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jjzl 发表于 2017-3-23 23:56:41

第三十二章凝血眼冤家路窄
    紫千豪控制着“甲犀”的奔势,让左丹的坐骑领先,在这一阵急奔里,金奴雄的块头可就吃亏了,他那匹马像是不胜负荷似的被抛在老后面,隔着前头双骑有好一段距离了。
    十几里的路程不需多久便赶了一大半,放眼眺望,那座半大不小的土山已然映入视线,在道路的左侧方,看上去光秃秃的,黄渗渗的,显不出一丁点生气来。
    豹皮头巾在紫千豪的颈旁飞舞着,他的神色坚毅而沉冷,衬着一身青衣,胯下骏骑,便越发有一股英姿飒爽,强悍威猛的意味了……
    回过头来,左丹低沉的招呼道:“前面就是了,大哥!”
    紫千豪冷然道:“我们离开道路,从野地里朝那边跑!”
    左丹答应一声,三匹马地斜刺里冲向路旁荒地,方向依然不变,直指向那座土山,但迫近的路线却移动了。
    凝视着前面的土山,紫千豪略略提高了声音道:“左丹,白眼婆那边有三个人?”
    连连点头,左丹自鞍上倒转来道:“是的,连白眼婆一起。”
    迅速的,紫千豪又道:“除了白眼婆外,另外两个你认不认识?”
    左丹道:“不认识。”
    轻轻一拍“甲犀”的颈项,紫千豪断然的道:“下马!”
    随着声音,他自己已飘下地来,左丹的动作亦快得惊人,他左手一带通绳,在马儿的突然打横里,嘶啸声尚未发出,这位“再生阎君”已稳当当的站在一边!
    金奴雄也抛镜下马,过来将三乘坐骑撵到一边,他朝着土山的方向望了望,纳罕的道:“还没有到嘛,大哥,要走着去么?”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左丹骂道:“也没见过你这等的猪头三,我们若骑马去不是像在提早告诉人家说出我们来了?哼,亏你还生着这么大一颗脑袋!”
    满脸的横肉一扯,金奴雄怒道:“左丹,你他妈——”
    紫千豪低叱道:“不要吵!”
    他跟着一挥手,自己抢先朝前掠去,于是,左丹与金奴雄也便不得再拌嘴,随在后面急急追上。
    很快的,他们已接近了那座上山,左丹超越上前,引著紫千豪与金奴雄向那隐秘的山勒中走去。
    这个山拗在土山的后头,两侧全是斜突的土层,而这些土层便将山拗遮掩住了,除非从土山上往下看,否则,是很难发觉的。
    紫千豪的听觉是尖锐无比的,左丹刚刚把他们引到山拗的附近,他已听见了一阵隐约而急促的话语声随风传来,话语声中透着不可掩饰的焦煌与惊虑,晤,里面有女人的声音,也有男人的声音……
    左丹回过头来,正要开口讲什么,紫千豪已以指比唇,嘘了一声,他躬着身子枪上一步,朝山拗对面一片低隐的洼坑一点,压着嗓子:“左丹,你到那里隐住!”
    一言不发,左丹矫健得像一头豹子般低着上身斜窜过去,轻捷得甚至连一缕灰沙都没有带起。
    望着左丹隐好之处,紫千豪又向伏在一边的金奴雄道:“奴雄,我进入那山坳子以后,你立即就跟过去躲在那突出的土层旁边,听我招呼再行事,知道么?”
    急急点头,金奴雄咧着大嘴道:“我省得,大哥。”
    于是,紫千豪笑着拍拍他的肩头,悄无声息的飘至山拗之外,他先不进去,迅速将背脊贴在那块朝一边斜凸出来的坚硬土层上,在这个位置聆听里面的那些人谈话,声音也就更加清晰了。
    微微侧着脸,紫千豪静默的倾听着,嗯,是白眼婆的口音,又尖又厉,正不知在同谁说话:“真……真是叫人打心眼起怨恨,那小子就好像阴魂不散似的,走到哪里都能碰上,还幸亏在两天前我交待丫头先到东隆镇来找这里的‘大脚妈子’借他‘金线衣’,约好了今天在此地先和二位晤谈,她赶来报信可报得正是时候……再晚一点,可不就恰好与那熊小子碰上了?”
    一个粗哑的嗓音“嗯”了一声,混浊的道:“只不知方姑娘露了马脚没有?紫千豪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他会这么白白地放你走掉么?”
    急切的,方樱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没有让他们看到我来这里,蔡大叔,真的,一路上我还特地留意过了,一点可疑的征象都没有……”
    哼了一声,那粗哑的嗓门又带着轻蔑的意味道:“方姑娘,假如姓紫的动歪点子还能叫你给看出来,他这些年就算白混了,这家伙的精明强狠是有名的……”
    另有一个圆润的男人声音忽然笑了起来,讲话的语调十分沉着,虽然看不到他的身影面貌,但也能令人自他的声音中判断出这人一定是个表面上相当儒雅的人物:“我觉得,我们是有些在把人忧天了,各位,姓紫的朋友还隔着老远呢,我们就在这里提心吊胆的互怨互艾,这除了间接捧高了姓紫的身价之外,不是更显得我们太窝囊了么?”
    白眼婆像是低惯了一声,她忧郁的道:“沈居士,说老实话,紫千豪这熊小子真叫我又恨又怕,前天当我得知攀鹰那瞎牛鼻子身死的消息时,简直把我震呆了,你也知道这牛鼻子的功夫强到什么地步,而紫千豪的旧伤尚未完全复原,在这等消长互见的情形之下,他竟然还能摆平攀鹰瞎道,更火烧了他的那座破现,事后,我亲自赶上白蛇山,在焦梁残垣中找到插在攀鹰尸体上的两只银轮刺及那把短刀,……唉,提起来怎不令人心寒?直到如今,我还弄不明白姓紫的是如何知道我去求助攀鹰瞎道这桩事的,他胆大包天,却又敢先行寻上攀鹰的山门……狂得还留下刻着他名字的银刺短刀等凶器在攀鹰尸首上!”
    称为“沈居土”的那人长长“晤”了一声,沉缓的道:“紫千豪这小子的确不可低估,他的一些法门有很多的是刁钻古怪,出人意表的,西陲边土,吃过他亏的朋友简直数不过来……但是,我们却也不必将他看成个神,他亦依旧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唯一与我们不同的,只是他的运气好些罢了……”
    莫玉深深叹了口气,接着道:“沈居土、蔡大爷,我姓莫的今天可说已经叫这熊小子搞得家破人亡,走头无路了,原指望攀鹰那老杂毛为我出口冤气,却不想反将他自己一条老命先赔了上去……今天与二位在此相晤,虽然筹划的仍是二位如何助我对付孤竹狼虎之事,但前些日我们谈及主题之时,却都以为紫千豪是死定了,二位俯允赐助的方法与细节便没有将他包含进去,如今他突然出现,我看……这策谋只怕又得从头再议……”
    山坳里沉默了一阵,半晌,那“沈居士”的声音打破寂寥道:“莫当家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既然我与蔡兄已应允为当家的你效力,不管紫千豪是死是活,我们也都认了,决不会抽腿开溜的,这点莫当家你放心!”
    传来的莫玉的嗓音是感激的,震颤的:“沈居士、蔡大爷,二位这等云天高谊……真叫我莫玉不知如何报答是好,唉,路遥知马力,事难才见人心啊……”
    那粗哑的声音嘿嘿一笑,道:“莫当家,我看我们也都犯不着再客套了,如今还是商量正事要紧,姓紫的小子忽然出现在东隆镇上,总不是个好预兆,刚才方姑娘已然说过,他还带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紫千豪的忠实走狗左丹!”
    像是文质彬彬,又宛如软绵绵的笑了一声,那“沈居士”清了清喉咙,略微提高了语声道:“左丹有个浑号叫‘再生阎罗’,乃是个又狠又狂的东西,不错,他更是紫千豪的心腹护卫,哼哼,他们此时出现在东隆镇,一定是干掉了攀鹰瞎道后正朝回走,恰巧经过这里……”
    莫玉又沉重的道:“这真是个混世魔王啊……”
    忽然,那哑粗嗓门在问:“方姑娘,你说他们三人中的另一个你没有看清?”
    方樱像是有些畏怯,连她的声音也是瑟缩的:“是的,蔡大叔,当时……我心里又惊又怕,急忙逃走,没有来得及仔细看,后来,紫千豪与左丹截住了我,那人并没有随在一起……”
    有疑惑的味道,那“沈居士”的声音在沉吟:“嗯……另一个会是他们孤竹帮的什么人呢?是苟图昌这老小子么?还是那仇三绝?”
