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败小赢家_李凉武侠小说全集

李凉《百败小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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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林中“出恭”杀保镖
    “你想溜呵?等等我!”一美艳如花的少女突地从林中闪出来,一把拦住骑马而过的少年公子。
    那少年公子皱着眉,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象游魂似的缠着我,我是去办正事哩!”
    “你有屁的正事!”那少女噘着嘴回道,“你无非是想甩掉我,好毫无顾忌地赌一把是不是?”
    那少年被揭了“底”,脸上一红,笑道:“是又怎样?不是想甩掉你,实在是那些地方只适合男子汉去,你一个十四岁的女生是不适宜去的!”
    “不让我去我就告诉你爹!”少女威胁道。这金童玉女般的一对少年看似亲密无间,却原来并不是一家人。
    少年无奈,只好拉她骑上马,一齐往前驰去,他们身后跟着一只大狼犬,再远处,则跟着一位面目丑陋的汉子。
    “出事?”赵威武心里一惊,有些坐不住的挪动了一下身躯说:“文师爷,不瞒你说,我担心的也是这个,不过这方圆一百里的地面上全是我‘四疯堂’所辖之地,应该不可能出事才对。
    何况。小豹子‘身边尚跟着敝堂一名高手,以及一头他自小所拳养的狼犬,如…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事情,人回不来,那头甚通灵性的狼犬一定会回来传警……”
    “可是……唉,从早上到现在已是足三、四个多时辰,赵老板一连派出数拨人马却……
    唉,其令人揪心……”文师爷门怨自唉的叹道。
    这话虽没明显表露出不瞒,可是听在赵威武耳里立刻脸上一阵青红。
    “杜省三--”赵威武蓦然朝着大厅外吼声震天。
    一位精壮汉子立刻进了来,单膝脆地,肃穆候令。
    “传我口谕,堂口内所有能走、能动的人统统给我出去找,妈个巴子,就是把左近的地儿翻个面你们也要找到‘小豹子’,否则你干脆死在外头不要再回来----”
    杜省三机伶一颤,低首道是,便如飞而去。
    他知道大当家这回是真正的火到了极点,因为他从十八岁入帮,十五年来就从没见过赵威武发过那么大的脾气。他更知道今天要是找不到那个祖宗,那还不如在外头找棵歪脖子老树自己吊颈。
    毕竟人人都知道“四疯堂”大当家“铁狮子”的话,甚至硬到可以上当铺当当,现在既然他说出找不到“小豹子”就不许回来,那么他的话就和挂在墙上的“画”没什么两样,同样是用钉子钉在那的。
    “再找----”
    “四疯堂”二龙头那张白面黑须的脸亦因焦虑而涨得通红,他对着刚进门的家丁亦下达了第三道命令。
    四老穿着“四疯堂”制式服装的家丁互觑一眼后,一位年纪稍长的期期艾艾的开了口。
    “四……四老爷,小的们已把镇上每一块地儿都翻遍了,委……委实没有发现小姐的踪迹……”
    “小姐长了翅膀?她会飞?”
    倏地,“白鹰”东方起云一掌震裂了身旁檀木茶几,目光森寒的对着说话的人阴鸷怒叱。
    “是……是……小的们再……再去找……"一阵哆嗦,即四名家丁亡命似的奔出府邱。
    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多说一句为自己辨护的话,就已多接近死神一步。长年的接触,做下人的对主子的脾气,个性,习惯如果还不能摸清的话,那可是自己给自己找倒霉。
    尤其伺候这位淮中第一大帮,“四疯堂”的二龙头,更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否则那才是自己在拿老命来开玩笑。
    “起……起云……”
    中年貌美的东方夫人坐在一旁嗫嚅的开口喊了丈夫一声。
    “你管教的好女儿----”东方起云没好飞的瞪了一眼冷哼。
    有些无奈,亦有些畏缩,东方夫人小声的忧心道:“我……我也没想到小星星她一大早出去……谁……谁知弄到现在还不回来……”
    “她平常会去些什么地方?又常和些什么人在一块玩?
    难道你这做母亲的就一点也不知道?”东方起云紧盯着做妻子的那一张因惶恐而惨白的脸。
    “除……除了那头‘豹子’外好像前街几个同龄孩子也经常和她在一块,另外后街也有几个她私塾里的同窗也时相往来,至……至于她会去哪些地方,我……我行动不便,这……
    这我就不知道了……”
    “真会找时间,这种节骨眼里,你……你们偏偏给我添了那么大的麻烦,存心想气死我----”
    一阵子沉默后,东方夫人几次想开口,但看到丈夫那阴霾的脸,及狡黠中带着狠毒的目光,硬把冲口想问的话给咽了回去。
    时间一点一滴的悄然流逝。
    踱着方步焦躁不安的东方起云望望天色,喟然一叹,有了决定。
    “你在家守着,记着我说的话,只要小星星一回来,你立刻要她带着你到后院那隐密的石室里,一直待到明天午后才能出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有了任何状况都不可中途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那么严重?你…你能对我说吗?”
    终于东方夫人压抑不住心头的疑惑还是问了。她不能不问,因为她这一辈子从来就没见过东方起云的表情这么严肃,行为这么怪异。
    这里不是淮中第一大帮“四疯堂”的总舵吗?
    难道有什么重大的巨变要发生?
    明知道东方起云不可能和自己说,然而东方大人还是想要知道一些究竟即将发生的事,所以顾不得一切,用一种哀求的口吻问出了心中想问的话。
    “照我的话做,莫忘了你是女人,你是妻子----男人的事情,你最好少问。”
    果然,东方起云什么也没透露。
    他取出一方黄色的丝绸,又从墙上拿下了一把极其普通用来装饰及避邪的钢刀,谨慎的把那方丝绸穿过刀柄的圆环,紧紧地,牢牢地打了两个死结。
    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他从不用刀,为什么突然前两天会把这把没开口的刀拿去开口,而现在又系上了这一条应该是红色而不是黄色的丝绸。
    东方夫人一点也不明白他的用意,也更猜不出他这些反常的举动;对一个不会武,只知道念经礼佛,侍候丈夫女儿的她来说,再是不懂江湖风险,也看出了有什么不对,甚至隐约感觉到一种不祥的信息正慢慢的逼进,即将爆发。
    东方起云把钢刀包在早已预备好的蓝布套里,匆匆出门。
    前后脚之差,由总舵“铁狮子”赵威武那派来的帮中弟子就进了门,在精致的花厅里见到了东方夫人。
    “禀东方夫人,敢问二当家去了哪?弟子好前去传报。”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莫非有什么事?”东方夫人艰难的站起身,拖着沉滞的步伐走了二步问。
    “是这样子的,总舵来了一位客人,大当家的想请二当家的过去见见。”
    “哦?客人?什么样的客人?”
    “小的也不太清楚,好像……好像是什么王爷的文案师爷。”
    东方大人微蹙着眉问。“王爷的师爷?……知不知道什么事?”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你到镇上找找,或许二当家的在哪间酒楼里也说不一定。”
    在传话的人走后,东方夫人开始不安,因为她猛地发现东方起云和自已都疏忽了一件事,那就是以往无论什么时候东方起云哪怕是出门转转,都会交代自己或下人他的行踪,然而今天;这一次的出门他为什么没说?
    是他忘了?还是他故意不说?偏偏自己也忘了问,也偏偏那么巧大当家的会在这个时候派人来找他。
    她现在只希望那名传话的弟子能很快的找到他,否则误了时限,大当家那铁面无私的条例,可不是任何人能够破例。
    想到这,她不觉想到了“四疯堂”里那高高在上的“铁狮子”,那威猛、刚直、令出如山的国字脸。同时也想到“总舵内半个时辰传闻不到者----鞭笞五十。”的铁律。
    午后刚过。
    “莲花集”来了一对“金童玉女”,男的十三、四岁,女的也约莫这个岁数,同骑了一匹矮种马,前头一只狼犬个儿挺大,几乎快赶上了那匹马。噢,不,这两人一骑的后头还有一人正用小跑步离着十五、六丈远的距离,频频挥汗。
    快到进集的路口,马停了下来,停在一棵大树下。
    “‘豹子’,怎么不走了呢?”
    清秀得让人打心里赞叹的小女孩,歪过头露出苹果也似的粉脸问着前面的男孩。
    “你没瞧见咱们已经到了‘莲花集’吗?这里咱还是第一次来,这……这个‘人’境问俗,我看还是等等‘糊涂蛋’好了……”前面有着一脸古灵精怪,一看就知刁钻成性,被称做“豹子”的男孩回头望着后头的人影说。
    “暖呀,‘入’境问俗,不是‘人’境问俗,你不要胡言乱语好不?”小女孩忍不住纠正别人的白字。
    “明明我记得书上写的是‘人’你怎么念成‘入’?”男孩显然有些不服。
    “‘人’上面的头在右边,‘入’上面的头在左边,你就是这个毛病,老是错把‘冯京’当‘马凉’,粗心大意”
    小女孩伸出了小手一面在男孩的背上用力的写着“人”和“入”一面解释。
    “好啦、好啦,你弄得我好痒。妈的,什么左边右边的,又不是‘小儿麻痹’,头当然是长在中间才对……”男孩一面嘻嘻笑道,一面混身扭动。
    女孩嘟起了嘴,一副欲泣的样子闷不哼声。
    “又……又怎么啦!”男孩轻拍了一下额头:“姑奶奶到……到底又怎么啦?”
