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y81
发表于 2017-3-23 23:53:05
十八水家父子凄凉忆往事
金小山赶到过山岭村的时候,三更天才过了一半,灰蒙蒙的夜色中,扁家的大门前面似乎站了个人。
北国荒山中的初冬季,白天已是满山枯黄干辣,夜半更是萧煞一片而更见凄凉了。
渐渐的走近,也渐渐的看清楚那人是谁了。
一根手杖拄地,双目直视着自已,连嘴唇在翕动,金小山也看见了,光景可不正是大叔啊!
突然涌起一阵辛酸热泪,含着无与伦比的兴奋奔腾而涌出眼眶来,犹似远方游子的归来,金小山咽哑着叫了一沉声:“大叔……”
人已扑过去跪在水行云面前。
没有咳声,枯瘦如柴的手按在金小山的头顶上,水行云抽动着无来由的两管稀鼻涕:“小子,你总算没叫大叔白操心,终于平安的回来了!”
金小山缓缓的站起来,道:“夜来外面凉,大叔,我们有话回屋里说去。”
水行云点点头,就在金小山的扶持下走进屋子里。
金小山忙把灯点上,这才看到这间客房中也只是一张大床一张桌,水二兄弟正睡得浓呢。
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来,水行云道:“白天听说老金矿村被抢了,你知道吗?”
金小山点头道:“我就是从老金矿村来的,我们的金记镖局全被那帮土匪烧了,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水行云一声干笑,道:“意料中事,原因是我们挡了那帮土匪的财路。”
边又细看金小山一眼,道:“算算日子,你应该回来了,所以我睡不着,这才起来门外看看,想不到你还没叫大叔失望,怎么样,事情全办好了吗?”
金小山低声道:“事情全办好了,不过我在关家收取另外五千两银子以后,转回老金矿村,发现他们被土匪这么一抢,连冬天只怕也过不去了,所以我就擅作主张的给钱掌柜两千两银子,叫他着人去上川府办粮食。”
他赧然一笑又道:“我想做点善事,也好给大叔添添寿,大叔不会怪我吧?”边又取出另外三千两银票三张出来,但水行云叫金小山自己留着。
水行云一声哈哈,道:“镖是由你保,银子当然应由你支配,你心存仁义,行事还不忘对大叔一片孝心,这是你小子有良心,过来靠近点,让大叔看看你……嗯,气色还不错,一路上,可遇到些什么样的古景,说给大叔听听。”
金小山忙坐近水行云身边,低声道:“大叔,我发现一项天大的秘密呀!”
水行云道:“说来大叔听听。”
金小山比着手势,道:“大叔呀,墨云谷主他姓关,叫关浩,而且也是老金矿村北山凹关家的二庄主呢!”
水行云并不惊奇,只木然的面皮一抽,道:“就是这些吗?”
金小山一愣,道:“原来大叔已经知道了。”
水行云道:“对付一个要取我项上人头而处心积虑谋夺阎王梭的人,如果大叔还不知道他是何人,大叔岂非是个糊涂蛋,这事大叔只是从前对你稍提一下,指望你有一天替大叔扳回颜面,出口恶气!”
金小山忙问道:“小子一直没有忘记这件事,就等大叔吩咐了。”
水行云道:“别急,这事还有待琢磨,你且说说看那洛阳巡抚衙门大街十号住的是什么样人物。”
金小山道:“姓司徒的,而且子也打听到了,姓关的送上那尊金菩萨,为的是祝贺司徒壮的八十大寿,因为当年姓关的有嫌疑谋害十多名淘金客,官司是姓司徒的大力拦下的,感恩图报的就送了一尊金菩萨。”
冷冷一笑,水行云道:“其实那尊金菩萨正是我水行云之物,却被关金当人情送到了洛阳城。”
金小山伸手挖挖自己耳朵,道:“大叔你说什么?”
水行云面无表情的道:“别这般的大惊小怪,大叔如果对你小子吐出肚皮里的苦水,只怕你准会吓一大跳的晕过去呢。”
金小山道:“既然金菩萨是大叔之物,当时就该留下来呀!”
水行云拍拍衣袋,道:“有姓关的信在,还怕以后他们抵赖不成!”
金小山道:“可是金菩萨已经送入司徒府中,我们如何去取回呢?”
水行云道:“那是以后的事。”
金小山又道:“我在往洛阳的道上,遇上自称是墨云四煞的四个黑衣劲装大汉,他们一心要夺‘阎王梭’,当然还要我的命。”
突听得水行云冷笑道:“狗屁的墨云四煞,那四个原是关浩的贴身武士,六七年前横行在关洛道上的关洛四魔罢了。”
金小山轻松一笑,道:“别管他四魔也好,四煞也罢,全叫小子我把他们送进酆都城了。”
水行云淡然道:“跳梁小丑尽唬人,本不值放手一搏。”
金小山这才对水行云又道:“大叔,小子终于打听出杀家仇人‘坐山虎’张耀的下落来了。”
水行云一把握住金小山的手,惊奇的道:“他在哪儿?”
金小山手指北方,道:“六盘山,就是他伙同‘桃花娘子’方小玉抢劫老金矿村的,目的就是我们。”
呵呵一笑,轻拍着金小山的肩头,水行云露出他从未有的欢愉之色,道:“你已找到仇人,那正是大叔重回山谷的日子不远,不过——”
金小山忙笑道:“看大叔高兴,小子更高兴,大叔要指教,小子一定会听大叔的。”
水行云收起笑容,面上又是一片冷漠的道:“那个‘桃花娘子’方小玉可真是个害人精,人说女人祸水,她可足以代表了。”
金小山道:“大叔的意思是——”
水行云道:“‘阎王梭’本不放女人血,这是大叔曾对一个女人立的誓,但如今‘阎王梭’在你手中,自当他论,如果再遇上这女人,杀了她!”
金小山点点头,道:“小子也早有此意,几次三番的被她溜掉,一个女人,又长的那么美,小子实在不愿在后面猛追不放。”
水行云道:“那是一条花斑毒蛇,一而再的加以纵容,小心被她噬上一口,那时候她绝不会饶你的。”
金小山道:“下次见了面,我先收拾她。”
水行云道:“你既然遇上了毁家杀妻及杀子仇人,准备如何收拾那‘坐山虎’张耀?”
金小山道:“回来的时候,遇上四个土匪拦住小子去路,听说六盘山他们的魁首是张耀,我就没有取他们的命,为的是要他们带口信给那姓张的,三天以后的正午,我在老松坡下与他决一生死之斗。”
水行云道:“已经过了一天了。”
金小山道:“可是老松坡就在老金矿村与六盘山正中间,小子我赶往老松坡,快的话半天功夫就到了。”
微微一笑,水行云道:“也好,我们明日一早赶到老金矿村去。”
轻拍着金小山又道:“你也走了一天该歇着了,就在这大炕上挤着睡上一晚。”
金小山有些累,但他却又十分兴奋,兴奋得直到四更天才合起眼皮,水行云父子早已沉睡入梦乡了。
金小山还是被水二的惊奇声扰醒的。
水二天亮醒来,见金小山睡在一边,不由惊“咦”一声,金小山揉揉眼睛坐起身来,示意水二要轻声,别吵了大叔的好睡。
于是二人轻轻下炕走到外面,不料远处山道上正有二十多人肩上抗着扁担布袋等物,匆匆往五老峰那面走去。
金小山一愣,忙走上前去,早见人群中走过一人来,这人高声叫道:“是金哥哥呀!”
金小山一见笑道:“原来是小五子,你们这是上哪儿呀?”
来人正是钱家饭铺的小伙计,他见金小山走来,忙高声对所有走来的人道:“这就是金记镖局的大镖师金小山,老金矿村今年能过这个冬,那全是金大镖师所赐,大家快过来谢过。”
呵呵一笑,金小山忙对大伙一拦,道:“敢情各位是去上川办粮食的了,我不耽误各位,一大早我们也要回老金矿村呢!”
小五子早笑道:“金哥呀,我家姑娘可是在盼着你呢,快去吧!”
金小山笑意挂面的道:“你家姑娘怎会看上我这么一个无赖汉,别逗了。”
水行云这天的精神特别好,他在过山岭村吃了药又吃过饭,就在金小山的陪同下,辞别扁和,带着儿子水二,三个人一同赶往老金矿村去。
才走了一段路,金小山似乎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对水行云道:“大叔你同水二兄弟先走一步,我还得见见扁大叔。”说完也不等水行云再问,人已奔出十丈外了。
水行云皱皱眉,自语道:“这小子愈见鬼灵精了,他找扁和干什么?”
一旁的水二道:“金哥可能是为爹的事吧!”
一声长叹,水行云道:“儿呀,你要是像你金哥一样,我们父子早已另是一番光景了,唉!”
水二道:“只怪我妈死的早,爹又把二娘捧上天,自已却站到她的脚底板下面凭她踩,你太听她的话了,连你的武功她也不准教我,她又凭我吃完不念书,十岁以前我还真心喜欢她,可是……可是我愈长大愈觉不对劲,直到……”
水行云道:“别说了,是爹亏欠了你,只等爹的一口怨气出了,总会设法弥补的。”
水二突然叫道:“弥补!弥补!弥补有什么用,我的一条腿已经被那狠心的关浩一棍子打残,又怎么个弥补法,到现在爹还对他怕几分的,爹以为我看不出来?”
拄杖低头走着,水行云一声叹,道:“江湖上我水行云叱咤四十年,想不到却被这个女人一巴掌捏在手掌心。”
水二道:“五年多前,爹怎么一去不回谷了,记得那天晚上我睡的时候,还见二娘在数说你,参却一语不言,半夜里下那么大的雨雪,你竟穿雨雪而去,我哭着抱住大厅廊柱叫爹,爹也弃我而去。为什么?”
水行云无奈的道:“爹大概前世欠她的太多了,这辈子她要折腾爹个够,常言道得好,妻儿前世冤孽,一朝债还清,才算一身轻。”
不料水二道:“爹既是这么说,那我又如何要受这种罪的?这太不公平了吧!”