    方樱像在为他补充,轻轻的道:“那个人,在我偶然一瞥里,像是……个子非常大……”
    “沈居士”“哦”了一声,推恻着道:“个子很大?让我想想,那是他们十几个大头领中的哪一个……”
    隐在山拗之侧的紫千豪,此时不禁冷森的微笑了,他在听到的这些交谈之后,用不着再看到山场里那“沈居士”与“蔡大爷”的面,已经猜出了这是两个什么人物,是的,能对他本人及孤竹帮知道得如此清楚,便是不属同道同源,也必为西陲地面上闯混的角色,那“蔡大爷”乃是西陲的一个独行大盗,从来不曾与孤竹帮有过梁子,却是一个残毒无比的独行大盗;而那“沈居士”,便是西睡一带恶名昭彰的人口贩子首领;“蔡大爷”号称“血手”,叫蔡泉,“沈居士”人呼“六慈居士”,姓沈名朝宗;两个人全是西睡千里有名的人物,更是黑道中的佼佼者,他们与孤竹帮素来河井水互不相犯,孤竹帮的力量与声势虽然超过他们太多,也从来未曾想到要井吞他们、相互的关系是冷漠而又陌生的,不料孤竹帮没有击欺压他们,今天,这两位“大亨”却是想骑到孤竹帮头上来了!
    于是,悠闲的,徐缓地——
    紫千豪现身出来,负着手走进山坳子里,一面含着笑意,和善的代“沈居士”接下话尾:“你不要再伤脑筋了,居士,这另一个叫金奴雄,号称‘六甲神’.孤竹帮的十四名大头领之一!”
    紫千豪的突然出现,使正坐在山坳子里谈话的四个人在刹那间不由全震呆了,他们如遭雷击,个个面容青白,双目发直,尤其是方樱,她几乎看到天地全在旋转,连一口气都顺不过了……
    对面,便是那身着锦袍,头扎方巾,鼻直口方,表面上仪表堂堂的“沈居士”,居上旁边,则是那位精瘦干黄,巨目塌鼻大嘴的“蔡大爷”,“白眼婆”莫玉却衰老樵悻多了,她瞪着紫千豪,形态就宛似在大白天里活见了鬼;眉毛跳着,嘴唇抽搐着,两只手也痉挛地扭成了一团。
    淡淡的,紫千豪向莫玉一拱手道:“别来无恙么,莫当家?”
    猛然凛悟,莫玉“唬”的蹦了起来,她慌忙伸手向外罩的黑色宽裳中,尖厉地叫:“紫千豪,我与你豁出去了!”
    微微一晒,紫千豪道:“不用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说着,他倒过头,轻描淡写的道:“沈居士,阁下不去经营你的生财买卖,却鳖在这片土坳里议论我紫某人,莫不成我姓紫的有什么地方开罪了阁下?”
    一番话是又嘲又讽,又阴又损,说得“六慈居士”沈朝宗张口结舌,手足无措,片刻前那种深沉若谷,优雅雍容的神态不知道一下子全跑到哪里去了,只剩得面红耳赤,气喘心跳的份……
    转向了“血手”蔡泉,紫千豪面色突沉:“蔡泉,你做你的独脚生意,发你的无本财,我从来就没有干涉过你,杯葛过你,如今我的客让竟换来你的恶报与祸心,姓蔡的,你还懂得一点江湖上的道义和武林中的规矩么?你自以为翅膀够硬,牌子够亮了么?以为就能跋扈嚣张了么?”
    “血手”蔡泉虽不似沈朝宗那般失态,却也征窒在那里,又是窘迫,又是羞辱,又是忐忑,他一张黄脸涨得发赤,连炯亮尖锐的两道目光也变得惶乱无主了……
    紫千豪冷冷的道:“孤竹帮自开堂创帮以来,便从未做过报及同道,迫害弱小之事,而不论同道是否易欺,同源是否可染,总希望大家都有一碗饭吃,人人都有一条路闯,我们从不凌压于人,当然,也不愿人家凌压我们,在孤竹帮的信旨之下,是以同济的意念来容让道上的朋友们,而照样也盼望人家以同济的意念来谅解我们,江湖上的日子已是太艰难,若再用于自相残杀上面,未免也就过分愚蠢及不可怒了,这些道理,我相信,各位全明白,但如二位确实明白,为什么做出来的事却又这般不够道义,这般糊涂呢?”
    “六慈居士”沈朝宗与“血手”蔡泉两个人是一肚子羞怒,一肚子不服,但尽管他们憋得两张脸一阵青一阵红,却又都不愿,也不敢立即发作,紫千豪在西陲的名声是太响了,长久时日的积威之下,纵使他们两个心头懊恼无比,也都全被人家那种威势厌制下去……
    旁边,“白眼婆”愤怒的哼!一声,尖冷的道:“紫千豪,我的基业被你捣毁,手下被你残杀,辛苦建立起来的威信也在一夜之间冰消瓦解,你害得我无处容身,整得我家破人亡,紫千豪,这些深仇血债,我们正好在今天了结!”
    含有一种特殊意味的笑了笑,紫千豪道:“你所说的这些罪名,莫玉,我全都承担,但是,你可也回想过为什么我会做出这些事?为什么我要消灭你么?”
    突瞪着那一双白多黑小的眼球,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咬着牙,切着齿,莫玉的形态像要吃人似的盯着紫千豪:“因为你的狠毒,紫千豪,因为你的贪婪,你的蛮横!”
    摇摇头,紫千豪平静的道:“你说错了,莫玉,这些字眼应该加在你自己的身上才对,你为什么会落得眼前的凄惨与狼狈?你自己方才已然供了出来,是你首先要毁灭我的基业,残杀我的手下,打击我的威信,是么?我并没有想对付你,又是你逼得我将你预施诸我身的迫害还诸于你自己而且!”
    微微撇着唇角,紫千豪又道:“为什么你要迫害我?你也自己说过了,莫玉,这乃是因为你的狠毒、贪婪,与蛮横!”
    莫玉的两眼发红,她仇恨已极的叫:“紫千豪,你这刽子手!”
    冷冷淡淡的,紫千豪道:“或者,我是刽子手,但我并不妄想,并不做梦,当我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莫玉,我就从不白费心力去索求!你就不同了,你喜欢妄想,喜欢做梦,喜欢取得一些根本不可能取到手的东西,譬如说,权势与虚名,就像你曾想独霸西陲天下那样!”
    生冷的一笑,莫玉扭曲着面孔道:“那是我看不惯你在西陲一带的张狂与跋扈!”
    露齿一笑,紫千豪道:“但我并没有像你那样要骑到人家的头上,统治人家的行动,对吧?”
    莫玉有些词穷了,她痛恨的道:“紫千豪,我们之间的架子,不是用道理可以解决的,即便是你有一张利嘴,你也无法骗过西睡的每一位道上朋友!”
    点点头,紫千豪道:“当然,我从来也没有幻想过用道理平息我们之间的纠葛,莫玉,便是你愿意如此,我也不会苟同,我们之间的事,必须要用血来洗清,莫玉,我身上背负着你很坝子千百人的性命,同样的,你身上也背负着我孤竹帮千百人的性命,我们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法,我们只有依照武林中的传统去做,那就是,让我们用自己的手去彼此追索我们属下的命!”
    心腔子猛然一跳,莫玉感到有一股凉气迅速蔓延全身,但她却不甘示弱,硬着头皮,壮着胆,她道:“好极了,紫千豪,今天正好是个机会,便是你没有来找我,我也迟早会找上你头上的!”
    古怪的笑了笑,紫千豪道:“目前你也只好这么做了,莫玉,在你敦请攀鹰瞎道前来暗算我的时候,你原未想到会有今天,是么?”
    一挫牙,莫玉狠毒的道:“紫千豪,你的冷酷与残忍,已经算不上是一个人……”
    双目一寒,紫千豪道:“比起你,还差得远呢!”
    不待对方回答,他已退后一步,冷然向呆立一旁的“六慈居士”沈朝宗与“血手”蔡泉道:“二位,现在是你们做抉择的时候了,是愿意与孤竹帮成仇呢,或是,和孤竹帮为友!”
