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14章不是好事
    (一)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男婚女嫁不但是喜事,也是好事。
    为什么这次喜事就不是好事呢?
    ×××
    厅前排着红喜帐,一对大红龙凤花烛燃得正亮。
    火焰映着张好儿的脸。
    她脸上红红的,也漂亮得像是个新娘子。
    看到新人总算要拜堂了,她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角落上的小门里忽然很快地闯了个人出来,燕子般掠到新娘和新郎倌的中间,手里居然还托着茶盘,带着甜笑道:“小姐,请用茶。”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送茶来给新娘子喝,简直叫人有点啼笑皆非。
    可是这声音却熟极了,田思思又忍不住将蒙在脸上的红巾掀起了一角,就看到一个小姑娘在对着她笑,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
    连田思思也分不清这小姑娘是田心?还是小兰?
    张好儿的脸色已变得很难看,一双又妩媚,又迷人的眼睛,现在却刀一般在瞪着这小姑娘,像是恨不得一脚把她踢出去,活活踢死。
    但在这种大喜的日子,当着这么多贺喜的宾客,当然不能踢人。
    所以张好儿只能咬着牙,恨恨道:“谁叫你到这里来的?还不滚出去!”
    这小姑娘却笑嘻嘻地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出去。”
    张好儿怒道:“为什么?”
    小姑娘道:“因为有一位秦公子叫我一定要留在这里。”
    张好儿道:“秦公子?哪个秦公子?”
    小姑娘道:“我也不认得他,只知道他姓秦,叫秦歌。”
    张好儿脸色又变了,厉声道:“你疯了,秦歌明明就在这里。”
    小姑娘道:“我没有疯,的确还有位秦公子,不是这一位。”
    新郎倌的脸色也变了,抢着道:“那人在哪里?”
    这小姑娘还没有说话,就听到有个人笑道:“就在这里。”
    笑声中,龙凤花烛的烛光忽然被拉得长长的,好像要熄灭的样子。
    烛光再亮起的时候,花烛前就忽然多了个人。
    一个头很大的人,有双又细又长的眼睛。
    ×××
    杨凡。
    田思思几乎要叫了出来。
    她实在想不到这大头鬼怎会找到这里来,更想不到他还会来捣乱。
    张好儿看到他却似乎有点顾忌,样子也不像刚才那么凶了,居然还勉强笑了笑,说道:“原来是你?你为什么要来破坏别人的好事?”
    杨凡淡淡笑道:“因为这不是好事。”
    新郎倌秦歌的脸已涨得通红,抢着道:“谁说这不是好事?”
    杨凡道:“我说的。”
    秦歌道:“你是什么东西?”
    杨凡道:“我跟你一样不是东西。”
    田思思本来想说什么的,现在却不说了,因为她想不到这大头鬼居然敢在秦歌面前如此无礼。
    奇怪的是,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有趣。
    秦歌却气极了,怒道:“你知道我是谁?”
    杨凡道:“不知道。”
    秦歌大声道:“我就是秦歌。”
    杨凡道:“那就奇怪了。”
    秦歌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杨凡道:“因为我也是秦歌。”
    张好儿勉强笑道:“你开什么玩笑,还是快坐过去喝喜酒吧,我陪你。”
    杨凡扳起脸道:“谁说我在开玩笑,他既然可以叫秦歌,我为什么不能叫秦歌?”
    他忽然问那小姑娘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笑道:“秦歌。”
    杨凡道:“对了,这人若可以叫秦歌,人人都可以叫秦歌了。”
    秦歌的脸通红,张好儿的脸苍白,两人偷偷交换了个眼色。
    突然间,一股轻烟从秦歌的衣袖里喷出,冲着杨凡脸上喷了出去。
    小姑娘已捏起鼻子,退出了七八尺。
    杨凡却没有动,好像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轻轻吹了口气。
    那股烟就突然改变了方向,反而向秦歌脸上吹了过去。
    秦歌突然开始打喷嚏,接连打了五六个喷嚏,眼泪鼻涕一齐流了下来。
    然后他的人就软软地倒在地上,像是变成了一滩烂泥。
    杨凡向小姑娘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小姑娘道:“迷香。”
    杨凡道:“你知不知道哪种人才用迷香?”
    小姑娘恨恨道:“只有那种下五门的小贼才用迷香。”
    杨凡笑道:“想不到你居然很懂事。”
    小姑娘道:“但是,秦歌并不能算是下五门的小贼呀。”
    杨凡道:“他的确不是。”
    小姑娘眨眨眼,道:“那么这人想必就一定不是秦歌了?”
    杨凡道:“谁说他是秦歌,谁就是土狗。”
    小姑娘道:“他若不是秦歌是谁呢?”
    杨凡道:“是个下五门的小贼。”
    小姑娘道:“下五门的小贼很多。”
    杨凡道:“他就是其中最下流的一个小贼,连他用的迷药也是第九等的迷香,除了他自己之外,谁都迷不倒。”
    小姑娘道:“无论多下流的人,至少总也有个名字的。”
    杨凡道:“下流的人名字也下流。”
    小姑娘道:“他叫什么?”
