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传奇_戊戟武侠小说全集

戊戟《黑豹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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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深山猎手
    天高云淡,大雁南飞。
    这正是金色的十月天气,立冬已过,凉风阵阵。鄂、豫交界的大别山中,重山峻岭,早已是落叶纷飞野草金黄,一片肃刹的初冬季节。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猎人卖完了猎物,买回一把米,从李家集转出来沿着一条蜿蜒山道,朝云雾深山走去。这个小猎人,生得虎目燕额,手脚轻快,眼角眉梢,莫不流露出他的机灵聪敏,乍一看,就知道是爬山越岭的好手。
    李家集,离名关武胜关不远,座落在鸡公山下,是南来北往的一个交通要道,所以李家集虽然不大,只有一条青石板大街,却也有茶馆、酒楼、客栈和赌场,方便过往客人的吃住娱乐。鸡公山是大别山中的一处风景胜地,峰奇石怪,泉清林翠,云缭雾绕,山幽径曲,所以李家集每日过往的人不少。
    小猎人离开李家集,走了二十里路左右,来到了一处较为开阔的草坡地,前方是一片稀疏树林,一条小道穿林而过,这时,已是夕阳西斜,晚霞殷红,山野无人之时,远处村落,已见炊烟飘起。小猎人凭自己特有的嗅觉,一下嗅出了树林中有一股血腥气时,他手搭凉棚往前面望了望,竟然看见两具尸体倒卧在林中的山道上,前面不远,又有两具尸体,心下悚然,不由回头一看,大概是刚才急于赶路回家,没有注意四周,这时才发现男女两具尸体,倒卧在身旁的丛草里。他心想:我的妈呀!怎么我今日这么倒霉!碰到了这么多死人的”。是谁杀死了他们?他吓得头也不敢去看了,暗道:我得赶快离开这杀人是非之地,不然,碰上了官府中的人,说我在这里抢劫杀人,不给拉去砍头吗?再说自己身上有一把猎刀,到时浑身是口也说不清楚。
    小猎人不敢朝山道走,他听老一辈的人说过,一个人千万别从尸体上跨过,跨过了尸体会跳越来,会一把抱住自己的。于是他跑进稀疏的树林里,打算绕过这里,取路回家。谁知刚跑入树林不远,他脚下不知给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卟”的一声,扑倒在地,连挂在肩上的小口袋粮食也摔到一边去。心想:我怎么这般不小心给绊倒了?幸好这里是平地,要是在山上或山涧边,不给摔死了?
    小猎人要爬起来,可是他的一只脚似乎给一样东西缠住了动不得,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晕了过去。抓住他的不是什么野草藤蔓荆棘,而是一只血淋淋的大手。这只大手又是从草丛里伸出来的,草丛里也躺着一个死人。
    一个死了的人,竟会伸出一只手来抓住自己的脚,我可是没有从他身上跨过呵!小猎人平日虽然胆大,这时也不禁害怕了,他大叫道:“大叔,我没有从你身上跳过呵!你别抓住我,放我直,我以后会买纸钱、香烛来敬奉你,让你早登天的。”
    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草丛里传出来:“小兄弟,多谢了,我不要纸钱、香烛。”
    “你、你、你想要什么?要,要,要我给你请和尚、道士来打醮?我,我,我没有那么多钱呵,我,我是个穷猎人。”
    “小兄弟,我还没有死。”
    小猎人不由又睁大了眼睛:“什么?你没有死?你揪住我干吗?我可没有杀害过你呵!”
    “小兄弟,我求你一件事。”
    “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求我什么事,是要我救你。大叔你就是不说,我也会救你的。大叔,你先放开了我,我再扶你走来,背你到镇里找郎中医治。”
    “小兄弟,我受伤极重,恐怕就是大罗神仙来,也救活不我。”
    “不会的,李家集上那位郎中,医术极好,我们寨子里的人就是跌断了手脚他也能医得好。”
    那人苦笑一下:“小兄弟,多谢你的好心。我知道自己时辰不多了,只要你答应为我办一件事,我死也暝目了。”
    “大叔,你说吧,你要我办什么事?”
    “给我带一块血布。”
    “一块血布?”
    “是!一块血布,在我怀中,你取出来以后,辛苦你到广州一趟,找武威镖局的冯总镖头,亲自将这块血布交给他,千万能交给别人,更不能对任何人说你有这么一块血布。”
    “广州府在什么地方?远不远?”
    “小兄弟,广州府在南海之滨,大概有几千里,你只要往南一直走,路上再问问人,就可以找到广州。”
    小猎人为难了:“这么远,我怎么去呵!我这么大,连武胜关、信阳城也没有去过。”
    “小兄弟,我知道太为难你了。但我已是一个快死的人,只有求你,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然,我死了也不能闭目,做鬼也缠住你。”
    “不不!千万别缠住我,我,我,我答应你就是。”
    那人宽慰地笑一下:“小兄弟,我霍某多谢你了,我怀中还有一些碎银,你拿去,可作路上之用。”
    “大叔!我不用,一路上我打猎为生,不会饿死的。”
    “小兄弟,你还是拿去的好,你不拿,别的人也会拿了去,我给了你,心里也好受一些。小兄弟,记住了,见到了冯总镖头后,告诉他,蓝美人在血布里。”
    “蓝美人?什么蓝美人的?”
    可是姓霍的已闭目而逝,再也不会回答了,抓住小猎人的手也放松了。小猎人怔了半晌,才慢慢爬起来,心想:他要求我做的事,我去不去做呢?我不去做,他会不会变成冤鬼来缠住我?做吗,广州有几千里路远,我要走多少天才走得完?但我已经答应过了,不去做,对得起他吗?算了,算我倒霉透了,什么方向不走,偏偏撞到这树林里来,又偏偏给他抓住了,不去做也不行。他真不明白,这个死人,什么不叫自己带,偏偏带一块血布?这血布很重要吗?还要送去千里迢迢的广州府。
    小猎人又想起蓝美人在这血布中的这一句话。他感到茫然,怎么一个蓝美人会在血布里?蓝美人是件什么东西?是件宝物还是一个人?是人?不可能,人怎么会包在一块血布中的。看来恐怕是件很贵重的宝物,才求自己送到广州去的。我要看看这倒是个什么宝物。
    小猎人在好奇心的指使下,迟疑了一会,便伸手向死者的怀里摸,果然摸出了一块不大的血布来。这块血布,好像是死者生前从自己的衣服上割下来的,他在暮色中看了看,哪里有什么蓝美人?什么也没有,布上只用血画了一些符号。小猎人有些失望:就是这么一块血布,叫自己送去广州什么镖局的?是不是自己摸错了,他怀中另外还有一块包着蓝美人的血布?
    小猎人不放心,又伸手向死者的怀里掏,最后在死者的裤带上掏出了一个小布袋子,小布袋子也染有血,里面似乎装有一些硬物。他心里想:里面可能装的是蓝美人了。于是便打开来看宝物是宝物了,不过不是什么蓝美人,只是几块碎银两和十多个铜钱。小猎人又怔了一下,看来死者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蓝美人宝物的,只是一块血布和一个钱包而已。
    没办法,既然自己已答应了,只有将这块有符号的血布和钱包带去广州好了。”自己虽然是辛苦,也好过于心不安给冤魂缠身。再说父亲在生前也时时教自己,答应给人家做的事,一定要做,不可言而无信,要就莫答应。说什么人无信不立。谁叫自已害怕,急急忙忙答应了别人?
    小猎人将血布、钱袋小心放入怀里,又拾起刚才给绊倒时扔在一边的小口袋粮食,正打算奔去,不禁回头再看看草丛里的死者,突然想到,我这么就走了,让他躺在这树林里,半夜里不给野兽叼了去?或者将他咬得不成人样?那不太残忍了?我还是做做好心,将他埋葬了才好。于是他又放下粮食,拔出猎刀,打算挖一个坑,埋葬了这位死去的大叔。
    小猎人挖了一会儿,又想起在那一边山道上还有六具尸体。心想:我总不能埋了一个,就不埋葬他们吧?他们不同样也会给野兽叼了去?他们不怪我偏心么?算了,我既然做好事,就做到底,将他们都埋葬了,以免他们身葬兽腹,跑去阎王爷面前告我偏心。要埋葬这么多的死人,我不如去找一个大坑才行,这样挖,要挖到何时?
    小猎人乘着苍茫的暮色四下寻找,想找一处低洼之地。果然不远,就有一个大坑,于是他将林中小道上的六具尸体,一具具扛到大坑中放下,当他扛起第六具尸体时,一下又发现不远处还有一个黑衣老者尸体,心想:怎么又多了一具尸体的?这树林到底死了多少人呵!没办法,既然已动手,也不多他一个。他扛完这边的六具尸体,又将林中求他办事的大叔扛到坑中,然后再去扛那老者。谁知去杠老者的尸体时,又发现了一具尸体卧在老者身边两三步的地方。小猎人一下又傻了眼,怎么我刚才没发现?莫不是我刚才没看清楚?不行,我得四下再看清楚,这树林里到底死了多少人。”
    小猪人在尸首附近转了一下,没发现再有别的死人了,于是扛起老者的尸体,奔到坑边放下,再回头去找第九具尸体。谁知去搬动第九具尸体时,旁边又多了一个死尸。这一下,小猎人更傻了眼。刚才自己明明看清楚再没别的尸体了,怎么又多了一具?难道这具尸体是从地下跑出来的?而且这具尸体,跟自己刚才搬走的那老者的尸体一模一样,也是身穿黑袍的老者,总不会是我刚才心急没认清看清楚吧?只好先扛起这个老者的尸体,丢到坑里,奔回去再扛最后一具尸体。小猪人前前后后,一共搬了九个死人,已搬得差不多了,打算搬完最后一个自己坐下来歇歇,再搬土来埋葬他们。当小猎人跑回去要扛最后一个死人时,旁边又多出了一具尸体,这一下将小猎人吓坏了。我的天!怎么这些死人搬来搬去都搬不完的?别不是我撞上鬼了!他定眼在朦胧的暮色下看看,又是一位黑衣老者的尸体,与先前搬走的两位老者尸体一模一样。小猎人吓得软了下来,他不能不相信有鬼了,跪下叩头说:“老人家,老爷爷,我是诚心诚意埋葬你的,你别恐吓我,你老人家要是不愿意和他们葬在一起,我另外挖一个坑埋葬你好了!你别跑来跑去的。”
    树林中飘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我当然不喜欢和他们葬在一起啦!”这声音似远似近,象在树林中传来,又象在他身边飘起。小猎人不由浑身上下起鸡皮疙塔。这的确是鬼在说话、因为他眼前的两具尸体,仍然直挺挺的,嘴巴动也没动,尤其这那位老者,嘴巴更没有动。他战战兢兢他说:“那,那,那我另外挖个坑埋葬你好了。老人家,你想我埋葬你在哪里?”
    “我哪里也不想埋葬!”
    “哪,哪就摆在这里?不怕野兽叼了你老人家吗?”
    “浑小子!你以为我死了吗?”
    “你,你,你没有死?”
    “不错!我是死了,不过阎王爷不愿要我,又将我送了回来。你这浑小子将我扔到死人坑里,我不跑来跑去,不让你活埋了?”
    小猎人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人死了,阎王爷会不要,又送了回来?世上有这样的怪事吗?既然送了回来,怎么又直挺挺仍躺在地上不动的?他是真的活了,还是鬼魂在说话?
    小猎人不是武林中人,当然不知道武林人中的一些极为上乘的武功,如龟息法、腹语功等等。他要是武林中人,就一点也不会感到奇异了,他眼前的这位黑衣老者,显然是位绝顶的武林高手,会龟息法,也会腹语功,自然,他那悄然无声的轻功,恐怕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轻功了,不然,小猎人将他身体扛到坑中放下,转眼又会躺在原来的地方的?
    小猎人仍惊疑地问:“你老人家真的是活过来了?”
    “浑小子,人死了会说话吗?”
    小猎人一想不错,一个人死了,怎么会说话呵!自己的父母死了,就是不会说话。便问:“你,你老人家既然活过来了,干,干吗不坐起来?”
    “我走累了,睡一会不行么?浑小子,你快将我身边这一具尸体搬走葬了,别再来打扰我的睡觉。”
    “是!是!”
    小猎人真不知过这黑衣老者是鬼还是人,他既害怕又好奇,不敢再说话,扛起了老者身边的尸体连忙快跑,用自己的猎刀挖起大坑四周的泥土,将七具尸全埋葬好了,这时已累得他浑身是汗,手脚无力,坐在大坟边休息。
    一弯新月,早已升上了天空,月光似水,将鸡公山的奇峪异石,洒泼得一片雪亮。小猎人依躺在一株树下略作体息。山间的寒风阵阵吹来,满山满岭,尽是“嗬嗬”的松涛声,小猎人一身大汗,给寒风吹干了,只觉浑身一股寒意,便站了起来,心想:那个死去又活过来趵黑衣老者观在怎样了?他仍睡在那里?不怕冷坏了么?别不会又死去了吧?
    小猎人本想背上粮食袋子离开,但好奇心的驱使,又使他转到那一条山道看看。小猎人并不像黑衣老者所说的是个浑小子,他捕捉山鸡、野兔对,有过人的机灵,甚至山中残忍、凶恶、狡滑的豺狼,他也敢去猎取,也会为自己打算。但他到底是大山大岭中生长的人,有山里人敦厚、纯朴、以诚见人的一面,而且更没有在江湖上走动,不但州府大城没去过,就是连一些大市镇也设去过,不知道人心的险忍、奸诈和欺骗,他更不会去计算人和暗害人。小猎人去看黑衣老者,一方面是好奇;另一方面是关心。他看见黑衣老者仍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动也没动,暗想:这个老人是睡着了,还是死去了?或者他根本就是一个死人,刚才只不过是他的鬼魂说话?他忍不住走近去想看清楚。真的是具尸体,没听到人睡时发出的鼾声,连轻微的呼吸声也没有。不由说:“老人家,不是我不想埋葬你,是你的鬼魂叫我不要埋葬你,让你在这里躺着。老人家,你好好在这里安息吧,我走了,你的鬼魂千万别跟着我。”
    小猎人向黑衣老者拜了几拜,在月下沿山问小道走去。他所住的地主,离这里还有十多里的路程,一路上还没人烟。这小猎人无疑是个大胆勇敢的青年。这与他生长的地方有关。他从小失去母亲,跟着父亲在深山打猎,经常在深山老林中风餐露宿,有时长达半个月没回家,一直在山里追踪野兽的行踪,岩洞、破庙、古寺、大树上,莫不住过,有时还在野兽出没的深谷大涧边升起一堆篝火,与父亲相依靠而眠,不但练成了他一身硬朗、结实的身体,也养成了他的勇敢、胆大异于常人的性格和一手捕猎的本事。没有弓箭,他可以用石块掷中飞跑的野兔,用一把短短的猎刀,可扑杀一只恶狼。在猎人中来说,他无疑是一个出色的猎人,一把猎刀在手,一般的壮汉三、五个近不了他的身,所以他敢一个人摸黑走山路。
    今夜里他所碰到的情况,要是一般人,不给吓死也给吓昏了过去,他虽然吓了一大跳,也有一点害怕,但没有显得手忙脚乱,掉头就跑,还能埋葬死人,他害怕的只是无形的鬼魂,就是鬼魂真的要伤害他,他也会拼死一拼以求生存。绝不会白白等死的。
    在他十四岁那年,父亲因劳累过度,有小病不肯找郎中,自已寻找山草药来医治,终于拖成重病,丢下他长辞人间,这两年来,他就一个人在山野里捕猎为生,更练成了他的勇敢和机灵。除了鬼神,他几乎什么也不害怕。当然杀人放火的事,他却是不会去做。
    他走了五里路左右,以猎人应有的警惕,似乎发觉身后有什么野兽在悄悄跟踪,便暗暗拔出了猎刀防身。在一转弯的山角处。他突然身形一闪,藏身在一块岩石后,看看跟踪的是什么野兽。谁知一看,他后面的道路上根本没有任何野兽,反而是自己藏着的地方,有条人影站着,他急忙回头一看,又惊异了,站在自己身后的,竟然就是那位已死去的黑衣老人。黑衣老人反而不高兴他说:“浑小子,你这是干什么?怎么一闪身躲到这岩石背后来了?浑小子,你碰到什么了?”