水行云道:“也许‘阎王梭’往日太过霸道,太多的人死于爹的梭下,使我的儿子也遭到如此不幸的报应吧!”
水二跟在水行云身后,边挟着拐杖走,边抗声道:“爹常说杀当杀之人,既然该杀,又何来报应?”
水行云道:“虽杀的全是该杀之人,但上天也有好生之德,过份的血腥,上天也会眼红。”
一阵沉默之后,水行云一叹,道:“事情就快要落尘,彼此的轮转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也许这也是上苍的安排吧,四年前爹没有死掉,反而不久遇到了你金哥,爹想来想去有许多事是可以借他之手替爹办妥的。”
水二这时才问道:“爹如何会弄得一身痨病的?”
水行云道:“说到痨病,难免会想到那晚上的事来,你二娘,她实在不应该那样对我——她——”
又是一阵沉默,水行云似是在追溯到一段遥远的往事,那是他压封太久的往事——
断断续续的,水行云道:“十年夫妻之情,是由小师妹转变的,你二娘原本是爹的小师妹,她小时候我抱过她的。”
水二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我四岁的时候她死了丈夫才嫁给爹的,小时候她本来对我很好的,可是——”
水行云道:“那年我快六十了,也许一个练武的人在生理上也有其缺陷,所以我同你二娘的夫妻生活十分不调合,我一再的受挫下,对她我已产生了害怕之感,于是更无法满足她了,而她还是个四十不到的女人,于是,我连她们武关枫岭下的家也无颜再去。”
水二道:“第一次二娘打我,是我十二岁那年。”
水行云道:“对我不满意,出气在孩子身上,当时爹只觉得对你有所亏欠。”
水二道:“她为什么诳我别学武呢?当时我还以为她怕我吃苦呢,所以我还对她心存感激呢。”
水行云咬牙道:“就是下大雨雪前几天,她从秦川回家,身边却带了个满面红光的大汉,她还假意的介绍是她表哥,陪着她来谷中住几日呢,但那天晚上却被我发现她竟坐在她表哥怀里,我一气之卞就要冲进去杀了他们,但她却在房中高声叫唤我,孩子,那时候我真苦啊!因为多太爱她了,何况她又是爹的小师妹,我能杀她吗?再说也是爹的不行,难以满足她的需求,甚至最基本的需求——”
水行云边走边叹气,接道:“所以我没有进房去了,也没有留下来,一气之下,冒着狂风大雪,一口气走出两百里,直到第二个夜晚到来,直到天上的大雪消失,我才在一座山神庙中睡着了。”
水二道:“爹在自我虐待。”
水行云道:“不错,我是在发疯,但是当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却病了,病得昏迷三天三夜,那真是死去活来的三天三夜啊!”
水二叹道:“爹走了,二娘却又视我为眼中钉,连爹的手下人或下人们好都不准他们侍候我了,日子过了一年多,我太想爹了,所以自己弄了些银子就出来找爹了。”
水行云冷笑一声,道:“我这里对他们尽是讲仁义,他那里送给我残忍二字,娘的皮,不吃馒头也要蒸口气,有道是人挣的是一口气,佛要的是一炉香,她弄个姓关的整我冤枉,武林中谁会相信我‘阎王梭’水行云会不吭不声的顶着一个绿油油的帽子,姓关的会是她表哥?呸!”
事情终于被水行云一句话敞明了——
◎◎◎
金小山又匆匆的走到扁和的家,正看到扁和坐在檐下抽旱烟,见金小山回来,忙笑道:“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金小山走近前抱拳,道:“非是忘了什么东西,小子有一事不明,特来向扁大叔台前请教的。”
拍拍一旁光溜溜的一块大石头,扁和笑道:“坐下来,你有什么要问的?”
斜着屁股坐在石头上,金小山道:“扁大叔,我再问你老一遍,你看我大叔的痨病能不能完全好?”
扁和笑呵呵的道:“真的,你比他的儿子还孝顺他,关心他。”
金小山道:“水大叔是我恩人,对他孝顺也应该的。”
扁和这才对金小山道:“我不担误你赶路,长话我短说,你大叔能维持现状已算不错的了,要知人肺生气,气能养血,他的肺枯竭一半,早已失去生机了,所以往后的日子全看你的了。”
金小山一愣,道:“怎么会是这样的,那他的季常之癖重症,当真无药可救了?”
扁和突然仰天打个哈哈,旱烟袋几乎点到金小山的鼻尖上,喘着气,道:“愣小子,你还真把老夫的话当成真了,天下有这种病的?你见过谁能医这种病的?”
金小山道:“扁大叔怎能看得出我大叔有季常之癖的?”
扁和这才缓缓把烟袋锅里的烟灰磕在地上,道:“你知道你的这位大叔何许人也?”
金小山道:“他没对我说,也不许我问,但我知道他教我的那几手绝活还真厉害呢?”
扁和不客气的道:“我把你这个糊涂蛋,武林中的大魔头‘阎王梭’水行云你都不知道,你还跟了他四年,岂非是个糊涂蛋?”
金小山道:“我怎么不知道他是‘阎王梭’水行云,只是没听说他是什么大魔头的。”
扁和道:“十多年前,老夫挂单长安寿和大药铺,曾在偶然机会中替他疗过一次伤,后听人说秦川墨云谷的水行云是他,所以他来到过山岭以后,道出自己的名字,才使老夫想起你这位大叔的来头。”
金小山张大着嘴巴,半晌挤哈不出一个字,扁和道:“他就是正牌的墨云谷主‘阎王梭’水行云。”
金小山道:“我大叔是墨云谷主,这太不可能了,也难以令人相信,因为墨云谷正出白银取我大叔的命,且又派出高手堵杀我大叔呢!”
冷然一哼,扁和道:“你大叔是天下高手人物,也是天下最可怜之人,你不是要知道他那季常之癖吗,我怎么知道的,其实说来凑巧,两年前我往深山中采药,就在墨云谷附近遇了个被蛇咬的人,我救了他,不料那个人是从墨云谷出来的,听他说是要找他家小主人的,我觉得他是个忠仆,问起来才知他是找的水二,大家这才谈起来,于是他就把你水大叔怕他的小老婆的事说出来,我才知道那墨云谷中还有这么一段丑陋的家务事。”
金小山道:“何谓丑陋的家务事?”
扁和道:“水二的二娘已在水行云出谷一去不回中,同她的心上人明正言不顺的霸占了墨云谷了。”
金小山怒道:“她的情人是谁?”
扁和想了一阵,道:“两年多了,老夫的记忆已不清楚,好像是姓关叫什么关……”
金小山一怔,随口道:“可是叫关浩?”
扁和点头道:“对,对,是关浩,错不了。”
他又望望金小山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金小山霍然而起施礼道:“小子总算把事情弄清楚了,若问小子怎么知道,一时间也无从说起,我得赶着去照顾我那可怜的大叔去了。”
金小山回身大步走,边还自言自语的道:“我可怜的大叔,一肚皮苦水的大叔,只等小山撂倒那个‘坐山虎’张耀,小山替你除去姓关的狗杂种。”
人已远去,扁和根本未听到金小山在说些什么,抬头望望迎面那高入云端的过山峰尖,一片墨云已被山风吹散殆尽,只余下一片薄薄白云不即离去——
金小山与水行云父子,三人赶到了老金矿村,也走入钱家饭铺内,最高兴的当然是钱凤,她心灵性巧,知道金小山对他的这位大叔十分孝敬,所以她也着实的尽在水行云眼前献殷勤。
钱掌柜当即对水行云道:“水老,你们的镖局被烧了,甚至你的那头小叫驴也被那帮土匪牵去,干脆,以后你就住在我店里,把我这儿当成自己的家,我吃干的绝轮不到你老喝稀的……”
水行云笑笑,道:“我有个预感,要住也住不多久了。”
一旁的钱凤忙问:“那老爷子的镖局不开了?”
水行云道:“也许是用不到再开了吧!”
他的话立刻引起钱家父女的惊异,“不用开了”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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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柔的凉风轻轻的刮过一片老荒林,树未动,但却有些微的响声,响声来自地上干枯发黄发霉的干树叶的滚动,但却落在人的心里头,有着凄凉的哀伤,宛似在为踏在这些枯叶上的人十分有节奏的演奏一遍哀乐。
天空中呈现着一片悒郁阴霾,那苍茫与凄凉的北国初冬,已披上了一片寒瑟与无奈,给人一种生与死的轮回之感,这就是自然的定律,那生生不息的定律。
金小山在水大叔的安排下,早已养足了精神,这时候才五更过后,就已束装上路了。
走在松林外面的山道上,金小山望望天色,光景该是卯时了吧。
突然自林中冲出十几双寒鸦,聒噪着飞向远处。
金小山看那方向,可不正是飞向远处的老松坡,也许这群羽毛畜牲们也猜到了人间正准备为他们制造一份大餐吧!
当然,这时候就金小山来说,这和一场快要醒来的梦毫无分别——
那噩梦来得突然——
那年自已带着妻子小小,挑着行李也挑着儿子九九,三个人在山西洪洞县大槐树办好了南迁手续,一路入山而找到了北斗峰下,如果依照自己计划,三五年就能盖上一院小瓦屋,按季种地,闲时打猎,这景是美好的——
谁会想得到噩梦来得这般莫名其妙,恬适的生活面被糟塌得荡然无存,留下的却又是永难消失的惨痛烙痕!
这个梦也太长了,几乎就是四年之久。
如今总算梦要醒了,一个做梦的人,一旦知道梦快醒的时候,各人由于梦境的不同而有着不同的反应——
梦是美的、甜的,令人陶醉的梦,谁也不愿意一旦醒来惹上个大失所望。
如今金小山的梦是噩梦,他正是急于要醒转来,因为他迷失在这噩梦太久太久了。
也该走向现实了,因为从金小山走地有声,抬头挺胸高视阔步中看得出来。
今天也许真的是个大日子吧!