    杨凡道:“他的名字就剌在胸口上,你想不想看看?”
    小姑娘道:“会不会看脏我的眼睛?”
    杨凡笑道:“只要你少看几眼就不会了。”
    他突然撕开了那件很漂亮的新郎衣服,露出了这人的胸膛。
    这人胸膛上刺着一只花花的蝴蝶!
    小姑娘道:“莫非这人就叫做花蝴蝶?”
    杨凡点点头叹道:“不错,古往今来,叫花蝴蝶的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小姑娘嫣然道:“想不到你懂得的事居然比我还多些。”
    杨凡道:“因为我的头比你大,装的东西自然也多些。”
    张好儿一直在旁边听着,脸色越听越白。
    田思思也一直在旁边听着,一张脸却越听越红,突然冲过来,在这花蝴蝶腰眼上重重踢了一脚。
    她恨极了,恨得要发疯。
    “想不到田大小姐,居然险些就做了下五门小贼的老婆。”
    田思思咬着牙,瞪着张好儿,道:“你……你跟我有什么仇?为什么要这样子害我?”
    她气得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张好儿苦笑道:“真对不起你,但我也是上了这人的当。”
    她居然也走过去踢了一脚,恨恨道:“你这畜牲,你害得我好苦。”
    她好像比田思思还生气,比田思思踢得还重。
    田思思道:“你……你真的也不知道?”
    张好儿叹了口气,道:“我为什么要害你?我跟你又没有仇。”
    杨凡忽然也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真佩服你。”
    张好儿怔了怔,道:“佩服我什么?”
    杨凡道:“你真会做戏。”
    小姑娘眨着眼,道:“她是不是还以为自己能骗得过你?”
    杨凡又笑了笑,淡淡道:“她应该知道自己骗不了我的。”
    小姑娘道:“天下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够骗得了你么?”
    杨凡道:“也许只有一个人能骗得了我。”
    小姑娘道:“谁?”
    杨凡道:“我自己。”
    ×××
    厅上当然还有别的人,一个个都似已怔住。
    他们本是来喝喜酒的,看样子现在喜酒已喝不成了,但却看到一出好戏。
    田思思忽然一个耳光往张好儿脸上打了过去。
    张好儿居然没有动,苍白的脸立刻就被打红了。
    小姑娘拍手笑道:“打得好,再打重些。”
    杨凡笑道:“这种人脸皮比城墙还厚,你打得再重,她也不会疼的。”
    小姑娘道:“那么,我们该拿她怎么样呢?”
    杨凡道:“不怎么样。”
    小姑娘皱眉道:“不怎么样?难道就这样放过了她?”
    杨凡道:“嗯。”
    小姑娘道:“那岂非太便宜了她?”
    杨凡淡淡笑道:“像她这种人,天生本就是要骗人的,不骗人才是怪事,所以……”
    小姑娘道:“所以怎么样?”
    杨凡道:“所以你遇到这种人,就要加意提防,最好走远些,否则你就算上了当也是活该。”
    田思思跳了起来,道:“你是不是说我活该?”
    杨凡道:“是。”
    田思思瞪着他,简直快气死。
    杨凡道:“她有没有强迫你?有没有勉强你?还是你自己愿意跟着她来的?”
    田思思气得说不出话,也的确无话可说。
    张好儿的确一点也没有勉强她。
    杨凡淡淡道:“一个人自己做事若太不小心,最好就不要怪别人,埋怨别人。”
    他的声音平淡而稳定,慢慢地接着道:“无论谁都应该学会先责备自己,然后才能责备别人,否则就表示他只不过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
    田思思突然扭头冲了出去。
    杨凡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小姑娘笑了笑,也跟了出去。
    张好儿却在看着杨凡,终于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原来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
    杨凡道:“只知道一点点,还不太清楚。”
    张好儿道:“但却已够了。”
    杨凡道:“足够了。”
    张好儿叹道:“你准备怎么样对付我呢?”
    杨凡道:“你说我应该怎么样?”
    张好儿垂下头,道:“我并不是主谋。”
    杨凡道:“我知道你不是。”
    张好儿道:“葛先生呢?”
    杨凡道:“你最好先管好自己的事,然后再来管别人的。”
    张好儿咬着嘴唇,道:“我若答应你,以后绝不再骗人,你信不信?”
    杨凡道:“我信。”
    张好儿忍不住展颜一笑,嫣然道:“你真是个好人,也真是个怪人。”
    ×××
    其实杨凡并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
    他只不过是个很平凡的人。
    惟一跟别人不大一样的是,他不但相信别人,也相信自己。
    他做事总喜欢用他自己的法子,但那也是很普通的法子。
    公平,但却并不严峻。
    他无论对任何人都绝不会太过分,但也绝不会放得太松。
    他喜欢儒家的中庸和恕道,喜欢用平凡宽厚的态度来面对人生。
    (二)
    夜凉如水。
    田思思冲到院子里,冲到一颗树下,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这眼泪的的确确是被气出来的。
    “猪八戒,大头鬼……我真是活活遇见了个大头鬼。”
    但若没有遇见这大头鬼,她现在岂非已做了下五门小贼的老婆?