    沈朝宗和蔡泉闻言之下,真是进退维谷,左右两难,他们惊惊而又窘迫的面面相觑着,一时竟失去了取舍的主意,当然,他们心中全明白,若与孤竹帮在眼前就翻脸成仇,不论是否能占上风,那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以他们目前的力量,若要和人多势大的孤竹帮明着一争长短,只怕还差得太远,而孤竹帮报复手段的强烈与残酷又是他们所深切体会过的,但是,假若他们就此抽腿,拱手告退,则答允了莫玉的诺言又如何交待?他们原曾拍着胸脯表示过要协助莫玉对付孤竹帮的,发尽了狂言,摆足了姿态,现在到了应该履行保证的时候却畏缩不前,这,姑莫论道义上和面子上的问题,就是放在自己身前的这个台阶也不好了啊……
    紧迫的,紫千豪道:“二位,你们决定了么?”
    老好巨滑的莫玉忽然长叹一声,沉沉的道:“罢了,沈居士、蔡大爷,你们有你们的困难及苦衷,在紫千豪的淫威之下二位不低头也不成了……我不怪你们,你们要活下去,在西陲这块地盘里,要活下去就不能得罪紫千豪,否则,任什么路子也都绝了……”
    白眼婆莫玉的言词表面上是含着感叹,带着怆然,骨子里却极尽其阴毒挑拨之能事,深刻的震荡着人家的自尊与威严,而一个人,在很多时候,宁可舍命也不愿丢失的。
    “血手”蔡泉的干黄面孔在不可察觉的变幻着,瘦嶙嶙的双手也在一下一下的紧握又放松,放松又紧握,他那一口黑牙深陷在唇内,鼻孔翁动,目光炙烈,宛如正在和一件什么隐形的东西搏斗着似的,那隐形的东西,白眼婆知道,便是他的尊严与理智!.“六慈居士”却深深的垂下头,两只手在不住地控揉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纵然看不清,也多少可以猜测出来,沈朝宗此刻的脸色,一定是阴沉不定的,困惑而又犹豫的……
    白眼婆莫玉打铁趁热,她长叹一声道:“罢了,二位就此离去,也免得见到我莫玉溅血三步之际心头难过,今天我便是要拚了一死,也不能咽下这口受欺受辱之气,也不能畏惧于姓紫的那等强横霸道,赶尽杀绝之作风!”
    低沉的,紫千豪道:“好一张利嘴,莫玉——”
    他的话尚未说完,“血手”蔡泉已大吼~声,双目血红着狂叫:“我与你站在一边,莫当家,看看紫千豪,能不能刮了我们,他独霸西陆的这口乌气我早已受够了!”
    一咬牙,“六慈居士”沈朝宗也阴沉的道:“就是如此,我也豁出去了!”
    莫玉心头狂喜,表面上却故意装出一副又是感动,又是为难的样子:“这……这……二位,紫千豪可是并非等闲,若是二位有所失误,我这内疚可就太大了……”
    冷哼一声,血手蔡泉道:“有道是瓦皑不离并上破,在江湖上湿了大半辈子,早怕也要碰上这么一道,今天我姓蔡的就尝试尝试吧!”
    六慈居士沈朝宗目注紫千豪、却对着莫玉道:“莫当家,人以信立,我们说出的话又怎能不算?你放心,是好是歹,我们也全认了!”
    目光中透出一片澄澈而晶莹的光芒,这片光芒,冷凛而又智慧,紫千豪笑了笑,徐缓的道:“沈朝宗、蔡泉,你们两个可斟酌定了,我奉劝你们千万不要受了莫玉表面上的蛊惑!”
    暴笑一声,蔡泉道:“紫千豪,我们更不能忍受你的张狂!西陲一地,你强横够了,也该让出块地方来让我们风光风光!”
    六慈居士沈朝宗也沉沉的道:“你也太不把你孤竹帮以外的朋友当人看待,紫千豪,在道上闯,我们也并不是可以任意踢来踢去的下三滥,你却总把自己捧得高高在上,将人家踩八十八层地狱,江山是大家的,可不能让你们孤竹帮视为私物!”
    深刻的看着他们两人,紫千豪平静的道:“告诉我,你们两个,我曾如何张狂过,强横过?又曾如何压迫过你们?踩踏过你们?来,举个例子我听听!”
    “血手”蔡泉猛的征了一下,他急速地想在脑子里找出几件甚或一桩他们方才所说的事情来,但是,很不巧的,在此刻他却一丁点也思索不出,于是他赶忙望向沈朝宗,而这位六慈居上亦尴尬的愣在那里,显然,他也是同样举不出实例来的啊……
    紫千豪的表情是挪揄而嘲讽的,他道:“二位,你们说不出我的劣行事实来,便可证明你们只是在那里胡说八道,含血喷人;在人世中,有许多许多罪大恶极的事,但却以造谣中伤,陷入于不义最为难恕!”
    他注视着前面两个神情变得十分复杂的朋友,又淡淡的道:“而如今,你们就正是这样了!”
    白眼婆莫玉突然泼野的道:“紫千豪,你不要像教训你的手下一样来教训我们,需知道可不是在你傲节山的不屈堂里!”
    十分平和的,紫千豪道:“是这样么?”
    白眼婆莫玉双手手掌朝衣裳掩遮下的腰际一抄,一阵轻微的铁器磨擦声响起,眨眼间,她那枚连着细长银链的“血齿圈”已抖了出来,蓝汪汪的光芒流灿生辉,好一件要命的玩意!
    紫千豪拍拍长衫内的四眩剑,冷沉的道:“莫玉,我想,你该还记得你的兄长莫奇吧?
    他正在我们手中,你除了关心你自己的权势之外,对你那位亲哥哥似乎也需要多少挂念一点才对!”
    挥动了一下手上的“血齿圈”,莫玉生硬的道:“你是在以我的大兄来要挟我么?”
    摇摇头,紫千豪道:“不,我只是忽然想起这件事来,奇怪你觉没有放在心上,你数落了我很多罪名,为何就未曾提及你的兄长一个字?难道说,他的死活对你报本不关痛痒么?
    抑是你认为你的任何一切都比他来得重要呢?”
    鼻孔中“嗤”了一声,莫玉冷板板的道:“我的大兄既已被你掳为人质,我就是再急再恼又有什么用?早晚有一天,我会踏破你傲节山,血洗你不屈堂,到那时,用不着我动手,你们那些残兵败将也会像抬祖宗一样将我大兄抬出来……”
    淡淡的,紫千豪道:“这是以后的事了,还得看你今天能不能过这道关,莫玉,老实说,你的天性太凉薄,而且,自私得过了分了!”
    咬牙切齿,莫玉嗔目道:“紫千豪,你还债吧,没有人再愿意听你放屁!”
    “唰”的旋出左侧三步,血手蔡泉不知何时已在手腕上缠着一把“黑链金锤”,链长三尺,锤大如瓜,黑金两色又互相映,闪闪炫目,右手中,则赫然是一柄短短的,锋利的“双刃刀”!
    退了五步,六慈居士沈朝宗也缓缓掀开长衫、将围在腰上,薄软如带的那把缅刀抽了出来,这把缅刀是又利又快,光芒灿亮,有一股凉森林的味道!
    神色丝毫不变的注视着眼前对方各人的行动,紫千豪平静的道:“沈朝宗、蔡泉,你们当真是执迷不悟,要自取灭亡么?”
    断喝一声,蔡泉狰狞的道:“姓紫的,用不着再多说了,好歹也就是这条命,你要取就过来,哼哼,蔡大爷今天认了,宁可叫你打死也不能叫你吓死!”
    紫千豪目注沈朝宗,道:“你大约也是一样的了?”
    吸了口气,沈朝宗怒力使自己镇定些,尽量保持住他平日的那种雍容优雅形色,虽然,并不令他满意,但多少总也算恢复了若干,看上去比刚才笃定了好些,他低沉的道:“紫千豪,我想我是这样了。”
    入鬓的双眉微剔,紫千豪向怔忡在一旁,模样儿异常紧张,异常恐惧的方樱点了点头,道:“方姑娘,请你站远一点,在你们这几个人中,只有你可以救药,因此,我不想伤你!”
    尖酸泼辣的冷笑着,莫玉道:“紫千豪,你以为这样做就能打动我家丫头的心么?用不着你向她虚情假意,你这念头动得太可笑了!”
    忽然有趣之极的笑了,紫千豪道:“莫玉,我奇怪在这种时候你还能想到另一方面去,你还荒谬得以为可以猜测出我的心意?莫玉,如果你真有这么聪明的话,银坝子也不会弄到今天这等冰消瓦解的惨境了!”