    “你……你又骂人。”
    “我……哎呀!我不早就告诉过你我那是口头语,口头语……妈,马上就到了,嘿嘿,马上就到了。”
    女孩的脸刚一变色,男孩立刻惊觉,见风转舵的改变了即将顺口而出的粗话。
    “你……我不管你是不是口头语,反正和我说话我的要求就是这样……”女孩也被他的机智弄得毫无办法。
    “好、好,我的姑奶奶,小星星,我这头天不怕,地不怕的豹子认识了你真是栽到了家,唉,这是什么年头哟,这往后的日子可又要怎么过哟……”
    气得伸出粉拳,女孩轻锤着男孩的肩膀,娇声笑着说:“认识你我才倒霉哩,害得我每天被娘骂一点女孩子味道也没有。
    “味道?哇噻,这我可是从来没想过的问题,来,让咱闻闻,看看女孩子到底身上有什么味道。”男孩子嘻皮笑脸的回过头耸动着鼻子直往女孩身上嗅。
    吓得女孩直往后躲,同时一叠声的笑骂道:“死相、无赖、色……色狼……”
    这里正闹做一团,一个比叫化子好不到哪去的猥琐汉子,露着黄且黑的大板牙,气喘吁吁的跑到树下。
    “小……小豹子,咱……咱可是只有两条腿,你……你们可把我给追……追惨啦……”
    看着对方伸着舌头,滑稽古怪的垮着双手下垂吊晃着,再也忍不住,这两个孩子笑得差些摔下马来。
    “糊……糊涂蛋,你……你真的像极了我……”男孩捧着肚子说。
    “真……真的呀……”
    “糊涂蛋”禁不住心喜问出了一句肉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来。
    因为每一个人都夸赞这男孩长得俊,而且每一个人都喜欢听恭维的话,糊涂蛋更是有这种毛病。
    “你……你恐怕弄错喽”男孩眯着眼摸着耳朵。
    长叹了一声,糊涂蛋知道当这位小主人有了“眯着眼”“摸耳朵”的动作时,他一定将要说出能呕得人吐血的话,或做出气得人跳脚的事来。
    可是人总有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倾向,不幸的糊涂蛋更也有这种毛病。
    于是明知不会有好话,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那你说我像……”
    “我说你像极了我的‘尼克森”
    话一说完“糊涂蛋”果真一口鲜血差点喷了出来。
    因为那只大号狼犬尼克森,正摇晃着尾巴,吐着舌头摆呀摆的从前头跑来。
    瞪着一双怪眼,“糊涂蛋”结舌道:“我……我的小祖宗,你……你为什么老喜欢把话……把话说个半截?这……这不是整死人嘛……”
    强忍着笑,男孩翻了翻眼珠:“是……是你自己自鸣得意打断了我下面要说的话,这可不能怪我……”
    想想也是,“糊涂蛋”只能一付垂头丧气的样子,活像人家欠了他银子没还一样,朝前再走。
    “喂、喂,糊涂蛋、吴必发、吴大哥……吴叔叔……”小豹子一声比一声叫得亲切,眼见人家不搭理,最后连吴叔叔也喊了出来。
    “糊涂蛋”吴必发终于停下了脚步。
    男孩的法宝果然有效,从小至大无论他做错了任何事情,说错了任何话,只要“吴叔叔”喊了出来,这“糊涂蛋”就像孙猴子套上了紧箍咒一点辙也没有。
    回头对女孩挤了个眼晴,小豹子催骑上前,嘿嘿干笑两声摆出一脸让人又好气、又好笑,不知如何是好的笑容。
    “我的小祖宗,有什么事你……你就直说啦。”
    “糊……吴叔叔,你可不能丢下咱两人,一个人头里先走,这……这‘莲花集’咱可是第一次来,何……何况说好的有乐子同享,你……你要失信于我的话,那么回去后出了纸漏你……你一人独扛,可不要说咱不够意思不帮你‘围事’……”
    小豹子的话就像一记闷雷,震得“糊涂蛋”迷里马虎,七荤八素,也吓得他两腿差点发软,站立不住。
    “小……小祖宗,是……是你提议来这的,我……我是拗不过你才……才跟着来的,你可不能这个样子陷害我……‘四疯堂’的铁律,妈呀!咱一想起刑堂‘刀疤六’那张阎罗王似的门板脸……我就腿肚子发软……”又叹了口气“糊涂蛋”说:“好、好,有……有乐子同享……同享……”
    “对嘛,这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噢、不、不……有难同当的好哥们,不、不,好叔侄,嘿嘿……好叔侄……”
    对这个能把活人气死,和把死人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小祖宗”,“糊涂蛋”可真不敢再有一丝不悦。
    “哪,前头就是‘莲花集’,集里面吃喝玩乐样样俱备,待会呢,我会找一间最大最大的赌档,嘿嘿……这仍须靠少爷那双‘奶油桂花小手’,等弄到了银子,这就……这就‘大家乐’啦。
    眼里闪起一种兴奋莫名的光彩,小豹子喷喷两声,回头对着那女孩说:“小星星,记着等下可千万要沉住气,不要在一旁给我乱出馊主意,以免影响了我的判断能力,这里可是大场面不比‘清河镇’,哇哈,我……我的手已开始痒了……”
    “好……好嘛,人家不说话就是了,不过你……你千万不能贪心,像前几天在‘清河镇’小秃子赌档里把人家赢得死脱,害得他差些上吊,末了连一个铜板也没带走,白搭了一下午……”
    “我如道,我知道……”小豹子思维早已飘到爪哇国,口里漫声应道。
    “少……少爷,咱‘糊涂蛋’先把话说在前头,这外来的一切大小事情,牛鬼蛇神我全都罩了下来,这……这回去后堂口里狗屁倒灶的审讯,和那些捧着鸡毛当令箭的跳……跳梁小丑,妖魔鬼怪,你……你可要替我挡着些哟……”糊涂蛋就算会糊涂得把自己姓啥给忘了,也不敢忘了这等要命的大事。
    “这当然、这当然……咱们可是菩萨和尚,一个招财进宝,一个念经驱魔,嘿嘿,两相辉映、两相辉映……”
    这是什么比喻?没听过。
    可是小豹子的意思大家都懂,于是拉开了步子,三人一骑外加一条吓死人的大狼狗,就像逛庙会般的进入“莲花集”。
    “铁梆子”赵威武从来没有这样难堪、局促、窘迫过。这淮中第一大帮的龙头老大现在坐在那酸枝太师椅里,就像坐在钉板上,不时换动着坐姿;也没隔一会就站起身走两步再坐回去。
    “文……文师爷,您用茶、用茶……”
    端起细瓷茶碗,做了做样子,文师爷又轻轻放下茶碗,面上忧虑的能把人急死。
    “铁狮子”赵威武一看他那愁眉不展的样子,干咳一声,企图打破尴尬僵凝的空气:“文师爷,王爷……王爷近来可好?身子骨可算硬朗?”
    “托赵老板的福,王爷一切都好,自从新帝登基赦了王爷前罪,洗了不白之冤后,还甚得皇上恩宠,如今大势底定,现在比从前还更威赫显名,所以……所以这回学生受王爷重托前来……”文师爷说到这轻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我知道,师爷宽心,一切不会有事,不会有事,豹儿平日娇宠惯了,您知道没娘的孩子总是比较纵容,尤其生长在这种环境里,唉……不过他本性至善,虽然有时稍嫌顽皮和喜作弄人,但仍不失一个人夸赞喜爱的好孩子……”
    谈起豹儿,赵威武眼中闪起一种慈祥的光辉,一张严肃的脸上也有了温馨的表情,不再像一个江湖中人人既敬且畏的巨豪、与霸主。
    “这是可想而知,他一定承袭了赵老板豪迈磊落的个性。”
    语锋一顿,文师爷又说:“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如赵老板所说,会和东方二老板的千金一块在外玩耍……”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尤其在这种刀口上,“铁狮子”赵威武更是脸上一阵青白,因为派去请东方起云的人已足足离开了一个时辰,就算用爬的吧,从东方起云的宅邱到总舵二个来回也足够了。
    胸中怒火顿炽;在一个外人面前,而且还是在自己总舵内,这种散漫的办事效率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
    于是再也按捺不住于是那张棘木太师椅的扶手,在赵威武的一掌击下已“克擦”一声碎成四、五块。
    “四疯四衙”
    暴吼声中赵威武派出了终年须臾不离一旁的四名贴身保镳;他已在急怒中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忘记了这四个人无论在任何状况下都能提供自己最好、最严密、最安全的一层保护网。
    这个时候已开始掌灯。
    掌灯的时候东方起云来到“清河镇”前一处少有人迹的杂木林里。
    月牙只有弯弯的一线,在漆黑黝暗的林中一点用处也没有。今天初三,嗯,这个日子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约定好,现在他们该来了吧?
