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游剑江湖》小说在线阅读,《游剑江湖》txt

梁羽生游剑江湖·第二十六回一纸休书
    红酥手,黄腾酒,满城春名人轶事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赶。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陆游
    缪长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见此情形,不由得大吃一惊,陡地喝道:“杨牧,你敢伤她,我毙了你!”
    他这一喝,用的乃是佛门的“狮子吼功”,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
    杨牧心头一震,这一掌虽然仍是劈了下去,去势已缓了两分,给云紫萝霍的一个“凤点头”避开了。这倒不是他怕了缪长风的恐吓,而是给“狮子吼功”震摄了心神。
    “狮子吼功”颇伤元气,韩威武手下的镖师给霹雳似的一声大喝,震得耳朵嗡嗡作响,手上的劲道都发不出来,不由得都是后退几步,但韩威武功力深湛,却是不惧“狮子吼功”,趁这时机,呼的长拳捣出,狠狠的打中了缪长风一拳。
    不过这一拳虽然打中,韩威武也没占到多大便宜。缪长风练有护体神功,韩威武的拳头好像打着了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棉花,忽地一股力道反弹回来,韩威武竟然身不由己的像他手下的镖师一样,退了几步,心头大骇,“今日以众敌寡,若然还是胜不了他,震远镖局的招牌,可就要给我自己亲手毁了。”
    殊不知他固然是心头大骇,缪长风也是暗暗叫苦。他的功力不过胜韩威武少许,在运用“狮子吼功”之际,着了这拳,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翻转过来!幸亏韩威武不知虚实,刚刚给他震退,不敢立即扑上,缪长风这才得以缓过口气,运气三转,活血舒筋,消除了可能受到内伤的隐患。
    韩威武毕竟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见缪长风没有趁这个机会冲出去,登时省悟:“敢情他也是受了伤?”所料虽然不中。缪长风的弱点已是给看出了。韩威武哈哈大笑,喝道:“缪长风,你是泥菩萨过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自身难保啦!”大笑声中,与众镖师又再扑上。
    云紫萝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劈,气得咬牙骂道:“好呀,杨牧,我不想伤你,你却要杀我!”唰唰唰连环三剑,这一回可是不再让他了。
    云紫萝的武功本在杨牧之上,杨牧是仗着有震远镖局这个大靠山才敢和她动手的,不料韩威武和他手下的得力镖帅给缪长风一个人绊住,剩下四个本领不济的把风镖师,又不敢过来帮他。
    杨牧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想道:“这回可是糟糕透了!”想要求饶,又搁不下这个面子,说时迟,那时快,云紫萝又是唰的一剑刺来了。
    杨牧一个倒纵,叫道:“紫萝,饶——”“饶命”二字尚未说得完全,忽见云紫萝一个跄踉,一剑剁空,反而自己险些跌倒!
    这一剑若是给云紫萝刺个正着,丧命虽不至于,受伤那是免不了的。杨牧侥幸逃过,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可又是有点莫名其妙,想道:“以她的本领,这一剑是不应该失手的,难道她当真是还念着夫妻之情?”
    闵成龙此时已爬了起来,喘息已定了。他不过给云紫萝打了一记耳光,虽然跌倒,并没受伤,看见师父好像逐渐占了上风,登时胆壮,拿出了一对五行轮,冷笑说道:“云紫萝,你眼中已是没有师父,可休怪我眼中也没有你这个师娘!”杨牧哼了一声,说道:“对啦,这话你早就应该说了!”
    云紫萝腹内隐隐作痛,见他们师徒联手攻来,心头的气苦实是难以形容,想道:“我死了不打紧,腹内的婴儿却是何辜,要死在他父亲的手下!唉,夫妻之情我是顾不得了,婴儿的性命我必须保住!”
    五行轮的边沿是锋利的锯齿,是一种很厉害的奇门兵器,闵成龙乘着云紫萝给杨牧的掌势罩住之际,一个盘龙绕步,绕到她的背后,双轮向她背心推去。
    云紫萝斥道:“你这小子也敢助纣为虐,前来欺我!”飘身一闪,反手一剑逢刺他的胸膛。只听得咔嚓一声,五行轮断了两齿锯齿。但云紫萝的青钢剑竟也损了一个缺口,并没有刺着闵成龙。
    杨牧此时亦已看出云紫萝气力不加,又是诧异又是欢喜,喝道:“云紫萝,你谋害亲夫那是不成的了,你若能自知悔改,乖乖的跟我回家,说不定我还可以覆水重收。”
    云紫萝遭受了这么重大的刺激,神经都已经麻木了,听了这话,倒也没有坐气,只是冷笑说道:“杨牧,须要悔改的恐怕是你而不是我吧?”
    杨牧大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怒形于色,心中可是有点胆怯,“难道她已经知道了我和石朝玑勾结的事情?”想至此处,登时动了杀机,加强掌力,狠下杀手!云紫萝也横了心肠,咬牙苦战。可是腹中的疼痛越来越是厉害,渐渐已是力不从心。
    缪长风在韩威武与一班镖师的围攻之下,无法冲开缺口,眼见云紫萝迭遇险招,性命即将不保,忍不住大怒骂道:“虎毒不食儿,杨牧,你,你还算得人吗?”说话稍一分神,韩威武一个“龙形穿掌”拍来,“蓬”的一声,缪长风又着了他的一掌。这一次他的护体虽然还是发生作用,反弹的力道却已减了许多,韩威武只不过是身形晃了一晃,就站稳了。
    杨牧听了这话,却是不禁呆了一呆,心道:“虎毒不食儿,这是什么意思?”
    “虎毒不食儿!”当云紫萝听得缪长风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禁不住身躯陡地一颤,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如纸了。幸亏此时杨牧也呆了一呆,未能抓紧这个时机,对她施展杀手。
    云紫萝几乎想要叫喊起来:“缪大哥,不要再说下去,不要再说下去啦!不要责骂他,更不要替我求情,用为我早已是对他绝望了!”只恨喉梗塞,想说也说不出来。不过,也用不着她叫喊,缪长风此时又正在应付韩威武的急攻,再也不能分神说话了。
    “缪长风这话是什么意思?”偶然一瞥,刚好碰着云紫萝射来的目光,那两道如寒冰,如利剪的目光,那两道有着七分气愤,却带着三分凄怨的目光!这霎那间,杨牧也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心中感到一片茫然了!
    其实杨牧也并非毫无夫妻之情,尽管他娶云紫萝的时候是别有用心,尽管他也知道妻子一直没有爱过他,但这八年来夫妻相处的日子,对他总还是甜蜜的回忆,纵然甜蜜之中也有辛酸。
    爱恨之间,往往只是相隔一线。而又往往是一开始走错了一步,跟着就错下去了。终于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杨牧初时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心胸宽大的丈夫,本来以为假以时日,当可获取妻子的芳心。谁知得到的只是妻子的尊敬。
    当然,由敬也可以生爱,但可惜的是,当云紫萝刚要对他发生爱意的时候,发现了孟元超还在人间。
    多好的伪装也是不能永远保持的,何况杨牧对妻子的爱且还混有许多杂念。妒火蒙蔽了理智,使得“聪明一世”的杨牧做出了糊涂事来,他以诈死来试探妻子,继而一错再错,错到要用毒辣的手段来谋杀孟元超。终于给石朝玑抓到了他的把柄!
    碰着了云紫萝气愤而又凄怨的目光,这霎那间,杨牧的心头也未尝没有一丝悔意,“我怎能这样对待紫萝,难道我当真要把她置之死地么?她纵然没有爱过我,也曾经是对我十分体贴的妻子啊!”杨牧心想。
    迷茫中忽似听得石朝玑那狞笑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我正是要你这样对待她!因为我要陷害孟元超,我也要令缪长风声名扫地!你应该知道,这两个人都是朝廷的对头,谁叫云紫萝刚好沾惹这两个人,管她是冤枉也好,不冤枉也好,都得牵累她了!你必须替我出面干这件事情。在武林中制造风波,杀不了他们,也要叫他们自己人互相猜疑!哼,哼,你若敢不听我的话,那你就准备尝我的毒辣手段,准备尝尝自己身败名裂滋味吧!”
    想到了违抗石朝玑的后果,杨牧不禁又打了一个寒噤。他现在已是操纵在石朝玑手中的傀儡,实在没有胆量违抗他了。“哼,说什么虎毒不食儿?你姓缪的哪里知道杨华根本就不是我儿子!何况杨华落在点苍双煞的手中,这也根本不是我的过错。”杨牧只道缪长风说的乃是杨华,怎知是云紫萝肚里的孩子,是云紫萝和他的孩子!
    一半是由于畏惧石朝玑的威胁,一半是妒火中烧,杨牧咬一咬牙,又狠起心来对付妻子了。
    “好呀,你杀了我吧!”云紫萝不顾一切,硬冲过去!为了保全孩子,她是不能不作死里逃生的打算了。
    剑光闪处,一片红光,闵成龙的肩头给划开了一道五寸长的口子,鲜血泉水般似的喷出来,五行轮也猛的朝云紫萝砸下去。
    “贱人,你跑不了啦!”杨牧横身一挡,左肘一撞,把闵成龙撞开,“咕咚”一声,闵成龙立足不稳,倒在地上。杨牧不理会他,右臂一伸,跟着就向云紫萝抓去,用的是一招极为厉害的大擒拿手法!不过他用的招数虽然厉害,心里却是这么想的:“活的总比死的好,只要废掉她的武功,我就能够看管着她,不让她再跑了!哼,就算她恨我一辈子,那也算不了什么。总比她跟了孟元超或者这个姓缪的好!”原来他若是不把闵成龙推开的话,闵成龙固然免不了要在云紫萝的剑下送命,一对五行轮砸了下去,云紫萝只怕也未必保得住一条性命。
    可是杨牧打的算盘虽然如意、却是不能如他所愿。
    就在他的五根指头堪堪要抓着云紫萝的琵琶骨之际,只听得尖锐的“呜呜”声响,一块盾牌飘轮驭电似的向他飞来,杨牧大吃一惊,哪还顾得活擒妻子,连忙伏他一滚,那块盾牌几乎是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原来是缪长风看见云紫萝将遭毒手,一急之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神力,此时恰好一个镖师用盾牌向他背心击下,这个镖师是有名的“铁牌手”,这面铁牌重达三十多斤,一击有千斤之力。缪长风反手一拿,抓着他的手腕,以硬碰硬,双方虎口震裂,那面盾牌却给缪长风夺过去了。缪长风立即把盾牌向杨牧飞去,他虽然不长于暗器,掷牌的手法却也巧妙非常。
    镖局那个“铁牌手”怎能禁起缪长风的内功真力,虽然缪长风虎口也震裂,但比较之下,那个“铁脾手”伤得却是厉害得多。虎口震裂,跟着“咔嚓”一声,腕骨也断折了。那人狂喷鲜血,另一个镖师连忙将他拖走。看来只怕十九不能活了。
    韩威武大怒喝道:“好呀,你杀了我的镖师,我非要你的命不可!”
    怒气填胸,缪长风反而纵声大笑,“缪某人只有一条性命,有本领的你们尽管拿去!”陡地一声大喝,双掌翻飞,韩威武手下的两个镖师,给他掌力一震,又像皮球般的抛了起来,摔出三丈开外!
    说时迟,那时快,韩威武已是飞身跃起,凌空扑下,左掌划了一道弧形、右掌五指如钩,抓向他肩上的琵琶骨,这一招名为“鹰击长空”,正是韩威武独门擒拿手法中最厉害的一招杀手!
    双掌相击,声若郁雷,只见韩威武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着地之时,竟似风中残烛股的摇摇晃晃,嘴角沁出血丝,缪长风迈上一步,嘶哑着声音喝道:“韩总镖头,你是不是还要拼命?”
    徐子嘉见势不妙,只道缪长风是乘胜追击,要伤他们总镖头的性命,连忙一个旋身,槍尖从左往右一领,唰地刺向缪长风胁下的“愈气穴”,槍尖堪堪刺到,这才猛地喝道:“贼子休得逞凶!”这一招正是攻敌之所必救!
    按武学的道理来说,这一招缪长风是不宜力敌的,不料他已拼着豁了出去,突用险招,身躯只是微微一矮,闪过槍尖,反手一拿,就拿着了槍杆,大喝一声“撤手!”两股力道争持之下,“崩”的一声响,那支浑铁槍竟然当中断为两截!半截槍杆反戳回来,徐子嘉的肋骨断了两根,口喷鲜血,跌了个四脚朝天。
    缪长风亦是嘴角淌下鲜血,脸如金纸,显然受到内伤了。
    原来他和韩威武硬拼那掌,韩威武固然是受伤不轻,他也好不了多少。再和徐子嘉以力相拼,受的伤已然比韩威武更重!
    韩咸武身为全国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岂甘败在缪长风手下,他把喉头涌上来的鲜血吞下,喝道:“不错,我正是要和你拼命!”