    像一根通红的针突然扎在莫玉心上,她猛然的颤抖了一下,扭曲着脸,被激着头发大叫:“丫头,你与为娘的一起宰他!”
    方樱几乎有些昏昏沉沉的,她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俏美的面庞上白一阵,红一阵……
    没有得到反应,莫玉斜过眼去,甫一发觉方樱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已不禁气冲牛斗地破口大骂:“死丫头,你是聋了耳朵啦?老婆子我叫你你也听不见?莫不成你还真叫姓紫的这熊小子迷了心——”
    突然住了口,白眼婆莫玉的脸上愤怒表情一下子但凝住了,她宛如猛的发现了什么一样,阴沉而寡毒的盯视着方樱,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里透出了火焰,以及,包含在火焰中的怨毒及怀疑!
    这时——
    方樱才凛然震悟,她“啊”了一声,慌乱而失措的急忙奔到了白眼婆身边,抖索索的自衣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上……
    寒酷得没有一丝情感,莫玉仍然盯视着她,冷冰冰的道:“贱人,方才你在想些什么?”
    激灵灵的一哆嗦,方樱畏缩的道:“我……我……我没有想什么……”
    “呸”了一声,冲着方樱的脸庞,莫玉口沫横飞的道:“你在扯你娘的蛋!老婆我要和姓紫的拚个死活,你这贱人看在眼里是不是心痛了?替他心痛了?”
    方樱像是一下子掉进冰窖里,她又急又惊又怕又羞的籁籁颤抖着,泪水夺眶而出,悲羞交集的咽着声道:“没有……娘……我没有……真的……你不要冤枉我……娘……我怎会这样想?又怎敢这样想……”
    白眼婆莫玉的一张险全叫愤恨给扭曲了,她粗浊的喘着气,双眉高高竖起,语声像毒箭一样自齿缝中射了出来:“好呀,你这不要脸的小贱货,浪蹄子,你想他娘的男人想疯了?
    天下多少男人你不去倒贴他们,却偏偏粘上姓紫的仇人?我老婆子自小养有你,不料等你养成了却来恩将仇报,吃里扒外,反过来算计我?好个无心无肝的小畜生,天打雷劈的臭丫头!”
    做梦也想不到只是在自己那稍一犹豫之中,就会引来这场莫须有的暴风雨,方樱的羞辱与悲愤是难以言喻的,无可比拟的,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少女,纵使她是生活在那复杂而又污秽的环境里,纵然她所接触到的全是强横霸道,你好我诈的事,但她却仍是纯真的,善良的,柔弱而又淳朴的,白眼婆莫玉像头疯狗,像头夜叉,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就在此情此景之下,毫不留情给了她这种难堪,这等辱骂,你又叫她如何承受得了?如何负荷得了?
    秀丽的面容在瞬息间转为惨白,白得甚至连皮肤中的隐细青色血脉都可以看到,方樱在不可抑止的剧烈颤抖着,眼泪似珍珠断线般顺须淌落,她双唇微微张开,似在祈求、哀告、请恕,在这种无声的吸泣里,于此等过度的悲痛与回音中,她已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白眼婆莫玉红着眼,咬着牙冲了上去,她毫不为方樱的凄楚神韵所动,毫不为自己的粗暴不文自责,搂头劈脸就是雨点般的耳刮子落了下去,在一连串清脆的掌肉声里,莫玉尖刻而毒辣的怒骂着:“我打死你这贱胚,你这有人养无人教的烂货,你还在我老婆子面前装腔作态?妈的,你从实给我招来,什么时候你和牲紫的勾搭上的?你们又怎么约好了来出卖老婆子我,你当我是个白痴吗?把我当傻子耍?难怪姓紫的上次在‘武田埠’郊野就独独饶下了你,难怪这么快就知道我去找攀鹰瞎道的事,难怪姓紫的这般神出鬼没的就摸到了眼前这个地方,全是你这狗娘养的滥种在作奸细啊……”
    任莫玉疯狂的掴打着自己,方樱只是闭着眼,仰着头,倾力强撑的站着,她柔嫩的面颊上顿时一条又一条的浮起了乌紫的指痕,殷红的鲜血也自唇角点点滴落,她抖索着,摇晃着,却就是不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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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awb 发表于 2017-3-23 23:57:05

第三十三章拯弱质剑拔弩张
    蓦然——
    踏上一步,紫千豪旱天惊雷似的叱道:“住手!”
    猛的收住了掴打着方樱的手掌,莫玉微微的喘吁着,她不屑的斜眼眼视着紫千豪,刁泼又轻蔑的道:“你也心痛了?紫千豪,好一个孤竹帮帮主,西睡的大爷,原来你更是一个调情老手,勾引姑娘的行家,高明高明,我莫玉做梦也想不到你还有这一套,竟然搭上了我的义女替你探消息!”
    寒着脸没有说话,紫千豪的目光先扫视了两侧的沈朝宗与蔡泉一眼,他们两人显然也为了此刻的突变而愣窒住了,两位仁兄全呆呆的站着,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是好,不错,在他们与莫玉的关系上来说,的确也无所适从了,既不能劝止又不能推波助澜,既插不上手更弄不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况且,另外一件事还占据了他们的心神,紫千豪,这生平大敌还在眼前啊!
    徐缓的,紫千豪启了口,语声却酷厉得紧:“莫玉,你是个混淆黑白,妄加罪名于人的老妖婆,我不想和你多费唇舌。只告诉你一句话,方姑娘是清白而纯真的,她毫无二心的忠于你,我和她,直到如今仍是对立的仇人!”
    重重一哼,莫玉寡绝的道:“鬼才相信你的话!紫千豪,天下有那么多巧合?我几次事情你都能事先知道?而且,你和这贱人眉来眼去的丑态以为我是死人看不出来么?我说要和你拚,哼!那浪蹄子的魂都失了,假如你们中间没有文章,这贱人会有此等异状?一句话,事不关已,关己则乱……”
    这一次,紫千豪是真的自心底愤怒了,莫玉的恶言中伤,是非不分,莫玉存心的诬赖,执意的栽赃,恶毒的诽谤,无耻的嫁祸,种种伯伯,全是居心阴狠而好邪的,像一头根本没有理性只想伤害人的疯狗!
    他闭闭眼又睁开,望着莫玉,摇摇头道:“天下有你这种阴狠恶毒的人是永远不会安宁的,莫玉,再也容你不得,恕你不得了!”
    一翻眼睛,莫玉蛮横的叫道:“好,紫千豪,来吧。来杀我灭口吧,你杀了我,这段丑闻就不会泄露出去了,天下人就会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了……”
    紫千豪冷静的道:“我和方姑娘从无交往,更无情感,莫玉,我已告诉了你,而且,纵使真的男女相悦,只要是顺乎天理人伦,也没有说不过去的事,这并不算丑闻,就算你留下一张嘴,到处宣扬,我也毫不在乎,莫玉,你将会发觉,人们相信我,不相信你!”
    面色铁青,莫玉尖刻的道:“你这混世魔……”
    冷冷一笑,紫千豪又道:“不要管我是什么,莫玉,我在很多地方比你强,你不可忘记,便是造谣也需要有本领,你如今没有,往往,失败的人连造谣也不会有人相信了,这很可悲,是么?”
    双手紧紧地握在她的“血齿圈”上,莫玉怨毒的道:“便是拚了一死,紫千豪,我也不能让你生出这山拗子,你不只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你更想连我的祖坟也刨掉……”
    紫千豪注视着她,生涩的道:“本来,你可以死得舒适一些,莫玉,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发觉你的心肠比我预料中狠毒很多,因此,对你的狠毒就需要加以惩罚,莫玉,我会慢慢让你品尝痛苦,慢慢了解死亡……”
    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莫玉暴戾的道:“紫千豪,我们便做个了断,看看你是不是每一次都有那般幸运,每一次都不会失算!”
    紫千豪身子微侧,含笑转向那满面泪痕,两颊青紫而又神情惨戚的方樱,他和善的道:“方姑娘,你可以离开,或者站到一边,我不愿伤害你,你是个非常值得怜爱的好女孩……”
    方樱怔怔的、凄凉的看着紫千豪。她的两臂软软垂下,除上仍还握着那柄匕首,瘀肿的双颊浮凸着清晰的指痕,唇角的血迹融于泪水中。而泪水也变成淡红的了,她站在那儿是那么瘦伶伶的,那么孤单单的,那么怜生生的,宛如一只迷途的羔羊,飘萍的梗草,失群的悲雁,她没有说一个字,没有讲一句话,但却有一股令人叹塞的幽怨,令人疼煞的柔弱,令人怜惜的娇怯,是如此妩媚得酸心,如此静默得哀悯……
    厉吼一声,白眼婆莫玉叫道:“死丫头,你如欲证明你和姓紫的无染无私,现在就给老婆子我去杀他!”
