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游剑江湖》小说在线阅读,《游剑江湖》txt

梁羽生游剑江湖·第二十三回落拓江湖
    十年磨剑,玉陵结客,把平生涕泪都飘尽,老去填词,一半是空中传恨,几曾围燕钦蝉鬓?不师秦七,不师黄九,倚新声玉田差近。落拓江湖,且分付歌筵红粉。料封候白头无份。
    ——朱竹培
    记挂着云紫萝、想要找寻云紫萝的,除了孟元超之外,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是缪长风。
    虽然只是相处几天,云紫萝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日前他离开了西洞庭山,渡过太湖,仗着超卓的轻功,终于摆脱了西门和那胖和尚的纠缠,可是盘拓在他心头的云紫萝的影子,却是摆脱不了。
    “中年心事浓如酒。”缪长风不禁为自己这份感情苦笑了。
    他本来是和陈天宇父子约好在泰山见面的,但为了这件意外的事情耽搁,算算日期,已经是赶不上泰山盛会了。
    “天下英雄,但得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一二,己是快慰平生,我又不是去趁热闹的,酒阑人敬,又有何妨?”他想天下英雄来赴泰山之会,大典过后,也不会立即就全部离开的。于是仍然按照原来的计划,前往泰山。
    他并不知道云紫萝也赴泰山之会的事情,他只希望能有机会可以见着尉迟炯和金逐流等人。
    这一日他经过一个小镇,已经是下午未时的时分了,忙于赶路,未吃中饭,肚子觉得有点饿了,便在小镇上找了一间门面比较整洁的酒馆进去。
    小镇上的小酒家,平时的客人已经不多,这个时候又正是一天之中生意最淡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客人。
    这家酒店不但门面整洁,里面布置得也很雅致,倒是颇出缪长风意料之外。
    “奔波了几日,难得有这样一个清静的地方喝一喝酒!”缪长风心想。
    “有什么好酒,给我来上三斤。”缪长风点了几个小菜,随口这样吩咐店小二。他可不敢指望小酒店里能有什么好酒。
    不料又是一个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店小二给他端来的酒竟是又醇又香。“哈,真是好酒!”缪长风喝了一杯,不禁大声赞叹了。
    “这是我家主人自酿的美酒,许多外来的客人都称赞的。”店小二微笑说道。
    缪长风道:“你家主人高姓大名,住在这里么?”
    店小二道:“家主姓陈,名德泰。他住在乡下的,因为喜欢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朋友,所以开了这间酒店。”
    缪长风道:“原来如此。”心里想道:“敢情这个姓陈的乃是乡下的小孟尝之流。”
    喝了几杯酒,缪长风抬起头,看墙上挂的一幅中堂,只见写的是国初词人朱竹姥的一首“解佩令”,铁划银钩。笔力甚为遒劲。把平生涕泪都飘尽,老去填词,一半是空中传恨,几曾围燕钗蝉鬓?不师秦七,不师黄九,倚新声玉田差近。落拓江湖,且分付歌筵红粉。料封侯白头无份。”
    有了几分酒意,念了这首词,不觉颇生怅触。“我虽然不是词人,朱竹姥这首自慨生平的词,倒是有几分好似为我写照。唉,十年磨剑,五陵结客,把生平涕泪都飘尽。我不也正是如此么?我今年已是四十有二了,未敢云老,两鬓亦已微霜。只是我落拓江湖,却哪里去求红颜知己?”情怀历乱,蓦地想起了云紫萝来:“奇怪,我怎的老是想着她?唉,就不知她愿不愿意把我作为知己?”缪长风心中苦笑,不知不觉已是把壶中的麦酒喝了一大半了。“这家酒店的主人倒是一个雅士,可惜不在这儿。”缪长风心想。
    正在浮想连翩之际,忽觉眼睛一亮,有一对青年男女走了进来。男的俊眉朗目,神采飞杨,女的则是衣裳淡雅,笑靥如花,令人一见,就生好感。
    “真是一对璧人!想不到在这小镇上却有如此人物!”缪长风不禁暗暗赞叹了。
    这对青年男女找了一个靠窗的坐位,男的笑道:“这地方倒是很清雅,酒也不错,小师妹,你也喝一点吧!”
    那“小师妹”笑道:“我怕喝醉了不能赶路,宋师哥,请你自便吧。”
    那男的笑道:“怕什么,反正咱们也是赶不上泰山的盛会了。”
    缪长风怔了一怔,心里想道:“原来他们也是到泰山去的。”
    那女的浅尝即止,笑道:“我的酒量实在不行,可惜孟师哥不在这儿,否则你们倒可以喝个痛快了。”
    那男的说道:“我的酒量比不上孟大哥。嗯,小师妹,咱们这次到了泰山,说不定可以见着他。”
    那女的忽地笑道:“宋师哥,你说实话,你赶去泰山,到底是想要见谁?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孟师哥吧?”
    那里的道:“小师妹你又来开我玩笑了,我不是为了孟元超还能为谁?”
    “小师妹”噗嗤一笑,说道:“我还没有说出来呢,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开你玩笑?可见得你是着实有着心病了。”
    那男的连连摇首,说道:“你这张小嘴儿越发厉害了,好,我倒要请你说说,你以为我是有了什么心病?”
    “小师妹”笑道:“我看你恐怕是为了云紫萝的缘故,才这么着急赶上泰山的吧。”
    缪长风听得“云紫萝”的名字从那少女口中说了出来,不禁心头一震,不知不觉的放下了酒杯,想道:“原来他们是云紫萝的朋友,听这女的口气,难道、难道她的这个宋师哥竟是云紫萝的情人?也是为她害了相思病的了?”
    缪长风猜中了一半,原来这一男一女正是宋腾霄和吕思美。
    宋腾霄确实是曾为云紫萝害过相思,但自从他知道了孟元超和云紫萝的秘密之后,尤其是在和吕思美重逢之后,他对云紫萝的感情也早已经净化了。
    当然往事难以后怀,云紫萝的影子也总是不能在他心头抹去的。不过这份思念之想却已不是爱慕的“相思”,而是好友的怀念了。
    宋腾霄强笑道:“这回你可是说得没有道理了!”
    吕思美道:“何以见得?”
    宋腾霄笑道:“紫萝怎么会赴泰山之会?她又不是一个爱管闲事、喜趁热闹的人。”
    吕思美道:“那你又何以认为孟大哥十九会赴泰山之会。”
    宋腾霄道:“孟大哥当然不同,他是要会天下英雄的。”
    吕思美笑道:“你说我没有道理,我说你才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
    宋腾霄笑道:“我怎地糊涂了?”
    吕思美道:“云紫萝不想见别的人,只有孟大哥她却是想要见的。我们猜想孟大哥会上泰山,难道她会想不到吗?”
    宋腾霄笑道:“你倒好像很懂得云紫萝的心事?”
    吕思美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云姐姐,但从那大晚上的事情看来,我知道她是决计忘怀不了孟大哥的。”
    宋腾霄道:“那天晚上,她不是本来可以见着元超却又避而不见的么?”
    吕思美道:“你这话有点语病。”
    宋腾霄道:“什么语病?”
    吕思美道:“她不是已经见着孟大哥了?只是孟大哥没有见着她的本来面目而已。不错,她是不愿意让孟大哥见着她,可是她却是要偷偷去看一看孟大哥的。说老实话,我倒是很为她的这点痴情感动呢。”
    宋腾霄默然不语,满满的喝了一杯酒。
    吕思美看他一眼,低声说道:“宋师哥,对不住,我惹起你的伤感了。”
    宋腾霄道:“不,我不是为了自己感伤,我是慨叹造化弄人,云紫萝和孟元超本来应该是很好的一对的。陰差陽错,如弄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吕思莫道:“哦,你只是为着好友叹息,我还以为你也是痴情种名人轶事子呢。你这样快就能忘记云姐姐了?”
    朱腾霄叹了口气,说道:“每个人都是情有所钟,但情之为物,却也是不能勉强的,不错,我还在想着紫萝,但请你相信我,在我的心中,是早无杂念了。”
    吕思美脸上忽地泛起一片红潮,半嗔半喜地笑道:“你有杂念也好,没杂念也好,关我什么事,何必要我相信?”
    宋腾霄看着她宜喜宜嗔的粉脸,禁不住心头一动,想道:“小师妹为什么老是喜欢拿我开玩笑?啊,不错,她说我糊涂,我可真糊涂了。我忘记了思美早已不是当年不懂事的‘小师妹’啦!”
    对着吕思美的笑靥如花,宋腾霄禁不住心神一荡,停杯在手,呆了。
    吕思美道:“宋大哥,你又在想些什么?”
    宋腾霄道:“没什么,小师妹,咱们别谈不愉快的事情好不好?”
    吕思美道:“好,那么咱们谈些什么呢?对啦,你最近学了什么新曲子,我倒想听听你的萧声呢。”
    宋腾霄笑道:“这里又不是小金川,我怎能在酒楼上吹萧给你听?”
    吕思美不觉也笑了起来,说道:“不错,在小金川的时候,我记得你是最喜欢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吹萧给我听的。唉,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尽管她是用着感伤的口吻遗思往日,她的心情还是愉快的。
    在一旁落漠寡欢的只有缪长风。听着他们笑语喧喧,他的心里不觉一片茫然,“想不到云紫萝还有一个旧情人。”
    正在他茫然自思之际,又进来了一个客人,手拿折扇,书生打扮。
    宋腾霄一见此人,登时就跳了起来。
    原来这个书生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他手里抢了杨华那个段仇世。
    宋腾霄跳了起来,叫道:“好呀,我正要找你算帐!”吕思美连忙问道:“这厮是谁?”宋腾霄道:“这厮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点苍双煞中的老二段仇世!”
    说话之际,宋腾霄已是身形倏起,向段仇世扑过去了!
    段仇世冷笑道:“想必你还未知道泰山之会发生的事,不错,我是抢了他们的孩子,可是我是收他作徒弟的,孟元超和云紫萝都还要感激我呢!你要不要听我细道前因后果?”
    宋腾霄如何能够相信他,喝道:“谁听你的花言巧语?”段仇世怒道:“好呀,你不相信,那咱们就再打一架,你以为我怕你不成!”
