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天蚕变》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三回 枉将情丝斩,空怀觊觎心
作者:黄鹰


  枫林后矗立着,无数奇形怪状的巨石,一幢幢奇形怪状的屋子建筑在巨石之间,花木丛生,但显然都经过修葺,构成一组组美丽而妖异的图案。
  天帝目光所及,拈须微笑道:“这些年来,你们在这个地方显然花了不少心思,莫非打算在这里终老?”
  风、雷、雨、电亦步亦趋,一起摇头,风冷然一笑道:“那都是谷中妇女闲中无事弄出来的成果。”
  雨接道:“她们也都是不适合练武的一群。”
  天帝“哦”了一声,接问道;“其它的人呢?”
  雷应道:“在我们四人督促之下,一直在苦练,比起一般的江湖人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好。”天帝不住点头。
  雷趋前一步,接道:“方才我们接到少主的飞鸽传书……”
  “怎样说?”天帝一扬眉。
  “掌门一事,成功在即,追到云飞扬,格杀勿论!”
  天帝露出得意的笑容,道:“那你们有没有发现云飞扬的下落?”
  “还没有。”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这件事,加派人手,必须尽快将之找出来!”
  风、雷、雨、电一起点头,电沉吟接道:“云飞扬的外公哪儿倒是要着意一些。”
  “不错。”雨同意道:“我们不是一直都有人留在那附近吗?” ×      ×      ×  逍遥谷的人物的确一直没有撤走,所以云飞扬才进村口,便已被发觉。
  他的画像早已被给了好多份,分派给逍遥谷的人来辨认,何况他问路时的那座茶寮,本就是逍遥谷的一个暗卡。
  云飞扬却一点也瞧不出来,他的江湖经验实在太少,心思也不够精细。
  离开的时候他虽然不太懂事,但现在看来,周围的环境仍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有些人看来亦似曾相识,那些人却都以奇怪的目光望着他。
  几个村女跟在后面,指指点点,对于这个陌生人,似乎有很大的兴趣。
  他并没有理会,思索着向前走去。
  ──左面有三株丹桂,右面有一片竹林。 ×      ×      ×  风吹竹涛一阵又一阵,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弥漫在天地之间!
  一株丹桂树下的一方巨石之上,悠然坐着一个老苍头,不住在吸着水烟,偶然望一眼对面颤摇的竹林,若有所思。
  云飞扬缓步走来,目光盯着那个老苍头,双眉不觉地轻蹙起来。
  老苍头没有在意,云飞扬在老苍头面前停下脚步,呆盯了一会,蹲下来。
  老苍头终于在意,侧首望一眼,一口烟喷在云飞扬的脸上。
  云飞扬一阵眼酸,呛得干咳几下,老苍头忙道:“对不起──”
  “不要紧──”云飞扬揉了揉眼睛,傻笑了起来。
  老苍头亦慈祥地一笑道:“外来的?”
  云飞扬摇头,老苍头也摇头道:“年轻人学得这样不老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没有说谎!”
  “那你知道我是哪一个?”
  “你……”
  云飞扬才说出一个“你”字,老苍头已截住,道:“你当然不知道,可是这个村的人,又有谁不知道我云老头。”
  一顿,又道:“这个村的人也没有一个我不认识,我可是没有见过你。”
  “他们什么时候改叫你为云老头?”云飞扬反问道。
  云老头一呆。
  “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这个村的人,都跟着桃姐的口气叫你云相公。”
  云老头吃惊地望着云飞扬,道:“你离开这里有多久了。”
  “十三年多了。”云飞扬笑笑,道:“我是十三年前的清明离开的。”
  “十三年前?清明?”云老头沉吟起来。
  “你真的认不得小飞了?”
  “小飞?”云老头突然叫起来,道:“你是小飞?”
  云飞扬叹地跪下,道:“外公!”
  这一声外公叫得云老头老泪纵横,双手捧着云飞扬的脸,仔细意地端详。
  云飞扬亦感觉有些鼻酸,道:“外公,你给我打的那个红布小包袱我没有留着,否则……”
  “你真的是小飞,真的是小飞!”云老头的一双手颤抖了起来,语声亦颤抖,道:“来!快进来!”拖了云飞扬就走。
  才走进大门,云老头又停下,手一探,道:“这么高了,你离开的时候……”
  “只有这么高。”云飞扬手指着门框上的一道刀痕。
  云老头大笑道:“你还记得外公在你离开时,给你刻下的这道刀痕?”
  云飞扬点头。
  “这就十三年了。”云老头感慨至极,一面走进去,一面问道:“你武功学好了?”
  云飞扬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是有事下山,顺道来一探外公的了。”
  云飞扬又摇头。
  “偷走出来的?”
  “逃出来的!”云飞扬垂下头。
  “什么?逃出来的?”云老头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当发生大变,主持被人暗杀,所有人都冤枉我是凶手,要杀我,我怎能不逃?”
  “什么,他们冤说你杀了主持?”云老头用力摇头道:“你怎么不跟他们说清楚呢?”
  “他们根本不给我分辩。”云飞扬苦笑道:“外公,我实在不明白。”
  “不明白……”
  “我是主持亲自带上武当的,可是他始终不肯收我做弟子,又不肯正式授我武功,只叫我在山上做担水、烧饭的工作,一任我怎样恳求,都无动于衷,反而在深夜,化装成一个黑巾蒙面人,在后山一处没有其它人到的地方将武当的绝技一一传授给我,若不是他死前吩咐我到他的房间拿一方凤珏,看见了那袭黑衣,到现在我还被蒙在鼓里。”
  云老头只是听,没有作声,神色却越来越凝重,云飞扬终于察觉,奇怪地追问道:“外公,你到底在想什么?”
  云老头如梦初醒反问道:“青松真的什么也没有跟你说?”
  “说什么?”云飞扬更加奇怪。
  云老头没有立即回答,转走向旁边的房门,道:“你过来。”
  云飞扬走了过去,道:“这是我娘亲的房间。”
  “你还记得就好了。”云老头将房门推开,走进去。 ×      ×      ×  小小的房间,陈设虽然很简单,却令人看来有一种脱俗的感觉。
  云飞扬四下一望道:“跟我离开的时候好象一样。”
  “确实一样。”云老头在左侧墙壁之前停下。
  墙壁上挂着一幅画,虽则已褪色,画着的一男一女仍然是栩栩如生。
  男的英俊潇洒,女的亦是天姿国色,非常对称。
  云老头手指那个女的画像,道:“小飞,你可还记得这个……”
  “是娘亲。”云飞扬目光突然凝结在那个男的面庞上。
  “这个呢?”云老头接着指那个男的。
  “好象是主持!”
  “不错,他就是青松──也就是你的父亲羽万里!”
  “我的父亲?”云飞扬瞪大了眼睛。
  “十三年父子朝夕相见,却不能相认,也实在难为他。”云老头叹息。
  云飞扬听得直眨眼。
  云老头叹息着接道:“你娘是我唯一的女儿,自小我就很疼她,也还算孝顺,就在她十七岁那一年,你爹来探我,住在我家中,你娘跟他是表兄妹,自小就玩在一起,久别重逢就更亲密,当时我也曾劝过你娘,长大了就不能够再像小孩子那样,要知道避忌,可是你娘没有理会,结果在你爹离开之后不久,我就发觉你娘怀了你,却又不知道你爹去了哪儿,你娘于是终日以泪洗脸,终于伤心过度,在你出世之后不久病逝。”
  云飞扬听得怔在那里。
  云老头接下去道:“之后过了六年,你爹终于回来,知道了这件事,非常难过,在你娘的坟前跪了三天三夜,最后他恳求我,让他带你上武当山。”
  云飞扬总算完全明白,盯着青松的画像,恨恨地道:“为什么他总是不肯说出,还让我饱受讥讽,被别人笑骂小杂种?”
  云老头一声叹息,道:“当时他已是武当派的掌门,为了武当派的存亡,怎能不狠起心肠?你若是给人笑骂作小杂种,肯定他绝对不会好受。”
  云飞扬垂下头,在他的记忆中,的确难得见青松欢乐过,眉宇终年难得一开。
  云老头移前两步,轻抚云飞扬的头颅,又一声叹息道:“不管怎样,这些事都已经成为过去,你也就忘记了算了。”
  “不!”云飞扬双手握拳,道:“我一定要找出凶手,洗刷自己的罪名,替主持──替爹报仇!”
  他说得很坚定。
  “报仇?”云老头双眉不禁又深锁。 ×      ×      ×  急风──
  一条人影随风一掠数丈,双袖一振,飞云一样卷向天帝的咽喉。
  那是风,逍遥谷之中只有风才能够这样随风飞行,才能够充分发挥流云袖的威力。
  天帝一闪便避开,身形原势一拔再一拔:“梯云纵”连变三式,不但避开流云袖,而且还闪开雨的大部分暗器,左手一抄,将其余的以袖卷下来。
  雨第二把暗器紧接着出手。
  天帝凌空一翻,双手各捏了一根百花针,其急变如雨,迅速啄下,竟然将射来的第二把暗器一一啄起。
  这一份眼目之锐利,动作之迅速,判断之准确,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雨的百花针根本就没有多长,一把射出就是七七四十九根,要将之避开已经不容易,何况要凌空将之啄飞。
  雨看在眼内,不由得惊叹失声,雷斩马刀已向天帝当头劈下去!
  天帝身形斜落,双掌隐作霹雳声响:“叭叭叭”三声,接连三掌,都正击在刀背之上。
  雷膂力惊人,但仍然被天帝的双掌将斩马刀震开,大喝声中,再一刀刺出!
  天帝身形一翻,双掌疾按在刀身上,倒竖蜻蜒,凌空急滚:“哧”的一声,电闪电一剑迅速刺至!
  天帝凌空身形再一滚,双掌一合,竟然就避过来剑,再将来剑夹在双手中!
  他也就双掌夹剑,倒冲了回去,一脚倒踢电的面门,电左拳立即击出。
  天帝那一脚,却只是虚招,一踢即收,双掌接着一松,双臂陡振:“呼”地飞上激流中那方巨石之上。
  风、雷、雨、电身形随即一合,都是一脸骇然之色。
  天帝在巨石上盘膝坐下,大笑道:“好,你们的武功果然没有退步,相反精进了很多。”
  雨娇笑道:“还是不及你老人家。”
  天帝大笑不绝,雷接问道:“我们的武功比起武当的六绝如何?”
  “稍逊一筹。”天帝的笑声一顿,道:“更就难以与天蚕诀相提并论了。”
  雷大为气馁,天帝接着问道:“你们有没有尝试过四人联成一个阵,一起出手攻敌?”
  风摇头道:“没有,我们所练的武功无一相同,又如何联成一气?”
  雨接口道:“不错,尤其是到我的暗器出手,其它人便要让开了。”
  天帝笑道:“你的暗器难道一定要下雨一样一把撤过去?”
  雨顿有所悟,道:“风曾经说过,可以用武当的一手七暗器手法,来补充我的变化不足。”
  天帝道:“他没有说错。”
  雨一笑,道:“那要看你老人家的了。”
  天帝拈须微笑,一脸得色,道:“由明天开始,我就将武当派的六绝斟酌传授给你们,一方面设法令你们组成一个风雷雨电阵,以祈能够发挥最大的威力。”
  风点头道:“看来你老人家已经胸有成竹,并不是信口开河。”
  天帝大笑道:“寒潭二十年,我一直就在想着如何才能够击败武当、无敌,使碧落赋一门再雄霸江湖。”
  雨叹息道:“我们却是在两年前才想到让玉书混进武当派偷学六绝。”
  “自信并不是一件坏事。”天帝轻捋胡子,道:“虽然迟一些,但能够反省知道取舍,亦需要很大的勇气。”
  “你老人家仍然在武当山上,却在我们的意料之外。”
  天帝的面色立时一沉,道:“若是不将武当派夷为平地,难泄我心头之忿。”
  风笑道:“武当山现在已亡了一半,有玉书里应外合,要灭武当已不成困难,倒是无敌门……”
  “我们练好了武功,又何惧独孤无敌?”电不以为然道。
  天帝不住点头。
  “一切倚仗你老人家了。”雨补上一句。
  天帝又大笑道:“这些年不见,你的嘴巴还是这么会说话。”
  雨娇笑,风情万种,天帝一扬眉,接道:“样子也没变,看来比十年前还要漂亮。”
  “你老人家又说笑了。”
  电一掠已斑白的头发,笑接道:“三姐驻颜有术,却是秘而不宣。”
  “你又不是女人,这么着重容貌干什么。”天帝呵呵大笑。
  这笑声未绝,瀑布陡开,一个锦衣女孩子走了进来,竟就是日昨被万毒仙翁苦苦追迫,遇上云飞扬,合力将万毒仙翁击杀的那个女孩子。
  天帝立即发觉,目光一转,一亮,道:“怎么这里还有一个这样漂亮的女孩子?”