    猛然打了个冷颤,方樱惊恐欲绝的祈望着莫玉,哀求着道:“娘……我……我怕不是……他的对手……”
    一瞪眼,莫玉阴毒的道:“大约你不是在乎对手不对手的问题,你是在担心叫姓紫的为难吧?”
    泪珠儿又夺眶而出,方樱急煌的摇头,咽泣着道:“不,不,娘,我和他毫无交往……
    真的,娘……我不骗你……”
    “呸”的吐了方樱一脸口沫,莫玉歪曲着脸,可怕的吼道:“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愿上去杀他,连我老婆子都要和他拚了,你还顾忌什么?你还含糊什么?”
    方樱哭泣着,任点点的唾沫星沾在脸上,连擦也不敢去擦,她又开始了抑制不住的抖索!
    冷酷的,莫玉又道:“你去,就表明你是清白无辜的,贱人,你不去,就等于承认和姓紫的有染,等于说你吃里扒外,做姓紫的奸细,出卖了老婆子我!”
    猛一甩头,方樱的云鬓散乱,她呜咽着,在呜咽里却咬着牙根,悲切而麻木的道:“你不要逼我了……我去……娘……我去就是!”
    莫玉步步紧逼,毫不放松的道:“就是如此!”
    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唇角的血,但却抹不去心头的凄怨,方樱缓缓朝紫千豪逼近,她的一只美眸中又吸满了泪,柔嫩的颈项上也有两条青色的筋骨浮突,小巧的鼻翅儿在急速幕张,连她握着匕首的手也在颤栗,五指的骨节全因用力过度而显得泛白了!
    两边,沈朝宗与蔡泉也屏息如寂,紧张的注视着这一幕情景的突变,当然,他们并不在乎是紫千豪杀死方樱,抑是方樱能出现奇迹似的杀死紫千豪,他们只关心结果的到来会不会对他本身产生危害……
    现在,方樱一步步的接近紫千豪了,一步一步的……
    紫千豪静静的卓立着,不移不动,不进不退,甚至连脸上的表情也是那般深沉而漠然,他目光悠渺的上扬,面容上的肌肉毫无反应,就像僵凝了一样冷板得令人看不出回内心的一丁点意图,他是如此镇定,如此安详,就似是联尊石塑木雕的人像……
    于是——
    方樱走到他面前了,两人只隔着三尺不到,脸对着脸,虽然,紫千豪没有正视方樱,但是,他却可以察觉到这少女急促的呼吸,满眼的凄怨,以及狂烈的心跳!
    僵持着,方樱没有动作,就像是麻痹了。
    等待着,紫千豪也没有动作,也像沉迷了。
    似夜枭般的阴笑了起来,后面,莫玉沉沉的道:“贱人,还有什么要你等待的么?”
    悚然一震,方樱的泪水又夺眶而出,她一闭眼,上齿深深陷入下唇,抖索索的举起了手中匕首——
    这情景十分微妙,就仿佛紫千豪站在那里着了魔,心甘情愿的等待着方樱杀戮一样,而方樱,也似是失了魂,大好的一个活人毫无动静的放在眼前,她竟连举刀的意识都没有了……
    于是,白眼婆莫玉的声音又狠毒的传来:“贱人,你真是吃里扒外走了?……”
    猛一跺脚,方樱尖泣一声,握在手中的匕首用力刺了下去——但是,却在沾及紫千豪胸前的一刹又突地滑向了一边,全身一哆嗦,她已抛掉了那把凶器,“扑通”跪在地上,双手掩面,悲伤的痛哭起来!
    自始至终,紫千豪就没有过丝毫动作,他就是要试试眼前这少女是否真像自己所判断的那么善良,那么淳朴,那么柔弱而仁慈,现在,他已经证实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了。不错,他是冒了点险,但紫千豪有绝对的把握认为自己的推测可靠,而且,他也能够在对方的匕首插进肌肤之瞬间将匕首反震出去——假如方樱真插下来的话!
    一抹湛然而又安慰的笑意浮上了紫千豪的唇角,但是,当他这抹微笑方才浮起,空中“呼”的一声,一团蓝汪汪的寒电已犀利无比的飞向方樱头顶!
    没有思索,紫千豪脚步倏滑弊翻,右手五指已有如钢钩般抓住了跪在地上哭泣的方樱后领,将她迅速提起来,在半空中打了个转摔在一边,而“噗”的一声,那团蓝光在劈击得泥沙暴飞后重又拣回去,刚才,方樱跪倒的地方,已有一片深刻扫刮后留下的惊人痕迹了!
    在地下一个翻滚,方樱惊愕而恐惧的回头望去,她恰好来得及看见白眼婆莫玉已将那枚“血齿圈”收至手中!
    好一阵,方樱才惊魂甫定,她哭出声来,籁籁颤抖哀呼:“娘……娘,你……太狠了……”
    白眼婆莫玉阴毒的盯视着她,毫无表情的道:“小贱人,你是留不得的烂种!”
    轻柔地,紫千豪侧踏一步,将方樱扶了起来,他边转头对着莫玉道:“你说错了,莫玉,留不得的是你!”
    狂笑一声,莫玉大叫道:“沈居士、蔡大爷,我们拚了!”
    旁边的沈朝宗与蔡泉有如大梦初觉,两人齐齐暴吼一声,分左右“唰”“唰”钳夹两边,手上的兵刃也凌空舞起。
    露齿一笑,紫千豪道:“很好,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了,但我已厌倦一再的被你们以众相凌,今天,让我们将机会平均一下、大家谁也不要吃亏!”
    在白眼婆等三个人尚未完全会过意来的一刹,紫千豪已大笑道:“金奴雄!”
    一声猛喝,在山拗子里像响起一记闷雷,“六甲神”金奴雄已手握“金纹斧”,半座山似的冲了进来!
    于是,紫千豪又叫道:“左丹!”
    他的语声尚在四周传鸣,半空中人影骤闪,左丹的瘦削身形已宛如一头大鸟般悍野地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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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度小强 发表于 2017-3-23 23:57:19

第三十四章剪恶臂又走元凶
    左丹飞扑进来的势子是暴凌又狂悍的,他右足足尖在地面上一旋,“唰”的急转,已稳定的站在紫千豪左侧!
    现在,紫千豪卓立正中,左丹与金奴雄分护两旁,紫千豪的神色在冷漠中含蕴着那么一丝儿淡淡的挪份,而金奴雄却咧着牙,瞪着眼,一副欲待择肥而噬的凶悍之相,左丹则是阴沉的,酷厉的,他双目一瞬不瞬的盯视着对面的几个敌人,手中朱红闪泛的“霸王掌”在微微摆动……
    莫玉骤见眼前的场面,几乎惊棋的连心跳都停止了,她绝望的微微张开了嘴巴,脸孔上的肌肉也在不住的抽搐,一粒粒的汗珠,便不可抑制的自她额角往下流淌,甚至,她竟感到呼吸全有些困难了……
    “六慈居土”沈朝宗与“血手”蔡泉更是紧张得浑身轻颤,面色惨白如纸,他们愣愣的看着把持在坳口处的三个人,在他们眼中,紫千豪等三个人竟已变得如此高大,如此强霸,又如此威不可凌了,那已不仅仅只是三个人,更像三尊魔神,三个索命的勾魂使!
    低缓的,紫千豪道:“公平么?恰好以一对一。”
    用力控制着声带的颤动,“白眼婆”莫玉长长吸了口气,哑着嗓子道:“紫千豪……你好阴毒!”
    摇摇头,紫千豪道:“抱歉,我却看不出我这样做有什么阴毒的地方!”
    说着,他眼皮子也不撩一下的道:“左丹!”
    左丹微微躬身,道:“在”
    笑了笑,紫千豪道:“沈朝宗与蔡泉,你任择其一。”
    清癯而精悍的面容浮起一抹冷酷的笑意,那抹笑,就宛如一把刀子般的寒森,左丹朝“血手”蔡泉努了努嘴。
    “血手”蔡泉的心腔子猛然抽搐了一下,是的,任他跋扈多年,天性暴戾残毒,他也深知要跋扈,要暴戾,要残毒的对象该挑些什么人,现在,“再生阎君”左丹显然并非一个可以随意吃定的角色!
