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分额
发表于 2017-3-24 00:01:06
第四十一章金手煞是敌是友
随着方樱所指的方向看去,紫千豪不由恍然大悟为什么没有店伙计出来迎客的原因了,就在楼下靠人门处的角隅,那方红木大柜台边上,正有七八个店伙围成一圈,他们个个衣袖高挽,横眉怒目,露出一副气冲牛斗的形态来,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却是个瘦小枯干,衣衫褴楼的人物,这人看不出他的确实年纪,但亦不会太年轻了,他蓬乱的披拂着一头花白垂肩的长发,黑炭似的面孔上生着两只青虚虚的眼睛,朝天鼻,一张嘴唇是又黑又厚,衬着一只把风耳朵,就是那两条眉毛还显得有点儿神气,浓密而斜耸入鬓,颇带了三分英武味道,这八怪的是两只手臂又粗又长,垂直过膝,而臂上肌肉虬结如粟,块块坟起,一双大手有如蒲扇,手指却是根根又姐又短,这两条怪异得强壮过了份的手臂,与他那瘦小枯干的身体比较起来,却委实是不太相衬了……
楼下的食客们所以并没有大声喧哗,也并非在于他们教养有素,而是每个人全在凝目欣赏着这场闹剧,他们个个神色悠闲,夹菜吃酒,边低声谈论着双方是非,看得出每个人全有点幸灾乐祸,隔岸观火的味道,这场争纷,不正好为这些食客们一助酒兴么?
七八个店伙计气势汹汹的国在那位注于仁兄两侧,但却没有人出声,那瘦干仁兄也大马金刀的价在柜台上半阎着眼养神,柜台后,一个胖大秃头,满脸红光的中年汉子正怒形于色的擎着一只黄苍苍的,生有锈斑的三足鼎林在反复细查着,那只足有半尺来高的三足鼎杯,看不出是用什么金属打造,不过,光瞧那形式,恐怕也是一件年代久远的古物了,如今若用它来盛装饮食,嗯,只怕已不太合适……
柜台后的胖汉是越看越火大,越看越生气,突然间,他两眼一瞪,“膨”的一声,重重将那只三足鼎林放在柜台上,因为放得太重,又把台面砸下去三个浅凹,他肉疼的急忙把鼎林推开,伸出一只胖手连连在浅凹上抹动,希望能抹平这三点痕迹,不过,显然的,他是抹不掉了。
愤怒得脸红脖子粗,两颊的肥肉直在抖动,胖汉一拍柜台,朝那位不惊不动,“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的仁兄低吼道:“喂,喂,朋友,你你你,你简直欺人太甚,你叫我仔细查看这只废铜烂铁的值钱处,但我看了半天也找不出它到底值钱在什么地方?你,你大吃大喝了一顿。却想用这种下五门的骗术来搪塞,天下是有这么简单的事?”
四周围着的店伙计有两个已忍不住气了,叱喝着道:“拖他出去狠揍一顿!”
“剥他的衣裳以后再送官,妈的,白吃到醉仙楼头上来了。”
胖汉连忙一挥手,咆哮道:“不要吵,正是上生意的时候,还有客人哪,你们叱呼什么?”
压制住店伙们的激愤之后,胖汉又抑着自己怒火——却真个气得青筋暴起的道:“朋友,我已再三说过了,你这东西不值钱,你想想,你一进门就大呼小叫,要了一整桌上好全席,偏偏酒量又大得吓人,再灌下了我们店里最名贵的‘花雕’十二斤,帐一结,是五两八钱银子,你却没钱付帐,掏了这么块破铁出来抵押,如若这是块金子呢,价值到是够了,便算是银子吧,也差不多,但却仅是块又破又旧还生了绿锈的老古董,你叫我们拿着这个东西做什么?我们这里是酒楼,又不是古董店……”
干瘦仁兄忽然嘻嘻一笑,声如破锣般开了金口:“掌柜的,你不要有眼不识金镶玉,这只鼎杯,乃是前朝最末一位皇帝的御用酒器,照现下的时候,要值黄金数十两之巨,我只吃了五两八钱银子的酒食,就忍痛暂且押在你这里,你委屈了,我还不情愿呢,多则三天,少则一日,我就马上拿着银子回来赎取……”
胖大的店掌柜仍然憋着气,一个劲的摇头道:“这东西值钱,朋友你还是留着吧,我们不想占客人的便宜,也不敢代客保管这等贵重的古物,朋友,我们只要你付出五两八钱银子便得,这是你自己吃下的酒席钱……
用那只粗大的手掌,抹抹嘴,那张黑又厚的嘴巴上敢情还是油光光的呢,这位瘦干仁兄哑生生的道:“你怎么这么个死心眼法?难道我跑了几十年江湖,还会白吃你这破馆子一顿么?留下这只鼎杯,包你吃不了亏,你还是他娘开店的,就连这一点眼光都没有?你再看看我的模样,我会是个白食的人么?”
不由自主的打量了这位怪人一眼,一打量之下,肥胖的掌柜更越发没有信心了,他气愤填膺的道:“朋友,我们开店做生意的,是要和气生财,广结人缘,只要是稍微过得去,我们也全认了,但这也需要有个边啊,你吃喝的数目若是小小三两钱银子的话亦就算了,可是,你你……你一下子就吃掉了近六两银子的酒菜,你这样一拖一赖,姑莫论我们如何向东家交待,日后若是再多碰上似你这等的白食客,我们还要混么?我们大伙只好张开大口去喝西北风啦……”
打了个酒呕,瘦干仁兄露出那口黑牙一笑,道:“西北风并不顶饱,那种日子,我也过过……”
再也忍不住了,店掌柜猛然一拍柜面,眩目切齿的大吼:“你,谁在和你扯淡?你给是不给?”
两手一摊,瘦干仁兄眯着眼,道:“别生气啊,老兄,我当然是要给的,但你叫我拿什么给呢?我全身上下,除了这只宝贝鼎杯,就只身上这件衣裳啦,还是五年以前买的便宜货……此外,肚皮里倒满装了大鱼大肉,珍溢美酒……”
怒吼如雷,胖掌柜面如由血的叫:“你,你是存心想赖帐了?”
搔搔乱发,干瘦仁兄无奈的道:“不是我想赖帐,只是我无银可付,那只价值巨万的前朝鼎杯,押给你又不要……”
双臂高举,胖掌柜双目圆瞪,气急交加的怪嚷:“众位客官,众位乡亲,众位爷们大爷兄弟们,你们各位可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这个无赖老小子的蛮横霸道了,他不但想白吃白喝,还敢诈骗欺瞒,强辞夺理,我们再是委屈也无法求全,我斗胆请各位做见证,要好好收拾一番这个无法无天的老混蛋,也不用叫人家说我们浣丰镇好被人欺!”
他两眼一扫,已看出座上的食客们对他有了支持与同情,于是,这位胖掌柜大吼一声,吼叫道:“伙计们,给我将此人拖出去打!”
干瘦汉子轻声哈喝道:“反了反了,你们不顾王法了么?”
七八个横眉竖眼,腰粗膀阔的店伙计往上便围,在一干食客们的群情鼓噪里,其中一个大麻子店伙怒骂道:“混小子,你还知道王法么?”
这位干瘦仁兄胡乱一退,就那么恰巧的一下子躲过了那大麻子的店伙的扑抓,其他店伏叱吼连声,跟着便要一齐冲上——
“住手!”
一声清朗中隐含应疲暗哑的叱声突然在此时响起,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音里,却蕴含了无可言喻的威慑力量,掺合了令人心颤的雍容韵味!