  雨目光亦自转过去,冷哼一声。
  “是谁的女儿?”天帝接问。
  “她不就是香君嘛?”风应道。
  “香君?”
  “也就是玉书的妹子,你老人家的孙女儿。”而又一声冷哼道:“她很讨厌我们,一个人孤单到处走,难得有几天留在谷里,听说是寻访名医,学如何医人。”
  天帝没有理会,只是怔怔地望着傅香君。
  傅香君只是瞟了他们一眼,低着头,一旁走过去,雷忍不住喝声:“香君!”
  傅香君停下脚步,淡然望了雷一眼。
  雨冷冷一笑,接道:“香君,你爷爷回来了。”
  “爷爷?”傅香君的目光转向天帝。
  天帝露出了一脸慈祥的笑容,道:“你就是香君?”
  傅香君脱口一声,道:“你是我爷爷?”
  “像不像?”天帝分开了披肩长发。
  “你跟我爹,倒有些相似。”
  “我是你爹的爹,不相似才奇怪。”天帝呵呵大笑。
  “还不叫爷爷?”雨催促道。
  傅香君立叫一声:“爷爷!”
  天帝应声从石上掠到傅香君的身旁,抓着傅香君的肩膀,道:“好孙女。”
  傅香君一点恐惧的感觉也没有,反而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
  “你从未见过爷爷?”天帝笑着问。
  傅香君摇头,天帝接道:“当然了,你出世之前,爷爷已离开了逍遥谷。”一顿,又道:“想不到我有一个这样美的孙女。”
  傅香君的脸颊一红,道:“前些时大哥有信回来,说你被囚在武当山的寒潭……”
  天帝沉声道:“二十多了。”
  傅香君接着问道:“爷爷双脚都好了?”
  天帝立时感觉双脚一阵酸痛,道:“都是武当派的人不好,若不是下山时杀他们一个痛快,还真咽不下这口气。”
  话还未完,半身不觉一栽。
  傅香君急忙扶住,道:“爷爷,你那受伤的腿,有完全痊愈?”
  “差不多了。”
  “待我替你看看……”
  天帝一怔,笑不拢嘴,道:“你到处寻访名医,原来就是为了爷爷。”
  傅香君没有分辩,风、雷、雨、电也没有作声,对天帝,他们显然有一种根深蒂固,强烈至极的敬畏。
  天帝对风、雷、雨、电道:“我们明天再谈武当派六绝的事,今天我要跟我这个好孙女聚聚……”
  语声未了,瀑布又开,无面人飞掠进来,随即在一方石上跪倒。
  天帝语声一顿,转而问道:“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是云飞扬的!”
  “这小子去了哪儿?”
  “他外公──”
  “果然不出我们所料。”风冷笑道:“这个人留下来必成大患。”
  “必须斩草除根!”雷随手一晃斩马刀。
  “我去!”雷接上了口,握剑的手一紧。
  天帝摇头道:“这小子是武当派的人,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去收拾他!”
  风立即摇手,道:“老祖宗方才回来,又岂能要你老人家再奔波,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我们去解决好了。”
  电接道:“一个云飞扬,就是我一个人已应付有余。”
  天帝方待说什么,双脚又一阵酸痛,不由一皱眉,终于一挥手,道:“好,这件事交给你们。”
  电抢着道:“交给我就成。”目光转向风、雨。
  雨没有任何表示,雷尚未说话,风已经点头,道:“四弟走一趟相信已经可以。”
  电向天帝一揖,长笑一声,道:“我们走!”人与剑合成一道飞虹,射进瀑布内,无面人如影随形。
  瀑布刹那间又恢复原状。 ×      ×      ×  接近黄昏,云飞扬呆坐在院子的一张竹凳子上,双手托腮,苦思不已。云老头走到他身旁,他才发觉。
  “外公。”他连忙站起来。
  “又在想着报仇的事情?”
  云飞扬没有作声。
  “武林其实是一个最多是非恩怨的地方,置身其中,无日安宁,武功不好,固然短命,武功太高,求名挑战的人如蚁附髓,始终亦有被击倒的一天,正如你爹,若不是身为武当掌门,又怎会横死,倒不如与你外公在这里安居乐业的好。”
  云飞扬不禁一声叹息。
  云老头接着一拍云飞扬肩膀,道:“不要多想了,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恶人自会有天诛,你就在这里伴着外公,再说外公也没有多少年活了。”
  云飞扬看着那苍苍白发,心头一阵怆然,终于点点头。
  云老头总算松了一口气,道:“那你在这里坐坐,外公去烧饭。”
  云飞扬立即一把拉住,道:“外公,让我来……”
  “你烧的饭菜实在比外公烧的好。”云老头目光一转,道:“好,你去烧饭,外公到紫房那边拿些干柴来。”
  云飞扬尚未来得及阻止,云老头已举步走了过去,看着他佝偻的背影,云飞扬更有感触。
  柴房的门关着,云老头走到门前,方待将门拉开,一柄狭长的剑就穿过门板刺出来,刺入了云老头的心脏!
  云老头一声闷哼,当场气绝,云飞扬那边已经转身举步应声回头,就看见云老头后背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七寸剑尖穿背而出。
  “外公!”云飞扬面色大变,一声惊呼,急扑过去!
  那道门连带云老头的尸体立时“砰”地飞起来,迎面向云飞扬撞来,一个面白、衣白、发白的怪人手仗六尺长剑如雷射出,一剑急刺云飞扬的咽喉。
  云飞扬才将外公的尸体接下,剑已经刺到,偏身急闪,让开要害,左肩仍被剑划伤一道血口。
  “谁?”云飞扬当然不认识电,喝吃声中,反手已将竹凳抄起来。
  电一剑落空:“唰唰”又是几剑刺过去,云飞扬将外公的尸体往地上一放,身形翻滚,连闪几剑,正要扑上前去,电身形已拔起来,掠上了柴房瓦面。
  云飞扬手中竹凳立即掷出,但随即被电的剑刺碎在空中。
  电身形一顿,如飞掠出,云飞扬哪肯罢休,抄过旁边的一根晾衫竹竿,一纵身,亦掠上瓦面。
  那片刻之间,电已经飞掠过那一片竹林,云飞扬竹竿在瓦面上一点,亦掠上竹林之上!
  实时竹叶一分,无面人一剑从下疾刺了上来,这一剑出其不意,云飞扬急怒之中,实在不容易闪避停开,可是他仍然闪避开了!
  裂帛声中,剑从他的左腰刺过,划了一道血口,他身形及时一侧,斜掠丈外!
  无面人也不追击,身形一沉,直往竹林下泻落。
  云飞扬左手掩腰,没有理会那个无面人,继续往前追!
  过竹林是一片平地,再前却是一片悬崖。
  电冷然立在平地上,看着云飞扬掠下来,无面人同时在竹林中窜出。
  云飞扬背腹受敌,身上又已负伤两处,但并无半点惧色,瞪着电,喝问道:“我外公与你们到底有什么仇恨,你们要下这个毒手。”
  电一字一字地道:“我们要杀的不是你外公,而是你!”
  云飞扬又是一怔,道:“我?”
  “正是你!”电人剑一长,一道飞虹疾射云飞扬!
  云飞扬竹竿当枪使用,展开武当锁喉枪的绝技,刺向电咽喉。
  电剑长六尺,云飞扬竹竿丈八,平地广阔,正合施展,实在占尽优势,可惜的就是,他用的只是一根竹竿!
  利剑与竹竿相交,对折到第十七式:“唰”的一声,竹竿已经被削断三尺!
  电人剑化成一团光球,迅速地滚向云飞扬,他的剑法本是以刺削见长,这一变,目的显然就是在削断云飞扬那竹竿!
  云飞扬一看来势,已知道对方心意,连退七步:“飕”的一声,无面人锥子一样的那柄剑已经刺来!
  云飞扬偏身急避,一竿反扫,无面人剑一挑接下来,人与剑齐被震开。
  那根竹竿立即又断了三尺,电并没有放过任何的机会,趁机欺上,再一剑,云飞扬急收竹竿,但仍被再削断一尺,他更加惊怒,竹竿一震,弹出了一团竹影,一圈一插直迫电面门。
  电长剑滚花,云飞扬没有理会,竹竿刺到一半又一弹,一插变成了十三插!
  电一声:“好!”剑势竟被迫得一顿,云飞扬竹竿直入空门,急插电胸膛。
  也就在这一刹那间,无面人一剑突然横来,将竹竿截住,电实时人剑迫前:“唰”的剑直削入竹竿正中,那根竹竿迅速一开为二。
  电也就乘这破竹之势直追向云飞扬。
  云飞扬眼看着那根竹竿齐中迅速地两边分开,剑光一道,直向自己削过来,当机立断,立即松开竹竿!
  那根竹竿刹那间分开了两边,电剑势未变,直迫云飞扬!
  无面人一剑同时刺出!
  云飞扬深吸了一口气,身形直往上拔起,右脚尖接着在左脚背上一点,再拔起一丈,离地竟四丈之高。
  他拋肩甩臂,便待向竹林那边掠回,剑留在屋内,只要剑在手,他自信就可以应付得来。
  电与无面人同时拔起身子,无面人的剑当然伤不到云飞扬,但电剑长六尺,却就够上分寸!
  血光一闪,云飞扬左小腿就多了一道伤口,身形不由一沉!
  无面人一剑,立即亦削在云飞扬右臂上!
  云飞扬身形急翻:“霍”地一个风车大翻身,向后倒翻了出去!
  电剑紧追,剑光一道匹练似的,凌空追刺云飞扬!
  裂帛声响,云飞扬又吃一剑,胸前血如泉涌,身形着地。
  电的身形亦落下,大喝一声,一剑横挥,疾削过去。
  云飞扬急闪,不知道已置身悬崖边,一退便失足,一声惊呼出口,人就跌了下去!