    “一个人最好先学会责备自己,然后再去责备别人。”
    等田思思比较冷静了些的时候,又不能不承认他说的话也有些道理。
    突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手里端着碗茶。
    “小姐,喝口茶消消气吧!”
    那小姑娘又来了,笑得还是那么甜,那么俏皮。
    田思思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小兰,还是田心?”
    小姑娘眨眨眼,笑道:“好像我就算烧成了灰,小姐都能认出我来的嘛!”
    田思思眼睛变了,道:“你是田心?”
    田心笑得更甜,道:“谁说我不是田心,谁就是土……土……”
    田思思已拧住了她的脸,笑骂道:“小鬼,刚认得那大头鬼,就连他说话的腔调都学会了,以后可怎么得了?”
    田心笑道:“有什么不得了,最多也只不过跟着小姐去替他叠被铺床罢了。”
    “若与你家小姐同鸯帐,怎舍得要你叠被铺床?”
    年轻的女孩子们,又有谁没有偷偷的在棉被里看过“红娘”呢?
    田思思却沉下了脸,恨恨道:“你放心,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他!”
    她不让田心再说下去,又问道:“你早就知道那秦歌是冒牌的了?”
    田心点点头。
    田思思咬着牙,道:“死丫头,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田心叹了口气,道:“我没有机会说。”
    田思思道:“你第一次送衣服给我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田心道:“那时我知道葛先生就在屋里,所以小姐问我是不是田心,我也不敢承认。”
    提起“葛先生”这名字,田思思就好像忍不住要打寒噤。
    田心道:“后来我故意将茶泼在小姐身上,为的就是要乘机将一张纸条塞到小姐的怀里去,没想到你却将它丢到地上了。”
    田思思叹道:“那时我又怎么想得到。”
    她苦笑着,又道:“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想不到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子害我。”
    田心抿着嘴笑道:“其实人家也没有害你,只不过要娶你作老婆而已。”
    田思思皱眉道:“为什么他们要花这么多心机,究竟谁是主谋的人?”
    田心道:“葛先生。”
    田思思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冷噤,道:“他早就跟张好儿串通好了?”
    田心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
    田思思道:“他根本就没有被那冒牌的秦歌点住穴道。”
    田心道:“那当然是他们故意在你面前做的戏,好教你更相信那秦歌是真的。”
    她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其实就算有十个花蝴蝶,葛先生也只要用两根手指就能把他们全都捏死。”
    田思思也叹道:“那人的确很可怕。”
    田心道:“据我所知,他武功比我以前见过的任何人都可怕得多。”
    她忽又笑了笑,道:“但他只要一见杨公子,就好像老鼠见到了猫。”
    田思思又沉下了脸,冷冷道:“你怎么知道?”
    田心道:“若非杨公子及时来救我,现在我只怕已见不着小姐了。”
    田思思动容道:“葛先生要杀你?”
    田心点点头,道:“他们想必已发现了我跟小姐你的关系。”
    田思思道:“可是,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
    田心摇摇头叹道:“王大娘送我来的,她把我卖给了张好儿。”
    田思思道:“那天你没有逃走?”
    田心摇摇头,叹气道:“我怎么能逃得出她的手掌心?”
    田思思“噗嗤”一笑,道:“王大娘又不是如来佛,你怎么连她的手掌心都逃不出?你这位孙悟空岂非一向都很神通广大的么?”
    这句话说完,她还是笑个不停。
    田心噘起嘴,道。“有什么事这么好笑?”
    田思思勉强忍住笑,道:“你有没有看出来,那大头鬼很像一个人?”
    田心怔了怔,道:“像谁?是不是我们认得的人?”
    田思思道:“按理说,你应该认得才对,因为他们本都是从天上下凡来的,一个是天蓬元帅,一个是齐大大圣。”
    田心终于明白了,失笑道:“你说他像猪八戒?”
    田思思拍手笑道:“你看他像不像?……不像才怪。”
    田心却摇了摇头,道:“我倒看不出他有哪点像。”
    田思思道:“他又能吃,又能睡,一看到漂亮的女人,眼睛立刻就眯成了一条线,那种色迷迷的样子,活脱脱就像是猪八成进了高老庄。”
    田心叹了口气,道:“但若没有他这个猪八戒,唐三藏和孙悟空这次只怕就难免要上吊了。”
    田思思板起了脸,道:“你为什么总是要帮着他说话?”
    田心道:“因为我佩服他。”
    田思思眨了眨眼,忽又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把你嫁给他好不好?”
    田心道:“好。”
    她答应得倒真痛快,连想都没有想。
    田思思反倒怔住了,道:“你说好?”
    田心道:“有什么不好?”
    田思思道:“但他的头比真的大头鬼还大三倍,你难道看不出来?”
    田心道:“头大有什么不好?头大的人一定比别人聪明。”
    田思思道:“他的腰比水桶还粗。”
    田心道:“可是他的心却比针还细,无论什么事都想得那么周到。”
    田思思道:“你不觉得他是个丑八怪?”