至少对金小山而言是个大日子。
薄底鹿皮快靴已湿,那涂上一层寒霜的山道草丛上面,呈现出太多的网状,有些水珠被托在网上面,一经金小山踩过,网没有了,连霜也成了水而湿了金小山的靴。
今天,金小山可叨拾得利落,青布巾扎头,青布带束腰,蓝短夹衣黑长裤,脚脖子上也扎着小青布条子,“阎王梭”似充满了生命似的尽在他的右边腰上蠕动不已!
再一次的反手抚摸着“阎王梭”,金小山默默的在想:“三年的苦练,三年的期待,今天正是一泄胸中仇恨之时,姓张的,你可要来啊!”
对于这种永无法消失的仇恨,除非自认倒楣,但金小山如今怎能承受这种仇恨的啃噬?
一次次的杀敌之后,总会令他好生想上一阵,何日才能同“坐山虎”张耀放手一搏?而今终于这一天来临了。
而且来得令他相当的兴奋。
再有半个时辰就是午时了。
金小山已是“泰山石敢当”似的双手掖在两胁而卓立在老松坡下的一块大石头上。
老松坡实际上并非整个山坡长满了老松树,而是在山坡顶上长了一棵千年虬髯盘根古松,松下面还有个人高的土地庙,从老金矿村北上到六盘山的山道,就经过这里。
金小山选择这里,为的是这老松坡上并没有荒林野树,山石徒峭而能一目了然,这种地方,就不怕对方按下什么玩人的暗桩,大可放手一搏!
现在,金小山的心情就如同从前狩猎般的在等候猎物的出现,只不过他这次所等的猎物犹比狮虎凶十分的“坐山虎”张耀,一个他必欲杀之而甘心的仇人。
就在这时候,迎面山凹处的狭山道上,隐约有马蹄奔腾声传来,蹄声有些混杂,显然绝非一匹马。
金小山面露冷笑的望着远处,蹄声愈见明确,显然正朝着老松坡奔驰而来。
金小山双肩前后上下一阵耸动,振奋精神而直视远方,就如同他遇到了一头花斑大豹时候的情形一样的既紧张又兴奋……
终于出现了,但出现的也只有两匹马,而两匹马上坐的人还真令金小山啼笑皆非。
第一匹马上坐着巨大的虬髯大汉,马鞍上挂着两件令金小山愣然的东西,左面一人老藤盾,右边挂了一个四尺长把的大板斧,精芒闪闪的尺宽斧刃,看上去犹似大半个快要下山时候的大月亮。
后面跟着的,却是那阴魂不散的“桃花娘子”方小玉,只见她未下马先掩口笑,而且直冲着大石上面的金小山扮鬼脸,一副意得志满的样子。
渐渐的,金小山猛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的激动,平静下心来,把狮目一眯,双手在衣衫上摸擦着手掌上的汗水。
两匹马全是枣红的江外良驹,虬髯大汉仍然端坐在马上未下来,依稀金小山还认得出这大汉就是他的毁家大仇家“坐山虎”张耀,也是自已四年来卧新尝胆而必欲复仇的终极目标。
现在,仇人就在自己的面前,在金小山的眼睛里,“坐山虎”张耀是六盘山群匪的魁首,金沙河附近两百里方圆的黑道上声威振天的人物,只看他在马上的雄姿,那种山一般的粗壮,猩狮般的粗厉,相形之下,自已是矮了一大截了。
但高矮不能论强弱,金小山可并未稍具些微畏缩,在他那微眯的狮目中,正散发着炽热的火焰,直视着正在马上上下打量他的“坐山虎”张耀,面上的肌肉也正因为内心的激荡不已而跳动。
就在彼此对视对方端详不已中,“坐山虎”张耀终于开口了,他声调低沉中含着一种颇具挑战性的威严:“夫人,是他吗?”
后面的“桃花娘子”方小玉一声嗲,道:“不错,宝贝呀,该说的阿玉全对你细说了,一朝动上家伙,可千万大意不得的。”
金小山“哦呸”一声,道:“方小玉呀,几日不见怎的床头又见新人了,而且是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结实,照这么下去,下一个你得找上城隍庙门的四大金刚了。”
突听方小玉冷笑,道:“别管我姘上谁,只一朝不见你躺下去,方小玉就同你这混帐王八蛋没完没了,而眼前你已离死不远了。”
马上的“坐山虎”张耀伸手取下挂在马鞍上的两件东西老藤盾与大板斧,一抬腿人已落下马来。
另一边,“桃花娘子”方小玉也下得马来站在道旁。
“坐山虎”张耀跨前一步,伸出右肘顶了马腹一下,他的坐骑立刻缓缓的走到山边。
面对石上的金小山,“坐山虎”张耀道:“听我的夫人说你叫金小山?”
金小山点头。
声音越见低沉,张耀道:“你杀了我的部下,也伤一个,临走还留话约我来此决斗,为什么?”
金小山飞身落下大石,他已确定只有张耀同方小玉二人前来。
双手又掖在两胁,金小山面对“坐山虎”张耀,厉声道:“你应该知道为什么的,除非你真的是一头凶恶的畜牲,因为只有畜牲才不记得他造的孽做的恶。”
“坐山虎”张耀双肩上扬如立,铜铃眼怒睁炯炯,一阵嘿嘿沉笑,道:“在这八百里大山里,我张耀就是王,是生死的主宰,哪天不见血腥的,老子哪还会找个生死判官登记的,奶奶个熊,你何不直解是什么样的仇,何种的根,这般不知死活的一定要把你的小命来祭张大爷的板斧。”
金小山咬牙格格,双手缓缓伸直,十指推拳“嘭嘭”脆响中,冷冽的道:“四年了吧,那时候你流窜到重阳镇附近的北斗峰下,杀死我的妻子,又杀了我的儿子,临走一把火烧的凶,但却烧不掉你满身罪孽——”
“坐山虎”张耀似在拧紧双眉回忆往事呢——
金小山猛吸一口气,又道:“不久,我找上了豹子崖,发现你穿的那件外衣上的铜扣子,那晚本想要同你一拼的,不料却被你一脚扫荡山崖下,难道你真的神志不清,只做不记的像头大狗熊!”
忽的仰天哈哈大笑,“坐山虎”张耀全身抖动不已“我操,原来那晚你没摔死在山崖下,倒是你王八蛋的命大,不过你既然逃过一劫,就该立地为良,找地方躲起来,怎的还嫌自己命长的千方百计找来送死,娘的老皮,当初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三头六臂人物呢,却原来是你这狗娘养的——”
一旁的“桃花娘子”方小玉早高声提醒“坐山虎”张耀道:“宝贝,在你面前站的,可绝对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你可千万当心,绝对不能有些微大意的。”
“坐山虎”张耀冷笑道:“就算他苦练三年,也难令人有大吃一惊的成就,且看你丈夫怎么收拾他吧。”
金小山一听,冷笑,道:“好家伙,才几天你们就成了夫妻,倒是令我金小山大感意外了。”
“桃花娘子”方小玉尖笑,道:“你笑吧姓金的小子,能含笑而死在我丈夫大斧之下,也算是一种难得的荣幸,一般人哪还会需要我丈夫自己动手的,而你就不同了。”
金小山冷冷道:“当年找你是同你拼命,今日把你约来是取你的性命,两相比较,对我金小山而言,已是大异其趣。”
“坐山虎”张耀道:“这就是你这般大胆约我来的目的?”
金小山方口稍动的道:“不错。”
双肩微沉,偏脸斜视,“坐山虎”张耀道:“你可知道老子的行业是杀人,只要老子高兴,一夕之间杀个十个八个的是常事,当初你那个老婆也太不识抬举,张大爷只是稍微消遣,她就摆出一副三贞九烈的样子狠狠的咬我一口,娘的皮,她这么一狠,老子比她更狠,先杀后烧,完了拍屁股走人,如此而已。”
金小山已是满面寒霜,口齿发声,连喉结也在发声——
于是,他的右手反向后腰——
于是,一个绿绒布包已握在他的手中——
道旁的“桃花娘子”方小玉已高声再次的提醒“坐山虎”张耀,道:“宝贝呀,你可千万小心他手上的玩意呀!”
“坐山虎”张耀就在方小玉的话声中,横里一个斜跃,左手老藤盾已挡在胸前,冷厉的直视着金小山的一举一动。
只见金小山把绿色绒布托在右掌,左手疾快的抽开来,绿绒布已掖在腰带里——
于是那银芒就在金小山的右掌中急速的旋转又停,停而后又旋,令人觉得金小山手中如托着银河里的一把寒星,那么的光耀夺目!
“坐山虎”张耀以老藤盾在前,右手中的大板斧已开始在抡动,板斧带起阵阵的“唿”
声,令人心胆欲裂。
于是张耀就在此时开始移动身形,极快的移动着,-双铜铃眼死盯着金小山手中的“阎王梭”不做稍移。
金小山托“阎王梭”,面目冷静而沉着的开始抬步,他移动的相当慢,慢到几乎是未动一般,光景好像并不觉得那空中挥动的大板斧是对他而来的,情绪上一丝反应也看不出来,“阎王梭”仍在他的右掌上旋转又停。
不论是空间也好,时间也罢,双方已到了舍身相扑的时候了。
突听得“坐山虎”张耀暴喝一声,犹似月亮当头落下来一般,“嗖”的一斧,直砍向着似未动实则早动的金小山,沉与狠,猛与疾,皆兼而有之。
像一条跃向龙门的鲤鱼,金小山弹腿塌肩斜闪如电,人已自大斧下闪到了“坐山虎”张耀的右后方。
“阎王梭”就在这时候出手了——
没有声息的自金小山手中奔向“坐山虎”张耀的面门,依然是那么的疾,那么的快不可言!
“嘭”的一声,“阎王梭”就在“桃花娘子”方小玉的惊叫中,打中“坐山虎”张耀左手高举的老藤盾上沿半寸地方。
“阎王梭”虽未打中“坐山虎”张耀,但却更提高了张耀的戒心,这时候他才相信传说中的“阎王梭”果然霸道,如果不是方小玉一再提醒,如果不是自己一直注视着,可能自己已着了道。
金小山的“阎王梭”一击未中,但他却心中还盘算着另一件事情,那是他必欲先做的事情。
于是他双目注视着“坐山虎”张耀的身形,而用眼的余光去留意“桃花娘子”方小玉。
这时候他内心正在窃笑,而且笑意立刻又反应到面上来,而令张耀内心一寒!