刹时之间,非但那正欲动粗的七八个店伙全惊得怔住不动,就是满座食客也人人愕然,纷纷侧过头脸,将目光投注在那出声之人的身上!
不错,他正是紫千豪!
引着方樱,紫千豪徐徐步入里面,他感棱四露的尖锐目光炯然的四周扫视,而凡是与他目光相接的人,无不惊然颤栗,不期而然的匆匆低下头去,没有一个人胆敢正眼相视!
干瘦汉子一拍双手,笑呵呵的道:“路不平有人踩啊,你们众人欺负我一个孤单的外乡客,终究还有那招子亮的好朋友仗义执言呢……”
柜台后,那胖掌柜气急败坏的转绕了出来,他颤巍巍的奔到紫千豪面前,打躬作揖的惶然道:“这位公子,贵客,你才是有所不知了,小店再是无礼,也不敢殴打客人,是因为—
—”
一探手,紫千豪冷冷的道:“事情我全看到了,不用再罗嗦,掌柜的,这位仁兄一共欠你多少酒食钱?”
胖掌柜阅人多了,也是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角色,他甫始看见紫千豪,便不由自主的为人家那种风范气度所慑,他心里有数,这位看上去衣衫颇污,面色苍白的年轻公子,虽然形态樵悻,却必定是大有来头的人物,紫千豪问话之后,他如何敢怠慢?诚惶诚恐的,他忙道:“回禀公子爷,这位……呃,客人,欠小店的酒食钱,不多不少,一共是五两八钱银子……”
点点头,紫千豪道:“一起算在我的帐上便了,此外还有门外我的坐骑,也要加意照拂!”
胖掌柜如释重负,陆上笑睑,一叠声的哈着腰道:“是,是,全遵公子爷吩咐……”
说着,他一回头,怒目叱喝那些还呆在一旁发愣的伙计:“混帐!你们还呆在这里干啥?看戏么?尚不快管贵客引路入座?”
紫千豪不再理会店中多少人,他朝那站在柜台前面,正向自己鳅牙微笑的干瘦汉子一拱手,道:“兄台请了,可有雅兴再进水酒几杯?”
干瘦汉子呵呵一笑,重重抱拳,道:“多谢,多谢,刚刚麻烦你少兄替我承担了欠帐,此情未报,又怎能厚颜再行叨扰?”
淡然一晒,紫千豪道:“同属江湖飘零,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若是兄台身无急务,何妨小坐片刻,也好交个朋友?”
连连点头,干瘦汉子笑道:“如此一说,到是正中我的下怀,行,我打扰了!”
紫千豪侧身肃容道:“兄台请。”
回手自柜台上拿起他的三足鼎杯,干瘦汉子略一推让,便与紫千豪、方樱三人同时抬级登楼。
楼上的陈设,比诸楼下确实高尚得多了,他们挑了一副座头坐下,紫千豪交待了堂馆所点的酒菜之后,面对那干瘦汉子道:“尚未清教兄台高姓大名?”
干瘦汉子沉吟着,面上颇有难免,他尴尬的直挂着一双大手朝紫千豪干笑。
淡淡的,紫千豪道:“或许淡泊人生,或许另有隐衷,有很多江湖同道往往不愿说名道姓,此亦并非奇事,兄台,免了也罢。”
一拍手,干瘦汉子爽快的道:“不管他了,对别人可以鬼鬼祟祟,对少兄你,如此做就太也显得我不够大方,我便老实说了吧,我姓熊,叫无极——”
心头倏震,紫千豪脱口道:“‘金手煞’熊无极?”
豁然大笑,熊无极连连拱手:“惭愧惭愧,陋名残号,料不到少兄也有耳闻,这西陲边地,我还道是无人知我呢……”
不待紫千豪回答,他又道:“尤其是在方才那等羞人的场面结识少兄,呵呵,更是岂有此理,贻笑大方了……”
紫千豪微笑道:“好说,熊兄尚清不要挂怀……”
这时堂情已把酒菜送上来,摆置舒齐后,又必恭必敬的哈着腰杆子退下,在各人酒杯中斟满了酒,紫千豪举杯道:“我与方姑娘合敬熊兄,神交已久,异地相逢,也是有缘了。”
熊无极向方樱欠欠身,一口干了,酒下肚,他才变得更为豪迈磊落的道:“这一趟,我从中原道上万里迢迢赶来这里,实在是迫于三分无奈,两分勉强,又加上五分身不由主,娘的,提起来,便是一肚子火!”
又敬了熊无极三杯,紫千豪夹着一块芙蓉鸡吃下了,才微笑的问:“此话怎说?”
自己又喝干了一杯,熊无极抹了把油嘴,滔滔打开了话匣子:“少兄,我们虽是陌路相逢,萍水初交,但我看你却十分顺眼,想你对我也不会太讨厌,这叫什么……呢,一见如故吧?是的,也叫有缘,有缘于里来相会,无线对面不相见,是么?”
点点头,紫千豪道:“一见兄台,在下便知道必是性情中人。”
哈哈大笑,熊无极又喝尽了一杯酒,他接着道:“过奖了,过奖了,这次我之所以餐风饮得,风尘仆仆,自中原赶命一样的赶到了这里,说起来却并不是一件轻松拥快的事,进一步说,也是为了一件使我异常提心吊胆的事——少兄,咱们一见如故。是以我说话便直来直去,用不着拐弯抹角替自己装他娘的门面了!”
紫千豪诧异的道:“怪了,以‘金手煞’熊兄之赫赫威名,会有什么事情使你提心吊胆呢?”
叹了口气,熊无极先夹了一大块冰糖肘于塞进嘴里嚼着吞咽下肚,才放低了声音,道:“少兄,初次相见,我便信得过你,尚清少兄在听我述完之后代守秘密为要!”
紫千豪颔首道:“这个当然……”
抹了抹嘴,熊无极压着嗓子道:“不久之前——大约一个多月左右,‘南剑’关心玉在傲节山与西陲霸主‘魔刃鬼剑’紫千豪有过一场生死之斗,这件大事你可曾听说?”
又是心头一跳,紫千豪却丝毫不动声色的道:“曾有所闻,方姑娘,你可也听说过了?”
后面一句话,是紫千豪深恐一侧的方樱突然失态而给她的暗示,当然,方樱是明白的,虽则她在闻及熊无极言谈之下当时便大吃一惊,好在她的表请恢复得十分迅速,对他们颇为信任,又加上正在大吃大喝的熊无极并未曾注意到,仍旧继续说道:“你们知道这件事?我想你们也应该知道的,那一战,真可谓是惊天动地,鬼哭神号,而比斗的结果,‘南剑’关心玉却栽了筋斗,弄了个又残又废,姓紫的也带了重伤,老关呢,几十年的名头,也就在那一仗全搞垮了!”
口中“啧啧”了两声,紫千豪摇头道:“真可惜……”
两只大手在油污发亮的裤管上一抹,熊无极道:“说得是哪,老关在折羽归去之后,成了个残废人不说,以他那等高傲要强的性子又如何咽得下这一口怨气?身上的伤重,又加上急怒攻心,他的老毛病——就又犯啦,这一犯可是严重,简直就像瘫了一样,躺在床上起不来了,你们知道,在中原南面,老关是一代宗师的身份,他的亲友同济可不少,这一吃瘪,他的一般至交好友们怎肯善罢甘休,当下便紧集商议,更决定大量散发‘侠义帖’给同道各门齐声讨伐,如今,侠义帖已在半个月之前完全派发出去了!”