    小猎人怔了半晌,“你,你,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现在也不知道我是人呀,还是鬼的。”
    “老人家,我没有得罪你老呵,你干吗缠住我?”
    “浑小子,你还说没用罪我?”
    “我,我几时得罪你了?”
    “你干吗丢下我在树林里睡,自己一个人跑了?你起码在走时,也该叫醒我才是,万一我给野兽叼走了怎么办?”
    小猎人又楞了半晌,心想:你是一个已死了的人,我怎么叫醒你呵?死人能叫得醒吗?叫得醒的,就不是死人了!他作揖道:“老人家,我承认得罪了你,请你老原谅。”
    “咯!你这样还差不多。”
    “你老愿原谅我了?”
    “好吧!我原谅你就是。”
    小猎人慌忙拜谢:“我聂十八多谢你老的大恩,请你老走吧,别跟着我了,明天我会多烧些纸钱给你享用。”
    “浑小子,说什么?”
    “我多烧些纸钱给你呀,要不,我明天到镇上买些金银锭烧给你。”
    “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我是死人吗?”
    “你不是死了的人么?”
    “谁说我死了?我不是说阎王爷不要我,又送我回来么?”
    “那,那,那你是活人?”
    “阎王爷送我回来,我不是活人又是什么人?”
    小猎人聂十八简直不敢相信。你是活人?活人走法怎么没有响声的?活人会一转眼从坑里跑出来躺在原来的地方吗?这只有鬼才能做得到。小猎人本想再问:你不是鬼吗?他害怕这一问招来老者的恼怒,不敢说出来,只好问:“你真的是活人?”
    “浑小子,别说浑话了!我跑了一天的路,又去了鬼门关一趟,肚子饿了,想跟你回家喂饱肚子,你不会连一口饭也不请我吃吧?”
    聂十八心想:鬼还会吃饭?那真奇了!好!我就让你跟我回去,看看你怎么吃饭。再说,我家中供奉了一只大慈大悲的观音,任何恶鬼也不敢上门。到时,我看你怕不怕。便问:“你真的跟我回家吃饭?”
    “我不吃扳,跟着你干吗?”
    “老人家,我家中供有一尊观音,你见了不害怕吗?”
    “我害怕观音干吗?”
    聂十八又怔了一下,暗想:你这老鬼怎么不害怕观音菩萨的?听老一辈人说,任何恶鬼邪神,见了观音菩萨,没有不远远避开的,难道你比其他的恶鬼邪恶还凶恶得多?连观音菩萨也怕了你?不会的。观音菩萨法力无边,她一显灵,任何恶鬼邪神都给她收了去。你不怕,除非我家的观音菩萨不灵验了。
    一想到观音菩萨的显灵,聂十八心里又十五十六。父亲供奉了观音菩萨一辈子,异常虔诚,不但自己,就是连父亲也没看见过观音菩萨显过一次灵,甚至连父亲病重时,观音也不显灵来救一下,枉费父亲白白烧了一辈子的香。要是这一次这老鬼上门了,观音菩萨再不显灵,我还供奉观音干什么?
    黑衣老者问:“浑小子,你在想什么?还不快走?”
    聂十八定了定神:“好,好,我们走。老人家,你在路上不会害我吧?”
    “我会害你吗?”
    “哪,哪你不是害人的鬼了?”
    “胡说八道!我要害你,不早害你了?还等到现在?浑小子,你是不是想害我?”
    “不不!我怎敢害你老人家呵!”
    “浑小子,你记住了,你要是存心想害我,我不但会剥了你的皮,更将你的心也挖了出来吃。”
    聂十八不禁打了个冷颤。看来这恶老鬼惹不得,还是早一点请他吃饱饭,希望他快点离开自己的好。聂十八再也不敢说话,带着黑衣老者回家。
    聂十八的家,就在鸡公山中离山泉瀑布不远的一个小山村里。这个小山村不大,只有七、八户人家,全都是靠打猎、砍柴为生,同时也在自己的家门口或屋旁种一些蔬菜。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便到家了。聂十八指着一间孤零零的茅草小屋说:“老人家,那就是我的家了。”可是没听见黑衣老者回应,回头一看,哪里还有黑衣老者的身影?他心里又是愕异:他刚才还跟在我身后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莫不是我家的观音菩萨显灵了,吓得他不敢每跟着我?要是这样,我要好好供奉观音菩萨了,今后上路,最好也将观音菩萨带在身边,让一切恶鬼邪神不敢接近我。
    聂十八又叫了几声,不见黑衣老者回应,只好独自打开柴门,推门进去,用铁镰打着火石,点燃火媒,将油灯点亮。
    这真是山里人家,茅屋简陋,所有一切的家具,都是自己做的,而且也不多,制作更粗糙,只有一张桌子和四张矮凳,正面的是一张长方神台,供奉聂家历代祖先牌位,还有就是一尊木雕的观音。
    聂十八点亮了灯,首先就是去望神台上的观音菩萨,感激她暗中显灵,使老鬼不敢上门纠缠自己。这一尊木雕观音高不到四寸,不知出自那一位民间艺人之手,雕刻得颇为生动,五官明显,面带笑客,手拈柳枝。这是一尊立像,看来年代已久,观音给香火熏得黑中发亮。看来聂十八家中最值钱的,就是这一尊木雕观音像了,不知是聂十八哪一代祖先传下来的。
    聂十八正在凝神台上的观音时,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浑小子,你看什么?还不去煮饭?”
    他回身一看,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这黑衣老者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显然不害怕神台上的观音菩萨!看来观音苔萨根本没显灵过,自己是白白高兴了。半晌,他才惊向:“你,你,你是怎么走进来的?”
    “浑小子,你进来时,我不也进来了?”
    “那,那,那我怎么不见你?”
    “你推门时,我就进来了,你怎么见我?”
    聂十八更加肯定这黑衣老者是一个鬼了,而且还是一个不怕观音之鬼,更加得罪不得。嚅嚅地说:“我,我,我现在就去煮,你,你,你老先坐一会。”
    聂十八摸到厨房里升火,掏米煮饭,还切了一些腌肉,拌上辣椒,一块放在饭面上蒸。辣椒可以卸寒,一般深山里的人都喜欢食用。其实不用黑衣老者催,他也准备煮饭吃了,他一早吃过饭,便赶去李家集卖猎物,一直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加上又埋葬了那七个死人,已是又累又饿。他一边煮饭,一边看着灶口边的灶君神位,心想:连神台上的观音菩萨也起不了作用,恐怕你这个小小的灶君,早吓得不知跑去哪里了!
    不一会,聂十八煮好了饭莱,端上桌面,恭恭敬敬地请黑衣老者用饭,心想:你是一个鬼,我看看你是怎么吃饭的。听人们说,鬼是不会吃所的,只闻闻饭气、菜气就行了,最后还是人将这些饭菜吃掉。
    可是,坐在他对面的黑衣老者,不但捧起了饭碗,还大口大口扒饭夹菜吃。
    聂十八心里又惊疑了,难道他不是鬼?真的是一个死了又返生的活人?世上真的有这么奇异的事么?怪不得他不害怕观音菩萨了。可是一个活人,怎么会忽然不见。忽然又出现的?睡觉时还没有气息?莫非他是神仙?神仙也会肚饿么?聂十八对眼前的黑衣老者,一时弄不清楚他是人是鬼还是神仙。
    但在灯光之下,看清楚了他的面容,是一位清瘦的白眉白发白须老人,双目如冷电,神态严厉,叫人见了有点害怕。
    聂十八一边吃饭一边了试探地向:“老人家,你真的从阎王爷那里回来了?”
    “我不回来,能坐在这里吃饭吗?”
    “你见过阁王爷了?”
    “见过!”
    “他是什么样的?”
    “没什么,跟人差不多,有鼻子,眼睛和嘴巴。”
    “他怎么送你老人家回来了?”
    “他害怕我会扭下他的脑袋,拆了他的阎王殿,将所有的冤魂枉死鬼全都放了出来。”
    聂十八又吓用不敢说话了。这个老者怎么这般的凶恶呵,连阁王殿也敢拆了?不怕阎王爷打他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翻生吗?难道阎王爷也跟人一样,欺善怕恶?
    黑衣老者却问他了:“浑小子,你问这些干什么?”
    “我,我,我没干什么,只是好奇,想知道阎王爷是怎么送你老人家回来的。”
    “现在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
    “你想不想去见见阎王爷?”
    “不,不,我不想去,你也别拉我去。”
    聂十八心想:我去了还能回来吗?
    黑衣老者吃完了饭,聂十八问:“你老吃饱了?要不要我再给你添一碗?”
    “不用了!”
    “那,那,那我给你倒碗水来。”
    “你别忙了,我现在有话问你。”
    “哦?老人家,你有什么话问我?”聂十八心里嘀咕起来,你不会是在我家里住着不走吧?”
    黑衣者者看了他一眼:“浑小子,你是不是要给那姓贺的镖师带一样东西去广州?““是!我想明天就动身了。”聂十八说这话的意思十分明显,意思说,你老别缠住我了,我明天就离开这里,同时想:你总不会跟着我去广州吧?
    “浑小子,你过去认识这贺镖师?”
    “不认识。”
    “哪你干吗给他带东西去广州?”
    “老人家,没办法,因为我答应了他才眠目死去,不然,他死不瞑目,而且还会变成鬼来缠着我的。”
    “所以你害怕了,才答应他?”
    “浑小子,你别听他吓唬你,人死如灯灭,这世上根本没有鬼。”
    “什么!?没有鬼?哪,哪,哪你老怎么见到了阎王?阎王可是管鬼的皇帝呵!”
    “浑小子,你以为我真的死了吗?”
    “你没死?”
    “你看我精神很好,浑身上下没口处刀伤,也没流血,像死过的人吗?”
    聂十八一想也是,在树林里死的人,有的给人砍开了半边身子,有的给刺中了胸膛,一个个浑身是血,这老者身上没有一处伤,又没有病,怎么会死呵!问:“哪,哪,哪你怎么说见到了阎王的?”
    “浑小子,我是故意吓唬你,看看你有没有胆子。想不到你这浑小子的胆子却顶大的。”
    聂十八叫了起来:“哪你老干吗要吓唬我?我胆小一点,不给你吓死了?”
    “吓死了活该,一个贪生怕死的人,留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作用,累人累己。”
    聂十八又怔住了,这是什么道理?吓死了人还有理呀!
    黑衣老者一笑说:“浑小子,你没有死呵!”
    半响,聂十八问:“那么你没有见过阎王爷了?”
    “这世上也没有阎王,我怎么见到了?”
    “什么?没有阎王爷?”
    “不错!不但没有阎王,就是你神台上的观音也没有。”
    黑衣老者这一说,更弄得聂十八张大了口,睁大了眼睛,他破天荒听到有人敢亵渎神灵的,不怕观音恼怒起来,降灾祸么?要是父亲在生,听到这句话,准会将老者轰出去的。
    “黑衣老者又问:“浑小子,你看见过观音了?”
    “我,我没有。观音这么容易让人看见吗?”
    “你没看见怎么知道有观音了?浑小子,你是不是听到寺里的和尚们说的?”
    “是!是灵华寺里的大师们说的。不单是大师们说,村上的人,都这么说。”
    “山村妇孺们说,是受了别人的骗;寺里的光头和尚们说,他们不是胡说八道,就是自欺欺人,浑小子,别去听这些胡说八道的东西,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和神仙,都是人编出来的。”
    “他们干吗要胡说八道?”
    “要不,有人去烧香拜神、施舍香油钱吗?有银两去建造那么大的庙宇供和尚们住吗?浑小子,你看看你一家辛苦了多少年,仍住这么一间破烂简陋的茅屋,而那些和尚、道士们的寺观庙宇,就是他们的柴房,也比你这浑小子住的茅屋好上十倍。”
    聂十八不出声,他对黑衣老者的话是半信半疑。黑衣老者又问:“浑小子,世上根本没有鬼,更不会缠人,你还去不去广州?”
    聂十八想了一下,说:“去!”
    “什么?你还去?”
    “老人家,我父亲生前教我,做人要讲信用,答应了人家的事,就应该去做,千万别言而无信,何况那位大叔临死时求我,我答应了而不去做,心里安乐吗?”
    黑衣老者以奇异的目光打量了聂十八一下,暗暗点头赞许,间:“从这里去岭南广州,有几千里,你不怕辛苦?”
    “我不怕辛苦,有辛苦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谁叫我答应了他的?”
    “好,好,浑小子,这是你自找的辛苦,今后可怨不得别人。”
    “我怨别人干吗?”
    “浑小子,那你今后在路上小心了,我走了!”
    黑衣老者说完,身形一闪,便已消失,连灯火也没有摇晃一下。聂十八却感到茫然,惊讶,怎么这黑衣老者一下又不见了?难道我今夜里碰到的不是鬼?而是一位试探我的神仙了他要是神仙,干吗说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和神仙的?
    聂十八一直是过着山里人简单、古朴的生活,除了在捕捉到猪物时的高兴和与野兽搏斗的惊险外,可以说他的生活一直是平静无波,与人相处是和平友善,可是他自从碰到树林中的死尸和给一个垂死的人抓住了脚以后,便见到了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情来。一块血布,蓝美人,还有这不知是人是鬼还是神仙的黑衣老人,这一切,立即打乱了他的平静生活。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咬咬自己的手指头,感到疼痈,显然不是做梦,是实实在在的事。
    聂十八想不通这些事,便干脆不去想了,这时已临近天亮,便息灯蒙头而睡。他一睡,便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看见昨夜吃完饭菜的碗碟筷仍摆在桌面上没有收拾,昨夜他和黑衣老者相处的情景又一一涌上了眼前。他跑进厨房用冷水洗洗面,使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又屋前屋后巡视一遍,没有发现黑衣老者的踪影。显然黑衣老者昨夜里就真的走了,没有再回来过。黑衣老者没有走时,聂十八十分希望他早一点走,别来缠着自己,他对黑衣老者是从心里感到害怕,不管黑衣老者是人是鬼还是神仙,都希望别来缠住自己他心里肯定,这黑衣老背决不是一般人,一般人敢能去扭下阎王爷的脑袋,拆阎王殿吗?敢说这世上没有观音菩萨吗?