    田心道:“一个男人只要聪明能干,就算真的丑一点也没关系,何况他根本就不丑。”
    田思思叫了起来,道:“他还不丑?要怎么样的人才算丑?”
    田心道:“依我看,那花蝴蝶就比他丑得多,连一点男人气概都没有。”
    她闭着眼,就像做梦似的,接着道:“你若仔细看看,就会发觉他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长得很顺眼,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更迷人极了。”
    田思思蹬着她,恨恨道:“好,你既然这么喜欢他,我不如就真把你嫁给他算了。”
    田心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绝不会喜欢我,他喜欢的人是……”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只听一人道:“我喜欢的人就是我自己。”
    杨凡忽然已笑嘻嘻站到她面前来了,微笑着道:“每个人最喜欢的人都一定是他自己,这就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田心红着脸,垂下头,不敢再开口。
    杨凡打了个呵欠,道:“我们走吧。”
    田思思瞪着眼道:“走?就这样走?”
    杨凡道:“不这样走还能怎么样走?”
    田思思道:“张好儿呢?”
    杨凡道:“在屋里。”
    田思思道:“你难道真的就这样放过了她?”
    杨凡道:“你要我怎么样?杀了她?打她三百下屁股?”
    田思思咬着牙,道:“你……你……你至少应该替我出出气!”
    杨凡道:“你有什么气好出的?她打过你没有?”
    田思思道:“没有。”
    杨凡道:“骂过你没有?”
    田思思道:“也没有。”
    杨凡道:“你跟她到这里来之后,她要你做了些什么事?”
    田思思道:“她要我洗澡,要我换衣服,然后……然后……”
    杨凡道:“然后又请你吃了顿饭,介绍了一个并不算难看的男人给你,对不对?”
    田思思道:“对是对的,只不过……”
    杨凡道:“只不过怎么呢?还是要出气?”
    田思思道:“当然。”
    杨凡道:“你要怎么样出气呢?是不是也要叫她洗个澡,换件衣服,然后再请她吃顿饭,介绍个漂漂亮亮的小伙子给她……”
    田思思跳了起来,跺脚道:“你……你究竟是帮着我?还是帮着她?”
    杨凡笑了笑,道:“我什么人都不帮,只帮讲理的人。”
    田思思道:“你认为我不讲理?她呢?她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我嫁给那个人?”
    杨凡淡淡道:“那也许只因为你长得太漂亮,所以才有人一心想娶你做老婆,你若长的跟我一样,跪下来求别人娶你,人家也不要。”
    田思思气极了,大叫道:“谁说我长得漂亮,我一点也不漂亮,你难道看不出他们一定有阴谋。”
    杨凡笑道:“你几时也变得这么谦虚起来了?难得,难得……”
    他又打了个呵欠,道:“我要走了,你跟不跟我走都随便你。”
    田思思大声道:“当然随便我,你凭什么管我?”
    杨凡已施施然走了出去,悠然道:“你若见到葛先生,其实也用不着太害怕,他最多也不过想娶你做老婆而已,绝不会吃了你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田思思已追了上去,喘着气道:“你说什么,葛先生还在这里?”
    杨凡淡淡道:“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还在这里?他在哪里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田思思道:“你刚才还见过他?”
    杨凡道:“不错。”
    田思思道:“你为什么不抓住他?”
    杨凡道:“你也见过他很多次,你又为什么不抓住他?”
    田思思道:“因为我抓不住他。”
    杨凡道:“我也一样。”
    田思思道:“你也一样?难道你武功也不如他?”
    杨凡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本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大,你何必将我看得太高?”
    田思思道:“那他为什么一见到你就跑?”
    杨凡想了想,道:“也许只因为我是个正人君子,邪不胜正,这句话你总该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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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男人喜欢到的地方
    (一)
    巷子里很静。
    淡淡的星光照着青石板铺的路,风中带着木樨花的香味。
    杨凡在前面走,田思思只有在后面跟着。
    这大头鬼虽然可恨,至少总比葛先生好些。
    田心走在她们旁边,一双大眼睛老是不停的在他们身上溜来溜去。
    田思思忽然道:“你问问他,究竟想到哪里去。”
    田心眨眨眼,道:“你为什么自己不去问?”
    田思思狠狠瞪了她一眼,还没有开口,田心忽又道:“张好儿虽然满嘴不说真话,但有件事倒不是骗你的。”
    田思思道:“什么事?”
    田心道:“秦歌的确已到了这里,好几天之前我就听他们说过了。”
    田思思眼睛亮了起来,道:“你有没有听说他在哪里?”
    田心摇摇头。
    杨凡忽然回过头来笑笑,道:“他若真的已到了这里,我倒知道有个地方一定能找到他。”
    田思思大喜道:“什么地方?”
    杨凡淡淡道:“一个单身的男人喜欢到些什么地方去,你也应该懂得的。”
    ×××
    男人喜欢到些什么地方去呢?