  惊呼声由高而低,而消失。
  悬崖万仞,下临大海,这样跌下去,纵然不粉身碎骨,只怕亦难免命丧大海之中。
  电以剑作杖,策杖移步到悬崖边缘,目光一落,旋即就仰天大笑。
  沙哑的笑声,就像是一只裂开了大鼓猛被敲击,一下下惊天动地。 ×      ×      ×  武当山上的大鼓却是完整无缺,每一声鼓响都是那么沉雄,钟声也一样。
  在钟鼓声中,傅玉书终于出关。
  戴上紫金冠,再从燕冲天手上接过铁符,傅玉书正式成为武当派的掌门人。
  那道铁符,也就是开启修真阁的钥匙。
  武当的七绝秘籍也就藏在修真阁内。
  修真阁说不上铜墙铁壁,但四面墙壁都是以巨石砌成,厚逾三尺。
  对门的那面墙壁之前,一排放着七个奇大的石匣,每一个石匣的上面都刻着两个篆字,左起数是两仪,霹雳,七纵,右起数是双节,开山,锁喉,当中一个刻的就是天蚕二字。
  这七个石区内载的也就是武当派的七绝秘籍。
  傅玉书反手将石门掩上,目光落在当中那个石匣上,现在他总算得偿夙愿。
  他看着当中那个石匣,内心实在是感慨万分,伦婉儿楚楚可怜的形象不觉出现在眼前。
  灯光下,他的眼神逐渐迷蒙起来,一会又恢复坚定、冷酷、尖锐。
  他抬起脚步,却不是走向当中那个石匣,而是走向左面第一个。
  “格格”声中,他先后将左右六个石匣打开,冷冷地望了匣中的秘籍一眼,然后他就笑了起来。
  一种很得意的笑,这六种绝技在他已根本谈不上秘密,他虽然还未强到云飞扬的境界,但已在武当其它弟子之上,所以杀白石、谢平,在他,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了。
  他笑着将当中那个石匣打开。
  一本与六绝秘籍同样的册子放在石匣中,上面篆字写着“天蚕诀”三字。
  傅玉书捧起“天蚕诀”秘籍,一双手颤抖起来,语声亦已起了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册天蚕诀,唯恐一个不小心,就会摔碎在地上似的,走到阁中的蒲团前盘膝坐下。
  然后他一页页翻开,细读起来。
  那的确是一种很奇妙的练功心法,还有招式图解,并不会太难明白。
  傅玉书看得如痴如醉。
  那只有二十页,最后一页之上,写的却不是未完的口诀,也不是最后的一式。
  是四行十六个字。
  至高境界,换骨脱胎。
  掌门口述,不录经传。
  这最后一页翻过,傅玉书目光及处,怔住在当场。
  “掌门口述,不录经传,”傅玉书脱口一声呻吟,道:“怎么会这样?” ×      ×      ×  “这要说,得出四十年前说起──”燕冲天替傅玉书解开心中疑团。
  对于傅玉书的一入修真阁就看天蚕诀,随即来追问自己原因,燕冲天虽然也觉得他心急了一些,但没有太大疑心。
  “四十年前──”燕冲天接下去,道:“祖师枯木,与无敌门夏侯天聪齐名江湖,武当派、无敌门世代成仇,他们自然难免一战,当时夏侯天聪的灭绝魔功已练至第六重,自负必胜,但祖师亦练成天蚕诀,天蚕破灭绝,还是将夏侯天聪重伤,无敌门消声匿迹,武林亦归于平静。”
  傅玉书虽然听得不耐烦,并没有表露出来,也没有催促。
  燕冲天接道:“却也就因此,不少人觊觎天蚕诀,本与武当、无敌鼎足而三的碧落赋中人,更就混入我们武当派做火工道人,也就是后出那个老怪物偷学其它六绝之后,更伺机偷入修真阁盗取天蚕诀。”
  “被发觉了?”
  “他是被祖师遇上了,不逃而跪地求饶,自称是受人指使,出示一封信,祖师一时疏忽,随便将信拆开,就为信封内所藏的毒粉弄瞎了双眼,又死在他的暗算之下,我虽然赶到,将老怪物拿下来,祖师已气绝,来不及将口诀留下,天蚕诀也就从此而失传。”
  傅玉书目光一闪,道:“可是师叔你?”
  “是强练。”燕冲天叹息道:“只因为独孤无敌青出于蓝,二十年前,灭绝魔功便已练至六重,你师父青松一战大败,唯恐六绝再练下去,亦未必能够抵御独孤无敌的灭绝魔功,所以我与你师父青松商量过之后,决定交由我来强练天蚕诀,希望练到最后,能够悟出最后一式的变化,悟出天蚕诀的真谛,这一练,就是二十多年。”
  燕冲天感慨至极。
  傅玉书追问道:“师叔还没有参悟得透?”
  “还没有,”燕冲天摇头道:“参悟不出这最后一式,天蚕功根本发挥不出威力,这二十多年,我是白练了。”
  傅玉书傻了眼。
  燕冲天苦涩地一笑,道:“你六绝才练了锁喉枪,还有其它五绝,也够你练的了,你就先练这五绝,看这段时间之内,我是否能够参悟得透。”
  傅玉书只有苦笑。
  表面上傅玉书的确只学了锁喉枪一绝,事实上其它的五绝他已经由天帝那里学成。
  所以拜别了燕冲天,他没有再回修真阁,直接回云房,越想也越气恼,看到酒就想到借酒消愁。
  酒入愁肠愁更愁,越喝越多,不觉拿出伦婉儿送给他的那个小香囊。
  香囊依旧,人事全非,傅玉书不禁悲从中来,掷杯地上,手握香囊,带着七分酒意,跌跌撞撞地推门走出去。 ×      ×      ×  夜已深,伦婉儿仍未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面颊消瘦,人甚憔悴。
  “砰”的一声突响,仿佛有什么撞在门上,伦婉儿一惊,不由自主地跳下床,移步到门前!
  门外有喘息声,传进来,隐约有人在声声呼唤,道:“师妹,师妹!”
  伦婉儿听得出那是傅玉书的声音,考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将门拉开。
  傅玉书立时跌进来,伦婉儿忙一把扶住,惊问道:“师兄,你到底怎样了?”
  傅玉书一身酒气,醉眼朦胧,喃喃地道:“师妹,是我辜负了你,师妹。”
  伦婉儿听得真切,不禁悲从中来,也就在这个时候,隐约有脚步声传至,伦婉儿一看傅玉书这样,若是给别人看见,也不知又会怎样说话,忙将傅玉书扶到椅上坐下,再将门掩上。
  脚步是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
  伦婉儿吁了一口气,轻扶住傅玉书肩膀,道:“师兄,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不要扶我──”傅玉书挣扎而起道:“我要去找婉儿……”
  伦婉儿一呆,道:“师兄,我是婉儿。”
  “你不是,不是的……”傅玉书摇头道:“我辜负了婉儿,误了她一生,她一定在恨我,怎会再理会我?”
  伦婉儿心一酸,眼泪禁不住流下来,道:“师兄,你坐下先歇歇,我去倒一杯热茶给你解酒。”强扶着傅玉书在床沿坐下。
  傅玉书酒意未消,一声又一声:“师妹!”叫得伦婉儿心都碎了。
  她强忍悲酸,倒了一杯热茶,强迫傅玉书喝下,傅玉书总算清醒了一些,也总算看清楚身在何处,看清楚伦婉儿,道:“婉儿,真的是你。”
  伦婉儿领首道:“是我,掌门。”
  “不要叫我掌门。”傅玉书显得很激动,道:“我不配做掌门。”
  “师兄──”
  “婉儿,我害了你!”
  “不要说这些,你休息一下,我扶你回去。”
  “我不做掌门──”傅玉书又激动起来,道:“我这就去找师叔,跟他说清楚。”随即站起来。
  伦婉儿双手按住道:“师兄,你怎能这样?”
  “怎么不能,一错不能再错。”傅玉书在哀求道:“婉儿,你让我去。”
  “师兄,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做,好吗?”
  “那我们下山,有多远就走多远。”傅玉书拉住伦婉儿的手就要走,伦婉儿拚命按着。
  她道:“师兄,你冷静一下,想清楚好吗?”
  傅玉书一呆,双手抱头,哑声道:“那你叫我怎样,我们难道就此痛苦一生吗?”
  伦婉儿看着傅玉书,伤心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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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笑傲江湖行,跪地求剑法
作者:黄鹰


  好一会,傅玉书缓缓地抬起头来,呆望着伦婉儿,道:“你怎么流泪了?”
  伦婉儿没有作声。
  傅玉书双手捧着伦婉儿的脸颊道:“婉儿,你没有忘记我?”
  伦婉儿终于忍不住伏在傅玉书肩上,哭起来。
  傅玉书紧紧地拥着伦婉儿,眼中亦有泪。
  也不知多久,伦婉儿才止住了哭声,缓缓地抬起头来。
  流泪眼看流泪眼,傅玉书嘟嚷着道:“婉儿,不要离开我。”
  伦婉儿茫然点头,对于傅玉书,她毕竟痴心一片。
  两人不禁又拥抱在一起,倒在床上。
  灯花一朵又一朵爆开,凄冷的月色从窗外透进来。
  冷月仍然在中天。 ×      ×      ×  拂晓,一只信鸽飞投进逍遥谷。
  在半盏茶后,风、雷、雨、电已聚在谷中大堂,信鸽送来的字条,在四人阅遍之后,又回到天帝手上。
  “玉书虽然已做了武当派的掌门人,并未能够学得天蚕神功。”天帝的语声极其不悦,道:“因为天蚕神功并不完整,最后一式,是由掌门口述。”
  风点头道:“燕冲天、青松的师父枯木死在你老人家的手下。”
  “也就是说,燕冲天还没有练成天蚕神功。”雨冷笑道:“我们却是到现在才知道。”
  “这个秘密绝无疑问,就只有青松、燕冲天二人知道,若不是玉书成了武当的掌门,我们还蒙在鼓里,只当燕冲天如何厉害。”
  “这亦可以说是天开眼。”天帝怪笑起来,道:“以我的武功配合你们的风雷雨电阵,燕冲天六绝练得再好,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雷一步上前,道:“那我们立即杀上武当。”
  “武当还有用处。”天帝一笑道:“反正玉书现在已经是武当的掌门,可以号令武当弟子,我们又何必再花心思,再费力气。”
  “可是燕冲天一天不死,对玉书始终是一个大障碍。”风双眉一皱,道:“万一被他发现玉书的秘密……”
  “燕冲天这个老不死当然留不得。”天帝目光陡亮,道:“那就这样……”
  “怎样?”风雷雨电齐问。
  “我们可以放消息出去,说是云飞扬已潜来这附近,让玉书将燕冲天诱来!”天帝一脸狰狞之色,道:“到时候,我就要这个老匹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个声音突然道:“爷爷,你这样做太残忍了。”
  是傅香君,在堂外缓步走进来。
  天帝目光一转,道:“不是这样,这个老匹夫又怎知爷爷二十年来如何痛苦?”
  “但……”
  “不要多说了,爷爷你也不帮,却去帮那个燕冲天。”
  傅香君脚步一顿,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往外走。
  风、雷、雨、电的目光,由傅香君转向天帝望去。
  “这个丫头!”天帝摇头,语气却并不凶。 ×      ×      ×  出了大堂,傅香君径自回自己房间,思而想后,不禁唏嘘。
  天帝没有多久就走进来,在傅香君一旁坐下,笑道:“好孙女。”
  傅香君没有理会。
  “还生爷爷的气?”天帝赔着小心,道:“爷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你生气。”
  “爷爷──”傅香君叹了口气。
  “你说爷爷残忍,燕冲天这个老匹夫难道就不残忍?二十年前,你还未出世,爷爷就已被他囚在寒潭,折磨得不成人形,这个仇不报,爷爷死也难瞑目。”
  傅香君徒然心动,哀怜地目光望着天帝。
  “其实,爷爷这样疼你,又怎么会让你这样不高兴?”天帝一笑,道:“你看爷爷像不像一个残忍的人?”
  傅香君不觉摇头。
  天帝的笑容更盛,忽然问道:“香君,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有没有心上人?”
  傅香君一怔,才摇头道:“没有。”
  “真的没有?”天帝目光灼灼。
  傅香君娇靥突然激红,摇摇头,不作声。
  “爷爷不相信。”天帝摸着胡子,道:“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会没有心上人。”
  目光一亮,道:“一定有的,是谁?”
  傅香君垂下头,道:“爷爷,你怎么这样问……”
  “那就是有了。”
  “我不知道。”傅香君娇靥更红,站起来,移步到窗前。
  天帝呵呵大笑道:“看你这样子害羞,好,爷爷改天再问你。”
  天帝大笑着走了出去。
  傅香君背着天帝,偷看了一眼,发现天帝真的已离开,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她的目光立时就变得迷蒙。
  云飞扬的影子,又在她的脑海里浮上来。 ×      ×      ×  这时候,云飞扬亦已醒转。
  眼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药香扑鼻。
  那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墙壁上挂满了各种不同的草药,他卧在对门一张竹榻上,身上的伤口都用布条扎好。
  他试着伸臂,一阵剧痛立即从伤口传来,这亦证明了他并非在作梦,仍然在人世。
  “这是什么地方?”他一声嘟嚷。
  “是海龙老人的家。”一个声音回答道,老气横秋的。
  云飞扬左右望去,看不见有人。
  “怎么只听声音,不见人?”云飞扬奇怪。
  “我在这儿。”那个声音又起。
  云飞扬再看去,仍然不见人,心头一寒,却在此际,一只奇短的小手,从一旁伸至,一拍云飞扬肩膀。
  云飞扬一惊,垂目望去,终于看见了那个人。
  那是个矮小的侏儒,高不出竹榻多少,看见云飞扬受惊,自己亦卑缩开去。
  云飞扬奇怪地望着,侏儒更加害羞,背过身子。
  “是你救了我?”云飞扬接问。
  “不是我,是我家主人。”侏儒偷望云飞扬。
  云飞扬挣扎坐起身,道:“我叫云飞扬,你呢?”