    咽了口唾液,蔡泉硬着头皮,沙沙的道:“欢迎之至……”
    于是,紫千豪一抿唇,又道:“奴雄,你呢?”
    哈哈一笑,金奴雄一指“六慈居士”沈朝宗道:“大哥,左丹挑了个肥的,当然我就只有和这位像是状元郎的朋友耍上一耍了!”
    点点头,紫千豪目往莫玉,道:“那么,莫玉,便剩下我们了。”
    猛一挫牙,莫玉尖叫道:“用不着来这一套,紫干豪,你看看我姓莫的是不是含糊你!”
    微拂豹皮头巾,紫千豪道:“当然,我们是要看看!”
    他拂动豹皮头巾的右手就在往下一垂里,几乎看不见他的任何动作,一溜银蛇也似的寒芒淬然暴起,快不可言的笔直飞刺莫玉的额心,出手之迅捷宛如电光石火,狠沉之极!
    尖吼一声,莫玉慌忙退反,同时双臂急挥,她的“血齿环”已滴溜溜斜抖而出,两边甫始交手,另一面,左丹的“霸王掌”也狂风暴雨似的攻向了“血手”蔡泉,“六甲神”金奴雄更不闲着,挥动着他那柄巨大而沉重的“金纹斧”,猛不可挡的照顾上了“六慈居士”沈朝宗!
    紫千豪洒逸的旋开,他目注着敌人的“血齿环”泛闪着蓝汪汪的光芒自助边掠过,手腕倏振,“四眩剑”已涌起千层寒波,快速反罩上去!
    只一动招,“白眼婆”莫玉便失了先机,她在紫千豪的凌厉攻势下不由再次退后,在这座不算宽的山坳里,莫玉可叫吃足了亏,她的“血齿环”等于是长武器,最适合在宽阔开朗的地域施展,如今被限制在这有限的空间里,本来就不是紫千豪对手的莫玉,现在就更觉得捉襟见肘,束手束脚了!
    当然,这个道理莫玉明白,紫千豪也更清楚,他根本已不予对方任何喘息之机,一上来即展开了他最为擅长的狠砍快杀招式,在敌人的狼狈抵抗中,紫千豪的出手越狂悍,越来越猛烈了!
    尽量在狭小的空间里缩短了“血齿环”攻击的弧度,莫玉咬着牙,不求伤敌先求自保,蓝汪汪的环影“呼”“呼”翻飞,配着她身形的急速溜移,阴阴的在紫千豪的四眩剑刃棱中抗拒招挡……
    面色是那么冷森,那么含蓄,又那么淡漠,紫千豪目光如电,隐隐闪射,他紧随着莫玉的身形族动,手中剑戳刺斩劈,有如群星并崩,天瀑倒悬,银河纷落,有万点寒芒纵横,无数光带交织,漫空的莹洁如晶玉似的灿亮碎屑旋舞,奇异极了,也威猛极了。
    逐渐的,眼看着——
    “白眼婆”莫玉已是不敌!
    “血手”蔡泉瞪着一双眼睛宛似铜铃,他的“黑链金锤”施展得有如风车旋转,呼轰飞舞,黑蛇似的乌亮光华夹杂着金晃晃的锤头翻扫扯砸,左手“双刃刀”伸缩如电,身手相当凌厉老辣,但是,左丹却也非乃省油之灯,他进退闪掠,急速无匹,“霸王掌”时如泰山当头,时如流瀑飞泄,时如巨浪排空,时如魔爪攫魂,气势雄浑,招数诡异,出手之间,更是歹毒之极!
    “六慈居士”沈朝宗对上了“六甲神”金奴雄,堪称势均力敌,沈朝宗的硬功夫虽然比不上金奴雄,但他挪闪间之滑溜狡诈,攻拒时之诡异奇突,却不是身大体壮的金奴雄所能学得的,因此,一个猛攻硬劈,一个声东击西,一个长扑近博,一个似虚还实,两下这一来,暂时可就扯平了……
    旁边——
    只有方樱独个儿孤伶伶的畏缩编的靠着土壁站立,她青肿而泛着瘀红指痕的面颊上还沾着泪水,神情迷茫又悲戚,她已整个陷入了矛盾与访煌的境地中,她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做,一边是曾经饶恕了她两次,救过她性命一次的“敌人”,而那敌人却又竟恁般宽厚而仁恕。
    另一边,是自小养她育她的义母,可是,她那义母的贪婪、自利、阴狠、寡毒与组情更是她早已深切体会了的,方才,她那义母更想要她的命——但虽则如此,却仍是义母啊——要她怎么办呢?要她何所适从呢?她不愿担上一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臭名,可是,她更不愿负上一个以怨报德,是非不分的恶誉啊……
    就在方樱这愁苦迷们的当儿,人影纷掠的斗场中,已墓地传来一声短促呻吟,在一溜猩赤的血滴溅洒中,“白眼婆”莫玉的左肩肿已然皮开肉绽,翻出来一条婴儿嘴唇似的伤口!
    紫干豪抖剑直上,决不稍迟,一道一道的剑光宛如自九天泻来,自地底冒升,从四面八方合罩,那么密集的压下,莫玉挨了一剑之后,她甫始脱口震呼——而惊呼声尚枭饶于空,漫天的银雨灿流却再接再励的飞到了……
    尖叫着,莫玉奋力挥展她的“血齿环“,在一片呼呼轰轰的蓝光闪带里,莫玉的身形明显的有些摇晃了,于是,罩泻的剑光与蓝汪汪的寒芒迅速接触,又迅速移开,那每一次的接触及移开竟是这般快法,不容人们的瞳仁追摄,只在一阵密连如正月花炮似的金属震响声中,谁也不会相信双方已互相碰击了七十七次了!
    洒着血,莫玉踉踉跄跄的倒退着,在这眨眼间的交击里,紫千豪在七十七次的刺戮中,已有七次突破了莫玉布成的光带,伤到了她的身上!
    一手挥去沾在晶莹剑身上的血滴,紫千豪目光冷森的盯视着喘息如牛的莫玉,徐缓的,他道:“这和银坝子以多凌寡的感觉不太一样,是么?”
    恐怖的睁大着那双怪眼,莫玉披散的长发蓬乱得就像一个鸡窝,她喘息着,语声在暗哑里微带抖索:“你……你……紫千豪……你还想如何?”
    点点头,紫千豪没有表情的道:“假如你是我,莫玉,在此时你会如何?”
    唇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莫玉惊骇得连身上的痛苦全忘了。她抱不住的微微颤抖,凄厉的叫:“逼人不要逼得太绝,姓紫的,当心天打雷劈……”
    冷冷一笑,紫千豪道:“莫玉,你不能算人,只是个空自披着一张人皮的富生、妖孽!
    你心地狠毒,手段残酷,为人阴诈,对事贪婪,留着你,西睡千里将永远不得安宁,将连连掀起血雨腥风,将凭添无数冤魂,而一个豪士更不懈你这等模样,真正的霸主,需要着破生死关,但你并非如此,莫玉,你真不配在武林容身,不论哪一点也不配!”
    尖叫一声,莫玉猝然似一头雌虎般不要命的冲向紫千豪,紫千豪斜身翻剑,又快又狠又准的一弹直点莫玉咽喉!
    但是——
    莫玉冲到一半却突而滚向地下,双臂倾力猛抛,交手中的“血齿环”飞射投出,不过,她投掷的对象不是紫千豪,而是呆呆站在一隅的方樱!
    这一着,却是大大出了紫千豪意料之外,这时,他的四眩剑已经侧劈向地下的莫玉,而时间是无情的,他可以斩死在地下翻滚的莫玉,却将眼看着方樱受害——方樱是断然躲不过那怪蛇般闪电飞袭的“血齿圈”的,紫千豪能以回剑震截“血齿环”,却只怕要失去这斩杀强敌的机会了,念头在紫千豪脑海中一闪,他已暴叱如雷,大旋身,四眩剑狂射而起,在一声“叮当”震响中,那枚连着长链的“血齿环”已被他一剑之力磕飞半空——只差半寸,环刃便将切入那仍然膛目结舌慑窒当地的方樱咽喉中了。
    剑刃震击开血齿环的一刹,紫千豪猝然返身,但是,仅这一刹,“白眼婆”莫玉已腾掠至山拗之外,拚命逃出,只留得一个背影在层壁边上了!