    “白鹰”东方起云踩在枯枝败叶上脚步声一响起,不远处一只火摺子一闪突灭。火光中任何一张人脸看起来都会显得诡异多变。急切中他已看清了那人,同时也发现竟然有无数的黑衣人紧贴在一株株树干前,仿佛身躯已与树身合成一体,动也不动一下。
    放下了心中的沉铅,平缓了一下因赶路而略显急促的呼吸。
    “会主久候了。”
    “哪里,二当家早来了些,现在只不过刚掌灯而已。”
    两个人的话俱皆低沉、平淡,像是老朋友;却又少了老朋友那份热络劲。要说不是朋友嘛,可是又像认识了许久。
    “想必会主接受了敝人的提议是不?”
    “当然,要不然二当家怎么可能此时此地看到葛莱,以及葛某人的属下。”
    “说得是,那么一切也毋庸客套,不知会主对事成之后共同利益可有异议?”
    “二当家过虑了,葛莱决非那贪得无厌,不知进退之人,赵威武早已把咱们这些苦哈哈通人了绝境,今天承蒙二当家慨然允诺,方得一线生机,葛莱岂能再做非份之要求?”
    “好,会主果然快人快语,东方起云也非小器之人,今晚事成‘大东河’以北,‘褚城’以西,今后全是你‘黄绸钢刀会’所属,只要‘四疯堂’有我一日,绝不准有人越界一步,阁下可满意否?”
    “谢二当家大量,葛义重没齿不忘。”
    “既如此,一切按计划行事,东方起云先走一步,午夜时分当候大驾。”
    月更淡、云更浓。
    月淡云浓总是适合奇袭的时机。
    “四疯堂”总舵是一座广大的宅院,它矗立“清河镇”里已整整三十年。
    三十年里只有一次,“四疯堂”,让它的敌人攻进了“清河镇”。那次来袭的是“百花盟”一个己有悠久历史的南边大帮。
    也仅仅攻到了“四疯堂”的大门前,“铁狮子”赵威武就像一头猛狮,生生撕裂了“百花盟”盟主申无虑。从此以后就再也没听说过有哪一门派,哪一帮会愿意与“四疯堂”为敌。
    因此“四疯堂”也顺利的、正派的,在它势力所及的范围里,俨然成了一个商业集团,做起将本求利,锱铢计较的生意。
    当然它经营的全是合法的、合理的各行各业。
    于是乎原本包赌、包娼、贩卖人口、拦路行动、甚至靠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一些黑道门派,只要“四疯堂”有人的地方,全都消声匿迹,无他,只因“铁狮子”不允许有这类事情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
    想而易见,“铁狮子”赵威武一定是个一丝不苟,严肃刻板,直不隆通的硬汉。
    刚走到一处转角。
    东方起云看到了“四疯四衙”中的二人,东张西望的一面留意街上的行人,一面注意着两旁商家,形态仓惶与焦虑。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疑心生暗鬼,这是每一个想做坏事的人所有的共同通病。
    迅急的贴墙而立,藉着阴影东方起云躲过了他二人,同时心里开始猜测。
    思索了一会,仔细的把自己和“黄绸刀会”接触的每一环节再缜密的反覆推敲,东方起云行出了转角。
    他虽不知道“四疯四衙”那两人找的是否自己,可是他知道今夜的行动计划决不可能露什么珠丝马迹。
    因此像个没事的人,东方起云走入了大街,也只不过才行了五、六步,他已发现了一件难以相信的事。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从来就没见过“四疯四衙”会同时离开赵威武的身边。
    现在他又看到了另二名“四疯四衙”,而对方也发现到了他。
    “二当家”
    镇定的等到来人行至跟前,东方起云才淡然的说:“黄武,陈得海,你二人干嘛慌慌张张的?”
    “二当家,您……您可找苦了咱们”叫黄武的有些忧心亦有些许埋怨。
    “找我?”心里一惊,东方起云戒惧的又问:“谁找我?是不是大当家?”
    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渍,陈得海一叠声道:“二当家,您老去哪了嘛?赶快、赶快跟我们回总舵,大当家的人冒得几乎要烧房子了,他足足找您快二个时辰了……”
    “知不知道什么事?”东方起云试探的问。
    “好像为了总舵来的一位客人,也好像是为了‘小豹子’失去了踪迹……哎呀,不管为了什么,您老快走吧,再磨蹲大当家那脾气和铁律可是谁也担待不起……”陈得海连声催道。
    镇尾、黑竹林。
    “你们等等我,我……我方便一下。”东方起云停下了脚步说。
    前行的二人也停了下来,纵然心里急得要命可也不敢有所表示,毕竟小解出恭是每个人都难憋得住的事,更何况他可是坐“四疯堂”第二把交椅的人。
    他们能说什么?又怎敢说什么?
    只有等了;然而这一等就等了许久。
    渐渐地有些不耐,黄武小声的滴咕:二当家的还真磨人,怎……怎么蹲了那么久?
    “该……该不会蹲出毛病吧?好像二当家有些痔漏的毛病。”陈得海也犯了滴咕。
    “喂!老陈,你去瞧瞧。”
    “去你妈的,你自己怎不去瞧瞧?”
    这里两个人正说着,后头远处传来东方起云的声音:“黄武,你……你过来一下……”
    “嘻,老黄,二当家叫你哪……”陈得海幸灾乐祸的取笑。
    “妈的。”黄武万分不情愿的低骂一声,走入黑暗中的竹林。
    “陈得海你快来,黄武让蛇咬”竹林里当然有蛇,而且竹林里的蛇大多是剧毒的青竹丝。
    所以陈得海一听东方起云急切的叫唤,立刻也进人竹林。
    东方起云各个击破顺利的宰杀了黄武与陈得海。
    他二人在死前也难以相信插人自己胸口的钢刀会是出自二当家的手。
    “四疯四衙”的武功决不是浪得虚名,对东方起云来说他决无法以一敌之,更无法无声无息的杀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
    然而他做到了,只因为他用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出其不意,攻敌不备。
    人家说“铁狮子”赵威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边的“四疯四衙”。
    也有人比喻“四疯西衙”正像赵威武手中的剑,而剑才是让一个活人变成死人的最好利器。
    现在东方起云已经折断了赵威武手中的剑,虽然他知道断剑亦能杀人,但是一把断剑的威力绝对没有一把完整的剑来得令人可怖。
    不管英雄或枭雄,他们的忍耐力、容忍心一定是超人一等。
    尤其一个想要成为英雄或枭雄的人,更需具备了能承受“胯下之辱”韩信般的胸襟。
    当着帮中众人以及文师爷的面,东方起云就在总舵大厅二话不说脱下了上衣,捱完了五十鞭。
    当然这五十鞭并没完全落实,否则东方起云一定早已晕厥。这就是功夫,执鞭人的手上功夫。
    通常每一个刑堂执事都有这种功夫,他们能把皮鞭抽的震天价啊,看似每一鞭都运了全力抽在人身上,然而那鞭子在着身的刹那已卸下了力道。相反的,他们也能让看似无力的鞭子,每一下都能抽进人的五脏六腑,痛进捱鞭人的内心最深处。这就要看执鞭的人要不要整你了。
    这可真是铁律如山。
    有谁听过一个帮会的二当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捱鞭?
    这该是种耻辱,一种无法忍受的耻辱,然而“四疯堂”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就是赵威武如果犯了他自已下下的铁律,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脱下衣服,承受那五十鞭。
    所以东方起云穿好了衣服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回答着赵威武的问话。
    他真的能放得下吗?
    “起云,你坐,你坐,嗅,这位是文师爷,京里来的……”赵威武也像忘了刚才板着脸下令鞭答的事,恢复了往日的态度。
    他就是这种人赏罚分明。
    “文师爷你好。”东方起云欠欠身,居然脸上还有一丝笑意。
    “你……你好,二老板……”文师爷颇感窘迫。
    “起云,豹儿可和小星星在一块?他们去了哪?你……你可知道?”赵威武忧虑的问。
    “我想他们应该是在一块,因为小星星从早上出门到现在仍未回家……”东方起云说的是实话。
    “这个‘糊涂蛋’、王八羔子、他……他是怎么照顾这两个孩子的……”赵威武脸已开始阴沉。
    “我想应该不会有事,或许‘糊涂蛋’被他们逼得没办法才玩到现在仍未回来。”东方起云对这两个孩子有太深的了解。
    “我知道不会有事,可是‘糊涂蛋’总该抽个空,或找个人回来传报一声呀!”
    “文师爷来敝堂是……”东方起云礼貌的问。
    “嗅,文师爷是我那至友‘洛阳王’特遣而来……”赵威武抢过话代文师爷答道。
    “莫非……”东方起云猜测道。
    “对,‘洛阳王’已经洗清了沉冤,而且现在也恢复了爵位。”点了点头赵威武说。
    “那么文师爷此番前来该是为了豹儿之事喽。”
    “不错,偏偏人家第一天到,咱们就让人看了笑话,担足了心。”
    “言重,言重,其实学生现在已不担心了……毕竟……毕竟我想应该没人敢捋‘四疯堂’的虎威……”文师爷解围的说。
    “我想再过不久豹儿他们就应该回来了……”赵威武歉然的说。
    “是的,是的,学生不急、不急……既然有贵堂高手随侍一旁,应该决不会出事才对……”
    文师爷显然对刚才东方起云的鞭答仍不能释然,故而说话语气已婉和了许多。
    在他想东方起云只不过迟了一个多时辰已捱了五十鞭,那么他们口中的“糊涂蛋”岂不是连命都得去掉半条?