    可是黑衣老者走了以后,聂十八心里又想再见见这个黑衣老者了,感到这个黑衣老者所说的话,是自己闻所未闻的,更想看看他忽然消失,忽然又现的行动在白天会是怎样,看看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聂十八没有找到黑衣老者的踪影,心头有点恍然若失,于是便打点行装,准备实现自己的诺言,去广州一趟,完成贺镖师临死时求自己所办的口。他像平常入深山打猎一样,带上了弓箭、猎刀和一些必需用的日常生活用品,头戴露髻信阳斗笠,脚穿碌耳草鞋,一身猎人装束,与村人说了一句:“这次出门,恐怕有段日子才能回来。”便告别了小山村,离开自己土生土长的鸡公山,踏上千里漫长的征途,走入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天地。他知道从李家集往北走是信阳城,往南下过武胜关,便是湖广的应山县,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知道了。但他从父亲口中得到这么一个经验:路是在鼻子下面,只要多向人打听请教,没有什么不可到的地方。
    聂十八过了武胜关,已过午时,红日已偏西,武胜关是群峰峻岭中的一处险要的关口,无论从鄂入豫,或由豫下鄂,都必需通过武胜关,是南来北往的一处咽喉要地,战乱兴起时,它更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聂十八第一次看见这么一个雄险的大关,一过武胜关,也是湖广隋州应山县的境地,只见群峰连绵,山岭重迭,一条驿道,在群峰峻岭中左右盘旋、起伏,时隐时现,一直伸展到白云深处。聂十八沿着驿道走了一个多时辰,沿途极少碰到车马和行人,心想:怎么这条大道,没有什么人走的?这时,夕阳早已西坠,暮色降临大地,远处的山峰,已变得朦胧起来。要是在鸡公山,聂十八完全可以趁月色赶路,他熟悉那一带的地形和小道。现在,可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不敢贸然在月下赶路了,得找一个住宿的地方才好。放眼四望,见不远有处村落,便急忙飞步赶去。
    这是驿道上一处小市集,名为东篁店,也像李家集一样不大,只有一条街,有饭店,也有客栈,聂十八走进东篁店,可街道上竟然没有一个行人,家家户户闭门掩户,连鸡犬之声也不听闻,仿佛走进了一座无人的市集,心下奇了,这是怎么回事?突然,从小巷中窜出两条蓝衣劲装汉子,手持明晃晃扑刀,喝着:“不准动!”
    聂十八吓了一大跳,心想:别不是我碰上打家劫寨的大贼了?怪不得这市集没有人哩!问:“你,你,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汉子“哼”了一声:“我们正想问你是什么人哩!”
    “我,我是一个猎人。”
    “猎人?那你跑来这里于吗?”
    “我是路过这里找住的地方。”
    两个蓝衣汉子上下打量了聂十八好一会,其中一个说:“看来他的确是一个猎人。”另一个说:“老弟,你在江湖上走动不多,不知道江湖上的人心险恶,鬼魁伎俩,你敢保证他不是贼人的探子,特意打扮成猎人。”
    聂十八叫起来:“我怎么是贼人的探子?”
    “少废话,跟我们走!”
    “你、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这就要看你老实不老实了!走!”
    聂十八不知道眼前的两个人是什么人,但肯定不是什么大贼的。因为贼人不会说自己是贼人的探子,既然不是贼,人就不怕人,我跟他们走又有何妨?”
    聂十八顺从地随他们走,来到一个叫云来客栈的大门前,两个汉子将他推了进去,一个守卫的汉子看了看聂十八一眼问:“两位师兄,抓到一个什么人?”
    “一个打扮成猎人的小贼。”
    聂十八又叫起来:“我怎么是小贼了?你们别误会。”
    “走!你见到了我们少镖头再说好了。”
    聂十八心想:怎么这伙人这般不讲道理的?是官府中的一个官儿?可是他们又不是官兵的打扮,难道是县里的巡捕?他们是来这里捉贼的?
    聂十八给带进一间大房间,房间中央坐着一位神态威严的大姑娘,她身后还站立着两位佩剑的少女,聂十八一下又傻了眼,这么一个大姑娘就是少镖头吗?是官府中的巡捕?
    一个汉子说:“少镖头,我们在镇口抓住了这个行迹可疑的人。”
    一进门,威严的大姑娘早已在灯下逼视打量着聂十八了,她点点头:“请两位师兄继续在外面守,这个人交给我好了。”
    “是!少镖头。”
    两个蓝衣汉子退了出外,聂十八又是第一次给姑娘们这样目光灼灼地望着,弄得他急忙低下头,不敢去看她们,心想:怎么她们不怕丑,有这么看男人的吗?
    大姑娘在喝问他:“说!你是什么人?”
    “我是不说我是山里的猎人吗?”
    “你家在这附近?哪条山寨中的人?”
    “我不住在附近,我要是住在附近,的这么夜跑到这市集上干吗?”
    “家住在哪里?”
    “武胜关那边的鸡公山上。”
    “你跑到这里干吗?”
    聂十八本想说受人所托,要去广州一趟,跟着他想到了树林里死了的七个人,万一这个大姑娘追问起来,不疑心是我杀的?这可说不得,便说:“我四处找猎,不能来这里吗?”
    “哼!打猎不在深山,却在夜里摸到市集来?你打的是什么猎?”
    大姑娘身后的一位少女说:“这市集上有猎可打吗?看来你不是来打猎物,而是来打金银财物的。”
    威严的大姑娘厉喝一声:“说!你到底是哪一条路的耳目,来这里探听虚实?”
    聂十八急了:“我明明是个猎人,你们怎么这样胡乱冤枉人的?”
    “看来你这个小贼,不给你一点厉害,你是不愿说出来。小玲!给我上去教训你这小贼一下。”
    “好的,大小姐。”
    身后一位绿衣少女提剑走过来,用剑在聂十八的眼晃了晃,含笑问:“小贼!你是要我割你的耳朵呀还是割鼻子,才肯说出来?”
    聂十八睁大了眼睛:“你别乱来!”
    “那你肯说了?”
    “你叫我说什么?”
    “你是哪一路贼人派来这里打探我们虚实的?”
    “我来这里投店住宿,打听你们虚实干吗?再说,我不知道虚实是什么人。”
    “小贼,你蛮会狡辩的。”
    “我说的是老实话,怎么狡辩了?”
    “你信不信我先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割下了我的舌头,我还会说话吗?”
    “当然不会说话,更不会狡辩啦。”
    威严的大姑娘说:“小玲,别跟他多废话,先在他验上划上一剑,叫人知道痛苦。”
    聂十八叫起来:“在脸上划了一剑,当然痛苦啦!哪有不痛苦的?而且还会流血呢。要不你给我划一下,看痛不痛?”
    大小姐和两位少女听了聂十八这种近乎天真的话,也忍俊不禁笑起来,这时,一个年近五十的老者走了进来说:“少镖头,看来这小哥不是贼人的耳目,而且也不是武林中人,的确是位猎人,将他放了吧。”
    身为少镖头的大小姐站起来施礼说:“史大叔,请坐!”
    史大叔坐下后对聂十八说:“小哥,委屈你了!请坐!”
    聂十八松了一口气说:“多谢老伯。”
    “大小姐问史大叔:“大叔,你怎知他不是小贼了?”
    史大叔一笑说:“少镖头,这小哥一身凡尘仆仆,说话全无半点江湖人的口吻,而且一脸无邪,不但是位深山猎人,也是位未经世面的小伙子,请少镖头别为难他了。”
    “大叔既然这样说,那就放了他吧。”
    聂十八一颗心放了下来,朝史大叔和大小姐作揖说:“多谢大伯和大小姐,那我走了。”
    史大叔问:“小哥,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住的地方呀!”
    “这集上已无人,你去哪里找地方住?”
    “怎么这集上会无人的?”
    “小哥,你还不知道?有几股贼人要来洗劫这小镇子?”
    聂十八大吃一惊:“有几股贼人要来洗劫这镇子?”
    史大叔微笑:“要不,这镇子上的人,怎么会全都走光了?”
    聂十八一顿怔住了,心想:怪不得我一路走来没贝到人的,原来来了大贼,也怪不得他们将我当贼抓起来了。我怎么一出门就不吉利,碰上了这等倒霉的事?
    史大叔又说:“小哥,你这时出去,别说找不到住的地方,万一碰上了贼人,不怕他们将你砍杀了?”
    “那,那,那我怎么办?”
    绿衣少女小玲说:“你想不让人将你的脑袋砍下来,就得求我们啦!”
    “求你们?你们不怕大贼?”
    小玲不屑地说:“什么大贼,一群乌合之众,就是他们有一二百人,我家的小姐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聂十八困惑地望着她们。他从小就听到父亲和村中的叔伯们说,兵同贼差不多,贼过如网,兵过如梳。贼人抢村劫寨,往往只抢了一些有钱的人家,就匆匆忙忙离去;大兵一来,几乎什么都抢,像梳子梳过一般,洗劫得干干净净,一无所余,而且往往是贼过才兴兵,使百姓遭受双重的洗劫,所以山里的人,一般不怕贼人,反而更害怕官兵,聂十八以为他们是官府中的巡捕和捕快,所以才急着离开他们,以免惹祸上身。说不定这镇上所有的人既怕贼人,也怕官兵,因此全跑光了。聂十八哪里想到,他碰上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官家的巡捕和捕快,而是长沙雄风镖局的少镖头和四位镖师以及十多个趟子手。他们从长沙护着一批镖到河南开封府,路过这东篁店小镇,黄昏时进入小镇,见家家闭户,户户无人,仿佛踏入了一座死镇。江湖经验异常丰富的史大叔一看,便心知有异。找到了镇上一两个没有走掉的人一打听,才知道有几股不明来历的贼人要来洗劫这一带村寨,而且也打听到昨天从岭南北上的武威镖局,也路过这小镇,见镇中无人,慌忙上路,谁知一过武胜关,在鸡公山中便出了事。
    富于江湖经验的老镖师史大叔一听,便敏感到这是贼人的圈套,目的是逼武威镖局的人不敢在这小镇上停留,洗劫小镇是假,在险道劫镖才是目的,别说这时已黄昏,就是正午,也不能赶路了,得在小镇上住下来,明天再上路,用一天的时间赶到武胜关再住下,就不怕遭到贼人的抢劫了。因为武胜关驻有官兵,是巡检司的所在地。再在白天从武胜关穿过鸡公山下,直达信阳城,那担的风险更小。武成镖局之所以出事,恐怕是以为离开了小镇,就避开了贼人,过了武胜关,就以为没有事了,可以继续赶路,在李家集住下来。谁知刚好就落在贼人事先设好的圈套中。
    史大叔马上和少镖头余赛凤说:“不管怎样,今晚就在这镇上住下,就算有贼人来,我们也有险可守,不像在旷野地方,易遭贼人袭击。”
    余赛凤说:“大叔,你抓主意好了,我是第一次押镖,一切看大叔啦!”
    余赛凤是武当派的弟子,太极两仪剑深得武当掌门人白鹤道长的精髓,是武当派中的高手之一。她下山不久,就击败了不少的武林高手,在江湖上有奇魂凤之称,是长沙雄风镖局余总镖头的长女,余总镖头以金刀而扬威江湖,走南闯北,没失过一次镖,开创了雄风镖局的事业。他所聘请的镖师,一个个都在江湖颇有名气和地位,和有一门绝技独步武林,金刀余更有五位弟子,个个都是使刀的好手,也成了雄风镖局的镖师。
    史大叔是雄风镖局中资历最老的一位镖师,可以说他与余总镖头共同创立了这个镖局,余总镖头视他为亲兄弟,他的一条钢鞭,不知击败了多少黑道上有名的人物,江湖上有活尉迟之称。他阅世深,见识多、人面广,黑、白两道上,都有他的一些朋友。这一次,雄风镖局保了一批贵重的镖到开封,虽然是由少镖头余赛凤率队,其实是以他为主,余赛凤所以要押这一趟镖,主要是想在江湖上走动,跟史大叔学一些本领,何况她还是武当派的弟子,由她出面,武林中人怎要卖面?就是想下手,也不能不忌畏武当派。
    这一批保镖,颇为贵重,有余赛凤和史大叔护送,余总镖头放心了,一个剑法上乘;一个机警老练。他们来到了东篁店云来客栈,破门而入住下,同时派了人员,在两条镇口上望风,想不到却接来了聂十八……
    聂十八听到绿衣少女这么大口气,一二百个贼人居然不放在眼里,大为惊讶,不由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绿衣少女反问:“你看我们是什么人?”
    “你们是官府中的人吧?”
    “我们怎么是官府中的人了?”
    聂十八又是愕然:“你们不是?”
    “我们不是官府的人,你就不求我们吗?”
    史大叔说:“小哥,我们不是官府中的人,是在江湖走镖为生的。”
    聂十八又是愕然:“走镖为生?这是什么行当?”
    绿衣少女说:“走镖你也不懂?就是保护人家的财产货物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去。我们连大批的货物都敢保,还不能保护你吗了?”
    聂十八“哦”了一声:“怪不得你们不怕大贼了,我还以为你们是官府中的人呢。”
    “什么?官府中人就怕大贼了?”
    聂十八不好意思地说:“因为我听村中的父老们说,官兵最怕贼人的,往往他们是贼过才兴兵。”
    史大叔问:“小哥,你一直是在山里打猎,从没在江湖上走动过?”
    “没有呵,江湖是什么地方了?”金赛风和两位少女一听,不禁哑然失笑,连“江湖”二字也不懂,的确是大山里的山包子,两位师兄怎么将他当小贼捉起来的?还是史大叔看得准,一下就看出来。史大叔问:“小哥,你打猎为生,身带弓箭,箭法射得准不准?”
    “不准,我能捕到野兔和獐子吗?”
    “那么小哥的箭法是很准的了,不知能不能露两手让我们看看?”
    “这里没有野物,也没飞鸟,我怎么射?”
    “小哥,那还不易?我将一只茶杯掷出窗外,不知小哥,能不能射中?”
    “好!我试试。”聂十八取下了弓,搭上一支箭,“大伯,你掷茶杯吧。”“小哥,你准备了!”
    史大叔手腕劲颇强,一只白色的茶杯掷出窗外,飞向夜空,宛如流星似的。聂十八“彭”的一声,箭更似流星射出,只听见“当”的一声,飞杯给箭击中,碎成数片,跌落地面。余赛凤和跟前两位少女一齐惊讶起来,想不到这个小猎人,箭法竟然这么准,大出她们意料之外了。史大叔赞了一句:“小哥,真是神箭!”
    聂十八问:“大伯,这下你相信我是猎人了吧?”
    史大叔愣了愣,一下知道聂十八误会了自己的用意,笑着说:“小哥,别误会!我怎么不相信你是猎人的?刚才我是想看看你的箭法,别无他意。”
    绿衣少女冲着他说:“要是大叔不相信你是猎人,会叫我们放了你吗?说不定我一剑早将你的耳朵鼻子削了下来。”
    余赛凤连忙轻喝:“小玲,不得对人无礼!还不请小哥坐?”
    小玲伸了伸舌头,对聂十八笑着说:“小哥,你请坐呀!”
    “不,不!我站着就行了!”
    刚才史大叔请他坐时,聂十八一直不敢就坐,站着对话,现在少女又请他坐下,便连忙推辞不用了。
    余赛风虽然为人刁蛮,有时不讲道理,但她到底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对有一技之长的人十分敬重,含笑问:“小哥!是不是你仍怪我们刚才对你不礼貌的行动?”
    “不,不!我在贼人们要来之前,突然闯了进来,怪不得你们的。”
    “既然这样,小哥怎不坐下?”