    酒店里是摆有许多桌椅的,宋腾霄嫌这些桌椅碍手碍脚,腾的飞起一脚,将当中的一张桌子踢翻,桌子好似车轮般向段仇世滚去,段仇世双掌一按,“乒”的一声,那张圆桌面四分五裂,木块纷飞,其他桌子也被波及,茶杯碗筷,跌了满地。哗啦啦一片响,杯碗的破片向缪长风飞来,缪长风衣袖轻轻一拂,破片连他的袖角都没沾着,就掉下来了。
    段仇世眼观四角,耳听八方,暗暗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人不知是谁,他这沾衣十八跌的内功只怕还在宋腾霄之上,倘若是宋腾霄的朋友,那就糟了。”
    说时迟,那时快,宋腾霄己然扑到,段仇世折扇一指,点向他的脉门,宋腾霄一个转身,反手夺他扇子。段仇世左掌拍出,宋腾霄顾忌他的毒掌,掌锋斜斜切出,抢攻空门。两人的身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叉插过,都没有打着对方。却又有两张桌子给他们碰翻了。
    吕思美在他们动手的时候,早已拔出剑来,抢占了门口,防备段仇世逃走,点苍双煞长于轻功,她是曾听宋腾霄说过。
    店小二瑟瑟缩缩的躲在一角,颤声叫道:“客官,你们打架不打紧,可别打坏了小店的东西,我们做伙计的赔不起!你们到外面去打好不好?”
    宋段二人正在打得吃紧,哪有心神听店小二的说话?吕思美说道:“你别害怕,打坏了多少东西,待会儿我赔给你就是。”
    缪长风神色自若的仍然坐着喝酒,但心中却在暗自思量:“我要不要管一管这件闲事呢?”
    原来段仇世不认识他,他却是知道段仇世的。他有一位朋友是滇南大侠管昆吾,曾经和他说过段仇世的为人行事,去年他到大理畅游,本来想请管昆吾作介,与段仇世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不巧点苍双煞却都外出去了。
    管昆吾曾经与他言道,点苍双煞虽然被人视为魔头,其实也无多大恶行,不过是喜怒随心,性情比较怪僻而已。师兄八臂灵猿卜天雕据说是母猴养大的野人,不通世务,粗鲁无文,却也有他质朴可喜之处。至于师弟冷面书生段仇世,他本来是贵家公子,不知怎的,突然变成了一愤世嫉俗的人,此人不但是文武全材,而且颇重言诺,可惜崖岸自高,轻易不肯与人接纳。
    缪长风暗自思量:“他们算的不知是一笔什么糊涂帐?宋腾霄指责段仇世抢了孟元超和云紫萝的孩子,紫萝不是杨牧未亡人吗,怎的又和孟元超有了孩子?泰山之会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惜宋腾霄不肯听他分辩,我这个外人就更不便打听人家的私事了,不过这两个人都是值得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人物,我好不好充当一次鲁仲连呢?”
    缪长风莫名其妙,满腹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由于真相未明,也就不敢贸然劝解。正自踌躇未决之际,忽听得有人喝道:“好呀,看你这次还能跑掉!”有两个客人冲进这家酒店,一个是童颜鹤发,身材高大的老头,一个是短小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悍,大声呼喝的中年汉子。
    缪长风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个壮健的老头儿,莫非是名震江湖的四海神龙齐建业?”要知四海神龙的声名极大,缪长风虽然没有见过他,也曾听得人家说过他的特殊相貌。
    缪长风猜得不错,这个身材高大的老头果然就是四海神龙齐建业,那个短小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悍的中年汉子当然就是杨牧了。
    杨牧跑在前面,气势汹汹的冲进这家酒店,站在门口的吕思美首当其冲。
    由于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吕思姜突然看见杨牧向她冲来,自是兔不了心头一震,以为这两个是清廷的鹰爪。要知她和宋腾霄乃是义军中人,过去曾经不知多少次碰上鹰爪的追踪,免不了有这怀疑。
    杨牧也不知她是什么人,一掌向她推去,喝道:“小丫头给我滚开!”吕思美使出穿花绕树的身法,杨牧扑了个空,身形倾侧,吕思美立即唰的一剑向他刺去,斥道:“你是何人,如此无礼!”
    这一剑势道极为凌厉,不过却只是一招刺穴的剑法。因为吕思美还不能断定对方的身份,是以虽然心有所疑,也不敢立即就取他的性命。
    杨牧武功非同泛泛,险此跌了个狗吃屎,不由得怒从心起,喝道:“原来你这野丫头是点苍双煞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羽!”使出金刚六陽手的刚猛掌力,呼的便是反手一掌!
    这一掌的力道非同小可,吕思美只觉胸口如受重物所压,几乎透不过气来。幸而她练成了穿花绕树的身法,身法轻灵,随着杨牧的掌风飘闪,这一掌仍然没有打到她的身上。吕思美怒道:“胡说八道,谁是点苍双煞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羽!”剑尖划过,“嗤”的一声,划破了杨牧的衣裳。
    齐建业喝道:“问清楚了再动手!”衣袖一拂,吕思美的长剑脱手飞去,“铛”的一声,正巧插在缪长风的那张桌子上。
    缪长风装作大大受惊的模样,摔出酒杯,连人带椅,跌在地上,叫道:“你们打架,怎么打到我头上来了!”
    杨牧正在向段仇世奔去,缪长风那一杯酒向他照面而来!杨牧躲闪不及,给泼个满头满面,火辣辣的作痛,双目到也睁不开来!
    杨牧是练过内功的人,寻常的人打他一拳,他也未必会痛。如今给一杯冷酒泼着,竟然火辣辣的作痛,自是不由得大吃一惊,生怕对方暗算,慌忙把双掌掩着面门。
    齐建业朗声说道:“你既然不是点苍双煞的一伙,那就退下吧。”迈步上前,伸手就要抓段仇世的背心。缪长风深知齐建业的功夫厉害,他可不能用对付杨牧的法子来对付四海神龙,若要帮段仇世的忙,非得亲自出手不可。他是装作受惊跌倒的,此时还没有爬起来,要救段仇世也来不及了。
    正在他为段仇世暗地捏着一把冷汗的时候,却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那个店小二本来是瑟瑟缩缩的躲在一角的,忽然跑了出来,抱着齐建业叫道:“客官,客官!求求你们,可别要在小店打架!”
    四海神龙齐建业是何等身份,岂能出手打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酒店小厮?也正是因此,他才会给那店小二抱着的。
    齐建业只好轻轻的将他拉开,那店小二却仍然伸开双臂拦着他和他纠缠。齐建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你别害怕,打坏了多少东西,我照价赔偿就是。”店小二道:“那位姑娘也是说过这样的话的,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可是当真?”
    杨牧抹去了脸上的酒水,向着缪长风怒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缪长风爬了起来,冷笑说道:“我是喝酒的客人,好好的在这里喝酒,又没惹着你们。你们打架,却几乎打坏了我吃饭的家伙,如今还向我发脾气,哼,哼,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杨牧双眼一辟,哼了一声,冷笑说道:“真名人轶事人不露相,露相不真名人轶事人,倒是我杨某走了眼了。待会儿再领教阁下的功夫。”
    缪长风淡淡说道:“杨先生,你莫开玩笑,我哪有什么功夫啊!”此时那店小二尚在和齐建业纠缠不清,缪长风又是好笑,又是有点奇怪。心里想道:“这店小二适才怕成那个样子,怎的忽然又胆大了。”此时吕思美已经退到一旁,宋腾霄知道来的是齐建业和杨牧,也不禁怔了一怔,招数略缓。
    段仇世急中生智,忽地说道:“宋腾霄,这祸是你闯出来的,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你不与我分担,也还罢了,还要倒戈相向,以求免祸,这是正人君子所为么?嘿、嘿,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宋腾霄怒道:“你胡说什么?”话犹未了,段仇世已是一个“移形易位”避开了宋腾霄的攻击,恰如海燕掠波,从他身旁掠过,倏的从窗口跳出去了。
    齐建业无可奈何,只好用轻巧的手法,点了店小二的麻穴,这才摆脱了他的纠缠。喝道:“往哪里跑!”可是已经迟了一步,从窗口望出去,段仇世的背影都不见了。也不知躲进了那个横街小巷。
    杨牧呆了一呆,陡地喝道:“你就是宋腾霄么?”
    宋腾霄道:“不错,你待如何?”
    杨牧喝道:“好呀,你抢了我的孩子,捣乱我的灵堂,侮辱我的徒弟,这还不算,又居然欺侮我的姐姐。如今撞在我的手上,你还想置身事外么?哼,哼,跑得了段仇世,跑不了你!”
    宋腾霄冷笑道:“你的孩子?嘿、嘿,就算是你的孩子吧。你的姐姐折磨这个孩子,我是云紫萝的好朋友,岂能不将他带走?”
    杨牧大怒道:“气死我也,你居然还敢在我的面前承认和那贱人、和那贱人——”大怒之下,口不择言,可是话到口边,“私通”二字,究竟是不便说出口来。
    云紫萝是宋腾霄最敬的人,听了这话,也不禁大怒喝道:“杨牧,你莫含血喷人!含血喷人,只能自污其口!”两人正面相对,剑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张,就要动手。
    那日杨牧的姐姐辣手观音杨大姑吃了宋腾霄的大亏,回家之后,曾向齐建业哭诉,央求齐建业替她报仇。不过她当时还未知那个蒙面人是宋腾霄。但齐建业在泰山之会过后,则是知道了。
    齐建业心里想道:“段仇世轻功超卓,现在去追他未必追得上,不如光抓着了这个姓宋的再说,免得顾此失彼!”
    杨宋二人剑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张,眼看就要动手,齐建业忽地喝道:“且慢!”
    宋腾霄冷冷说道:“齐老先生有何指教?”
    齐建业缓缓说道:“杨大姑是我们齐家的人,这件事应该由我来管。杨牧,你先退下。”原来他因为在泰山之会见过孟元超的本领,心想宋腾霄和孟元超并驾齐名,姓宋的本领决不会比姓孟的差到哪里去,只怕杨牧不是他的对手,若待杨牧败了,自己才出手对付他,未免更是有失名人轶事身份,是以赴忙先把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
    杨牧应了一个“是”字,垂手退过一旁,说道:“是,请姻伯主持公道,替家姐出一口气。”
    齐建业道:“我自有分数。”说罢,才回过头来,指着宋腾霄道:“念在你也是个侠义道中的人物,俗语说得好: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也不愿太过将你难为。你就借这酒家摆个和头酒吧,只要你给我们磕个头赔个不是。这件事嘛,也就算了。”
    宋腾霄气往上冲,冷笑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姓宋的自问并无不是之处,如何要向别人磕头赔罪?”
    齐建业道:“那么咱们就只有按江湖规矩,用拳头说理了!你可别怪老夫恃强凌弱,以大欺小!”