紫千豪没有作声,这个消息,正和他们早先所获的密报相符,关心玉已在广邀帮手,准备复仇雪恨了呢……
呷了口酒,熊无极又道:“娘的,本来呢,这桩事和我八竿也捞不上边,我和紫千豪无怨无仇,河井水互不相犯,根本就毫不发生牵连,至于关心玉,我和他也只是互相慕名,谈不上什么交情,他们打打杀杀,是他们的事,只要不犯上我,我落得逍遥自在,轻松愉快,但是——“
又叹了口气,兄无极喝干了杯中酒,接着道:“千不该万不该,我有一个生平好友——
我这大半辈子也只有那么一个生平好友,他亦接到了老关的帖子,更可恨的,是他竟代我做了主张,邀我趟了这趟混水,这还不说,更令我啼笑皆非的,是他们在集议之后,又公推我为第一个先锋,先行赶来西陲布置探讯,此外,他们又得到一个消息,说是姓紫的重伤未愈,即带着创伤兼程赶往‘宁’境‘三道桥’的‘白蛇山’问心宫去对付‘攀鹰瞎道’去了,因此,他们认为此乃千载难逢之机,在他们集齐人手,大举赶来西陲之前,我便又加上了一个担子,这个担子便是星夜追索紫千豪的来路,觅机予以截杀!”
一边,方樱蓦地激灵灵一颤,她花容惨变,脱口惊呼:“好狠啊……”
微征之下,熊无极连忙致歉道:“对不住,我忘了姑娘家最怕这些血淋淋的事,方,呕,方姑娘,还请你包涵则个!”
方樱的失常,本来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幸亏熊无极会错了意才堪堪掩饰过去,紫千豪怕她再露破绽,低声笑道:“这有什么狠的?江湖中事,原来便是如此,牙眼相还,冤冤相报,绵绵延延难以尽绝,方姑娘,你是少见多怪了!”
方樱知道紫千豪在暗示自己需要“镇定”,她惭愧又窘迫的一笑.讪讪垂下头去……
“呼”的朝自己脑袋上一拍,熊无极道:“少兄,请莫责怪令友,呵呵,全是我失言,说话说得太过火了,太过火了,该罚,该罚!”
举杯再敬熊无极,紫千豪道:“且请熊兄续接,不要紧的。”
干了杯中酒,熊无极又牢骚满腹的道:“好,呕,方才我说到哪儿啦?——对了,说到要我追索至紫千豪的返回路途上,伺机加以截杀,但是,这却使我为难了,其一,姓紫的与我素昧生平,本就不认识,其二,西陲的地面我又不熟,还是第一遭来,先是打听路线走法,只怕就要大费周章,其三,能不能恰巧碰上颇难逆料,而且就算碰上了,斗不斗得过人家更成问题,所以说,我这次老远的赶来西陲,实在是大大的不上算,确确实实的提心吊着胆!”
一搔乱发,熊无极无可奈何的道:“这一次,我是他娘的,赶着鸭子上架——硬挺啦,为了好友的颜面,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那捞什子的公愤,也只好含着一肚子鸟气委屈这一遭,十天前我即到了西睡,好不容易才打听出来姓紫的尚未回到傲节山,而有一个消息却更叫我泄气,姓紫的小子竟然在那等身负重伤的情形下还把‘问心宫’的‘攀鹰’瞎牛鼻子宰啦,这一来,我对自己这几下子把式能否对付人家有疑问了……”
紫千豪微微一笑,道:“其实兄兄也不必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熊兄号称“金煞手”功力盖世,艺业精湛,威名之盛,在两湖一代,更是首屈一指,姓紫的虽然不弱、到底是旧伤缠身,不如平昔,更何况他在连连奔战之下,只怕早已精疲力竭、不勘一击了呢……”
大大的摇头了,熊无极坦率的道:“少兄之言,老实说,我不敢苟同,虽然我对自己的把式颇有自信,但姓紫的更非省油之灯,‘南剑”关心玉,瞎道‘攀鹰’诸人皆是何等厉害角色?犹自不能取胜,我熊某何人?又岂敢如此狂言?再说,姓紫的重创未愈,我若与他较量,不论输赢,皆是一件丢人失额之事,这岂不是乘人之危,落石下井?此等行为,实在有欠光明,因此,我私心早有决定,突然凑巧遇上紫千豪,他如果真重创未愈,我宁愿日后背个臭名,受中原武林同道指责,也不能乘隙而攻,做出那卑鄙龌龊之事!”
紫千豪微微动容道:“此言当真?”
重重一哼,熊无极不悦道:“少兄以为我熊无极只是说着好听么?”
一举杯,紫千豪赞道:“佩服!”
豁然一笑,熊无极抚掌道:“不敢当,不敢当,老实说,我这人粗鲁不文,狂放浪荡,可谓毫无是处,但是,我却还有着那么一丁点好处,就是,哦,不做违背天良的事!”
紫千豪低沉的道:“熊兄,假如那个紫千豪听到了你这一番话,定然也会另眼相视了……”
无奈的笑笑,熊无极道:“只怕他不会有这样好的度量,现怎么说,我来西陲,对他总是有害无益,他若是知道了我此来目的,我就算有心斟酌,他也必不领情,换句话说,除非我先行避让,这场麻烦怕也难免……少兄,我心里颇多犹豫,如果遇上了姓紫的,光缀着他吧,又能缀出什么名堂?上去拦截吧;胜负倒在其次,人家如真的带了伤,我势必不能动手,不能动手,那拦截也就失去意义了。”
喝了口酒,他摇着头道:“这一次来办此鸟事,我好有一比,就像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弄来弄去,两头全讨不了好……”
同情的点点头,紫千豪道:“你的处境我明白,熊兄,不能背朋友,又无法昧天良,不能失公义,又无法乘人危,这,倒真难了……”
又吃了一口菜,紫千豪意味深长的道:“为今之计,熊兄,你有什么打算呢?”
熊无极低低的道:“我这次打先锋,本来便有双重责任,第一是打探孤竹帮的虚实动态,预做布置,第二则是截杀紫千豪,如今第一项仍然照原来策略去做,至于紫千豪那边,却也不能放弃,我依旧想等到他,看看他是否如外传的重创在身,若是,我就不找他动手了,只管探访消息需做接引就得了,假设他并没有什么重伤,或者那些伤并不足影响他的武功,那么,就只好与他一决生死……“
紫千豪一笑道:“也真难为你了,熊兄。”
感喟的,熊无极道:“有什么法子,谁叫我们混进江湖道里来,明明和自己并不相干的事,到了节骨眼上,却非得硬着头皮去顶……哎!”
换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坐姿,紫千豪又笑吟吟的道:“对于那姓紫的,熊兄,你个人的印象如何?”
怔了怔,熊无极呵呵笑道:“这一问,少兄可还真是问到我心里去了,说真的,听说紫千豪生得俊俏儒雅,一表人材,年纪轻,却是机智绝伦,才学俱佳,非但如此,他为人更是忠肝义胆,豪迈磊落,双肩荷着上下几千人的孤竹帮存亡大任,处事治帮,更是精明强干,有条不紊,这人,是个超群拔萃的角色!”