“桃花娘子”方小玉已拔刀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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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ujie2651
发表于 2017-3-23 23:55:29
十九金小山击杀坐山虎
计划在一瞬之间确定。
计划也在一瞬之间实施。
金小山突兀间一跃腾空,空中立刻银芒飞洒如梭,似天河中银星的交织流逝中,金小山大喝一声道:“天外星!”
“坐山虎”张耀也心中在琢磨,只要挡过迎头击来的“阎王梭”,自己立刻以逸待劳的等这小子落地,大概他再也难逃自己的“夺命三斧”了。
高举着手中老藤盾上迎,张耀手中的大板斧已觑势待劈了,单就他摆的架式看,光景就算是一根大树,也会被他一斧拦腰砍断。
还未击出“阎王梭”呢,金小山在空中拧腰斜掠,他的人正落在“坐山虎”张耀与“桃花娘子”方小玉二人正中间。
明显的,“阎王梭”疾奔向刚旋身的“坐山虎”张耀。
张耀一惊,突听一声脆响,紧接着“嘭”的一声。
脆响与嘭是来自对面,而对面必发生了什么令人吃惊的事。
“坐山虎”张耀一跃两丈的已站在三丈外,他这才放眼望过去,不由得全身大震而双目刹时尽赤,因为他看得十分清楚,“桃花娘子”方小玉已仰身倒在血泊中,她那美丽的面庞上,正有个血洞,鲜血正汩汩的向外奔流,她没有一点反应,她那修长的身子,是那么的诱人,那么的安逸,如果不是脸上正喷出令人厌恶而又腥膻的血,那该是十分完美的,当然不能连那胴体中的一颗心相提并论了,因为她就是那颗恶毒的心才有这种下场的。
金小山那回马一梭,他根本不用回头看,因为他绝对相信方小玉绝难逃过他蓄意取她命的一梭。
如今方小玉倒在地上了,但金小山仍未回头看,一双狮目只是冷冷的望着惊怒交加的“坐山虎”张耀。
“坐山虎”张耀已在破口大骂:“你奶奶的,今日你是找张大爷决斗的,你为何中途出手暗击我的夫人,狼子狠心,王八蛋你连个女子也不放过呀!”
金小山一听大怒。
“呸!你说我对女人下手,试问你对我妻子又怎样?”
突然,“坐山虎”张耀耸肩大笑起来——
金小山道:“别笑了,如今你的新夫人正在淌血呢,难道你也不过来为她掉上几滴泪,诉上几句动人心扉的哀悼之辞!”
“坐山虎”张耀收住笑容,道:“我为谁落泪,又为谁念上一段悼辞?她吗?”
张耀手指道旁尚在流血的方小玉尸体。
金小山道:“肉身已倒,灵魂不远,你这时候如果来个捶胸顿足的痛哭一番,也许桃花娘子会含笑九泉也说不定呢。”
“坐山虎”张耀一声冷喝,道:“狗屁,似你小子这种不值一笑的温情,也敢在江湖上充点子耍狠?我他娘的见多了,对于一个破烂的肉尸抱着痛哭,做出那种虚伪的可怜相,又有什么意义可言的,死亡是一种大不幸,但也是上天的一种不变安排,人们是无可奈何的,你小子见谁会把死人哭活过来的?”
金小山道:“这种论调倒是惨忍中透着新鲜。”
“坐山虎”张耀道:“既不惨忍,也不新鲜,死亡是一种终极的归宿,谁也对死亡无法改变,但活的人可以对死者做出的唯一贡献,就是来一次为死者最后的服务,而这种服务就是把你这小子扯横在她的尸前,那才是对我夫人的最佳祭礼。”
金小山道:“生死也得凭着实力,不着兴你说谁死就谁死,姓张的且让我们放手一搏,看看彼此的造化了。”
斜乡错步,“坐山虎”张耀的老藤盾直竖在胸前,右手大板斧拖在右后方,缓缓向金小山移动,姿势的诱发,正是暴戾凶残的另一面。
金小山狮目不眨,都掩不住面上肌肉的抖动,因为他意识到胜败即将立判,生死已成定局,姓张的必然以其最为利害的杀着,做为他生命的最后本钱。
便在这时候,金小山的“阎王梭”忽掷出手,“阎王梭”的尖锐银芒去势疾呈笔直状,以一种超流星的速度一闪而到了张耀的身前。
快得如同滚地旋风,“坐山虎”张耀的老藤盾已迎上了“阎王梭”,就在一声清浊不分的响声中,老藤盾附在“阎王梭”上回飞向金小山,而“坐山虎”张耀就随着脱手而去的老藤盾闪到了金小山的面前。
太快了,“坐山虎”就把握着这难得的一刻,挥出他那一生中难得一用的“夺命三斧”。
于是就在他的三斧十八劈中,片片斧刃成束,紧紧的把金小山圈在他的怒斧下。
金小山绝想不到张耀会用力的迎着“阎王梭”而把老藤盾脱手向自己砸过来。
急切间,他一掌打落“阎王梭”上的老藤盾,右手“阎王梭”忙着对劈砍而来的大斧—
阵拨挑推阻。
但对方力大斧沉,一时间无法再发出“阎王梭”。
到了这时候,金小山才领略到“坐山虎”张耀果然有其了得的一面。
于是“坐山虎”张耀狞厉的狂笑,大板斧在他那有力的掌握中,挟着狂飙激流,发出裂帛的“嗖”声,几次三番沾肤碰衣的把个金小山拨弄在猝闪不断的斧刃之下!
金小山若不是方学“阎王梭”步法有成,只张耀这一阵十方大劈,他早已倒在这三斧十八劈之下血溅当场了。
“阎王梭”又触及到斜劈而来的板斧刃芒上发出一声“沙沙”响声,金小山施力推送板斧到左后方,一声狂吼中,他已跃身斜出三丈外。
人落地,却感到左臂一阵透凉,紧接着一股透心的刺痛令他全身一震。
血,好大一片肉。
金小山只知道自已受了伤,而且是伤的还真不轻,但他却无法去细看,因为“坐山虎”
张耀如同一只下山猛虎般高举着大板斧又迫砍过来!
斜肩塌腰,猛旋身中,“阎王梭”不见拖曳,但见银星一点,快不可言的直往张耀面门打去。
反应可真快,“坐山虎”张耀毫不迟疑的暴抬左手迎面去抓抛来的“阎王梭”。
就在张耀刚刚一把抓住的同时,金小山一声冷笑,“阎王梭”已自张耀那左掌中溜出。
于是一溜鲜血已在空中飞洒,“坐山虎”张耀的左掌已被“阎王梭”几乎刺穿。
本能的,“坐山虎”张耀才低头去看自己的左掌,却不料突然右膝一阵锥心痛疼,“阎王梭”已挟着一声脆响第三次袭上张耀另一膝盖上。
于是“坐山虎”张耀真的坐下来了。
金小山见“坐山虎”张耀的双膝已碎,不由得咬牙低头看自已的伤处,右臂上巴掌大的一块肉,如今像个血红的大耳朵似的牵扯在那儿不停的闪动,一只左袖,一只破个洞的左袖,早已染成了褚红色!
“坐山虎”张耀右手仍握着大板斧,自知双膝已碎,但他还是凶芒毕露的破口大骂:“你祖奶奶的熊,张大爷几曾想到有一天会栽在你这么个无名小辈之手,后悔当时没有派人追杀你这狗东西。”
金小山靠在大石旁,边忙着以汗巾连肉带皮的合起来,用力把伤处缠好,这才缓缓的走向“坐山虎”张耀,道:“姓张的,既然干上杀人放火的强盗,就别奢言后悔二字,现在,是你血债血还之时,你是要我金小山动手零碎你呢,还是自己举斧卸下自己的首级,要知你我纠缠已久,我已迫不及待了。”
不料金小山话才说完,早听得“坐山虎”张耀引吭高声大叫:“杀!”
金小山一愣,怎么这时候这头已经站不起来的“坐山虎”还有拼杀的本钱。
突然间,金小山顺着张耀的目光望去,七八个狂汉正向这老松坡下杀来。
沉声骂道:“狗强盗,原来你还留有一手,我还把你姓张的当成人物呢,却原来也是个泼皮不要脸货色,纳命来吧!”
就在金小山的忿怒中,“阎王梭”暴闪出手,“坐山虎”张耀连挥三斧阻挡,但“阎王梭”尽在他的面前闪晃不已,没有一次接近,但就在张耀欲挟身而起的时候,金小山一个跟头自张耀头上飞掠,半空中一声“叭”,只见“坐山虎”张耀一哆嗦,紧接着“哼”的一声——
于是,金小山落在“坐山虎”张耀的身后面,而张耀仍然坐着,但他的头上却已开了个血洞,红白混合着的流浆,正被挤压出来!
于是,“阎王梭”又被金小山托在右掌上。
于是,近面冲来的八个大汉,有六个已把金小山包围在中间,另外两个却分别奔向“桃花娘子”方小玉与“坐山虎”张耀二人。
突听得张耀身边那人高声骂道:“奶奶个熊,真够惨忍的,就算你小子要取我们魁首的命,也不该凭般的槽塌人吧,怎么的,先是敲碎两膝盖,然后再开天窗,试问你的心是黑的还是白的,怎么比起爷们来还要狠十分。”
另外那个手扶“桃花娘子”方小玉的也叫道:“我啃你个六舅,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你小子也下得了手的把她的脸打了个大窟窿。”
早听得围住金小山的六人中,有一人高声道:“能一掌放倒我们魁首同夫人的,真不简单,我说老古呀,你们也别在一边嚷嚷了,赶快合力先放倒这小子,也好运回魁首与夫人回山寨安葬。”
站在张耀边的虬髯大脸黑汉点头,道:“老高说的对,古成文,我们还是合力先杀了这小子再说。”
听说大毛汉叫古成文,金小山突然想起当初自已被逼上豹子岭的时候,还是这叫古成文的“引见”,也由于他的引见,自己才发现“坐山虎”张耀,转弯抹角的不能不说他帮了自己的忙,更何况他也是山西洪洞县大槐树来的老乡。
心念间,金小山呵呵一笑,道:“古成文,该不会是山西洪洞县大槐树过来的人吧!”