    缪长风一声凄厉的长笑,苦笑道:“也好,那咱们就同归于尽吧!”口中说话,手上那半截槍杆便当作标槍掷出去。不过却不是掷向韩威武,而是掷向他的另一个得力助手石冲,因为这时石冲正在舞着一柄大斫刀向他斫来。
    “铛”的一声,半截槍杆撞着大刀,大刀坠地,槍杆去势未衰,“咔嚓”一声,撞着了石冲的胸膛,石冲是练有铁布衫的功夫的,也禁不住这猛力的一撞,半截槍杆又再一分为二,是石冲的肋骨却断了四根,伤得比徐子嘉更重!
    就在这一霎那,韩威武已是兀鹰般的凌空扑下,缪长风双臂一振,乒乓两声,两个人同时跌翻,可是缪长风一个鲤鱼打挺,便跳起身,韩威武却还是在地上打滚。
    缪长风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双眼圆睁,喝道:“哪个还要拼命的就来!”
    韩威武手下七个镖师,有四个业已受伤,余下三人,有两个又是一开始就领教了缪长风的厉害,给韩威武叫他们退下去把风的,哪里还敢过来?另一个本领较高还没受伤的镖师也赶忙过去照料他们的总镖头了。
    其实只要他们胆大一些,敢于上去和缪长风缠斗,缪长风一定跑不了。原来缪长风和韩威武硬拼了三掌,受的伤不过是仅仅比韩威武稍轻一些,纵然能够勉强支持,也是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末了。不过他们都是惊弓之鸟,怎能有这胆子?
    缪长风提一口气,猛冲过去,喝道:“杨牧,你还敢伤人!”杨牧也不知缪长风已受内伤,见他一来,先自慌了!说时迟,那进快,缪长风使了一招近身搏斗的小擒拿手法,一抓就抓着了杨牧肩上的琵琶骨。
    云紫萝叹口气道:“饶了他吧。”
    琵琶骨是人身要害,倘被捏碎,多好武功出成残废。不过,练武之人,要害被袭,本能的也会生出反应。缪长风在杨牧的那股反弹之力刚要开始发出之时,掌心轻轻一旋,将他推开,冷冷说道:“紫萝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你还要害她,惭不惭愧?”杨牧立足不稳,咕咚一声,倒在地下。
    这一招缪长风若是用重手法捏碎杨牧的琵琶骨,他本身也必将受到对方的反弹之力伤上加伤。不过,缪长风却并非为爱惜自身,而的确是为了看在云紫萝的面上,才放过他的。
    只见云紫萝面如金纸,毫无血色,摇摇欲坠!缪长风吃了一惊,连忙将她扶稳,说道:“你怎么啦?”
    云紫萝道:“缪大哥,你也受了伤了,是不是?我不能再牵累你了,麻烦你给我姨妈报个汛,我恐怕不能跟你走了!”原来她已是油尽灯枯,刚才只是勉强支持的。此时这口气一松,只觉腹痛腰酸,双腿已是不听使唤。
    缪长风道:“别说丧气的话,你走不动,又有何妨?难道这个时候你我还须顾男女之嫌吗?他们爱怎样想,就让他们怎样想好。”反手一抱,把云紫萝背了起来,迈开大步就走。
    剧斗半日,天已黄昏,杨牧爬了起来,看着他们的背影在暮色苍茫之中消失,不由得眼眶微湿,呆立有如石像,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闵成龙道:“师父,一时胜败算不了什么,可是缪长风和我们镖局的这个仇是结定的了。咱们也不愁没有机会报仇啦!”杨牧恍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半晌才讷讷自语:“报仇,唉,报仇?”闵成龙从没有见过师父这副神情,不由得吃了一惊:“师父敢情是疯了。”
    缪长凤背着云紫萝飞跑,只觉胸中气血翻涌,脑袋一阵阵眩晕。缪长风强用内功支持,心里想道:“好在刚才没有和杨牧拼个两败俱伤,否则我此刻恐怕是已经支持不住了。我死不足惜,紫萝却依靠谁?杀了扬牧,也不能抵偿这个损失!”
    幸亏镖局的人都不敢追来,缪长风跑上了北芒山,到了山深林密之处,把云紫萝放下,这才得以喘过口气。
    “缪大哥,你为了我们母子,冒这么大的危险,我,我真不知道要怎样感激你才好!”云紫萝哽咽说道。
    “你先别说话,歇息一会。咱们现在总算是暂时得到平安了。你歇一会,我去找点食物。”
    云紫萝盘膝坐在地上,目送缪长风的背影没入林中,心头不禁思如潮涌,又是欢喜,又是悲伤。欢喜的是自己有这么一个知心的朋友,悲伤的却是自己的命运,命运如斯,只怕今世是难以报答缪长风的了。“缪大哥,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可惜我的心早已死了。我已经害苦了孟元超,不能再害你了。”云紫萝想至此处,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心乱如麻,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缪长风一手提着一只野兔,一手拿着一个水囊,举步蹒跚,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的面前。
    云紫萝见他好像落汤鸡似的,衣上沾满污泥、湿漉漉的,吃了一惊,说道:“缪大哥,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缪长风苦笑道:“我去瓢水,一不小心,跌在山涧里。只不过擦伤一点皮肉,并不碍事。”笑着又道:“我只打了一只野兔想要再打一只,可惜追它不上。”
    原来缪长风已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疲力竭,猎取一只野兔,已是竭尽所能,再去打水,精神可就支持不住了。
    云紫萝心中难过,说道:“你歇一会,我来生火烤兔。”
    缪长风道:“且慢,你的面色不大好,我这里有颗小还丹,你先服下。这是少林寺秘制的丹药,大悲禅师送给我的,功能固本培元。不但对内伤有效,还是安胎的灵药呢?”
    云紫萝道:“你呢?我看你的伤势恐怕也不轻吧?”
    缪长风道:“我已经服了一颗了。”其实他只有一颗小还丹,说谎骗云紫萝,那是为了免她心里不安。
    云紫萝服下了小还丹,哽咽说道:“大恩不言报,我肚里的孩子若能保得平安,你愿意做他的义父吗?”这话有两层意思,一层是把缪长风当作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但另一层却也不啻是向缪长风再一次表示,她是决不能嫁给他的了,所以才要他做孩子的义父。
    缪长风苦笑道:“你放心,我今生是不会有妻儿的了,我一定把你的孩子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
    云紫萝香腮绽笑,像是一朵苍白的小花,这是发自内心的微笑,但却不知是喜悦还是凄凉。半晌,幽幽说道:“缪大哥,得你千金一诺,我,我是可以放心了,嗯,天已黑啦,咱们也该吃晚饭了。我去生火烤兔,你歇歇吧。唉,缪大哥,你今天也实在太累了。”
    缪长风心里好似有一股暖流通过,他深深感到云紫萝对他的体贴,以及超乎体贴之外的那份感情!但这是怎样一种感情呢?他心里懂得,要说却又说不上来。当然不是普通的朋友之情,和兄妹之情也好似有些两样,但却又不是爱情!
    云紫萝走入树林拾取枯枝生火,夜幕降临,缪长风的眼睛跟着她转,她的背影已模糊了。
    “但得两心相对,无灯无月何妨!”缪长风心里想道:“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无憾,原就不必一定要做夫妻!”心头最后的一个“结”解开,缪长风顿觉灵台一片清明,当下就盘膝运起功来,不知不觉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也不知过了多久,缪长风张开眼睛,只见云紫萝拿着一只烤熟的野兔,正是站在他面的,向他微笑。
    “呀,野兔烤熟了,你为什么不先吃?”
    云紫萝微笑道:“刚才你几乎把我吓坏了,你的头顶散发着热腾腾的白汽,我知道你是默运玄功,到了紧急的关头,只恨我的功力不济,却又没法帮忙你。”原来自我运功疗伤,这是一件相当冒险的事情,功力不足,或者偶有不慎,就可能带来走火入魔的危险,轻则半身不遂,重则有性命之危。
    缪长风笑道:“好在难关已经度过了,你看我现在的精神是不是好多了?”
    云紫萝道:“缪大哥,我真是佩服你的内功深厚,面色的确是红润多了。不过,你也应该吃点东西啦。”
    “我现在倒不觉得饿了。”缪长风道。
    云紫萝笑道:“不吃那怎么行?总得有点气力才能走到我姨妈的家里呀,难道还能要我背你吗?唉,我只盼早点到姨妈家里,过几安静的日子。”缪长风给她说得笑了起来,这才分了她一条兔腿吃了。
    他们以为到了云紫萝姨妈的家里,便可以最少得到暂时的安了,哪知却又是事与愿违。
    第二天一早动身,由于他们在昨日的剧斗中大伤元气,不敢施展轻功,黄昏时分,才走到云紫萝的三河县故乡。
    隔别了故乡十多年,云紫萝凭着模糊的记忆,好不容易找到了姨妈的家,此时已是三更时分了,半夜敲门,突如其来,她的姨妈见了他们,又惊又喜!
    “咦,你们怎的弄成这个样子?”
    “说来话长,表妹呢?”云紫萝不见她的表妹萧月仙和邵紫薇,心里有点奇怪,想道:“她们都是练过武功的人,怎会不知醒的?她现在已经听到我的声音了,照表妹的性情,她还不大叫大嚷的跳起来?”
    萧夫人面色一沉,说道:“我还以为你是来告诉我她们的消息呢,怎么,你没有见看她们吗?”
    云紫萝吃了一惊,说道:“怎么,她们不是跟你回家的么?”
    萧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咱们进屋子里再说”
    坐定之后,萧夫人说道:“你还记得吗,在西洞庭山的时候,她们不是吵着要到泰山去趁热闹吗?给我说了一顿,她们不再嘈吵,我以为她们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谁知她们在半路却偷偷的瞒着我跑了。那天我们在一个小镇投宿,她们说是到市集买点东西,一去就不回来。”
    云紫萝吃惊道:“我在泰山可没有见着她们了。”
    萧夫人道:“你见着了邵伯伯没有?”
    云紫萝道:“邵伯伯我倒是见着了,不过我没有和他说,我是托一位很可靠的朋友,把你们的消息告诉他的。”
    萧夫人不禁又叹了口气,说道:“我那个野丫头失了不打紧,紫藤这孩子倘有什么意外,她叫我有什么脸见她爹爹?”
    云紫萝只好安慰姨妈道:“她们都不是小孩子,本领也很不差,我想该不至于有什么意外的。”
    萧夫人涩声道:“但愿如此,好在你们今天来到,若是再迟两天,恐怕就只能看见我留给你的信了。”
    “姨妈,你又要离家么?”
    萧夫人道:“这里离京城不过一天多的路程,我这次虽然是悄悄回来,但听说震远镖局已经知道我回来的风声了。不过我也不是害怕他们,我是想去找寻女儿,暂且也避避风头。”
    缪长风禁不住哼了一声,说道:“又是震远镖局,我倒想再扫一扫他们的威风!”
    萧夫人诧道:“怎么,你也和震远镖局结有梁子?啊,紫萝,你们遭遇了一些什么,弄成这个样子,现在可以说了吧?”
    云紫萝看了缪长风一眼,说道:“让缪大哥早点安歇,我和你慢慢再说。”
    萧夫人笑道:“对,我都忘记安顿客人了。”心想:“看他们的样子,只怕是早已经孟光接了梁鸿案了。紫萝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说。”她哪里知道她所想象的完全不是这回事。
    萧夫人和甥女进入卧房,只见云紫萝未曾说话,珠泪已是盈眶。萧夫人柔声说道:“紫萝你受了什么委屈,和姨妈说吧,说出来就舒服了。”
    哪知云紫萝说出来的事情,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本来是要安慰外甥的,听了一半,却先自吃惊了。
    “怎么,原来杨牧是还在人间的吗?你怎么不和我说!”
    “不错,杨牧是还活着。但在我的心里,他是早已死了!”
    “唉——”萧夫人叹了一声,说道:“本来我是很想撮合缪长风和你的姻缘的,但现在可又不同了,你扣杨牧毕竟是做了多年的夫妻,何况你还怀着他的孩子,能够不分手总是不分手的好!”
    “姨妈,你不知道——”云紫萝咬牙说道:“若不是多亏缪大哥,我这孩子那天恐怕是早已丧在杨牧之手了。”
    萧夫人皱了皱眉,说道:“那么,你是不是决意嫁给长风?咱们虽说是江湖儿女,不必像读书人那样注重名节,不过——”
    “不,姨妈,你误会了!”云紫萝打断她的话说道:“我和缪大哥是结拜的兄妹,我是决不会嫁给他的!”
    萧夫人道:“那你为何不愿与杨牧破镜重圆?你不是和我说调过,杨牧根本就不知道你怀有他的孩子吗?你们这次的误会虽然很大,但夫妻之间,只要有一方肯让一步,僵局未必就不能挽回。”
    “姨妈,你不明白,这,这不是误会!”
    “那又是什么?”
    萧夫人一再盘问,云紫萝倒是感到有口难言了。她和杨牧之间的恩怨纠缠,实在太过复杂。她不愿意再提起她与孟元超的旧事,也不愿意把她怀疑杨牧与石朝玑勾结的事情说出来。而后面这个原因却是比杨牧作践她还要令她痛心的。不过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杨牧能有一天幡然悔改,是以不愿说出这个秘密,以至毁了杨牧一生。
    萧夫人凝视着她,说道:“你是不是心乱得很?好吧,那你先睡一觉,明天待你精神好了,冷静下来,咱们再从长计议。”
    云紫萝道:“我睡不着。”心中正自踌躇,不知是否应该向姨妈稍为透露一些,忽听得门外似有人声和脚步声。萧夫人吃了一惊,披衣起立,说道:“山村午夜,哪来的这许多人,只怕是仇家到了!”