    宋腾霄一向自高气傲,最恨别人小觑自己,听了这话,冷笑说道:“齐老前辈比我年长,我是该对长者尊敬。待会儿请长者先行赐招就是!”言下之意,只承认齐建业比他年长,“以大欺小”的说法勉强可以同意,“恃强欺弱”云云,他可是不敢苟同!
    齐建业不由得也是气往上冲,喝道:“好狂妄的小子,居然要和老夫动手,还敢口出大言,让我出招!你可知道,老夫出手,就是决不留情!”
    宋腾霄冷笑道:“我的剑上也没长着眼睛!”杨牧说道:“姻伯,你就教训教训这浑小子吧!别让他多说废话,我听了也有气。”
    宋腾霄道:“咱们到外面去打,免得惊吓店里的人。”
    齐建业冷笑道:“好,谅你也跑不了!”
    宋腾霄和吕思美先走出去,齐建业跟在后面,杨牧回过头来,了缪长风一眼,最后也走出去了。
    缪长风待杨牧前脚走出大门,立即便走过去替店小二解开穴道,笑道:“你的胆量可不小啊,佩服,佩服!”
    那店小二揉揉酸麻之处,说道:“客官,原来你是大有本领之人,我可真是肉眼不识高明了。”
    缪长风听他说话不俗,更觉奇怪。正要问地,外面的齐建业和宋腾霄已经在开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了。
    齐建业喝道:“亮剑吧!”他是武林前辈的身份,而且在中年过后,从未用过兵器与人对敌,亦是人所共知,故此他要用一双肉掌来与宋腾霄的宝剑过招,当然也就不能算是一种藐视了。宋腾霄纵然心高气傲,对他多少也要给几分面子,当下拔出剑来,说道:“好,晚辈领教了。”唰的一剑刺去。
    这一剑平胸刺出,剑尖轻轻颤了两颤。这招有个名堂叫做“东岳朝宗”,乃是对前辈表示敬重的“起手式”。不过虽然只是平淡无奇的起手式,但剑尖轻颤,也自发出嗡嗡声响,显见宋腾霄的功力委实不弱。旁观的杨牧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好在我刚才没有和他动手,否则只怕就要吃眼前亏了。”
    齐建业冷冷说道:“不用客气!”拂袖成风,把那柄长剑的剑尖震得弹了起来,表示拒绝受礼。宋腾霄也不禁心头一凛,想道:“这老头儿果然是功力深厚,名不虚传。”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呼呼风响,齐建业已是还招出击。虽然没有打到宋腾霄的身上,掌力已是逼名人轶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宋腾霄长剑一圈,身形疾转,倏时冷电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芒,缤纷飞舞,不见人影,只见剑光。斗到紧处,只见四方八面,都是宋腾霄的影子。就像十几个宋腾霄持剑从四面八方而来,向齐建业展开了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旁观的吕思美看得眉飞色舞,不觉喝起彩来,心里想道:“宋师哥陪我练了几年穿花绕树的身法,这门功夫,看来他似乎是比我要高明了。这老头儿浪得虚名,未必就胜得过宋师哥。”她的武学造诣究竟是较逊一筹,看不出四海神龙乃是采取以静制动的上乘武功,要待看清楚了宋腾霄的强弱优劣的所在之后,方始以有效的反击方法,克敌制胜。
    宋腾霄感到对方的掌力有如暗流汹涌,越来越紧,可是有苦说不出来,只好仗看轻灵的身法,奇诡的剑招,继续采取攻势。心知倘若出招稍缓,便难抵挡对方的反击了。
    吕思美心念未已,陡地听得齐建业又是一声大喝,双掌翻飞,只见剑光流散,四面八方的人影突然消失。宋腾霄踉踉跄跄的接连退了几步。
    齐建业喝道:“好小子,还不甘心认输吗?”宋腾霄冷冷说道:“大丈夫宁折不弯,要我向你认输,那是万万不能!”在他说这三句话的时间,齐建业是接连劈出七掌还是没有打着宋腾霄,宋腾霄也还了五招。
    这次吕思英是看出来了,宋腾霄的确不是四海神龙的对手,只是仗着穿花绕树的身法,趋避得宜,才能勉强支持,暂时不至落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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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游剑江湖·第二十四回陌路相逢
    花底新声,尊前旧侣,一醉尽生平。司马无家,文鸳未嫁,赢得是虚名。
    ——彭骏孙
    杨牧站在一旁,得意洋洋的为齐建业喝彩。
    吕思美正在思量怎样去帮宋腾霄的忙,蓦地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瞅了杨牧一眼,冷笑说道:“杨武师,听说你在蓟州也有不大不小的名头,原来就只会摇旗呐喊么?”
    杨牧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吕思美道:“我们乡下有个笑话,二人吵架,其中一个卷起衣袖,气势汹汹,似乎非得立即和对方打上一架不可,可是当对方起而应战的时候,他却是只敢动口不敢动手了。他骂一句,退一步,大叫大嚷的要人家等他,等他回家去把姻‘伯’请来!”
    这个笑话其实是各地都有的,不过多数说的回去请哥哥。吕思美说成是请“姻伯”,当然是调侃杨牧的了。
    杨牧大怒道:“不是看在你是个黄毛丫头的份上,我非得教训你不可!”
    吕思美笑道:“好呀,那正是求之不得!要打就赶快打吧,趁你的姻伯还在这儿,有你的便宜呢!”
    宋腾霄叫道:“小师妹,这不关你的事,你走吧!”
    吕思美笑道:“我可不想做笑话中的主角。你们打得这样高兴,我岂可不凑凑热闹?哈哈,杨武师来吧,来教训我吧!”说到“教训”二字,她已是唰的拔剑出鞘,朝着杨牧的面门,就是一晃。
    杨牧大怒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双掌划了道圆弧,一招“游空探爪”,左掌拍出,右掌向吕思美的肩头抓下。
    这一招本是他家法的“金刚六陽手”的绝招,左掌以陽刚之力荡开对方的剑尖,右掌就可以抓着对方的琵琶骨。刚才在酒家里吕思美曾给他一掌推开,他以为吕思美纵然通晓剑术,也不会高明到哪里去,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内。满以为一定可以手到擒来,心里还在打算要怎样来折辱她呢。
    哪知吕思美是谋定而动,早有准备。在空地动手,不比堆满了桌椅的酒店难以腾挪,杨牧一抓抓来,她早已是一飘一闪使出了穿花绕树的身法,绕到了杨牧的背后了。
    杨牧一抓抓空,陡觉金刃劈风之名人轶事声,心知不妙,反手一掌拍出,身形转了一个圈圈。
    他的武功也确是委实不弱,这一招化解得妙到好处,吕思美功力稍逊一筹,剑点歪斜,倘若硬刺过去,刺着了他,也不会伤得很重,却得提防给他抓着。
    吕思美当机应变,仗着轻灵的身法,迅即变招,杨牧刚刚转了一圈,脚步未曾站稳,只见剑光耀眼,吕思美又已是从他面上刺来了。
    吕思美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展开了穿花绕树的身法,和杨牧游斗。端的是俨如蜻蜒点水,彩蝶穿花,衣袂飘飘,绕得急时,就如随风飘舞的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白影。
    杨牧虽然是功力稍胜一筹,打不到吕思美的身上,也是无奈她何。
    掌风剑影之中,杨牧一招“陰陽双撞掌”击去,左掌陽刚,右掌陰柔。刚柔两股力道互相牵引,吕思美滴溜溜的转了个身,冷笑说道:“金刚六陽手也不过如此,见识了!”杨牧一掌打空,陡然间只见剑光一闪,耀眼生辉,饶是杨牧躲闪得快,只听得“嗤”的一声,衣襟已是被她的利剑穿过,幸而没有伤着。
    齐建业呼的一掌,将宋腾霄逼名人轶事退两步,叫道:“杨牧,过这边来!”逼名人轶事退了宋腾霄,他的身形也向杨牧这边移动。
    吕思美“噗嗤”一笑,说道:“对啦,快去求你的姻伯庇护吧!”杨牧刚才险些给她利剑所伤,吓出了一身冷汗,性命要紧,顾不得她的耻笑,慌忙便溜过去。
    吕思美如影随形,跟踪急上,说时迟,那时快,一招“玉女投梭”,明晃晃的剑尖,又刺到了杨牧的背心。
    此时杨牧刚好和齐建业会合,齐建业自是不容吕思美伤他,中指一弹。“铮”的一声,正巧弹着无锋的剑脊。
    齐建业施展的是“弹指神通”的功夫,虽然只是用了五成力道,吕思美己是禁受不起,虎口一麻,青钢剑脱手飞上半空。
    宋腾霄连忙一剑向杨牧刺去,这是“围魏救赵”之策,攻敌之所必救,杨牧惊魂未定,身形未稳,如何能够抵挡?当然又唯有依靠齐建业替他解困了。
    三方面动作都快,齐建业左肘一撞,用了个巧劲,将杨牧撞过一边,横掌如刀,一招“斜切藕”的招式!右掌向宋腾霄臂弯削下。这一招也是攻敌之所必救,宋腾霄一个“盘龙绕步”收剑回身。
    就在这霎那之间,吕思美飞身一掠,也已把青钢剑接到手中,退而复上了。
    宋腾霄埋怨道:“小师妹,你何苦管这闲事,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的事不用你管。”
    吕思美笑道:“我本来就是爱管闲事,何况你的事怎能说是与我无关?”
    宋腾霄知道她的脾气,无可奈何,只好说道:“齐老头儿的擒拿手十分厉害,你可要小心了!”吕思美又笑道:“我知道,刚才我已经领教过了。嘿,嘿,我只是一个初出道的晚辈,难得有这机会向名震江湖的四海神龙请教,伤了也是值得的啊!”
    四海神龙是何等身份,听了这话,不觉脸上一红,心里想道:“我若用重手法伤了这个初出茅芦的小姑娘,只怕要给天下英雄所笑。”当下说道:“谁叫你这女娃儿不知好歹,你若不和杨牧纠缠,我也不会难为于你,你走吧!”
    吕思美道:“你们这边两个,我们也是两个。我若走了,你们岂不是占了便宜?”口中说话,手上的那柄青钢剑招数可是丝毫不缓,剑剑攻向杨牧的要害。杨收空手斗不过她的长剑,齐建业无可奈何,又只好腾出手来替杨牧解招。杨牧不敢离开他的靠山,于是变成了双方都是二人联手作战的局面,齐建业本来是被迫应战的,却给她颠倒来说,弄得他啼笑皆非。
    杨牧连遇几次险招,怒道:“这野丫头刁滑得很,她自讨苦吃,可怪不得咱们,姻伯,你还是把她先打发了吧,免得她来歪缠。”吕思美“噗嗤”一笑,说道:“原来那个笑话并不是我们乡下才有”。对准杨牧,唰的又是一剑。
    齐建业道:“我自有分寸。”沉下了面,喝道:“女娃儿,你再不知好歹,我可不客气了!”