    “那.那我多谢小姐了。”
    另一位绿衣少女给他奉上一杯茶:“小哥,请用茶。”
    聂十八又慌忙站起来,显得有点手忙脚乱,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的确,聂十八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向自己敬过茶的,他口渴了,不是在山溪边饮水,就是向一些人家讨一碗水喝,人家往往叫他自己往井里打水喝,哪有人向自己敬茶的?何况奉茶的还是一位好看的少女。
    余赛凤又说:“小哥练得一手的好箭法,不知还练过哪一门的武功?”
    “武功?什么武功呵?”
    “就是与人交锋、搏杀的刀法和剑法等等的?小哥没练过?”
    “没有,我除了会射箭、掷石头、挥动木棍,什么也没有练过,我又不想去当兵打仗,练刀法剑法干吗?”
    “小哥在深山大野之中打猎,万一碰上了歹徒、贼盗,没有一技防身,不危险?”
    “在深山大野老林中,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哦?碰上了贼人也不会有危险?”
    “我不会碰上他们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们还没有走近我,我就发觉了他们,早已躲藏得远远的,深山中野草树木那么多,随便那一处都可以藏人的。”
    “在平地上碰上了怎么办?”
    “我可以跑呀!”
    绿衣少女小玲问:“你跑得很快吗?”
    “不错,我跑得很快的,有时我跑得比免子还快。”
    余赛凤等人不禁笑起来。蓦然,一支红色的信号在夜空升起,史大叔一见,说:“不好!贼人们来了!”
    余赛风皱皱眉:“好!我去会会他们!”
    史大叔说:“少镖头,你先别出面,由我来和他们打下招呼,要是能免了这场交手,我们花些银两也值得。”“他们要是不答应呢?”
    “要是这样,只有和他们在刀剑上讲道理了!”
    “好!大叔,那你快去。”跟着余赛凤对另一位绿衣少女说,“小屏,去通知大家准备,看好镖车房,没事,千万不可离开。”小屏应声而去,史大叔也走了出去。这时,一位蓝衣劲装汉子奔了进来,聂十八一看,正是在镇口将自己带来这客栈的人。余赛凤问:“王师兄,出什么事了?”“少镖头,贼人们来的不少,有一百多人,将镇子四周都包围起来了,”余珠凤一双凤目,射出了一股杀意,咬着牙说:“要是他们不识趣的,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王师兄,叫外面的人退回客栈来,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手。”
    “是!”姓王的汉子转身而去。
    余赛凤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聂十八,问:“小哥!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该怎么办?”
    小玲说:“跟我们一起杀贼呀!”
    聂十八慌忙摇手说:“我,我不行。”
    “你箭射得那么准,干吗不行?
    “你要我用来杀人?”
    “你以为这里有野兽让你射杀吗?”
    “不!不!我父亲叮嘱过我,猎人的箭,只可以用来杀野兽,不可伤人。”
    余赛凤不由皱着眉:“小哥,那你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吧!别叫贼人杀了你。”
    “你,你们不躲么?”
    小玲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们没有你这么胆小,贪生怕死。”
    这一下,真正的伤害了一个勇敢猎人的自尊,激起了聂十八的傲气,尤其是小玲那一对轻视的目光,比鞭打他更感到难受,他一下跳了起来:“谁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了?”
    “好呀!你不贪生怕死,那跟我们一块杀贼呀!”
    余赛凤说:“小玲,别逼人家。小哥不会武功,怎能和我们一块杀贼?你这不是叫他白白去送死吗?”小玲说:“小姐,我没有逼他呵!我只是要他远远用箭杀贼,别让贼人杀了进来。”
    这时,客栈外火光四起。史大叔正在客栈的大门口与贼人们说话了。史大叔不愧是位老江湖,他抱拳拱手说:“各位英雄、好汉,在下史某有礼了!要是过去敝镖局有什么得罪和不周到的地方,请各位原谅,以后史某必带礼,亲自投贴拜访,登门负荆请罪。”
    聂十八听了感到愕异,他们不是一伙贼人么?怎么是英雄好汉了?史大叔又有什么得罪他们了?他从窗口往外面望去,只见在火光中,十多个彪悍的大汉,站在客栈大门口空矿的平地上,其中一位蒙面的身穿紧身衣扣锦衣的大汉,拱手还礼说:“史镖师别客气,在下和众弟兄们突然冒昧前来,有什么惊恐之处,请史镖师恕罪,”
    “英雄客气了!敝镖局一向能在江湖上立足,全靠各地英雄豪杰们赏面关照,才讨得一口饭吃。今晚里敝镖局借贵地一宿,明日借路经过,请各位高抬贵手,放过史某。今后各位有什么不便之处,敝镖局和史某将全力以赴,以报答各位今夜里关照之恩。”
    聂十八听了更茫然不解,这里不是官府管治的小镇吗?来往的道路不是官道的吗?怎么是这一伙什么英雄好汉的地方了?要向他们借地借路的?
    一个镖局,之所以能在江湖上立足,能够走南闯北护镖畅通无阻,除了开镖局的人武功极好之外,更需要背后有一个强有力的靠山。这个强有力的靠山,不是武林中极有声望的门派,便是官府中一些有权势的人物,才令各处黑道上的人不敢轻易冒犯。不然,就算你接到了镖,那一派的高手们必然上门寻仇,或者端掉了你的老巢,结果是连性命也丢掉。要是靠山是官府有势力的人,更会派大兵来围剿,四处悬榜通缉,就令你更无法容身。当然,这对人数不多、独来独往、行踪飘忽的江洋大盗来说,不会起多大的作用。所以开镖局的人,都善于与各方面的人物搞好关系,尤其是各地有势力的豪强和各处有名气的黑道上人物,更要搞好关系,逢年过节,都派人到各处送礼,所赚来的一些财富,分发给他们,求得路上的平安。有时这些大盗来到了镖局所在地,镖局不但热情接待,更要保证他们的安全,不然,就算镖头的武功再好,靠山再大,也难以在江湖上保镖。
    因此,镖局往往与一些大盗们有来往,互为利用,互相保护。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义气。长沙雄风镖局创立以来.从没失过一次镖,能畅通无阻,就是能与各处的黑道人物建立了这种微妙的关系,每年都花了一批财富去孝敬这些黑道上的人物。从而使镖局越开越旺,在各处大府都建立了自己的分局,并且与其他各地的镖局也有联络,互为转镖。一些地方的小镖局,也被它吞并过去。
    聂十八怎知道这些微妙关系?所以一些名门正派,不容许自己的弟子开镖局,靠保镖为生,就是这个原因,以免自己的弟子与黑道上的人混在一起,变得黑白不分,是非不明,有损本门派的声誉。
    当然,作为镖局之主的总镖头,自己没有一定的上乘武功,手下没有一批武林高手,身后没有一定的靠山,黑道上的人物也根本不卖帐。
    当这伙贼人出现在云来客栈时,史大叔就心下暗暗嘀咕:这一路上的豪杰,不论水上、陆上,如洞庭湖君山的丐帮、长沙双蚁、桐柏三雄、随州大洪山的肖家寨、驻马店天中山蒋氏五虎等等,每逢过年过节,都送了礼物的,绝对不会向镖局下手,这又是哪一处来的强人?是否会是最新出道的初贼,不闻长风镖局之名,竟敢来劫我们的镖了?史大叔与贼人打招呼时,注意到为首的贼人蒙了面,心里便有几分明白,这可能是最近出道的贼人,不想将真面目让自己看见,极想显示一下他的实力,让镖局逢年过节,得备上他们的礼品,作为初次打交道,镖局的人是不方便问对方是哪一处山头人的。否则会使对方产生误会,以为镖局以后会找他们算帐,就会爆发一场血腥格斗,所以史大叔以话套话,试得对方今夜来的甩意。只要不是存心来劫镖,其他的都好说话。这是聂十八怎么也不明白的。
    那蒙面锦衣汉子说:“报答我们不敢望,史镖师,我们今夜来的意思……”史大叔忙说:“知道!知道各大概是手头有些不方便,在下特意准备一百多两银子孝敬各位,望各位暂时笑纳,今后逢年过节,自有一份厚礼奉上。”
    聂十八简直不敢相信,一百多两银子就这么白白送给了这一群明火持刀的英雄好汉?一百多两银子,足足够自己村子所有的人两三年的吃用了,而且逢年过节还有礼送的?
    余赛风也是第一次见到史大叔与贼人打交道,心想怪不得父亲逢年过节,派出不少人带了一批批礼物和银子四处打点,这么开镖局光彩吗?那不助长贼人的气焰,变得与贼为伍了?那人间还有什么正义可言?
    其实这也是史大叔在江湖上混,没有办法的办法。除非别在江湖上开设镖局,黑、白两道上都要买通关系,不然寸步能行。正是人们所说的破财挡灾,江湖上赚来的钱江湖上用,你过得去,我也过得去。
    蒙面锦衣人哈哈一笑:“史镖师,别误会了在下等人的来意,在下弟兄们不是来乞讨银两的。”
    史大叔微微一怔,说:“各位不会是嫌少吧?这个好商量,史某斗胆再多添五十两,不会叫各位白来一趟。”
    “史镖师,你尽可以放心,我们对贵局所保的这一批镖,绝没有下手的意思。”
    史大叔愕然了:“哦?各位的意思……”史大叔心想:不会来寻仇的吧?
    “不知道各位要向史某借什么东西?”
    “蓝美人!”
    这下,不但史大叔愕然,余赛风愕然,聂十八听了更愕异?蓝美人?难道是那位贺大叔临死时托自己带的一块血布上所说的蓝美人吗?蓝美人怎么在这里了?不是在血布中吗?再说。蓝美人究竟是一个美人呀,还是一件贵重的宝物?聂十八不由疑神听下去了。
    史大叔愕然:“蓝美人!”
    “不错,在下是为蓝美人来,绝不是为贵局所走的这一趟镖。”
    “英雄请原谅,在我们这次所护的镖当中,没有蓝美人这么一个人。”蒙面锦衣人一声冷笑:“史镖师,别给在下装傻了!蓝美人是世上一件稀有的宝物,并不是一位女子。这事在江湖上人人皆知,以史镖师的身份,难道不知?”
    “史某实不知道。”
    “好!在下不管你知也好,不知也好,只想向史镖师借来用用,以后再原物奉还,我想史镖师不会不给面子吧?”
    “史某的确没有这么一件宝物,有,借给各位看又何妨?”
    “史镖师是不愿意借了”
    “我史某要怎么说,各位才相信?”
    “史镖师,你能不能将所有镖车上的箱子全部打开了让在下看看。”
    要镖局将所有保护的箱子全部打开来,这不啻是对镖局一个极大的侮辱和轻视,这是保镖的人怎么也不能容忍的。别说箱子上有事主贴上的封条和上好的锁,就是没有,也不能让人打开,不然,所得的镖交到接货人手中,令接货人生疑,更有损镖局的名誉,史大叔一股怒火一下涌了上来,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了,对方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但史大叔转而一想,小不忍则乱大谋,极力将怒火压了下来,说:“阁下这样要求,有坏镖局的规矩,恕史某不能答应。”
    “在下也知道镖局的规矩,但请史镖师放心,在下手下弟兄能人不少,有会开锁的,有善于揭下封条文原封不动贴上去的,打开看过之后,与原来一样,不会坏了贵局的声誉。”
    “要是阁下看过之后,没有又怎样?是不是收手退走?”
    “对不起,箱子里没有,在下就要搜搜贵局所有人的行李和身上了。”
    “什么?阁下要搜我们所有人?”
    “在下是志在必借到这件宝物的。”
    搜身,这更是莫大的污辱。要是让贼人搜身,今后还有何面目在江湖上行走?雄风镖局还能混下去吗?史大叔就是一个木头人,也有火了,冷冷说:“我看阁下不是来借什么宝物,是存心来找碴子的。”
    “史镖师爱怎么说都可以。”
    蒙面锦衣人身后一个贼人说:“我们就是存心来找碴子又怎样?惹恼了我们,我们不但连镖也劫了去,人也打发到阴府去。”
    蓦然,一条人影飘落下来,说:“史大叔,你闪开,让我来和他们说话。”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愤怒已极的少镖头余赛凤,她在客栈楼上早已听得清清楚楚,见贼人们这么放肆无礼,哪里还忍耐得住,从窗口一跃而下,目如冷电,面似寒霜,娇声中含杀意,说:“你们想看我们的镖车也可以,不过本姑娘却想向你们先借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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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江湖路上
    上回说到愤怒的余赛凤突然出现,对贼人们说,要看镖车可以,不过得先借一件东西。
    史大毅一见少镖头露面,已知道一场腥风血雨的交锋势必马上爆发,再也无可抚回。他非常清楚少镖头的性格,疾恶如仇、易为冲动、出手无情。总镖头所以派自己出来相辅她,就是担心她不熟悉江湖上的情形,制止可以制止的流血事件,以免在江湖上多竖仇敌。不过,这伙贼人不但欺人太甚,更逼人太甚,自已也难以有回旋的余地,他低声对身边的一个趟子手说:“快回去,请三位镖师防备贼人们冲入客栈。”
    蒙面锦衣汉子一笑问:“不知余少镖头要向在下先借什么东西?”
    余赛凤冷冷说:“你们颈上的几颗人头!”
    一个贼人大怒,提刀扑出:“老子先要了你的人头!”凶狠的一刀向余赛凤劈来。余赛风轻轻用剑一拔,一招太极两仪剑法中的顺水推舟,借力打力,令这贼人一个踉跄向前扑去,余赛凤已下杀手,倾势一剑横削,就将这贼人的咽喉割断,仆地而亡。
    余赛风只出二招,就立杀了一个贼人,令贼人们一时惊怔起来,蒙面锦衣汉子似乎不为所动,还赞了一句:“好剑法!怪不得少镖头在江湖有夺魂凤之称。”
    余赛凤持剑冷冷地说:“现在轮到你了!”
    蒙面锦衣汉子还没回答,又有三个贼人一齐跃出,联手齐攻余赛凤。这三个贼人看来比死去的贼人武功略高,刀法凶狠,“不但稳、准、狠,而且互相之间的配合也非常默契:两人进攻,一个防守。进攻的两人,双刀交叉,一取余赛风的下盘。一直劈余赛凤的上身;防守的贼人,更直挖余赛凤的心口,三把利刀,如三道白光,形成了武林中所谓三才阵刀法,就算余赛凤能挡开了第一把刀,闪过了第二把刀,也无法能躲过第三把快刀。他们想一下就劈了余赛凤,既为死去的同伴报仇,也想给点颜色让雄风镖局的人看看,反抗他们的人会有什么结果。
    余赛凤深得武当派剑法的真传,不愧是武当派的一流高手,人如轻风似的旋转,剑似流水般的闪动,一招深奥莫测的剑光圈圈,柔中带刚,刚中有柔,一阵刀剑相碰的响声,完全是借力打力,将三把如激光的刀全挡了回去。之后,余赛凤手中之剑,似乎有一股磁力似的,三个凶狠贼人勇猛劈来的三把刀,完全被余寨凤手中之剑牵制,于是便出现了这样的情景:第一个贼人的刀,劈到了第二个贼人身上,第二个贼人手中的刀,又劈到了第三个贼人身上,第三个贼人的刀口,却朝第一个贼人头上劈去。好像余赛风手中的是把魔剑似的,不是在与贼人交锋,而是在指挥贼人们在互相交手,自己全不费劲,这正是武当派太极两仪剑法的深奥莫测之处。弄得三个贼人,一边凶狠劈杀,一边在大声喝喊埋怨:“喂!老五,怎么你的刀朝我身上劈来了?你是不是打昏了?”另一个说:“大口七,你快闪开,我的刀会招呼到你的身上去的。”那一个发怒喝叱:“你怎么不长眼睛,朝我身上劈来?”