    话犹未了,只听得两个声音同时说道:“齐建业、韩威武求见萧夫人!”他们用的是传音窑密的功夫,静夜中传入萧夫人的卧室,说得并不大声,可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云紫萝苦笑道:“姨妈,你还劝我和他破镜重圆,他却不肯放过我呢!”她只道齐建业和韩威武都已来了,杨牧当然也是来了。
    萧夫人道:“他们和我结有梁子,未必是为你而来。让我去应付他们,你和长风暂且不要露面。”
    大门打开,只见门首站着四个人,齐建业与韩威武之外,萧夫人认得其中一个是韩威武的师弟白武子,另一个面如黄蜡似带病容的汉子却不认得。
    萧夫人冷冷说道:“齐老英雄和韩总镖头光临寒舍,当真是蓬草生辉,不胜荣幸。可惜先夫早已去世,不能招待贵客了。不过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也还担当得起,先夫与你们结下的梁子,你们尽管朝着我划出道儿!”
    齐建业哈哈一笑,说道:“萧大嫂你误会了。过去的事,我也颇为后悔,只恨不能到萧大哥的灵前磕头赔罪,不过韩老镖头亦是早已死了,你们两家的仇冤也应该可以化解吧?”
    韩威武接着说道:“我早有这个意思,曾经拜托邵叔度老前辈转达萧夫人,但愿能够得到萧夫人的谅解。”
    萧夫人心里想道:“你们说得倒是轻松,我的夫仇岂能不报?这十几年来所受的苦楚又岂能轻易算了?”不过敌强我弱,萧夫人虽然是宿怨难消,却也只好暂且忍住。当下不置可否,淡淡说道:“你们既然是不想来为难我这妇道人家,那又是什么来意?”韩威武道:“请问缪长风和云紫萝是不是在你这儿?”
    齐建业接着说道:“我知道云紫萝是你甥女,但她也是杨家的人,她与杨家的事情未了,我是杨家的长辈烟亲,特地来为杨家了结这件事情的,请你叫她出来吧!”
    韩威武跟着又道:“缪长风和我们震远镖局的事情也未了结,不过此事与你萧夫人无关,你不必误会。只要你不插手,决不牵连到你头上。”
    箫夫人情知瞒不过他们,心里不觉踌躇,不知是爽快承认的好,还是索性抵赖到底的好。正在踌躇未决,云紫萝和缪长风却已走出来了。
    云紫萝道:“齐伯伯,我和杨家的事,不敢劳颊你老人家,你叫杨牧来亲自和我说!”她不见杨牧在内,颇是有点奇怪。
    缪长风则是哈哈笑道:“韩总镖头,你们来得好快啊!你说得好,此事与萧夫人无关,缪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就冲着我来吧!”眼光朝着震远镖局的那三个人扫去,看见那面如黄蜡的汉子之时,不觉吃了一惊。
    原来这人正是邪派中一个有名人物,名叫欧陽坚,所练的“雷神掌”功夫十分歹毒,只因十年前败在丐帮帮主仲长统手下,此后江湖上就不再见他露面。萧夫人不认识他,缪长风却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缪长风心里想道:“听韩威武说话的声音,中气充沛,看来他的功力至少也恢复了六七分,今日他们的人数虽然比那天少得多,却个个都是一流高手。只是个欧陽坚,就抵得上震远镖局的十个镖师,今日此战,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缪长风天生傲骨,明知敌强己弱,却也傲然不惧,冷笑说道:“韩总镖头真是看得起在下,请来了四海神龙齐老前辈不算,还邀得欧陽先生下山,缪某今日得会当世的两大高手,幸何如之!”
    齐建业眉头一皱,正想说话,欧陽坚已是哈哈一笑,先自说道,“缪兄,十年不见,你在江湖上闯出的名头可不小啊,不过你的消息却似乎太不灵通了。”
    缪长风侧目斜瞧,冷冷说道:“什么意思?”
    欧陽坚笑道:“听你口气,你似乎以为我是给韩威武助拳来的?”
    缪长风冷笑道:“你不是么?”
    欧陽坚哈哈笑道:“你错了,我现在的身份是震远镖局的副总镖头!震远镖局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啊!”言下之意,即是表明他是当事人之一,决非寻常的助拳者可比。助拳的朋友可以点到即止,当事人动手,那就是决不留情的了。
    欧陽坚在江湖上的名头和本身的武功均在韩威武之上,他肯屈居韩威武的副手,倒是颇出缪长风意料之外。
    缪长风怔了一怔,冷笑说道:“原来欧陽先生荣任了震远镖局的副总镖头,恭喜,恭喜!缪某与贵镖局结下梁子,该当何罪,决不躲避!嘿,嘿,你是一个人上呢,还是和你们的总镖头并肩子上呢?”
    欧陽坚道:“缪长风你莫瞧不起人,你胜了我的雷神掌再说!”
    缪长风道:“很好,我正是想领教你的雷神掌功夫!”
    两人就要动手,齐建业忽道:“且慢!”
    欧陽坚退过一旁,齐建业缓缓说道:“两桩事情,不要混在一起,请让我先了结杨牧委托我办的这件事情吧。”说至此处,眼睛向云紫萝望去,说道:“杨牧今天不来,我可以替他说话。我请你从长考虑,是不是可以重回杨家。到你想清楚再说,用不着马上答复我。”
    云紫萝却是立即说道:“用不着考虑,你要我重回杨家,除非你把我打死了把我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抬回去!”
    齐建业眉头大皱,说道:“俗语说得好,一夜夫妻百夜恩,你怎能说得这样决绝?”
    云紫萝道:“杨牧若是把我当作妻子,他也不会这样对待我了。齐老先生,小女子言尽于此,要杀要剐,任随尊便!”
    齐建业一声长叹,说道:“你既是执意不从,老夫劝也没用,好,那就成全你的心愿吧!”
    “成全”二字,正面解释,自是好意,但在江湖人物口中说出,往往却是相反的意思。
    此言一出,缪长风和云紫萝的姨妈不禁都是大吃一惊,缪长风迈上一步,挡在齐建业与云紫萝之间,萧夫人则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我不管你是四海神龙还是八海游龙,你敢伤我甥女,我和你拼命!”
    齐建业怔了一怔,说道:“谁说我要伤她性命?”一面说话,一面拿出一封信来,回过头再对云紫萝说道:“杨牧也已料到你不肯回去的了,好,你拿去吧,这是杨牧给你的休书!从今之后,你与杨家一刀两断,不许再用杨家的名头招摇!”
    原来杨牧内疚于心,但又不敢摆脱石朝玑的魔掌,想来想去,只有出之休妻一途,在石朝玑面前好有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待,自己也可以多少挽回一点面子。他和韩威武回转镖局那晚,恰好齐建业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赶到,齐建业并不知道他与石朝玑的秘密,只是不愿他自寻烦恼,是以也劝他不如把云紫萝休了算了。杨牧觉得自己惭愧,不敢再去见云紫萝,就把这封休书托齐建业带去。
    云紫萝接过休书,冷笑说道:“齐老先生,你回去叫杨牧放心,从今之后,他走他的陽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是连他名字都不想再提了,谁还希罕用他杨家的名头,不过,这封休书,我却不能接受!”
    齐建业一时不懂她的意思,说道:“你不是要和杨牧分手的吗?难道——”
    云紫萝道:“不错,杨牧要和我一刀两断,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不过,过失不在我这一方,分手就干脆分手好了,何须要休书?他写这休书,分明是对我的侮辱!”冷笑声中,把休书撕成片片。
    这一下倒是颇出齐建业意料之外,他认识云紫萝已有八年,这才知道她是个外柔内刚的巾帼须眉。尽管他对云紫萝还是有许多误解,却也不禁有点佩服了。
    “好,休书你要也好,不要也好,事情总是了结了。现在该说到震远镖局和缪长风的事情啦!”
    一杨风暴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消散了,另一场更大的风暴随之又来!众人的目光缓缓的从云紫萝这边移到缪长风身上。
    缪长风哈哈一笑,说道:“我和震远镖局的粱子不结也已结了,唯有舍命陪君子罢啦,还有什么好说!”
    齐建业道:“话不是这样说,俗语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的梁子本来是因杨牧而起,如今杨牧的事情已经了结,只要缪先生给韩总镖头赔一个罪,我想韩总镖头也会给老朽保存面子,将这梁子一笔勾销!”
    韩威武道:“好,冲着齐老前辈的面子,韩某不为己甚,就便宜你缪长风吧。只须你照杀人不过头点地的规矩,给我磕个响头!”
    缪长风冷冷说道:“韩总镖头,你似乎是说错了吧。”
    韩威武道:“我说错什么?”
    缪长风道:“这话应该颠倒过来说才对。嘿,嘿,只要你给我磕个响头赔罪,我也宋尝不可看齐老前辈的份上,将这梁子一笔勾销。”
    韩威武大怒道:“好呀!是特地消遣我是不是?你消遣我不打紧,齐老前辈一片好心,也给你拿来当作消遣了!”
    齐建业面挟寒霜,说道:“且让我再问他一句。缪长风,你当真是不吃敬酒,要吃罚酒。”
    缪长风气往上冲,纵声笑道:“齐老先生,我等着你这杯罚酒!不过你们有四个人之多,一杯罚酒,似乎用不着四个人端。不如我放开肚皮,你们多少罚酒,我都喝了就是!”
    欧陽坚喝道:“姓缪的,你用不着这样狂妄,只我这杯罚酒,恐怕你就要喝不了兜着走,何须劳动齐老先生。”
    齐建业道:“让我先说个清楚,”顿了一顿,目光射向萧夫人这边,这才接下去说道:“不错,我是震远镖局的朋友邀请来的,不过他们请我到场,只是要我作证人,主持公道,并非要我越俎姐代庖,如今我既然调解不成,唯有任凭你们双方作个了断。不过,我也得有话在先,我不越俎代庖,也不希望别人越俎代庖!”
    言下之意,即是只准缪长风和震远镖局的人动手他便袖手旁观。倘若有人帮忙缪长风的话,他可就要插手了。
    这话当然是针对萧夫人而发的,云紫萝低声说道:“姨妈,缪大哥救了我的性命,我可不能袖手旁观,你让我出去吧。”
    萧夫人沉声说道:“紫萝,我不许你插手!”突然反手一指,点了云紫萝的麻穴,叫她不能动弹。
    就在这时,欧陽坚已是呼的一掌向缪长风劈下来了!
    云紫萝不能动弹,但还是看得见听得到的,急得她尖声叫道:“姨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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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游剑江湖·第二十七回旧友重逢
    一帽征尘,留君不住从君去。片帆何处?南浦沉香雨。回首风名人轶事流,紫竹屯边住。孤鸿语,三生定许,可是梁鸿侣。
    ——纳兰容若
    云紫萝话犹未了,只见姨妈一声冷笑,已是走上前去,说道:“缪长风是我家的客人,你们登门欺侮我的客人,我岂能置身事外!”
    云紫萝这才知道,姨妈点了她的穴道,原来是避免她卷入漩涡的。要知道齐建业与韩威武等人都是武林中极有身份的人物,只要云紫萝不动手,他们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去伤害她。何况齐建业又已有言在先,声言杨家的事情已经了结。点了她的穴道,倒是似危实安,令她获得保障了。
    云紫萝感激姨妈的好意,可是她却又怎能安心于置身事外。心里想道:“缪大哥功力尚未完全恢复,姨妈只怕未必敌得过四海神龙,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好歹也得与他们祸福同当才是!”但她知道姨妈决不会给一她解开穴道,当下只好自己运气冲关,自行解穴。她有孕在身,内功的运用自是受了影响,只能慢慢的凝聚真气,要急也急不来。
    齐建业哼了一声,说道:“这么说你一定要插手的了。你没有听清楚我刚才的说话吗,你要插手,这可要迫使我不能不和你动手了。”
    萧夫人冷笑道:“十年前你伤了我的丈夫,今日再伤了我,岂不正遂了你的心愿。假惺惺什么,动手吧!”
    齐建业道:“萧夫人,你别缠夹不清,这是两桩事情。不过你一定要记旧仇,算旧帐,那也随你的便!”
    萧夫人不接这话,却解下一条束腰的白绸带,淡淡说道:“按规矩我是主人应该让客,你不出招,我只好僭越了!”皓腕一翻,白绸便似匹练般向齐建业卷去。
    齐建业见她使出上乘的柔功,心里想道:“不给她一点厉害瞧瞧,焉能令她知难而退。”当下施展大力鹰爪的功夫,便想撕她这条绸带。
    萧夫人用的是以柔克刚的功夫,齐建业却故意用最刚猛的鹰爪功去对付她,他是自恃本身的功力远较萧夫人深厚,是以不怕为她所克。
    哪知萧夫人的功力虽不如他,这条绸带却是使得出神入化,齐建业一抓抓空,陡然间只见青光疾闪,耀眼生辉。原来是萧夫人抽出了一柄短剑,剑尖上吐出碧莹莹的光芒。
    萧夫人以白绸掩护青剑,闪电般的欺身进招,绸带风扬,如飘瑞雪,青芒闪烁,恍若繁星,她的剑法自成一家,每一招都是暗合一句唐诗的诗意的。这一招叫做“三春白雪归青家”,正是她的一招得意绝招。
    萧夫人剑法固然神妙,四海神龙可也不是泛泛之辈,就在这霎那间,只听得他一声斥咤,登时绸带飘开,剑光流散!