    吕思美笑道:“老头儿,你一把斑白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子,生了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须也会动的,很是有趣!”
    齐建业给她弄得啼笑皆非,想道:“这女娃儿也确实是有点可恶,好,待我想个法儿,不伤她的身体,点了她的穴道。”
    可是吕思美的“穿花绕树”身法,运用得十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她好似窥破了齐建业的心思,身子滴溜溜的老是绕着杨牧来转,无形中等于拿了杨牧来作盾牌,教齐建业无法点着她的穴道。
    齐建业不由得动起怒来,蓦地一声大喝,加重了掌力,向宋腾霄猛扑。转换目标,心里想道:“待我毙了这个小子,看你这野丫头还能不束手就擒?”
    吕思美所受的压力稍松,立即又向杨牧加紧攻击,叫齐建业不能全神去对付宋腾霄。
    如此一来,变成了互相牵掣的局面。不过吕思美的功力毕竟是和四海神龙相差太远,而杨牧虽然空手,却可以与她勉强周旋,是以始终还是齐建业和杨牧这边大占上风。
    宋腾霄给齐建业的掌力逼名人轶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心里可是感到甜丝丝的,想不到师妹竟要为我拼命,这次倘若能够脱难,我真不知应该如何报答她才好。
    缪长风坐在店中观战,心里可是焦急非常,正想出去帮宋腾霄的一把,忽见一个手拿旱烟杆,披着粗布大褂的老头儿在街头出现,正向着打斗的地方走来。
    那店小二跳了起来欢呼道:“这可好了,我的东家来了!”
    缪长风心中一动,想道:“莫非这个老头儿乃是隐于市肆的风尘异人,为了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江湖朋友,才开这间酒店?”
    心念未已,那老头儿已是走得近了。店小二站出门口大叫道:“老东家,不好了,快来呀!这几个客人在咱们店子里打架,去了一拨,又来一拨,店内打得不够,又打到了大街上。咱们店子里的东西毁了还不打紧,闹出了人命来可不得了!”
    杨牧喝道:“识趣的走远一些,别来多管闲事,打坏了多少东西我们自会赔给你。”此时正打到紧要的关头,杨牧这边大占上风。宋腾霄被齐建业的掌力笼罩,虽然奋力解拆,已是力不从心,吕思美气力不足,身法亦已渐见迟滞,远不及刚才的轻灵了。
    那老头儿慢条斯理的拿起旱烟杆,吸了口烟,缓缓说道:“老兄,你这话又说得不对了。你们在我的店子里闹出事情,焉能说是我多管闲事?东西可赔,人命可是不能赔的。打死了人,你们一走了之,事情还不是到了我的头上?”
    口中说话,脚步逐渐走近。突然就插进打斗的圈子当中!齐建业本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料想这老头儿定非常人,正想问他,未曾出口,对方已然出手。
    此时杨牧正在一掌向吕思美劈去,吕思美则在全副心神用来帮忙宋腾霄抵御四海神龙的攻势,眼看杨牧这一掌就可以把她的琵琶骨打碎,那老头儿陡地插进当中,把吕思美轻轻一推,推出了三丈开外!他用的是一股巧劲,吕思美好似是给他拉开似的。身形只是转了一圈,就站稳了。
    杨牧一来是煞不住势,二来也是怒火头上,心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双掌掌力尽发,“蓬”的一声,竟然打到了那个老者的身上。
    齐建业大吃一惊,叫道:“杨牧,住手!”话犹未了,杨牧已是四脚朝天,跌在地上。那“蓬”的一声,却是他身子触着硬地的声音。
    齐建业大惊之下,也不知杨牧有没受伤,无暇思索,一把抓去,抓着了老头儿的烟杆。那老头儿笑道:“齐老先生,你也喜欢抽烟么?”
    以齐建业的功力,这一抓石头也要裂开。他满以为这烟杆是非断不可的,不料只觉触手如烫,一股力道反震他的掌心,手指一松,烟杆已是掌握不牢。这招一试,齐建业方始知道对方的功力不在他之下。
    齐建业蓦地想起一人,连忙问道:“来的可是烟杆开碑陈德泰陈老先生么?”
    原来陈德泰这根烟杆乃是一件宝物,外表看来,似是漆木,其实却是青铜混合玄铁铸的。玄铁是一种稀有金属,比凡铁重十倍。有一次陈德泰和几位朋友喝酒,酒酣兴起,曾用这根烟杆试演武功,一敲敲碎了一块石碑,是以得了“烟杆开碑”的外号。齐建业刚才拗不断这根烟杆,反而给震得虎口发麻,也就是因为它是玄铁之故。
    陈德泰打了个哈哈,说道:“贱名有辱清听,陈某不胜惶恐,齐老先生的大名,我也是久仰的了,此次光临小店,请恕有失迎接之罪。不知齐老先生何以和这两位客人为难,可否看在小老儿的面上,大家一笑作了?”
    齐建业心道:“你倒说得这样轻松?”眉头一皱,说道:“此事一言难尽。本来冲着陈老英雄的金面,齐某是应该罢手的。但好不容易碰见了这两个人,若不趁此作个了断,以后就恐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请恕得难从命!”
    陈德泰淡淡说道:“齐老先生不肯给我面子,那我可没有办法了。”
    齐建业道:“不是我不肯给你面子——”话犹未了,陈德泰已是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多说了。”不听他的解释,回过头来,却对宋腾霄说道:“请问,宋时轮是阁下何人?”宋腾霄道:“正是先父。”
    陈德泰哈哈笑道:“怪不得你的追风剑法使得这样到家,原来果然是宋时轮的儿子。那么,你想必就是在小金川和孟元超齐名的宋腾霄了?”宋腾霄道:“不错,陈老先生敢情是先父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齐建业见他们攀亲道故,心里已知不妙,果然便听得陈德泰说道:“二十年前,我与令尊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后就没有见过面,不料他已经仙逝,实是可惜。好,今日碰上了这件事情,你就让我替你了结吧。闲话少说,你们走吧!”
    齐建业是个久享盛名的人物,怎能丢这面子,喝道:“不许走!”
    陈德泰冷笑说道:“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撇开私人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不说,我是这间酒店的主人,你们两位和他们两位都是客人,客人在小店闹事,我就有权来管。是我叫他们走的,齐老先生不肯甘休,问我要人就是!”
    齐建业年纪虽老,火气很大,听了这话,勃然大怒,说道:“好吧,那我就只好领教你陈老哥的烟杆开碑的功夫了。不过,这两个人可还不能够现在就走!”
    陈德泰烟杆一横,说道:“只要你有本领抓得住他们!不过,可先得过我这一关才行!”
    宋腾霄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一声冷笑,说道:“为朋友两肋插刀又有何妨?齐老先生,你不用担心,宋某既然敢为朋友出头,就不怕三刀六洞,你叫我走,我也是不会走的。陈老伯,小侄多蒙你的爱护,但还是让我自己了断吧。老伯的盛情,小侄亏心领了!”
    陈德泰道:“不行,事情是在我的店子里闹出来的,我就非管不可!”
    局面一变,突然变成了宋腾霄和陈德泰争执,大家争着要和四海神龙齐建业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倒是颇出齐建业的意料之外。
    试了刚才那招,齐建业已知陈德泰的武功不亚于他,心中自恃,和陈德泰单打独斗的话,或许还可以有几分取胜的把握,加上了一个宋腾霄,自己就是必败无疑了。
    当然以陈德泰的身份,决不能和宋腾霄联手打他,可是倘若自己出手攻击宋腾霄的话,陈德泰有言在先,那就是逼名人轶事得他非和宋腾霄联手不可了。
    齐建业虽然是在怒火头上,也不能不有点踌躇了。
    缪长风从酒店走了出来,说道:“两位老先生可肯听小可一言么?”
    店小二跟在后面说道:“老东家,刚才他们打架的时候,这位客官正在喝酒,几乎殃及池鱼,给他们打破头颅。事情的经过,这位客官也是曾经目击的。”
    陈德泰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此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华闪敛,双目炯炯有神,显然是个武学行家。不知他是来帮谁的?”虽然店小二的口气,这人似乎是站在自己这边,心里也不能不有点戒备。当下说道:“客官有何指教?”
    缪长风道:“依小可之见,冤家还是宜解不宜结的好。”
    陈德泰说道:“我是但愿息事宁人,就不知齐老先生愿不愿意。这话你应该和齐老先生去说。”
    齐建业方自沉吟,杨牧记起刚才所吃的亏,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管闲事?”
    缪长风哈哈一笑,说道:“天下人管得天下事,我虽然是个无名小卒,也总可以说句话吧。嘿、嘿,依我看来,你们还是和解的好。”
    杨牧道:“不和解又怎么样?”
    缪长风道:“若然大家都是有仇必报,有帐必算,那么我和你也有一笔帐未曾算呢!对啦,刚才你不也是口口声声要和我算帐的么?不过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和解的好。”
    言下之意,齐建业和杨牧若是不肯接受调停,没奈何他也是要和杨牧算帐的了!
    杨牧仗着有齐建业作靠山,正要发作,齐建业却忽地瞪他一眼,说道:“让我来说。”口中说话,足尖暗运内力。
    这条街道是用石块铺的,齐建业暗运内力,当他移开脚步之时,只见石块上已经给他用脚尖打了两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叉十字。就好像用斧头凿出来似的,凹痕一般深浅。用脚踏碎石块不难,似这等只是划开两道深浅相等的裂痕,而不波及其他部份,必须内力能够集中一点、操纵自如才行。陈德泰见他显露这手上乘的功夫,也不禁暗暗吃了一惊,想道:“这老头儿果然名不虚传,内功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若然只是较量内功,只怕我也未必能够胜他。”
    缪长风淡淡说道:“愿聆齐老先生高见。”
    齐建业移开脚步,缓缓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句话是说一般情况,但也不可一概而论。有的粱子,比如打破了的茶杯,踩裂了的石头,那就恐怕是补不回来,抹不平净的了。”
    话中有话,所谓“打破了的茶杯”,只不过是个陪衬,“踩裂了的石头”才是他想要打的比喻。言下之意,除非缪长风可以抹平了石上的裂痕,否则这“梁子”就是终不可解。
    这分明是给缪长风出了一个难题,要令缪长风知难而退。
    原来齐建业是个武学大行家,陈德泰看得出缪长风是个身怀绝技的人,他当然也是早已看出来了。不过却未能够准确估量缪长风功夫的深浅如何,是以要试他一试。
    缪长风不慌不忙的踱着方步,从那块石块走了过去,说道:“天下除非是杀父杀母的不共戴天之仇,否则决没有化解不了的梁子!”