    余赛凤出手几招,便令三个贼人互相砍伤了两个,另外一个,更成了她剑下的游魂,令群贼惊讶不已。余赛凤睨视群贼说:“还有谁上来送脑袋的?”
    她的话音一落,又有四、五个贼人一齐跃了出来,蒙面锦衣人大喝一声:“全部给我退下!”自己站了出来,上下打量着余赛凤,问:“你是太极剑门的弟子?还是武当派的门人?”余赛凤粉面含威:“将你自己的人头割下来,本姑娘再告诉你。”
    “好!好,在下就来领教你的高招。”
    “你早应该出来了!”蒙面锦衣人“当”的一声,宝剑出鞘:“看招!”一剑就朝余赛凤的面门刺出。这一剑实在来得奇诡刁狠。
    余赛凤见他站了出来,早已有了准备。心想:这个贼子,口出狂言,目空一切,竟敢将雄风镖局不看在眼里,想必是身怀一门绝技。否则,他就不会目中无人,如此放肆了。所以当他一剑突然出击时,余赛凤身形一闪,也顺手一招发出,这是太极两仪剑法中的一招“冰冻岐山”,是后发先到的制敌招式,与点苍派盘龙十八剑的一拍“墨龙回首”,有异曲同工的作用。蒙面锦衣人一剑荡开,冷笑一声:“来得好!”跟着又是一招辛辣无比的招式击出,宛如流电,骤然而到。余赛凤身形一转,以一招直插汉水的招式接招,这又是太极两仪剑中借力打力的剑招,想将蒙面锦衣人这一招辛辣无比的剑引了开去。两剑相碰,“当”的一声,火花四飞,余赛凤隐隐感到自己的手臂有一阵麻痛,不由大惊,睛想:这贼子不但剑势辛辣、凌厉,内力也比自己深厚。她更不敢大意了。史大叔也在一边说:“少镖头小心,这是熊耳山的七煞剑法,刁狠辛辣,诡异无比,变幻莫测。”
    史大叔到底在江湖上混过多年,热悉江湖上各门派的武功招式。余赛凤听了更是心头凛然。熊耳山的七煞剑门,不但是黑道上的一门可怕的门派,剑招上也十分邪恶。七煞剑法,原来是江湖上一门杀手的剑法,经过熊耳山七煞剑门第一代掌门人的精心磨练,融汇其他门派一些奇诡的招式,从而创立了七煞剑法,招招式式,都是旨在一剑取人的性命。它原名为七星剑法,但武林中人见他的招式太过歹毒辛辣,给了他七煞之名,他也公然承受,引以为荣。
    余赛凤不由暗运真气护体,全力将太极两仪剑法抖展出来,一分为二,二化为四,四变为八,化成了千剑万招,形成了大大小小剑光之圈。可惜她一身内力不及蒙面锦衣人深厚,而且这剑光圈圈抖展起来十分需要内力。蒙面锦衣人似乎对太极剑刚柔兼备的招式十分热悉,当余赛凤内力不济,在转换招式时,他奇诡的一剑刺出,直插入剑光圈中,一剑便刺中了余赛风的云门穴。本来这一剑,是可以废去余赛凤的一条右臂,使余赛凤再也不能提剑言武。不知是他没存心立刻取余赛凤的性命,还是余赛凤剑招太快,若不及时收手,他的一条手臂也会给余赛凤砍了下来,结果是两败俱伤,所以蒙面锦衣人一击而退,剑尖只在余赛风的云门穴上轻刺了一下,无疑他已稳占有利地位了。无论怎样,余赛凤或少或多,总是受了伤,剑招抖出已受影响。。
    蒙面锦衣人跃出以后,一声狞笑:“余少镖头,你受死吧!”跟着又是一连进招,逼得余赛凤连连后退。史大叔大惊,正要提鞭相助时,突然只见一箭如流星追月,从云来客栈楼上射击,一下就射中了蒙面锦衣人右臂握剑之手,蒙面锦衣人“呀”的一声,长剑落地。
    好准确的一支飞箭,什么地方不射,偏偏就射中了他的手腕,要是这一支箭不是射向他的手腕,而是射向他的头部和心胸处,便一下就取了他的性命,打发他去鬼门关了。
    不用问,这一箭正是聂十八射出来的。聂十八一直伏在窗口上观看下面的战斗,他害怕贼人们胜了,会冲杀进来,那客栈中所有的人,没一个能活下来,鸡公山村林中的惨状,再次涌现在他的眼前,恐怕到时,贼人连自己也砍了。所以他一见余赛凤不敌,情不由己,一下将弓取下来,射出了这么一支箭。
    聂十八也是心软,下不了手,不想将蒙面锦衣人一箭射死,所以没朝蒙面锦衣人的头部和心胸上射去,只射他握剑之手,令他不能追杀余赛凤。以聂十八从小练成的箭法,可以说是百发百中。他要射人的左眼,绝不会射到右眼上去。他记住父亲的话,箭,只能用来射杀飞禽走兽,切不可伤人。他在情急救人之时,才射出了这么一支筋,但箭头仍留下余地。
    余赛凤和史大叔都知道这一救命之箭是那位青年猎人射出来的。的确,连余赛凤也不是蒙面锦衣人的对手,史大叔的武功比余赛凤还不如,就更别提与蒙面锦衣人对手了。刚才他奔上去。打算拼了老命,将自己的少镖头救下来。
    蒙面锦衣人一心要杀了余赛凤和所有雄风镖局的人,因为史大叔已看出了他是中州熊耳山七煞剑门中的人,他不能让一个活口将自己的身份、面目暴露,那将是后患无穷。所以他才蒙了面孔,不敢将自己的真面目让雄风镖局的人看见。至于他的手下,都是从各地招来的小股土匪山贼,只有四、五个人,才是他的跟随,七煞剑门中的人也化了妆,混杂在群贼中。
    正因为蒙面锦衣人急于要杀掉余赛凤灭口,才没提防聂十八在暗中射来的一支箭,以他的武功,要闪过这支箭,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中箭受伤之后,反应也极为敏捷,急向后跃开二、三丈远,他的几个跟随一下就涌了上来,有的严阵戒备,提防雄风镖局的人趁机追杀,有的担心地问:“少爷,你怎样了?”蒙面锦衣人又痛又怒,吼道:“雄风镖局的人竟敢放暗箭伤害我,你们全部给我冲杀进去,将所有的人全挑了,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七煞剑门的人首先响应,指挥群贼:“大家上,将镖劫了,将人杀光。”
    一场血腥的混战,顿时爆发起来,这是初踏入江湖的聂十八怎么也想不到的后果。他以为射伤了凶恶异常的蒙面锦衣人,就会将贼人吓退,不敢再乱来。要是聂十八一箭真的将蒙面锦衣人射杀了,可以令群贼无首,贼人们会惊退而去。
    可惜他心存善念,只射伤了蒙面锦衣人,反而招来群贼的忿怒,爆发一场更大的血腥仇杀,眼见有不少贼人越墙过瓦冲入客栈里来,雄风镖局的人挡也挡不了,聂十八顿时吓用面如土色,手忙脚乱,不知怎么办才好。想躲藏起来吗?客栈里不同深山老林,没地方可以藏身,总不能躲到床下吧?贼人上来,还不是给搜到?
    这时有两个贼人摸上楼来,幸好绿衣少女小玲护着他,与贼人交锋。小玲用余赛凤传给的剑法,虽然不是武林高手的对手,但要杀一些山贼草寇,也还可以,用不了多少时候,就将摸上楼的两个贼人解决了。小玲见聂十八仍愣在一边,说:“我的小祖宗,你还不找地方躲起来?站在那里等贼人来砍你的脑袋吗?”
    “躲?有地方可躲吗?”
    小玲看了客栈内外,小姐负伤,仍与史大叔在客栈外面与十多个凶恶的贼人交锋,客栈内,是三位镖师和几个趟子手与贼人拼杀,便说:“那你守着楼梯口好了,贼人一上来,你就用箭杀他。”
    “那,那你呢?”
    “我得协助我家小姐和史大叔去!”
    “不不,你守住楼梯口,我用箭帮助你家小姐射伤贼人好了!”
    “那也好,你快行动,我家小姐身上有伤哩!”
    看来,聂十八的弓箭,今夜里想不射人也不行了。他的箭真是百发百中,射杀、射伤了几个凶狠的贼人,又一次解了余赛凤和史大叔之危,使他们趁机放倒了一些贼人。可是贼人有一百多人,聂十八带的箭不多,八九支箭一下就射光了。过去,他在深山里打猎,射出去的箭,还可以收回来,现在射出一支,就不见了一支。
    受伤的蒙面锦衣人已下了决心,不将雄风镖局的人杀了不罢休。他不惜牺牲手下人的性命,指挥贼人冲杀,令七煞剑门的人去对付余赛凤和史大叔,自己更带着两个七煞剑门的弟子,冲人客栈,想叫人先将镖车劫走。就算一时杀不了余赛凤,也可以用镖逼余寨凤交出蓝美人来。
    情况正在危极时,蓦然之间,一个蒙面黑衣人从天而降,身段异常敏捷,出手迅若火花;所到之处。贼人们不是扑地而亡,便是横飞了去。转眼之间,涌入客栈的贼人,不是见了阎王,就是被蒙面黑衣人扔出店外摔得半死,这一下,不但雄风镖局的人惊异,连蒙面锦衣人也骇然不已。这是从哪里杀出来的一位高人?他打发跟来的两个弟子去对付这个蒙黑衣人。转眼之间,这两名弟子便尸横地上。蒙面黑衣人手法之高和迅速,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
    蒙面锦衣人知道今夜里难以达到目的了,正想转身退出客栈。蒙面黑衣人如鬼魂般出现在他面前。
    “小子,你还要不要蓝美人?”声音苍老,语气寒得令人从心里打战。
    蒙面锦衣人连连后退,惊恐地问:“前,前辈,你,你,你是谁?”
    “老夫是杀人的老祖宗,阎王爷跟前的勾魂长老,说:广州武威镖局的人,是不是你这小子干的?”
    聂十八在楼上听了不由全身一怔,脱口而说:“是他?”因为这蒙面黑衣人的苍老声音,极似他在鸡公山上所碰到的那位黑衣老者的声音,也是他第一次碰到的不可思议的怪人。
    小玲奇异地问:“小哥,你认识他么?”
    “不,不,不认识。”
    “那你怎么说是他了?”
    “我,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前夜所碰到的老人,不过声音很相似。”
    “小哥,这可是江湖上极少有的高人,你怎么会碰上他了?”
    聂十八跟着听到“咯嚓”一声骨裂,蒙面锦衣人一声惨叫,聂十八急忙朝外一看,蒙面黑衣人已将蒙面锦衣人一条左臂弄断了,摔在地上,问:“说!武威镖局的两位镖师,五名趟子手,是不是你杀了的?”
    “不错!是我叫人杀了的,你杀了我吧!”
    “老夫要杀你这小子,比杀一只苍蝇还容易!老夫要留下你这一个活口,带信回熊耳山,告诉那熊梦飞老混蛋,有我老夫在世一天,他就别想染指蓝美人!”
    蒙面黑衣人说完,拎起了蒙面锦衣人,将他扔到客栈外:“马上给老夫滚开!不然,莫怪老夫将你们所有的人杀得一个不留。”
    这时,店外的战事已结束,地上倒下了十多个贼人的尸体,不是给史大叔的钢鞭击碎了脑袋,就是给余赛凤的利剑刺中了要害,史大叔也身带两处刀伤。
    其余几十个贼人早就逃跑了,只剩下四、五个人,扶起了两臂都残废的蒙面锦衣人,狼狈地消失在黑夜中。
    余赛凤和史大叔更是骇然。熊耳山的熊梦飞,是当今七煞剑门的掌门人,也是当今武林一个可怕的黑道魔头,江湖上人称山魔熊梦飞。传说他的武功已达到了化境,武林中的九大名门正派的掌门人,也不敢去招惹他。可是这个蒙面黑衣老者,竟轻视地称他为老混蛋,简直不将这山魔放在眼下,武林中谁人敢这么大胆?这蒙面黑衣老者是谁?在江湖上,可没有人说到武林中有这么一位黑衣老者,这样一位武功莫测神奇老人的。
    但这位神奇的黑衣老人却救了他们。于是余赛凤、史大叔双双上前拜谢。蒙面黑衣老人神态漠然,语气冷淡,说了一句:“不必了!”身形一晃,一下便在夜空中消失了,又仿佛一下闪入地下,连一点踪影也没有。雄风镖局的人更是惊疑不已,怔了半晌才恢复过来。一场腥风血雨的战事,总算结束。余赛凤受伤并不严重,只是左上胸的云门穴给剑点中,刺破了一点皮肉,敷药包扎便没事,史大叔的两处刀伤反而比余赛凤严重。至于其他的人,只有两名趟子手身受重伤,要卧床医治,其余的全然无事。
    余赛凤令人草草埋葬了贼人们丢下的尸体,竟有四、五十人之多。看来贼人这一次伤亡惨重,没有一百人,恐怕也有八、九十人,贼人是不敢再来侵犯了,余赛凤仍不敢大意,派人轮流守夜。余赛凤心里一直暗想:“这位蒙面黑衣老人是谁呢?他怎么连姓名也不留就走了?今后去哪里报答他相救的大恩?”
    小玲在旁说:“小姐,那位打猎的小哥似乎认识这位老人。”
    “哦?小哥现在哪里?快叫他过来相见一下,我也要感谢他相助之恩。”
    “他说他肚子饿了,要去找东西吃。”
    “噢!这一点我们倒是疏忽了,我们……”
    “小姐,我已叫人煮饭给他吃,现在他恐怕正在厨房里用饭哩!”
    “小玲,他用罢饭,请他过来一下。”
    “是!小姐。”
    “不!我们还是亲自去见他才是。小玲,你带我到厨房中去。”
    下楼的时候,小玲叹了一声说:“可惜他明天就要南下到岭南去,不然,他留下来,由小姐指点他一下武功,那他准成为我们镣局里的一个好帮手。”余赛凤不由心动,问:“他去岭南干什么?访友投亲?”
    “我没问。”
    “你怎么不问问?他要是去投亲,不如叫他跟我们不好?”
    “小姐是不是想收他为弟子了?”
    “小玲,真正成为武当派的弟子是这么简单的吗?一要看天资。二要看人品,三要了解他本人的来历,缺一不可。”
    “小姐,他天资、人品很不错呵!”
    “你这丫头,你知道他天资和人品了?没有一段日子的观察和考验,不能这么说。”
    “小姐,你是不打算收他了?”
    “噢!我说收就能收吗?首先看他愿不愿留在我们镖局里做事,了解清楚后,才能决定收不收。同时,我还得请示武当派的掌门人哩。掌门人不答应,只好由我爹传授他武功了。要是第一点他就不愿意,以后的事,就根本不用谈,谈也白谈。”
    “那小姐先问问他愿不愿留下来好不好?”
    “好吧。”
    小玲高兴起来:“小姐,我看出他是一个不错的人。”
    余赛凤一笑不语。小玲想了想又问:“小姐,我算不算武当派的弟子?”
    “丫头,你还不是武当派的正式弟子。”
    小玲愣了眼:“掌门人不是答应小姐传我武功吗?”
