
  燕冲天看着傅香君叹息道:“香君,委屈你了。”
  傅香君低声应道:“不委屈──”眼泪又流下。 ×      ×      ×  三天过去,云飞扬还是那样子,滴水也不沾唇。
  傅香君束手无策,她虽然明白云飞扬的心情,却担心这样下去,云飞扬的健康会大受影响。
  燕冲天一样担心,到第四天头上,看见傅香君捧着一碗冷了的粥走出来,灰白的双眉立时结在一起。
  他没有问,傅香君也没有说,苦笑摇头,从他身旁走过。
  燕冲天不觉跟在傅香君身后,来到了内堂,看着傅香君将粥倒回锅里,一声长叹道:“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傅香君摇头道:“只是伤心过度,现在我们唯一有希望他尽快将那天晚上的事情忘记,离开这地方。”
  燕冲天亦自摇头道:“我看他,是很难忘记的了。”
  “云大哥实在命苦。”
  “香君,你心地这样善良,人又漂亮,我真是不明白小飞──”说到一半,燕冲天才想起这这时候不适宜说这些话,一顿,改口道:“不成,这样下去,害己害人,我一定要当头棒喝,将他痛骂一顿,教他振奋做人。”
  他说着转身奔了出去。
  傅香君一把拉不住,忙追在他身后。 ×      ×      ×  房门虚掩,燕冲天推门而入,看不见云飞扬,只见烛台之下压着一封信!燕冲天目光一扫,急步奔到桌前,拿起那封信一看,眼睛鸽蛋般睁大。
  傅香君追了进来,看在眼内,急忙问道:“云大哥他怎样了?”
  燕冲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信递给傅香君道:“出关去了。”
  傅香君一呆,将信接过,匆匆看了一遍,颓然坐下来。
  燕冲天摇头,叹息道:“这样总好过郁死这里。”
  傅香君呆呆领首。燕冲天转顾傅香君,强笑道:“小飞年纪已不小,武功又好,你不必担心他有什么意外。”
  傅香君只有领首。
  燕冲天沉吟接道:“小飞既然出了关外,我们也不必留在这里。”
  傅香君方待说什么,燕冲天已又道:“你反正没有地方可去,不若亦随我回武当,反正小飞心情平静下来,一定会重返武当山的。”
  傅香君考虑了一会,终于领首应允。
  燕冲天缓步走出屋外,目光一扫,道:“无敌门名存实亡,这地方一直是无敌门荼毒武林的根据地,留下来无用,还是一把火烧光算了。”
  无敌门总坛的存亡也就决定在燕冲天这句话。 ×      ×      ×  燕冲天一行于是在飞扬的烈焰照耀下离开了无敌门,风助火势,越发不可收拾,无敌门的总坛迅速化为一片火海!
  烈火烧了两天一夜,才在一场暴雨之下熄灭,无敌门的总坛已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
  放目望去,到处都是颓垣断壁,烧焦的梁木横七竖八,暴雨下更觉苍凉。
  暴雨中,一个人幽灵似地出现在无敌门大门石阶之前。
  石阶亦已被熏黑,往门内望去,已看不见一丁点的火光。
  那个人的眼睛中仿佛有烈火在燃烧。
  ──怒火!
  他的双拳紧握,头发、衣衫,由上至下,尽皆湿透,他的背脊仿佛亦已被雨水打得直不起来。他的确已无当年的威势。
  ──独孤无敌!
  他早就已经来了,看着烈火将无敌门的总坛吞噬,一点办法也没有。
  无敌门败在逍遥谷之下的时候,他身边最少还有公孙弘,还有独孤凤,现在他什么都已没有了,只是独孤一个人。
  “无敌门,无敌门……”喃喃着,无敌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悲激的笑声传出很远很远,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笑声。
  无敌现在确实亦接近疯狂! ×      ×      ×  正午。
  百家集这一天的正午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青石板的长街上人来人往,还是像平日那么的热闹。
  百家集是一个老名字,本来也的确只有百家,现在却已逾千户。
  地当要冲,过路客商自然也多得很,是促成这地方繁盛的其中一个原因。
  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无论来了什么人也一样不会太惹人注目,何况那个人只是将头上的草笠盖得比一般人低一些。
  除非特别弯下身去看,否则实在不容易看见这草笠下的脸庞,还用一方黑布里起来。
  这个人也是靠着墙壁走,尽量避免与路上的行人接触,每一步的距离竟然都一样,仿佛量度过才走。 ×      ×      ×  长街转角处,有一个算命先生,小桌子垂下来的白布上写着卜天机三字。
  他的脸色不大好,苍白得一如那块白布,两眼亦翻白,竟还是一个瞎子。
  戴着草笠的那个人也就在算命先生的小摊子之前停下来。
  算命先生不停地弄着签筒,突然好象发觉有人走近来,停下手,半侧着脑袋,道:“阁下来算命?”
  “不错。”戴草笠的人语声很阴沉。
  “算自己还是算别人?”
  “一个好朋友!”
  “什么时候出生的?”
  “正月初三。”
  “今年多大了?”
  “六十出头。”
  “要算他什么?”
  “还能活多久?”
  算命先生“哦”了一声,签筒一阵摇动,摇出了一根竹签来。
  那竹签之上写着第三十八签,算命先生白眼向天,乌爪似的两根手指往下一拈,不偏不倚拈起那根竹签,随又插回签筒内,突然摇头道:“他已经死了,还算来作甚?”