    有趣的地方。
    那地方不一定要有很美丽的风景,很堂皇的房子,只要有好酒,好菜,好看的女人,公平的赌博,十个男人中就至少有九个喜欢去。
    无论是不是单身的男人都一样。
    (二)
    这地方风景并不美,简直根本连一点风景也没有。
    这地方只不过是城墙角下的一条死衙堂。
    这房子也一点不堂皇。
    事实上,这房子十年前就已该拆掉了,看来好像随随便便的一阵风就能将它吹垮。
    两个油漆剥落的大门,也是紧紧关着的,门口还堆着垃圾。
    田思思还没有走到大门口,就闻到一股臭气,忍不住皱眉道:“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杨凡道:“你不是要找秦歌么?”
    田思思道:“他难道会到这种见鬼的地方来?”
    杨凡笑了笑,道:“他非但一定会来,而且来了就舍不得走。”
    田思思道:“为什么?”
    杨凡道:“你慢慢就会知道为什么的。”
    田思思忽然停下脚步,道:“这地方是不是也有很多……很多像张好儿那样的慈善家?”
    杨凡摇摇头道:“到这地方来的人,并不是来找慈善家的。”
    田思思道:“来干什么?”
    杨凡笑道:“到这地方来的人,都喜欢自己做慈善家。”
    田思思眨眨眼,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杨凡道:“我的意思就是,这些人喜欢将自己的银子送出去救济别人,而且送得很快。”
    田心忽然道:“有多快?”
    杨凡道:“你若也想将自己的银子送出去,绝对找不到别的地方能比这里送得更快的了。”
    田心恍然道:“我明白了,这地方一定是个很大的赌场。”
    杨凡笑道:“不错,到底还是你比较聪明些。”
    田思思噘起了嘴,冷冷道:“看这破破烂烂的屋子,到这里来的人也一定不会有什么大手面。”
    杨凡道:“这你又不懂了,真正喜欢赌钱的人,只要有得赌,别的事根本全不讲究,你就算叫他们在阴沟里赌也没关系。”
    田思思道:“既然什么地方都可以赌,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到这里来?”
    杨凡道:“因为这地方很秘密。”
    田思思道:“为什么一定要如此秘密?”
    杨凡道:“原因很多。”
    田思思道:“你说出来听听。”
    杨凡道:“有些人怕老婆,不敢赌;有些人身份特别,不能赌;还有些人的银子来路不明,若是赌得太大,怕引起别人的疑心。”
    他笑了笑,道:“可是在这里,随便你怎么赌都没关系,既没有人敢到这里来抓你,更没有人会查问你银子的来历。”
    田思思道:“为什么?”
    杨凡道:“因为这地方的主人是金大胡子。”
    田思思道:“金大胡子又是谁?”
    杨凡道:“是个别人惹不起的人。”
    田思思道:“秦歌既没有老婆可怕,也没有见不得人的原因,为什么也要到这里来赌呢?”
    杨凡道:“因为这地方赌得大,赌得过瘾,不是大手面的人,连大门都进不去。”
    田思思用眼角瞟着他,道:“你呢?……你进不进得去?”
    杨凡笑了笑,道:“我若进不去,又怎么会带你来呢?”
    田思思冷笑道:“想不到你非但是个酒鬼,而且还是个赌鬼。”
    杨凡微笑道:“其实你早就应该想到的。”
    ×××
    大门上还有个小门。
    杨凡敲了敲门上的铜环,小门就开了。
    门里刚好露出一个人的脸。
    一张凶巴巴的脸,看着人的时候眼睛里总带着三分杀气。
    这人不但样子长得凶,声音也很凶,瞪着杨凡道:“你是干什么的?”
    杨凡道:“你不认得我?”
    这人道:“谁认得你?”
    杨凡笑了笑,道:“金大胡子认得我。”
    他忽然拿出样东西塞到门洞里去。又道:“你拿去给他看看,他就知道我是谁了。”
    这人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砰”的一声,将门重重的关上。
    田思思忍不住问道:“金大胡子真认得你?”
    杨凡微笑道:“我不是慈善家,我不会骗人。”
    田思思道:“你怎么会认得这种人的?”
    杨凡淡淡道:“因为我是个赌鬼,又是个酒鬼。”
    田思思瞪了他一眼,忽又问道:“葛先生会不会到这里来?”
    杨凡道:“我怎么知道?”
    田思思道:“你一定知道,我总觉得你早就认得他了,他也早就认得你。”
    杨凡叹了口气,喃喃道:“女人为什么总有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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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秦歌,秦歌
    (一)
    门忽然开了。
    这次开的不是小门,是大门。
    刚才那个样子很凶的人,忽然已变成了个很客气的人,陪着笑躬身道:“请,请进。”
    他旁边还有个衣裳穿得很华丽的彪形大汉,浓眉大眼,满脸横肉,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一看见杨凡就迎了上来,大笑道:“今天是哪阵风把你吹来的?”
    杨凡道:“一阵邪风。”
    华衣大汉怔了怔,道:“邪风?”
    杨凡道:“若不是邪风,怎么会把我吹到这里来呢?”
    华衣大汉笑道:“你已有好几个月没有送钱来了,也不怕银子发霉么?”