    紫千豪大吼着,倏然左手连抖,三柄宽刃短刀已流星般急射而出,像三道连接成一条的白线,其急无比的追着莫玉身后钉上。
    紧接着,莫玉的身形在一晃之下失去踪影,但却有一声闷吭声传来,紫千豪怒叱着掠身拔起,立刻跟着追去。
    片刻后——
    紫千豪飒然自山壁上跃下,他沉着脸,走到那受了极度惊恐的方樱面前,方樱似乎神智仍未完全恢复,余悸犹存的怔忡着注视下来了外那柄躺在地下的“血齿环”,“血齿环”上有一处缺口,现在,它静静的摆在那里,静静的临着蓝汪汪的冷光,嗯,纵使此刻看去,这玩意儿却仍是凭惩般锋利唬人!
    来到方樱身前,紫千豪低沉的道:“你觉得如何?”
    方樱像是没有听到紫千豪的问话,她依然痴征的看着地下那柄“血齿环”,紫千豪轻唱一声,略略放大了声音:“方姑娘,你无恙吧?”
    慕的一哆嗦,方樱有如噩梦初觉般,抬起头来看着紫千豪,她的全身都在痉挛着,嘴唇也不停的抖动,终于,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身青浮肿的面颊滴滴洒落。
    叹息着,紫千豪道:“虎毒都不食子,方姑娘,莫玉太也没有人性了。”
    抽噎着,方樱道:“想不到……想不到她竟这么恨我……”
    紫千豪平静的道:“莫玉不仅只恨你一个人,方姑娘,凡是不顺她为恶,不随她行歹之人,她全恨,不用难过,如今,你正应该庆幸脱离了苦海才是!”
    双手捂着面庞,方樱吸泣着道:“那‘血齿环’我从小就擦拭着……我每天都要在她的吩咐下细心去擦拭,不料她却要用这利器来杀害我……我可以赌咒没有出卖过她,可以用任何方法证实我的清白……”
    紫千豪轻轻的道:“当然,我相信。”
    顿了顿,他又道:“但是,目前这已经不重要了,莫玉是不肯信任每一个人的,而且她只会顾着自己……她会养育你,不错,但这种鞭子下的养,咒骂中的育,再加上对待一条狗似的暴虐手段,方姑娘,这养育也就没有多大意义存在了!”
    抬着头,便咽着道:“随她怎么去待我……我一直就没有背叛过她……”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你用错字眼了,方姑娘,你离开她并不叫‘背叛’,而是‘弃暗投明’,难道说,你愿在她恶毒的控制下毁掉你的终生幸福?在她严酷的鞭挞下度过你原本光灿的人生?只为了她那不值什么的养育而罔顾道义、仁恕、与真理?莫玉的本质是淫邪的,好险的,寡情而狠厉的,我想,这些你该比我更清楚,方姑娘……”
    仰起沾满泪的面容,方樱的双唇蠕动着,带着哭音:“可是……我……”
    紫千豪缓缓的道:“是她先离弃你,而非你背叛她,不见担心,只要你拿出勇气,重新开始你一个少女应过的生活。我,可以保护你!”
    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樱哺哺的道:“你?你要保护我?……你是说,你……要我?”
    怔了怔,紫千豪赶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使你过着安宁而幸福的日子,不会再有人敢欺凌你,压迫你,只是如此而已。”
    羞愧又卑惭的垂下头来,方樱知道自己是会错意了,她哽咽着,低微的道:“谢谢你的好意……我……我不想麻烦你……”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随你吧,我对你的印象很好,方姑娘,你是个十分纯真而又善良的女孩,江湖上的生活,不适宜你去过。”
    方樱用手指拭着泪,凄然道:“我从小就孤苦伶什,久了,也就习惯了……天下之大,我从来没有一个亲人,也从来没有人关心到我……我总是那么默默的活着,就像一株野草,那么卑贱,那么渺小,又那么微不足道……我生在忧患里,我也知道永远脱不开忧患的包围……我感激你对我的恩惠,但我无法报答你……紫帮主,就容我把它放在心底吧……”
    紫千豪有些动容的道:“世道险诈,人心叵测,方姑娘,你一个孤伶少女,容身在这混饨天下里,实在令人担心,你再想想、或者,我能在很多地方帮助你——毫无条件的帮助你!”
    眼圈儿又该零零的道:“我……我好苦……”
    紫千豪叹了口气,还没得更进一步的问她什么,背后,已募然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惊然的惨号,一条影子已歪歪斜斜的往紫千豪撞了过来!
    没有多想,紫千豪摔然下蹲,四眩剑飞起一抹寒光,闪电也似的倒射而出,在一声刺耳的“呱”“呱”声响中,那撞来的人影已捂着肚皮倒翻回去,手上的一柄灵亮缅刀也“呛啷”掉在地下!
    “六甲神”金奴雄兴冲冲的奔了过来,他的“金纹斧”斧刃上染满了浓稠的血迹,但是,他自己的左颊上也裂开一条血糊糊的伤口,人还没到跟前,他已大笑着叫道:“好极了,大哥,姓沈的被你活开膛啦!”
    凝望着僵卧在地下,肛肠四溢的“六慈居士”沈朝宗,紫千豪闭了闭眼,冷冷的道:“沈朝宗背等处早已挨了你几次重击,便是我不补上这两剑,他依旧难以逃过此劫!”
    侧望着一旁汗水涔涔,又得意洋洋的金奴雄,紫千豪道:“你是怎生斗赢这一场的?”
    一咧牙,金奴雄笑道:“妈的,这老小子可滑溜得紧,总是不肯和我正因硬干,东窜西跳的惹得我好不心烦,我一想,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无奈之下只有用险招取胜了,方才。他那缅刀罩头劈来,他以为我一定会闪身躲开,殊不知这一下他老小子可猜错啦,我非但不躲,更偏着头打横冲了上去,因此,哈哈,我脸上挨了这一刀,他背助等处便连着吃了我三斧头!”
    润润唇,金奴雄又笑道:“这老小子约莫是痛极了,他哪里不好撞,偏偏朝大哥你这边撞了过来,你说说,他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看了看金奴雄左颊上那道长有两寸、深见见骨的可怖伤口,紫千豪不悦的道:“奴雄,似你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早晚有一天你会吃大亏,沈朝宗的缅刀若是稍进一分,只怕你半个脑袋就要分家了!”
    金奴雄没事人似的咧着大嘴道:“不痛,不痛,大哥,你要晓得,假如我不给这一下子,恐怕能不能摆手这娃沈的还是一个大问题呢……”
    说到这里,金奴雄忽然左右一望,奇怪的道:“对了,大哥,那老妖婆呢?”
    吁了口气,紫千豪无奈的道:“我伤了她,她跑了。如此而已!”
    征了征,金奴雄顿足道:“这一下,又有这老妖婆张狂的了……”
    一竖眉,紫千豪道:“我想,这一点我也明白!”
    猛然体悟自己说错了话,金奴雄讪讪的道:“对不起,大哥,我只是提提而已,决没有别的意思……”
    转身望着那边左丹与蔡泉拚斗得晕天黑地的一对,紫千豪的神色冷森。他硬板板的道:“包扎自己的伤口。”
    不敢再多说什么,金奴雄默默退下,他自怀中摸出了金创药,刚想胡乱朝自己脸上的伤处涂抹,背后,一只白嫩的柔荑已伸了过来拿出他手上的药瓶,金奴雄急忙回视,嗯,竟是方樱!
    现在——
    左丹与蔡泉之战更已进入白热化,到达互争生死,互夺存亡的关头了,他们两人俱是以狂风暴雨般的招式攻杀,全是用狠绝诡极的手段扑搏,不为对方稍留移地,不替敌人略存生路!
    左丹有“再生阎君”之称,“霸王掌”呼啸掠舞,有如千百魔手翻飞攫取,赤芒暴涌,红光遍泛,夹雷霆之威,具颓山之势,又是宏烈,又是雄浑,而其中所含蕴的歹毒与狠酷,更是无与伦比!
    自然,“血手”蔡泉亦非省油之灯,他锤刀斧济,两种兵器交相挥展,金锤如团,纵横交织,带起风声轰轰,双刃刀伸缩劈戮,寒光溜泄,有如越空的流电,出手之隼利,应变之老辣,亦称得上是“染血之手”了。
    在紫千豪的推断中。左丹和蔡泉全是硬拼力斗,快攻狠杀,照说应该早些分出胜负才对,却不料及让金奴谁这憨小子拔了头筹,出人态表的提前把沈朝宗摆平了,如今,看左丹与蔡泉两人之间厮杀的情形;只估算拖延个百儿八十招也难有结果……
    回头看了看,紫千豪不禁一怔,喝,金奴雄这小子竟乖乖的仰起脸来让方樱在为他用一条白绸包扎脸上刀伤呢,看他那驯驯服服,舒舒泰泰的模样,活似一头凶虎变成了猫儿般的温存老实,天爷,他还又把眼睛闭上了,方樱的一只柔腻小手,摸在他那张粗脸上的感觉,定该是相当受用的……
    抿抿唇,紫千豪斜走两步,断然道:“左丹,速战速决!”