呷了口酒,他又低沉的道:“若是以我个人的想法来说,我佩服姓紫的,我也愿意交他这么个朋友,可是,如今却他娘的完全事与愿违,一心交友,却反而成仇了……这就叫混江湖,混到头来,连自己作主做自己的事都不行……”
紫千豪缓缓的道:“真可惜……”
夹了一颗油炸丸子送进嘴里,熊无极摇头道:“可不是么……”
坐在旁边,好久没有开口的方樱,这时心里却是忐忑的忧虑,她不知紫千豪在打着什么主意,竟能如此镇定而悠闲的与他的“仇敌”面对面低饮浅斟,谈笑家常,虽然,对方并不晓得他历尽风霜之下所要寻找的目标就正在眼前,但这却早晚要拆穿啊,那时,又该怎么办呢?或者,如果在对策未定之前便万一吃他识破,又如何是好?这种场合,表面看去轻松自在,骨子里,却的确叫人捏着一把冷汗……
笑了笑,紫千豪又道:“那么,熊兄为何又囊中难涩至此呢?莫不是所携银钱半途遗失了?”
黑脸一红,熊无极尴尬的打着哈哈道:“提起此事,也真够窝囊,够现眼的了,而且,还怨不得别人,全是我自己给自己的难堪!”
紫千豪十分有趣的道:“这话怎么讲?”
搓搓手,熊无极发窘的道:“西来之际,我带的盘缠倒是足够有余,一路上,也花费不了多少。就是今天早晨,在我到达这个什么“浣丰”镇之前所经过的一个小村子上,却发生了一件事情,一个老农的儿子和些赌棍赌钱,输个精光,又回家偷了家里仅有的三亩半地契押上台面打算翻本,庄稼汉子和江湖郎中赌钱,还想到哪里去赢?一眨眼,地契也到了人家手里,那个输得两眼发直的憨小子这才知道不妙,回到家里,呼天抢地便待等死,他一家老小也都慌了脚,男男女女六七口人全哭成了一团,我呢,就恰好经过看见,问明了原因,本想带那浑小子前往找着那几个骗徒论理,可是,浑小子告诉我人家在就跑了,连赢的地契也是在当场就出手卖脱了的,我一愣之下,想要抽腿也抽不得了啊,没有法子,只好硬着头皮问他们一共输了多少钱?乖乖,却竟有八十多两纹银之多!”
舐舐唇,熊无极又干了一杯酒,涨红着脸道:“当时,我就想,他娘的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吧,一咬牙,一横心,一跺脚,我把身上的全部家当,九十两白花银锭,通通给了他们,这一赠给了他们,哎,我自己可就一文不名了,但我忖思,宁愿自己受点罪,也不能叫这一大家人绝了生路,断了嚼粮的老根哪,离开那家人,我到了这里,肚皮已是饿扁了,无奈之下,我想起囊中还有一只前朝鼎杯,这只鼎杯乃是我在上个月路过‘盐城’时,自一家古董店里以二十两银子的代价买来,闻说乃是前朝皇上御用之物——其实真的是不是,我也不知道,买这只鼎杯的时候,只因它形式古雅,铸模不俗,一时见猎心喜时买下来的……
进了这家酒楼,我一思量,二十两银子买的古董,少说押他十两八两银子总成吧?因而我就放开胆子,开怀大吃大喝起来,不瞒你说,少兄,我的食量酒量特大,别看我这么瘦,一个人却可以吃上四五个人份,哪知道一吃下来却出了洞子,那混帐的店革柜偏生不识货,竟然说什么也不肯抵押,闹得我简直灰头上脸下不了台,这种事,又动不得武……幸亏遇见了少兄,仗义过来,慨然替我解围,要不,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
紫千豪一伸拇指赞道:“原来竟是这么回事,熊兄,你助贫济困,扶弱拯难,已乃侠士本色,为了行善举而遭此窘境,说起来,还是一件颇值自傲之事呢………”
熊无极苦笑道:“善举固然是善举了,在我来说,却和意了一身麻烦毫无两样,这种闲事,以后还是少伸手为妙……”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怕烦窘而不行善,熊兄,这不是有些因噎废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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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人鱼
发表于 2017-3-24 00:02:13
第四十二章坦赤心怨隙冰释
深深的注视着紫千豪,熊无极双目中有着恍悟的光彩,他点头道:“不错,你说得对,不能因为怕烦,怕罗嗦,就不为善行侠了,江湖中人,着重的便是这一条哪……”
说到这里,他双手举杯,道:“以这杯水酒惜花献佛,一谢少兄解我困窘,二谢少兄赐我良言,来,我先干为敬了!”
一仰脖子,“咕噜”一声,杯中酒已滴滴不剩的倾入熊无极嘴里,他抹去唇角的酒债,目注着紫千豪也干了杯,他关怀的道:“少兄,呃,你面色苍白,神态委顿,连说话也有虚疲过度的沙哑,莫不是,有什么不适么?”
紫千豪放下酒杯,笑道:“确是有些不适……”
熊无极颔首道:“我自幼粗通医术,迄今已浸淫此道逾四十余年,少兄,你好似曾经受过极其严重的创伤,而今尚未痊愈?”
旁边,方樱已是有些微微惊慌了,紫千豪却平静的道:“正是如此,熊兄好眼力!”
熊无极得意的笑道:“为医者,着重探、问、切、视,假如连一个人表面的病情也看不出来,还搞什么名堂。”
紫千豪安详的道:“熊兄是怎么看出的呢?”
搓搓手,熊无极道:“少兄,你面色白中泛青,乃失血过多之兆,双目光泽干湿,说明了你因体力的亏损导致元气的中应,而你嘴唇带紫,此是长期劳累及心智耗费太多的结果,你语音暗哑,表示真力有些瘀滞,内腑曾受波震,还有,你目眶带黑,双眉时皱,莫非是,少兄,你近日来更遭过伤心之事而至愁绪郁结在脸?”
紫千豪缓缓的道:“全说对了,熊兄,你非但会看病,更且会看相了……”
朝椅背上一靠,熊无极也笑道:“献丑献丑……”
他端详着紫千豪,又关怀的道:“由你的气色上看来,少兄,你这伤势可还真不轻,需要好好的养息调补上一段时间才行,而且记住,千万不能劳力,不能动怒,不能激心,不能纵欲,最好酒也别喝……”
紫千豪笑道:“多谢熊兄指教。”
熊无极想了想,道:“这样吧,我这里有一张大林方子,这就叫过伙计拿纸笔来容我为你将那些味药名开下,照方抓药,合起来煎了,包你病体痊愈增快,强健更过往昔,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说着,能无极已侧首哈喝:“伙计!”
一个在梯口侍候的堂信,闻得招呼,立即匆匆奔来,熊无极大刺刺的道:“纸、笔,现在就给我送过来!”
伙计不敢怠慢,答应着,曾声去了,片刻后,已拿着笔砚与一张白纸回来,恭恭敬敬的放在桌上,又哈着腰退下。
拿起笔来,熊无极濡饱了墨,便将白纸摊平,开始振腕书写起来,一边写,他一面道:“方子上,一共有十六味药,药材都十分昂贵,但却颇有奇效,煎过饮下,能生肌长肉,祛毒清心,更可补气养颜,明神静脑,端然是份大补方子,受过巨创而尚未痊愈的人服用过后,包管种益至大,进展神速,像少兄这样——”
突然,像猛然被人打了一棒似的全身倏震,熊无极霍的抬起头来,双眼发直的直愣愣盯着坐在对面的紫千豪,这一刹间,他的表情是古怪的,惊疑的,怔愕的,而又迷惘的,宛如,他忽而不认识紫千豪,忽而不明白是在做什么了……
紫千豪心中颖悟有警,他却镇定逾恒的道:“有什么不对?熊兄……”
像咽下了一颗枣校在喉咙里,熊无极的表情尴尬古怪得可笑,他盯视着紫千豪,胀红了脸,呐呐的道:“直到如今……尚未清教……高姓……大名?”
洒脱的一笑,紫千豪轻描淡写的道:“不敢,在下紫千豪!”