    (二)
    屋子虽然很大,看来还是烟雾腾腾的,到处都挤满了人。
    各式各样的人,大多数都很紧张,有几个不紧张的,也只不过是在故作镇定而已,其实连小衣都只怕已被汗水湿透。
    真正不紧张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带杨凡进来的那华衣大汉。
    因为只有他知道这屋子里谁是赢家。
    他自己。
    他拍着杨凡的肩,笑道:“你随便玩玩,等这阵子忙过了,我再来陪你喝酒。”
    等他走远了,田思思忽然冷笑道:“看来你跟金大胡子也并没有什么交情。”
    杨凡道:“哦?”
    田思思道:“若是有交情的朋友,他一定会亲自出来迎接的。”
    杨凡笑了笑,道:“你以为刚才带我们进来的那人是谁?”
    田思思道:“他总不会是金大胡子吧?”
    杨凡道:“他不是金大胡子是谁?”
    田思思失声道:“什么?他就是金大胡子?他连一根胡子都没有。”
    杨凡道:“胡子是可以刮掉的。”
    田思思道:“他既然叫金大胡子,为什么要刮胡子?”
    杨凡道:“因为他最近娶了个老婆。”
    田思思道:“娶老婆和刮胡子有什么关系?”
    杨凡道:“非但有关系,而且关系很大。”
    田思思眨了眨眼,道:“难道是他老婆叫他把胡子刮掉的?”
    杨凡笑道:“你这次总算变得聪明了些。”
    田思思也忍不住笑了,道:“想不到他这样的人也会怕老婆。”
    杨凡道:“各种人都会怕老婆,怕老婆这种事是完全不分种族,不分阶级的。”
    田思思笑道:“这么样说来,怕老婆至少是件很公平的事。”
    杨凡又叹了口气,道:“像这么样公平的事的确还不多——幸好还不多。”
    ×××
    屋子里既然有各式各样的人,就有各式各样的赌——骰子、牌九、单双、大小……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墙上贴着张告示:
    “赌注限额:
    最高壹仟两,最低十两。”
    田思思东张西望地看了半天,才叹了口气,道:“秦歌不在这里。”
    杨凡道:“我保证他一定会来的。”
    田思思道:“你不骗我?”
    杨凡道:“我为什么要骗你?”
    田思思想了想,的确想不出杨凡有骗她的理由,又问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来?”
    杨凡道:“那就难说了,反正我们一直等到他来为止。”
    田思思道:“这地方若是打烊了呢?”
    杨凡道:“这地方从不打烊的。”
    田思思道:“为什么?”
    杨凡道:“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赌瘾什么时候会发作,所以,这地方十二个时辰中随时都有人会来。”
    田思思瞟了他一眼,道:“现在你赌瘾发作了没有?”
    杨凡苦笑道:“既已到了这里,想不发作也不行了。”
    忽听田心道:“你们看,那边那个女人。”
    赌场里有女人并不稀奇,但这女人却实在太年轻太漂亮。
    她正在赌牌九,而且正在推庄。
    她穿的本来是件很华贵,很漂亮的衣裳,现在衣襟已敞开了,袖子也卷了起来,露出了雪白的酥胸和一双嫩藕般的手臂。
    她正在赔钱。
    这一把她拿的是“蹩十”,通赔。
    眼见着她面前堆得高高的一堆银子,眨眼间就赔得干干净净。
    旁边一个满脸麻子的大汉正斜眼看着她,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悠然道:“少奶奶,我看你还是让别人来推几手吧。”
    这位少奶奶已输得满脸通红,大声道:“不行,我还要翻本。”
    大麻子道:“要翻本只怕也得等到明天了,今天你连戴来的首饰都押了出去,我们这里的规矩又不作兴赌赊账的。”
    少奶奶咬着嘴唇,发了半天怔,忽然道:“我还有样东西可以押。”
    大麻子道:“什么东西?”
    少奶奶挺起了胸,道:“我这个人。”
    大麻子脸上每颗麻子都亮了起来,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道:“你想押多少?”
    少奶奶忽然向他抛了个媚眼,道:“你看我能押多少?”
    大麻子眼睛盯着她敞开的衣襟,道:“三千两行不行?”
    少奶奶一拍桌子,道:“好,银子拿来,我押给你了。”
    田思思看得眼睛发直,忍不住叹息着道:“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少奶奶,输得这么惨。”
    旁边忽然有个人冷笑道:“她是个屁少奶奶,规规矩矩的少奶奶怎么会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
    这人一张马脸,全身黑衣,装束打扮和那看门的人完全一样,想必也是金大胡子的手下。
    田思思忍不住问道:“到这里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这人道:“一个人到这里来赌的女人,不是卖的,就是人家的姨太太。”
    他指了指那位少奶奶,又道:“她就是大同府王百万的第十三房姨太太,平时倒还规矩,只要一赌起来,立刻就现了原形。”
    田思思冷笑道:“男人一赌起来,还不是一样的要现原形?”
    这人笑了笑,道:“只可惜男人就算要卖,也卖不出去。”
    他笑嘻嘻地走了,临走的时候还瞟了田思思两眼。
    田思思气得脸发白,恨恨道:“为什么女人总好像天生要比男人倒霉些?为什么男人能赌,女人就不能?”