    齐建业喝道:“萧夫人,我可不愿与你再结冤仇,你却定然要和我拼个你死我活吗?”
    齐建业掌力使开,俨如波翻浪涌,一个浪头过去,跟着一个更大的浪头又打到来。掌风刮面如刀,饶是萧夫人功力不弱,也觉呼吸为之不舒。
    萧夫人一咬牙根,倏的一个移形易位,俨如靖蜒点水,燕子穿帘,绸带飘飘,剑光天矫,霎那间疾转数圈。这一招名叫“万里黄河绕黑山”,是绕身游斗的一招极为高明的招数,齐建业抓不着她的绸带,震不落她的短剑,也是不禁心头一凛。
    萧夫人疾攻数招,冷冷说道:“不错,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齐建业叹口气道:“夫人苦苦相逼名人轶事,那我可是没有办法了。”话虽如此,心里却在想道:“有什么法子可以令她知难而退,而又不伤她的体面呢?”
    萧夫人这边斗得难解难分,缪长风在那边却已是频频遇险。
    缪长风功力尚未完全惭复,跳跃不灵,斗了十数招,欧陽坚双掌斜飞,缪长风躲闪不开,只好和他硬拼一掌。双掌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蓬”的一声,双方各退三步。
    欧陽坚大吃一惊,心里想道:“缪长风昨日恶战韩威武,听说受伤很是不轻,不料还有如此功力!”
    缪长风和他拼了一掌,只觉好像触着了一块烧红了的铁块一般,饶他练有护体神功,掌心竟也火辣辣的作痛,也是吃惊不小。
    “欧陽坚的雷神掌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当年的丐帮仲帮主也要惧他三分,我若战下去,只怕终是难逃一败。说不得只好运用大清气功与他一拼了。”
    大清气功颇耗真力,缪长风平时也是不肯轻易用的,如今功力未复,用之当然是更伤元气了。
    激战中缪长风轻飘飘的一掌拍出,登时就好像在炎热的夏天忽然吹来了一阵和煦的春风一样,令人感到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欧陽坚是个武学大行家,心知不妙,极力支撑。但雷神掌发出,却仍是力不从心。
    韩威武看出不妙,说道:“师弟,今日乃是为了镖局的荣辱而争,不必和这厮讲什么江湖规矩!”他的师弟白武子说道:“不错,咱们并肩子上吧!”
    韩威武昨日受的伤不在缪长风之下,但他镖局里有的是上好人参,此时亦已恢复了六七分功力。白武子擅长分筋错骨的功夫,本领和师兄也相差不远。这两人并肩同上,变成了以三敌一,缪长风即使没受过伤,也是难以抵敌了!
    欧陽坚来了帮手。本身所受的威胁业已解除,精神陡振,立即转守为攻,把雷神掌的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韩威武要报昨日的一掌之仇,七十二招大擒拿手使得更是凌厉无前,手脚起处,全带劲风;白武子则是寻暇觅隙,伺机偷袭。斗到紧处,只见人影翻腾,掌风激荡。欧陽坚的雷神掌热气四溢,韩威武的擒拿手隐隐陕着凤雷之名人轶事声!
    云紫萝正在运气冲关,自行解穴,本来是应该心无杂念,静气凝神的,她却忍不住向缪长风这边看去。俗语说关心者乱,她见缪长风在强敌围攻下险象环生,一颗心禁不住卜卜的跳。
    忽听得“嗤”的一声,声如裂帛,原来是白武子偷袭得手,一抓之下,撕破了缪长风的衣裳,在他的胸膛抓出了五道血痕。
    云紫萝这一惊非同小可,“啊呀”一声叫了出口,好不容易方始凝聚的儿分真气又再涣散了。
    只见白武子踉踉跄跄的连退几步,韩威武说道:“师弟,何必着忙,他已是釜底之鱼,谅也逃不出咱们掌心的了!”
    原来白武子虽然偷袭成功,吃亏也很不小。本来他是要用分胁错骨手法扭断缪长凤的肋骨的,却给他的太清气功反震回来,五只指头登时红肿,痛彻心肺!
    白武子道:“不错,咱们和他慢慢的耗!”他的一条右臂已是不能用力,领教过缪长风的厉害,再度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也就不敢像刚才那样的放肆了。不过缪长凤的险象也尚未解除,只是略为好转而已。
    云紫萝看见缪长风虽然受伤,伤得似乎还不太重,稍稍安心。就在此时,忽听得缪长风的声音好似在她耳边说道:“紫萝,闭上眼睛!”他用的是最上乘的“传音窑密”的的功夫,把声音送入云紫萝的耳朵。旁边的人,但见他嘴唇开阔,却不知他说的是什么。
    云紫萝霍然一省,心道:“不错,必须待我的穴道解了才能帮他的忙。”当下闭上眼睛,对周围的一切恍若听而不闻,专心一意,把涣散的真气,又再聚集起来。
    韩威武冷笑道:“缪长风,你捣什么鬼求天老爷吧?哼,只怕天老爷也帮不了你的忙了,除非你向我磕头!”他想激起缪长风的气,那就更容易取胜了。缪长风却一声不响,沉着应付。
    四海神龙齐建业见镖局的人已是胜券稳操,心里想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也应该让这婆娘一招了!”萧夫人的白绸青剑刚好攻来,齐建业大袖一样,将她的白绸卷住,右手中食两指倏的夹着她的剑脊。
    这一招使得惊险绝伦,稍一不慎,五只指头,只怕都要给剑锋削掉。但萧夫人的短剑一给他的双指挟着,便即不能动弹。
    原来这是齐建业经过深思熟虑,摸熟了萧夫人的独门剑法之后才敢出此一着的,看似惊险绝伦,其实他已是极有把握。
    齐建业使出“隔物传功”的本领,萧夫人陡地心头一震,只觉一股强劲的内力,源源不绝的从短剑传来,冲击她的虎口。此时她要撒手扔剑也不可能,因为敌强己弱,剑一抛开,对方的内力更将直接冲击到她的身上。
    萧夫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里想道:“糟糕,这老头儿要和我硬拼内力,我如怎生是好?”在这样的形势之下,明知不敌,也唯有拼命支撑了。
    比拼内功,全凭实力,决难取巧。萧夫人只好集中全力,将左手的绸带松开,左手抬高,牢牢握着剑柄,力透剑尖,希望藉着宝剑之利,败中求胜,削掉对方的手指。
    齐建业挟着数十年的功力,焉能容她得逞?不过片刻,萧夫人只觉虎口酸麻,对方的内力仍是源源不绝的攻来!萧夫人不由得心上一凉,想道:“夫仇报不成,如今连自己的性命也是难保,不如自尽了吧!”
    说也奇怪,就在她这心念刚动之际,对方的内力却忽然相应的减弱了。萧夫人虽然还是不能挥动宝剑,但已不怕给对方的内力所伤。
    萧夫人暗暗纳罕:“这老头儿的内功远胜于我,论理似乎还不至于到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末的地步,怎的忽然比刚才弱了许多?难道他是有心要耗尽我的气力,才下杀手么?”
    再过一会,萧夫人不知对方如何,她自己却确是感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疲力竭了。心里想道:“我何必受他戏耍?”正要放弃支撑,忽觉压力一松,剑尖竟然能够稍稍移动了。
    高手比斗,只要发现对方有一丝破绽,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就要攻击对方的。萧夫人也不例外,在这霎那间,她本能的挥剑向对方刺去,只听得“嗤”的一声,齐建业胸口的衣裳给剑尖划开了一道三寸多长的裂缝!
    齐建业大叫一声,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数丈开外,朗声说道:“夫人剑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老朽不胜佩服!多谢夫人剑下留情,今日之事,老朽是无颜再管的了!”说罢,以手掩胸,一个转身,径自走了。
    箫夫人一片茫然,当啷一声,短剑掉在地上。强敌走了,她亦已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疲力竭,不堪一斗的了。齐建业说话的声音中气充沛,佯作受伤,其实并未受伤。莫说萧夫人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就是再糊涂心中亦已明白是对方手下留情了。
    萧夫人浑身乏力,不觉一际茫然,半晌想道:“齐建业真是个老狐狸,他用这等手段,可是叫我想要插手也难插手了!”
    原来齐建业以上乘内功和她拼斗,拿捏时候,恰到好处,刚刚到她真力耗尽之际,这才佯败一招,保全她的面子。这样一来,即使萧夫人不领他的情,她亦是有心无力,不能再去帮忙缪长风了。
    萧夫人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想道:“事已如斯,我只好带了紫萝走了。唉,但不知紫萝肯不肯听我的话!我若把她背了就走,缪长风若有不测,只怕她要怨我终生!”
    正自踌躇不决,忽听得有人叫道,“紫萝,紫萝!你怎么样了?快应我呀!”
    云紫萝运气解穴,正在紧要关头,突然听得有人呼唤,如梦初醒,又喜又惊,还有几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应道:“是宋师哥么?快——呀……”她忘了自己的真气尚未收束,一时激动,叫出声来,一口气硬着喉咙,登时不省人事。
    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宋腾霄和吕思美。
    宋腾霄听得云紫萝那声尖叫,尖叫之后,寂然无声,不由得大吃一惊,叫道:“不好!”立即施展轻功,如飞跑来。
    齐建业走上大路,刚和他们打了一个照面。宋腾霄怒道:“清官难管家务事,云紫萝和她的丈夫分手,关你这老头儿什么事,要你老是帮着杨牧欺负她!”
    齐建业冷笑道:“我倒要请问,云紫萝的事情与你又有何干?哼,我告诉你吧,杨牧将她休了,我才没有功夫再去理会她呢。你要向她讨好,这倒是时候。不过可惜云紫萝早已看上别人,只怕轮不到你了。”
    宋腾霄面色铁青,说道:“我敬你是武林前辈,你再胡说八道,我——”
    齐建业一声冷笑,说道:“你怎么样?哼,我可不屑和你打架呢!”大袖一挥,把宋腾霄冲开两步,迳自走了。
    宋腾霄气得双眼翻白,心里可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味儿,想道:“空穴来风,其来有由,这老家伙也是这么说,莫非我听到的当真不是谣言?”
    吕思美道:“宋师哥,你看,那姓缪的人正和镖局的人打架,那边树下有个晕倒了的女子,想必是你的云姐姐了。别和这老头儿一般见识,别生气了,快去吧!”
    宋腾霄瞿然一省,三脚两步的匆忙跑到云紫萝身边,吕思美也到了。
    吕思美微笑说道:“不用担忧,她只是一时晕过去的,待我给她推血过宫。”心中暗暗好笑,想道:“宋师哥想是怕我多心,其实他和我相处这样久,也应该知道我决不是个小心眼的姑娘了。”原来推血过宫的急救方法,宋腾霄也是会的,只因吕思美在他身旁,他不免有点要避男女之嫌,是以迟迟不敢动手,却给吕思英窥破他的心意了。
    云紫萝只是一口气堵着咽喉,得吕思美替她推血过宫,“噫”的一声,就醒过来,说道:“宋师哥,我不打紧,请你帮帮这位缪大哥的忙。”
    宋腾霄猛然一省说道:“是啊,小师妹,这位缪先生帮过咱们的忙,咱们也该帮他的忙才对。”他这话向着吕思英说,一来是向吕思美暗示他不是为了讨好云紫萝;二来他的心情也实是十分复杂,虽然决定了帮忙缪长风,但也还要找个藉口,不自觉的就露出一点酸溜溜的味儿。
    吕思美道:“云姐姐的穴道还未解开呢,糟糕,我可不知道如何解决。”
    萧夫人走了过来,说道:“我是紫萝的姨妈,待我给她解穴。”她歇息过后气力已经恢复一两分,和高手比拼当然还不能够,替云紫萝解穴却是可以的了。
    宋腾霄拔剑出鞘,冷笑说道:“震远镖局,名震江湖,以众凌寡,却不怕给天下英雄所笑么?”
    欧陽坚冷笑道:“你这小子也配自命英雄?你懂什么,缪长风与我们镖局有不解之仇,知趣的你莫多管闲事!”
    宋腾霄正自有一股恐气无处发泄。哼的一声说道:“我偏要多管闲事!”唰的一剑就向欧陽坚剁去。吕思美拔出了一长一短的柳叶刀,也和白武子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上了手。缪长风压力减轻,精神陡振,呼呼呼连环三掌,把韩威武打得只有招架之功。
    欧陽坚初时不把宋腾霄放在眼内,接战之后,见宋腾霄剑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这才吃了一惊。当下把雷神掌的功夫尽量发挥,喝道:“你这小子不知好歹,好,那就只有自讨苦吃了!”
    宋腾霄好像置身于炼铁的鼓风炉口,登时大汗淋漓,好不难受。心里想道:“怪不得缪长凤打不过他们,其他两人不知,这厮的功夫可当真是邪门得很!”