宛如一个焦雷巨响在熊无极的脑袋上,震得他浑身猛抖一下,面孔也可笑的顿时歪曲,“呛嘟”擅声中,他已倒翻而出,坐椅也仰摔出去!
神情丝毫不变,紫千豪悠悠举杯,淡然道:“熊兄,难道说,就是方才那三个字的原因,你我就不算朋友,也不算一见如故了吗?”
惊疑不定的站在三步之外,熊无极的双掌早已右掌指天,左掌指地——那是他在强敌相持之际才肯使用的看家武学:“金手三绞式”的开山式:“天地魂”!
熊无极估不到对方在此情此景之下,竟然如此镇定自若,毫不慌乱,而紫千豪又那么平静的开了口,更令熊无极窘迫无已,他有些失措的讪讪收了架势,却紧张而怔忡的愣在那里,一时连讲话都不会讲了。
笑了笑,紫千豪道:“紫千豪三个字,所代表的只是一个人名而已,熊兄,你可以不去想那三个字的意义,更用不着去惮忌紫千豪那个人,让我们仍像方才一样愉快的低斟浅酌,笑谈今昔,好不?你只把我当做是眼前的我——一个你极顺眼的新交初识,而我,也只将你当做是一位气味相投的好朋友,我们不必去寻思,除了现在我们的交往以外之事,而我们依然是极有缘的,嗯?”
抹抹嘴唇,紫千豪又道:“熊兄,你坐位之前,为我亲书的药方黑迹犹新,淋漓未干,难道说,就此一瞬前后,恩仇即已这般分明?不是太冷酷了么?”
怔呵呵的呆立良久,熊无极才尴尬的道:“你,果真就是紫千豪?‘魔刃鬼剑’紫千豪?”
为了隐秘行踪,免得惹人注目,紫千豪早将他那柄名震遐尔,招牌也似的“四眩剑”用撕下的长条衬里裹住,现在,他自椅下拿起,抖开一现,又包卷好了置回椅下:“不敢当,熊兄,看见这柄剑,相信你更明白了。”
长长的吸了口冷气,熊无极心惊的道:“你瞒得我好苦啊……”
紫千豪忙道:“抱歉之至,熊兄。”
抹去额上冷汗,熊无极又余悸犹存的道:“紫千豪,你实在够镇定,够深沉了,我一直未曾察觉有异,直到方才我为你写下那张药方之时,才忽然想到你的一切形状和紫千豪如今的情形太为相似了,无论是外传的容貌、体态、风范、气质,几乎完全一样,而你,也是受了伤,那旧伤又未痊愈,天下竟有这般巧事,未免也巧得太玄虚了,何况,你也刚好正在这条紫千豪回来的路上……我才想起这种种疑点,果然,果然紫千豪就是你!”
深沉的,紫千豪道:“未曾明言身份,实有苦衷,熊兄,如若言明,你我如今岂会仍是朋友?仍会这般投缘?”
不寒而栗的,熊无极道:“紫千豪,你早就明白了我是何人,如果你方才趁我不备之机猝下杀手,以你的功力来说,只怕我难以防范,但是,你为何不下?”
紫千豪微微一笑,肃穆的道:“熊兄,在这一点上,我们的观念相同,我,也不肯去做违背良心,违背仁义之事,何况,你我又这般一见如故?”
双手捧着头,熊无极苦恼的呻吟:“老天爷,我,我该怎么办啊……”
站起来,紫千豪走过去亲自将椅子扶起,又坐回原位后,他一摊手道:“熊兄,且请落坐。”
恨恨的跺脚,熊无极猛古丁朝自己脸上掴了几个大耳光,他低吼道:“混帐,我自己混帐,糊涂,疏忽,大意,怎么没想到紫千豪就是他?那一切征候,外貌,细节,可以说太清楚大清楚了,我却端端没有想到……早晚得‘为人只说三分话’啊,我却又一股脑的把底子都掏了出来……我又和人家结成了朋友,受人家的帮助、招待……天爷,弄成这种场面,我……我又如何去了结,去断处……”
诚挚地,紫千豪道:“何苦自怨自艾至此?熊兄,难道说,我们就不能交成朋友么?或者,交成比你中原道上那批朋友更坚定更真挚的朋友?”
苦着脸,而脸上指痕宛然,熊无极痛苦的道:“我惨了,我这一下子可自己砸了自己的锅了……”
严肃的,紫千豪:“不然,熊兄,真正的手足情,朋友爱,并非是单纯从表面上的原因来分判,它要自忠诚、道义、谅解、容让上来断测,要在急困艰难的时候才能分深浅、知厚薄,真正的友谊,并非只是交身,更需连心,熊兄,你在中原道上的那批朋友,并非就全是真正的朋友,而你我虽是初识,却也并非就不能在未来时日中结成为生死之好,问题是,要从你的智慧与情感之中,去决定谁才会是你真正的、永世不渝的朋友,谁才值得你交,谁才不值得你交!”
干巴巴的咽着唾沫,熊无极困难的道:“老实说……我对你一直很欣赏,很佩服……我确实有心交你……但……但我也不能背弃好友啊……”
紧迫的,紫千豪道:“你不需背弃,能兄,只需抉择,我们无怨无仇,反而投缘投性,我们何苦互相残杀争斗?何苦为了旁人唆诱而饮恨吞声?在江湖上闯,熊兄,也有自己可以决定自己主意与善恶的时候,只要能拿出勇气,拿出毅力!”
额上青筋暴起,冷汗如注,熊无极艰辛的道:“我……我……唉,娘的……叫我怎么办?我一点主意也没有了……”
缓缓站起,紫千豪坚定的伸出双手——他的双手是修长的,白皙的,也是有力的,他低缓而沉重的道:“熊兄,我伸出友谊的双手给你,你愿交我这个朋友,就握住它,否则,你便砍掉它!我决无怨言,我只会悲叹于自己的有眼无珠,不能识人,太也高估了你思义之气!”
大吼一声,熊无极咆哮道:“什么?你你你,你把我看成这样一个畏首畏尾,不识道义,不知好歹的人?好,老子就做给你看!”
话未说完,能无极已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他那两只蒲扇似的巨灵之掌猛然伸出,紧紧的,紧紧的和紫千豪握在一起!
于是,二人相视良久,一丝友善的笑意,缓缓的浮上他们的眸瞳深处……
于是,四双手紧握不分,一股真挚的热力,徐徐的透入彼此的心田肺腑……
就这样,他们明白,他们是连身连意了,友谊的丝帛已然将他们束紧,就这样,他们晓得,多少的了解,多少的情爱,全已从对方的血液中贯入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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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知秋
发表于 2017-3-24 00:02:59
第四十三章返山门历劫回生
他们又重新坐下,紫千豪亲自执起酒壶,为熊无极满满将杯儿注满,他自己也斟平了,然后,紫千豪真挚而恳切的道:“熊兄,以这杯水酒,祝我们节义永存,至死不渝!”
熊无极举起杯来,坚定的道:“我同意,就是这话!”
于是,两人一仰脖子,全把林中酒干了,四目注视,仅不禁豁然大笑,笑声敞朗而明快,双方心底,再也不存一丝芥蒂,再也不隐分毫猜疑!
一边,方樱悄然在裙据拭去手心濡濡冷汗,她吸了口凉气,如释重负的展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道:“刚才,你们二位可吓坏我了……”
坦荡的一笑,熊无极道:“翻下脸来动手,我也不见得就会是紫帮主之敌呀……”
紫千豪谦虚的道:“熊兄客套了。”
抬抬手,熊无极老老实实的道:“我这决不是客套,紫帮主,你的本事如何,我清楚,我自己那两下子如何,我就更清楚了,体说你体力健常之时我打不过你,便算你如今重创未愈,真干起来我也同样没有一点把握!”