    “掌门人虽然答应我传你武功,但要真正成为武当派的弟子,还得上武当山正式拜师,深造两三年才行。”
    “噢!我还以为我和屏姐,已是武当派的弟子了。”
    “你虽然不是武当派的正式弟子,也算是武当派门外一位不记名的弟子了。”
    “有这样的弟子吗?”
    “你不就是其中的一个?”
    “那我几时才能上武当山去深造呵!”
    “丫头,别心急,等我们将这一批镖送到开封之后,回来时,我就带你和小屏上武当山正式学艺。”
    “真的?”
    “你不相信?”
    “我会不相信小姐么?到时,我和屏姐正式称小姐为师父了。”
    “我呀,还没资历收徒哩!到时,我顶多是你们的传艺师姐。真正能收徒的,是武当派‘白’字一辈的人。像白风、白水、白山等师伯师叔。”
    “嗨!还这么复杂的。”
    她们说着,已到了云来客栈的厨房,只见史大叔,小屏和两个趟子手,正在和那青年猎人说话。
    余赛凤“咦”了一声:“史大叔,你怎么也在这里了?不在房间里养伤?”
    史大叔一笑:“我这两处刀伤,只伤皮肉,没伤筋骨,明天照样可以上路,少镖头不用担心,我有些事,想找小兄弟说说。”
    现在史大叔不再称聂十八为小哥了,而亲切地呼为小兄弟。小哥,只是对一般年少人之称,而小兄弟,已是对聂十八的敬重和亲热的称呼了,这在武林中人来说,‘兄弟’的称呼,已被聂十八为平辈中的人了。
    史大叔又向:“少镖头怎么不休息,跑来这里?”
    余赛凤含笑道:“我也想和小兄弟说说话。”
    史大叔说:“少镖头,厨房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不如到客厅里说话,怎样?”
    “那也好,不知小兄弟吃饱了没有。”
    聂十八说:“我吃饱了,麻烦你们,真不好意思。”
    余赛凤说:“小兄弟别客气,我们一块到客厅去。”她叫小玲先去准备茶水,在客厅里等候。
    聂十八心想:这个威严的少镖头神态比以前随和多了,不知她要和我谈什么?是不是也像史大叔一样,向我打听黑衣老人的事?这个黑衣老人也真是,救了人家,怎么就走了?
    果然,到客厅一坐下,余赛凤便问他怎么认识那个蒙面黑衣老前辈的。
    聂十八说:“我不认识他,而且我前夜在鸡公山中所碰到黑衣老者,也不知是不是今夜里的蒙面黑衣老人。”
    余赛凤说:“哦?小兄弟,你将你碰到的那位黑衣老人说来听听。”
    聂十八只好将自己埋葬死人,黑衣老人怎么捉弄自己,一直跟到家中的事一一说出来。关于贺镖师临死时所求他办的事故没有说。一来是贺镖师求自己千万别对任何人说,只能对冯总镖头说;二来他感到蓝美人的事太稀奇古怪了,自己也弄不清楚,说出来后,人家要看着血布,那怎么办?问起蓝美人的事来,自己怎么回答?再说血布的事同蓝美人有关,今夜的贼人来这里,也是要看看蓝美人。万一给逃走的贼人知道自己怀有这一块与蓝美人有关的血布,他们不来追杀自己?
    聂十八虽然是深山中的猎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为人却甚为机警,知道什么话应说,什么话不应该说,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这也可能与他长期在深山大野中与野兽打交道,因而养成了他机警、敏捷,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有关。
    史大叔听了后说:“照小兄弟这么说,今夜里的黑衣老人,就有可能就是小兄弟前夜所遇到的黑衣老者。”
    余赛凤问:“大叔,你阅历久,见识广,你看,这位蒙面黑衣老前辈,是哪一道上的高人?”
    史大叔沉默了一阵说:“当今武林,敢将熊耳山的山魔不看在眼里,恐怕没有几人。九大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只有少林、点苍和昆仑派的掌门人,不将山魔放在眼里。但他们不像今夜里黑衣老人这么傲慢,也没有必要蒙上面目。四大武林世家,也只有盂英小紫竹山庄的慕容世家敢那么藐视山魔。三十多年前,慕容智曾以黑鹰面目,神出鬼没,跟武林开了一个大玩笑。”
    余赛凤问:“别不是慕容智大侠又以黑鹰面目在今夜里出现吧?”
    一提到“黑鹰”,史大叔怔了一下,使他想起另一个神秘莫测的人物来。他摇摇头:“也不可能是慕容智大侠,他在荡平了阴掌门后,再也不以‘黑鹰’面目出现了。”
    “大叔,你怎么知道慕容大侠不再用黑鹰面目了?”
    “因为所有武林中人,都知道黑鹰就是慕智智,慕容智就是黑鹰,没存必要再以黑鹰面目见人。何况慕容大侠绝不会单独一个人在江湖上走行,必然与青衣狐狸莫纹在一起,在江湖上双宿双飞,谁也不愿分开单独在江湖上走动。而且往往先出手的是莫纹女侠,慕容大侠不会先出手。”
    “大叔,既然不是慕容大侠,哪又是谁?”
    “恐怕是黑豹。”
    余赛凤一听,不禁全身一怔:“什么?是那个极为神秘的黑豹?至今武林中人还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真正面目的黑豹?”
    “除了他,恐怕没人敢将山魔不放在眼里了!”
    “大叔,我曾听很多人说过,黑豹在十多年前,与慕容大侠在衡山一战,失败之后,从此便在江湖上消失。十多年来,再也不见他的踪影,也没有人再说起他,怎么会是他了?难道他又重出江湖了?”
    史大叔说:“要不是他,我就想不起再有什么人敢那么轻视山魔。”
    聂十八一直在旁张大口怔怔的听着。他想不到在鸡公山外的天地里,竟有这么五花八门、稀奇古怪的人物,什么九大名门正派,四大武林世家,什么少林、点苍、武当、慕容家的。他看见黑衣老者,已是感到不可思议了,认为不是世间中的人。看见蒙面锦衣汉子,感到他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可怕的大贼头,连余赛凤这么个厉害的女子也打不过他。现在又听了什么熊耳山的山魔,盂英山的什么黑鹰、青衣狐狸等等,好像一个个都是十分可怕的人,本事不知此蒙面锦衣人、余赛凤和史大叔高出了多少倍,这些,都是些什么人?他忍不住问:“黑豹是什么人?”
    聂十八对黑衣老人最为关心了,因为其他的什么山魔、慕容大侠、青衣狐狸,他没看见过,而黑衣老人他是接触过的,还在他家里吃过一次饭。他虽然感到黑衣老人行为不可思议,除了吓唬自己外,似乎对自己还颇为关心。既然黑衣老人就是什么黑豹,他不能不动问了。
    史大叔说:“小兄弟,要问黑豹是什么人,恐怕江湖上没有一个能说得出来。他是在二十年前左右,突然在江湖上出现的一位神秘的人物,来无踪,去无影,武功极高,武林中黑、白两道上的一流上乘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连少林寺的一等高僧慧悟禅师,也败在他的掌下,与名震武林的青衣狐狸莫纹,也战成平手,但却败在了慕容大侠的掌下。”
    聂十八皱着眉问:“大叔,他怎么这般喜欢找人打架?不能和和气气与人相处么?”
    史大叔一笑:“小兄弟,你没在江湖上走动,不知道江瑚上的情形。有时不是自己喜欢与人文锋,而是别人逼得自己不能不动手。就像我们刚才和贼人一样,我们是极不愿意交手的,我们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他们还是不放过我们,逼得我们不得不动手。”余赛凤也说:“小兄弟,对一些凶恶的贼人,你想和气相处他们却不。他们抢走了东西还是小事,还想将我们脑袋都砍下来。”
    史大叔又说:“小兄弟,就像你在山里碰上了凶恶的狼一样,你能和它们和和气气相处吗?它们吃掉了你以后,还想去吃其他的人哩。”
    余赛凤问:“小兄弟,你碰上了恶狼怎么办?”
    聂十八一笑说;“我只好射杀它们。”
    小玲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让它们吃掉,跑进它们的肚子里去和它们和和气气相处哩!”
    聂十八又问:“黑豹是恶人还是好人?”
    史大叔说:“小兄弟,我也不知道怎么答你才好。江湖上有人说他好,也有人说他恶和残忍。他高兴起来,连一只蚂蚁也不想伤害;他震怒起来,可以连人的一家老少都杀了,武林中人说他为人亦正亦邪,也好也坏。以今夜的事来说,他却是一个好人,救了我们所有的人。”
    余赛凤说;“在恶人方面来说,他是恶人中的恶人,一些凶恶、残暴、为非作歹的山贼、草寇豪强,都将他看成煞神,是自己的克星,而一般平民百姓,却特地当成了救命的恩人,是一个来去无踪无影的神仙。”
    聂十八说:“那他是个好人了。”
    史大叔说:“有时他连好人也杀害,”
    “哦?他杀害过什么好人了?”
    “他杀掉的好人也不少,有很多还是江湖上有名气的侠义人士,淮北三英,陕南九雄,晋北五台山的善化禅师,峨嵋派的俗家弟子金剑侠土等等,全都死在他的掌下。”
    聂十人一下睁大眼不能出声。小玲却问:“大叔,武林中真的没一个人知道沮他的真面目和姓什名谁吗?”
    史大叔摇摇头:“黑豹一般不在白天行动,一向在夜间出没,行动起来,身形宛如一头灵豹,矫捷异常,疾似飞鸟,静如幽魂。所以在江湖上才有黑豹之称。别说到现在没人知道他的姓名,就是连他的真面目也没人看见过,至于他的来历、武功门派,更无从知晓了,只有莫纹女侠隐隐察觉他的武功基础是出自武当一派,但无论剑法和掌法,不知比武当派的武功高出了多少倍。他的拳脚功夫,更是深奥莫测,又近似少林一派的武功。叫武林中人惊震的是他的剑法,号称天下无敌手的西门剑法,他居然能接招和化解,比点苍派的无影剑法来得更出神入化,足足可以与莫纹女侠战成平手,丝豪不现败像。莫纹女侠,可以说集梵净山和慕容家的几门绝技于一身了,仍不能战胜他。要不是慕容智大侠,当今武林几乎没一个人能制服他。要是小兄弟所见到的那位白眉白发自须的黑衣老者就是黑豹,那小兄弟是第一个人看见了他的真面目。就怕那黑衣老者不是真正的黑豹。黑豹败在慕容智大陕的掌下,负伤而去,十多年来一直销声匿迹。论年纪,他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有人传说他早已死去,怎么又会重现江湖的?”
    第二天一早,雄风镖局的人吃饱了饭,打点镖车和行李,两个重伤的趟子手,安排坐在镖车上,准备赶到信阳后放下医治。信阳城中,有雄风镖局开设的一个分局。
    余赛凤问聂十八:“小兄弟,你打算去哪里?跟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小玲说:“是呀,跟我们在一起吧,别再去打什么猎了,干脆在我们雄风镖局做事。我家老爷和小姐会教你一身武功,今后就不怕别人欺负你了。”
    聂十八心想:在镖局里干活,整天弄刀动枪的,那不更危险吗?我还不如在山里打猎的好。再说,我受人所托,没办完这件事,又怎么与你们在一起?他为难他说:“小姐,多谢你们了,我得去广州一趟。”
    小玲一怔:“什么?你要去广州?你知道广州有多远?”
    “有几十里路吧。”
    “千里迢迢,翻山越岭涉水过河,你一个人不危险?”
    史大叔问:“小兄弟,你有什么事要去广州?”
    “我,我,我受一个人所托,要去寻访一位亲友。”聂十八不想将事情说出来,怕引起余赛凤等人一连串的追问,只好含糊地这么说。
    余赛凤问:“小兄弟,你是不愿意和我们在一起吧?”
    “不,不!我真的有事要去广州。”
    “既然这样,小兄弟,我就不敢强留你了,希望你找到亲友后回来,到长沙的雄风镖局来看看我们好吗?”
    “好的,到时,我一定会去长沙拜见小姐、大叔和各位的。”
    “小兄弟高姓大名,我们还未请教呵!”
    “我,我姓聂,叫十八。”
    小玲奇异:“聂十八?你家中有十八位哥哥弟弟和姐妹吧?”
    “不,不,只有我一个。”
    “那你干吗叫十八?这个名字不好听,怎么不取其他好听的名字?”
    聂十八为什么叫十八,他是怎么也答不出来。不但他不知道,恐怕连富有江湖经验的史大叔也不知道,为什么以数字为名的。原来在元朝统治神州大地时,所有的平民百姓,都不准取名,只能以数字为名,比如你是二月九日出生的,就取名为二九所以张四八、王小五、李六二等等比比皆是。聂十八是十月十八日出生,所以不取月,而取日子为名,叫十八。直到推翻了元朝后,平民百姓才有自己的名字,聂十八一家一直在深山老林中生活,以日子取名的习惯,一直传了下来,没有改变。
    聂十八见小玲这么问,只好说:“这是我爹给我取的,因为我是十月十八日出生,所以叫十八。这个名字怎么不好听了?”
    余赛凤说:“丫头,一个人的名字,由父亲而取,有什么好听不好听了?”她又对聂十八说,“聂兄弟,你去广州的盘费够不够?我这里有五十两银子,你带着在路上投店住宿用。不够盘费,恐怕去不了广州。”
    聂十八吓了一跳。五十两银子?这在山里来说,已是一个大富翁,够一辈子用了。我带这么多银子上路干吗?不怕人抢了去?便连忙说:“不,不,我不敢要。盘费我有,就算不够,我也可以沿途打猎。”
    “聂兄弟,你是不是嫌少了?”
    “不,不,我怎么嫌少了?五十两银子,够一人个人吃用一辈子了,这还少吗?”
    “那兄弟怎么不要?不会是瞧不起我们吧?”
    “我、我怎敢瞧不起你们?记得我父亲说,用了人家的钱,就欠了人家的债,一个人欠了债,日子就过得不舒服。我不想欠你们的债,以后也不知怎么还。”
    “聂兄弟,你要不收,那我就欠了你的债了,也会浑身不舒服的。”
    “你们怎么倒欠了我的债?”
    “你刚才在楼上用箭救了我,那不是我欠了你的债吗?你连这一点点银两也不收,我心里舒服吗?”
    “不。不,我射伤了贼人,也是为了救我自己,你千万别以为欠了我的什么债。”
    “聂兄弟说什么也不收了?”
    “这,这,这么多的银子,我怎么带在身上?走那么远的路,那不累吗?”
    “聂兄弟,我们可以给你一些金子,你带在身上不就行了?”
    “金子?”聂十八睁大了眼,“我是个穷猎人,将金子带在身上,人家见了,不以为我是去偷的吗?那不行,你千万别给我金子,金子这个东西,我连摸也不敢摸。”
    史大叔听了,暗暗讶异这位青年猎人怎么这样老实,居然没半点贪念?别的人见了金报,只有嫌少,哪有嫌多的?单是这份品格,已叫人敬仰了。
    小玲说:“你如果一点也不要,你不伯伤了我家小姐的心吗?”
    “我怎么会伤了你家小姐的心了?”
    “我家小姐一门好意想帮助你,你不要,还不叫人伤心难受吗?”
    “那,那,那我怎么办?”
    “那你收下呀!”
    “这么多的银两,我怎么拿?”
    史大叔说:“聂兄弟,多你拿不了,少,你总可以拿吧?你就收下一点,表示一点心意不好?”