  “那我该怎样?”
  “还是去街头那间香烛店买七支蜡烛去拜祭一下你那位好朋友。”
  戴着草笠的那个人一声不发,转身就走。算命先生也没有要他将钱留下,继续拨弄签筒,那一双反白的眼睛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散发着一种邪恶至极的光芒。
  有谁看得出? ×      ×      ×  香烛店并不大,戴着草笠的那个人走进去的时候,并没有其它的客人。
  一个伙计上前招呼道:“客官要买些什么?”
  “蜡烛──”
  “多少支?”
  “七支──”
  “一般人买蜡烛都是成双成对,客官你……”
  “只买七支。”
  “好,一支一两,这就要你七两银子。”
  七两银子买七支蜡烛,这若是别人听到一定会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戴着草笠的那个人却是一点也嫌贵,拿出七两银子,放在柜台上。
  那个伙计果然只数给他七支蜡烛!
  戴草笠的人随即问道:“我要拜祭一个好朋友,这些蜡烛该怎样用才好?”
  “人死入土为安,客官还是先去周家长生店买一副比较好的棺材。”
  “周家长生店?” ×      ×      ×  长生店的门关闭,却一推即开。
  虽然是白天,店内仍是一片阴森,窗户都遮上黑巾,气氛甚为恐怖。
  戴草笠的人走了进去,反手将门掩上!道:“有人在吗?”
  语声甫落,一阵格吱吱的声响突然从棺材中发出来,戴草笠的那个人若无其事,立在原地。
  火光闪处,一个驼子手掌油灯在一副棺材之后的暗影中走出来,道:“找谁?”
  “来买棺材。”
  “什么价钱的?”
  “价钱不要紧,只要好!”戴草笠的那个人拿出那七支蜡烛迎前去一燃亮。
  驼子这才问道:“客官要杀什么人?”
  “燕冲天──”戴草笠的那个人一字一顿地说。
  驼子呆了一呆,道:“武当燕冲天?”
  “多少钱?”
  驼子反问道:“你能出多少钱?”
  “十万两银子!”戴草笠的那个人的出手亦不可谓不阔绰了。
  驼子又一呆,道:“这个价钱我们同意,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戴草笠的那个人没有动。
  驼子嘿嘿冷笑道:“你既然找得到这里来,应该知道这里的规矩,燕冲天死后一个月之内,你将钱送到这里来,一两也绝不能少。”
  戴草笠的那个人沉声道:“一定。”
  驼子道:“蜡烛既然已经在那里燃烧,也就是说这宗生意我们已经决定接下来,你若是身上根本就没有十万两银子,由现在开始,赶快去筹备了。”
  “你们放心──”
  驼子干笑道:“我们从来没有为这种事担心过,相信客官比我们更明白。”
  戴草笠的那个人一声冷笑道:“希望你们也不会令我失望。”
  “十万两银子的生意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亏本的生意,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务求不致于辜负客人对我们的祈望。”
  戴草笠的那个人只是冷笑。
  驼子移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指,道:“一个月只有三十天,很快会过去。”
  戴草笠的那个人冷笑道:“这不是担心是什么?”
  驼子将油灯挑亮了一些,道:“杀一个燕冲天若是赚不到钱,再要被一个独孤无敌那样的高手,势必会令我们元气大伤。”
  戴草笠的那个人毫无反应。
  驼子接着又道:“可惜客官并不是独孤无敌,否则我们怎会不放心?”
  “哦。”那个人好象有些诧异。
  “无敌门虽然毁了,独孤无敌若是听到这句话,一定会痛尽三杯。”语声一落,戴草笠的那个人转身走了出去。
  驼子目送那人走出门外,阴森森地一笑,将油灯吹灭!
  长生店内并没有暗下来,那七支蜡烛继续在燃烧。 ×      ×      ×  百家集东面三里之外有一座小松岗,戴草笠的那个人离开了百家集,一直走到这座松岗之上才停下脚步。
  他的手中多了一壶酒,三只杯子。
  在一方大石之上坐下,他随即斟满了三杯酒,然后将草笠取下,再将蒙面的那块黑布也拉下来。
  ──独孤无敌!
  连饮三杯,他就将壶杯掷下了山岗。
  这三杯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痛饮,只有他才知道,他的脸上虽然露出一丝冷笑,眼瞳里却一线笑意也没有。
  “天杀”是一个杀人组织,存在江湖上已经多年,很庞大,却也很神秘。
  这个组织的成员没有私仇,眼中只有钱,也只是认钱,从来不认人。
  无敌早就想并吞这个组织,可是一直都没有成功,他虽然摸不透这个组织的老巢,对于这个组织的严密与行事的迅速、功效一直都很欣赏。
  而这个组织的联络方法,他也很清楚,可是他怎也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一天,会求到这个组织去替他杀人。
  喝下了那三杯酒,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无敌门已真的不可能再出现。
  山岗上风急,松涛一阵又一阵,风吹乱了无敌的须发,也吹乱了他的心。
  ──身为一门之主,一代枭雄,应否采取这种报复手段?