方樱一想起来犹有余悸的道:“不管谁胜谁败,假如到了动手拼命的地步,总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天幸有惊无险,这样的结局真是再好不过了。”
紫千豪笑道:“何况,我还交到了一位豪气千云,神仰已久的陌生故友!”
哈哈大笑,熊无极道:“紫帮主是太抬举我了,太抬举我了。”
说着话,熊无极脸上的笑容又忽然消沉下去,他皱了皱眉,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
微微诧异,紫千豪低声问:“熊兄,又有何事令你烦恼起来?”
吞了口唾沫,熊无极道:“我只是又想到了那个难题,紫帮主,日后我若与关心玉那边的人朝上了面,这可够我窘迫为难的了……”
紫千豪平静而沉稳的道:“熊兄,天下真理只有一个,是与非亦决对相异,我知道你很为难,但你却必须选择其一!”
咬咬牙,熊无极道:“紫帮主,你知道我已选择哪一边了,别的我倒不在乎,主要的,却有些不好意思……在人情上来说,这……呃,这似乎不太好说……”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为了向着一个目标奋进——面对真理——熊兄,有些地方却需要我们去忍耐及适应,我抱歉使得你身处此等困扰境地,但我更不愿一群只讲暴力和血腥的武林败类利用你做他们的工具,或者我的言词上有些粗鲁,可是,熊兄,我真真正正希望你与我相同——仰俯不愧天地,凭着仁义换饭吃,我们同流于江湖,却不合污!”
注视着紫干豪,熊无极重重颔首道:“说得对,我们应该这样,同流于江湖,但不合污,大家吃一样的饭,但也得分出是非正邪!”
他随即低笑道:“不管他那个六舅的了,碰上面再说吧,他们愿意顾点颜面,大家哈哈一笑,由他们退去,否则,老子也只好翻下脸来硬干啦!”
沉思了一会,紫千豪道:“熊兄,可能见示中原道上有多少好手来么?”
熊无极搔了搔头发,道:“详细人数我还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里头却的确有几个厉害人物,这几个家伙提起来也够叫人伤脑筋了。”
紫千豪安详的道:“可否见示?”
点着头,熊无极忙道:“当然,如今我姓熊的已经和你紫帮主是一条阵线上的人了,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不问,我还要讲呢……”
想了想,他接着低声道:“那几个比较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晓得其中有‘万流门’的掌门人‘逸鹤’陈玄青,‘白莲庵’的主持‘铁剑老尼’清尘师太,两河第一高手‘银旗尊者’陆安,‘洛阳大豪‘黑马金衣’古少雄,‘白儒土’游小诗,以外,还有另一个最辣手的角色,‘中条山’的‘夺月追星’单切!”
润润唇,他又道:“据我所知,他们比较硬扎的就是这些人,其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好手,就不十分清楚了,是了,关心玉的宝贝儿子关功伟听说这一次也跟了来,他老头子吃人摆平,当然做儿子的不能不赶上来出这口气……”
面色是平静而深沉的,紫千豪道:“光是熊兄所提的这些人,已经不好对付了,他们全乃中原武林道上炙手可热的厉害人物,况且是否另有其他高手在内尚不敢预料,我想,绝不会只是这几个人的,一定还有另外的助拳者我们尚未探悉……”
点点头,熊无极同意道:“当然,这是无庸置疑的,只要他们来了,没有底子衬着,他们怎敢冒此大险,你紫千豪又不是省油的灯,对付你该有多大力量,我想他们也自心里有数!”
忽然,熊无极想起了什么似的:“紫帮主,这次拉我趁这湾混水的我那位老友,便是‘白儒土’游小诗这混头,我试试看能不能影响到他,不敢说叫他转变立场,至少我也希望能将他劝说出去!”
笑了笑,紫千豪道:“但愿如此,我们总是希望少结怨仇的……”
拿起杯子来呷了口酒,紫千豪轻轻的道:“熊兄,中原这批人,大约何时可以抵达西陲,在什么地方和你接头?用什么方式?”
熊无权压着嗓门道:“在一月之后,于‘上梁集’的一家‘通安客栈’里,我只要前去就行了,他们会有人在那里等着我……”
紫千豪仔细的问:“除了你,他们可还会派遣其他的人前来刺探消息么?”
熊无极道:“好像没有,但我却不敢肯定,可是,我想他们对我独自办事的能力及手段应该相信得过!”
抿唇一笑,紫千豪道:“他们很会挑拣地方,‘上梁集’就在傲节山三十里之外,且有大道直通关内,来去十分方便,熊兄,这一次他们是谁领头前来,我想,关心玉重创在身只怕是来不成吧?”
熊无极笑着道:“这是当然,他们这一次前来西陲寻你复仇,领头的乃是‘万流门’掌门人‘逸鹤’陈玄青,紫帮主,陈玄青此人足智多谋,城府深沉,加以本身技艺修为精湛,造诣卓越,却是个不可轻视的人物!”
紫千豪点头道:“对他,我是久仰盛名了。”
怔怔的看着紫千豪好一会,熊无极道:“紫帮主,我看你……好像并不显得如何紧张焦灼,神态之间,悠闲平谈得很哪……”
靠在椅背,紫千豪缓缓的道:“熊兄,要来的总归要来,该受的早晚也该受,我只有凭借自己的力量与意志去承担,去负荷,力尽到了,成及不成,幸与不幸,亦就是如此了,又有什么值得紧张和焦灼的呢?”
感慨万千,熊无极道:“你真是一位恬淡高远,又堪当重任的人,紫帮主……”
吁了口气,紫千豪沉沉的道:“谬誉了,熊兄,我只是不得不当此艰险……”
沉默半晌,熊无极谨慎的道:“怨我冒昧,紫帮主,有件事我想请教。”
展颜一笑,紫千豪道:“但言无妨。”
能无极道:“以紫帮主你目前的力量来说,你自认是不是可以占取上风?堪与中原来敌相对抗?”
略一思考,紫千豪道:“很难说,熊兄,我孤竹一脉近来争战不停,干戈迭起,人马损失异常惨重,元气伐伤至巨,假如在以前的正常情况下,中原来敌可不足虑,但如今,则难说了……”
轻叹一声,他又道:“好在孤竹一脉上下齐心,同仇敌汽,多场血腥杀戈下来,依然军心不涣,团结无间,就靠着这一股士气,熊兄,我们虽然连遭巨变,却仍能屹立而不倒,照旧雄峙西疆!”
熊无极大赞道:“一帮兴衰,就此一端已是足够,紫帮主,异日你孤竹一脉定可长存西疆,称霸千年!”
紫千豪笑道:“便托熊兄之福了……”
熊无极正色道:“精神不浪,意志不竭,才是真正强盛立威之道,紫帮主,孤竹一脉能以如此,才是无上的本钱,此次中原来敌,必将在紫帮主你们团结同心的浩大力量之下,铩羽而归!”
一握拳,紫千豪道:“但愿如此了!”
极少开口的方樱,这时怯生生道:“熊壮土,依你来看,紫帮主的伤势还要休养多久才能痊愈,一个月以后他能恢复健康吗?”
连连点头,熊无极向紫千豪端详了好一阵子,他握着双手,语声徐缓的道:“如若调养得法,用药适可,一月之后,就算不能全好,也能恢复个七八成了,至少,紫帮主那时也能再行施功发力啦……”
关注异常的,方樱道:“你有把握吗?熊壮士?”