    杨凡淡淡道:“因为女人天生就不是男人。”
    田思思瞪眼道:“这是什么话?”
    杨凡道:“这是句很简单的话,只可惜世上偏偏有些女人听不懂。”
    ×××
    杨凡也开始赌了。
    他赌的是牌九。
    这里最低的赌注是十两银子,他就赌十两。无论是输是赢,他都是十两,连一两都不肯多押下去。
    旁边看着他的人,嘴里虽没有说什么,目光中却露出不屑之意。
    无论别人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他,杨凡还是一点也不在乎。
    田大小姐却已受不了了,她既然坐在杨凡旁边,杨凡丢人,岂非就等于是她丢人?
    她忍不住悄悄道:“你能不能多押一点?”
    杨凡道:“不能。”
    田思思道:“为什么不能?”
    杨凡笑笑,道:“因为我既不想输得太快,也不想赢人家的。”
    田思思恨恨道:“你这样子算什么赌鬼?”
    杨凡道:“我并没有说我是赌鬼,是你说的。”
    田思思瞪了他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嫣然道:“你就算是赌鬼,也只能算第八流的赌鬼。”
    杨凡没有说话,又将赌注押了下去。
    还是十两,不多也不少。
    田思思叹道:“看来这里赌注的限额若是一文钱,你一定不会押两文。”
    杨凡笑道:“你又说对了一次。”
    忽然间,屋子里爆出了一片欢呼声:“秦大侠来了……秦大少一来,场面就一定热闹了……”
    无论是秦大侠也好,秦大少也好,田思思知道他们说的一定就是秦歌。
    秦歌果然来了。
    田思思只觉嘴里发干,手脚发冷,紧张得连气都透不过来。
    她虽然睁大了眼睛,却还是没法看清楚秦歌的人。
    她实在太紧张,紧张得连眼睛都有点发花。
    幸好她总算还是看到了一条红丝巾。
    红得像刚升起的太阳。
    ×××
    秦歌的确是个红人,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红人。
    他一来,屋子里所有的人几乎全都围了上去。
    田思思连那条红丝巾都看不见了,急得简直要跺脚。
    杨凡却还是稳如泰山般坐在那里,全神贯注在他的赌注上。
    十两,不多也不少。
    田思思真恨不得把这十两破银子塞到他嘴里去。
    “像秦歌这样的大人物来了,这猪八戒居然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在他眼中看来,秦歌好像连这十两银子都比不上。”
    田思思恨得牙痒痒的,只好去问田心,道:“你看见了他没有?”
    田心眨眨眼,道:“他?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他’是谁?”
    田思思跺脚道:“当然是秦歌,除了秦歌还有谁?”
    田心笑道:“看倒是看见了,只不过……”
    田思思不等她说完,就抢着问道:“他长得究竟是什么样子?”
    田心悠然道:“什么样子?还不是个人的样子吗?好像也并没有比别人多长两只眼睛一条腿。”
    田思思又急又气,又恨不得把那十两银子塞到这小噘嘴里去。
    幸好这时他总算已听到了秦歌的声音。
    声音又响亮,又豪爽,听起来正是个男子汉的声音。
    “要赌就要赌得痛快,否则就不如回家去抱老婆了。”
    大家一起大笑。
    “对!秦大侠真是个痛快的人。”
    “押单双最痛快,秦大侠你来推庄好不好?”
    秦歌的声音还是那么痛快:“好,推庄就推庄,只不过我有个条件。”
    “秦大侠只管说。”
    “我可不管金大胡子订的那些穷规矩,要押我的庄,至少就得押一百两,多多益善,越多越好,我赌钱一向是越大越风流。”
    人群总算散开了些。
    田思思总算看到了秦歌,总算看到了她心目中的大人物。
    她最先看到的,自然还是那条鲜红的丝巾。
    红得就和她现在的脸色一样。
    ×××
    红丝巾轻松的系在脖子上。
    脖子很粗,但长在秦歌身上,看来就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粗了。
    大人物并不一定长得英俊漂亮,但却一定有种与众不同的气派。
    秦歌的气派的确不小,随手一掏,就是厚厚的一大叠银票,随随便便就摔在桌子上。
    “押,尽管押。”
    于是大家就押,几百两的也有,几千两的也有。
    到这里来的人,身上的银子好像不是偷来的,就是抢来的。
    又是一阵欢呼。
    庄家赔出的多,吃进的少。
    一赔就是好几千两,眨眼间,万把两银子就不姓秦了。
    秦歌却还是面不改色,眼睛还是灼灼有光,他长得就算不太英俊漂亮,就凭这种气派,已足够让女人一队队的拜倒在他黑缎子的裤脚下。
    田思思简直已看得痴了,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道:“他真是条男子汉,真是个大英雄。”
    田心忽然笑了笑,道:“你从哪点看出来的?”
    田思思道:“只看他赌钱的样子,就已足够了。”
    田心道:“一个人赌钱赌得凶,并不能证明他就是男子汉,就是英雄。”
    她又笑了笑,道:“也许只能证明一件事。”
    田思思道:“什么事?”