  他开始考虑到这个问题。
  只是蜡烛这时候必定已经燃尽,就是他改变初衷,也没有用的了。
  燕冲天当然没有忘记独孤无敌,却没有派人去打听独孤无敌的下落,在他的心目中,独孤无敌已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实在不想再把精力浪费在这个人的身上,又何况武当山上百废待举。
  毁坏不堪的三清殿在重新修筑,负责这工作的都是附近叫来的匠人,武当派的弟子虽然都很想出一份力气,燕冲天却更希望他们多练一刻武功。
  连遭浩劫,武当派人材凋零,云飞扬若是此去不返,后继之人,燕冲天不由得大伤脑筋,有谁看得出他心中的忧虑? ×      ×      ×  也是正午,燕冲天传了一套拳术,着各人去苦练,又向三清殿这边走来。
  在他这已成了习惯。
  一个个工匠忙着工作,年纪较大的两个看见燕冲天走来,停下手,各打了一个招呼。
  燕冲天信口问道:“差不多了?”
  那两个工匠点点头,一个道:“最多还要十天就可以完工。”
  他只顾着回答燕冲天,冷不防一步踏错,从竹架上跌了下来。
  “小心──”燕冲天急掠了过去,一伸手,及时将那个工匠接住。
  一接实,他就发觉不妥,那个工匠的身子分明远比一般人轻灵!
  那个工匠的袖中实时射出了两筒袖箭,左右齐射在燕冲天的胸腹之上!
  两筒十四支袖箭,强劲非常,燕冲天虽然真气立即运行,仍然让那些袖箭射进了肌肉内一寸,燕冲天完全不感觉刺痛,只是一阵麻木。
  “毒箭!”燕冲天心头一凛,那个工匠的手中已各多了一支锋笔,左右插向燕冲天的太阳穴。
  燕冲天更快,他双手才举起,已被燕冲天掷出去,撞在墙壁上,烂泥般倒下。
  在燕冲天身外周围的地面同时裂开了五个大洞,泥土飞扬中,五个黑衣人急拔而起,五柄狭长的利剑还急取燕冲天五处要害!
  燕冲天暴喝挥掌,断两剑,震飞两剑,连环三掌,将三个黑衣人击得断线纸鸢一样飞开,他身形再转,抓住了那个黑衣人的右脚足踝,竟就将那个黑衣人当作锤子一样,痛击在另一个黑衣人的头上。
  “叭”的一声,两个黑衣人鲜血横飞,当场毙命,在下的那一个双脚陷入地面几近半尺。
  一张奇大的金属网旋即从滴水飞檐上洒下,将燕冲天网起来。
  燕冲天双掌急振,那张金属网被震得往上飞起来,千百点闪亮的寒星接向燕冲天射至!
  那些工匠竟然全都是“天杀”组织的人,暗器一射出,亦扑了下去,十一个人,十一种兵器,每一种都是专破内家气功,而且蓝汪汪的全都淬上剧毒。
  燕冲天双袖急扫,将暗器卷落,那张巨网又落下,在地上的四个工匠同时分从四个方向窜出,各抓住一角,团团疾转。
  燕冲天连发两掌都被振开,眨眼间,已被那张巨网里起来。
  他当机立断,双掌一插一分:“铮铮铮”一阵乱响,那张巨网竟被他硬生生撕破,那些人这时候亦已扑到了,其中几个竟然猿猴一样爬在燕冲天的身上。
  燕冲天双掌疾翻,喝叱声中,骨碎声连响,一个黑衣人被他震得五脏离位,命丧当场,可是他的身上亦中了五支奇怪的兵器。
  鲜血“哧哧”地从兵器的血槽射出,眨眼间,燕冲天已变成一个血人似的!
  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连发数掌,又有几个黑衣人被他击杀在掌下,可是他的双手亦被四个黑衣人锁住,闪电一剑实时纵滴水飞檐上射下来。
  燕冲天眼见剑光,暴喝一声,双臂一振,那四个黑衣人的经脉齐皆被他震碎,可是那一剑亦刺进他的心胸。
  这一剑才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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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梵音诵不绝,毒钉似飞蝗
作者:黄鹰


  用剑的是一个瘦削如猿猴的中年人,亦是一身工匠的装束,全身上下,看来没有多少斤肉,也大概是因为这个关系,身手特别敏捷。
  他本来高踞在墙头上,那片刻之间,身形左右移动,最少变换了百次,然后,双脚往墙头猛一蹴,运人带剑直飞向燕冲天。
  这一剑所采的角度恰到好处,速度就更惊人。
  燕冲天的反应也不慢,剑一入心胸,他的脚已踢在那个工匠的身上,连人带剑将那个工匠踢得飞回去,却没有飞回墙头四十九篇。对于研究古代社会状况、文物制度、儒家思想有,只是飞撞在墙壁上:“噗”的脊骨断碎,贴着墙壁,滑倒地面,吐血不止。
  一股血同时箭一样从燕冲天的心胸射出来,激射出丈外。
  燕冲天的面色亦同时变得犹如死鱼肉似的,仍兀立不倒。
  那些工匠这时候已只剩下四人,他们虽然是不畏死,杀人如麻的杀手,几曾见过这种神威,不由都怔在当场。
  武当派的弟子这时候亦听到声音赶来了,傅香君第一个赶到,那四个工匠相顾一眼,立即后退!
  他们分四个方向逃去,但仍然被四方八面赶来的武当弟子一一截住。
  那些武当弟子一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惊怒之下,兵器齐出,叱喝声中,将那四个工匠斩为肉浆!