    闻官之下,左丹狂啸如泣,“霸王掌”狂翻急砸,飞快攻扑,形如疯虎出押,悍野至极!
    “血手“蔡泉亦咬紧牙根,挤死力搏,刀锤齐出,呼轰旋掠,威势已陡然骤增!
    蓦地——
    左丹右臂微微抖起一片红亮的弧影,在那困淡淡的弧形中,“霸王掌”已摔然从斜刺里奇异的飞袭敌人,蔡泉大吼一声,“黑链金锤”急沉倏起,迎绞而上、同一时间,他的“双刃刀”也猛插左丹的小腹而去!
    照前面一段他们彼此所搏斗的过程来说,到了这一步,双方只得互相间躲,再继续换招接式,可是,左丹却不再避让了,他斜着身闪电般揉进。挥出的“霸玉掌”依然毫不缩移的直撞过去!
    蔡泉一下子怔了,他估不到对方竟然是这种拚命的打法,但,现在他再想收手,时间上却已来不及了!
    满口钢牙紧挫,蔡泉双目怒突,他在瞬息里也豁了出去,自己的把式也同样不变,急迎敌式——当然,这乃是个两败俱伤的打法!
    眨眼间,双方已经接触上了,朱红的“霸王掌”,“砰”的一声重重打在蔡泉的左胸,而蔡泉,他推出的锤刀却在沾及左丹身上的分厘之前,被斜刺里一片突至的寒光整个震开,在四溅的火星里,这位独脚巨枭已惨爆着倒翻出去!
    一口鲜血尚未及自蔡泉口中喷出,四眩剑的剑尖一弹,“噗”的深透入他的咽喉,蔡泉几乎没有时间体尝痛苦,而这足以要命的巨大痛苦却已结束了!
    “霸王掌”扬起翻回,左丹顶不得抹拭额上汗水,他抢先一步,微微躬身,惭愧的道。
    “大哥,我太无能了……”
    一洒剑尖的鲜血,紫千豪淡淡的道:“没有什么,我若是不出手助你,你与蔡泉定然蒙受相同结果,这不是我所希望的!”
    喘了两声,左丹呐呐的道:“这家伙功夫十分硬扎,有些出我预料……”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天下之大,有很多事往往是出乎我们预料的,老实说,我并不想以二敌一,但对付这些恶枭,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金奴雄包扎好了伤口走近,嘴鼻中间横缚着一条白绸,看去十分滑稽,但他却毫不在乎,笑嘻嘻的道:“大哥说得对,讲究江湖规矩是应该的,但也得看对些什么人,妈的,这些王八蛋打骨子里就全是些坏水,我们不如此侍候他,哼哼,他也会这样来对付我们!”
    收四眩剑,紫干豪平静的道:“我们将莫玉的同路党羽,一一剪除,正合了各个击破的兵家之道,以后,在诸莫玉之前,凡是不听我们忠言劝告而坚欲助纣为虐的人,都需要用这种法子消灭,有许多人,不认识别的,只懂得杀戈,所以,我们也只好以杀止杀来要他们领受教训!”
    连连拍手,金奴雄叫道:“对,对极了,也好叫那些不开眼的混帐东西们晓得,孤竹帮不是些畏首畏尾的窝囊废!”
    低徐的,紫千豪道:“争斗的手段是残酷而尖锐的,但它其中内涵却有两种,一种是以钉戈来终止杀戈,求取和祥,另一种,便是以杀戈来达成私欲,期冀单纯的满足,你们都要记住,我们溅血的目的,乃是为了少流人血,并非只仅仅为了一时之快,更不是借此来炫耀我们这等暴庚的胜利!”
    金奴雄呆了一下,忙笑道:“大哥教训的是……”
    咽了口唾液,左丹道:“地下的两具尸体,大哥……”
    紫千豪道:“你与奴雄过去把他们埋了。”
    左丹答应着,边招呼道:“老金,听见大哥吩咐啦?还装什么蒜?”
    金奴雄苦着脸道:“我受了伤,左大爷,你便多辛苦一次吧。”
    猛一瞪眼,左丹吼道:“你想得倒是轻松愉快,我一个人来?你是在耍开赖皮了”
    挥挥手,紫千豪道:“奴雄,不要玩笑,快过去帮左丹动手!”
    说着,他已大步行向山拗口那边,那边,方樱正在低垂着头默默站着,形态间,似是有满腹心事,无限担郁。
    来到方樱面前,紫千豪低沉的道:“方姑娘……”
    方樱抬头,幽幽的道:“紫帮主,你们赢了……”
    没有表情的一笑,紫千豪道:“这并不是一件值得惊奇的事,多少年来,我们便大多如此,或许赢得辛酸,赢得惨痛,赢得残酷,但我们也只好这么继续下去。”
    微带迷们的看着紫千豪,方樱忧戚的道:“你是说,紫帮主,在许多次的称雄里,你并不觉得愉快?”
    点点头,紫千豪道:“正是!”
    悠长的叹息一声,方樱道:“但,你为何却总是如此?”
    冷冷的,紫千豪道:“为了要活下去!”
    一时怔窒住了,方樱细细体会紫千豪所说的这六个字,她反复思维咀嚼着,于是,她想通了,是的,是为了要活下去,人的生存方式很多,但却各有各的传统法子,江湖中人,除了以血肉之躯为根元,以技击之术做手段,又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来争求生存,来自保保人呢?
    紫千豪又道:“今日以后,方姑娘,你有什么打算?”
    顿了顿,他接着道:“愿意跟我们去么?当然,我除了希望看见你好好的生活下去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包含在内!”
    凄然一笑,方樱道:“你不用一再声明,我心里也知道你的想法……紫帮主,这……也算是你‘小仁公’的一笔施舍吗?”
    “不算施舍,是出自内心的关怀与同情,方姑娘,我知道你无处可去,而你又是一个单身少女,更不适宜抓伶伶的在这虎狼遍地,陷阱处处的江湖道上瞎闯,我毁了你的栖身之所——不管你那栖身之所毁得对与不对,但总已毁了,因此,我愿意再为你找一个可以生活下去的地方,那里,将没有咒骂,没有凌虐,没有恐惧,只是祥和及安宁,非常对你有益的祥和及安宁,一个少女,正应该过那种日子……"犹豫着,方樱艰涩的道:“我……我想跟你去……但是,我又怕人家会指责我,耻笑我……”
    紫千豪冷然道:“何来指责了何来耻笑?”
    方樱痛苦的道:“你是……银坝子的敌人,我的义母又接连在你手中铩羽,如果我跟你去,会有些人说我不义,说我无义……”
    重重一哼,紫千豪凛烈的道:“顺天应理才能言忠,守仁重信始可曰义,只一味跟着妖孽,盲从执迷,这非但曲解了‘忠义’二字,更令自己身陷万劫而不拔,方姑娘,天下是非自有公论,黑白坦荡分明,行得正,立得稳,于心无愧也就好了,一干鼠辈小人的恶言邪语,任他编排去!”
    慕地一激灵,方樱似有所悟的凝视着紫千豪,她宛如一下子开了心窍,一下子明了灵智,终于,她微微点头,坚定的道:“好……我,我跟你去!”
    菀尔一笑,紫千豪开朗的道:“这才是一个善良女孩子所该走的正当途径!”
    于是,他回头,道:“左丹、奴雄,弄妥了没有?”
    刚刚把浮土理上,左丹与史奴样全身沾满了泥汗,他们匆匆奔了过来,左丹吁着气道:“行了,大哥!”
    金奴雄插好“金纹斧”,边嘀咕道:“妈的,这两个老小子却是好福气,挺了尸还累得我们一番侍候……”
    紫千豪道:“我们走吧。”
    一边朝山场外走,左丹边凑上来道:“这位方姑娘也一起?”
    扫了一眼跟在后面,垂着颈项的方樱,紫千豪笑了笑,道:“不错,我们该帮助她,这是个好女孩子……”
    含有深意的笑了,在丹没有吭声,心里却想:“女孩?不能算是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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