    移开脚步,那两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叉十字已是无影无踪,而且他不仅仅是“抹平”了那两道凹痕而已,整块石头就好似给削了一层似的,平平整整,什么痕迹都不见了。
    这份功夫,纵然不能说是在四海神龙齐建业之上,至少也是旗鼓相当!
    齐建业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想道:“当真是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想不到后辈之中,竟然出现了这许多高手。”
    只是和陈德泰单打独斗,他已经没有必胜的把握,倘若不肯接受调停,缪长风一定要和杨牧“算帐”的话,他和杨牧二人,那是必败无疑的了。更何况对方还有宋腾霄和吕思美二人,这二人也是决不肯袖手旁观的。
    饶是四海神龙火气再大,在这样强弱悬殊,众寡不敌的形势之下,那也是无可奈何,必须罢手的了!
    缪长风显露了这手功夫,仍然恭恭敬敬地说道:“不知齐老先生以为晚辈的话是否得当?”
    齐建业道:“阁下高姓大名?”
    缪长风道:“小可是蓬莱缪长风。”山东蓬莱县乃是他的籍贯。
    齐建业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怪不得陈天宇盛赞他。果然了得。”当下明知故问:“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陈大侠是你的好朋友?”
    缪长风道:“陈大侠折节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我可不配称作他的朋友。”
    齐建业哈哈一笑,说道:“好,看在两位陈大哥的面上,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后会有期。”他先提陈天宇,然后才说“两位陈大哥”。“两位陈大哥”虽然也包括了陈德泰在内,显然是主从有别了。还有二层,他只是说“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却并没有说就此解开与宋腾霄所结的“梁子”,意思当然只是暂且罢手而已。
    陈德泰明知他是遮盖的说话,心里暗暗好笑。但陈德泰但求息事于人,也就不想再给他难堪了。当下说道:“我还未曾得尽地主之谊呢,齐老先生请进小店再喝一杯。”
    齐建业冷冷说道:“多谢你了,不啦!”回过头来,拂袖便走。他一走杨牧当然也是灰溜溜的跟着他走了。
    吕思美“噗嗤”一笑,说道:“这老头儿真是死要面子,可笑得紧!分明是自知不敌,偏要说是看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陈大侠的份上。这事却与陈天宇又有什么相关?”
    陈德泰笑道:“原来是缪大侠,小老儿是久仰大名的了。多亏缪大侠显露这手神功,否则只怕还吓不走这四海神龙呢!”
    缪长凤笑道:“陈老前辈给我脸上贴金,我可担当不起。”
    宋腾霄因为是久在边荒之地的小金川,却不知缪长风的名头,但见陈德泰这样称赞他,对他也不由得另眼相看。不过由于缪长风刚才在酒店里曾经暗助过段仇世一臂之力,宋腾霄却是不免对他尚有芥蒂。
    陈德泰哈哈笑道:“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我得见故人之子,又得与缪兄幸会,就请大家都来同喝一杯。”
    宋腾霄忽地淡淡说道:“缪先生,你刚才在酒店里显露的那手功夫,更是令我佩服!”
    陈德泰不知就里,说道:“缪大侠,你刚才显露了什么功夫,可惜我没有眼福见到。”
    缪长风道:“没什么,刚才那姓杨的几乎打到我的头上,我和他开个玩笑,泼了他一脸酒。”
    陈德泰哈哈笑道:“这姓杨的最是可恶,缪兄,你这个玩笑开得好。”
    吕思美心直口快,禁不住就说道:“缪先生,想不到点苍双煞也是你的朋友。”
    缪长风淡淡说道:“我是个浪荡江湖的人,三教九流的朋友识得不少。不过点苍双煞却不是我的朋友。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也想和他们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陈德泰道:“不错,我听说点苍双煞乃是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行事虽然有点怪僻,却也并无多大过错,尤其是冷面书生段仇世,文才武艺俱都出色当行,的确是值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朋友。你们为何提起了他?”
    一来是因为涉及好友孟元超的私隐,宋腾霄不便说给陈德泰知道;二来陈德泰的口气对段仇世又颇有赞许之意,宋腾霄就更不便说了。当下悄悄向吕思美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叫她不可多言,便含糊其辞地说道:“没什么,不过老伯所说的那个冷面书生段仇世,适才恰好到过这里,是以我们随便问问。”
    陈德泰道:“哦,他到过这里,可惜我来迟了一步。想必他已经走了?”
    那店小二接着说道:“他还未曾来得及坐下喝酒,那齐老头子就跑进来要找他打架了。缪先生暗中帮了他一把忙,他才能够逃跑的。”他故意隐瞒了宋腾霄曾和段仇世打架之事,说成了好像段仇世是和宋腾霄站在一边的。
    陈德泰说道:“原来如此。这位冷面书生行事怪僻,得罪了四海神龙也不稀奇。哈哈,如此说来,你们虽然都是并不相识,却倒是同仇敌忾呢!”
    陈德泰这么一说,宋腾霄自是更不便再提了。只好甚是尴尬的应道:“是呀,我也希望有机会能够再碰见他。”
    缪长风微微一笑,跟着说道:“宋兄和吕姑娘,你们的一位好朋友倒是和我相识。”
    宋腾霄怔了一怔,道:“是谁?”
    缪长凤道:“云紫萝。”
    吕思美喜欢得跳了起来,说道:“原来你听见了我们刚才的说话了。我们正想找云姐姐呢,她在哪里,你知道么?”
    缪长风道:“她在她的姨妈萧夫人那里。”
    宋腾霄诧道:“她有一位姨妈,我倒未知,是住在哪里的?”
    缪长风道:“在太湖中的西洞庭山,不过她们现在是否还在那儿,我可就不知道了。”
    吕思美道:“为什么?”
    缪长风道:“说来话长——”
    陈德泰笑道:“对啦,咱们还是进去一面喝酒,一面再说吧。”
    店小二打扫干净,重整杯盘,缪长风把他和云紫萝相识的经过,以及云紫萝在西洞庭山的遭遇,一一告诉了宋腾霄。
    吕思美道:“啊,这个消息咱们应该尽快传报给孟大哥知道。”又道:“缪先生,你帮了云姐姐这样的大忙,我们都很感激你。孟大哥知道了,更要感激你。”
    缪长风道:“你说的这位孟大哥可是孟元超、孟大侠么?他和云女侠——”
    吕思美道:“云姐姐、孟大哥,和这位宋师哥,他们三人是从小就在一起,一同长大的。”缪长风道:“哦,原来如此。”
    宋腾霄忽地冷冷说道:“缪先生,你对云紫萝倒似乎很是关心。”
    缪长风本来想从吕思美的口中,探听孟元超和云紫萝的关系的。听了来腾霄这话,心里很不舒服,也就不便再问吕思美了。当下苦笑说道:“我这个人是有点好管闲事。”
    陈德泰说道:“我也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对啦,说起了孟元超,我倒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情,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
    吕思美怔了一怔,说道:“孟大哥有什么可笑的事情传之众口。”
    陈德泰道:“做出这件可笑事情的人不是孟元超,但却把他牵涉在内。”
    吕思美道:“那人是谁?”
    陈德泰喝了一杯酒,说道:“宋世兄,你们敢情是要到泰山去的。是吗?”
    宋腾霄道:“不错,但只怕是赶不上泰山之会了。”
    陈德泰道:“扶桑派的开宗大典已经举行过了,但一定还有许多客人未散去的。”
    接着说道:“这件事情,就是发生在大会上的。做这件可笑的事情的人是杨牧。我有一位参加泰山之会的朋友,昨天经过这里,告诉我的。
    “杨牧请齐建业替他出头,硬说孟元超勾名人轶事引了他的妻子,后来水落石出,才知道云紫萝是在西洞庭山,根本就没有见过孟元超的面。
    “家丑不宜外扬,古有明训。何况是在别人开宗立派的大会之中,当着一众英雄的面?而且整个事情又只是捕风捉影!天下竟有如此疑心之重,重到连面子也不要的丈夫,你说可不可笑。”
    宋腾霄可是笑不出来。陈德泰以为是“捕风捉影”,他却是知道“事出有因”的事情,他只是为孟元超感至难过。当下陪着干笑几声,便即扭转话题,逗引陈德泰谈论泰山之会的奇闻异事。
    宋腾霄感到难过,缪长风则是感触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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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游剑江湖·第二十五回破镜难圆
    前事销凝久,十年光景匆匆。念云轩一梦,回首春空。彩凤远,玉萧寒,夜悄悄,恨无穷。难黄尘,久埋玉,断肠挥泪东风。
    ——孙道绚
    宋腾霄对他心怀芥蒂,只顾和陈德泰说话,不知不觉把他冷落一旁。
    缪长风大口大口的喝酒,酒意有了几分。酒在杯中摇晃,云紫萝的影子在酒中摇晃。
    湖上相逢,梅林练剑,花下谈心。与云紫萝的许多往事,蓦地里都涌上心头了。
    “唉,我是落拓江湖,她是飘泊人海。我们都是一样的运蹇时乖。不过她的遭遇却比我更难堪得多,不知她能不能支撑得住?”
    陈德泰是个老于世故的人,发觉缪长风似乎落落寡欢,瞧出有些不对,遂举杯笑道:“缪兄,今日难得相逢,我敬你一杯。喝过了酒,我还有事要求你呢。”
    缪长风一饮而尽,说道:“陈老先生有何吩咐?请说。”
    陈德泰道:“久仰缪兄文武全材,请缪兄给我留个墨宝。”
    缪长风笑道:“老前辈开我玩笑了!文武全材四字,我怎么当得起?老先生,你才是令我钦佩的义武全材,我怎敢班门弄斧?”
    陈德泰道:“我不过是附庸凤雅罢了。”
    缪长风道:“这幅中堂想必是老前辈的笔迹?”
    陈德泰笑道:“写着玩的,我是老来无聊,故此对朱竹埃这首词特别喜爱。”
    缪长凤道:“这首词我也喜欢,词中固然是有满腔抑郁,也有一股豪情。嗯,十年磨剑,五陵结客,把平生涕泪都飘尽。晚辈落拓江湖,对这几句也颇有同感呢。”
    陈德泰笑道:“听说缪兄尚未娶妻?”