抡刀欲扑的古成文鱼目一翻,撕裂着一嘴茅草胡子,道:“你认识古大爷?”
金小山笑意一闪,四方嘴角一抽,道:“是你忘了我金小山。”
古成文鱼眼一眯,自语道:“金小山,金小山,金子像小山一般——哦——”
他单足一顿又道:“好小子,原来是你呀,记起来了,古大爷记起来了,你不就是在豹子崖前古爷我遇上的小子吗?”
金小山点头道:“不错,你还是记起来了。”
古成文道:“那晚你不是死了吗,怎会——”
金小山摇头道:“我没死,豹子崖姓张的没能要了我金小山的命,注定他老松坡下死在我手中。”
古成文道:“你的手段未免太残忍了。”
冷冷一笑,金小山道:“你该知道,我们全是来自洪洞县大槐树,有道是人不亲土亲,土不亲故乡人,他怎可在北斗峰下杀我的老婆杀死我的儿子,临了一把火烧的可干净,这要是摊在你身上又如何?”
古成文道:“原来他是找我们魁首报仇的。”
突听得其中一人吼道:“老古,别再跟他罗嗦,我们是干什么吃的,要是所有被我们杀的抢的,都像这小子一样找来报仇,还像他娘的什么话。”
早见围着的六个大汉狂叫道:“杀!”
“杀!”
杀声盈耳,刀声霍霍中,已见六人中的四人抡刀已在金小山身前身后各不及一丈远。
突然间,金小山原地扭动上身,口中厉声叫道:“阎王梭!”
又是那四声合为一声,四个大汉已弯着腰抚面倒在地上,紧跟的两人一怔之间,但觉面前银星一闪,未及反应也倒在血泊中。
古成文反应的快,一声招呼,他同“桃花娘子”身边的早跃身后退不迭。
“阎王梭”又托在金小山的手中旋转不已,五丈外,古成文惊叫道:“真的是传言中的‘阎王梭’出现了。”
冷然一笑,金小山道:“念在你我来自一个地方,我不难为你。”
古成文忙指着另一个汉子,道:“还有他呢,他也是我们的老乡呀。”
只听那人忙抱拳馋笑,道:“老乡,你忘了,那晚你上豹子崖,魁首要把你交在我老朱手上加以妥善的调教呢,我叫朱大刚呀!”
金小山知道是有这么个人,对方笑脸已露,且又动之以乡情,再说自己的大仇已报,又何必一定要取二人性命?
于是,金小山抽出绿色绒布,边擦拭着梭身上的血迹边对迎面二人道:“你人远离家乡南迁,为的是开辟新的家园,这两年已见天下太平,劝二位及早改个行业吧。”
古成文忙笑道:“老乡你放心,谁要是再干这没本生意,就不得好死。”
于是,古成文与朱大刚走了,而且走的相当快。
不过当二人翻过一座山,快到山道边的几间茅屋时候,猴儿李还在举头望呢,古成文已对朱大刚道:“我操他祖宗八代的,你我要是不见机的快,说上几句好听的,只怕也翘在老松坡下了。”
◎◎◎
金小山走了,他流了不少血,伤的也够呛,还好有马骑,而且他也觉着骑的心安理得,因为自己的那头小叫驴不是也被土匪牵上了六盘山吗。
如今他是骑一匹又牵一匹,他想的可真周到,水大叔像是不能长途跋涉的,有了马骑就好多了。
金小山的面上显得十分苍白,虽然张耀的一板斧未卸下他的左膀,被他及时一闪而片开那么大一块连皮带肉,但总算未伤到筋骨。
◎◎◎
初冬的阳光是令人留恋的,但初冬的夕阳却充满了寒意,金小山尚未赶到老金矿村呢,村北面的山道上已聚集着不少人在张望。
金小山并不知道这群村人在看什么,但来至近处,早见小五子招手欢叫道:“回来了,回来了,果真是金哥回来了。”边已快步迎向金小山,一群村人也跟着围上去。
原本是高兴的,但小五子见金小山左臂衣袖一片血红面色灰白,不由得高声大叫道:“不好了,金哥你受伤了啊!”
原来小五子从水二口中得知金小山独自赶往老松坡下,为的是同仇人“坐山虎”张耀拼命,这才走告村人,大家感于金小山慷慨拯救一村危难,无不自动守在村口,他们祈天告神的为金小山的安危着急呢。
如今见金小山回来,无不欣喜若狂,但见金小山一身是血,又立刻关怀备至的问个不停。
一簇人拥着两匹马,而马上只坐着个受伤的金小山,一行人挤到了钱掌柜家门口,小五子已迫不及待的叫着进去,一路喊道:“金哥回来了。”
钱凤跑的最是快,金小山才缓缓下了马背,她已挤到金小山身边,刚伸手去拉,不由得一声惊呼:“金哥,你受伤了!好多血唷!”
金小山低头一笑,道:“吃饭没有不掉饭米粒的,你见过谁吃饼不掉芝麻的,自己这是去杀人,自己难免总会受点伤,因为敌人手中也是握着杀人利器呀!”
钱凤扶着金小山,边对走出来的小五子道:“拴好马匹,再叫灶上烧锅滚水,快去!”
金小山回头谢过村人的关心,这才同钱凤二人走入钱家饭铺,水行云已拴杖同钱掌柜及水二,三人迎出在饭堂中。
水行云见金小山的气色,还真吃了一惊:“伤在哪里?”
金小山一笑,道:“大叔,全是皮肉之伤。”
水行云托住金小山左臂细看一阵,自语道:“这人斧上的造诣出神入化。”
金小山道:“但他还是死在‘阎王俊’下。”
“虽是皮肉之伤,可也不能大意,除了设法替你治伤以外,大叔第一个恭喜你报得大仇。”
金小山突然听得水行云如此说,刹时挤出两行眼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这全是大叔所赐,小子没齿难忘。”
水行云白发波动,嘴巴一阵翕合,才凄然的道:“且等你养好了伤,也该替大叔把事情办一办了。”
金小山由钱凤扶着站起来,道:“小子没忘替大叔办事,只等大叔吩咐了。”
这时钱凤已走来,对金小山道:“金哥,水快烧好了,你且解开衣衫,我好替你清洗伤口,完了也该吃些东西呢。”
水行云道:“凤姑娘,可有好的伤药?”
钱掌柜看看金小山的伤,不由得一惊,道:“这么大个伤口,只怕村子里没有什么好药可治吧!”
水行云当即起立,问金小山道:“你是骑马回来的了?”
金小山点点头,道:“捡回两匹给大叔代步。”
水行云点头,道:“眼前你是否还能撑得住?”
金小山一挺胸,道:“除了多流些血以外,这点伤不碍事的。”
水行云这才对一旁的小五子道:“快备一匹马来。”
小五子答应一声忙去叨拾刚拉上槽的马,这里水行云已对金小山吩咐,道:“快马加鞭你赶到过山岭村去找扁老,他必能把你这点伤很快治好的。”
金小山一向听水行云的话,这时立劾又把衣衫束紧。
钱凤忙道:“伤成这样,还能长途奔马?”
金小山道:“我大叔说的对,我还是趁天未黑快点赶往过山岭村去,扁大叔是个名大夫呢。”
于是,金小山随意吃了些东西,又立刻骑马而去。
◎◎◎
墨云谷。
江湖上谁没听说过这个名儿的!
但真正知道墨云谷在什么地方的人却不多见。
如今却正有两匹马缓缓的往墨云谷驰去,马上的一老一少两个人,由于老人是墨云谷的正牌谷主,所以根本不费多大劲的沿着一条十里长山谷驰去。
骑在马背上的两人,正是水行云与金小山二人,至于水二,则仍留在老金矿村中,因为水二的武功不灵光,如今这是去搏杀的,带个不懂武功之人,该是一重累赘。
水行云似是有些近乡情怯,不时的双目现出迷失感,内心中好像有着极大的挣扎似的。
金小山早看出来了,心中在想,大叔只怕真的怯与于同二娘见面吧,唉!可怜的大叔,竟有这么严重的季常之癖,自己总得替他出个主见才是。
心念在油然而生,金小山装着未看见的,淡然道:“大叔,还有多远?”
水行云望望四周,他似是从遥远的回忆中奔回现实,双目精芒一闪,道:“前面有个八角亭,过了亭子就快到了。”
金小山仰首遥望,远处一片青灰中,但见深林枯灰,黄叶盖地,峭壁巉岩,万壑争流,虽非穷山恶水,但也看不出有谁会在这种荒山中建上一座八角亭子的,而山边还真有一座八角亭。
两骑又驰了三里多,就在一大片碗口粗的巨竹林中,隐隐望见竹林外的远方,好大的一片庄院。
就在竹林边上,前面的水行云突然间不走了,他勒住马缰,低下头来,胸中起伏不定……
良久以后,金小山小声的道:“大叔,前面庄院可就是墨云谷?”
水行云道:“我该怎么办?”
金小山知道大叔重临旧地而当局者迷,大概不敢面对二娘,所以他又在犹豫了。
满面的落拓样子,又像是一只落水的狗,金小山从未想到自己的大叔会在这时候显得如此的窝囊,一位叱咤江湖的谷主,为什么会骤然变得如此模样,真令人不可思议,难道大叔真的怕见二娘?
突然间,“噗噜噜”一阵衣裾飘声,巨竹林中陡然窜出十二个黑衣大汉,全都是手握长矛,黑巾包头,刹时间已把二人包围起来。
其中有个四十多岁的巨汉,一挽手中长矛,喝道:“好大的狗胆,竟然闯入墨云谷来,难道八角亭上的字你们未看到吗?”