  侏儒又偷望一眼,看见云飞扬态度平和,才有些安全感,道:“主人叫我三尺,其实我才有二尺七。”
  “那我也叫你三尺,成不成?”
  三尺点头。
  “是了,你家主人就是海龙老人?”
  “江湖上的人都是这样称呼的,因为他在海里,矫捷如游龙。”
  “我是他从海里救上来的?”云飞扬似乎想起了什么。
  “是两天前的事情。”
  “那是说,我已昏迷了两天?”云飞扬吃惊道。
  “差不多三天了。”三尺搓着两手,道:“当时我还以为你已经死掉了,主人却是说仍然有救。”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在这里。”一个老人接声出现在门口。
  老人一头白发,满脸皱纹,皮肤黝黑而发光,像有一层油脂分布其上。
  他扳着脸庞,却令人一点也没有严厉的感觉。
  “晚辈云飞扬,多谢前辈的救命大恩!”云飞扬连忙下地,哪知道随即一个踉跄。
  他及时扶着竹榻,总算没有摔倒在地上,这时他才发觉饿得要命,四肢都酸软无力。
  老人看着他一声冷笑,道:“多谢?多谢就成了?”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云飞扬胸襟,将云飞扬整个抓起来,摔回竹榻上。
  这一摔正撞着伤口,云飞扬痛得死去活来。
  老人看在眼内,竟然又急起来,上前忙问道:“怎样了?痛不痛?”
  云飞扬点头。
  “这是你罪有应得。”老人突然扳起脸庞。
  “我犯了什么罪?”云飞扬脱口问。
  “什么罪?”老人怒容满面,道:“你这个小子迟不漂来早不漂来,偏偏就在我要抓住那只大海龟配药的时候漂来,害得我为了要救你,不得不放走那只大海龟,那只大海龟百年难逢,它的蛋就更是妙药,我已经找了十年,才找到一只,又花了三个月,安排好一切捕捉的工具,现在全都没用了。”
  “晚辈知罪。”云飞扬甚感抱歉。
  “还好,等不到那只大海龟的蛋,等到你这只龟也一样。”
  云飞扬听着也不知是好气是好笑,老人接着道:“你不用难过,我已经原谅了你。”
  “多谢老前辈。”云飞扬苦笑。
  老人接拍手,大喝道:“三尺,你呆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拿吃的来,难不成要看着这小子饿死在这里,”株儒三尺慌忙奔出去。 ×      ×      ×  一口气吃了六大碗稀粥,云飞扬才觉得舒服一些,一种强烈的疲倦按着袭上心头。
  他也就在疲倦中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被呼喝声惊醒。
  “我说过不教,就不教!”那是海龙老人的语声。
  接着的声音,他也好象在哪里听过,那人道:“师叔,弟子一向都没有求过你老人家,只是这一次!”
  “不教!”
  云飞扬不由自主地下了榻过去推开门,移步循声往外面走去。
  房外是一条竹廊,过去三丈是一座小厅子,海龙老人负手站在石阶之上,一脸不悦之色。
  在石阶之下,跪着三个人。
  当中赫然就是哦嵋派的管中流,在他的左面是剑童七宝,右面是琴童六安。
  他仍然一身白衣,这一次却没有理会地上的泥土,跪倒在地上。
  云飞扬在门扉外一眼瞥见,慌忙缩回去。
  管中流没有察觉,以恳求的目光望着海龙老人,道:“师叔,峨嵋派衰落到这个地步,就只有弟子一人还堪造就,还有望重振峨嵋派的声威,师叔你就是瞧不起弟子,也要为峨嵋一派设想啊,请教弟子‘落日剑法’最后的三式。”
  他虽则在恳求,说话语声仍然自负得很。
  从他的说话转来,海龙老人不但是峨嵋派的前辈高手,而且还是唯一懂得“落日剑法”最后三式的人,所以管中流才这样不惜下跪,苦苦地恳求。
  武当的“两仪剑法”与峨嵋的“落日剑法”齐名江湖,败在青松的手下管中流才明白,不学最后的三式,还不足笑傲江湖。
  在武当山下再败给云飞扬,更坚定他去学落日剑法最后三式的决心。
  所以他才会找到这里来。
  海龙老人也就是峨嵋当代掌门一音大师的师兄,只因为脾气怪异,行事只顾自己的喜怒,与一音大师不甚合得来,也不理会一音大师的劝告,终于在一次争执之下离开峨嵋,隐居这个僻静的海滩上。
  他天智聪敏,武功在一音之上,但医术更高明,云飞扬坠崖漂流遇上他,亦可谓不幸之中的大幸。
  当然怎么也想不到冤家路窄,竟就在这里遇上了管中流。
  海龙老人对于管中流似乎并无多大好感,一叠声道:“不教,说不教就不教。”
  “到底为什么?”管中流实在很不服气。
  “是我还不想害你!”海龙老人忽然笑起来。
  “害我?”管中流更诧异。
  “落日剑法最后三式,必须阴阳配合,有阴气的内功修为,才能够配合阳刚的招式,你阳刚有余,阴柔不足。即使学得招式,亦没有什么帮助,况且过刚必折,只怕你未学成,便已经一命呜呼。”
  “弟子宁可死,也要学!”管中流说得很坚定。
  海龙老人冷笑道:“那你尽管跪下去。”霍地转身。
  门随即关上。
  管中流没有动,目光却寒起来,七宝、六安倍伴左右,垂下头,也没有作声。 ×      ×      ×  海龙老人的心肠看来已真的狠起来,关上门,便往内里走。
  三尺从桌底下钻出来道:“师父,他……他们跪在外……”
  “管那许多干什么?”海龙老人骂了三尺一句,冷笑道:“你以为那小子真的有那个耐性,我看他,跪不了一炷香。”
  三尺不敢再作声。
  海龙老人接着催促道:“还不去睡觉!”
  三尺垂着头走出竹廊,对于这个主人,他似乎怕得要命。 ×      ×      ×  这一夜云飞扬仍睡得很甜,那些药物本就有一种令人宁神安睡的作用。
  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大白,周围一片静寂,房间内外都一样。
  大堂也一样无人,不但不见海龙老人,甚至连三尺也不见。
  门仍然关着,云飞扬随手将门拉开,对于管中流跪在门外那件事他似乎没有记在心上。
  门拉开他才突然想起。
  “师叔──”管中流的声音也实时入耳。
  他与七宝、六安赫然仍跪在门外地上。
  云飞扬当场一呆,管中流亦一呆,这刹那间,他已经发觉推门出来的不是海龙老人。
  “云飞扬──”他脱口一声怪叫。
  “管……管大侠……”云飞扬要退避已不及,只有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管中流霍地站起身子,盯着云飞扬,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说!”
  “我……”云飞扬也不知从何说起。
  管中流也没有让他说下去,冷冷地接道:“难怪我师叔对我成见这样深,不肯教我落日剑法的最后三式,原来是你,从中作梗!”
  “管大侠,你千万不要误会……”
  “误会?”管中流一伸手,道:“剑!”
  七宝立即将剑送上,管中流拔剑在手,一声长啸,凌空一剑飞刺过去!
  云飞扬急忙倒退回屋里。
  墙上挂着一柄剑,云飞扬一眼瞥见急掠过去,才将剑拔出,管中流的剑已刺到!
  云飞扬挥剑急挡:“叮当”声中,连接了管中流十七剑!
  云飞扬伤势未愈,被迫得连连退后,管中流亦因为一夜长跪,血液未流通,身形未施展得开。
  他连刺十七剑,突然一顿,冷笑道:“你受的伤看来并不轻。”
  云飞扬尚未回答,管中流一声狞笑,接道:“我师叔看来已从屋后出外,这一次,倒要看谁来救你。”
  说话间,又几剑刺出!
  云飞扬再接几剑,人已被迫出屋外,管中流人剑紧迫,箭一样射出。
  云飞扬伏地一滚,才闪过那一剑的迫击,腰一挺,方待弹起来,但伤口一阵刺痛,又缩了回去。
  他身形滚动,贴地又让开管中流的二十八剑追击,闪到一株树木后。
  管中流一个箭步窜前,突喝一声,一剑疾削了过去!
  “唰”的一声,碗口粗的树干在剑光中断下,簌簌地疾倒下来。
  云飞扬双手一撑地面,倒掠了开去,一长身,终于站起来。
  管中流人剑已然迫近,人里在剑中,一个光轮似的,滚削向云飞扬!
  他双脚的血液已逐渐畅通,身形更矫健,闪耀腾挪,剑光一道一道飞射!
  云飞扬咬牙苦撑:“叮叮”声响中,又接管中流一百二十剑,又被震翻地上!
  管中流暴喝一声,人剑凌空,大鹏一样扑下去,一剑千锋,就像暴雨一样洒下!
  周围一丈都在剑光笼罩之下,云飞扬要闪开这一剑,实在不容易,眼看他就要伤在这一剑之下,管中流那千锋突然化回一剑!
  他整个身子同时倒飞出去。
  云飞扬看得清楚,刹那间海龙老人就像是神龙经天,闪电般掠至,右手一探,抄住了管中流的足踝,反手将管中流掷了出去。
  管中流刹那间亦知道是怎么回事,凌空两个翻滚,卸去力道,落在地上。
  “师叔──”他立即跪倒,七宝、六安那边忙亦跪下。
  海龙老人已立在云飞扬的身前,一声冷笑道:“不敢当,我也没有你这种乘人之危的师侄。”
  管中流一呆,道:“师叔你──”
  “我总算来得及时,却是坏了你的好事,是不是?”海龙老人连声冷笑道:“我这个人最痛恨的就是乘人之危那种人,你就是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也应该等他的伤势痊愈,再与他算账,这才是英雄的行径。”
  “但……”
  “不要分辩了,你这样做就是不公平,一个你这样心术不正的人,我怎能放心将落日剑法的最后三式传给你?”
  “师叔!”管中流心中大急,膝行上前。
  老人没有理会他,径自问云飞扬道:“你怎么样?伤了多少处?”
  “我什么事也没有。”云飞扬强忍伤痛,挺直了身子。
  “分明痛得要命,还要说没有事。”老人一掌拍在云飞扬伤口上,道:“挺着身子干什么,这就表示很英雄?”
  云飞扬给那一拍,不由弓起了腰背。
  三尺从那边树后转出,忙奔上前扶住云飞扬。
  老人瞟了三尺一眼,道:“他用不着你来扶,你要帮忙,就回去给他准备药。”
  三尺慌忙松开手,奔回去。
  管中流目光一转,突然又唤道:“师叔──”
  “不用说!”老人截口道:“总之落日剑法的最后三式不能传给你,你就死心吧!”
  “师侄只是有一些江湖上的问题,想请教一下你老人家。”
  “哦?”老人一翻眼,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江湖上,是以哪三派为尊?”
  “当然就是峨嵋、少林、武当。”
  “那么无敌门──”
  “邪魔外道,怎能够与我们名门正派相提并论?”
  “师叔说得是。”管中流霍地手一指云飞扬,道:“师叔可知道这个人就是无敌门的人?”
  “什么?”老人猛一把劈胸将云飞扬抓起来。
  “我是武当派的人。”云飞扬急忙分辩。
  老人白眉一扬,道:“看你方才的出手,的确是武当派的招数。”
  “可是当日我在武当山下,本来可以将独孤无敌的独生女儿独孤凤与他的入室弟子公孙弘斩杀剑下,就是这小子插手,将他们救去。”管中流声色俱厉。
  老人的手又一紧,道:“是不是真的有这件事?”
  云飞扬苦笑道:“我也不知怎样说。”
  老人一松手,反手一掌将云飞扬打翻在地上。
  管中流看在眼内,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老人严厉的目光突然又落在他脸上,道:“当时不用说,你又是乘人之危的了。”
  管中流一呆,笑容一敛,道:“我……”
  “武当弟子助纣为虐,固然令人发指,但是峨嵋弟子,只识乘人之危,一样令人痛心。”老人忽然叹息起来,道:“这也难怪无敌门坐大了。”
  管中流面庞一红,垂下头。
  老人转盯着云飞扬,怒叱道:“你应该知道我最憎恨的就是无敌门的人,为什么你还要去救他们?”