    人无横财不富
    马无野草不肥
    小豹子三人站在这家“对对胡”赌坊的大门前,就看到了这付对联,再一抬头横批三个大字“钱来也”。
    笑了。小豹子笑得真像只豹子,他的眼里充满了兴奋、刺激、贪婪、仿佛已发现到一大片每只都这又肥又大的羊群。
    “哇噻,果真是大地方、大场面,光瞧这门面,这两付对联,我……我就知道今儿我一定可以大展雄风,再也不用担心赢了拿不走……”说完他就上了台阶,迫不及待的想要一头拱进去。
    轻轻扯了扯小豹子的衣袖,小星星轻声说:“豹子,我……我觉得这家赌场有些不妙……”
    “为什么?”小豹子一脸茫然的问。
    “因……因为那三个宇……”小星星指了指横联。
    “钱来也……”小豹子歪着买低声念了一遍说:“我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呀!”
    “暖呀,你不觉得这三个字好像在说我们捧着银子进去送给他们吗?”小星星轻跺了跺脚解释。
    “呸呸呸,你说点吉利话好不?我们还没进去呢,你就说什么送不送的,你怎么不反过来想,那里面一堆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在等我们去拿呢?”小豹子最忌讳的就是在赌博前听到什么送呀,输呀,之类的话。
    其实每一个喜欢赌的人都有一些怪毛病,也都忌讳一些事情。
    “对……对不起嘛,我……我也不是故意的……”一看小豹子变了脸,小星星嗫嚅的赔着不是。
    “好啦,好啦!”挥了挥手,小豹子厌烦的说:“帮帮忙,我的大小姐你可不可以稍为有点笑容,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回你苦着个脸,我一定输……”
    “输”宇一出口,小豹子又“呸呸呸”了三声,然后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用脚底踩着连声祷告道:“财神爷、土地奶奶,还有你们推着百宝车的五位散财童子,你……你们统统可要帮着点我,刚才我是不小心说溜了嘴,可不是存心的……”
    放下了合十的双手,小豹子不再搭理她,昂首阔步进入了“对对胡”的大门。
    “喂喂喂,干什么的?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知不知道?闷着头瞎闯想要找打是么?”
    进了大门,来到天井,二个彪形大汉,胳臂比小腿还粗的拦下了小豹子和小星星。
    “糊……糊涂蛋,这……你……你该亮相啦。”
    终究是小孩,小豹子一见这两个铁塔也似的大汉恶声恶气的拦了路,立刻惊吓得语不成声。
    “两位。”“糊涂蛋”从后头快步上前,瞪起一双怪眼说:“这里可是赌档?”
    “不错。”一名大汉双手抱胸回道。
    “那你们拦着咱们干什么?”
    “您……您误会了,我们是拦着他们……”指指小豹子那大汉赔着笑说:“我们怎敢拦您呢?”
    “我问你们,赌档可是赌钱的地方?”“糊涂蛋”成竹在胸的问。
    “当……当然,我们这里当然是赌钱的地方……”
    “那你拦着他们作什么?”
    看出了什么?那大汉有些难以置信的支吾道:“他……他们和您一道……也……也是来赌钱的?”
    “废话,不赌钱咱进来干嘛?”小豹子一见对方转换了语气,立刻又神气的从“糊涂蛋”身后走了出来。
    “你两位听好,这是咱的小主人,怎么?你们这有规定不准小孩子赌吗?”
    “不,不,我们这只有一个规矩,那就是‘没钱莫入’,既然这位是您的少主人,我们欢迎,欢迎,对不起,请……”
    哼了一声,拉了拉衣襟,小豹子趾高气昂的在他们躬身赔礼中穿过天井。蓦然
    “这位,您等等。”头先说话的汉子又在身后大声的叫着。
    “怎么?你怕咱没钱是不?”小豹子伸手人怀掏出了一叠银票,回身扬了扬道。
    “不,不,你误会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小豹子一脸不解。
    “是……是我们里面不准……不准带动物入场……”瞄了一眼“尼克森”,那汉子说。
    “噢,应该的,应该的。‘尼克森’来,你给我好好待在这,等我赢了钱给你买上几斤上好牛肉……”
    只要准赌,小豹子就算要他光着屁股去赌他也恐怕会干。
    把“尼克森”拉到天井中靠墙边,轻轻拍了拍“尼克森”的头,小豹子像哄孩子一样的哄着。
    “尼克森”显然听得懂他的话,竟乖巧的蹲坐于地,伸出舌头添了添小豹子的手,低唔两声仿佛在说:“咱知道啦”
    这一整间大厅摆满了长的、方的、圆的,各式赌台;每一张台子面前也都挤满了男的、女的、年老的、年少的人们。当然,每一张脸孔的表情不一,因为每一个人的运气决不可能一样。
    望着挤动的人头,扑面迎鼻的各种异味,小豹子的眼睛开始发亮,血液迅急的直往脑门冲。尤其那一声声“开啦”“离手”“九自手”“七对门”的术语,夹杂着欢笑,咒骂、叹息,已经把他的魂儿都勾跑了。
    “乖乖隆的咚,这……这种场面咱……咱小豹子可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碰上,妈……妈的,好像这世上所有的赌徒都聚到一块了……”兴奋的咽了一口口水,小豹子简直看傻了。
    小星星畏缩的躲在他的身后,一双像星星的大眼满是惊恐与不安。
    “豹……豹子哥,这……这怎么有那么多人?”
    “你怕什么?人多才过瘾,才热闹……”
    刚想挤进人堆里,小星星又拉住了他说:“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这里的气味实……实在难闻……”
    当然难闻,汗酸味、脂粉味,再加上迷漫着整个大厅的烟草味,没有人被薰死才是一件奇怪的事。
    可是这种气味对小豹子来说却无异有种提神醒脑的作用,他猛吸了两下鼻子,然后说:“没有呀,我觉得这儿的气味蛮清新诱人的。好啦,好啦,你到底进不进来?再磨蹭下去,待会人家散场了,姑奶奶,我可就只剩喊天的份啦……”
    可能吗?这时候才是午后没多久,大白天里这儿就挤都挤不动,要散场除非来一场大火把房子烧了才有可能。
    小星星不敢再噜嗦了,因为她知道小豹子的脾气,这时候要拦住他,除非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悄悄地拿出小花绢,她捂住鼻子开始跟在他的屁股后头往里挤。
    “小……小祖宗,地买到了,咱……咱对这玩意实在没多大的兴趣,你呢?就在这发财,属下可不可以到外头溜溜……嘿嘿,至多个把时辰咱就回来接你如何?”
    糊涂蛋把小豹子带到了大厅的中央,“寡人有疾”的混身扭动,搓着手涎着脸。
    “去去去,你那毛病咱还会不知道?记着,可不要再像上回一样弄得走都走不动知道不?好啦,你也不用急着回来,这儿花样多,咱也想好好过过瘾。”
    糊涂蛋一听他这样说,狗蹶屁股的一溜烟就从人群里消失。
    “豹子哥,糊涂蛋到底有什么毛病?他……他离开了我们似……似乎不太好吧!……”
    小星星有些担忧。
    “噢,他有种‘马杀鸡’的毛病……”小豹子两眼梭溜着四周曼声应道。
    “‘马杀鸡’?豹子哥,什么是‘马杀鸡’?又为什么会弄得他走都走不动路?”小星星从没听过这名词,她当然好奇的问。
    “我也不知道什么叫‘马杀鸡’,大概是一种马术吧,听他告诉我为了要克服惧马的心理,所以他经常会苦练这种功夫……”小豹子已经看上一处押宝的台子,他一边往里挤,一边漫不经心的解释。
    “难怪他有时候宁愿走路也不愿骑马,原来他对马有种惧怕的心理……嗯,那马骑多了当然两腿会像打摆子似的走不动路楼……”小星星自以为是的摇头晃脑说:“骑在马上杀鸡,嗯,嗯,是不好练,不好练……”
    个子小的小豹子只挤到一圈大人们的背后,就再也挤不进去,他用手左扒右推的惹得人家回头骂了几句“X你娘”后,只能苦着脸急得似欲上吊。
    望望面前的人墙,一张张眼前晃动的屁股,小豹子被那“三六四十三点大,吃小赔”的眩喝声弄得心痒难煞直跳脚,却一点办法也想不出。
    小星星轻轻的附在他的耳边嘀嘀咕咕一阵后,小豹子的脸由焦虑急躁开始转变为心花怒放。
    “开水,开水来啦这位添茶啦,小心您的屁股。”小豹子一面大声吃喝,一面轻拍着前面两人的屁股。
    这种声音,这种动作,就算前面的人是“连体婴”吧,也会被吓得自然分割。
    你不信?
    你不信的话有机会试试,不灵的话找我。
    “小鬼妈的蛋你找死”
    “妈个巴子,开水怎么端到这来了?咦?”