干瘦枯黄的水行云一声苦笑,道:“未经引领,擅入者死。”
那巨汉怒道:“好哇,既然见了八角亭内的警告牌,还是骑马闯进来,这是明知故犯。”
金小山望望水大叔,心中在想,刚才我们并未进入八角亭,而那座已见斑剥锈蚀的八角亭子,实在有些不伦不类的建在一片荒岩边。
这时水行云低声问:“我们是来会见墨云谷主的。”
巨汉暴怒道:“娘的皮,就算你要见我们谷主,也得等到卯时,我们自会派人去领你们进谷来的,敢情你二人是骑马的,充着唬人架式的就闯进来了。”
水行云缓缓看了围着自己与金小山的十二个握矛大汉,冷冷的道:“我似乎记得墨云谷的武士们,手中的家伙是钢刀,怎的变成了长矛。”
那巨汉怒道:“别管爷们用的是刀或矛,二人既然已到墨竹林,是出手搏杀呢,还是束手受缚?”
水行云偏头对金小山道:“小子,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个皇帝一个人,可真是一些不假,这里面竟然没有大叔认识的人,他们连手中的家伙也全换了样。”
金小山道:“大叔啊,你老一肚皮苦水,小山可算摸清了,如今小山受大叔重托前来,绝不能再让大叔啃石头碎牙,喝凉水拉肚的憋上一肚皮的窝囊气。”
轻摇着头,水行云道:“小子呀!一进到墨云谷,大叔就有些六神去了两个的拿不定主意了。”
金小山道:“大叔你且一旁歇着,由小子同他们打商量如何?”
金小山因为听到水大叔说这十二人中,他一个也不认识,心中就已有了决定。
突听得对面巨汉骂道:“你小子想同爷们打商量?娘的皮,你凭什么?”
金小山笑笑,道:“各位且让让路,我大叔身子骨不好,可别吓着他老人家,可否叫大叔一旁歇着,一切由我承担如何?”
巨汉大蒜鼻子一耸,左手一挥,道:“请那老头子一边呆着去。”
金小山翻身下马,缰绳交在水行云手中,道:“大叔,鸠巢鹊占鸩琢鹊,此其时也,大叔一边看小子的。”
突听巨汉骂道:“小子,你在放的什么屁!”
金小山突然面色一寒,道:“好话不说第二遍,各位未听清,那是各位耳朵有驴毛。”
金小山这是在开骂,十二大汉岂有不懂,早听巨叹厉吼一声,破口大骂,道:“我操,敢跑来墨云谷大门口撒野,伙计们,捅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十二大汉的长矛,呈圈周式的就要捅向金小山了,突见金小山反手自后腰抽出一个绿色绒布包。
巨汉一见,忙高声道:“等一等!”
长矛一收,巨汉戟指金小山道:“打开来先让爷们瞧瞧。”
嘿嘿一笑,金小山道:“本就是要你等见识一番的。”
边左手一抽,绿色绒布已掖回腰带上,于是“阎王梭”那晶莹的银芒,又在金小山的右手掌上旋动不已——
“阎王梭!”
十二个大汉不约而同的惊呼一声。
金小山冷冷道:“想不到各位还真识货。”
巨汉突然厉吼一声,道:“娘的老皮,横竖也不过尺把长银梭,老子就不相信林童那帮家伙把‘阎王梭’吹嘘得怎么样的了不得,伙计们,今日且让我们见识一下这名震江湖的‘阎王梭’吧!”
这时另一个人也高声道:“别忘了,取得‘阎王梭’,还有千两纹银好得呢!”
不料这人的一句话提醒巨汉,只听他沉声道:“小子,你既有这‘阎王梭’,必然也知道水老头的下落,他人呢?一藏几年不见影,那么不可一世的枭霸一个,竟也甘愿头上顶着那么一块绿头巾呀!”
巨叹的话声中,其余十一大汉全哈哈大笑起来……
金小山突然狂叫一声:“阎王梭!”
陡然间,一张交织在金小山头上的银芒网状乍隐又现,霎时间,点点血雨就在这晶莹的银色网上滴落,犹似一块白色绢布上的彩花!
没有一点呼号与凄厉的反应,十二个大汉全在转瞬之间倒在地上,有些面上还带着大笑后的肌肉重叠模样,在面上血洞的开花中是那么的滑稽!
抽出绿色绒布,边擦拭着“阎王梭”,金小山咬牙道:“口不留德,必遭杀身之祸,我金小山见不得有人阴损我大叔。”
缓缓的,水行云把马缰绳交在金小山手中,无奈何的道:“也许大叔上辈子欠她的太多了吧!”
金小山道:“没有那么一说,大叔只管往里走,必要时候全由小子顶着。”
水行云道:“到了这时候,大叔也只有靠你小子撑腰壮胆了。”
金小山所得出来,水大叔的语音中含着颤抖,他在心中琢磨,不知这二娘会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但不用猜,一定是个十分标致的女人,否则水大叔绝不会在她面前恁般的低声下气的像个小羊羔了。
水行云望向远方,但未动丝缰。
他并不是不走,而是怕走,因为远处的大宅子里面,他实在怕见一人。
金小山却不顾一切的一马就往巨竹林子中间道上驰去,他这是在为大叔壮胆,也是一种鼓励。
不料水行云突然喝道:“回来!”
他声色俱厉,而令金小山吃惊的停马回头,道:“大叔,已经回到家门口了,难道还要回头不成?”
水行云手指远处,道:“你以为墨云谷是好进来的?你以为这条路可以走吗?刚才你可曾见那十二大汉有一个走在这条路上吗?”
金小山一听,惊异的望望巨竹林,道:“难道这里还有什么要命的机关不成?”
水行云道:“钉板炕、游沙阱,就设在这条巨竹林道中。”
金小山一听,忙勒马回头退出巨竹林。
水行云道:“小子你看远处,有一层枯叶处,就是那厉害的钉板炕,人若落在炕中,尺长的尖竹绝难躲得过穿足戳肤,那里方圆足有三丈,下面密密的何止上千尖竹,再往前,就是那游沙阱,人落下去,立刻沉入流沙坑中,如果你要细看,也可见那上层的沙在移动不巳。”
金小山一惊,忙问道:“这两处地方必然已死过不少人了。”
水行云道:“八角亭上立牌书字,也是大叔写的。”
金小山道:“这么说来,小子得跟在大叔后面走了。”
水行云一咬牙,道:“娘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大叔这次豁出去了,你小子跟我来吧!”
金小山笑道:“别忘了,大叔可是这儿的主人呢!”
水行云道:“我怎会忘记呢,就是大叔不能忘怀,才又厚着面皮回来的呀!”
金小山忙摇头道:“大叔这话有待商榷,与其说是大叔厚着面皮回来,倒不如说大叔为了武林中崇高地位与重整家风而归来。”
水行云又是一叹,道:“终究大叔是六十好几的人了呀!”
金小山道:“有道是人老雄心在,大叔啊,你只管往里去吧。”
水行云稍一迟疑,一抖缰绳,进入巨竹林中。
金小山这次可跟得紧,只见前面的水大叔在进入巨竹林中不过三丈远,立刻又调转马头向东,看看似要退出林中了,不料却在此时发现一个小坡道,如果不细看,以为是竹与山崖相接呢。
水行云领着金小山越走越慢,犹似要停下来一般。
金小山还以为水行云又怕进谷呢,但他哪里知道这时候水行云也在全神戒备。
因为墨云谷是水行云经营数十年的基业,什么地方他全一清二楚,如今换了个关浩,如果姓关的能耐大,他也许不在乎什么防卫上的机关,但水行云却不能不加以防范,万一姓关的又加些更厉害的暗卡,岂不要上当!
水行云领着金小山,二人绕着一片大巨竹林转,等到再次登上半山坡的时候,再望向墨云谷中房舍,好像更加的远了,而令金小山一征,问道:“大叔,你老是不是几年未回来,连路径全忘了?”
水行云道:“闭着眼我也摸得到,但却不能不多加防范,要知那姓关的也绝不是盏省油灯。”
蹄声“得得”中,前面是一条山溪……
水行云翻身下马,道:“小子,下马吧!”
金小山隔溪望去,对岸有间小瓦屋,四根巨本,倒吊着相联接的一块大木板,那木板足有五六丈长,直直的竖在对岸。
跟在水大叔身后走近溪岸,金小山这才看到此处地形十分险恶。
低头下望,山溪在足下十丈深处奔腾,沿着岸边全是陡危石壁,要想过这山溪,大概只有对岸放下吊桥了。
二人这才站到岸边,早见对岸瓦屋中走出一个汉子来,只见他手搭眉梢向这边一阵望,遂高声叫道:“你们是哪里来的?”
水行云一见这人,突的双目见泪,道:“林童变成守桥人了,唉!”
金小山遂问,道:“大叔认识这人?”
水行云拭去泪水,道:“跟了我三十年的林总管,怎会不认识他呢!”
金小山一听,立刻向对岸吼叫,道:“你不是林总管吗?”
金小山这么一叫,对岸灰发大汉一惊叫道:“你们是谁,我林童怎么不认识你们呀!”
金小山又高声道:“你不认识我,难道也不认识你的老主人吗?”
对岸灰发大汉突然狂笑一声,道:“小伙子,你在糟塌我家老主人了,谁不知我那老主人一身粗壮,金刚怒目,是位不可一世的英雄,他怎会是个枯瘦如柴的糟老头儿,你小子说谎也得打个草稿呀!”
金小山望望水大叔,觉得对面的人一点没有说错,水大叔是有些瘦骨嶙峋的过了份。
这时水行云已在深自摇头,边自怨自艾的道:“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自己当不当回来。”
金小山一笑,道:“当然该回来,这么大一片基业,岂能轻易拱手让人,再说别人享福自己受苦不算,他们还要千方百计的害大叔,世上有此一说吗?”