    缪长风怔了一怔,一时不懂他的意思,未曾接口,陈德泰已接着说道:“落拓江湖,且吩咐歌筵红粉,这也是朱竹埃的词句。缪兄游侠江湖,恐怕是没有闲情流连歌场的了,不过若能求得个红颜知己,共偕白首,那也是人生一大美事。”
    缪长风笑道:“人过四十不娶,不宜再娶。再说红颜知己,又岂易求?”
    陈德泰道:“这种古人的迂腐之言,岂能奉为金科玉律?”
    吕思美笑道:“陈老前辈,你劝缪先生娶妻,莫非你是有意为他做媒?”
    宋腾霄却冷笑说道:“缪先生的心目中恐怕是早已有了人了。”
    缪长风的酒意已经有了七八分了,对他们的话恍若听而不闻。
    他此时正在想着云紫萝:“红颜知己,我本已有幸相逢,可惜又失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臂了。”一时间颇有“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的感慨了。
    陈德泰见他若有所思,笑道:“缪兄可是正在思索佳句么,我替你准备纸笔。”
    忽听得脚步声响,进来一个女客。
    店小二迎上前去,赔笑说道:“小店正在修理,今天不做生意。请女客人见谅。”这店小二其实是陈德泰的徒弟,他知道师父此时一定是不愿意有人来打拢的,故此也不请示,就替师父挡客了。
    他以为还要费一番唇舌的,因为陈德泰和缪长凤他们正在喝酒,这女客说不定要提出质问。
    不料这女客却好像着了定身法似的,刚刚踏进门口,忽然就似呆住了。
    这女客头上戴着孝,穿的是黑色的寡名人轶事妇衣裳,脸上木然毫无表情。站在门口,就似一尊石像。
    店小二吃了一惊,忙道:“女客人,你怎么啦?”
    话犹未了,那女客已是倏的转过了身,就这样的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店小二大为诧异,哼了一声,笑道:“这女客人不是神经病就一定是哑吧。”
    陈德泰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见这女客人身法轻灵,走得甚快,心里起疑,正想问在座之中有谁认得这个女客,话未出口,缪长风忽忽站了起来,说道:“我有急事,请恕少陪。他日归来,再替老先生涂鸦补壁。”匆匆忙忙的说了这句话,好像生怕陈德泰不许他走似的,一说完,旋风似的便冲出去了。
    吕思美道:“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腾霄冷笑道:“真没礼貌,我想多半是他看中了人家的小寡名人轶事妇。”
    吕思美道:“宋师哥,我不许你说这样轻薄的话。”宋腾霄面上一红,拿起酒杯,掩饰窘态,说道:“走了也好,咱们喝酒。”陈德泰心道:“缪长风一定是和这女客人相识。”他是老成长者,不愿谈论别人私事,于是也举起了酒杯,笑道:“对,咱们还是喝酒吧。”
    吕思美拿起酒杯,却不喝酒,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似的,半晌忽地说道:“宋师哥,这个女人我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宋腾霄刚才没有怎么留意,此时给吕思美提醒,想了一想,“咦”了一声说道:“不错,的确好像是哪个熟人似的,她是谁呢?不对,不对!”陈德泰怔了一怔,说道:“什么不对?”吕思美道:“宋师哥,你以为是云紫萝?”
    宋腾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是有点相似。但云紫萝烧成了灰我也认识,怎会变了个人!”殊不知这女客人可正是云紫萝!
    原来云紫萝是戴着人皮名人轶事面具的,这张面具是缪长风所送,故此只有缪长风知道是她,旁人都看不出来。
    “腾霄还是从前的模样,而找已是历尽沧桑。唉,旧梦尘封休再启,此心水只东流。西子湖边,姑苏台畔,三人同游的往事,今生是恐怕不能再有的了!”
    友情并未淡忘,往事已是不堪回首。云紫萝为了不想给孟元超知道她的行踪,是以只好连宋腾霄也避而不见了。
    “离巢乳燕各自分飞。值得高兴的是他们也都找到了伴侣了。元超性情沉毅,朴实无华,配上那位林掌门一定可以创出一番事业。腾霄风名人轶事流丈来,潇洒不羁,配上这位聪明活泼的吕姑娘,也似乎更为适合。”云紫萝在心里暗暗为他们祝福。
    跟着就想到了缪长风,“我本来希望他和元超能够成为朋友的,想不到却是腾霄和他先结上了。缪长凤想必会知道是我吧,他会不会告诉腾霄呢?”
    心念未已,忽听得有人叫道:“紫萝,紫萝!”来的人可不正是缪长风!
    云紫萝心乱如麻,低首疾行。缪长风走到她的身边,笑道:“紫萝,难道你也要躲避我么?你有什么心事,可不可以让我替你分忧?”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其中却包含了多少关怀,多少情意?两人目光相接。好像有一股暖流流过全身,云紫萝深深感觉到一份友谊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暖了。
    “终于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云紫萝苦笑道:“腾霄呢?你一个人追出来,他们不起疑么?”
    “你看见我,一言不发,立即就走。我猜想你大概是不愿意给宋腾霄认出你吧?所以我也就不告诉他。”缪长风笑道:“至于他们是否起疑,那我可顾不得了。”
    云紫萝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来应该见一见宋腾霄的,小时候我们是经常在一起玩耍的好朋友……”缪长风插口道:“我知道,宋腾霄已经告诉我了。”云紫萝低下头续道:“但想了想,还是不见的好。”
    缪长风道:“紫萝你怎么会来到这儿?”
    云紫萝忽地脸上一红,好像想说甚么,事情难于出口似的,对缪长风问她的说话,也不知是听不见还是不想回答,目光中透露着一派迷茫,只是在看着缪长风。
    缪长风道:“紫萝,你想说甚么,说吧!”
    云紫萝一咬银牙,终于说道:“我的事情慢慢再告诉你。我先问你,你可见着了他没有?”
    缪长风见她欲说还休的样子,怔了一征,随即恍然大悟,说道:“你问的可是尊夫?”
    云紫萝银牙一咬,涩声说道:“我问的是杨牧!他已经不把我当作妻子,我也不能把他当作丈夫了!”“尊夫”二字,刺耳钻心,云紫萝积压在心头的悲郁,终于像冲破堤防的洪水,发泄出来了。
    缪长风吃惊道:“紫萝,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
    云紫萝道:“我现在的心乱得很,你先别问我,只请你回答我刚才的问话。我要知道杨牧和宋腾霄是否已经见了面,闹出了些什么事情来了?”
    原来云紫萝踏进这个小镇之时,正是杨牧跟着齐建业逃出去的时候,幸亏云紫萝戴着人皮名人轶事面具,她闪过路旁,杨牧匆匆而逃,对她似乎没有留意。
    缪长风道:“你定一定神,我慢慢告诉你。”两人并肩走了一会,云紫萝没有刚才那样的激动了,缪长风这才把在酒店里发生的事情,说给云紫萝知道。
    谈及杨牧和宋腾霄冲突的经过之时,缪长风的措辞已经是力求审慎,避免刺激云紫萝的了。但云紫萝听了,仍是不免再次激动起来。心上的伤口本来未曾复合,现在又好像给利针刺了一下似的,滴着鲜血了!
    半晌,云紫萝叹口气,说道:“他作践我也还罢了,还要辱及我的朋友,甚至不惜制造谣言,把四海神龙请出来难为我的友人。你说,我们怎么还能够重作夫妻?”
    缪长风道:“夫妻分手,固然是一大不幸,但也不可一概而论。好比身体长了一个毒瘤,忍得一时之痛,割了或许更好。紫萝,你别难过。你的事情可以和我说吗?”
    云紫萝抹去了眼泪,说道:“我知道你心上有许多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好吧,你要知道,我就告诉你吧。”
    忍着心头的苦痛,云紫萝把难堪的往事,从头说起,全都告诉了缪长风。有些事情,过去母亲问她,她不愿意说的,现在也告诉了缪长凤了。要知道她在深受刺激之余,实在是需要一个了解她的朋友,让她可以倾吐心中的抑郁啊!
    说了半个时辰,云紫萝方始把这前因后果说完。说完了之后,这才忽地自己也感到诧异起来,缪长风不过是自己新相识的朋友,为什么自己竟然肯把藏在心底的最隐秘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呢?
    但说也奇怪,对缪长风倾吐之后,她的眼泪虽还是在流,心中却已是平静得多,舒服得多了。
    缪长风缓缓说道:“有句话说得好,过去种种比如昨日死,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
    云紫萝道:“当真死了倒还好些。可是,可是,唉!”
    缪长风一时误解她的意思,涩声说道:“夫妻的情份,本来是不容易一刀两断,不过——”
    话犹未了,只见云紫萝已是珠泪盈眶,哽咽说道:“我和杨牧还有什么夫妻情份!你不懂,唉,你不懂的!我,我,我已经有了……夫妻可以一刀两断,母子是不能一刀两断的,你,你明白吗?”
    缪长风霍然一省,说道:“你怀有杨牧的孩子,我早已知道。你不用担忧那孩子将是无父孤儿,如果你不嫌冒昧,我,我……”
    毕竟是一个上了四十岁的中年人,临到求婚之际,反而比一个年青人更为害羞,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惜辞才好。对云紫萝他虽然是早就有了爱慕之心,也还想不到这样快就要向她求婚的。
    云紫萝心头鹿撞,脸上发烧,幸亏她是戴着面具,脸上的神情没有让缪长风瞧见。
    这件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一时间云紫萝也不知如何是好。但在她定了定神之后,终于得了一个主意,装作听不懂缪长风的意思,说道:“缪大哥,多谢你的关怀,这个孩子,将来我也是要托你照顾的,你若不嫌冒昧,我想和你结为异姓兄妹,不瞒你说,我没有兄长,在我的心里,我是早已把你当成哥哥的了。”
    缪长风呆了一呆,想不到她是这样回答,同样的一句“不嫌冒昧”,意义却是大不相同。
    云紫萝强抑心神,微笑说道:“缪大哥,你为什么不说话呀?莫非是嫌我配不上做你的妹妹吗?”
    缪长风苦笑道:“不,不。有你这样一个妹妹,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云紫萝笑道:“好,那么咱们就撮士为香,当天一拜。”
    两人结拜过后,云紫萝道:“缪大哥,你上哪儿?”
    缪长风道:“我是浪荡惯了的,没有一定的去处。你呢?”
    云紫萝道:“我想回三河原籍找我姨妈。”
    缪长凤道:“我和你一同去好吗?”