  云飞扬傻了脸,道:“我救他们的时候还不认识你老人家,又怎会知道你最憎恨他们?”
  老人想了一想,点头道:“这也是。”
  “我不是无敌门的弟子,我所以救他们,只因为师父这样吩咐,我只是听命行事。”
  老人紧盯着云飞扬,终于点头道:“我相信你。”
  云飞扬反而有些奇怪,道:“你相信?”
  “因为你值得我相信。”
  “我……我只是武当派的一个无名小卒……”
  “在我眼中,有哪一个不是无名小卒?”老人显得颇为自负。
  管中流一旁看着暗呼不妙,插口道:“师叔,这个无敌门的人……”
  “他不是无敌门的人。”老人断然回答。
  “这个人不过……”
  老人截口道:“他的解释我很清楚,现在该你解释为什么要乘人之危,损坏峨嵋派的声誉?”
  “当时我只是想着除恶务尽,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管中流头仍下垂,眼珠子乱转,忽然叹了一口气。
  “你又在叹什么气?”老人立即问道。
  管中流叹息道:“我更想不到,打不过武当派的一个无名小卒。”
  老人一皱眉。
  管中流接道:“峨嵋落日剑法与武当两仪剑法,并称双绝,如今我用峨嵋落日剑法,却败在武当一个无名小卒剑下,莫非落日剑法,只是徒具虚名?”
  “胡说!”老人一沉脸道:“当日黄山论剑,青松也推许我们峨嵋落日剑法与武当两仪剑法不相伯仲,你之所以连一个武当的无名小卒也打不过,完全是因──”
  “因为尚未学全落日剑法。”管中流截口道:“所以师叔你一定要传授给我。”
  “这个……”
  “也只有这样,峨嵋派才还有立足的余地。”
  老人意动,想了想,点点头,道:“好,我就授你落日剑法的最后三式,然后──”
  转盯着云飞扬,道:“等武当这个无名小卒伤势痊愈,再来一次公平决斗,看到底是武当强还是峨嵋强。”
  云飞扬方待说什么,管中流已拜伏地上,连声道:“多谢师叔成全。”
  老人并没有什么表情,云飞扬实时上前,抱拳道:“老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不敢再打扰……”
  “怎么,你想走,没这么容易!”老人一摆手,道:“你必须留在这里,一直到伤势完全痊愈。”
  “老前辈的一番好意……”
  “我只要你与管中流公平一决高下,看落日、两仪两种剑法,何者为佳。”
  云飞扬怔在那里,管中流看在眼内,心中冷笑,口头却吩咐道:“七宝、六安,你们好好地照顾云公子。”
  七宝、六安齐应一声,走到云飞扬的身旁,三尺亦走过去,拦住七宝、六安,道:“云公子有我照顾可以了,用不着你们。”
  七宝、六安不屑地望了三尺一眼,并没有理会。
  三尺转望老人。
  老人也没有理会,手朝管中流一挥,道:“跟我来。”
  管中流精神大振,长身飞步奔过去。
  云飞扬看着他们,只有苦笑,三尺上前一拉他的手道:“我们也走。”
  他们是走回屋内。
  七宝、六安亦步亦趋,他们对于管中流一直就忠心耿耿,也就由这时开始,无论云飞扬在什么地方,他们必定有一个在一旁看着。
  云飞扬很快就发觉,这两个童子不但没有三尺那么可爱,而且讨厌得很。
  他并不想再跟管中流交手,因为无论胜或员,对他都没有好处。
  所以他当时就想到离开。
  七宝、六安在夜间更索性睡在云飞扬房门左右。 ×      ×      ×  三天过去,云飞扬的伤势已经好转很多,走动的时候已不觉痛楚。
  碧海无波,一望无际,走在阳光下的沙滩上,精神特别爽朗。
  三尺紧跟在云飞扬身旁,他身高只到云飞扬腰间,双脚短小,云飞扬跨出一步,他要走三步,可是他始终跟着。
  对于云飞扬,他有很大的好感,亦叫云飞扬“小飞”。
  “小飞,你看那七宝、六安,就像是冤魂不散似的,无论我们走到哪里,他们都跟上来。”
  七宝、六安的确紧跟在后面,云飞扬没有往后看去,叹了一口气,道:“要摆脱他们,实在不容易。”
  “你不想跟那个管中流交手?”
  “不想,打败他,你家主人一定非常难过。”
  “他从来都是好胜的。”
  “这就是了。”
  “不过峨嵋派的落日剑法天下无双,那个管中流若是学全了,说不定会将你打败。”
  “最好就是这样。”
  “那个姓管的气势迫人,你若是败给他,只怕不会很好受。”
  “有你家主人一旁看着,他就是将我击倒,也不能够怎样的。”
  “你不能败给他。”三尺突然转到云飞扬面前,道:“我只有你这个朋友,怎么也要助你一臂之力,离开这里。”
  云飞扬“哦”了一声,道:“你有办法?”
  三尺点头道:“我们先回去。”转身就走。
  云飞扬只有跟上去,那边七宝、六安立即跟上前去。 ×      ×      ×  回到房间,云飞扬立即将房门关上,三尺没有进去,绕了一个圈,不知所踪。
  七宝、六安没有理会三尺,在云飞扬门外左右坐下。
  “你看这小子突然走回来,在打什么大意。”七宝已动疑心。
  “怕又是伤痛发作,回来休息。”六安倒没有在意。
  “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妥,尤其是那个侏儒。”
  “那个三寸钉,能弄出什么来,少管他。”
  “最怕他帮助那个云飞扬逃出去,这附近,到底是他比我们熟悉。”
  “谅他也没有这个胆子。”
  “这是什么?”七宝突然一呆。
  一股淡淡的红烟,突然一丛花树之后吹出,向七宝、六安吹去。
  六安尚未回答,红烟已将两人里起来,七宝脱口道:“不好!”方待闭上呼吸,神智已然一阵昏沉,咕咚一声倒下去。
  六安随即亦倒下。
  那丛花树“簌簌”的一分,一个人现身出来,正是三尺,他手中拿着一根竹管子,一脸的得色。
  “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再轻视我三尺。”三尺手执竹管,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
  房门实时打开,云飞扬捏着鼻子,一个箭步窜出。
  三尺一拉云飞扬,往竹廊退下。
  云飞扬走了几步,忧虑地问道:“三尺,你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放心,没有毒的,他们只是暂时昏迷过去。”三尺洋洋得意。
  “想不到你真的有几下子。”
  “跟了主人这么多年,当然多少也会一些。”三尺更得意,一扬手中的竹管,道:“这叫做半日香,一吸入,最少也要睡半天。”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大堂门前,云飞扬将门一拉开,立时就怔住,三尺亦怔住。
  海龙老人赫然站立大门之外。
  “又想走?”老人摇头道:“我这么辛苦教管中流落日剑法最后三式,你走了,我找谁跟他过招?”
  云飞扬嗫嚅着道:“晚辈学艺不精,又怎能抵挡落日剑法最后三式,只怕就一式,也应付不来。”
  “不用多说,眼见为实,进去!”
  云飞扬只有退回去,老人目光落在三尺手中的竹管上。
  三尺欲将竹管藏起来已来不及,老人劈手将竹管夺去,沉下脸道:“半日香,那两个娃娃给你弄倒了?”
  三尺只有点头。
  “你胆敢偷用我的药物为非作歹?”老人接怒骂。
  三尺给骂得浑身打颤,慌忙躲到云飞扬背后。
  “信不信我拿万年醉对付你,让你醉足一万年!”老人怪笑。
  “主人,你……你饶过我这一次……”三尺脸也青了。
  云飞扬方待求情,老人已大笑起来。
  三尺这才吁了一口气。
  老人笑声一顿,盯着三尺道:“由现在开始,你替人看着你这个好朋友,若是让他走失了,我就打断你的一双手。”
  三尺吓了一跳,与云飞扬面面相觑。
  “最多半个月,管中流就可以练好那三式,着急什么?”老人看着云飞扬一摇头,大笑转身。
  云飞扬只有苦笑。 ×      ×      ×  武当派天翻地覆,无敌门却出现前所未有的平静,只因为独孤无敌仍然闭关练功。
  在他闭关之前,他是有命令不准无敌门弟子招摇生事,这当然没有人敢违背。
  动荡的江湖也因此平静下来,他们当然知道,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平静,就像是暴风雨的前夕一样。
  无敌门的练武厅却没有一日安静,尤其是独孤凤回来之后,练武厅中就多了一个北斗七星阵。
  这个阵与武当的原则一样,却缺乏那种灵活、复杂的变化。
  只因为这个阵乃是独孤凤与公孙弘根据自己的记忆排练出来,而当日他们被囚在北斗七星阵之中,到最后,根本就头昏脑胀,七剑的变化既复杂又迅速,又如何瞧得清楚。
  这在他们却认为奇耻大辱,独孤凤决心要破阵雪恨,公孙弘当然言听计从,才有这个七星阵出现。
  布阵的是无敌门的弟子,到现在已换了二百七十三次,已经伤了四百五十六人次。
  到现在,独孤凤、公孙弘还是轻易将这个所谓七星阵破解。 ×      ×      ×  公孙弘日月轮声势惊人,独孤凤鸳鸯双刀一展开,犹如穿花蝴蝶。
  刀光轮影中,士柄剑交错刺来,七个无敌门的弟子依照七星阵的变化,迅速地变换位置,一剑向独孤凤、公孙弘攻去。
  他们的动作很敏捷,身形、步法变化亦很灵活,看来似模似样。
  可是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之后,还是被独孤凤、公孙弘冲了出来。
  独孤凤柳眉倒竖,双刀一分,狠声道:“方才我怎样说的,若是二十五招之内再破阵而出,就杀光你们!”
  七个无敌门弟子早已面色发青,其中一个嗫嚅着道:“大小姐你……你已经用了二十七招了……”
  独孤凤一怔,道:“总之这根本就不能够与武当派的北斗七星阵相比。”
  公孙弘趋前一步,道:“师妹……”
  “不练了!”独孤凤双刀往地上一拋,转身奔了出去。
  公孙弘急忙随后,追到院子外,才将独孤凤追上,道:“师妹,一苇渡江折北斗七星阵若是这么容易摆设,又怎称得上天下第一奇阵?”
  “这就是说,我这一生破不了?”独孤凤瞪着公孙弘。
  “反正师父就快出关,又何惧北斗七星阵?”
  “我是要亲手破阵。”
  “师父也许有被阵之法教你,让你得偿心愿,倒是我夺剑之辱,是没有希望湔雪了。”
  “为什么?”
  “青松已死,我难道去地狱找他!”
  独孤凤闷哼一声,道:“不管怎样,我都要爹陪我上武当山,血洗武当山!”
  一个丫环实时匆匆走了过来,道:“大小姐……”
  “什么事?”独孤凤语声冷酷。
  “你到这边来,有些事……”丫环的态度甚为神秘。
  “说就说,鬼鬼祟祟,吞吞吐吐的算是什么。”
  丫环偷望了一眼公孙弘,道:“但这是……这是关于龙凤阁那边的……”
  独孤凤面色一变,走了过去,道:“那边怎样了?”
  “终日失魂落魄的,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这样下去,小姐……”
  “怎会这样的?”
  “小姐,还是你去劝一劝……”
  “爹可是从来不许我进去,那几次我偷进去,地似乎已知道,在阁外加派了不少人守卫,没有他的金牌谁也不许进。”
  “你再想一想,看有没有办法,要不然……”
  “不要再说了。”独孤凤沉吟。
  公孙弘那边看到,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道:“师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独孤凤心头一动,道:“师兄,爹闭关之前,是不是吩咐,要你小心保护我?”