水行云道:“可是那个二娘实在——”
金小山忙道:“别管这些,先找上门去再说。”
水行云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金小山看这光景,立刻抽出“阎王梭”高举过顶,向对岸高声,道:“林总管,你可认得此物?”
就在对岸灰发大汉一阵细看之后,突然高声叫道:“阎王梭!”
旋即又厉声喝道:“我那老主人呢?”
水行云这才高声道:“林童,你真的不认识老夫了吗?”
又是一阵端详,林童这才一声欢呼,道:“你是主人,是谷主回来了。”
边回头向瓦屋里高声喝道:“孩子们,别在里面赌了,快出来放桥了。”
立刻,就见四个中年汉子匆匆自瓦屋中跑来。
林童喝叫道:“放下吊桥!”
只见四个壮汉一阵忙碌,缓缓的把一块巨木大板放接到对岸来。
水行云就在金小山的搀扶下走过这条深沟似的山溪,林童早一冲上前,两行眼泪已在流个不停了。
于是,水行云这才对金小山道:“走了一阵子,我琢磨着这条路上必是由我旧属把守,所以我把你领上这条路来了。”
金小山这才明白刚才绕圈子的缘故。
这时候林童与另外四个汉子全跪在水行云面前,像是离散多年的亲人相见一般的一个个嚎淘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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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人生
发表于 2017-3-23 23:55:29
二十墨云谷水行云彻悟
水行云叫五个人站起身来,又仔细的看了拭泪的林童一眼,道:“你不干总管一职,却在这凤尾沟担任守桥,那么墨云谷中又是谁在当总管的?”
林童叹口气,道:“自从谷主那晚冒大雪离去以后,没有多久,姓关的就喧宾夺主的坐上谷主的那把椅子,有夫人替他撑腰,我们做属下的哪敢多言,唉!”他一声长叹,又道:“有件事情不知这时候该不该向谷主明禀?”
水行云道:“有什么不能说的,这次我狠下心回来,就是要把一切事情做个彻底了断,什么话你说吧。”
林童稍做思忖,当即道:“自从谷主一怒离开以后,少爷常想念谷主而每晚必痛哭,不料却引起夫人恼怒,姓关的把少爷打成残废,直等到少爷伤势稍好,也不顾一切的出走了,至今未见回来,属下未能看顾周到,真是该死。”
水行云冷哼一声,未开口,但林童却忿怒的道:“我为此事曾顶撞夫人几句,但没有多久,姓关的带来他的心腹,听说也是做总管的,于是夫人就把我调在这凤尾沟守桥来了,属下本想离开墨云谷的,天涯海角寻找谷主,但想想也许有一天谷主会由此回来,所以就在这儿又呆下来了,今日果见谷主回来,属下如拨云见日。”
水行云道:“水二我已遇到了,安排他正在一个地方,眼下我要知道的是墨云谷中十大武士与一伙属下的境遇如何了。”
“谷主长途跋涉而回,有许多话要向谷主明禀,还请谷主先在屋里稍坐,容属下细禀。”
水行云点点头。
于是林童交待一人外面守着,其余的全跟着到了那间崖边搭建的小瓦屋里。
林童忙着叫人上茶,这才坐在水行云下手,道:“先说张彪他们十大武土,自从谷主离去,三年不到,十大武士只有张彪与宫太乙二人还在,余下的全走了,不过姓关的接掌谷主以后,早又找了另外四人来到墨云谷中,而且他处心积虑,培植心腹,一心要谋夺墨云谷而不遗余力。”
水行云道:“狼子野心,难道夫人恁他如此蛮干不成?”
摇摇头,林童道:“墨云谷那内苑重地,我等已久未去了,详细情形我们实在不知道。”
突然间,金小山横插一句,道:“刚才听总管说,姓关的找来另外四人充当墨云谷武士,不知是不是那墨云四煞?”
林童双目一亮,道:“小兄弟,你是如何知道的?不错,正是已经出谷已有三个月的墨云四煞。”
金小山仰面哈哈一笑,道:“全被我在洛南往东的半道口送他们上路了。”
林童四人一惊,道:“全死了?”
金小山道:“他们一心要谋害我大叔,你想我会放过他们?”
水行云这才对林童道:“你们在谷中,必不知外面的情形,墨云谷放出消息,江湖上凡见到‘阎王梭’与我水行云的,只要能夺得‘阎王梭’,取下我水行云项上人头的,许以重金,你们想想,我已抛弃了一切,想不到他们还不放过我,真乃是可忍孰不可忍,有道是,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这次回来,我可是下定了破斧沉舟决心,非要找回公道不可!”
林童低声,道:“谷主,那你对夫人那边……”
水行云打个冷颤,但旋即一咬牙,道:“她已经是姓关的人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金小山一旁又道:“二娘她不顾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偏就找个野男人气大叔,这正是好男娶个恶婆娘,歹汉偏有美娇妻,根本就是姻缘桥上会错了人,大叔啊,千万你要沉住气,到时候你看小山的。”
林童也鼓励的道:“谷主,只要你决心重振墨云谷基业,属下这就先入墨云谷的内院去一探实情。”
另一人也道:“谷主放心,旧属下还有一大半,如果谷主杀进去,这些人会重投入谷主麾下的。”
不料水行云大是令人失望的道:“真实情况你们又如何会知道呢,唉!”
金小山忽的站起身来,道:“别管怎么样,且先容小山去收拾那姓关的再说吧。”
水行云听说姓关的,立刻怒发冲冠,眦目欲裂,白髯抖动的沉声,道:“姓关的可还在墨云谷?”
林童回望另一汉子,只因那汉子每天进谷中取吃的,一天三顿饭全是他去拿。
那汉子早一抱拳对水行云道:“不久前姓关的伙同墨云四煞出谷,直到两天前才回来,那时候他气色十分难看,也只一人回来,如今还在谷中呢,刚才听这位兄弟一说,才知道原来墨云四然已死了。”
水行云道:“如今我已知姓关的根本不是她表哥,他就是江湖上有名的‘人面狼’关浩,他有个兄长叫关金,人称‘铁算盘’,二十年来他们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不料这‘人面狼’箕也狠绝,竟然敢混充她的表哥而来到墨云谷中。”
林童一听,忙道:“早年听说过兄弟二人不是死在秦川云岭上吗?”
水行云道:“耳闻是虚,眼见为实,江湖上多的是空穴来风,捕风捉影的事到处有。”
金小山道:“既然大叔已确定姓关的身份,何不当着二娘的面戳穿这个奸佞小人,更何况他又把墨云谷中宝物盗走。”
水行云道:“姓关的身份是假,但她的身份是真,如果她还是那般的作风,我……我……唉!”
金小山冷哼一声,道:“二娘她绝对主宰不了大叔,何必一定要把她搁在心上,充其量是个女人嘛!”
林童思忖一阵,突然一喜,道:“谷主,属下有一计在此。”
水行云又一声叹,道:“过了八角亭,我就有些神不守舍的,你有何计谋,且说出来听听。”
林童遂低声道:“谷主且在此小屋中暂避一时,属下一人先进谷中内院向那姓关的禀报,就说在这凤尾沟对岸来了个年轻人,指名要见他,先把他约到此地,由这位小兄弟站在对岸,只等姓关的人过凤尾桥,且由这位小兄弟去对付他,完了我们一同再冲入谷内,谷主看此计如何?”
水行云摇摇头,道:“太简单了,姓关的绝不会来,更何况他已知道墨云四煞已死,自然早已提高警觉,如此一说,反倒令他加强戒心了。”
另一人也道:“墨云谷中至少他还豢养三十多名自己的亲信。”
金小山道:“但在墨竹林边,我已放倒了十二人了。”
“这么说来,姓关的羽翼已被分杀剪除一半了。”
几个人正在小瓦屋说着呢,不料突然门口出现一人,这人未看清屋里的金小山与水行云,只是喘着气对林童道:“老林啊,墨竹林那面来了会玩‘阎王梭’的人,如今我是奉命来通知各要道加强防守呢!”
也许他在一旦到了小屋门口,从明处望向暗中,一时间还未适应,但他在说完话以后,突然“咦”了一声,手指金小山道:“你是谁?”边大步走进小屋内。
屋内不大,当他直走进屋中以后,更发现了水行云,不由得戟指林童道:“娘的,谷主话说对了,不怕虎生三只口,只怕人怀两样心,想不到你们这些老一帮的家伙果然对谷主怀有二心,竟胆敢把外人也接入墨云谷来了,不用说墨竹林死的人与他们有关了。”
林童嘿嘿一笑,道:“大管事,这几年你们也在这墨云谷中肆虐够了,也该你们收敛了吧!”
那人一怔怒道:“姓林的,你想怎样?”
林童一指水行云,道:“在你想知道以前,得先见见我们老主人。”
回头屋内望,那人惊道:“他是谁?”
金小山早冷笑道:“如假包换的墨云谷主,你还不快上前见礼?”
“呸!”那人身子一横,满面肌肉抽动的道:“别糟改了,墨云谷主会是他那副德性?关浩关二爷才是墨云谷的当家谷主,他算老几?”
人影陡闪如鬼魅一现,早听得“啪”的一声,那人已手抚左脸,而金小山已拦在小屋门口。
“你打人?”
金小山冷笑道:“必要时还要杀人呢!”
林童这时已走近那人,道:“唐管事,如果我是你,这时候最好放老实些。”
姓唐的怒道:“什么意思?”
不料才说完话,突然“砰”的一声,唐管事已歪身倒在地上,鲜血正自头上往外流——
林童看了一眼,道:“下手太重了,只怕他是醒不过来了。”
早听得下手的那人道:“你们不知道这个王八蛋多可恶,每次我到灶上去提饭菜,他只要一遇上,总是掀开饭盒子查看一阵子,气的老子真想咬他一口。”
林童道:“谷主一定有话要问,你这一下子全完了。”
水行云道:“没什么好问的,你们去两个人进谷内取饭的时候,暗中先通知我们的人,叫他们暗中准备,我水行云倒要看看这关浩见了我是个什么样的模样子。”
金小山披发撄冠而激昂的道:“大叔啊,你终于站起来了,小山打心眼里高兴呢!”