    云紫萝怔了一征,说道:“这个,这个恐怕不大方便吧?人言可畏——”
    缪长风恢复了豪迈的故态,哈哈一笑,说道:“紫萝,我只道你是女中丈夫,怎的也有这许多顾虑。咱们如今已是兄妹,要避什么嫌疑。只要你信得过我是个光明磊落的男子,别人的闲话,何必管它?”
    云紫萝正自踌躇未决,忽听得有人飞跑的脚步声。跟着说话的声音也听得见了。
    说话的那两个人竟然是四海神龙齐建业和她的丈夫杨牧。
    只听得齐建业说道:“杨牧,我看多半是你的瞎疑心吧。你的媳妇儿在西洞庭山,怎会突然跑到这里?”
    杨牧说道:“你老人家刚才恐怕没有看得清楚,那个女人确实有点像云紫萝。”
    齐建业道:“你敢情是想媳妇儿想得疯了?你说的那个女人分明是个乡下妇人,有哪点和云紫萝相像?云紫萝怎样变也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杨牧说道:“面貌虽然两样,可是我和她是做了八年夫妻的,她走路的姿态和一些我日常看惯的言谈举止可是瞒不过我。我一见她就觉得似曾相识,叫我如何不起疑心?”
    幸亏是隔着一个山坳,云紫萝和缪长风还没有给他们瞧见。
    云紫萝心里暗暗叫苦,想道:“我只道他没有留意,却原来他是看得这样仔细,早已起了疑心。”
    缪长风握着她的手,低声说道:“别慌,你现在还不想和他们撕破脸,是不是?”云紫萝六神无主,点了点头。缪长风道:“好,那咱们就暂且躲他一躲,躲不过去,由我出头应付。”
    他们是在一条山边的小路行走的,两人刚好躲进松林,齐建业和杨牧也已经走过山坳,来到了他们原先所在的地方了。
    齐建业似乎有点不耐烦的样子,说道:“从这小镇出来,只有两条路,东面那条路我们已经追出十里之外,没有见着。如今在这条路也走了十多里了,也仍是鬼影不见一个。我看那个农妇恐怕是早已回家了。”
    杨牧说道:“我知道你老人家不相信那女人是云紫萝,但我若然不再见她一见,心里的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总是难以消除。”
    齐建业忽地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说泄气的话,媳归儿己变了心,她回来也没有用。我劝你还是放手了吧!”
    杨牧说道:“我宁可把她找了回来再把她扔掉,这口气我受不了,再说我们杨家出了这样贱人,辱及家门,杨家的亲戚也没面子!”
    云紫萝听了这话,气得发抖,缪长风在她耳边说道:“忍耐点儿,他们就要过去了。”
    不料他们忽然停下脚步,不走了。
    杨牧说道:“这里有一片松林,说不定她是躲在里头,咱们进去搜搜。”
    齐建业无可无不可地说道:“好吧,你既然有这疑心,那我也不妨陪你进去看看。”
    云紫萝手心淌汗,说道:“缪大哥,我不能连累你,让我去!”
    缪长风紧紧握着她的手,说道:“天塌下来我也不怕,我只怕坏了你的名声!你不许动,让我出去!”
    云紫萝苦笑道:“我的名声反正是已经坏了,让我出去!”
    两人正在争着出去,杨牧也已经走到林边,忽听得有个人叫道:“齐大哥,怎么你还在这儿呀,咱们可是巧遇了!”
    缪长凤喜出望外,说道:“有救星,来的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大侠陈天宇,他是我的好朋友,一定会帮我的。”
    云紫萝道:“那你也不用出去了,且听他们说些什么?”
    他们在树林里小声谈话,路上陈天宇和他的两个儿子已经来到。
    陈天宇说道:“齐大哥,你那天走得太快,我本来想请你到舍下盘桓几天的。不过,好在现在又遇上了。令亲若无别事,也请一同去吧。”原来陈天宇父子是后天才下山的,他们只道齐建业早已走远了,是以在这里遇见,颇有意外之喜。
    齐建业道:“多谢陈兄厚意,不过我还有点小事在身,他日再到贵府叨扰陈兄吧。”
    陈天宇道:“齐大哥,你有何事,可否见告?”
    齐建业本来就不相信那个女人是云紫萝,说出来恐怕惹陈天宇笑话;二来陈天宇在泰山之会那天,是帮孟元超说好话的,换言之也就是他对杨牧根本就不相信。齐建业是更不方便说了。当下只好说道:“也不是什么紧耍的事,不过我这世侄受了点伤,我想还是陪他回家调治的好。”
    陈天宇道:“杨兄不是伤得重吧?不如到我家里,一样可以调治,还可以省得扶病再走长途。”
    杨牧知道骗不过陈天宇的法眼,说道:“多谢陈大侠好意,我只是一点点轻伤。”
    陈天宇哈哈笑道:“既然你们两位没有什么紧要的事,那么这个东道主我是作定的了。齐大哥,我知道你是喜欢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朋友的人,有两位朋友,我希望你和他们结识,所以你非接受我的邀请不可!”
    齐建业不得不问:“是哪两位朋友?”
    陈天宇笑道:“一位是烟杆开碑陈德泰。齐大哥想必还未知道,陈德泰就在这小镇上开了一间酒店的,我此来正是要拜访他。”
    齐建业甚是尴尬,说道:“这位烟杆开碑我已经见过了。”
    陈天宇道:“啊,你已经见过他了,那更好啦。咱们一同回去,我他喝酒。”心里可是有点奇怪:“陈德泰素来好客,他既然见着了四海神龙,为什么不留佳客?”
    齐建业道:“还有另一位朋友是谁?”
    陈天宇道:“就是我曾经和你说过的那位缪长风。上个月他去了西洞庭山,说过还要到舍下一趟的。”
    齐建业更是尴尬,说道:“这位缪长风我也见过啦!”
    陈天宇大感意外,说道:“什么时候,在哪里碰上的?”
    齐建业淡淡说道:“就是刚才在烟杆开碑陈德泰的酒店里。”
    陈天宇见他面色甚是难看,吃了一惊,说道:“敢情你们是,是有了什么误会?”
    齐建业忍不住爆发出来,说道:“误会没有,只是你这两位朋友和敝亲杨牧倒是结了一点梁子。”
    陈天宇道:“啊,什么梁子,可以冲着我的面子化解么?”
    杨牧道:“不必再提它啦,这粱子也已经化解了。”
    涉及私人的恩怨,本来就是江湖中人视为禁忌的一种事情,杨牧不肯说,陈天宇自也不便多问,当下哈哈一笑,说道:“这么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俗语说得好,不打不相识,你们大概还不至于动上手吧?就是打过架,那也无妨。咱们一同回去喝酒,彼此哈哈一笑,也就是了。怎么,你们不肯赏我这个面子吗?”
    陈天宇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大侠之称,乃是武林中的领袖人物之一,论起武林中的地位,他还在四海神龙齐建业之上,他既然说到这样的话,齐建业自是不能不卖他的面子,心里想道:“那个姓宋的小子,这个时候,大概也该走了。哼,就是不走,我四海神龙也不怕见他。”于是就答应了陈天宇的邀请。
    一杨虚惊终于过去。缪长风听得他们的脚步声已经去得远了,松了口气,笑道:“紫萝,咱们也可以走啦!”
    云紫萝揭开面具,深深吸了口气。缪长风见她面色苍白如纸,吃了一惊,说道:“紫萝你怎么呢?”
    云紫萝道:“让我再歇一歇。”原来她刚气得发抖,此时气还不过,想站起来,只觉得全身乏力。
    缪长风道:“一个人但求问心无愧,别人诬蔑,又何必去理会它?不过,紫萝,你有孕在身,我实是放心不下,你让我伴你回家吧,咱们已经是兄妹了,做哥哥的照料妹妹,你要避忌么?”
    云紫萝一跃而起,说道:“你说得对,但求无愧我心,又何须害怕人言可畏!”本来她是有点顾脸的,受了这场刺激之后,反而下了决心了。
    云紫萝抖落身上的尘沙,与缪长风步出幽林,迎着耀目的陽光,心上的陰霉也好像在陽光下消失了。
    自此两人兄妹相称,一路同行。这种微妙的感情,起初大家还有点不习惯,渐渐也就习惯了,相处得当真就像兄妹一般。缪长风固然是个豪迈不羁的叹子,却也颇能以礼自持。云紫萝对他越发敬重,心境也是逐渐开朗了。
    一路平安无事,这日到了蓟州,云紫萝的故乡就是在蓟州属内的三河县的,相去不过是两日的路程了。
    “近乡情更怯”,云紫萝微微说道:“我离开故乡的时候。未满十岁,现在虽非老大回乡,只怕也是儿童相见不相识了。”
    缪长风笑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重来旧地,山水有情,又何须定要有人相识?何况你至少还有一亲人在乡下呢。”
    云紫萝笑道:“你说得真对,故乡的山水也许比不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但却确是常在我的梦中重现的。这座北芒山就是我小时候常常游玩的地方。”
    北芒山是蓟州境内的名山,绵延百余里,云紫萝的故家就在山的那头,此时他们正从山下经过。
    行走间忽听得有人叫道:“威——震一河——朔,远——近——闻——名。”是四个人的声音,周而复始的连接着唱出来的,抬头一看,只见前面人影绰绰的约有十多个人。打着一面绣着黑鹰的镖旗。
    缪长风道:“原来是震远镖局的人。”震远镖局是北五省最大的一间镖局,镖局习惯,经过他们认为可能有强人出没的地方,走在前面的四个“趟子手”(走镖时喝道开路的伙计)是要拉长声音,唱出本镖局的名字的。“威震河朔,远近闻名”就包含有“震远”二字。
    不过缪长风也有点奇怪,心里想道:“从未听说北芒山聚有强人,而且这里接近都门,正是震远镖局的地头(震远镖局开在北京),他们何用这样大张旗鼓?”
    回头一看,正想和云紫萝说话,忽见云紫萝面上变色,匆匆忙忙的把人皮名人轶事面具拿了出来戴上。
    缪长风听她说过她的姨妈和震远镖局的总镖头结有梁子的事情,心里想道:“莫非她是不想给震远镖局的人认识。但这是她姨父母的事情,结这梁子时候,她还是小孩子呢,却又与她何干?何须这样避忌?”他却怎知云紫萝乃是另有原因。
    缪长风还未来得及问她,那班震远镖局的人已经走近。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班镖局的人,忽地一字摆开,拦住他们的路。
    缪长风大为惊诧,说道:“我们是赶路百姓,又不是强盗。你们拦了路不许我们走,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满面麻子的年青镖师走了出来,冷冷说道:“这娘儿是你什么人?”
    缪长风气往上冲,怒道:“关你什么?”