  那四个工匠虽然是杀人的好手,但一个人同时应付十多个愤怒的武当弟子,又如何应付得来。
  武当派迭遭巨变,仍然留下来的,无一不是忠贞分子,之前为了攻打无敌门,近日为了重振武当派声威,无一不日夜苦练。
  他们每一个的武功其实都不在那四个工匠之下,愤怒中武功更发挥尽至,也不再顾江湖规矩,一起动手。
  那四个工匠面对一张张愤怒的脸庞,耳听一声声叱喝,饶是平日怎样冷静,亦不禁手忙脚乱。
  在他们倒下之前,却仍然杀了三个武当弟子。
  那些武当弟子砍倒了四个工匠,立即转奔向燕冲天。
  燕冲天仍站在原地,双目圆睁,一动也不动。
  傅香君双手扶着燕冲天,也是没有动,她精研医药,又怎会看不出燕冲天已经无药可救。
  姚峰走过来,扶住了燕冲天的另一边身子,看见傅香君这样,亦不敢妄动。
  他当然知道傅香君精研医药,再一望燕冲天的面色,不禁由心寒出来。
  燕冲天就那样站着,好一会,嘴唇才颤动了几下,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姚峰看在眼内,脱口道:“师伯,你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燕冲天终于说出声道:“找飞扬回来……主持大局……”
  语声嘶哑,但是,周围的武当弟子都听得很清楚,傅香君接问道:“是谁下此毒手?”
  “天杀──”这两个字出口,燕冲天“哗”的喷出一口鲜血,头一仰,终于气绝“师伯──”姚峰脱口狂呼,那些武当弟子纷纷上前,跪倒燕冲天周围。
  姚峰、傅香君扶着燕冲天的尸体躺下,亦跪倒在一旁,傅香君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这些日子,燕冲天与她完全就像父女一样,虽然知道天帝是死在云飞扬、燕冲天天蚕功的合击之下,亦知道二人完全出于无心,对于二人并没有怨恨之意。
  她虽然长于逍遥谷,却是天性善良,也就因为不满逍遥谷,不满父兄的所为,她才会终年在江湖上流浪。
  多少年了,对于这险恶的江湖她已经厌倦,云飞扬一事更令她大生感触,所以才会跟随燕冲天,暂时在武当山上住下。
  她实在希望平静地过一段日子,也希望能够帮助武当派做一些事情。
  她总是觉得,傅家欠武当派实在太多,当然她更加希望能够凭她的力量,将傅家与武当派的仇恨化解。
  哪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燕冲天竟然就此被人刺杀。
  “天杀”是什么意思,傅香君当然明白。
  逍遥谷本来就是一个邪恶的组织,对于黑道上其它邪恶的组织,就是没有往来,也会特别关注,何况在天帝未脱之前,逍遥谷风、雷、雨、电亦曾经考虑到借助“天杀”的力量来对付武当派。
  他们结果并没有这样做,这并非价钱问题,最重要的还是逍遥谷也曾有过一段风光的日子。
  在无敌门未崛起之前,在黑道的组织中,首推逍遥谷。
  若是被江湖上的朋友知道,他们借助“天杀”,即使灭了武当派,他们亦难以恢复当年的声望,而且他们亦始终相信,凭他们自己的力量就算多化一些时日,总会有达成目的的一天。
  但既然有过这个企图,对于天杀这个组织的情形,他们当然也调查得非常仔细,傅香君虽则从来没有过问这种事,在傅玉书的口中,多少亦知道一些。
  现在她才知道这个组织的可怕。
  姚峰跪在那里好一会,才突然想起来,脱口道:“天杀是什么意思?”
  没有一个武当弟子回答得出,他们一向深居简出,对于江湖上的事情,知道的其实并不多。
  傅香君应声道:“那是一个杀人的组织。”
  姚峰愕然道:“你是说有人出钱买凶手刺杀师伯?”
  傅香君无言点头。
  “那是谁?”姚峰盯着傅香君,就好象傅香君一定知道似的。
  ──会不会是我哥哥?
  傅香君这句话已到了咽喉,但到底没有说出口。
  姚峰随即道:“难道是独孤无敌?”
  他信口说来,竟一猜就中,傅香君没有作声,只是叹了一口气。
  姚峰转而问道:“天杀又是在什么地方呢?”
  傅香君摇头道:“我只知道江湖上有这样的一个组织。”
  姚峰双手握拳,恨恨道:“不管怎样,我们就是拚了命,也要将他们的头儿找出来,问清楚是谁出的钱,一定要替燕师叔报仇。”
  那些武当弟子轰然齐应。
  傅香君叹息道:“以我说,还是先将云大哥找回来,尽管他心灰意冷,到底是武当派的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姚峰苦笑道:“到哪儿去找?”
  “云大哥是一个老实人,他说要出关,一定就是出关去,大家一路找,一路将消息放出去,就是找不到他,他听到了消息,一定会赶回来一看究竟。”
  姚峰连连点头,傅香君接道:“只要云大哥回来,事情就会简单了。”
  “他的武功确实也远在我们之上。”
  傅香君又叹了一口气,姚峰听着忽然问道:“傅姑娘好象有很多心事。”
  傅香君没有回答。
  姚峰再问道:“莫非傅姑娘还发现了什么?”