    幸亏欧陽坚已经恶斗了许多时候,真力耗了几分,雷神掌发挥得淋漓尽致,渐渐就难以为继了。宋腾霄的剑法轻灵迅捷,也今欧陽坚不能不小心提防。这样此消彼长,不过半柱香时刻,宋腾霄便已占了上风,热得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吕思美和白武子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此时亦已逐渐占了上风!
    原来白武子擅长的是分筋错骨手法,利于近身搏斗,只要一抓着对方,立即使可扭断对方的筋骨,把敌手制得服服帖帖,不能动弹。可是吕思美擅长的却是穿花绕树身法,她可以蒙上眼睛,在枝繁叶茂的花树丛中疾跑,不触落一朵花一片叶。白武子的分筋错骨手法虽然厉害,想要抓她,连她的衣角都没沾着。
    白武子给她转得头昏眼花,情知相持下去,定然不妙,急于求胜,蓦使险招,双掌如环,一招“陰陽双撞掌”向前扑攻,吕思美霍地一转,掩到敌人背后,趁得白武子未及回身,双掌按着他的背心,运劲一推,可惜她的气力稍弱,这一推只是推得白武子身形歪斜,仍未跌倒。
    白武子陡觉劲风飒然,贴身扑来,要向前窜,怕她就招赶招,力上加力,再推一下,自己必然跌倒;要向旁窜,又怕她借势牵引,掌击空门。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白武子无暇思索,恶气顿生,立即一个“旋转乾坤”,回过身来,竟不救招,反取攻势,右掌向外一挂,左拳翻起,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羚羊挂角”,乃是近身搏斗中一招拼个两败俱伤的打法,恶狠狠的照吕思美面门打来。他以为吕思美比他矮一个头,气力又弱,自己居高临下,占了优势,吕思美必然不敢和他硬拼,即使敢于硬拼,自己吃的亏也决不会比她更大。
    哪知吕思美早已料到他有反扑的招数,他这一回身反扑,刚好凑上她的杀手。白武子一掌击空,只听得“咔嚓”一声,右臂关节已是给吕思美硬生生拗折。他擅长的是分筋错骨手,不料这次却竟然给吕思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还是吕思美一念慈悲,插刀入鞘之后,才拍断他的关节,否则用刀断他的手臂,他就要终生变成残废了。
    白武子纵然顽强之极,关节折断,手臂吊了下来,痛得他也是不禁像是杀猪般的大叫了,欧陽坚和韩威武听得他的大叫,不由得都是大吃一惊。
    高手比斗,哪容得稍有分心,何况他们又已是处在下风之际?宋腾霄乘机一剑刺去,快如闪电,欧陽坚正在一掌打下,掌心给刺个正着。
    欧陽坚大吼一声,五根指头合拢一抓,抓着剑柄,宋腾霄吃不住他这一股猛力,长剑给震夺出了手。可是欧陽坚的掌心被利剑刺穿,雷神掌的功夫已废了一半,夺剑不过是凭一下狠劲,过后立即支持不住。大吼声中,快剑向宋腾霄反掷回去,连忙就跑。
    白武子关节折断,更是不堪再战,当然也跟着跑了。三个跑了两个,剩下来就只有一个韩威武了。
    缪长风双掌斜飞,形如白鹤亮翅,把韩威武身形罩住。韩威武心头一凉,只道缪长风是取他性命。身形在对方双掌笼罩之下,要躲也躲不开了。只好硬着头皮,一招“横架金梁”双掌掌心向上,横在头顶,保护脑门。
    这一招只是在无可奈何之中,希望能够勉强保住性命的招数。对方的双掌若然猛击下来,重伤还是免不了的。
    韩威武正自心头颤栗,不料四掌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对方的掌力却不似他想象那样的沉重。不过,虽不沉重,却有一股粘劲,令他摆脱不开。
    缪长风淡淡说道:“韩总镖头,俗语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这次受人唆摆,我也不能怪你,你回去吧!”双掌一收,韩威武重心不稳,踉踉跄跄的斜窜几步。
    韩威武满面羞惭,说道:“你杀了我不打紧,震远镖局的威名可不能在我手上毁了!”这话的意思即是说个人事小,关系镖局的荣辱事大,震远镖局和缪长风所结的梁子还是不能就此算了的。
    缪长风叹口气道:“你不肯化解,那也由你,但我却何苦杀你。”
    韩威武道:“好,青山绿水,后会有期,他日你若落在我的手上,我也饶你一次便是。”
    震远镖局的人都己走了,缪长风记拴着云紫萝,当下抱拳向宋腾霄施了一礼,笑道:“宋兄,想不到咱们又得以在这里见面,多谢你拔剑相助之德了。我和紫萝是异姓兄妹,你和她则是总角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咱们今日可得好好的叙一叙了”
    宋腾霄淡淡说道:“那日在陈德泰的酒店里,你帮过我的忙。咱们谁也不必领谁的情!”缪长风见他神情如此冷淡,不觉为之一愕。
    宋腾霄冷冷的扔下这几句话,就不再理睬缪长风,迳自走到云紫萝面前,说道:“紫萝,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请你和我到那边去好不好?”
    好友相逢,云紫萝本是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高兴的,但宋腾霄的神情举止,却是颇出她意料之外。她不觉也是怔了一怔,半晌,才缓缓的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宋腾霄要和她说什么呢?”被冷落在一旁的缪长风则是不觉茫然了。
    “长风,我也有几句话要和你说,咱们到那边去好不好?”萧夫人说道。
    缪长风如梦初醒,抬起头来,只见萧夫人面挟寒霜,好像担着很重的心事。缪长风忽地心头一跳,似是感到什么不祥的预兆,默默的点了点头,一声不响的跟着萧夫人就走。
    日影西斜,山含瞑色,情怀惘惘,空山寂寂。四人各怀心事,步入幽林。
    “就在这里吧。”宋腾霄停下脚步,面对着云紫萝,前尘往事,都上心头,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结果还是云紫萝先问他道:“腾霄,想不到今日又能够见到了你。咱们不见面恐怕已有将近十年了吧?但你怎的今日来得这样巧呢?”
    宋腾霄心中苦笑,想道:“那天在陈德泰酒店里碰见的那个女子难道不是她么?唉,紫萝,你那天虽然是改容易貌,也还是瞒不过我的,为什么你不肯承认呢?不过,我现在亦已懂了,想必你当时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不愿意给我知道你另外又有了一个缪长风,所以才要避开我吧?”原来正是宋腾霄当时起了猜疑,是以才和吕思美来到云紫萝的故乡访查她的。
    一个男子,对他最初所爱慕的女子,往往有着十分复杂的心情,宋腾霄不是吃醋,更不是对云紫萝还存有什么非份之想,但在他在内心深处,却又的确有着这样一个想法,宁愿让他的好朋友孟元超得到云紫萝,而不愿云紫萝再嫁,嫁给一个和他们毫无关系的缪长风。
    宋腾霄苦笑道:“难为你记得清楚,咱们不见面快满十年了。就不知十年前的事情,你可还记得么?”
    云紫萝说道:“你说的是哪桩事情?”
    宋腾霄道:“记得有一天咱们和孟大哥同游西湖,我问过你一句话——”
    那天他问云紫萝是爱山还是爱水,因为云紫萝曾经将他比作西湖,而把孟元超比作泰山,当时她答的是“湖光山色一般佳。”但在其后的说话中,却隐隐透露出她是喜欢泰山多于西湖。宋腾霄重提此事,不用说当然是想挑起她对孟元超的回忆了。
    云紫萝面上一红,心中却是无限辛酸:“腾霄,原来你也不能谅解我。”勉强笑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这些陈年往事,还提它干嘛?唉,我已经是厉尽沧桑了。你喜读诗词,这两句词想必你曾读过,旧梦封尘休再启,此心如水只东流。”
    宋腾霄心道:“你倒说得这样轻松。”于是也勉强笑道:“就只怕有一个人忘记不了。紫萝,你知道我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请你原谅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了。”
    云紫萝当然明白他要打听的是什么人,心头卜通一跳,果然便听得宋腾霄说道:“听说你曾参加泰山之会,不知你在那里可曾见到了孟元超?”
    云紫萝强忍悲酸,说道:“见着了。不过只是我见着他,他可没有见着我。”
    宋腾霄忍不住说道:“紫萝,你为什么不肯和他见面?你知不知道这十年来他是怎样的在想着你。”
    “孟大哥没有告诉我,但我是知道的。在小金川的时候,他恨不得每天都有厮杀,我懂得他的心情,因为在你死我活的厮杀中没有空暇让他回忆往事,免受许多痛苦的折磨。”
    “在空闲的日子里,他常常独自发呆。春秋多佳日,小金川的春天和秋天尤其美得令人心醉。春天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野花,有红里参白像大红玛瑙的茶花,有桃红花瓣包着金丝花蕊的杜鹃花,有青绿花蕊镶着乳白花瓣的报春花。密密丛丛,到处都是。秋天的时候,枫林参染,红得像泼天大火,红得像遍野涂脂,又是一番光景。而天高气爽,更是宜于打猎的天气。可是每一次我和小师妹去采摘野花,去森林打猎,邀他作伴,他总是不肯和我们同去。为什么?我想你是应该懂得他这份心情的。他是怕触景伤情啊,在苏州的时候,咱们三人常在春秋佳日出游;在小金川,同样的是三个人,有我,有他,但却少了一个你了!”
    宋腾霄替好友诉说相思,或许这正是所谓“借他人酒杯,浇自己胸中的块垒”吧?他所描绘的孟元超的心情,或多或少也正是他体验过的。是以他说得充满了感情,说得云紫萝在不知不觉之间,眼眶也都湿了。
    云紫萝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过了好一会,黯然说道:“物换星移,十年来的变化纵然不是沧海桑田,也是物是人非了,现在你告诉我这些,已经迟了!”
    宋腾霄说道:“现在还不太迟!紫萝,请你恕我唐突,我可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不错,在孟大哥和你分手之后,你是有了丈夫,有了儿子,似乎是太迟了,但现在又不同啦,杨牧虽然在人间,但你的手上却已有了他的休书。”
    云紫萝缓缓说道:“有一件事情,或许你也未曾知道?”
    “什么事情?”
    “在泰山之会,我不但见着元超,也见着了新任扶桑派的掌门人林无双。他们两人是在一起的,我知道他们是十分要好的了!”
    宋腾霄半信半疑说道:“或许是你的猜疑吧?”
    云紫萝叹道:“你怎的这么说?难道我还会多心?我是诚心诚意希望元超和这位林姑娘能够结合的啊!刚才真正是彼此适合的一对。”
    宋腾霄呆了一呆,忽地望着云紫萝说道:“你希望他们结合,那么你,你和这位缪先生——”
    云紫萝甚为难过,心里想道:“想不到连腾霄竟也疑心我和长风有甚私情。难道身为女子,除了丈夫之外,就不能再有朋友么?”当下柳眉微蹙,涩声说道:“腾霄,你问这是什么意思?我和长风是异姓兄妹,就像你我从前一样。”她和宋腾霄小时候虽然没有正式结拜,可也常常以兄妹相称。云紫萝的言外之意,当然是向宋腾霄表白,她是不会嫁给缪长风的了。
    宋腾霄却是另外一种想法,本来不想说的,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
    “紫萝,请你恕我直说,我看恐怕不大一样。”
    “什么不大一样?”
    “咱们从前以兄妹相称,朝夕一起,那时大家还是未成年的大孩子,不怕有人闲话。”
    “哦,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和缪长风常在一起,那就一定会有人闲话了。”
    宋腾霄不觉有点尴尬,说道:“紫萝,我知道你是个敢作敢为的女子,不怕别人闲话,但孟大哥是最关心你的人,只怕他不愿你结人说闲话。”
    好朋友却不能谅解自己,云紫萝不禁有几分气愤,更有几分伤心,淡淡说道:“腾霄,你呢?你也坦白和我说吧!”
    宋腾霄感到她咄咄逼名人轶事人的辞锋,苦笑说道:“我也不愿意你给人说闲话,不过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是只能望你好自为之了。”顿了一顿,接着又道,“紫萝,我不知道你是否怀念以往的日子,我却是常常希望咱们三个人还是能够像从前一样的、但愿我们能够找得着元超,把事情弄个明白。说老实话。我可不敢相信,他会这样快就爱上了别人。”言外之意,自是希望云紫萝能够等待孟元超,希望他们两人结合。不过,他一时说溜了口,却没想到,他说这话也是大大伤了云紫萝的自尊心了。他说他不相信孟元超会这样快爱上别人,岂不是暗中含有责备云紫萝之意?
    云紫萝难过极了,强自忍住,说道:“腾霄,多谢你的关心,我懂得怎样处理自己的事情的。但你也不必为我操心了,我盼望元超能得佳偶,但不管他和那位林姑娘怎样,我,我和他……啊,不如这样说吧,咱们三个人都是不能像从前一样过活了。过去了的就是过去了,不会再回来的了。我是个薄命人,好在还有个孩子,从今之后,孩子才是我至亲至近的人,谁也不能替代他了,腾霄,我言尽于此,你懂了么?”