    这前面的二人像火烧屁股的挪开一条隙缝后,待发觉哪有什么开水后,小豹子和小星星己经挤到赌台边,朝着他们裂嘴一笑。
    “这……这是什么年头,这么大的毛孩子也跑到赌场来了。”两人嘟嚷了一句后也就又全神贯注的开始押注。
    毕竟每一个赌徒在这种时候就是发现他身旁站的是头猩猩,他也最多只是多看一眼而已。
    “押好离手,开啦”
    宝官在开了三次后,小豹子拿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轻轻的放在“大”的位置。
    五十两是个不大不小的数目,可是由一个小孩身上拿出来押宝,可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小豹子根本不理会别人异样的眼光,他挖挖鼻孔搓搓两手,一付十足赌徒的模样,可怜的是他的头刚好超过赌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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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小毛孩狂赌狂赢
    赌场的规矩是只认银子不认人。而且就算天皇老子的钱他们也敢照杀。
    “一五四十点大”
    三粒股子开了出来果真是大,小豹子轻易的赢了第一注,小星星在一旁兴奋的轻轻掐了他一把。
    “押啦,押啦,注不分大小
    押好请离手”摇宝的是一位三十来岁,一望就知精得出油的汉子,只见他把密不透风的宝盒用双手捧着,上上下下有节奏的摇着,嘴里口沫横飞颇有押韵的吼着。
    微侧着头,小豹子的眼睛一直盯着庄家的手,他的耳朵居然会轻微的跳动,在吵杂声中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凝神倾听宝盒中跳动的散子。
    “砰”的一声,宝盒放在了赌台,“各位,下注请快,要快啦有一丝犹疑,小豹子的一百两银票推向了“五”的方格中,好整以暇的等着开宝。
    这是一赔六的赌法,很多人也喜欢这种赌法,然而很少有下这么大的注,毕竟这种赌法赢面不大。
    “喂,小兄弟,你会不会赌?”
    小豹子身旁那位已经忘了刚才“伪开水”的嫌隙,居然好心的提醒他这种玩法输的机会较大。
    这种地方本来就是赌客与庄家互相对立,很自然的往往赌客间都会彼此连成一气。
    笑了笑,小豹子朝着说话的人开口:“这位大哥‘闲’道有先后,‘赌博’有专攻,咱年龄虽小,这赌嘛……”
    猛回头,小豹子瞪着小星星说:“干嘛,你怎么又拉我袖子对这位白字先生,小星星实在有时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她轻轻地说:“豹子,你……你不会用成语就不要用,什……什么‘闲’道有先后,是‘闻’,闻道有先后……还有‘术业’有专攻,偏偏你又给人改成‘赌博’有专攻……”
    “墟”了一声,小豹子说:“喂,你小声点行不?我知道你书读得好,字认得多,这……这里可不是你卖弄文章的地方,其实呀!以我这种程度己够让这些大老粗羡慕的啦……”
    果然,那汉子一脸诧异的样子,敢情他还真被小豹子的“出口成章”给唬得一愕一愕的。
    “二个五一个六,十六点大,吃小赔大”
    宝开出来了,一百两变成了一千二百两。
    这下子不只是每个赌客露出难以置信的眼光,就连宝官也开始注意起这比台面高不了多少的七孩子。
    “你……”隔壁那位好心人“你”了半天竟再也说不下去,想必他一定后悔刚才所说的话。
    摇过一阵,宝盒又放在台子上,这回任是宝官喊破了喉咙,就是没一人下注,因为大家都在等。
    等着小豹子下注。
    一阵沉思后,小豹子只拿出了五十两银票推向了“大”的位置。这一下可好,银票立时像雪片一般全推向了大。
    “喂,喂,各位赌友,你……你们干嘛都跟着我下?……”
    小豹子也发现了这微妙的情形,他连声叫着。
    没人理他,大家的眼睛全盯向宝官,那意思很明显,“您就快开吧!”
    望着那像小山一样的银票全在“大”的位置上,宝官的汗珠快成了一条小河,顺着他的脸颊直往下淌。
    也难怪他不敢揭开宝盒,因为开出来的是小没得话说;如果开出来的是大,那桌面上的银票怕不有好几万两,这种赔法就是银票用写的吧,也来不及呀!
    “开呀,快开呀”
    “妈的,搞什么鬼?你怎么不开呢?”
    “喂,别发博呀,这么干耗下去算什么玩意嘛……”
    众人已开始鼓噪;如果眼光是利剑,那么宝官恐怕早已被盯成蜂窝。
    用手抹了一把汗,宝官开始游说:“各……各位……这……这小也可以押呀……”
    也难怪他沉不住气,毕竟他摇了一辈子的宝,就从没碰到过所有的赌客会把钱全押向了一边。
    “喂,你们开赌场的还管我们押哪里?”
    “是嘛,我们高兴押哪就押哪,少罗嗦快开呀!”
    “什么和什么,哪有赌场的怕注大,这不和妓女喊痛一样,也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
    话愈说愈难听,宝官脸愈来愈难看。
    终于
    颤抖着伸出手,盖子掀了开来
    宝官的脸在一刹那变了。
    “二三四九点小通杀啦”
    小豹子耸了耸肩,做出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
    大伙全像泄了气的皮球,叹息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当然这不关小豹子的事,因为他可没硬拉着大伙押大,因此大伙除了自叹瞎了眼外可一点脾气也没有。
    小星星又扯了扯小豹子的衣袖轻声说:“喂,你搞什么鬼,怎么这回输啦?”
    苦笑一声,小豹子说:“这回我没把握,所以我才只押了五十两呀!”
    “你……你不是能听得出来骰子声吗?”
    “是……是呀,可是刚才大伙聒噪得我没法专心,所……所以就……唉,谁晓得这些人一窝蜂的没头没脑全跟着我原来是这回事,可想而知小豹子对骰子的研究己经到了件么样的程度。
    宝官又开始双手摇着宝盒,现在他已又恢复了信心。毕竟打死他,他也不相信有人能邪门得把把押中,只赢不输。
    “要开啦快押,请下注”
    这次没有丝毫犹豫,小豹子几乎在宝盒一放下,他就把手中所有的银票全押在三点“豹子”的位置。
    一千一百五十两全押中的话是一比一百二十倍。那么庄家赔出的数目该是十三万八千两。
    这人不是呆子就一定是疯了。
    每一个人全都瞪大了眼睛像看到鬼一样的看着小豹子,他们心里所想的也都是这句话。
    “下啊!下啊!各位动作请快,再不下注就要开啦”
    宝官理也不理小豹子,兀自催促着各人。
    因为押“豹子”固然赔的比数较大,然而开出来如果不是“豹子”,那么不管大小庄家都可照杀,这是规矩,也是少有人敢押“豹子”的原因。
    上一注热闹得场面已不复出现,相反的是这一回全场竟没一人下注,因为大家全屏息等待着看结果。当然他们也全都在为小豹子的银子婉惜。
    “没人再下,开啦”
    宝官一手开宝,一手已拿起“钉扒”准备把那一千一百五十两银子给扒到面前。
    然而
    宝官的声音开始打颤,谁也听得出来他的声音简直比鬼哭还难听,谁也知道一桩不可能的事情已经发生。
    三粒散子,同样的黑色斜三,静静地躺在宝盒上面。
    “豹子”
    “妈呀是三点豹子呀”
    不只宝官整个人僵在那,大伙也全在惊呼声后,一个个呆若木鸡,表情古怪的傻成一团。
    小豹子嘻嘻一笑,他轻轻挪开让小星星紧抓不放的膀子然后淡然的说:“喂,庄家,庄家,赔注啦”
    后三个字惊醒了庄家,也把大伙的魂全给勾了回来。
    闹哄哄中,宝官的脸已扭曲得失了原样,他舌头打结的说:“噢、噢、赔、赔……”
    十三万八千两,一百三十八张银票推向了小豹子。
    把押注的一千一百五十两银票丢给了庄家,小豹子大方说道:“宝官,哪,你吃红。”
    这也是规矩,因为宝官只是伙计并非老板。
    宝官颤抖着接过赏银,说不出来心中的滋味。毕竟这是他这一辈子收到最大的一笔红钱,然而他赔出的注钱何尝不也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一笔赔注呢?
    人。
    你决难想像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会如此紧密、契合。
    这大厅原本己挤得水泄不通。现在可好,所有的人都围向了小豹子这一桌押宝的台子来。
    只见人靠着人,人叠着人,老头儿也不怕闪了腰,女人家更不在乎自己凸出的地方被人挤成了扁的,他们一圈圈,一层层,全噤声屏息,等着小豹子下注。
    没有人不爱银子的,赌博的人又有谁不想赢钱?