    “那,那,那就要一两好了。”
    小玲叫起来:“什么?你才要一两?这够在路上用吗?”
    聂十八说:“我身上有,拿一两已够多的了。”
    史大叔向余赛凤打了个眼色:“既然聂兄弟拿一两,我们就照聂兄弟的意思办好了,给一两金子不就行了?”
    聂十八一怔:“什么?一两金子?我没有说要金子呵!我说的是银子。”
    史大叔微笑:“聂兄弟只说一两,也没有说银子呵!”
    小玲说:“是呀!你是一个男子汉,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小玲说着,从自己怀中抽出一个绣花钱袋来,掏出了金光闪闪的十片金叶子,交到了聂十八的手上。
    聂十八睁大眼睛:“这,这就是金子?”
    “是呀!你千万别将它当烂铜丢了。”
    “它打制得这么好看,我怎会丢掉呵!我会将它们当宝贝收藏起来,拿到山里让乡亲们看看,我们山里的人,从来没有见过金子的。”
    小玲说:“这是给你在路上花的,可不是叫你收起来。你记住了,每片金叶子可以值十两白银的。”
    “不不,我怎么也舍不得花掉它。”聂十八小心翼翼地将十片金叶子收入自己的钱袋中,说,“我聂十八多谢你们了!”
    史大叔说:“我也有一物送给聂兄弟。”
    “大叔又送什么东西给我了?”
    “一块铁牌?”
    “哦?一块铁牌?”
    聂十八不知一块铁碑有多大多重,心想:你送一块铁牌给我干什么?它可以在山野中当床睡吗?要是又大又重,叫我怎么背着它上路?可是史大叔已从自己的腰带上取了一块小小光滑的铁牌来,顶多只有二两重。聂十八又奇怪了,难道这是大叔心爱的一块小铁牌,送给我做纪念?那也好呵。
    史大叔将铁牌慎重地交给了聂十八,说:“聂兄弟,这块铁牌千万别丢失了,这是我们雄风镖局的信物,去广州的一路上,武昌、岳州、长沙、衡阳、郴州,都有我们镖局所开设的分局。兄弟持着这块铁牌到我们的分局,他们见了此碑,自然会招待兄弟的吃和住。就是兄弟有什么困难和不方便,只要兄弟一说,我们镖局的弟兄们将会尽力相助兄弟你的。”
    聂十八听了心下大喜。要是这样,我一路上就不愁找不到吃和住的地方了,而且还不用四处向人打听去广州的路怎么走。但跟着一想,是不是余小姐、史大叔见我不收银两,所以叫去这些州府,借此来招待我?要是这佯,我不多跑了路吗?他们的好心我是感激,可我想早一点赶去广州,了结了这件事呵!以后就无拖无欠转回来,便问:“大叔,我去广州一定要经过这么多州府地吗?”
    小玲说:“当然要经过啦,而且这是一条直径,从这里先去武昌,由武昌坐船去岳州也行,去我们总局的长沙也行,甚至沿湘江坐船而上,直可以去郴州,再由郴州取路去岭南的广州了。从武昌一直坐船可到郴州,不用走路,要是你从别的地方走,别说台多走弯田,甚至还到不了广州。所以你千万别丢失这一块铁碑,不然,你一路上要多花铁投店住宿了。”
    聂十八感激地说:“你们对我这么好,我今后怎么报答你们呵!”
    史大叔说:“聂兄弟,千万别这样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也是我们和聂兄弟有缘,在这里与兄弟相会,共同度过这难忘的一夜。互相关心,理所应当。”最后,他们分手道别,余赛凤和史大叔率队北上,而聂十八孤零零的一个人往南而去。在路上,余赛凤问史大叔:“我们连年过节,有没有向熊耳山的七煞门送礼的?”
    “有。从来没中断过。”
    “那他们为什么不讲义气和信用?向我们下手?好!以后我找他们算帐去!”
    史大叔连忙说:“少镖头千万别这样。”
    “难道就让七煞门的人欺负?”
    “少镖头,我也想过了,他们可能是为追踪蓝美人而来,目的不是在劫镖。”
    “蓝美人是什么稀奇珍宝,值得他们不惜坏了江湖上的规矩?”
    “我也不知道。传说蓝美人不但是件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品,而且它身上还藏着一件武林中的极大秘密。”
    “什么秘密?”
    “我就更不清楚了。”
    “怎么七煞门人怀疑我们这趟镖中有这件稀世珍品的?”
    “初时我也感到奇怪,不明白七煞门人怎么向我们要这件宝物,直到那蒙面黑衣老者出现,同那锦衣汉子的一番对话,我才明白是什么回事了!”
    “哦?究竟是什么回事。”
    “极有可能,是武威镖局护的那一趟镖,就是蓝美人,不知怎么让七煞门的人知道了,派人来劫,以至杀了武威镖局所有护镖的武师和趟子手。”
    “那他们怎么又怀疑蓝美人在我们手上?”
    “恐怕他们在武威镖局的那趟镖车中找不到蓝美人,因而疑心在我们这趟镖上。”
    “他们凭什么这么怀疑?”
    “少镖头,这恐怕有两个原因,令他们不能不怀疑。”
    “哪两个原因?”
    “一个原因,假如蓝美人真的由武威镖局护送,武威镖局蓟长沙时,就住在我们镖局中,我们也曾设宴接待。七煞门人知道镖局与镖局之间,有互相转镖之规矩。他们既然在武威镖局那趟镖找不到蓝美人.当然就疑心转到我们手上了;第二个原因,我们走这趟镖,刚好在武威镖局走的第二天动身,七煞门人就更疑心了。”
    余赛凤说:“不管怎样,七煞门人这么欺负我们,不讲道义,我护完了这趟镖后,非找他们算帐不可。”
    “少镖头,这事我们得慎重考虑才好。”
    “还考虑什么?”
    “少镖头,别说我们镖局的人,没法能敌得山魔,就算敌得过,我们找到他们的门上,他矢口否认没有这一回事,我们没凭没据,怎么说话?我们既没有七煞门留下的任何物证,更抓不到七煞门的人。”
    “早知这样,我们抓住那蒙面的锦衣汉子就好了。”
    史大叔苦笑了一下:“少镖头,就是我们抓到了蒙面锦衣汉子为活口,山魔也会全然不承认这是他们门下的弟子,或者说这黑衣汉子,早已是他驱逐了的不肖之徒,而且蒙面锦衣汉子也没有说他是七煞门的人,我们怎能咬定是七煞门人干的呢?说不定山魔反而咬我们一口,说我们无理取闹,上门寻事生非。”
    “大叔,那我们就这么算了?”
    “少镖头,这事我们以后慢慢商量。总镖头说过,我们在江湖上走动,为的是求财,不是求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能忍则忍,能让则让,千万别为争一时之气,而招来无穷的仇杀。”
    “万一他们进一步欺负上门怎么办?”
    “真的是逼得我们无路可走,我首先与他们拼了。”余赛凤默言无话,心想:我爹怎么干上这一门保镖生涯?尽与一些黑道人物和一地的豪强打交道,还得忍声吞气做人。保一次镖,在刀口上舔血为生还不算,还得花钱买难受,几时才能挺起腰干子来正正直直做人,像一些侠义人士那样,谁也不买帐。余赛凤无疑是属于少年气盛的人,没有在江湖上磨练过,不知道江湖上的风险浪恶,世道艰难。而史大叔,却是一位老江湖,懂得如何处事对“我就更不清楚了。”
    “怎么七煞门人怀疑我们这趟镖中有这件稀世珍品的?”
    “初时我也感到奇怪,不明白七煞门人怎么向我们要这件宝物,直到那蒙面黑衣老者出现,同那锦衣汉子的一番对话,我才明白是什么回事了!”
    “哦?究竟是什么回事。”
    “极有可能,是武威镖局护的那一趟镖,就是蓝美人,不知怎么让七煞门的人知道了,派人来劫,以至杀了武威镖局所有护镖的武师和趟子手。”
    “那他们怎么又怀疑蓝美人在我们手上?”
    “恐怕他们在武威镖局的那趟镖车中找不到蓝美人,因而疑心在我们这趟镖上。”
    “他们凭什么这么怀疑?”
    “少镖头,这恐怕有两个原因,令他们不能不怀疑。”
    “哪两个原因?”
    “一个原因,假如蓝美人真的由武威镖局护送,武威镖局蓟长沙时,就住在我们镖局中,我们也曾设宴接待。七煞门人知道镖局与镖局之间,有互相转镖之规矩。他们既然在武威镖局那趟镖找不到蓝美人.当然就疑心转到我们手上了;第二个原因,我们走这趟镖,刚好在武威镖局走的第二天动身,七煞门人就更疑心了。”
    余赛凤说:“不管怎样,七煞门人这么欺负我们,不讲道义,我护完了这趟镖后,非找他们算帐不可。”
    “少镖头,这事我们得慎重考虑才好。”
    “还考虑什么?”
    “少镖头,别说我们镖局的人,没法能敌得山魔,就算敌得过,我们找到他们的门上,他矢口否认没有这一回事,我们没凭没据,怎么说话?我们既没有七煞门留下的任何物证,更抓不到七煞门的人。”
    “早知这样,我们抓住那蒙面的锦衣汉子就好了。”
    史大叔苦笑了一下:“少镖头,就是我们抓到了蒙面锦衣汉子为活口,山魔也会全然不承认这是他们门下的弟子,或者说这黑衣汉子,早已是他驱逐了的不肖之徒,而且蒙面锦衣汉子也没有说他是七煞门的人,我们怎能咬定是七煞门人干的呢?说不定山魔反而咬我们一口,说我们无理取闹,上门寻事生非。”
    “大叔,那我们就这么算了?”
    “少镖头,这事我们以后慢慢商量。总镖头说过,我们在江湖上走动,为的是求财,不是求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能忍则忍,能让则让,千万别为争一时之气,而招来无穷的仇杀。”
    “万一他们进一步欺负上门怎么办?”
    “真的是逼得我们无路可走,我首先与他们拼了。”余赛凤默言无话,心想:我爹怎么干上这一门保镖生涯?尽与一些黑道人物和一地的豪强打交道,还得忍声吞气做人。保一次镖,在刀口上舔血为生还不算,还得花钱买难受,几时才能挺起腰干子来正正直直做人,像一些侠义人士那样,谁也不买帐。余赛凤无疑是属于少年气盛的人,没有在江湖上磨练过,不知道江湖上的风险浪恶,世道艰难。而史大叔,却是一位老江湖,懂得如何处事对人,在曲中求生存。无疑他的那番话,可以说是金石良言。正是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往后让一步,以后路宽道广。可以看出史大叔是一位忍气吞声的和气善良之人。他的话,恐怕不易为年少气盛的青年人接受,更不为视疾恶如仇,正直的侠义人士所接受。
    这一夜,余赛凤和史大叔他们就在信阳县的雄风镖局住下,而聂十八,也在一处叫王家店的小镇上住下了。聂十八本想在小镇上客栈投宿,一间房钱,要二钱银子,他一下眼大了:住这么一夜就要二钱银子?我这一去广州,要住多少夜?一夜就二钱,十夜就二两,我哪有这么多银两住店?不行,我得找一处不要钱的地方住下来才好。不然,我去不了广州。
    聂十八从小在深山老林中打猪,从来就没有住过要银两的地方,不是住山野破庙,就是住过去猎人们丢下的简陋的茅寮,或者是山岩边、大树上,以及一些背风的地方胡乱过一夜。就是向深山人家借住一夜,人家也不收钱。
    聂十八也知道住客栈要钱的,但以为只不过要几文钱而已那里知道要二钱银子的?他离开鸡公山后,第一夜就住在一间破庙里,第二天过武胜关,投宿在东篁店时,却碰上了雄风镖局的人,也同样没花钱住店,想不到现在自己第一次投店住宿,就要二钱银子,聂十八一向节省用惯了,怎舍得用二钱银子住店?半晌,他问店小二:“有没有二文钱的房间?”
    店小二一见这么一个青年猎人,就知道他没钱住店了,不无讥讽他说:“有呀!有个地方连二文钱也不要。”
    “哦,在哪里?”聂十八却认真了。
    “在镇子南面五里地的一处山林中,有一座破败的庙宇,只要你有胆大,就可以去那里住。”
    店小二也没有说错,离镇子南面五里地,是有一间破烂的寺庙,不过经常闹鬼,一到黄昏,没有人敢在这破庙前经过,别说到里面去住了。聂十八却不知,听了大喜:“那多谢了!”他在镇上花了三文铜钱,买了三个大烧饼,作为今夜的晚餐,便连忙出镇,黄昏前,果然赶到了破庙的大门前。
    这问古庙年久失修,已破烂成不堪,所有的门窗,不知给附近的乡人拆了回去,还是给人当木柴烧了,没门没窗,处处是残桓败瓦,有的已倒榻下来,只有一间小殿,却似乎完好,可以遮雨避风,聂十八在殷红的晚霞中踏入破庙,庙内荆棘丛生,而一条通往偏殿的幽径,又似乎常有人走动,至于庙内的菩萨神像,却没有一个是齐全的,不是脑袋给人搬了家,就是缺手断腿,有的还给人搬到一边,倒卧在蒿草里。
    本来半年前,这间古刹还有两位和尚居住,外出四处化缘,大概因为闹鬼,也给吓跑了,从此古庙再没人住。
    聂十三走进这么个荒凉破败的古刹,那么幽深。恐怖,不时有野鼠乱窜。要是其他胆小的人,早吓得跑开了,还敢在这无人的古寺庙中住下?聂十八毫无恐惧,沿小径来到偏殿内,在暮色之下,一下看见了一个蓬头垢面,一身破烂的人卧在小殿的墙脚下,聂十八尽管大胆,也不禁吓了一跳,问:“谁?……”那卧着的人似乎动也不动,聂十八心里又嘀咕了,难道我那么倒霉,又碰上死人?今夜我这里住,要和这死人住在一起么?不行,我得将他埋葬了才能住的。聂十八走过去想看看这死人死了多久,谁知刚一走近,那卧着的人突然坐了起来,更将他吓了一大跳,问:“你是死人还是活人?”
    那人答道:“死人会坐起来吗?”
    “你,你怎么不声不响睡在这里?”
    “问得怪了,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不声不响走来了这里?”
    “我,我是来这里过夜的。”
    “哦?这间破烂无人居住的古刹,你跑来这里过夜?说!你是什么人?”
    “我是一个猎人。”
    “猎人?”那人在昏暗的光线下打量着聂十八,点点头,“不错,你的装束打扮,的确像个猎人,但你不是猎人,是个小贼,或者是个小偷。”
    “我怎么是小贼小偷了?”
    “你若真正是个猎人,夜里跑来这里打猎?这一带有什么野兽让你打的?你说你来这里捉老鼠、捉蛇还差不多,或许我还有点相信。”
    “我真的是猎人呀!”
    “还真的假的呀!猎人,为什么不往深山老林跑?跑来这里干什么?”
    “我不是说,我来这里找地方过夜的吗?”
    “镇子上有的是客栈,你干吗不去过夜,跑到这荒凉的烂庙里过夜?”
    “客栈的房间太贵了,我住不起。”
    “小家伙,看你年纪不大,说起谎话来却颇在行。你不是对不起,来这里是有目的和意图的。”
    “我除了来住一夜,有什么意图了?”
    “有什么意图我怎么知道?小贼,你老实说出来,你来这里是不是在等你的同伙,商量今夜去哪里偷东西对不对?”