    宋腾霄当然是懂得她的意思的,她是说从今之后她只能母子相依为命,今生是决不会再嫁的了。听了这话,他也不禁深深的为云紫萝难过了。
    宋腾霄叹了口气,说道:“紫萝,你又何必如此自苦,但咱们要说的话都已说了,我也应该走啦。”
    宋腾霄走出树林,吕思美低声问道:“怎的就要走了,你们十年不见,为何不多叙一会?嗯,宋师哥,我不会多心的。”最后这两句话,就像琵琶轻拨的颤音,又轻又快,不是用心静听,怕会听不清楚。吕思美说了之后,脸上泛起一片红霞。
    宋腾霄苦涩的心头感到一丝甜意,在她耳边说道:“小师妹,你真好。过去我常想着回家,现在我却是想到你再回小金川了。”吕思美脸上绽出笑容,可还是有点担忧,问道:“云姐姐和你说了些什么?我看你好像有点闷闷不乐。”宋腾霄道:“没什么,咱们走吧。路上我会告诉你的。”
    云紫萝望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心中无限辛酸。她知道和孟元超的爱情固然是不能恢复,甚至和宋腾霄的友情也不能恢复了。想不到儿时的好朋友也是这样的不能谅解自己,云紫萝至今难过得心头如坠铅块,想道:“我还希望他们三个人成为好朋友呢,唉,如果元超也不能原谅我,我还有什么勇气再活下去!”
    当云紫萝伤心于不能获得好友的谅解的时候,缪长风在萧夫人自以为是“良言”的劝告之下,也是同样的感到难堪。
    萧夫人道:“我本来希望你们结合的,但现在她的丈夫未死,你可得为她着想了。不错,杨牧是给了她休书,但夫妻毕竟总是夫妻,过了几年,大家的气平了,未必没有破镜重圆之日。”
    缪长风苦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和紫萝只是异姓兄妹,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无憾,我非常珍惜她的这份友情,我是决不会对她有非份之想的了。”
    萧夫人道:“你知道我不是迂腐的人,但你我可以不受礼法拘圃,别人却未必能像你我一般。你和紫萝太亲近了,总是会惹起别人闲话。”
    缪长风说道:“紫萝大概没有和你仔细的谈论过杨牧的为人吧,你希望他们破镜重圆,据我看来,恐怕是不会的了。不过,你可莫要误会,我不是幸灾乐祸,希望她和丈夫分开之后改嫁给我。”
    萧夫人道:“听你这么说,杨牧这个人名人轶事大概是坏得不可收拾了?”
    缪长凤道:“我不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或者紫萝将来会把她所身受的告诉你。”
    萧夫人道:“那我就更多一层担忧了,杨牧既然那样坏,他写了休书,心中定必仍有不甘。紫萝若没有把柄给他拿着还可说,你们常在一起,最少他就会在江湖上乱造你们的谣言。”
    缪长风道:“他还要把我置之死地呢,岂仅只是造我谣言。!嘿,嘿,狗嘴里不长象牙,他喜欢怎样说我,就由他怎样说吧!”
    萧夫人说道:“紫萝有孕在身,只怕她可是受不起刺激!若是再来一次今天这样的事,我可不能不为她担心了,再说震远镖局和你的粱子也还未解呢!”
    缪长风霍然一省,心里想道:“不错,韩威武是一定还要来找我的麻烦的,我可不能连累了她们。以齐建业和韩威武的身份,他们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我离开这里,最少他们是不会为难紫萝的了。剩下一个杨牧,纵然还要兴风作浪,也只能是找人来对付我。他一个人要害紫萝和萧夫人,谅他没有这样本事。”
    思念及此,心意立决,说道:“萧大嫂,我把紫萝送到你这里,总算尽了一点心事,这副担子我想是可以卸下来了,今后要你多多照顾她啦!”
    萧夫人道:“她是我的甥女,我当然会照顾她的。但你却是到哪里去呢?”
    缪长风苦笑道:“我是流浪惯了的,要往什么地方,现在我也不知。天地之大,总有个容身之地吧!”
    萧夫人道:“那姓宋的不知和紫萝要说些什么,猜想大概也是在劝她吧。咱们过去看看,看他们出来没有?”
    云紫萝独自在林边徘徊,神思惘惘,脸上犹有泪痕。不必她说,缪长风已经知道宋腾霄是和她说了些什么了。
    “咦,紫萝,你怎么啦?你那位宋师哥走了?是不是他说了一些你不中听的话?”萧夫人问道。
    “没什么,他说的话倒是为我着想的,不过我自己难受罢了。啊,你们也谈完了。”
    缪长风说道:“紫萝,我可也要走了,请你不要问我什么缘故,你自己多多保重吧。”
    云紫萝呆了一呆,不过这样的结果也早已在她意料之中,“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云紫萝心里想道,“只是他对我的情份,我今生可是永难报答的了!”
    “我明白,”云紫萝说道,“人与人之间本来就很难互相了解,咱们也只能但求无愧于心了。唉,你走也好。”
    萧夫人道:“我也不想在这里住下去了,月仙有个奶妈住在另一处乡下,我和紫萝准备到那里暂住些时,待紫萝生产了再说。长风,你们暂时分手,一年之后,你还可以再来看她的。”
    “一年之后,我却不知在什么地方了。紫萝,你好好保重啊,我走了!”
    缪长风的影子看不见了,悲苦的吟声还在远远传来:“十年磨剑,五陵结客,把平生涕泪都飘尽……
    “落拓江湖,且吩咐歌筵红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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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游剑江湖·第二十八回神偷窥秘
    妙手空空负盛名,官街甲帐任纵横,孤身偏向虎山行。不道人心多险恶,诧他“大侠”作嘉宾,神偷窥秘也心惊。
    ——浣溪沙
    一抹斜陽,半山落照;萧条景物,落寞心情。在傍着北芒山的官道上,宋腾霄也和缪长风一样,默默前行。所不同的只是一个向南,一个向北,一个是只影孤身,一个有如花作伴。
    宋腾霄默默前行,老半天没说一句话,这时方始长长的叹了口气,吕思美担心起来,倚偎着他,低声问道:“宋师哥,你为什么这样难过?”
    “我慨叹的是人事无常,情心易变!”朱腾霄忍不住说出来了。
    “哦,你是说云姐姐的事情?”
    “你别误会,我是说云紫萝和孟大哥。他们两人不知有过多少次海誓山誓,经过多少折磨苦难,我正以为他们现在可以苦尽甘来,破镜重圆,谁知他们又各自有了意中人了。”
    “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吕思美不禁“噗嗤”的笑了起来,说道:“你说他们各自有了意中人,云姐姐的意中人想必是那位缪先生了,但孟大哥的意中人又是谁呢?”
    宋腾霄若有意若无意的望了吕思美一眼,缓缓说道:“听说他和扶桑派的新掌门林无双很是要好,大概已经不是普通的朋友了,这是云紫萝告诉我的。小师妹,你听了这个消息,高不高兴?”
    “啊!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吕思美跳了起来,说道:“我当然是为他们高兴的,难道你不高兴么?”
    宋腾霄道:“我是希望他和紫萝能破镜重圆,不过现在已经闹成这样,孟大哥另外有了意中人,我当然也是为他高兴的。”接着笑道:“为什么你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
    吕思美双颊微红,啐道:“宋师哥,你好坏,我不说!”宋腾霄笑道:“你不说我也明白。”要知吕思美的父亲生前本来有意将她许配孟元超的,如今孟元超有了意中人,吕思美当然是如释重负了。
    宋腾霄道:“小师妹,你想不想见孟大哥?”
    吕思美道:“泰山之会已经散了,他行踪无定,怎知到哪里找他?”
    宋腾霄道:“咱们到北京找他!”
    吕思美诧道:“你怎么知道他在北京呢?”
    宋腾霄道:“孟大哥这次离开小金川,是奉命联络各方豪杰的,对不对?”
    吕思美道:“不错,他是曾这样对我说过。他之所以参加泰山之会,想必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宋腾霄道:“北京乃是卧虎藏龙之地,孟大哥虽然在泰山会了许多豪杰,料想也还要到北京一行。”
    吕思美笑道:“对,即使找不着孟大哥,咱们趁这机会到京城玩一趟也好。反正咱们已经到了这里,再去北京,也只不过是两天路程了。”
    宋腾霄道:“不过京师之地,不比别的地方,咱们可得分外当心才行呢!”
    吕思美霍然一省,说道:“是呀,咱们若是在客店投宿,碰到盘查,可是不便!如何是好?”
    宋腾霄笑道:“我早已想到一个人了,这个人可以做咱们的居住主人。”
    吕思美道:“这人是谁?”
    襟腾霄道:“震远镖局前任总镖头戴均之子戴谟。他是咱们萧志远大哥的朋友,和义军也有暗通消息的。”
    吕思美名人轶事眉头一皱,说道:“又是和震远镖局有关系的人,咱们可是刚刚和韩威武结了梁子的呢。”
    宋腾霄道:“你不用担心,戴均当年之所以离开震远镖局,就是因为给韩威武的父亲将他挤掉的。如今戴均和韩威武的父亲都已死了,韩威武接任了总镖头,戴均的儿子戴谟和震远镖局早已没有往来。不过我没有想到会来北京,在小金川之时,萧大哥和我说起戴谟这个人,我却没有问他地址。入京之后,还要向人打听打听呢。”
    吕思美道:“不怕碰上震远镖局的人么?”
    宋腾霄道:“咱们当然要机灵一些了。到时见机而作吧,用不着太早担心。”
    两天之后,他们来到北京,只见京都气象,果是不凡,通衢大道,车水马龙,宫殿巍峨,金碧辉煌。皇宫位在京城的中心,宫殿都是用琉璃瓦盖的,远远看去,就像无数闪着金光的鳞片,壮丽难以言状!
    皇宫前面有座广场,广场正北,一片朱红色宫墙中耸峙着一座雄伟的城楼,这就是世界闻名的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门了。他们不知不觉的被吸引到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门前的广场上。
    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门的城楼下面是白玉石的“须弥座”,连接着一座三丈多高的大砖台,砖台上有重檐的大殿,横九楹,菱花窗门三十六扇。楼顶覆盖着金黄色的琉璃瓦,前面临“外金水河”,河上有七座玉带形曲折多姿的桥,统称“外金水桥”。门前有浑圆挺秀的华表各一,还有一对威武雄厚的大石狮子。绕着外金水桥,有雕花的白石栏干环列。
    庄严巍峨的城楼,巧妙地镶嵌着华表、石狮这些珠玉般的装饰,使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门成为一个完美的艺术杰作,它既气势磅礴、雄伟壮丽,同时又秀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致,平实质朴。
    皇宫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以前的人,也只有在经过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门时,才可以望一望它。长住北京的人,每次经过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门广场也不禁要驻足遥观。何况是初到北京的宋腾霄和吕恩美,更不免要为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门前的景物所吸引了。
    正在他们目迷五色,陶然如醉之际,忽听得“杭唷,杭唷”的苦力叫喊声,原来是几个炭夫,每人背着重重的一篓煤球,正是向着他们迎面而来。重负压得他们弯下了腰,在经过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门的人流中,恐怕也只是他们没有心情瞻仰皇宫的了。
    宋腾霄道:“小师妹,小心!别沾上煤灰,弄污衣裳!”
    话犹未了,一个炭夫从吕思美身旁走过,煤篓摆动,吕思美的衣裳已给轻轻擦了一下,登时黑了一片。
    宋腾霄怒道:“你这个人怎的这样不小心?”吕思美说道:“师哥,他们弯着腰走路,也怪不得他们。何必和苦人儿生气?”
    吕思美是怕宋腾霄和炭夫生气,所以才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但在她的心里可是有点暗暗奇怪,原来她刚才听得炭夫咳喝之时,已经是小心闪躲的了,但是还给他碰上,她是练过穿花绕树的身法的,竟然闪躲不开,可见那人是有心碰撞她的,而且必定是练过武功的才能有那样灵敏的身法,不过她怕宋腾宵闹出事来,是以不敢说出心中的疑窦。
    炭夫过去一会,宋腾霄忽地感觉身上好像少了什么东西,用手一摸,不由得“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吕思美道:“师哥,你怎么啦?”
    宋腾霄道:“那个炭夫是小偷?”
    吕思美道:“你怎么知道?”
    宋腾霄道:“我的佩剑不见了!”原来他的佩剑是藏在衣裳之内,挂在腰间的,如今却只剩下一个剑鞘。
    吕思美道:“哪有这样厉害的偷儿?”
    宋腾霄道,“当真是不见了,快去追他!咦,你头上的玉簪呢?也不见了!”
    吕思美把手一摸,果然不见头上的玉簪,不由得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天下果然是有这样厉害的偷儿!”