    每一个人都被挤得变了形,然而小豹子和小星星却有极大的空间,因为那是大家留下的空隙,毕竟每一个人都不敢妨碍他的听觉,影响了他的判断力。
    宝官颤抖着双手,上下左右,一下子过头,一下子平胸把宝盒摇得哗啦直响,却总是不放下,也就是说他不敢放下。因为他怕,怕一放下后那种押注的场面无法控制。
    大家都在等,等宝官放下宝盒。
    大家都在等,等着掏出所有的银子跟着小豹子下注。
    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不过的也注定躲不过。
    宝官手中的宝盒在一阵乱摇后“砰”的一声终于放在了台子上。
    于是
    小豹子等一切停止后,他开始沉思。
    然后
    “喂,庄家,你们这有没有规定下注?”思索完后小豹子开口说。
    抬眼看了看墙上,宝官真希望那猩红的八个大字能突然消失。
    有杀有赔
    来者不拒
    小豹子也看到了那八个大字,他的眼睛亮得像两盏明灯,嘴角一例后说:“哇噻,过瘾、好气魄……不过,不过庄家你……你能否找此地的老板出来……”
    “为……为什么?”宝官吓得差些站不住。
    “唉”小豹子叹了一口气后说:“因为我这一注下下去后我不知道你们东家赔不赔得起”
    “这……”宝官满头大汗失了主张。
    “让一让,让一让,东家来了”大厅门口有人用急切的声音吼道。
    人群开出一条道路,一个富商模样的中年人来到宝官旁边,他抬手阻止了宝官,轻声说:“我都知道了。”
    然后他仔细的打量着小豹子露出抬面的一张稚气,精灵,与顽皮中略带可爱的脸庞。
    “小兄弟,我姓贾,西贝贾,请问台甫?”
    “台甫?噢,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姓赵,小名叫……叫‘豹子’”
    小豹子学着对方抱抱拳,然后说出一句乱没“学问”的话来,再然的指着台面上“豹子”的位置。
    小星星狠狠捏了他的大腿一把低声说:“丢人,台甫的意思你都不懂吗?”
    “豹子”?
    每个人真像看到一只豹子一样的看着他,到现在他们才明白他为什么叫“豹子”了。
    “贾裕祖,富裕的裕,光宗耀祖的祖,请指教”东家报了姓名客气的又说。
    “好说,好说,贾老板您这套过门完了吧,既然完了咱想请问你这一注可有限制?”
    “敢问小兄弟何指?”
    “我是说我现在要押注,不知贾老板可收?”
    抬眼看了看围在四周的人群,贾裕祖笑声震天的道:“哈,哈……小兄弟,我贾某人开赌场开了一辈子,从来就没碰过像你这样问话的人……哈,哈,你放心,今天无论小兄弟你下多大的注,贾某人都收下,不过只限你一个人。”
    人群里立时开始鼓噪,因为大家本来就抱着和小豹子同进退的心理,现在东家如此一说出不是人人希望泡汤?
    抬手制止了众人,贾裕祖朗声说:“各位,各位,贾某人是为了各位好,因为各位如果坚持要跟着这位小兄弟一起下注的话,那么各位必定输”
    能开赌场的人绝对是一个行家。
    这贾裕祖在“莲花集”开设赌场已有不短的一段日子,或多或少已有许多人了解他的赌技,现在经他一说,已有人退怯。
    再环视众人一眼,贾裕祖单手一伸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小兄弟请下注,今日大伙全是你的见证,只要贾某输了决不食言一定照数赔到底。”
    “好,痛快,痛快,大地方果然是大气魄……”吸了一口气的小豹子又说:“贾老板,只怕咱这一注下去后您不但不能裕祖,恐怕……恐怕您下三代,也就是说你儿子和你儿子的儿子,以及你儿子的儿子的儿子,都要穷得没裤子穿喽。”
    “是吗?小兄弟你预备这一注下多少?”贾裕祖智珠在握笑着问。
    “我这有十三万八千两银票,另外……”小豹子一古脑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银票点了点后说:“总共十三万八千三百两。”
    “你统统下?”
    “当然。”
    “那你放心,贾某现今票号里的银子绝对超过十个十三万八千三百两。”
    轻轻摇了摇头,小豹子不以为然的说:“贾老板,如果咱这次下的地方是‘豹子’呢?”
    “豹子?”
    难道小豹子这次又算准了开出来的会是豹子?
    不只是不信,每一个人根本无法相信。
    毕竟“豹子”的机率己很难出现,何况要连续两次开出“豹子”来,这种机会简直微乎其微。
    “我算算看,十三万八千三百两的一百二十倍……贾……贾老板,对不起咱的算术不好,各位……有哪位可以替咱算算……”小豹子抬头望向周围人群。
    “妈呀!那是一千六百多万两呀!”
    有人心里在算盘打得飞快,突然惊呼出声。
    小豹子嘻嘻一笑后说:“贾老板,您瞧咱没骗你吧,如果咱押中了,你岂不是连下三代的子孙都要穷得没裤子穿?”
    阴鸷的冷哼一声后贾裕祖说:“小兄弟,如果你押中了贾某人承认的确赔不起,不过开饭馆的决不怕大肚汉,开场子的更不能让人笑话赔不出注来,我倒有一个变通的方法你愿不愿意接受?”
    小豹子“人五人六”的坐上了一位拍马屁的仁兄所搬来的高脚椅上,他也“王二麻子”
    抱拳行礼说:“贾老板有话请讲,不才这厢听了。”
    他的模样滑稽,他的谈吐更可笑。
    然而没人笑出声,因为每一个人全被这紧张刺激的气氛所吸引,大家的眼睛全瞄向了贾裕祖,等着他那变通的方法。
    一把明晃晃的牛耳尖刀从贾裕祖的身上拔出。
    他用一种果决的声音说:“小兄弟,如果贾某人不幸输了这一注,那么贾某人当尽所有赔注,剩下不够的小兄弟委屈点,十两银子一刀,贾某愿意以这付臭皮囊来赔注,你认为如何?”
    这是英雄作风。
    一个真正的赌徒,所秉持的也就是“输钱输牌不输人,赌奸赌诈不赌赖。”
    小豹人是个嗜赌如狂的人,他的年纪虽小,可是已俨然是个标准的赌徒。
    赌徒岂有不佩服这种豪迈、磊落的作风?
    一伸大拇指,小豹子连声道:“好,好,贾老板,咱最佩服的就是您这种英雄好汉,还有您的‘高风亮节’、‘杀鸡焉用牛刀’小豹子的话已被小星星狠狠掐了一把给打住。
    毕竟他一激动就又犯了胡言乱语的老毛病,简直离普的过了分。
    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贾裕祖说:“小兄弟,你旁边那位姑娘可是与你一同来的?”
    “是呀,贾老板有什么‘意见’?”
    “我想我们这一注绝对称得上豪赌,我看小兄弟也决不是那种因注大而会满足的人,你一定喜欢在此之外附加一点‘刺激’对不?”
    “赌‘刺激’?哇哈,贾老板不愧‘板牙’,真是我的知音,对,对,咱最喜欢赌‘刺激’,不知贾老板要怎么来赌?”
    “伯牙”说成了“板牙”,恐怕这种荒唐词儿只有小豹子这种不学无术的家伙才说得出来。
    眼里同样闪起和小豹子一样‘刺激’的光芒,贾裕祖说:“我有一颗‘东方之星’的明钻已经造册报备,是准备进贡皇上的珍品,现在贾某人愿意拿它来和小兄弟赌……”
    “赌什么?万一你输了那可是犯了欺君之罪,要满门抄斩的呀!”
    “不错,贾某愿拿一家十六口的性命和你赌……”
    “喂,你……你到底要赔什么?你快说呀……”
    东方之星,哇噻,要是能赢了过来送给小星星那才是最“刺激”的礼物,嘿,“东方之星”送给东方星星,妙,妙,太妙了。
    小豹子一想到这恨不得马上瞧瞧那颗“东方之星”。
    小星星也早已从小豹子兴奋、多情的眼神中明白他心里的想法。同样的,她也有种冲动,希望一睹那颗“东方之星”的魅力。
    轻轻地,贾裕祖又从贴身内衣里拿出一只小小锦盒,他打开了盒盖。
    一蓬耀眼的光华,幻成迷人的色彩立时遍布大厅,一颗鸡蛋也似的多边钻石,高贵、感人,静静地在盒中散发出如裸女般的芬芳,吸引住在场每一个人的眼光。
    什么是寂静?
    什么是“停止呼吸”?
    这一刻就是最好的栓释。
    盒子盖了起来,阳光又再出现,然而所有的人却如痴如醉的仍无法回过神来。
    够了。
    这一刹那即是永恒,就算用生命去换,也一定大有人在。
    轻咳一声,贾裕祖的声音像来自云端。
    “小兄弟你赌不赌?”
    “啊!噢,赌、赌、赌,我愿用我的生命来赌……”小豹子忙不迭的连声说道。
    他当然愿意赌,愿意用他的生命来赌。
    因为他决不会输,因为他知道宝盒内的点子。
    “很好,不过我不接受你的赌注。”
    “为……为什么?”小豹子恨不得跪下来求对方。
    “我要她做为你的赌注”
    贾裕衫的手指着小星星,嘴角噙着一抹别人无法意会的冷意。
    “好,我答应。”好坚决,好果断,小豹子毫不考虑的说。
    当然他毫不考虑,因为他一定赢,因为他知道宝盒内是三个么点。
    “我反对”小星星蓦然吼道:“你……你怎可用我来做赌注?”