  傅香君终于道:“我在想,这件事会不会是我哥哥的所为。”
  “傅玉书?”姚峰面色一变,道:“傅姑娘怎么会突然这样想?”
  傅香君凄然一笑道:“我哥哥与独孤无敌本就是同一类人,而且他也知道有天杀这个组织。”
  姚峰看见傅香君那种表情,再也问不下去了,傅香君缓缓地站起身,目光一转道:“我会找他问清楚的。”
  姚峰无言。
  山风吹过:“簌簌”地洒下了一阵细雨,苦雨凄风,吹打在身上,每个人具都感到一阵难言的落寞。
  武当派的劫难到底什么时候才终结? ×      ×      ×  黄昏,雨未歇,长街上遍是泥泞。
  这场而已下了三个时辰,本来热闹的百家集也因此变得冷冷清清。
  长街上偶然有两三个人走过,都是急迈脚步,看也懒得看周围的情形。
  所以独孤无敌的出现,也没有引起他们注意。
  独孤无敌仍然是那一身装束,只不过手中多了一柄油纸伞,他走得并不快,一路走向那间周家长生店。
  这正是燕冲天死后的第三十天。 ×      ×      ×  长生店的门前悬着一盏白灯笼,惨白的灯光下,那间店子看来更恐怖。
  门也是虚掩,无敌推门走了进去,并不见有人。
  他反手将门掩上,在旁边一张凳子上坐下,沉声道:“我来了。”
  “欢迎──”那个驼子应声从五副棺材后出来,手掌油灯,与独孤无敌上一次所见的一点改变也没有。
  无敌目光从草笠下射出,盯在驼子脸上,道:“你们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驼子淡笑道:“我这里本来已替燕冲天准备了一副棺材,可惜他们虽然杀了燕冲天,却没有一个能够将燕冲天的尸体带出来。”
  “是不是因为他们都已完全变成了死人?”
  “不错──”驼子并没有否认,道:“但他们总算都能够完成任务。”
  无敌语声更低沉道:“天杀果然名不虚传,我实在难以想象,你的人竟能够将那些工匠完全换走,而所有假扮工匠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引起武当弟子的怀疑。”
  驼子冷冷地笑问道:“你知道?”
  无敌道:“我还知道他们将兵器收藏在那些中空的工具里,运上武当山,其中的一张铁网,竟能够分解成数十片,又能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嵌回。”
  “能够发现他们的秘密不容易,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而不被他们察觉亦一样不容易。”驼子的语声更冷。
  无敌恳切地道:“我原是准备必要时助他们一臂之力。”
  驼子“哦”了一声,道:“你始终怀疑我们的工作能力,不大相信我们能够一下击杀燕冲天。”
  无敌笑了笑道:“现在相信了。”
  驼子摇头道:“幸好你本来就是一个有钱人,否则你将时间这样子浪费,不去想办法筹钱,我实在替你担心。”
  无敌只是笑。
  驼子接着吩咐道:“将钱留在柜台上,阁下可以离开了。”
  无敌道:“十万两银子无疑不是一个小数目,却物有所值,你们也赚得实在并不容易。”
  驼子冷冷地盯着无敌。
  “十万两银子也是我提出来的,若是有,我实在很乐意付给你们。”
  驼子面色一变,道:“你没有?”
  无敌道:“所以我才说抱歉。”
  驼子摇头道:“像你这样的客人,我们已很久没有遇过了。”
  无敌道:“多久?”
  驼子数着手指道:“七年零八个月。”
  无敌道:“你记得倒也清楚。”
  “因为是我亲自收殓他的,那一次,害我花了差不多三个时辰,才将他放进棺材里。”
  无敌“哦”了一声,驼子解释道:“他被送回来的时候,一个身子已变成七十二块,没有三个时辰,如何能够把他缝回原状呢?”
  “看来你的心肠倒也不坏。”
  “这样杀人有伤天理,我只是为他们减少一些罪孽。”
  无敌再问道:“不知道你们要怎样处置我?”
  驼子道:“你与这之前不付钱的人不同。”
  无敌道:“不同在哪里?”
  “那些人是真的付不出,要躲起来,你没有。”驼子叹息道:“做生意是在求财,并不在求气,既然三十天不够就多给你十五天应该可以的了。”
  无敌摇头道:“不可以。”
  驼子道:“事在人为,而我们亦很清楚无敌门并不是一个没有钱的组织。”
  无敌道:“在我第一次进入百家集的时候,你们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驼子道:“独孤门主虽然这样的装束,身材、举止却没有改变,无敌门虽然已经全军覆没,独孤门主随便往哪儿一站,仍然是犹如鹤鸡群,很容易被一眼认出来的。”
  “是吗?”
  “若非是独孤门主,我们又哪会这么随便接下这一宗生意?”驼子“嘿嘿”笑道:“独孤门主的信用岂非一向都很不错。”
  “可惜独孤门主现在已经不是帮主。”无敌叹了一口气,道:“而这位独孤门主还是帮主之前,一向都有人处理钱财收支,逍遥谷一战之后,这位独孤门主便已经不再富有。”
  驼子只是听,没有插口打断无敌的话。
  无敌接道:“不过这位独孤门主记得在其它的几处秘密分舵都存有钱,打点的又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所以这位独孤门主还不将十万两银子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到秘密分舵走一趟,就可以弄妥。”
  “结果怎样了?”