熊无极大笑道:“方姑娘,你看我岂是胡言乱语之人?”
脸蛋儿微前,方樱羞涩的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怕紫帮主的身体若是届时不能复原,他……他的情形就太令人忧虑了……”
一拍胸脯,熊无极道:“放心,我可以打包票,包管在一月之后,紫帮主可以运展自如,恢复他往昔神威!”
方樱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奋与欢愉,她急切的道:“真的?”
豁然笑起,熊无极道:“当然!”
这时,紫千豪又插口道:“如此,我也不用虚套,便有劳熊兄了……在傲节山孤竹一脉里,我也有个大头领精于医道,熊兄偕同我们回去之后,大约可以与我这位大头领相互磋研,会诊一番了……”
熊无极颔首道:“那自是更好不过……”
说着,他又悄声道:“本来,紫当家,我还想到可以再混回去反探他们消息,做你的内应,可是,深一层想,却颇为不安,因为我一下子在半中间倒了戈,再怎么说,心中也多少有点窘迫,要翻脸干脆翻到底,变立场也就爽爽快快的变个明白,若是再反反复复,黏黏缠缠的,不但有些鬼祟,更失去丈夫气慨了,紫帮主,你意下,认为如何?”
平静的,紫千豪道:“当然,熊兄之言有理!”
熊无极抚掌笑道:“这样,我也就心定了。”
将上身俯前一点,紫千豪道:“为防万一走漏消息,传出风声,熊兄,稍停上路之际,你我要分开行走,我与方姑娘同乘一骑在前,你再单乘一骑遥遥缀后……”
咧嘴苦笑了一下,熊无极尴尬的道:“好当然是好……只是,我没有马匹——”
紫千豪微笑道:“不妨,我这就叫酒楼里的伙计去物色一匹!”
于是,紫千豪把过一名堂馆来,匆匆交待了几句,那堂棺退去之后,过了片刻又满面堆笑的走了回来,告诉紫千豪,由他们代买的一乘骏马已然购妥,正挂在外面,紫千豪结了帐,再赏了一笔可观的小费,在堂馆们一连串的高声道谢中,一行人被那位前据后恭的胖掌柜亲自送出了门。
酒楼伙计代购的这匹马,是黑白杂色的口马,看上去高大而强健,一付能耐长途跋涉的雄骏模样,熊无极只瞧了一眼,便喜欢上这匹代步了,他笑呵呵的道;“这马儿可真不错,紫帮主,它得二十五两银子!”紫千豪笑道:“希望熊兄尚能中意。”
点点头,熊无极道;“中意,简直太中意了。”
方樱仍与紫千豪合乘“甲犀”,熊无极便独骑一马,三人扬鞭抖组,一前一后,泼刺刺,驰向“浣丰”镇外。
一路上,晓行夜歇,餐风饮露,而奔波的日子总是辛苦的,尽管他们已经将每一天该走的路程缩短了很多,路上,熊无极照着他所开列的大补方子抓药煎熬,诚心尽意的为紫千豪疗伤治创,每在休歇的时候,他总不忘一再诊视紫千豪的复原情形,周全细心的给予适当的医治……方樱更成了熊无极的助手,从买药,煎汤,直到盛碗送来紫千豪面前,全是方樱一个人包办了,非但如此,连紫千豪的衣食住行,方樱也尽可能的把紫千豪服侍得称心舒适,她是那么温柔,那么细腻,那么有耐性,宛如一位刚出嫁的小媳妇,殷勤体贴,任劳任怨,而又羞羞答答的……因此,一路下来,在到达傲节山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月的功夫了,但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紫千豪的身体却大有起色,他非但未受沿途奔劳的影响,甚且更因这有节奏的活动而使创伤痊愈了大半,无论是精神或体力方面,都较之半月前爽朗得多,也强健得多了。
这沿途的日子是快速而又兴味盎然的,白天,他们分开走,到了歇息的时候才聚集在~道,他们极其小心的躲避着敌对者的耳目,现在,他们庆幸未在半路上出岔子,傲节山就在眼前了。
尚未来到山下的青石板小道,在幽密的竹林中,已有数十名青衣大汉矫捷的飞跃出来,他们排成雁翅队形,齐齐躬身行礼。
紫千豪停住马,与方樱落到地下,他目光亲切而怀念的向傲节山凝注了片刻,那种欣慰之情,就宛如一个久别数年之后天涯归来的游子,多么满足,又多么快乐……长长嘘了口气,他朝那些迎接自己的手下们和蔼的点头,道:“罢了。”
几十名青衣大汉挺直腰杆,肃穆又安详的站在那里,他们每一双眼睛深处,俱皆流露出一股无可言喻的振奋及欢愉神色,到现在,他们尚没有一个人开过口,但是,从他们的形态中,已然表达了太多的思盼与喜悦情韵了,有些时候,无声,往往胜过有声。
有如在向自己的手足兄弟说话一样,紫千豪真情流露的道:“这些日子来,你们都好吧?”
一位头领踏前一步,恭谨的回答:“承大哥垂询,我们全好。”
紫千豪亲切的笑道:“可已派人上山通告苟二爷说我回来了?”
那名腰粗膀阔的头领忙道:“在大哥抵达山脚之前,我已遣了两名弟兄加紧上山禀报,大概马上就要响起‘银铃鼓’了……”
“铜铃鼓”,是孤竹帮通知帮众,“大龙头”回山的信号,代表着一种郑重的威仪与崇高的敬仰,在晚间,则是使用一种可以发出绚丽光彩的“长虹箭”来表示同样的意义……皱皱眉,紫千豪道:“时值非常,大可不必如此劳师动众……”
那名头领躬身道:“传统礼仪,大哥,弟兄不敢草率将事。”
笑了笑,紫千豪又道:“怎么直到我们到了山脚下你们才发现?山麓四周的桩卡全撤消了么?巡骑队亦未看见。”
这名头领低声道:“回禀大哥,在大哥离山之后,二爷为了要集中兵力,固守重点,便下令减少一切不必要的哨动,将山麓周道的桩卡全都撤回,分别严密安置本山上下,巡骑队也一律停止活动,改调为徒步轮班巡逻全山,因此,山外防务虽是疏淡了,本山戒备却更形周密森严。”
点点头,紫千豪又道:“不错,二爷这样调遣是正确的,免得浪费人力.增加弟兄们的劳累,他知道只有本山得失才是最重要的。”
那个头领尚未及回话,突然,傲节山上,在那深郁的竹丛枫林里,已有一阵阵清脆,急剧,而又震人心弦的铃鼓声隐隐传来,在“咚”“咚”的沉闷鼓声中,夹杂着那种“叮当当——叮当当”的铜铃交击声,沉闷融着清脆,严肃渗着急快,就这样,山林峰峦间,便全然回荡着这一阵阵令人生出怪异感受的声音了。
后面,马蹄响震,远远缀落一段路的“金煞手”熊无极已经一阵风似的奔到了近前!站在紫千豪对面的那名头领甫一察觉之下,已立即斜闪出去,他手臂猝挥,同时口中厉叱:“拿下了!”
雁翅般排立着的几十名青衣大汉,马上快速的分散开来,几乎就在他们分散开的一刹那,斜背的马刀已闪亮着纷纷拔出,另外,林幽深处,亦忽地伸出了无数具连珠强弩来!
紫千豪连忙横身拦阻,边大声道:“是自己人,你们不可鲁莽!”