  “不错。”
  “若是我给人欺负……”
  “谁敢欺负你,先问我一双拳头。”公孙弘挺胸突肚,一副英雄的气势。
  “当然还没有人敢在这里欺负我,只是有一件事我实在解决不了。”
  “交给我吧。”公孙弘的胸膛挺得更高。
  “我现在一定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公孙弘想也不想,立即道:“我与你一起去。”
  “当真?”独孤凤娇笑,更加美丽。
  公孙弘只顾望着独孤凤,根本就没有考虑到其它,不由点头。
  “那你不要反悔。”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独孤凤一正色,道:“我要去龙凤阁。”
  “什么?”公孙弘吃了一惊,道:“师父曾经下令……”
  “难道我进去见我娘也不成?”
  “这……这个……”
  “你是决定反悔,不去了?”
  “我……”公孙弘额头冒汗。
  “算了,你不去我去,总不信爹会将我怎么样。”独孤凤立即举步。
  公孙弘追上前道:“师妹,你真的要去吗?”
  “你以为我像你,说了又作罢。”
  公孙弘一张脸发红,一咬牙道:“好,我也去,替你把风。”
  独孤凤转嗔为笑道:“那今夜三更,你在龙凤阁外等我。”
  “你要小心。”
  “该说我们要小心。”
  公孙弘心头一乐,立时什么都拋置脑后。 ×      ×      ×  高墙四丈,青松身怀飞云纵绝技,要跃过这一道高墙,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独孤凤要进去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可是她仍然能够进去。
  今夜的月色一样那么冷,独孤凤披着月色,绕过那座水池,走向那座小楼。
  小楼上仍然有灯光。 ×      ×      ×  月光从窗外透进,灯光在月光中迷蒙,就像是里着一层烟,笼着一层雾。
  独坐在窗前的那个女人,就像是烟中之月,雾中之花,是那么孤零,又是那么凄凉。
  她年纪已不轻,额上、眼角,也已见皱纹,看来却仍那么美。
  若是细看清楚,不难发觉她与独孤凤,相貌非常相似。
  桌上放着一卷画轴,已经拉开,上面画着一个高冠道服的年轻道人,那不难分辨得出,就是年轻时的青松。
  中年美妇的目光落在青松的画像上,目光与灯光同样迷蒙。
  她的脸颊有泪痕,眼眶有泪水。
  青松第三次决战独孤无敌之前,要见的那个女人也就是她。
  可是她却一任青松在楼外独立一宵。
  相见不如不见,见又何妨?不见又可妨?
  她始终没有见。
  在她的心目中,青松始终是画像中那样子,至于事实是不是,她并不在乎。
  很多事她都已不在乎。 ×      ×      ×  敲门声突响,中年美妇如梦方觉,一惊回头,道:“谁?”
  “是我──”独孤凤的声音。
  中年美妇目光一转,急将画面轴卷上,道:“门没有关,你进来。”
  语声未已,独孤凤已推门走了进来,道:“娘亲──”
  中年美妇迎上去,道:“凤儿,你怎么来这里了?”
  独孤凤将手提竹篮在桌上放下,扑入中年美妇怀中,道:“娘亲,女儿不孝,现在才来看你。”
  中年美妇扶着独孤凤到桌旁坐下,道:“你瘦了很多。”
  “娘不是比我更瘦?”
  “你爹不是已下了命令,吩咐不许其它人进来?”
  “我要来谁也阻止不了。”
  “给你爹知道……”
  “他不会知道的,师兄也不会说。”
  “师兄?你是说弘儿?”
  “这一次是他引开了守卫的注意,让我走进来。”独孤凤突有所觉,道:“娘,你方才在哭?”
  中年美妇忙举袖擦去眼泪。
  “为什么?”独孤凤追问。
  “一个死了的朋友。”
  “那是谁?”
  “说了你也不识。”中年美妇眼泪又流下。
  “娘,听说你几天都没有吃饭,到底是怎么回事?”
  “吃不下……”
  “是不是吃的煮得不好,我叫他们以后要小心……”
  “凤儿──”中年妇人一声叹息道:“你实在太苦了。”
  “苦?”独孤凤不明白地道:“我才不苦呢,要什么爹都给我,唯一就是来见你,我实在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分开,陌生人一样。”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许再提这件事。”中年美妇沉下脸去。
  独孤凤一见急忙转口道:“娘,我给你拿来一些粥。”她随即在竹篮中取出碗匙瓦煲,接着将瓦煲里的粥倒了满满一碗。
  中年美妇接过,只吃了一口,就笑道:“这粥是你煮的?”
  “娘,你怎么知道?”
  “除了你,还有谁煮得出这种难吃的粥来?”
  “娘──”独孤凤不依顿足。
  “是了,你近来的武功怎样?”
  “相信比以前好一些。”
  “你年纪也不轻了,有没有……合适的……”
  “娘,又来了。”
  “外面的人对你怎样?”
  “差不多,要么就是曲意奉承,要么就是怕得要命,没出息!”
  “你这样凶,谁不怕你。”
  独孤凤只是笑。
  敲门声又响,公孙弘的声音接着传来道:“师妹,时候差不多了。”
  独孤凤冷应道:“你怕死,你可以先走。”
  中年美妇却笑道:“你叫他进来。”
  独孤凤想了一想,才呼道:“师兄,我娘叫你进来!”
  “我……”公孙弘回答道:“我不如等在外面。”
  “真没用!”独孤凤冷哼一声,走过去拉开门道:“叫你进来你就进来。”
  公孙弘不敢反驳,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来,战战兢兢地朝中年美妇一拜,道:“师母──”
  “这么高大了。”中年美妇轻叹一声,道:“凤儿,时候已不早了,你还是回去吧。”
  “娘──”独孤凤依依不舍。
  “若是天亮给守卫的人发现,以后你要来,就更麻烦了。”
  独孤凤无奈举步。
  “凤儿──”中年妇人急又叫住。
  “娘,你还有什么吩咐?”
  “记着,以后不要再任性了。”
  独孤凤漫应一声,与公孙弘退出。
  中年美妇看着门关上,又叹了一口气,呆了一会,再将画轴打开。
  目光落在青松的画像上,中年美妇的眼泪又流下。 ×      ×      ×  独孤无敌流的不是泪,是汗,衣衫已湿透。
  在他面前的一个铁鼎中烧着熊熊烈火,他的目光却比火焰还要辉煌。
  宽阔静寂的石室之中,只有烈火的“洪洪”声响。
  独孤无敌双掌平胸,盘膝石毯上,一次又一次运转真气。
  他的心境却始终不能够平静下来,很多他竭力想遗忘的事情,却陆续地涌上心头。
  ──凤冠霞佩,那是沈曼君,是他青梅竹马自小就认识的恋人,终于与他结成夫妇。
  ──红烛未烧残,沈曼君泪湿枕襟,他却像死人一样。
  ──灭绝神功练到第六重,生育的机能便已灭绝,他总算知道,这是事实。
  ──这已经无可药救。
  独孤无敌的脸上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色。
  这件事他本已淡忘,现在却变得如此尖锐,尖针一样插入他的脑髓。 ×      ×      ×  ──紫金冠,朱红的道袍,是青松。
  青松怎会与沈曼君在一起?
  ──沈曼君的肚子日渐大起来。
  ──是谁的孩子?是谁的! ×      ×      ×  ──恭喜师父,闭关只不过五年,轨将灭绝神功第六重练成。
  十岁的小孩子,那是弘儿向我祝贺。
  还有一个四岁不到的,是凤儿。
  ──爹!他们说,你就是我爹!
  我不是!我不是! ×      ×      ×  ──夜雾凄迷,小楼婀娜。
  龙凤阁,那是龙凤阁。
  ──青松、沈曼君互诉别后相思之苦。
  他们仍然是藕断丝连。
  ──一个人独立在花木丛中,一身衣衫已经被夜雾湿透,那是谁?
  是我!是我! ×      ×      ×  所有的回忆,都是如此的苦涩,如此的不快,一支支尖针似的,直贯入独孤无敌的灵魂深处。
  汗如泉水般奔流,他的眼睛闭上又张开,突然发出了一声声恐怖至极、凄厉至极的呼叫声。 ×      ×      ×  夜色深沉,距离黎明已经不远。
  除了值夜的守卫,无敌门中绝大多数的人这时候仍然在睡梦中。
  他们都被这呼叫声惊动,惊醒。
  值夜的守卫俱都惶惑至极,部份急向独孤无敌闭关的秘室那边奔去。
  呼叫声持续,一声又一声。 ×      ×      ×  独孤无敌呼叫着终于站起身子,双掌猛一翻,一股劲风立时在室中呼啸。
  “噗”的一声,火焰被掌风压灭! ×      ×      ×  “隆隆”声响中,秘室那扇沉重的石门缓缓地往上升起来,独孤无敌也就站立在石门之后。
  等候在秘室外的无敌门弟子立时发出了一声欢呼道:“唯天为大,如日方中!”
  独孤凤、公孙弘、千面佛同时迎上前去,才走得几步,突然又停下,那些欢呼声亦逐渐沉下去。
  在他们的心目中,独孤无敌势必已练成灭绝神功的第九重,甚至第十重才开关出来,那形象应该比以前更威武,更神采飞扬。
  可是现在从秘室走出来的独孤无敌却是显得那么的疲乏,那么的憔悴,比闭关之前也不如。
  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望了众人一眼,便往内堂那边走去。
  独孤凤再也忍不住,一声:“爹──”便待扑前。
  独孤无敌应声,止步回头,一挥手,沉声道:“一个时辰之后,在聚义厅等我!”
  语声一落,脚步再起,头也不回。
  独孤凤怔在那里,其它的人也一样。 ×      ×      ×  新添的蜡烛又已烧去大半,这已是独孤无敌出关后两个时辰,现在他仍然在聚义厅之内,聆听下属的报告。
  在他面前的长几上放着文房四宝,还有一堆卷宗,他一面聆听,一面批阅卷宗,双眉一时深锁,一时展开,偶尔点头微笑,抑或摇头轻叹。
  沐浴更衣,再休息一会,吃些东西,他与出关之时已判若两人。
  聚义厅内聚着无敌门内外五堂的堂主,两大护法,除此之外,就只有侍候茶点的几个弟子,他们侍候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各人也很少用茶点,顺次序报告堂内,自独孤无敌闭关之后所发生的重要事情,一点也不敢大意。
  就连独孤凤也显出前所未有的肃穆,公孙弘更就不用说了。
  独孤无敌亦待公孙弘报告完毕才示意暂停,取过茶杯,浅啜了一口。
  各人亦纷纷举杯,趁这个机会松弛一下紧张的神经。
  独孤无敌将茶杯放下,提笔往卷宗上批了一行字,才开口:“你们都认为杀青松的是那个云飞扬?”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点头,独孤无敌看在眼内,摇头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子,一面往厅中踱去,一面道:“本门护法寒江钓叟乃是死在碧落赋风、雷、雨、电之中的雨手中,雨当时则是与无面人相会,那间药材店子就是他们的秘密巢穴,冒充傅玉书母亲的那个女人亦在其中,由此可见傅玉书,必然是逍遥谷碧落赋中人,他的全家被杀不过是一个圈套,目的在使青松带他回武当,偷学武当的绝技,再就是找机会拯救在寒潭中的那个天帝。”
  众人齐皆点头,独孤无敌接道:“根据我们所搜集得到的消息,那个云飞扬却是自小由青松带上山,之后一直就在山上干杂役,他是否有本领刺杀青松是一个问题,最成问题的还是逍遥谷既然安排了这个人,就用不着在多年之后再安排傅玉书混进去,而事发之后,傅玉书亦没有替云飞扬辩护,若是我推测无误,云飞扬被指为杀人凶手,只怕就是傅玉书的移花接木计。”
  一众只听得连连点头,公孙弘脱口赞道:“师父高见。”
  独孤无敌淡然一笑,道:“傅玉书接掌武当,乃武当心腹之患,我们不必理会,到武当无药可救,我们再乘虚而入,拿下傅玉书,迫他说出逍遥谷所在。”
  独孤凤接口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样?”
  “先向其它的门派采取行动,一来立威,二来以寒敌胆!”
  “少林人多势众,点苍、昆仑与我们一向又没有过节……”
  “以我看,还是先对付峨嵋。”公孙弘双拳紧握道。
  独孤凤她给他这一提,立时亦想起了管中流,柳眉一竖,道:“爹,我也是这个意思!”