  “那些独孤门主以为是心腹的手下,已经不知何时完全溜掉,只剩下一个空屋子。”无敌又叹息一声。
  驼子亦叹息道:“我实在很同情那位独孤门主。”
  “以这位独孤门主的身手,要抢十万两银子回来,本来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惜他身居高位实在太久,要叫他再做贼他就是做得来,也厚不起这脸皮。”
  驼子道:“这实在可惜得很。”
  无敌缓缓地将雨伞收起来,接着将草笠解下,道:“所以他只有到来,请天杀替他出一个主意。”
  驼子道:“阁下说得出这句话,相信已经有主意的了。”
  无敌又将蒙面的黑布也解下,道:“也许我能够替天杀解决几个人。”
  驼子笑起来道:“你解决不了的人,天杀却能够替你解决,又还有什么人天杀解决不来,需要借助你一臂之力?”
  无敌不由得怔住。
  驼子笑接道:“武功好的人,并不一定就懂得杀人,杀人是另外一门技术,你既找得到我们,应该明白这道理。”
  无敌沉声道:“我这一身武功,不值十万银子?”
  “这不是值不值的问题,而是天杀的原则,若是每一个雇我们杀人的人都这样,天杀早就已经不存在的了。”
  无敌没有再说话。
  驼子又道:“再说,以门主的身手,又岂甘长时间受命于人,这一点,帮主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无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那阁下的意思……”
  驼子道:“门主既然不给钱,我们只好要命了。”
  无敌淡然一笑,道:“这岂非双重损失。”
  驼子郑重地道:“为了维护整个组织的尊严,不能够计较那许多了。”
  无敌忽然道:“你能够做主?”
  驼子道:“这件事并不比杀燕冲天更为重要!”语声一落,倏地将手中的油灯吹熄。
  店堂徒然暗下来,也就在这刹那间,一柄长剑突然穿破柜台,刺向无敌腰间。
  无敌腰一拧,突然挥拳,只一拳便将那张柜台打塌。
  藏在柜垂中的那个杀手挺身欲起,浑身上下便插上碎裂的木条,那些木条就像是一柄柄利剑似的,那个杀手连哼也没有哼一声,当场气绝身亡。
  无敌拳一收,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驼子这眨眼之间,已经消失在棺材旁边。
  店堂中虽然阴暗,还不至于完全看不见东西,灯光从门缝外透进来,虽然是弱,对无敌来说,已经足够。
  无敌目光落在驼子消失的位置,一字字地道:“这一拳是否能够令你们改变主意?”
  “不能够!”驼子的声音在棺材里传出来,斩钉截铁!
  无敌身形随即扑出,扑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那些棺材的木盖同时飞起来,一块块飞撞向无敌。
  一个个黑衣人同时从棺材中弹起身,连人带剑,亦向无敌飞过去。
  无敌刹那间双掌突然一翻,就像是长了一对翅膀似的,扑前的身子突然往后倒翻了出去。
  棺盖从他脚下飞过,相撞在一起,十多个棺盖相互撞击,那声势实在惊人。
  从棺里窜出来的那十多个黑衣人的反应也很灵敏,半空中身形一顿一沉,脚尖往棺盖上一点,立时倒飞了回来,飞扑向无敌。
  无敌身形落下,竟然也就在原来站立的地方,稳如泰山,气吞河岳。
  三个黑衣人当先向他扑来,剑未到,暗器已从衣袖射出,全都碎上毒,一支支蓝汪汪的,令人看来惊心动魄。
  无敌手一抄,又抓住了那顶草笠上下飞旋,将射来暗器完全挡下,突然脱手掷出去。
  那顶草笠“呜”地划空飞过,撞在一个黑衣人的咽喉上,那个黑衣人的头立时离开脖子,拖着一股血红倒飞了出去。
  无敌双掌拍一下,将刺来的一柄剑拍在双掌中,猛一挥,那个黑衣人再也把持不住,手一松,人飞出,飞撞在旁边刺来一剑之上。
  那个飞身一剑刺来的黑衣人眼看同伴撞来,虽然想收剑,但还是不及。
  剑从后心穿过,握剑的黑衣人亦被震得凌空坠下来。
  无敌双掌接一翻,右掌一探,将夺来那柄剑的剑柄抓住,唰唰两剑劈出。
  剑光闪处,飞返来的两个黑衣人一个被他的剑劈断,人亦被劈开两半,另一个几乎同时身首异处。
  那只是普通的剑,但贯上内力,在无敌手中使来,已似神兵利器。
  无敌连杀两人,剑突然脱手飞出,离弦箭矢般穿过了一个黑衣人的心窝,再插入另一个黑衣人的咽喉。
  这一掷既劲且准,一掷杀二人,那些黑衣人无不耸然动容,身形一顿。
  无敌若无其事,转身举步,过去将门拉开,突然又关上。
  实时一阵笃笃乱响,大门上最少也钉上了一百支穹箭,挂在飞檐下的那盏灯笼亦被弩箭射灭。
  三柄利剑紧接着从无敌身后刺来,无敌后背如长着眼睛,身形适时一翻,倒竖晴蜓,双掌同时将大门拉开来,那三个黑衣人竟然收势不住,连人带剑,夺门飞了出去。