那名头领立刻传令众人退下,这时,已然停马戒备的熊无极才无可奈何的耸耸肩,急急赶了过来。
下马后,他左右一看,眨眨眼道:“紫帮主,你的这批儿郎可真是老辣精悍,训练有素哪,娘的,还不等我喘过一口气来,已差点给我颜色看了!”
紫千豪笑道:“不知者不罪,熊兄,你包涵了。”
呵呵一笑,熊无极道:“岂敢,说真的,紫帮主,你们孤竹一脉,的确规律严明,上下有制,非是一般乌合之众可比,就此一端,已是大有可为,不容轻视了……”
谦和的笑了笑,紫千豪道:“熊兄,我们这就上山,请!”
熊无极略一推让,启程前行,紫千豪回头交待了那名头领几句,然后,他也挽着方樱快步赶上。
熊无极一面走,一面左看右望,他口中啧啧有声的道:“紫帮主,你这傲节山,我还是第一次来,但虽是头一遭,却也觉得险峻峭拔,深幽回旋,是个易守难攻之地!”
点点头,紫千豪道:“不错,此山形势险要,洞深谷幽,确实不太容易攻取,我们已经使妄怀此意的敌手们屡次尝试过教训了。”
方樱也十分好奇的道:“紫帮主,只有这一条窄道通往山上吗?”
紫千豪笑道:“不,另外还有,但平常我们却仅利用这一条路登山,当然,我相信如今我们一行一动,已经俱在四周密布的暗卡监视之中了。”
转头回望,方樱惊异的道:“可是,我却没有看见什么呀……”
豁然笑了,能无极道:“方姑娘,如果能叫你家觉出来,这还叫做‘暗卡’么?”
方樱赧然道:“江湖道上,我仍是那么幼稚……”
紫千豪轻沉的道:“不过,我还往往羡慕那些不懂得江湖阴橘与黑暗面的人呢,方姑娘,这并不是件丢人的事!”
笑了笑,紫千豪又道:“可惜的是,熊兄,我们都俱皆深陷其中了……”吁了口气,能无极正想说什么,山道上面,人影连闪,已见十多个大汉有如飞鸟般电掠而来!
那十几个迅速掠来的人影中,为首者,正是孤竹帮坐第二把交椅的“青疤毒锥”苟图昌,他身后,紧接着“断流刀”伍桐、“熊臂”罕明、“白辫子”洪超、“毛和尚”公孙寿、“二头陀”蓝扬善、“-心四刀”的老么苏言,以及“铁旗堂”堂主“判官令”仇三绝,以外,就是四五头领身份的弟兄了。
苟图昌等人隔着紫千豪尚有十步之遥,已纷纷停下身形,各自躬身抱拳行利,苟图昌目注紫千豪,兴奋莫明的道:“苟图昌率孤竹帮弟兄恭迎大哥凯旋荣归!”
紫千豪还礼,亲切又怅然的道:“惭愧得很,众家兄弟一慨免礼了。”
于是,这些孤竹帮的重要人物们,马上一拥围上,热切的开始向他们的魁首问候起来。
紫千豪连忙将站在身后的熊无极与方樱二人为大家引见,更特别简略说明了方樱的归顺立场,在双方的寒暄客套里,苟图昌抽了个空凑近紫千豪,小声问道:“大哥,左丹和金奴雄两个人呢?”
苟图昌的问话就如一只火红的烙铁猛然印在紫千豪的心上,使他全身基颤,痛苦无已!
善于观颜察色的苟图昌睹状之下,已经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刹那间他不禁肝肠寸断,悲愤填膺,但是,在眼前,他却只能忍耐,只能将泪水咽回肚里,比哭还难看的笑了笑,他喉音发哑:“大哥——”
一仰头,紫千豪唇角痉挛着道:“回去再说!”
顿了顿,他改变话题道:“祁老六眼伤可曾痊愈了?”
用力吸了口气以平静自己激动悲痛的心绪,苟图昌闭闭眼,然后才缓缓的道:“本来,老六的眼伤因为他不善休养,纵酒过度而发生溃肿恶化,但经过我的强制照应与蓝大头领的悉心医治之后,这些日子来颇有进展,已经差不多全好了……”
微微颔首,紫千豪道:“很好,贝羽的情形呢?”
苟图昌强毅笑道:“他已痊愈了,只是身子还有点虚弱,方才尚是我强令他回房去歇着的,这小子原也想跑这一大段山路下来迎接大哥……”
紫千豪略觉欣慰的道:“复原了最好,他伤得可真重……苏恬呢?我看他也不该有什么问题吧?”
苟图昌忙道:“正是,他的情形和贝羽差不多,在知道大哥回山之前,苏恬和祁老六两个到后山抓野兔子去了……”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他们好兴致。”
这时——“二头陀”蓝扬善肥脸中堆满笑容的走了上来,他细细端详了紫千豪好一会,才带着七分高兴,三分惊异的道:“老大,这些日子来,你的气色可是比下山以前又强多了,莫不是,你的伤势未曾发作过?”
紫千豪一笑道:“不,发作过了,而且也正如你原先预料,痛苦莫名,难以忍受,好在我却挺过去了,可是,和脱了层皮几乎没有两样!”
伸伸舌头,蓝扬善犹有余悸的道:“咱可真为大哥你捏着一把冷汗,就怕你挺不过去,唉,他奶奶我一天到晚心惊胆战的直惦着这档子事,大哥,如若你有了什么好歹,咱再怎么说也脱不了干系,咱,咱到了那时也只有一头撞死以谢同伴了!”
拍拍蓝扬善肥厚的肩膀,紫千豪诚挚的道:“休如此说,扬善,这全是我自己的意思,好好歹歹,根本怪不得你,你又何苦自怨自艾呢?”
“二头陀”蓝扬善吸了两口气,忽道:“大哥,你的气色果真明朗了不少,可是服用过什么奇丹妙药?”
用嘴唇朝正在与孤竹帮群豪寒暄的熊无极背后挪了挪,紫千豪道:“幸亏半路上遇见了熊无极熊兄,对医术一门,他的造诣也是异常精湛,这沿途来,全蒙他为我诊治下药,悉心调理,才有今日的进境,扬善,你二位应该多亲近磋研才是!”
蓝扬善呵呵笑道:“不过,大哥,同行总是冤家啊……”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怕你的手艺不如人么?”
蓝扬善正想回话,紫千豪的尖锐的目光却已瞥及正独自站在寻丈之外的一个人,那个人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噙着一抹友善而亲切的笑意注视紫千豪,那人,嗯,“双钹擒魂”
房铁孤!
立刻,紫千豪急步赶上,紧紧拉住房铁孤老远伸出来的一双巨大手掌,四目紧深对视,良久无语,而无限真挚友情,便已在那两双互视的目光中表露无遗了!
低沉的,房铁孤道:“闻说少兄已然诛除瞎道‘攀鹰’,克奏全功,但其中的艰险,却只怕难以尽述呼?”
唱了一声,紫千豪道:“不错,‘攀鹰瞎道’果然是个辣手人物,虽然他已丧于我手,说起来,也十分侥幸呢……”
顿了顿,他又道:“房兄,这些日来,有劳你了。”
房铁孤坦荡一笑,道:“你我交之道义,给以赤诚,何以如此客气?”
一边苟图昌大步上来,道:“大哥,我们上山去吧?”
点点头,紫千豪道:“请大家到‘不屈堂’,我有话说。”
微微躬身走开,苟图昌向大家招呼后宣布了紫千豪的口谕,于是,一行人开始谈笑风声的往山上行去,当然,他们暂时尚未想到一些哀愁的事情,或者有人也注意到什么,但这些注意到什么的人也宁愿不朝那“哀愁”上面去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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