    通衢大道,不便施展轻功,但好在那几个炭夫,背着煤篓,走得不快,他们虽然发觉得迟,追了一会,渐渐也追上了。
    过了外金水桥,那几个炭夫分开来走,走三个不同的方向,宋腾霄道:“小师妹,你还认得那个碰撞你的炭夫吗?”那些炭夫脸上都沾满煤灰,黑漆漆的,好像个个都是一样,走路又都是呕偻着腰,身材高矮,若非分外留意,也难分别。
    吕思美正自迟疑,忽见向东面走的那个人,回头向他们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吕思美心中一动,说道:“不错,正是此人,看来他只怕是有意和咱们开个玩笑的。”
    宋腾霄早已想起一个人来,说道:“咱们且别声张,慢慢的跟着他走。”
    那人走到路边,放下煤篓,拿出一条毛巾,绞湿了洗脸。此时跟在他背后的,除了宋腾霄和吕思美之外,已经没有第三者了。
    那人抹干净了脸上的煤灰,站起来笑道:“你们赶来要我赔衣裳吗?我这个穷炭夫可是赔偿不起。”
    宋腾霄又惊又喜,笑道:“快活张,原来是你,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是你了,天下除了你快活张,还能有谁有这样妙手空空的绝技?”
    快活张笑道:“多承宋大爷夸奖,大爷不发小人的脾气了吧?”
    原来这个炭夫不是别人,正是外号“快活张”的天下第一神偷张逍遥。宋腾霄上次与他在苏州相会,分别不知不觉已近一年,想不到如今却在京城碰上。
    宋腾霄道:“快活张,你怎的改行做起炭夫来了”
    快活张笑道:“我并没有改行呵,做我们这行的是应该有各种各样不同的身份的。你宋大爷不就是因为失了东西才来追我的么?”
    宋腾霄道:“对啦,我正要骂你呢,你为何和我也开起玩笑来了?开我的玩笑不打紧,把我的小师妹也吓慌了。”
    快活张道:“不是和你们开这个玩笑,怎引得你们到这里来?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门前,可是不方便说话的呢!”说罢拿出了宋腾霄的佩剑和吕思美的玉簪,还给他们。
    宋腾霄道:“你甚么时候来北京的,孟元超在不在北京,你知道吗?”
    快活张说道:“我来了已经三个月了,可没有听见孟大爷的消息。你们住在什么地方?”
    宋腾霄道:“我是今天刚刚到的,想找从前震远镖局的少镖头戴谟,尚未曾打听到他的住址。”
    快活张道:“戴家住在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同,从天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门朝西走,到了路口,向北拐弯,再向东转过一条横街,就是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同了。”
    吕恩美笑道:“这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同的名字倒是古怪。”
    快活张笑道,“你嫌它难听是不是,它倒是大有来历的呢。它是明朝一个皇帝的奶妈居住过的地方,所以叫做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同。这个名字已经沿用了二百余年了。”
    宋腾霄道:“快活张,你和戴谟既是相识,何不和我们一起去他家里。”
    快活张道:“我今天的活都未干完,对不住,可是不能陪你了。”
    宋腾霄道:“我和你说正经事儿,怎的你又和我开起玩笑。”
    快活张道:“唉,你这位大少爷不用干活,说得倒是风凉。我干的这活儿才是正经事呢。”
    宋腾霄皱眉说道:“难道你当真要做炭夫?你不是说你只是用这身份来作掩饰的吗?”
    快活张笑道:“真真假假,真也好,假也好,总之我要干活可不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乱说的。再说我知道戴谟,戴谟可不知道我呢。”
    宋腾霄道:“这是何故?”
    快活张道:“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到了一个地方,例必要打听清楚这个地方上的有名人物。那些有名头的人物可就不一定知道我这个无名的小偷了。”
    吕思美笑道:“你是天下第一神偷,还说没有名头。”
    快活张道:“戴谟或许是知道我的名字的,但他没有和我见过面,也一定不知道我是到了北京。你们见了他,最好不要提及是我把他的地址告诉你们。”
    宋腾霄心里想道:“他冒充炭夫,其中定有不想给外人知道的原因。”当下也就不便多问,说道:“那么,你住在什么地方,改天我去拜访你。”
    快活张连忙摇手,笑道:“炭夫住的地方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是破破烂烂的地方了,你一身光鲜可千万不要到这种地方来。你不介意,我的同伴也会起疑。你若要见我,我自会去找你的,包你神不知鬼不觉。”
    宋腾霄听他这么说,只好作罢,向他道谢过后,便即按址去找戴谟。
    戴谟和小金川义军首领萧志远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非比寻常,对宋腾霄亦是闻名已久,见他来到,自是欢迎不暇。
    宋腾霄和吕思美二人在戴谟家里住下,暂且不表。
    且说快活张与他们相会之后,独自一人回到居停处所,此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居停主人正在和一个髯须如朝的汉子喝酒,看见快活张回来,哈哈笑道:“快活张,你溜到哪里去自寻快活去了?幸亏你回来还算及时,再迟片刻,这缸上好的竹叶青,只怕都要给尉迟大侠喝光了。”
    快活张笑道:“崔老板,你可别冤枉我,给你老干活,我怎敢偷懒?”
    原来这位居停主人姓崔,乃是北京东城一间煤炭行的老板。
    那个髯须如朝的汉子却是关东马贼出身,如今名震江湖的尉迟炯。
    尉迟炯笑道:“快活张,今回我们给你的差事可真是委屈你了,叫你整天背着煤篓,哪里还能风名人轶事流快活?刚才我还替你担心呢,你回来这样晚,是不是撞上了北宫望了?”
    快活张说道:“北宫望即使碰上我也决不会认得我。不过我今天倒是碰上了一位朋友。”
    尉迟炯道:“是谁?”
    快活张道:“是宋腾霄!”
    尉迟炯道:“就是和孟元超齐名的那位宋腾霄么?”
    快活张道:“不错,他还向我打听孟元超的下落呢。但我不敢把咱们的事告诉他。”
    尉迟炯道:“对,宋腾霄不比孟元超,听说他是富家公子出身,为人恐怕没有孟元超的稳重,对他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不过,说起孟元超,我也是很惦记他呢,你还记得吗,上次我得你帮忙,偷来的那匹御马,后来就是送给了孟元超的。如果孟元超当真也是到了北京,那么咱们就真可以放开拳脚,大干一场了。”
    那姓崔的老板说道:“咱们的人手是少一些,不过天地会的总舵将会派人来的。对啦,快活张,你今天可探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快活张说道:“还没有得到确实的消息。不过北宫望和萨福鼎的家中我都曾经去过了,用不着再‘踩道’啦。待到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就可以迳自去进行夜探了。”
    崔老板道:“我看还是等总舵的人来了再说的好!”
    尉迟炯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大侠把他徒弟的事情托我,我若不早日探出李光夏的消息,心中实是难安。快活张高来高去的本领天下无双,崔老板你大可以放心,我和他一同去,料想不至于出甚岔子。”
    快活张笑道:“到时再说吧。”
    原来天地会乃是一个反清的秘密帮会,舵主林道轩、副舵主李光夏都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海天的弟子。
    天地会在各地设立有许多分舵,最大的一个分舵、亦是最接近京师的一个分舵设在保定。
    保定分舵三年前给清廷发现,遭受了很大损失,故此副舵主李光夏亲自出马,到保定视察情况,收拾残局。为了避免惹起清廷注意,李光夏没带随从,单身前往。
    李光夏和林道轩约好,至迟三个月就可以回来的,不料一去去了半年,竟是毫无消息。林道轩曾派人打听,匿藏在保定城中的会员,谁也没有见过他。不过从间接得到一个风声,算日子正是李光夏应该抵达保定的时候,北京来了几个大内高手,搜捕天地会的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据说城中天地会的人没有捉,却捉了一个外来的钦犯。林道轩疑心这个钦犯就是他的师弟李光夏。
    林道轩一面叫北京的会众打听,一面请求师父营救。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海天不能即来北京,因此又转托尉迟炯。
    京师防范森严,天地会在北京没有分舵,只有隐藏身份的会员,在京师从事各种行业。开煤炭行的这个“崔老板”就是其中的一个。他亦是这次主持营救李光夏的人。
    快活张从苏州来到北京,做了几件案子,手上有了花不完的银子,玩得乐极忘形,就在北京住下,舍不得走了。尉迟炯找着了他,请他务必帮忙,快活张没法不答应他,只好委屈自己,在崔老板的煤炭行里,充当一个炭夫。
    北京的人,每到冬天,家家户户都是烧煤球的。充当炭夫,藉着送炭球的机会,就可以穿堂入室,到普通的人所不能到的富贵人家。
    崔老板已经打听清楚,天牢中并没有关新来的钦犯,那么钦犯被囚的处所,只有两处可能,一是御林军统领北宫望的“统领府”,一是大内总管萨福鼎的外宅,钦犯是不能困在宫中的。
    快活张到过这个地方,他是以炭夫的身份送煤球去的,当然不便打听消息,不过却大致摸熟了进出的道路。做偷儿的人,要做大案,偷的不是普通人家,第一步准备功夫,就是要摸熟这家人家的地形和进出道路。这在小偷这一行中,有个术语,名叫“踩道”。现在快活张的这步准备功夫是已经做到了。
    说也凑巧,第二大就是一个天色陰沉,月黑凤高的晚上。尉迟炯急不可待,就要和快活张先去探一探御杯军统领北宫望的府邸。
    快活张笑道:“尉迟大侠,武功我是远不如你,做小偷你却远不如我,我看还是让我独自去的好。”
    尉迟炯道:“我知道你的本领神出鬼没,来去无踪,不过御林军的统领府非比寻常,也总得提防万一;万一当真要打起来,我在那里,多少也有个接应。你怕我失风,我在外面等你。不跟你穿堂入室,也就是了。”
    快活张想了一想,说道:“这样吧,那条街上的转角处,有一家小酒店,专做赌鬼的生意,别家酒店,天黑之后,二更未到,一早关门,这家酒店,却是整晚都做生意。你在那里等我,一个时辰之后,我不出来,你再进行打听。”
    尉迟炯笑道:“你的鬼门道真多,但御林军统领府所在的街道,竟有这样一间特别的酒店,倒是稀奇。”
    快活张笑道:“说出来一点也不奇怪,那条街上有两个开门的赌窟,就是御林军的军官包庇的。我在那两个赌窟赌过钱,也在那酒店喝过酒,你装作赌客在那儿喝酒,包管没人来查问你。”
    尉迟炯道:“这样也好。我给你一技蛇焰箭,你藏在身上,倘有意外,你把蛇焰箭射上半空,我就会赶来的了。”蛇焰箭是夜行人惯常用来作联络的信号的,射上半空,会发出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蓝色的火焰,方圆数里之内,都看得见。
    计议已定,三更时分,他们便即按照计划进行。
    这天晚上,无月无星,快活张早已“踩”熟了“道”,胸有成竹,果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进了统领府。
    但进去之后,可就发觉有点儿不对了。
    他是从后花园进去的,踏入园中,只见假山石畔,花木丛中,黑影幢幢,敢情巡夜的人还当真不少。寻常的日子,御林军统领府晚上虽然有巡逻的卫士,那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他们料想小偷决不敢偷到统领府的府中,等闲的江湖人物,也决不敢到太岁头上动士。
    “莫非今晚有些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快活张心想,心念不已,忽听得有“汪汪”的狗吠声。
    快活张练有一双夜限,躲在一块假山石后,偷偷看出去,只见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人牵着两条大狗。快恬张认得其中一人是北宫望的师弟西门灼。
    快活张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西门灼是府中的第二号人物,怎的也出来巡夜,我可得分外小心了。这两条狗长得好像野狼,想必极为凶恶。我在别的地方,可没见过这种恶狗。”
    只听得和西门灼一起的那个武士说道:“今晚倒可以试试这两条西域灵獒的本事了,听说它可以嗅出生人的气味,不知是真是假。就只怕没有生人敢来。”话犹未了,那两条“西域灵獒”又汪汪的大吠起来。
    西门灼道:“灵獒吠得这样厉害,莫非真的有生人来了?”把手一松,两条狠狗登时如箭离弦,向快活张藏身之处扑去。
    快活张早有准备,心里想道:“拖得一时,就是一时。”把手一扬,掷出两个肉馒头。
    这肉馒头是加上一种特殊的香料制的,狗最喜欢闻这种香味,但馒头却是混有毒名人轶事药的。
    这两条西域灵獒训练有素,若是普通的肉馒头还不会令得它们垂涎。如今它们给这种特殊的香味吸引,快活张把肉馒头一向左斜方掷出,它们登时也就改了方向,向左斜方扑去了。
    西门灼和另一个武士赶上来,那两条狼狗早已把肉馒头吃得干干净净。西门灼道:“奇怪,这里没有人,灵獒怎的又不吠了?”幸亏这天晚上无月无星,快活张躲在假山背后掷出肉馒头,这才得以没有给他发现。
    快活张明知击毙灵獒,行藏也是必将败露,但在这危急关头,也只能行此缓兵之计了。
    不料那两条西域灵獒虽然中毒,却没有立即倒毙。原来快活张的毒馒头对付一般的恶大,自是绰绰有余,但这两条西域灵獒却是体质壮健,非一般的恶犬可比。
    就在西门灼来到的时候,那两条灵獒中的毒开始发作,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突然又狂吠起来,再次向快活张藏匿之处扑去。
    快活张料不到它们竟然没有倒毙,而且还来得这样快,他正想转移,却尚未来得及转移。只听得西门灼失声叫道:“不好,看样子灵獒是中了毒,快去咬死你的仇人!”