    一个像首领身份的人说道:“成龙不可无礼,阁下可是缪长风缪大侠?”
    缪长风道:“大侠两字不敢当,缪长风正是在下。请问阁下可是震远镖局的韩总镖头?”
    那人说道:“不错,我正是韩威武。”
    缪长风抱拳说道:“久仰了,请问韩总镖头何故留难?缪某自问可没有得罪贵镖局。”
    韩威武道:“缪大侠言重了,我们怎敢留难阁下。我们只是想要知道,这位娘子究竟是何人?”
    缪长风道:“是我的妹妹,怎么样!”
    那麻子忽地冷笑道:“恐怕不是吧!”
    缪长风大怒道:“是也好,不是也好,与你何关?你意欲如何,爽快说吧!”
    韩威武仍然保持一份礼貌的微笑,说道:“缪大侠切莫误会,他是好意。”
    缪长风正自莫名其妙,只见那个麻子已经走到云紫萝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弟子闵成龙特来拜见师娘。师娘驾到,请恕迎接来迟。”
    原来这个麻子正是杨牧的大弟子闵成龙。他本来是个英俊少年,只因为那次宋腾霄来到杨家,“灵堂”夺子,他在宋腾霄与杨大姑的恶斗之中受了池鱼之殃,给宋腾霄反打回来的梅花针变成麻子的。
    伤他的人虽然是宋腾霄,但事情却是因云紫萝而起。何况他也曾为追索师父的拳经剑谱之事,和师娘闹翻,还给云紫萝打了他一记耳光,他怎能不把云紫萝恨入骨髓!
    云紫萝又是生气,又是吃惊,心里想道:“杨牧都不能马上认出我,他怎么知道我呢?”此时想要不承认也是不行,因为只要一开口说话,就难以隐瞒了。
    心念未己,只听得闵成龙又冷笑道:“师娘何故遮掩本来面目,是因为出了杨家,有了新人,故而羞见故旧么?师娘,你虽然出了杨家,弟子也还是不敢不认师娘的,师娘,你又何必如此?”
    云紫萝给他气得几乎炸了肺,一怒之下,剥下面具,斥道:“闵成龙你给我滚开!”刚要给他一记耳光,还未打到他的面上,忽地又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喝道:“你这贱名人轶事妇还敢打人,给我住手!”
    云紫萝心头一震,又气又怒又惊,手掌微颤,只听得“拍”的一声,那记耳光略失准头,没有打着闵成龙的面门,却扫着了他的肩头琵琶骨下三寸之处,这一下痛得更加厉害,闵成龙口喷鲜血,摔出一丈开外。幸而琵琶骨没给打碎,否则更是不堪设想。
    那个毒骂云紫萝的人走出人丛,扯下了面具,冷笑说道:“你有人皮名人轶事面具,我也有人皮名人轶事面具,你以为瞒得过我吗?哼,哼,捉奸捉双,捉贼拿赃,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不过令我想不到的,原来你的奸夫不是孟元超,却又换了缪长风了!水性杨花,真是可耻!”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云紫萝的丈夫杨牧!
    原来杨牧那天找不着云紫萝,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莫释,一直耿耿于心。四海神龙齐建业被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大侠陈天宇邀去作客,而且他是武林领袖身份,也开始觉得此事有点无聊,不愿意再陪杨牧到处去找云紫萝了。
    杨牧没有办法,想起了大弟子闵成龙是震远镖局的镖师,总镖头韩威武和他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也很不浅,于是快马入京,跑到震远镖局求韩威武帮忙。韩威武一来是也有利用杨牧之处,二来他也想做出几件惊动武林的事情,以求扬名立万,三来听说云紫萝所要投奔的姨妈,正是他仇人的妻子,于是便立即答应了。
    他们既然知道了云紫萝要回三河原籍,北芒山正是她必经之路,韩威武就带了几个得力镖师,和杨牧师徒一齐,赶来这里拦截,果然恰巧给他们碰上。杨牧计划周详,先叫闵成龙出面,逼名人轶事使云紫萝露出本来面目,他这才以丈夫的身份,出来“捉奸”。
    云紫萝气得几乎晕倒,强自支持,颤声骂道:“你,你含血喷人……”
    杨牧冷笑道:“含血喷人。嘿,嘿,你这奸夫可是活生生的站在这儿!”口中说话,一抓就向云紫萝抓下。
    缪长风担心云紫萝有孕在身,大怒喝道:“杨牧,你狗嘴里不长象牙,你敢动她一根毫发,我决不将你放过!”
    杨牧冷笑道:“天下可没见过这样凶横的奸夫,不过你这样一来,可也是不打自招了!各位朋友请作见证,杨某今日拼了受奸夫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妇所害,也叫你们决计难逃公道。”口中说话,手腕一翻,又向云紫萝抓去!
    缪长风怒不可遏,喝道:“是非黑白,终有水落石出之时。管你说些什么,我都不怕!”飞身一摇。人还未到,掌风已是震得杨牧退了一步。
    忽觉背后生风,缪长风心头一凛,知道此人掌力非同小可。本来他也不想取杨牧的性命,震退了他,便即反手一掌,先御敌。
    双掌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声若郁雷。缪长风身形一晃,斜跃三步,回头看时,只见背后袭来的这个人果然是震远镖局总镖头韩威武。
    韩威武喝道:“你拐了人家的妻子,还敢行凶,韩某本领纵不如你,也非主持公道不可!”
    云紫萝正在危急之中,缪长风哪有闲心和他分辩?当下哼了一声,冷笑说道:“你要狗拿耗子,那也随你的便!”
    “狗拿耗子”即是多管闲事的意思,本来是一句北方民间的俗语,缪长风随口说了出来,韩威武听了,却是禁不住勃然大怒了。须知他是以北五省的武林领袖自居的,岂能让人以狗相比。
    韩威武大怒喝道:“你敢口出污言,辱骂于我!”话犹未了,只听得乒乓两声,原来是他手下的两个镖师,上前拦阻缪长风,给缪长风的连环飞脚踢翻了。
    缪长风喝道:“镖局的朋友,这不关你们的事,你们硬要插手,可休怪我不再客气!”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缪长风向杨牧冲过去的时候,韩威武亦已赶至,又是一掌,向他的背心劈来了。
    缪长风心中焦躁,想道:“他既不知进退,不给他一点厉害瞧瞧,只伯是不行了!”一个回身拗步,身形唰立如弓,双掌平堆如箭。左掌用的是陽刚之力,右掌用的是陰柔之力,两股力道,互相牵引。韩威武所发出的力道,给他化解于无形,陡然间只觉对方的掌力便似排山倒海而来,饶是韩威武功力深厚,胸口也好像给大石压住似的,身不由己的打了一个盘旋!
    韩威武闷哼一声,脚步未稳,一个旋盘,又已从缪长风侧面扑到!嘶哑着声音喝道:“缪长风,我与你拼了!”缪长风只道可以摔他一跤的,不料他立即便能反击,亦不禁心头一凛:“果然不愧是威震河朔的总镖头,一杨恶战,恐怕是难以避免了!”
    韩威武看似身形歪斜,脚步不稳,其实却是最难练的“醉八仙”身法。韩威武见识过他的本领,此时早有提防,掌法用得虚实莫测,飘忽不定,登时只见四面八方,都是他影子,缪长风只要稍有不慎,就要着了他的道儿。
    那两个给缪长风踢翻的镖师各自一个鲤鱼打挺,同时跃起,只觉并不怎么疼痛,都是甚感意外。原来缪长风用的是一股巧劲,并非有意踢伤他们的。
    可是震远镖局的镖师在江湖上一向是横行惯了的,仗着镖局这块威震河朔的招牌,谁不给他们几分情面,几曾吃过如此大亏?是以这两个镖师虽没受伤,镖局的人却已动了公愤,一窝蜂的扑上来了!
    缪长风冷笑道:“贵镖局果然不愧是自称威震河朔,当真是人人了得,个个威风!”话中有话,当然是讥讽震远镖局以多为胜了。
    韩威武面上一红,喝道:“惩戒武林败类,用得着讲什么江湖规矩!”他是五行拳的高手,口中说话,招数丝毫不缓,拳打、掌劈、指戮,全取攻势,前招未收,后招即发,连用“劈、钻、炮、横、崩”五字诀,蕴举着五行生克的深奥武学,攻势展开,俨如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大河,滚滚而上,缪长风兀立如山,不为所动,在掌法中兼施擒拿化解之技,韩威武疾攻了五十余招,兀是占不到他的便宜。有两个镖师逼名人轶事得太近,给缪长风一个分筋错骨手法,只听得咔嚓连声,两个人的手腕,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给他拗断!
    蓦地风生两侧,一刀一槍,左右所刺,也是在这霎那之间,同时攻来,缪长风挥袖一拂,把长槍引开,刚好和大刀碰上。可是他的衣袖亦已给槍尖刺破,划穿了一点皮肉,缪长风的铁袖功已是接近炉火纯青之境地,以为这拂拿捏时候,恰到好处,应该可以把那一刀一槍都得脱手的,不料结果虽然化解了敌人的攻势,自己仍然不免“挂彩”,亦是不禁心中一凛。原来这两个人乃是韩威武最得力的助手,使长槍的名叫徐子嘉,使大刀的名叫石冲,也都是在武林中早已成名的人物。
    韩威武叫道:“周,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王四位兄弟,你们退下把凤。”
    山边小路,地势狭窄,人多反而不易施展,韩威武把本领较弱的四个镖师退开之后,攻势是更加凌厉了,缪长风咬牙狠斗,总是无法突围。
    缪长风在这边陷于苦斗,另一边,云紫萝更是险象环生。
    云紫萝避了几招,险些给杨牧抓住,又是伤心,又是气愤,心里想道:“他如此待我,还有什么夫妻情义可言!”把心一横,倏地身形一转,小臂一弯,手指点向杨牧胸膛。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弯弓射雕”,正是她家传的蹑云掌法的一招杀手,原来她虽然痛恨丈夫,但八载夫妻之情,总是不能一下抹掉,是以直到给杨牧逼名人轶事得无可奈何之际,方始狠了心肠。
    不过,虽说是狠了心肠,待到指尖堪堪就要戳着杨牧胸膛的“璇玑穴”之时,毕竟还是狠不起来。因为“璇玑穴”乃是人身大穴之一,若给重手法点着这个穴道,纵然不死,也成残废。
    云紫萝心肠一软,强自把已经发出的力收回,涩声说道:“杨牧,你别欺人太甚好不好?”不料话犹未了,杨牧已是一掌向她的天灵盖劈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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