    “哎、哎,小星星你听我说,听我说……”
    “不行,我不要听你说,没有人可以这么做,没有人……”小星星双手捂住了耳朵。
    温柔地,小豹子用一种“感性”的眼睛望着小星星。
    轻轻地,小豹子伸出双手拿下了小星星捂着耳朵的双手。
    然后他更用一种多情的声音说:“星星,小星星,你相信我的是不?你一向就相信我的本事对不?你知道我一定会赢的不是吗?答应我好不?想想看我要赢了那颗‘东方之星’送给了咱的东方星星那……那岂不是一段千古佳话?嗯?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让你高兴?”
    认识多年,小星星从来就没见过小豹子用这种温柔的眼光,轻悄的态度,多情的声音和自己说话。
    她傻了,她痴了,她迷惑了,她双颊泛起一丝红晕糊里糊涂的点了点头。
    这就是女人,一个情窦初开就算被人卖了还有可能帮人数银子的女人。
    “贾……贾老板,她……她答应了。”小豹子直盯着人家手中的锦盒说。
    “小兄弟,我看见了,也听到了,你们可真是‘两小无猜’让人羡慕又嫉妒的一对,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你不后悔?后悔这么一朵花似的小姑娘离开你的身边?”
    贾裕祖的表情是淫秽,他的眼光更是邪恶。
    “我……我为什么要后悔?你才该后悔呢!”小豹子根本连想都没想过“后悔”两个字。
    “好,小姑娘,如果我输了呢这颗‘东方之星’就是你的,万一,万一我赢了,对不起,你可要跟我走哟。”贾裕祖笑得让人心里发毛的对着小星星说。
    “我……我知道……”小星星有些嗫嚅的说。
    “各位,麻烦各位做个见证,不管输赢贾某都有所报。”贾裕祖做了一个罗圈揖向围观的人说。
    “对,各位,麻烦你们做个见证,不管输赢咱一定每人一千两谢证。”小豹子也学着贾裕祖,站在椅子上抱拳朗声。
    他可就没想到万一他要输了拿什么去谢证,他一定赢吗?
    他当然一定赢,因为他百分之一百的确定宝盒内的点数只有三点。
    “请下注”
    紧张“刺激”的一刻终于来到。
    这巴不是大笔银子的赌博,它所紧张刺激的地方是因为赌命。
    什么事还能比赌命更紧张、更刺激的呢?
    “好”
    小豹子脸上充满了自信,他自满的说出“好”字后,更自鸣得意的推出他所有的银票。
    他押注的地方当然是“么豹”的位置。
    没有人会相信,也没有人敢相信,小豹子竟然真的押注在“么豹”上面。
    贾裕祖笑了,笑得真像一条噬人的豹子。
    “为示公平起见,小兄弟你来开宝。”
    “不必,我信得过你。”
    “不,我希望你输得心服口服,所以我决不用我的手去接触一切有可能影响到点数的宝盒,喂,这位,劳你驾,帮个忙您来开宝如何?”
    随便找了个人,贾裕祖让出位置。
    那个开宝的人来到台子前,他竟然比当事人还紧张互搓着双掌,然后在大腿两侧用力的擦拭掌心后,战战兢兢的屏住呼吸掀起宝盖。
    焦急等待中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
    然而,夜总是毫不停留与驻足一会的来临。
    “四疯堂”总舵此刻已像一锅沸腾的开水,每个人的情绪已激动到了极点。
    “铁狮子”赵威武跺碎了二块大理百花砖,砸烂了三扇雕花透空窗棂,外加入张排在“议事厅”里的檀木座椅。
    他的眼球布满了血丝,他那张威猛的脸更像极了一只暴怒的狮子。
    地上,两具尸体并排着,尸体的胸襟两个大洞是刀伤血已凝。这两个人正是他贴身的保镳“迎风四衙”。
    仔细点,我们更可发现这两个死人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惊骇、恐怖、无奈,以及一种死也不相信的神色。
    在“铁狮子”赵威武的身后,另两名“四疯四衙”脸上的表情也和地上的死人差不多,唯一不同处是他们多了些悲愤,和发自内心的伤痛。
    初更刚过这两名死者就让人发现在总舵外的黑竹林中,一下子整个“四疯堂”都被这突来的变故弄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事情很明显,己有人对“四疯堂”发动了攻势,而且对方已到了总舵外面。
    敢和“四疯堂”作对的人不是没有,然而能在无声无息里杀掉“四疯四衙”中的两人,才是令人震惊的事。
    毕竟谁都知道“四疯四衙”的武功、机智,对敌经验,在江湖中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高手中的高手,既然有人能一举击杀他们中的二人,这敌人的武功当然是到了令人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地步。
    两名混身大汗,疲惫不堪的中年汉子像旋风一般卷进大厅,他们单膝一点尚未开口,“铁狮子”赵威武已经冲到面前。
    “怎么样?怎么样?可查出什么?妈个巴子你们快说呀!”
    “大……大当家,镇内所有客栈,酒楼以及可资掩藏人迹的地方,属下……属下全都仔细的搜索过,不但未见敌踪,甚至……甚至也没发现少主……”说话的汉子表情惶恐。
    “没有?难道他们会飞?难道黄武、陈得海他二人让鬼给杀了?李云山你这总舵巡堂是怎么干的?查,再给我去查,天亮前若没查出个结果,你自己该晓得怎么办,还不快去
    “铁狮子”的暴吼声传遍了大厅,当然那叫李云山的巡堂早已吓得失去人色,又再匆匆消失夜色里。
    “大当家。”“白鹰”东方起云低叫了一声:“我想敌人可能早已远离,而且甚有可能小星星他们也遭了意外……”
    “起云。”赵威武沉重的回转身:“你说这到底是哪一路人马干的?”
    镇定的,东方起云道:“‘四疯堂’的仇家不少,但是属下搜尽枯肠,实在想不出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在极短的时间杀了四衙中的二人,而且连让他们出手拔剑的机会都没有……但是有一点可以认定的,那就是这个人一定是我们认识的,要不然他们死前的面上表情决不会那么惊怖好像是难以接受的样子……”
    “嗯,你分析的很对……”
    “另外,那个凶手还是使刀的能手,因为黄武他们身上的刀伤全是一刀毙命,而且位置丝毫不差,全是左胸心脏的地方。”
    一个高明的说谎者,他绝对知道谎话中必须参杂一些真活,参杂了真话的谎话非但不容易让人识破,而且更加深了它的真实性。
    东方起云当然知道赵威武一定也看出了死者脸上的表情,他之敢直言不讳的说死者认识凶手,而不怕暴露了真相,最大的理由就是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因为东方起云一辈子不用刀,谁都知道他的成名兵器是一根三节棒。
    “使刀的高手?又是他们认识的,……难道……难道会是他?”赵威武已经有了怀疑。
    东方起云面无表情,他紧抿着双唇不再说一句话。
    “起云。”赵威武实在憋不住了:“难道……难道会是古塘?”
    “大当家,属下不敢置喙。”
    “起云,你一定也和我的想法一样对不对?这是什么时候了,难道你还顾忌什么?只是……只是古塘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他没有理由要这么做呀!我可从来没拿他当过外人。”
    “大当家,人心隔肚皮。”
    “你……你能想得出来他这么做的理由么?”
    “我……我说过不敢置喙。”
    “废话,起云,咱们这是商讨事情,你说,你说好了,就算不是他也没有人会怪你,我们这只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罢了。”
    “既……既如此就恕属下斗胆直陈……”东方起云轻咳了一声说:“我们都知道古塘使刀,而且他的刀一向都是取敌人心脏的位置,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而且黄武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古塘会突然出手……”
    “好了,起云,我要听的是理由,是原因……”赵威武暴躁的吼了一声。
    “是……据属下的猜想,古塘可能对您有所不满,而且早已怀恨在心,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在意欲主掌‘四疯堂’。”
    “为……为什么?我可没什么地方让他怀恨呀!而且他现在的地位只在你我之下,这……这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想起这事件事情牵涉到古塘,赵威武不禁感到一阵心寒。
    因为古塘可以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大当家,你莫忘了他姐姐的惨死,还有人心永远不会满于现状。既然他有心谋反,当然少主是他第一目标,另外他更知道要想主掌‘四疯堂’。‘四疯四衙’是一定要先歼除才行。”
    “这……这个畜生”赵威武显然已经认定了,他气得跌坐椅子上。
    “大当家,你还记得前年不?前年古塘因为一笔帮内的公款交待不清遭您发交刑堂水牢,整整禁闭一月之事?”
    “可是事后我已查明,并且处份了失职人员,并且也亲自颁布了他的蒙冤一节实属误会呀!”
    “在您是认为没什么了,可是在他又如何能释怀呢?”东方起云冷然说道。
    跌入了痛苦的深渊里,赵威武想起了古塘;那个没有实质名份的小舅子。
    也想起了古莺,那个爱上别人的未婚夫,为了抗拒父母之命而投江自尽的傻女人。
    东方起云的话无疑己产生了极大的效果。
    赵威武面色极其难看的朝庙外吼道:“杜省三”
    杜省三进来的时候禁不住混身打了一个哆嗦,毕竟他也是“四疯堂”的老人,当他一看到赵威武的脸色,他就知道即将有人要死。
    “带堂中十鹰即刻起程捉拿古塘,记着,只要他有一丁点犹豫抗令格杀当场。”
    有谁敢拿“铁狮子”的渝令开玩笑?