    “不好,老天爷保佑,保佑,保佑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快活张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此时西门灼和那武士已经跟着这两条灵獒追来,他只要一动,只怕就要给西门灼发觉,只能求老天爷保佑。
    果然真的就有奇迹发生,那两条灵獒跑到快活张躲藏的那座假山前面,忽然又改了方向,跑入花树丛中。
    西门灼一面跑一面向四下发出劈空掌,此时见灵獒追入花树丛中,他也跟着改了方向,叫道:“贼人躲在假山梅林里面,你们快来搜查!”
    西门灼还未来到假山的面就转过身,但他所发的劈空掌,掌风已是刮到假山后面,快活张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幸亏没有弄出声音,原来西门灼练有“玄陰掌”的功夫,掌风奇寒透骨,还幸快活张有假山作为屏障,略受波及,还可抵受得了。
    快活张又惊又喜,心道:“奇怪,难道当真是老天爷保佑么?”
    那两条灵獒跑进花树丛中,中的毒已是大大发作,只听得几声狂叫,两条灵獒同时倒毙。
    一个武土叫道:“贼人从那边跑出去了!”西门灼喝道:“你们还不快追!”快活张偷偷的从假山石后伸出头来,他是练有夜眼的,隐隐可以看见一条影子正在超过围墙。
    快活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在这园子里另外还有一个“生人”,不知他用什么办法把两条灵獒引开,也有可能是它们中毒渐近昏迷之际,嗅到另外一个“生人”的气味就追击了。
    “这人不知是谁,倒似有心来救我似的?但以他的这份轻功而论,决不会是尉迟大侠。”不过快活张亦已无暇仔细推敲了,趁着西门灼和那班卫士追出去时候,连忙溜入屋内。
    西门灼追不上那人,果然又再回来,叫道:“大伙儿仔细搜查,提防贼人还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羽。”
    快活张曾经来送过两次煤球,统领府中,他最熟悉的地方乃是厨房,于是不知不觉就跑入厨房来躲。厨房里大厨师和一个助手正在炒菜,快活张一闪闪到堆在厨房角落的煤堆后面,那两个人竟是毫无知觉。
    快活张可是有点怪,心里想到:“三更半夜,即使是北宫望吃的宵夜,也用不着大厨师亲自下厨呀?”
    心念未已,只见一个小厮进来问道:“小菜弄好没有?”
    大厨师道:“樟茶鸭火候恐怕未够,蜜饯羊腿也还要调味。赶着要么?”
    那小厮道:“不,大人叫你用心烹调,迟点无妨。他不过叫我来看看,顺便告诉你,叫你记得开一缸陈年善酿。”
    大厨师道:“知道啦,来的是什么贵客?”
    小厮笑道:“统领的客人,我怎敢上楼窥探?”
    大厨师嘀咕道:“总之来了客人,就活该我们倒霉啦。三更半夜还要起来。”
    原来这个大厨师乃是北宫望重金礼聘来的名厨,北京的名厨,有他们这一行传统的规矩,主人家要以宾礼相待。这个厨子架子尤其不小,平日根本就用不着他下厨,半夜三更起来做菜,更是从所未有之事,是以很不高兴。
    小厮不敢答话,退了出去。快活张心里想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北宫望住在何处,我尚未知道。这小厮回去禀报,我正好跟着他走,说不定可以探听到一些消息。”
    正要悄悄的溜出去,忽听得门外又有人声。
    大厨师皱眉道:“什么事情吵吵嚷嚷,我做菜的时候最怕人吵。你出去看看。”
    进来搜查的那个武士是个急性子,一踏进院子就嚷道:“你们这里有没有生面人来过?”
    厨师的助手吃了一惊,说道:“厨房里只有大师傅和我,生面人怎会到厨房来。”
    那武士说道:“是这样的,园子里闹贼,西门大人恐怕贼人还有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溜进屋内躲藏。”
    大厨师正自不好气,不待那武士进入厨房内就走出去说道:“闹贼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武上道:“就是刚才的事情,还没有半柱香时刻。”
    大厨师道:“我一个时辰之前就在厨房了,一直没有离开过,除非我是瞎了眼睛,贼人怎能在我的眼皮底下躲藏?你们进来搜查不打紧,东翻西抄,弄得我心神不宁,调味品放多一点放少一点,什么佳肴美点,味道都要变啦。”
    武土赔笑道:“我只是循例进来看看,不会东翻西抄的。”心里想道:“厨房里没有什么地方可供躲藏,又是这么闷热,料想贼人也不会躲在里面。”
    大厨师摊开双手道:“好吧,那你就进来看吧。”
    快活张悄悄从炭堆后面出来,顺手牵羊抓了两方蜜饯羊肉送进嘴里,又喝了半壶陈年善酿,这才好整以暇的溜出厨房。
    那武士知道大厨师脾气不好,进了厨房,看过炭堆后面不见有人,告了个罪,就出去了。
    大厨师正在冷笑,助手忽地咦了一声,说道:“这壶酒怒么只剩下了一半?”原来他提起酒壶,感觉轻了许多,这才发现的。
    大厨师小心察视,也发觉蜜饯羊肉少了两方,笑容登时僵冷,连忙悄声说道:“你别声张出去,叫人笑话咱们当真是瞎了眼睛。”快活张溜出厨房,心里暗暗好笑:“这大厨师的手艺当真不错,那陈年善酿也要比崔老板家里藏的酒好得多,回去告诉尉迟炯知道,不羡慕他才怪。”
    武士们逐户搜查,一时间还未能进入内院,快活张偷偷跟在那小厮后面,弯弯曲曲的走过几道回廊,小厮走进一座楼房。
    快恬张知道北宫望是不会见这小厮的,定是楼下的管家听他回报,于是施展轻功,悄悄的上了楼。有一间房子灯光火亮,快活张足勾檐角,倒挂金钩,在后窗看进去,只见房子里只有一个人,这个人他认得是杨牧。
    “奇怪,难道那贵客竟是杨牧?”快活张不禁大为诧异了。
    “原来这厮果然还没有死,”快活张心里想道:“但却何以出现在统领府中?北宫望又把他当作贵宾看,真是奇哉怪也!”
    要知杨牧不过是个武师,虽然颇有名气,也只是个平民。北宫望是御林军统领的身份,按说是不会接见他的,何况是三更半夜,密室私会?快活张久历江湖,隐隐猜到有些不对,想必他们之间是有着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了。
    心念未已,忽听得一声咳嗽,有个人走进房间,正是御林军统领北宫望。
    杨牧大吃一惊,站了起来,满脸都是惶惑的神色。
    北宫望微微一笑,说道:“你就是杨牧吗,我是北宫望。”
    杨牧连忙跪倒,说道:“不知统领大人驾到,我,我……”
    杨牧是惶惑不堪,窗外偷看的快活张也是十分奇怪:“原来他们不是约好的,这更奇了。那个贵宾如果不是杨牧却又是谁呢?”
    北宫望双臂一伸,轻轻一托,杨牧只觉一股大力托着他的身子,不由自己的站了起来。北宫望笑道:“杨武师,你以为是谁?”
    扬牧惊疑不定,讪讪不能出之口。北宫望不待他回答,已是接下去说道:“你以为是石朝玑,石副统领,是吗?”
    “带小人来的那人是奉了石大人之命。小人只道是石副统领召我进府。”杨牧答道。
    北宫望又是徽微一笑,说道:“那么我来会你,你是大感意外了?”
    杨牧恭恭敬敬答道:“小人是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若惊。”
    北宫望道:“你愿意做我的心腹还是做石朝玑的心腹。”杨牧惊疑不已,说道:“蒙大人知遇之恩,小民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北宫望哈哈一笑,说道:“石朝玑能够给你的功名富贵我更可以给你。好,你既然愿意做我的人,那就老实告诉我,石朝玑和你入京,有没有和你去见过萨总管?”
    “我是昨天刚到,石大人都还没有见过。”杨牧答道。
    北宫望面露喜色,说道:“很好,很好,那么有几件事你要听我吩咐。”
    杨牧忙不迭答应,北宫望跟着说道:“第一,你今晚见我之事,用不着给石朝玑知道。你对他要像从前一样,越能取得他的信任越好,决不可惹起他的疑心!”
    杨牧这才知道今晚召他进统领府的那个武士,竟是北宫望假借他的副手名义派来的。
    原来御林军统领北宫望和大内总管萨福鼎一向不和,两人争权夺势,斗角勾心,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副统领石朝玑就是萨福鼎安插在北宫望身边的一枚棋子。北宫望初时不知,日子久了,终于也知道了。
    他打听到石朝玑收服了杨牧的事情,而杨牧是和江湖的侠义道甚至义军中的人物都有来往,这么一来,杨牧的背后是石朝玑,石朝玑的背后是萨福鼎,杨牧就等于是萨福鼎派出去的探子。北宫望知道了这件事情,自是不能不要动用心思了!早知杨牧若是探得什么义军的秘密,萨福鼎就可用来向皇上邀功,北宫望就有失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虑。
    正是为了这个缘故,北宫望才假借石朝玑的名义,把杨牧召来。
    杨牧当然不知道这许多复杂的关系,但他是个聪明人。却已隐隐猜想得到是正统领与副统领之间失和,北宫望是正统领,在他的想法,攀上北宫望的关系自是要比依附石朝玑好得多,是以一听得北宫望有意收罗他作心腹,便即大喜过望,满口应承。
    北宫望继续说道:“以后我会另外派人和你联络,你打听到什么消息,先告诉我。一些无关重要的消息,那就告诉石朝玑也是无妨。还有石朝玑和你说了些什么话,或者你知道他们那边有些什么动静,也必须老老实实的告诉我,若有隐瞒,甚或泄漏我的秘密,我必取你性命!”
    杨牧诺诺连声,说道:“小人怎敢。”北宫望道:“谅你也不敢。”杨牧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北宫望道:“待我想想,晤,震远镖局的韩总镖头和你很熟,是不是?”杨牧道:“不错,大人有何指示?”
    刚说到这里,西门灼走进来报告刚才园子闹贼之事。快活张缩作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躲在槽角的凹槽里,刚好可以遮蔽他的身形。
    北宫望道:“我已听得灵獒的吠声,那贼人想必是已给你们发现,逃出去了,你们追不上他,是不是?”
    北宫望只是凭着听声的本领,园子里发生的事情,他竟有如目睹。躲在屋顶的快话张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里想道:“幸好他只是察觉逃出去的另外那人。”快活张高来高去的本领已臻化境,他自信刚才跟在那小厮后面,决不会有丝毫声息,但此时也给吓得大气也不敢透,生怕呼吸稍重,就要给北宫望发觉。
    西门灼说道:“只怕贼人还有余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不过我也叫他们逐屋搜查过了,并无发现。”
    北宫望笑道:“我这里是贼人决不敢来的。既然搜查不到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羽,想必来的就只是一人了。你们不必再闹了,免得客人来了笑话。”
    西门灼深知师兄之能,笑道:“纵有不知死活的贼人,胆敢跑到这儿,决计也瞒不过师兄的耳日。我不过进来报个讯罢了。”
    北宫望道:“现在已是三更时分,那位贵客恐怕就要来了。”
    西门灼道:“是,我替师兄出去迎接贵宾。”
    北宫望道:“不,那位客人不想给人知道,他会自己来的。你们不用替我迎接了。倒是这位杨先生,我要请你代我送他回去。”心里想道:“杨牧虽然和那人相识,也还是不要让他们见面的好。”
    杨牧道:“统领大人,刚才你说到震远镖局的那位韩总镖头。”
    北宫望略一沉吟,说道:“韩威武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有用得着你的时候,自会叫人通知你的。师弟,你带杨先生从后门出去。”
    西门灼和杨牧走了之后,北宫望唤来一个心腹随从,说道:“大厨师想必已经弄好了,你去把酒菜端来吧。”
    决活张本来想要离开,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又是好奇心起,“不知道贵客是谁,我倒要看个明白了。”
    心念未已,忽见一条人影翩如飞鸟的落在楼头,说道:“牟宗涛特来拜会统领大人,劳大人久候了。”
    北宫望哈哈大笑,打开名人轶事房门,出来迎接,说道:“牟兄果是信人,幸会幸会。”
    快活张心头大骇:“怎的竟然是牟宗涛?”他虽然没有见过牟宗涛,也知牟宗涛是扶桑派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名气比新任掌门人的林无双大得多,和侠义道许多响当当的人物都是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的。
    北宫望道:“我对牟兄是仰慕已久,今日幸得识荆,请牟兄千万不要客气,北宫望不过偶然做到御林军的统领而已,牟兄当世高人,若用官名人轶事场称谓,可叫小弟汗颜无地了。”
    牟宗涛道:“恭敬不如从命,那么请问北宫兄,叫小弟的来,可有何事见教?”
    北宫望道:“不敢。我只是想结识牟兄这样一位好朋友。若蒙不弃,愿与牟兄作长夜之谈。小弟新得皇上赏赐两瓶御酒,正好与牟兄共谋一醉。”
    牟宗涛道:“北宫兄折节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令小弟大有知己之感。请恕小弟冒昧一问,府中刚才可是闹贼?”
    北宫望怔了一怔,随即哈哈笑道:“对,咱们都不必酸溜溜的说些客气话了,我也正想问你呢,你是不是和那贼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过手了?”原来牟宗涛穿的是一件十分干净的白绸长衫,但长衫上却有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泥污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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