  独孤无敌一领首,道:“这件事让我考虑一下。”手一摆,转向白象堂的堂主诸葛明,道:“你说说这两年来的收支。”
  “回帮主──”诸葛明一欠身道:“去年一年的收入,共九百二十七万五千三百两,但因为帮众口多,各项开支也增加,全年来来仅盈余三十三万七千四百两。”
  “还不错。”独孤无敌的脸上并无笑容,缓步到原位坐下。
  诸葛明接道:“私盐,保费,印子钱方面各有增长,但比较起来,还是刺杀方面的收益最多。”
  独孤无敌取过另一卷宗,摊开道:“说下去──”
  “单就是辽宁总督委托我们刺杀广东布政司,便已得益三十万两,而汝南王委托暗杀兵部尚书更得益七十万两。”诸葛明忽然一笑,道:“外馆沉长星,委托刺杀御史欧大卑,属下甚至开价八十万两。”
  公孙弘“哦”了一声,道:“尚书七十万,御史八十万,到底是尚书开价太少还是御史开价太多?”
  诸葛明忙分辩道:“这主要是因为沉长星上代是盐商,本人又是做大生意的,实在出得起钱。”
  “这种人不妨取价多一些。”独孤无敌淡然一笑,道:“总括来说,本门的收入虽然增长不少,但对于白象堂的经营手法,本座还是很失望。”
  诸葛明面色一变,方待说什么,独孤无敌已沉下脸来,道:“我们无敌一门内五堂外五堂,分舵一百三十七,差不多六万多人,赚这点银子又有什么用,将来又如何将势力推广到大河两岸?”
  诸葛明垂下头去,一旁黑豹堂战千军随即站起来道:“黑狗堂做的一宗买卖,门主也许会满意。”
  独孤无敌遂问道:“说──”
  “三省盐运使的一拨盐款因为上京路远,又要兼顾运送方便,全换做黄金,计其十八万两,交振远镖局押送,振远镖局自知保不了,与附近十二家镖局联保,事情由银凤堂侦知,交本堂负责劫夺,本堂追踪七十里,以毒药、迷香、暗器再配合天时地利,终于取到了手。”
  “好,很好!”独孤无敌目光转向诸葛明,道:“点收了没有?”
  “已经点收了,只是十六万两黄金。”诸葛明站起身来。
  战千军忙道:“这相信是外传的数目有误,属下等一路小心,绝没有遗失,而每一辆镖车之外都有封条,回到这里才开拆。”
  独孤无敌点点头,挥手示意战千军坐下,自己却又站起来,目光一扫,道:“大家这一年多以来都花了不少心思气力,稍后我自会论功行赏。”
  众人齐谢一声。
  独孤无敌语声一沉,接道:“至于峨嵋派纵容弟子管中流,挑我们十三分舵,杀我们一百三十六个弟子,这笔账,也是要算清楚的。”
  公孙弘道:“峨嵋派出手在先,我们就是对他们采取行动,其它门派相信也不敢插手过问。”
  金龙堂邓奎接道:“不过哦嵋派掌门一音大师武功高强,剑术的造诣绝不在武当青松之下,落日剑法亦是与武当两仪剑法齐名。”
  公孙弘冷笑道:“这比我们门主的灭绝神功又算得什么。”
  独孤无敌笑笑,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能够摸清楚对方的武功底子,总是好的,却不知……”
  战千军又站起来,道:“属下对于这方面倒是略知一二……”
  独孤无敌颇为欣赏地道:“本座也知道你一向对于各门各派的武功都甚有研究,那你就说来大家听听。”
  战千军笑顾各人,道:“一音大师乃峨嵋掌门,不用说一定精于落日剑法,但在金刚十三掌方面,亦下过一番苦功,还有那七十二路疯魔杖法亦是一绝!”
  独孤无敌连连点头,道:“战堂主所言都是事实,一音大师身怀峨嵋三大绝技,绝不是一般高手可比,幸好本座闭关期内亦创新招,无以为名,就叫做‘无敌一式’。”目光转落在战千军脸上,又道:“本座现在就以无敌一式与你过几招,让大家先看一下其中变化。”
  战千军摇手方待推辞,独孤无敌已步至厅中,一摆手,道:“来!”
  战千军只有硬着头皮走出去,一面道:“门主千万要手下留情。”
  “未打先求情,乃兵家大忌!”独孤无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战千军一脸奉承之色,道:“属下又怎会是门主的对手?”
  独孤无敌只是道:“大家看清楚了!”身形猛一转,疾欺上前去,双手一登一翻,连变三式!
  这三武并无特别之处,战千军双拳拉开:“啪啪啪”三声,将独孤无敌双掌接下。
  独孤无敌招式未老,迅速变换,这一变迅速而诡异,一翻就已将战千军的双腕扣住。
  战千军面色一变,道:“门主的无敌一式果然巧妙绝伦!”
  独孤无敌没有松手,忽然一笑道:“这不是无敌一式!”
  他的笑容森冷至极,眼珠亦仿佛变成两块寒冰似的,战千军与他目光相触,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
  也就在刹那间,他突然听到了两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骨头碎裂声,一阵锥心的剧痛同时从双腕传上来!
  刹那间,他的双腕竟然被独孤无敌硬生生捏碎!
  “门主──”战千军这才真的变了面色。
  “这也不是无敌一式。”独孤无敌摇头,身形陡长,双手一分,松开扣着战千军的双手。
  战千军双臂不由往外一翻,空门大露,独孤无敌双掌实时在战千军胸膛之上!
  “噗”一下异响,战千军整个身子被击得疾往后倒飞了出去。
  这一飞竟然远远四丈,飞出厅堂,飞过石阶,烂泥一样摔在广场上。
  独孤无敌吁了一口气,一收掌,道:“这才是无敌一式!”转过身子,缓步往上座走去。
  独孤无敌若无其事地坐下,呷了一口茶才道:“战千军勾结排教,淮海帮,图谋不轨,不知道我一直就在留意着他,这是他们的来往信件。”随手从卷宗中抽出十多封信掷在地上,道:“大家相信都还记得战千军出身排教,而淮海帮主武其扬则是峨嵋派弟子,所以战千军对于一音大师的武功才会如此清楚。”
  一众恍然大悟,独孤无敌接又道:“押运黄金的武官沈德昌原就与战千军私通,所以战千军消息才会那么灵通,也所以没有将封条拆开都能够肯定镖车中载着黄金,至于数目本来就是十八万两,之所以少了二万两,只是怕与沉德昌中饱私囊,一人一万两分了。”
  诸葛明叹息一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门主对他恩深义重,想不到他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独孤无敌沉声道:“明天你送五千两纹银给战千军的家人,再请高僧去替他念经超度。”
  “是!”诸葛明应声退下。
  无敌接吩咐邓奎,道:“邓堂主,备一封客客气气的信,飞马送上峨嵋,限一音七日之后,将管中流交出来,否则本座就亲率无敌门精锐,上峨嵋要人!”
  一字一顿,无敌的神情更就是残忍、冷酷兼而有之。
  在闭关之前,他显然已作好了种种准备,所以一出来,任何事情仍然是了如指掌,像这样的一个人亦不可谓不可怕的了。 ×      ×      ×  月已淡,远在西楼外,长夜虽未逝,黎明已不远。
  手中有杯,杯中有酒,却不是聚义厅中的杯与酒,独孤无敌这时候是坐在后院的八角亭内。
  坐在他对面的只有公孙弘一人。
  独酒无味,独孤无敌特别选择公孙弘来做对手,却不是只为了找一个喝酒的伴儿。
  是因为他信任公孙弘,他待公孙弘一直就像是自己的儿子一样。
  三杯酒下肚,无敌有些感慨地道:“想不到我闭关还不到两年,就发生了这许多事情。”
  “这一年多以来发生的事情的确是多了一些。”
  “还好,除了钓叟被害,分舵被挑,一切都算顺利。”
  “你老人家忘了我与师妹被困北斗七星阵,虽然没有死,但已经颜面无存,到现在,师妹提起这件事,还有气。”
  “这不必放在心上,总有一天我会想出破阵的方法,到时由你与凤儿再上武当闯阵,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无敌说得很有信心。
  公孙弘大喜道:“师妹知道了,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
  无敌微喟道:“这孩子,我实在纵坏了她。”
  “师父,有一件事情……我始终想不通……”
  “什么事?”
  “我们被困北斗七星阵,本以为死定了的,哪知道青松那个老鸡毛突然喝令撤剑阵,放我们下山!”
  无敌的脸沉下来,道:“也许是感激我的三次不杀之恩,故示大方。”一顿,转口道:“说别的,凤儿这一年多来怎样了?”
  “除了脾气有些暴躁一些之外,其它没有什么。”
  “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公孙弘脱口道:“龙凤阁的主人三四天之前就没有吃饭。”
  “饿到现在不是快要饿死了。”无敌也显得有些担忧。
  “师父放心,昨天又肯吃了……”
  语声未已,无敌突然站起身子,一巴掌掴在公孙弘脸上,公孙弘冷不提防,被打得怔在那里,好一会才抚着脸问道:“师父你怎么……”
  “还问什么?”无敌一脸怒容道:“我是怎样吩咐你的,你竟然敢违背。”
  “师父,我怎敢违背……”
  “还分辩,说实话,你放了什么人进龙凤阁去?”
  公孙弘又一呆,不敢作声。
  无敌瞪着公孙弘,语声陡厉道:“是不是凤儿?说!”
  公孙弘不由自主地退后,无敌一步迫前,喝问道:“是不是?”
  公孙弘终于点头,无敌冷声道:“什么事也瞒不了我,龙凤阁那个人不吃饭,只有凤儿才能够劝动她!”
  公孙弘不由自主地跪下,无敌没有理会,目光一转,瞪着那在西楼的月,逐渐陷入沉思中。
  非常突然地,颀长的身子陡然拔起来,掠出了八角亭,一缕轻烟似地飞掠了出去。 ×      ×      ×  灯光黯淡,人亦憔悴,风从窗外吹进,吹冷了沈曼君的一双手。
  她没有在意,双手捧着青松那张画像,一双眼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她的眼中有泪,只是没有流出来,坐在那里也不知已有多久。
  龙凤阁外异常静寂,独孤无敌身形轻捷,着地无声,他虽然就在窗外,看着沈曼君,沈曼君始终没有察觉。
  无敌的双拳紧握,指节已握得隐隐发白,一双眼睛瞪着青松那幅画像,仿佛有火焰燃烧起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似就要发作,突然转过了身子,往外奔去。
  才奔出丈许,突然又停下,刹那间,他整张脸的肌肉都抽搐了起来,陡然怪叫一声,转身疾往阁门冲过去。
  “哗啦”一声门户尽碎,无敌夺门而入,疯狂地疾冲向沈曼君。
  沈曼君应声浑身一震,长身站起来,右掌五指并合如刀,便待切出去,同时叱喝一声:“什么人?”
  语声未落,她已经看清楚冲进来的人是无敌,右掌立时垂下。
  无敌“霍”地一把将那幅画夺去,双掌一合:“噗”的一声,那幅画已变得片片粉碎,散落地上。
  沈曼君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动,也没有阻止。
  独孤无敌一脸怒容,将纸屑踩在脚下,并没有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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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一剑酬一剑,彼此两不欠
作者:黄鹰


  沈曼君首先开口道:“二十年前,我自觉很对不起你,可是,你一直都不给机会让我说。”
  她的语声很慢、很冷,毫无感情。
  无敌只是听,沈曼君接道:“二十年来,你望也不望我一眼,将我与女儿隔绝,我没有怨言,亦因此不再觉歉疚,但到今夜再见你,我又感到很对不起你,以你的武功内力修为,没有理由变得这样苍老、憔悴,这二十年来,可见,你并不比我好过。”
  无敌仍然不作声,沈曼君看着他,摇头,又道:“你虽然自命英雄盖世,还是拿不起要著作有《逻辑原理》、《现象和实在》、《真理和实在论文,放不下,还要二十年后的今夜,才有勇气闯进这个房间。”
  无敌双手又紧握,眼睛中的怒火又高燃,看似便要一拳击向沈曼君,但终于还是转身,发狂地奔了出去。
  由始至终,他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是,他心内的愤怒、悲痛,却已经表露无遗。
  沈曼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眼泪终于流下来,滴碎在纸屑之上。 ×      ×      ×  离开龙凤阁,无敌直奔自己的房间,推开门,就看见独孤凤在整理被褥。
  独孤凤听得开门声响,回头见无敌进来,忙迎上去道:“爹,你到哪儿去了。”
  无敌看见独孤凤这样,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还未回答,独孤凤已拉着他的手臂,扶他到桌旁坐下,回身再斟了一杯茶。
  无敌只是看着她。
  独孤凤也免得奇怪,娇嗔道:“爹,你怎么这样看着我不说话,是否有什么事不高兴?”