  弓弦声又起,乱箭如飞蝗,那三个黑衣人惨呼连声,被射成三只刺猬。
  无敌随即一翻身,疾掠了出去,这一掠,竟比箭还快,守在对门长街上的三十多个黑衣人虽然手持诸葛连弩,没有一个来得及再上箭匣子发射。
  无敌一掠三丈,落在那些人的身前,双手乱抓乱扫,竟将那些人完全掷上了瓦面。
  一时间惊呼声四起。
  无敌一拍衣衫,转过身子,目光转回长生店那边,正好看见驼子从店内走了出来。
  驼子铁青着脸,盯着无敌,冷冷道:“独孤门主不愧是独孤门主。”
  无敌负手道:“燕冲天虽然在我之上,却是出身于名门正派,又甚少涉足江湖,你们要杀他,只要抓得住他的弱点,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门主却本来就是老江湖,什么手段未见过?要杀帮主的确并不容易。”驼子冷笑着接道:“虽然不容易,却还是要杀的。”
  无敌心头一凛,道:“也许我们应该再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
  驼子摇头道:“现在你就是立即拿十万两银子来,也没用了。”
  无敌沉默了下去。
  驼子背转身,又道:“也许你能够离开这里,但即使你能够逃得过今天,亦未必逃得过明天,我们的耐性,一向都是不错的。”
  说完这番话,他已跨进店门内,店门接着关上。
  被拋上瓦面的那些人这片刻已经完全离开。
  无敌没有理会他们,仰首望天。
  夜幕已低垂,雨不知何时停下,风仍然吹急。
  无敌呆了一会,目光落下,长街上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家家户户的门都已经关上。
  死寂一片。
  这一片死寂中到底隐藏着多少危机,无敌不知道,只是已知道,整个百家集都属于天杀这组织。
  又过了一会,无敌才举起脚步,往集外走去。
  风吹起了他的衣袂,吹得从两旁墙头伸出来的枝叶“簌簌”作响。
  他才走出三丈,脚步突然一顿,又突然一快,如箭窜般向前。
  一张巨网刹那间凌空落下,但在巨网着地之前,无敌已矮身窜出巨网所及的范围。
  他身形不停,又掠出了数丈,才停下,停在一幢巨宅的门前,突然一翻身,掠上巨宅的滴水飞檐。
  巨宅对面的一道高墙刹那间倒塌,百数十支弩箭飞蝗般射出!
  无敌身形再一翻,已滚过瓦脊之后,弩箭从他的头上射过,破空声不绝。
  箭才射出,无敌腰身一挺,已弹了起来,一掠落在一道高墙上,就踏着墙头,继续往前奔。
  甫越过那道高墙,旁边一株树木上枝叶一分,一根竹竿疾飞了出来,直插无敌胸膛。
  无敌偏身一闪,屈指一弹:“噗”的一声,那根竹竿被弹成两截,手握竹竿的那个人身形亦被震得一晃。
  他竟然就是那个算命的瞎子,一身装束依旧,左手仍捧着那个签筒。
  无敌目光一落,道:“你来替我算命?”
  瞎子摇头道:“已经算完了。”
  “怎样?”
  “寿元已尽。”
  无敌冷笑道:“我也学会了看相。”
  “是吗?”瞎子面无表情。
  “要不要我替你一算?”
  “以你看怎样?”
  “你的命比我还要短!”无敌欺身急上!
  瞎子左手刹那间一翻,数十支竹签箭一样从签筒射出,飞射向无敌的眼目。
  无敌微一仰首,竹签贴面射过,瞎子揉身立上,签筒又射出一蓬寒芒,竟是三十六根毒针,右手断竹同时插向无敌的咽喉。
  好一个无敌,竟好象意料之中,倒身突然一滚,头下脚上,闪开毒针,双脚接着一绞,瞎子顿时从墙头上飞起来,断线纸鸢般飞下长街,头颅撞在青石板上,当场脑浆横飞。
  无敌腰一拧,弹起身,笑笑道:“想不到我的相术竟然如此高明。”
  语声一落,身形又起,急急地飞掠前去。
  距离百家集的牌坊最多还有十丈距离,无敌两个起落,已越过大半。
  再落,丈许方圆的地面陡裂,无敌身形一翻,往下坠落。
  那之下是一个刀阱,刹那间,无敌的身子竟勉强往上一提,一探手,已抓住了那个绳网,右手中寒光一闪,那张纯网立时裂开了一个缺口,无敌接从缺口中窜出来,一滚,已离开那张绳网。
  他右手之中多了一柄短剑,寒光夺目,显然绝不是凡铁可比。
  剑虽然锋利,但他的身手若是不够敏捷,再锋利也没有用。
  他才离开绳网,数十支钢矛便从两旁飞下,若是他仍在网中,处境实在不敢想象。
  无敌耳听破空声响,身形不停,再一个起落,终于出了百家集的牌坊。
  他没有停下,继续掠前而去。
  没有人随后追出,也没有一声呼喝,无敌仍然再掠前数丈才停下来,回头望去,百家集就像是一处死域,长街上没有人,也没有灯光,黑压压一片。
  无敌的面色煞白起来,也这才感觉恐惧。
  那些人的武功虽然不高,可是那种不畏死、那种服从、那种团结,江湖上却是没有任何一个帮派能够相比,这才是他们可怕的地方。
  而那种绝不妥协,更就是大出无敌意料之外。
  像他这样的一个高手,在天杀竟然完全没有利用价值,这到底是因为天杀不敢用,还是天杀根本不在乎?