    杜省三带着十鹰骑上马,闷雷也似的蹄声消失在黑夜里的时候,东方起云的唇角噙起一抹阴沉,冷酷的笑意。
    他看了看天色,嗯,二更刚过。
    十鹰一走,这总舵里的硬把子只剩下二名“四疯四衙”,东方起云内心狂喜,在他想事情简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甚至他已开始喜欢上那个平日甚为讨厌、难缠的“小豹子”
    赵得色。
    因为没有他的失踪,就不会牵出这许多事来,也就不会把高手如云的总舵几乎弄成真空。
    “大……大当家。”东方起云望了一眼跌入沉思中的赵威武。
    “起云,你说吧!”赵威武今天一天心神俱疲,现在像突然老了十岁颓然叹道。
    “文……文师爷这次由京来到堂口是为……为了什么事?为……为什么他那么急着要见少主?”试探的,东方起云开始探听。
    话到嘴边,赵威武突然惊觉,他有些掩饰的说:“噢,噢,是这样子的,这位文师爷是我至友‘洛阳王’派来的,以……以前在他未遭贬前,曾想……想要收豹儿为螟岭义子,我……我记得我曾和你提过这档子事吧!”
    “不错,大当家的曾说希望少主能有个好的环境,也曾说过‘洛阳王’如果不入狱,少主归在他的名下,将来前程一定不可限量。”
    “你知道,我那老伴一直在王爷府中,豹儿从一生下来就甚得王爷喜欢,本来这件事早就有了决定,谁知王爷却遭人嫉害,身陷囹圄。现在……王爷总算重见天日,唉,可是……
    可是豹儿却……”
    对赵威武有个老婆在王爷府中一事,东方起云不甚了解,可是他却知道当豹儿被抱回“四疯堂”总舵的时候,他的亲娘却没跟着来,而据赵威武说是因为生豹儿难产而亡。
    事实上东方起云也一直怀疑那位令人买疼的少主,他真正的来历,可是赵威武要那么说,东方起云也只有半信半疑,又怎敢追问到底?
    当然,像赵威武这样的武林人物,随时都在刀口下求生存,是有可能“暗凯”一个老婆或儿子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想起了“豹子”,东方起云不觉也想起了自己的爱女,他当然知道“豹子”和她决不是让古塘掳去,他们一定不知疯到什么地方去了。然而一整天没有下落,毕竟还是一件令人揪心的事儿。
    “起云,时侯也不早了,我看你先回去,说不定小星星她没和小豹子在一块已经回到了家也说不一定,如果有什么情况我再派人通知你好了……对……对于下午之事,希望你能谅解我不得已,事实上你也知道就是我自己犯了我订下的规矩,我也一样会捱那五十鞭子……”
    谁说“铁狮子”不通人情?
    他现在不正是体恤部属吗?
    在这种风声鹤嗅的情形下,他当然知道,每一个做太太的都希望早一点看到做丈夫的面,何况小星星是他的爱女,既然和小豹子一块失了踪,那么做娘的当然更放心不下,也更巴望着丈夫早点回家传递消息。
    东方起云早已心急如焚,他急的却是眼见三更将至而他却无法脱身。
    所以当赵威武一说,他便顺水推舟表现出担心家中的样子,告个罪匆匆离开大厅。
    有月无光,夜凉如水。
    东方起云出了大厅却未朝“四疯堂”的大门行去。
    相反的,他绕了一个圈,走过所有暗置在总舵四周的桩卡。然后,原本两人一组隐密在花草、伪山、巷弄,复墙中的监视网整个瓦解。每一个活人也全都变成了死人。死得无声无息,死得莫明其妙,更死得永难螟目。
    用鞋底擦拭着系上黄绸的钢刀,东方起云脱掉外衫,拿出一条黑巾蒙上面,现在他整个人只有两只眼晴露在外面,像幽灵一样的又越墙而过,翻回“四疯堂”的总舵。
    午夜。
    午夜该是寻梦的时刻。
    然而午夜也正是宵小,及发动奇袭的最好时刻。
    毫无一点征兆,更毫无一点警讯,四十名黑衣蒙面,手提黄绸钢刀的身影,就像从地底冒出来的一样,突然献出现在“四疯堂”的议事大厅之外。
    厅中只有四人,黄武、陈得海的尸体仍然摆在大厅中央。当“铁狮子”赵威武瞪视着那四十名黑衣蒙面人鱼贯进入大厅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可想而知是多么的惊讶不解和震怒。
    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出这四十个人是用什么方法躲过了层层监视,布满四处的一十八处暗桩。而且毫无一点征兆与警讯传出。
    “赵威武”
    一名高大的黑衣人越众而出,语气中充满了愤怒。
    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穿着打扮,以及那一片刺目的黄绸钢刀。赵威武从椅子里缓缓站起身说:“黄绸钢刀会”?
    “不错,葛义重率属下三十八铁骑来给大当家请‘夜’安啦!”
    这个时候当然没人去留心来的人是不是三十九人。
    “葛义重,告诉我,‘四疯堂’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是不是你做的?”“铁狮子”赵威武这个时候居然冷静得像一只石狮子,不愠不火的问道。
    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葛义重咭咭怪笑数声说:“大当家,您还满意否?”
    再也忍不住,赵威武发根上竖,怒目暴吼:“姓葛的,‘四疯堂’自赵威武以下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黄绸钢刀会’?”
    “呸!”葛义重毫无所俱的道:“赵大当家,你没有对不起我,只是你不让我活下去罢了,老实告诉你,我‘黄绸钢刀会’在你自大、自狂、自以为是的慈悲下整整忍受了十年,十年来你大鱼大肉,左手金,右手银,不但拦尽了一切水陆买卖,甚至连口汤也没留给我们。今天,此时此刻,我们是来讨债的,连本带利的来我你算账。”
    有一丝讶异,赵威武道:“葛义重,想必你对我的行事所为有所不满,也想必你对我的势力范围并不满意?”
    “废话!”葛义重恶狠狠的暴吼:“是人都决无法接受你那苛刻的条件,是人更无法忍受你那专制独断的作风,妈的,你以为你是谁?谁又要听你的?呸,不抢、不劫、不包婚、不诈赌,违者剔足挖目,他娘的,皇帝都管不着的地方,你凭什么要淮中的武林一脉听你的?势力范围,就算有再大的势力范围,在你那苛刻的条件下任何帮会都没得混了。”
    “好,很好,葛义重,你可是三十年来第一位敢对赵某人如此说话的人,可笑的是你这些话为什么不在十年前说,而竟会憋在你肚子里直到十年后的今天才说?想必是你一直在找机会是不?你以为此时有把握能与‘四疯堂’相颉顽了是不?”
    蒙着面的葛义重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他轻颤的身躯看来,他一定已经羞恼得涨红了脸。
    “赵威武没想到你现在仍然陶醉在你那狂妄、无知、自我吹嘘的梦幻里,你怎么不用你那呆肥的脑袋想想,我们是怎么穿越过你那严密的明桩暗卡?你又为什么不睁开你那让狗屎迷蒙住的双眼,看看你的周遭到底还剩下哪些人能把你哄抬得高高在上?”
    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鞭子,每一个字也像一根钉子。赵威武已然抑止不住激动与悲愤,因为这的确是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然而却无情、无奈的发生了。
    人呢?“四疯堂”里的人呢?
    为什么到现在除了自己四人竟没人再出现?
    这里可是淮中第一大帮的心脏之地,难道这儿的人全都死光了?
    “你怕了,你恐惧了。赵威武,我甚至可感觉得出来你背脊所发出的寒意,哈,哈……
    谁说‘铁狮子’是座推不倒的狮子?谁说赵威武是座撼不动的巨鼎?现在,就是现在,我葛义重就要做那屠狮撼鼎的人了”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争。
    自有人类开始,不公平的事情就一直存在。
    只因为人类永远都有种“取而代之”的心里。
    四十比四,一个对十个,这种悬殊的比数,凭是“铁狮子”赵威武气吞牛斗,“四疯四衙”彪悍勇猛,以及那名“四疯堂”司值弟子悍不畏死
    然而失败的一方终究还是“四疯堂”的一方。
    血战结束的很快,几乎在三更将过,四更即来的时刻一切都已停止。
    现在整座大厅除了死人外再也找不着一个活人。
    四更。
    四更是“四疯堂”轮班换值的时刻,也是厨房里的大厨子起床做馒头的时刻。
    当换班的人从“四疯堂”总舵外不远的班房宿舍里,踏着朦胧的曙色,意欲换下已经当了二个时辰的前一班警卫之时,他们蓦然发现总舵内一十八处暗桩竟然没有一个活人。
    当大厨经过议事厅想要到厨房做馒头的时候,他残余的三分睡意己让大厅里横七竖八的尸身,给吓得清醒无比,不再有一丁点睁不开眼的惺松。
    于是锣声震天。
    于是花旗火箭划过东方微白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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