林童也同另外四人高兴的道:“谷主,我们等的一天终于来了。”
水行云道:“过去个人到对岸去把马匹藏好,我要和小山在这小屋睡上一觉,时间还早,你等就在外面守着去。”
林童早指着两个人,道:“你二人快回谷中去,一人去灶上取吃的,另一人设法暗中通知旧人,叫他们今夜好生准备应变吧。”边一声长叹,又对水行云,道:“自从四年以前谷主离开谷后,我们那些老人全不得势的尽调去干粗活,灶房的人换一大半,主事的却是姓关的亲信,更糟的是咱们的人,连种菜养猪也是旧人,谷主啊,旧人谁不惦念你老啊!”
水行云一叹,深深的摇摇头——
于是,林童先把吊桥又放下来,过去一人把隐藏对岸的两匹马藏入荒林内,又匆匆的走回来,这才忙收起吊桥,对另两人吩咐一阵。
就在天将黑的时候,水行云与金小山同林童几人一起吃过饭,大家各操钢刀,紧跟在水行云的身后,大摇大摆的直往墨云谷中间去……
◎◎◎
初冬的夜晚寒霜降的早,天也黑的快,山风挟着凉意早把人们逼在暖洋洋的屋子里,没事的人,吃完夜饭早挤在房中闲瞌牙去了,即算是“谷主”有令要各要道加强防备,但仍然有人不相信会有谁敢直闯墨云谷的。
墨云谷在水行云眼里并未有任何改变,前面的正厅仍然是拔地而起,雄伟壮丽,附近的亭台楼阁,依旧那么的秀丽多姿,虽已初冬,但散布在庭院中的梅树已见点点红花在吐蕊了,随风还有一股沁人的香气呢!
水行云一行走的可真快,直到几人快到前院的时候,水行云才回头对林童五人道:“附近隐起来,你们暂时别进去。”
林童这才一挥手,刹时五人隐入黑暗里。
这时只见水行云一撩起衣摆掖在腰带里,对一旁的金小山道:“进去!”
金小山还真未曾见过水大叔施展如是快的身法,他还未反应过来呢,水大叔已穿进院门里了。
金小山不敢稍迟,忙施展提纵术追上前去——
有人喊叫“喂!”
又有人似是自言自语:“怎的有鬼影一晃,可是就没有看清楚!”
又听得一人低声道:“白天里死了十二个,是不是阴魂回来?”
那人又道:“漆黑的天你小子说点好听的如何!”
二人这里对口争论呢,水行云已同金小山二人早进人内院了。
内院如今对水行云似乎是有些陌生了,几年下来,院中的那座假山已经不在,代之而设的是个大水潭。
迎面的后大厅上仍然是灯光通明,只是在每一付落地大窗内挂着窗帘,要往里面看是看不透的。
虽然看不透,但里面却有着对话声。
水行云与金小山二人隐身在回廊暗处,只见正厅附近正有四个带刀汉子匆匆走过,看样子似是巡夜的走向后面去了,而水行云知道后面是个打杂的小院。
水行云也知道,在这内院的两厢住着奶妈丫头与谷主的亲信,如今这内院中住的就不知是何人了。
隐约中,只听得正厅中有个男的声音,道:“江湖中传言,说有个年轻人使用‘阎王梭’,由此看来,水老头已经把他的武功传给这年轻人了。”
突又听一女子声音传来:“只是难以判定水行云是否还活着。”
正厅中沉默一阵,女的又道:“没有确实可靠消息,我的日子也过的不安宁。”
男的声音阴沉的道:“反正我已照你的意思把这使用‘阎主梭’的人引到墨云谷附近,而且首当其冲的就先死了我二十四长矛手的一半人,余下的又该怎么办?”
冷冷的尖笑一声,女的道:“关郎呀,明里暗里你我已共同绸缪三十年了,当年未嫁你而投向‘赛周郎’陶正明那个短命鬼,就是因为我师父的反对,这黑市丈夫,你一当就是十年,原指望陶正明死了以后我们就可以明正言顺的白头到老了,偏就你暗中窥觎墨云谷基业,硬把我推给长我十多岁的水老头,眼前我们算是得手了,但如果姓水的未死,一旦出现在你我二人面前,想想看,你又如何处之?我又何言相对?”
男的嘿嘿笑道:“如果真有这一刻到来,你仍然以我教你之言损他,那个喜爱面子的老家伙,他绝对承受不了你几句讽刺的话,否则那晚他必破门而入的找上你我二人了。”
女的一声长叹,又道:“有时候想想我师父之言,心中着实有愧,我的武功实则是我这个大师兄教的,师父临终还把我托附给大师兄,那时候我——唉——”
男的冷喝一声,道:“看看,你又来了,几百年前的皮条经,现在还提念个没完没了,你也不嫌烦!”
正厅外黑漆漆,但金小山早发觉水大叔在颤抖不已——
突然,水行云回身就走,而使得金小山一愣,忙伸手一拉水行云,低低的道:“大叔,你——”
水行云一甩衣袖,怒指正厅内,道:“这两个狗杂碎是你的了!”
金小山见大叔闪入黑暗中,又听大叔如此吩咐,摆明了是要自己去收拾屋中二人的。
金小山双肩前后一阵摆动,双手十指箕张又合,一咬牙回身就是一脚踢去——
“砰”的一声,正厅的大门已被金小山踹开来。
突兀其来的行动,令屋内的人一惊!
“什么人?”
正厅上的灯光,因为门被踹开而洒落在厅外面,也罩在金刚怒目而又卓立门口的金小山身边。
金小山这次可看的真切,迎面一共有四个人,两个坐的,另外两个十八岁的俏姑娘,分站在二人后面,正举着粉拳轻轻在二人背后捶呢……
灯光十分亮,亮得对面坐的一男一女足以令关小山看的真切。
好大的一盏琉璃灯下面,净红发亮的枣木家具,摆设得可真气派,方桌正前面地上,好大的一张老虎皮,虎头正冲着金小山而露出四只大虎牙。
就在一只高脚的檀香木架子铜火炉两边,对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红光满面,国字脸,悬胆鼻,三角眉毛杏仁眼,嘴巴俏而红,论相貌应是个恃才傲物一类之人,却含有吸引异性的眼神,从神态上看,这人该是五十上下年纪了。
女的可真是雍容华贵,一件大型狐裘外套,烘托出个油光长发的粉面,金小山实在看不出这女人的年纪,但觉得她坐的秾纤合度,风姿绰约,体态轻盈,风韵犹存。
金小山一步跨入正厅上,只见他双手掖在两胁下,当厅一站,冷冷道:“二位在这大厅中运筹帷幄,尽想出些玩人点子,江湖上放出一股臭气,却害得我到处碰上想要我小命的人,东躲西藏装乌龟,我金小山又不愿意,想来想去的,我就一摇三晃的晃到你们这原是鸠巢今被鹊占的墨云谷来了。”
锦缎外套就卸在会后少女的手中,女的也脱下外面披的狐裘,于是男的缓缓逼向金小山,女的却向两个少女挥手,二人早匆匆退向厅后去了。
这男的在金小山对面一站,就着灯光可把金小山看的清楚,不由冷哼一声,道:“你就是在墨云谷竹林外用那霸道的‘阎王梭’一举杀死我十二长矛手的人?”
金小山轻哼中含着冷笑,道:“不错。”
男的一咬牙,道:“你要找上墨云谷,尽可以敞明了来见本谷主,怎可见面就杀人的,难道你眼里就没有我这位墨云谷之主?”
“哦呸!”金小山还真挤出一口痰,正吐在跟前的虎头上,冷冷的道:“姓关的,老金矿村北山凹的你们那个用淘金客的血和肉筑起来的窝,不也满不错的,你却专门一人溜在江湖上破坏别人家庭,还他娘的谷主的挂在嘴边上让众人他娘的瞻仰,当真是不知羞耻为何物!”
男的戟指金小山破口大骂,道:“好个泼皮无赖,只你一进到大厅中,我尚未对你治个擅自闯入死罪呢,你却已数说起本谷主的不是来了——”
一旁女的早高声喝道:“李总管呢,来人哪!”
只见她喊叫数声,却并未见有人来,而令她心中一震,冷冷的走近男的身边,对金小山沉喝道:“只你小子一人前来?”
金小山道:“你以为有谁会同我一起来的?”
女的道:“说,水行云是不是也来了?”
金小山还真难回答她这句话,因为连金小山看了这女人的一双冷目也混身上下的不自在。
稍一犹豫,早被女的看出端倪来,不由冷笑一声,道:“没有姓水的,你怎会那般容易的直闯入墨云谷来的,说,他人现在哪里?”
金小山嗤之以鼻的道:“别问了,眼前的关夫人,如果我大叔这时候出现,你会不会入地三尺的羞愧而逃呢?”
女的怒道:“姓水的是你小子大叔?那我问你,他告诉你他为什么含羞带愧的丢下老婆而逃家的?”
金小山怒道:“那该问你。”
面前这女的正是水行云的小师妹,武关枫叶岭的姬玉人,男的当然是那混迹江湖多年的“人面狼”关浩。
这时女的突然高声狂叫道:“水行云,你出来,既然来了为何不敢面对我姬玉人,你该知道我是个不守妇道的人,是个专门克夫的女人,姬玉人给你脸上涂颜色,你竟还不敢走出门来呀,水行云,你出来!
出来呀!”
金小山突然打雷似的怒喝一声,道:“住嘴!臭不要脸的女人!”
关浩大怒,道:“你小子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此大吼大叫的。”
姬玉人并不理会金小山的大吼,边向正厅门口移去——
金小山反手抽出那个绿绒布包,“阎王梭”他又托在右手掌上。
“嗖”的一声,刹时正厅上更见极光一片,那盏高挂在厅上的琉璃大灯,顿时失色不少——
“阎王梭!”关浩一愣,一把长剑已拔在手中戒备。
姬玉人已走至厅门口,只见她站在那里尽向暗中狂叫不已,但夜来依然寂静,只有山风相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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