  无敌的怒火立时又冒起来。
  独孤凤又问道:“到底是哪一个惹你生气了?”
  无敌霍地站起身子,戟指独孤凤,道:“是你。”
  独孤凤一怔,道:“我做错了什么事?”
  “你说,有没有到过龙凤阁?”
  独孤凤垂下头,没有作声,无敌喝问道:“说!怎么不敢说。”
  “为什么不敢,我又没有做错事!”独孤凤倔强的脾气又发作。
  “没有错?”无敌暴喝道:“不服从我的话就是错。”
  “她是我娘亲,我去探望她,有什么不当。”
  “她不配做你的娘亲!”
  “娘亲就是娘亲,你跟她不和,可不能迫我不认她!”
  无敌怒极,一掌痛掴在独孤凤面上,他虽然没有用内力,仍掴得独孤凤打了一个转。
  独孤凤手抚着被掴痛的面颊,怒瞪着独孤无敌,无敌好象现在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那只手不觉颤抖起来。
  独孤凤一顿足,一声不发,转身奔了出去。
  “凤儿。”无敌叫一声,颓然坐了下来。 ×      ×      ×  独孤凤抚着脸,一直奔香闺随即收拾金银细软,打成了一个小包袱,负在背后,便往外跑。
  两个侍候她的小丫环呆呆地看着,既不知她在干什么,又不敢多问。
  才出房门,就遇上公孙弘,一见他,独孤凤就有气,还未来得及骂,公孙弘已开口道:“师妹,方才我说错了话,给师父看出,我放你进去过龙凤阁。”
  “不是你告诉爹的?”独孤凤怒视公孙弘。
  “不是……”公孙弘忽有所觉,道:“莫非师父方才骂过你?”
  “他给了我一巴掌,这还是他第一次打我。”
  公孙弘怔在那里,也不知该说什么,独孤凤也没有多说,拔步就走,公孙弘这才发现独孤凤背负着小包袱,忙追前问道:“师妹,你要去哪儿?”
  “去哪又怎样,难道还要问过你?”独孤凤冷笑,脚步不停。
  公孙弘一个箭步上前拦住去路,独孤凤立即拔出鸳鸯双刀,一晃,叱道:“让开,要不我动刀了!”
  公孙弘把胸膛一挺,道:“你动刀砍我好了。”
  “砍你?”独孤凤刀一翻,道:“我砍我自己。”
  公孙弘一呆,独孤凤冷笑着接道:“我砍在自己的脸上,看你怎么样向我爹交待?”
  公孙弘放软声音,恳求道:“师妹,不要这样难为我好不好,让你走了,我一样不能向师父交待。”
  “笑话,爹又没有叫你看着我,再说我这么大的人,你看得了,让开!”独孤凤双刀一摆。
  公孙弘仍挡在那里。
  独孤凤柳眉倒竖,厉声道:“叫你让开,听到没有?”
  公孙弘给喝得连退了几步,终于让开了。
  独孤凤也不理会,头也不回,眨眼便走得已不知所踪。
  公孙弘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又顿足又生气,正不知如何是好,独孤无敌已从那边月洞门转进来,看见公孙弘那样子,脱口问道:“你在干什么?”
  “师妹……师妹……”
  “凤儿怎样了?”无敌追问。
  “走了!”公孙弘苦着脸。
  “去哪儿了?”无敌急问。
  公孙弘只有摇头,无敌看着他,不由叹息一声,道:“都是我不好,将她纵成这样子。”
  “师父,这你说……”
  “气过了,她自会回来。”无敌目光一闪,道:“你还是去看看邓奎那封信弄好了没有,弄好了,就赶快送出。”
  公孙弘只有应命,无敌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负手踱了回去,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至于他在打什么主意,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      ×      ×  客客气气的书信,客客气气的使者,可目一听是独孤无敌的信,接待无敌门使者的那四个峨嵋弟子还是立即变了脸色。
  无敌门、峨嵋派素无交往,独孤无敌突然着人送书信到来,这当然就绝不会是一封普普通通的书信,何况管中流怒挑无敌门十三分舵这件事他们亦已经得到消息。
  使者将书信放下,立即就离开,那四个峨嵋弟子亦慌忙往大厅那边奔去。
  才到石阶下,就被一个中年僧人截住,道:“忘记这是什么地方了?”
  四个峨嵋弟子忙合十道:“智空师兄,有封信我们要立即送交掌门方丈。”
  “什么书信这样紧张。”
  “无敌门独孤无敌派人送来的。”
  “独孤无敌?”智空浓眉一皱,道:“这个大魔头又要兴波作浪?”
  “掌门方丈……”
  “正在替七省大盗李七剃度,不许骚扰,你们就在这里等一等。”智空往殿内望了一眼,沉默了下去。
  一缕缕白烟,正从殿内飘出来。 ×      ×      ×  白烟缭绕,梵音不绝,一音大师须眉如白云,一身金红色袈裟,一派得道高僧模样,在木鱼诵唱中,更显得佛相庄严。
  李七就跪在他的前面,这李七纵横七省,杀人无算,终于还是被他以佛法度化,皈依佛门。
  “我无佛法一时说,子亦无心无所得,无说无得无心中,释迦亲见燃灯佛──”一音大师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木鱼声、诵经声同时沉下去。
  李七连叩三个响头,一音刀一挥,又念道:“可喜你三思脱离软红尘十丈,明心见性,一刀剃去烦恼丝三千,可喜你是从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为师赠你一个法号──无得──”
  “谢恩师!”李七又叩了三个响头。
  立时群僧诵经、木鱼声又起。 ×      ×      ×  梵音终于停下,智空急不可待,从弟子手中接过书信,飞步奔进去。
  一音看见他这样奔进来,只是白眉一扬,到他将信读毕,两条白眉已锁起来,一声长叹道:“善哉,善哉,峨嵋宁静了三十年,从此恐怕又多事了。”
  “师父──”
  “智空,你立即传我口谕,着人去找管中流回来。”
  “师父,独孤无敌──”
  “他是要追究分舵被挑一事,以七日为限,七日之后我们不将管中流交出,他便会亲自登门问罪。”
  智空吃一惊道:“师父莫不是要将管师弟交出?”
  “为师只是要明白事情真相。”
  “只有七日,只怕找不到管师弟。”
  “七日之后我复信拒绝,到独孤无敌接信赶来,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将中流找回来了。”
  “若是错不在管师弟……”
  一音大师一声微喟道:“为师自有分寸,去──” ×      ×      ×  这时候送信的使者已经到了山下,看看背后没有人追踪,立即转进一片密林内。
  入林半里,有一片老大的空地,结扎了几个帐蓬,在周围逡巡的赫然全都是无敌门的人,独孤无敌也赫然像标枪一样立在当中那个帐蓬的前面,左右护着千面佛、诸葛明、邓奎、公孙弘。
  他们好象在商议什么,看见使者奔过来,都停下说话。
  使者拜伏在无敌脚下,独孤无敌倏然道:“信送去了?”
  “幸不辱命。”
  “没有为难你?”
  “没有,也没有追下来,接信的峨嵋弟子看来都很惊慌。”
  “谅他们也不敢。”无敌仰天突然大笑了起来,道:“相信一音怎也想不到我们已经结集于峨嵋山下,只待七日之后,上山问罪,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公孙弘插口问道:“师父,他们会不会找人助拳?”
  “只不过十天时间,他们能找到什么人?”
  “那只怕也找不到管中流。”
  “这有何要紧?”
  “不错,我们要灭的是整个峨嵋派,并不是管中流一人。”公孙弘立时明白过来。
  独孤无敌仰天大笑不绝。 ×      ×      ×  管中流并不知道峨嵋派大祸临头,这时候正与云飞扬对立在海滩上。
  七宝、六安则在替管中流束好衣袖,那边侏儒三尺亦在替云飞扬整理衣衫。
  老人盘膝坐在一方巨石上,已等得有些不耐,双掌连拍,连声催促道:“快些快些!”
  七宝、六安、三尺终于退下,老人这才道:“这是切磋,不是生死搏斗,点到即止,谁胜谁负,我老人家自有公道!”
  管中流应声拔剑,满怀信心,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苦练不懈,已能够将落日剑法最后三式的威力完全施展出来。
  云飞扬一脸的无可奈何之色,心里亦只是希望老人会改变初衷。
  他当然失望,老人“霍”地一拂袖,喝道:“动手!”
  管中流长剑立即挽了两个剑花,一推云飞扬,道:“拔剑──”
  云飞扬只有拔剑,管中流接着一声道:“看剑!”人与剑一起飞射,剑刺到一半,已变成七剑,云飞扬倒踩七星,连闪七剑,手中剑一落:“叮”的一声,封住了接刺来的第八剑!
  管中流剑一翻,身形、剑势同时变动,飞灵变幻,落日剑法一招紧接一招攻出。
  云飞扬两仪剑法亦展开,接一剑还一剑,七十三剑之后,已取得攻势,再三十六剑,将管中流迫退了七步。
  侏儒三尺只看得笑不拢嘴,七宝、六安却不是味道,老人反而一点反应也没有。
  退了七步,管中流的身形便已稳下来,转退为进,接连九十七剑,将云飞扬迫回原位,再迫退七步。
  这一次轮到七宝、六安眉飞色舞,三尺却是面无表情,再也笑不出来了。
  老人看着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但很快便已消失,一双眼睛已瞪得鸽蛋一样。
  他看得很用心,两人剑法的每一个变化,他都看在眼内。
  管中流的剑势越来越迅速,突然一缓,随即道:“小心了!”
  这三个字出口,人与剑便合成一团光,飞滚向云飞扬!
  云飞扬剑势亦变,贴身飞舞:“叮当”声响中,也不知接了管中流多少剑。
  他的脚步越来越碎,也越来越越迅速,在剑光之中却始终都兀立不倒。
  管中流剑势一变再变,身形冲天飞起又落下,手中剑犹如流星飞雨,突然又一散,千锋聚合成一剑,从云飞扬的剑势当中突入。
  云飞扬的剑势立时崩溃,剑一回,看来便能将来剑截住,但,结果还是差了三分。
  管中流的剑立时抵住了云飞扬的咽喉,云飞扬轻叹一声,垂下剑。
  管中流并没有刺下去,冷笑道:“上一次你不杀我,这一次我也剑下留情,欠你的不再欠了,是不是?”
  云飞扬点头,管中流剑一收,又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下次你最好不要再撞在我手上,否则别怪我的剑不认人。”
  云飞扬没有作声。
  管中流的剑这才入鞘,七宝、六安左右雀跃上前,高兴地拉着管中流的双臂。
  三尺亦走向云飞扬,一脸失望之色。
  管中流实时挥手道:“姓云的,你现在可以走了!”
  云飞扬望了管中流一眼,转身走到老人面前跪下,一拜再拜,才站起身来。
  老人看着他,叹息道:“好,你很好,去──”云飞扬转身举步,走到三尺身旁,轻拍了三尺的肩膀一下,才继续前行。
  管中流目送云飞扬去远,将剑交给七宝,走到老人面前。
  老人呆坐在那里,一再叹息,管中流看得奇怪,试探道:“师叔,你在叹息什么?”
  “师叔很失望、很伤心。”
  “也难怪你老人家伤心。”管中流微形于色,道:“你老人家在姓云的身上花了那许多心思,结果他不堪一击,几下子就败于小侄的剑下。”
  老人冷睨着管中流,冷笑道:“是你令我失望、伤心!”
  “我?”管中流一怔,道:“我不是已击败了那云飞扬?”
  “人家让你,亏你还大言不惭。”老人连声冷哼。
  管中流不以为然,道:“他没有理由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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