  无敌不知道,他却已肯定了一件事──自己已成为天杀猎杀的目标。
  可是他并不在乎,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人七倒八起,可是这之前他爬得已实在太高,由这样高的位置直摔下来,这种打击并不容易接受。
  连他这种人也接受不住。
  从他现在的作为,可以看出他的信心已经开始崩溃。
  本来他已经无家可归,现在更多了一种不知道何去何从,前路茫茫的感觉。 ×      ×      ×  正午,无敌走在另一个市镇的长街之上。
  这一个市镇绝对可以肯定不是百家集那种市镇,每一个走在街道上的人,看来都很正常。
  一个背剑的中年汉子迎面走来,无敌不由留上心,那个中年汉子却看也不看无敌,大步从无敌身旁走过,走在他旁边的一个面目平凡,完全不起眼,表面上看来绝对没有问题的人偏就在刹那间一剑刺向无敌的要害。
  那柄剑只有半尺,藏在阔大的衣袖内,那个中年汉子一翻腕,剑便已在握,疾刺了出去。
  这一剑刺得绝不好看,只是迅速而准确,若是刺中,必然致命!
  无敌的反应毕竟过人,刹那间身形一欺:“哧”的一声,剑便裂衣而过,他的右掌同时拍在那个人的脸上。
  那个人的脸立时变形,倒飞出丈外!
  十二支弩箭同时急射无敌,竟是从一个鸡鸭笼子射出来,那个贩卖鸡鸭的小贩,接从笼下抽出一柄剑,连人带剑飞刺无敌!
  无敌一仰身,八支弩箭射空,双手十指飞灵变幻,夹住了其余四支弩箭,随即一翻,倒射向扑来的那个小贩,速度竟不在射来时的弩箭之下。
  那个小贩才扑至半途,四支弩箭已打在他的身上,凌空坠下来,当场气绝。
  周围的人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呼四散,无敌四顾一眼,一顿足,继续走自己的路。
  风从衣服上裂开的口子吹进,虽然没有伤及皮肉,到现在无敌仍然好象感觉到那柄剑的寒气。 ×      ×      ×  黄昏。
  无敌来到一座寺院之前。
  这一路走来,他已又三度遇袭,一株树在他经过的时候突然裂开,藏在树干中的一个人仗剑突然刺出,差一点就刺入他的胸膛。
  在酒楼上,一蓬暗器从一个店小二捧着的盘子里射出来,所幸他及时发现那个店小二的眼神有异。
  半个时辰之前,他从一条木桥上走过,桥底下竟然有一支钢矛在等着他。
  他虽然一些损伤也没有,仍不免心惊魄动,精神大受威胁。
  这些都是天杀的报复行动,还只是开始。 ×      ×      ×  梵音不绝。
  无敌步入寺院的大殿,心情才有些平静。
  这座寺院并不大,建好似乎还没有多少年,那些和尚大都还年轻,在三个老和尚的领导下沉声诵经。
  无敌并没有惊扰他们,在一旁盘膝坐下,三个老和尚若无其事,那些年轻的和尚亦只是有些奇怪地看了无敌一眼,继续念他们的经。
  烟飘缭绕,梵音回环,清声醒人神智,每一下木鱼声都敲在无敌的心头上。
  无敌垂目静坐不动。
  好一会,晚课终于完成,无敌仍然是静坐如故,竟似老僧入定。
  那个老和尚移步走了过来,一声佛号,当中的一个随即道:“这位施主……”
  无敌突然张开眼睛,截口道:“三位大师,还不动手,在等什么?”
  三个老和尚齐皆一怔,当中那个诧声道:“请问施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无敌笑道:“三位想必本是佛门中人,所以装得那么像,可惜三位做错了一件事。”
  三个老和尚只是奇怪地望着无敌,没有作声。
  无敌说出来,道:“那个木鱼实在不该敲的,一个内嵌机簧,装上暗器的木鱼敲动起来,声音转来总是有点儿异样。”
  三个老和尚好象听不懂,左面一个摇头道:“施主看来是有些误会了。”
  他接着一合掌,两道寒光从袖中射出,无敌刹那间贴地掠去。
  “铮铮”两声,两把七寸长的飞刀钉在地面上,直没入柄。
  其余两个老和尚却往后倒退,一个一探手,捧起了那个大木鱼。
  无敌鬼魅似地掠到,双手一翻,已扣住了那个老和尚的肘骨,猛一旋,骨碎声中,从木鱼口里射出的四十九根梨花钉暴雨一样射向那些和尚!
  七个和尚寒光飞闪中倒下,被钉打中的肌肉立即变了颜色。
  好毒的钉!
  无敌接将那个老和尚抡起来,当兵器使用,连接那两个老和尚攻来的十四剑!
  没有一剑落空,十四剑接下,无敌的手中只剩下一条手臂,也就以臂作剑,疾插入其中一个老和尚的口里!
  那个老和尚惊呼倒退,声断气绝,无敌同时松手,反扑向另一个老和尚。
  老和尚一柄软剑抖开,毒蛇一样连刺十五剑,第十六剑还未刺出,无敌的右掌已毒蛇一样,插入了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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