    “你别冤人好不好?”
    “你真的来这里过一夜?”
    “我骗你干什么呵!”
    “你是别处来的猎人?”
    “是呀!”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么一间破烂荒凉无人住的寺庙?”
    “是客栈的店小二告诉我的。”
    “他怎么告诉你?”
    “我问他有没有二文钱住的房间,他说有呀,只要我有胆量敢去,连二文钱也不用。我问他在哪里,他就指点我来这里了。”
    “他还告诉你什么?”
    “没有了。我见天快黑,匆匆忙忙买丁三个大烧饼,就跑来了。”
    那人再次上下打量着聂十八:“好!小家伙,我就暂时相信你。不过,我告诉,这废荒凉的古庙,每夜里都有五个鬼出现。”
    聂十八一下怔住了:“这里有鬼?”
    “是呀!你怕不怕?”
    聂十八不由四下打量着,除了晚间吹来的阵阵寒风,四周荆棘,野草晃动摇摆外,什么动静也没有,说:“你别吓我。”
    “我怎么吓你了?”
    “既然有鬼,那你干吗跑来这里睡?”
    “我是一个叫化子,不住破庙、街头、巷尾、野坟、住什么地方?就算我有钱,镇子上的客栈也不准我住,会将我赶了出来。”
    “你是一个叫化?”
    “你难道没看出我这一身的破烂衣服?”
    “大叔,对不起,其实我们山里人,身上所穿的衣服,也不会比你好。”
    “好了!小家伙,你一定要在这里过夜,那你就在这里过夜吧!等一会有鬼出现,你别害怕就行了。”
    “你不怕鬼吗?”
    “我要是害怕,还敢住破庙、野坟吗?”
    “大叔,你不怕,我也不怕。”
    “好好,那我睡了,小家伙,你自己找一处地方睡吧。”
    “大叔,你这么睡,到了半夜,不怕冷坏了吗?”
    “不怕,不怕,我叫化是习惯了,抱成团睡,只会将我冷睡,冷不坏我的。”
    “大叔,我们不如去找些枯柴枝来,燃起一堆火,在火堆旁睡,就不会冷坏了。”
    “小家伙,我要是有这么勤快,就不做叫化向人讨吃的了。你要拾柴枝,你去拾好了,我可不想动,想早点睡觉。”
    “好!那我去拾些枯枝柴草来。”
    聂十八不愧为深山中的猎人,提着锋利的猎刀,连拾带砍,很快在寺外树林中担了两大捆有粗有细的柴枝回到偏殿,又在寺内天井中割下一大把枯草,然后升起火来,火一燃起,聂十八在火光之下,看清了这偏殿里的一切情况。偏殿上有一张神桌。给那叫化搬到墙脚下去了,叫化就是睡在神桌上,此外,殿内什么也没有,就是连神台上的神像,也不见了脑袋,殿的中央,地上有不少的灰烬,显然这偏殿不时有人来。也许这个偏殿,就是那个叫化的窝。聂十八想不到自己跑到这叫化窝来过夜了,在这荒凉的破庙,有一个人陪着自己,总比自己一个人孤零零住的好。
    聂十八暖了下手脚,从怀中口出三个烧饼来,看了叫化一眼,问:“大叔,你肚子饿不饿?”
    叫化睡在神桌上,动了动身子,说:“我叫化肚子还有不饿的?你肯给一个我吃吗?”
    “大叔,那你过来吃大饼吧。”
    叫化一听有吃的,一下跳了下来,比什么都快,叫他拾枯枝,动也不想动,现在听说有香喷喷的烧饼吃,简直像一只敏捷的免子,一下就从聂十八手中取过一只烧饼来,大口大口地咬着吃,一边坐下来,说:“小家伙,早知道今夜里我有烧饼吃,就不用跑到镇子上向人讨吃了,吃的讨不到,还给人用棍子赶了出来。”
    “他们不给你就算了,怎么用棍子赶你出来?”
    “他们说我年纪不老手脚又不残废,干吗不去找份活干,跑出来讨吃的?”
    这时,聂十八看清这叫化的模样了,的确年纪不老,顶多三十岁左右,虽然蓬头垢面,一身衣服破烂,但一双目光却炯炯有神,一口白牙整齐,真是手不残,脚没废,而且从神桌跳了下来和跑过来的动作却十分敏捷、利落,心想:是呵!你有气有力的,干吗为找份活干,要向人讨吃?其非他有一种隐疾不能干活?便问:“大叔,你不是身上有病,不能出力干活吧?”
    “不错!不错!我是有两种疾病。”
    “大叔有什么病的?”
    “一个是好吃病,一个是懒做病。”
    “好吃懒做病?”
    “是呵!所以我一听到干活,就头痛了。”
    聂十八心想:世上有这种病的吗?便问:“那你已一天讨不到吃的了?”
    “什么一天,足足有两天讨不到吃的,尽喝水顶住肚饿?”
    聂十八说:“大叔,我这里还有一个烧饼,你也拿去吃吧。”
    叫化以奇异的目光望着聂十八,问:“小兄弟,那你啦?不吃?”
    “我吃一个已够了,大叔,你肚俄,就拿去吃吧,别同我客气。”
    “小兄弟,那我就不客气啦!”
    叫化很快就吃完第一个烧饼,又拿起第二个烧饼来,眨眼之间,又将它吞下了肚,摸摸肚皮说:“小兄弟,多谢你了,我有二个大烧饼落肚,可以有两天不用向人讨吃的了。”
    “两天不向人讨吃,那你干什么?”
    “在这里睡大觉呀!”
    “大叔,你这好吃懒做病能不能治的?”
    “治?我怎么治的?”
    “大叔干不了重活,可以干一点轻活……”
    “哎哎!你千万别提干活,一提干活,我就头痛了,真的干起活来,我就会扒在地上起不了身,要人抬着走。”
    “那大叔今后怎么办?”
    “怎么办?只有向人讨吃呀!谁叫天老爷不长眼,我从小就得了这么一个怪病,不能干活的病。只知道吃、玩和睡。睡饱了就吃,吃饱了就玩,玩够了就睡,将父亲留给我的一份万贯家财,都吃光玩光睡光了!”
    聂十八愕了眼:“你以前有万贯家财?”
    “有呵!要不,我能活到现在吗?”
    聂十八暗想:世上还真有一种不能干活的病吗?又问:“大叔,你有这种病,怎么不找郎中看看?”
    “看了,郎中说没法医治。”
    “哦?没法医治?”
    “是呵!有位郎中说,除非将我身上的一条条懒筋全部抽了出来,换上别人的勤筋,才可以治得好。可是有人肯将勤筋换给我吗?就是他肯,他换上了我懒筋,不就变懒了?他懒不如我自己懒好,而且换筋,得在床痛上大半年。到时,勤筋也变成了懒筋,同样还是治不好。我又何必去换大半年痛?既害人又害了自己。”
    聂十八听得更傻了眼,张大口不能说话。叫化拍拍他:“小兄弟,我吃饱了,得去睡了,你也去睡吧,睡着了,就是有鬼跑出来,我们也不知道。”
    聂十八又是一怔:“真的有鬼?”
    “有,有,不过睡着了,有鬼也不怕。因为睡着了的人,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有鬼也变成没有鬼了。”
    “鬼不会弄醒我们吗?”
    “小兄弟,就是他们弄醒了我们,我们也装着睡着了过去,不去理睬他们就行了。”
    “鬼来害我们怎么办?”
    叫化耸耸肩:“那有什么办法?生死有命,富贵有天嘛,我们要是注定今夜里死,那也只好由命了。”
    “大叔,你见过鬼吗?”
    “见过见过,鬼我可见得多了,大大小小的男男女女的,各种各样的鬼,我都见过来。”
    “他们不来害你?”
    “害!鬼还有不来害人的?他们要不害人,就成不了鬼了。不过,他们没有害死我。不知是我命大福大,不该死,还是他们嫌我是一个臭叫化,不敢将我害死。好了!我真的要睡了!”
    叫化说完,便走回神桌,仰天而睡,没多久,叫化鼾声大起,睡着过去了。
    聂十八听了叫化的一番鬼话,哪里能入睡?暗想:这世上真的有鬼?那位黑衣怪老人不是说世上没有鬼么?既然没有鬼,叫化怎么看见过那么多的鬼了?是叫化说的对?还是怪老人说的对?不管有鬼也好,没鬼也好,有一句话叫化说得对,一个人生死有命,整天害怕自己死去,几时才害怕到老?不如像这叫化一样,想开点,不去想它。聂十八想到这里,便在火堆旁枕着自己的外囊,迷迷糊糊睡着了。昨夜他在东篁店没有好好睡过,今天又跑了一天的路,的确也累了。
    聂十八不知睡了多久,给一股寒流吹醒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看,只见偏殿上出现了五个人影,两个在殿门口,三个都轻手轻脚走过来。这一下,聂十八的睡意全消失,难道真的是鬼出现了?不多不少,还是五个。
    聂十八惊得将叫化所说的话忘记了,不知道自己应该装着睡着了过去,不去理睬这五个鬼,反而一下坐了起来,问:“你们是人还是鬼?”说时,摸着自己身上的一把猎刀,像提防野兽似的提防这五条人影。
    摸进来的的三条人影似乎一怔,同时都在打量着聂十八,见他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青年,略为放心了。他们也斜目去打量墙脚神桌上睡着了的叫化,叫化仍然是鼾声大作,没有被惊醒的样子。聂十八又问一句:“你们是人还是鬼?”其中一个嘶哑的声音说:“不错!我们都是鬼。”聂十八心头大震:“你们真的是鬼?”
    “悟!”仍是嘶哑声说,“我是黑心鬼,”他指指自己身边的两条人影说,“他们一个是丧心鬼,一个是没心鬼。”
    站在极大门口的人影说:“老子是摧命鬼。”接着是一个尖声女嗓子说:“我呀,叫勾魂鬼,专勾人的灵魂。”
    聂十八想不到世上真的有鬼,今夜里叫自己碰上了,而且还不只是一个,是五个,他握紧猎刀问:“你。你,你们想干什么?”
    勾魂娇声笑了起来:“我们要勾你的魂呀!”
    “你们勾我的魂干吗?”
    “鬼勾一个人的魂魄,还有道理可说的吗?”’黑心鬼喝问:“小子!你闯来这里干吗?”
    丧心鬼跟着说:“你知不知道这里是我们鄂中五鬼的地方?”
    聂十八说:“我是路过的,在这里住宿一夜,明天就离开,请你们多多原谅。”
    摧命鬼凶恶地说:“小子!你明天还想离开这里吗?凡是闯来这里的人,没一个能活着走出去。”
    “你,你,你们要害我?”
    “谁叫你天堂有路不走,地府无门偏闯来,小子,你受死吧!”
    聂十八不由得挥动了猎刀:“你、你、你们别过来,不然,我会伤了你们的。”
    无心鬼“咦”了一声:“这小子手中还有一把匕首,莫非这小子吃过夜粥?练过了一些功夫?”
    聂十八挥动猎刀时,的确使鄂中五鬼怔了怔,相互看了一眼。聂十八说:“不错!我是练了一些功夫,在大山里捅死过一条恶狼,你,你,你们最好别过来,快点离开这里,明天,我,我,我会到镇上买些金银纸钱烧给你们,好不好?”
    “什么?你买些金报纸钱烧给我们?小子,你当我们是什么了?”
    “你们不要?要叫我去请和尚、道土们打醮超渡你们?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钱呵!”
    摧命鬼吼起来:“你们快上去将这小子砍了!别让他再相说八道。打发了他,我们还有要事去行动的。”
    黑心、丧心和无心三鬼同时将身上的家伙拔了出来。黑心鬼提的是把牛耳尖刀,丧心鬼拿的是一条铁勾,无心鬼拔出的是把铁撬,这些都是爬墙、凿户、撬窗的工具,显然,他们都是些穿墙壁、偷鸡摸狗的鼠辈。所谓鄂中五鬼,只不过是五个流氓、无赖、骗子。当然,他们也会干杀人、强奸勾当,可以说,他们是不值武林侠义人士一顾,与他们动手、简直是污了自己的手脚,有损自己的名声。正因为这样,他们往往为武林中的侠义人士忽略,由官府中的捕头、捕快去对付他们。
    这伙鄂中五鬼,武功不高,对平民百姓却为害极大。武功略好的是摧命、勾魂二鬼,顶多也是武林中的三流货色、其他三鬼,简直是不入流。他们不敢在州府城中作奸犯科,专门在鄂中一带的小镇、市集、乡村中为非作歹,在四野无人处要是碰上了单身客人和妇女。所用的手段更是残忍。对妇女往往是先奸后杀,在他们手中的命案起码有六、八条。有一户孤女寡妇,家中所有财物亦洗劫一空还不算,母女俩还给他们奸杀了。
    现在,他们窜到了这三不管地带,经常以这荒凉、破败的古庙为聂会之地。今夜里,他们准备去盗窃王家店的一户人家,因而来这里碰头,然后行动。想不到碰上了在这里住宿的聂十八和那位有怪病的叫化。
    初时,他们以为是官府中的捕快在这里埋伏缉捕他们,在殿外观察了好一会,然而火光下看见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大孩子和一个叫化,才摸了进来……
    黑心、丧心、无心三鬼正要动手,勾魂鬼娇望娇气地喝退:“哎!你们别动手,等我来。老娘怕你们粗手粗脚伤害了我的这一个小心肝。”
    摧命鬼说:“二妹,你不是对这个小子也起了心吧?”
    “是呀!由我先乐一阵,你们去打发那一个臭叫化吧。”
    黑心鬼说:“那个臭叫化用不了去打发,只要我们一亮出家伙,他准会吓得不敢乱动,还是先打发这个持刀的小子要紧。”
    “你们站开去,等老娘来!”
    勾魂鬼走了进来,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长得颇有姿色,媚眼乱飞,笑眯眯地对聂十八娇气说:“小心肝儿,快把刀子放下了,小心别割伤了你自己。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到外面林子里作乐去。”聂十八见是这么一个女鬼,更是以为她要将自己带到地府中去,连忙说:“你别过来!我真会刺伤你的。”
    “你跟我到林中乐一会也不行吗?”
    “你要乐什么的?”
    “小心肝,看来你一定是个童子身,连作乐也不懂,来!乖乖的跟我走,到时,你就知道什么是乐的了。”说着,一步步走过来。
    聂十八吓得连连后退:“你,你,你别过来,我不会跟你到外面去的。”勾魂鬼仍是一步步笑着接近他,聂十八挥动了一下猎刀,想将这女鬼吓退,可惜聂十八根本没学过武功,他的箭法极准,可以射杀人,但近身就没用处了,猎刀吗,可以出其不意地杀狼,但要杀鬼,就不行了。聂十八刚一挥动猎刀,勾魂鬼身形略闪,骤然一出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同时也将猎刀夺了过来。随后,勾魂鬼竟然像提一只小鸡似的将聂十八提了过来,娇笑着:“我的乖乖,你挥舞的是什么刀法呵!看来你根本没练过武功,我的三位兄弟将你看重了。”
    黑心鬼愕异:“什么,二姐,这小子不会武功?”
    “他要是会武功,我能这么轻易将他捉了过来吗?”
    聂十八在勾魂鬼手中挣扎着:“你快放开了我,不然,我要咬你了!”
    “小心肝,你给我老实一点,等一会就有你乐的了。”
    “你,你,你们不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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