    田心悠然道:“只能证明他是个赌鬼,第一流的赌鬼。”
    田思思气得再也不想睬她。
    杨凡呢?还是全神贯注在他的赌注上。
    还是十两。
    田思思忍不住推了他一下,悄悄道:“你认不认得秦歌?”
    杨凡道:“不认得。”
    田思思冷笑道:“亏你还算是在江湖中混的,连他这样的大人物都不认得。”
    杨凡笑笑道:“因为我天生就不是大人物,而且一看到大人物就紧张。”
    田思思恨恨道:“你为什么不想法子去认得他?”
    杨凡道:“我为什么要想法子去认得他?”
    田思思道:“因为……因为我想认得他。”
    杨凡道:“那是你的事,我早就说过,只能带你找到他,别的事我都不管。”
    田思思道:“可是……可是你至少应该给我一个机会。”
    杨凡道:“什么样的机会?”
    田思思道:“你若也到那边桌上去赌,说不定就认得他了。”
    杨凡道:“我不能去。”
    田思思道:“为什么不能去?”
    杨凡道:“那边的赌注太大。”
    田思思忍不住跺了跺脚,道:“你为什么不回家抱老婆去?”
    杨凡淡淡道:“因为我没有老婆。”
    他的回答永远都是这么简单,谁也不能说他没道理,但却可以活活把人气死。
    田思思生了半天闷气,抬起头,恰巧又看到了那大麻子。
    她眼珠子一转,忽又问道:“那个大麻子你认不认得?”
    杨凡笑笑道:“这人我倒认得,因为他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田思思道:“他是干什么的?”
    杨凡道:“据说他就是这赌场的吸血虫。”
    田思思皱眉道:“吸血虫?”
    杨凡道:“他专门等输光了的人拿东西到他那里去押,一天就要三分利,本来值三百两的,他最多只押一百五。”
    田思思眼珠子又一转,忽然笑了,嫣然道:“你好人索性做到底,帮我个忙好不好?”
    杨凡道:“帮什么忙?”
    田思思道:“把我押给那大麻子。”
    杨凡上上下下看了她两眼,道:“你有毛病?”
    田思思笑道:“没有,一点毛病也没有。”
    杨凡道:“你也想去押几把?”
    田思思道:“不想,我又不是赌鬼。”
    杨凡道:“你既没有毛病,又不是赌鬼,却要我把你押给那大麻子?”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女人为什么总要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呢?”
    田思思道:“你也不用管我是为了什么,只要你帮我这个忙,我以后绝对不再麻烦你了。”
    杨凡想了想,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田思思道:“绝对最后一次。”
    杨凡长叹道:“好吧,长痛不如短痛,我就认命了。”
    他终于向那大麻子招了招手,大声道:“赵刚,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赵大麻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旁的田思思,终于施施然走了过来,似笑非笑的,悠然道:“怎么?十两十两的押,也会输光吗?”
    杨凡道:“一钱一钱的押,迟早也会输光的。”
    赵大麻子道:“你想押什么?”
    杨凡指了指田思思道:“你看她可以值多少两银子?”
    赵大麻子上上下下打量了田思思几眼,脸上的麻子又发出了光,道:“你想押多少?”
    杨凡道:“像这么样又漂亮,又年轻的小姑娘,至少也值三千两。”
    赵大麻子又盯了田思思几眼,喃喃道:“看来倒还像是原封货……好吧,我就给你三千两,但你可得保证她不能溜了。”
    杨凡道:“你难道还怕别人赖账?”
    赵大麻子仰面大笑,道:“谁敢赖我赵某人的账,我倒真佩服他。”
    他终于数出了三千两银票,还没有交到杨凡手上。
    田思思忽然大叫了起来:“救命,救命呀。”
    她叫的声音比人踩住了鸡脖了还可怕。
    杨凡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好像早已算准了会有这种事发生的。
    只有赵大麻子吓了一大跳,除了他之外,别的人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最气人的是,秦歌也没有听见。
    男人在赌钱的时候,耳朵里除了骰子的声音外,很少还能听到别的声音。
    田思思咬了咬牙,索性冲到秦歌旁边去,大叫道:“救命,救命呀。”
    她简直已经在对着秦歌的耳朵叫了。
    秦歌这才听见了,却好像还是没有听得十分清楚,回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什么事?”
    田思思指着杨凡,道:“他……他……他要把我卖给别人。”
    秦歌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皱眉道:“他是你的什么人?”
    田思思低着头,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道:“他根本也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只不过是跟他到这里来玩的,谁知道他……他……”
    秦歌忽然重重一拍桌子,怒道:“这是什么话,天下难道就没有王法了么?”
    他大步走到杨凡面前,瞪眼道:“你凭什么要把这位小姑娘卖给别人?”
    杨凡叹道:“因为我是个赌鬼,而且输急了。”
    这理由简直该打屁股三百板。
    谁知秦歌却好像很同情的样子,道:“这倒也难怪你,你想要多少银子翻本?”
    杨凡忽然笑了笑,道:“既然秦大侠已出头,我一两银子也不要了。”
    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田思思看他就这样走了,心里反而有点难受起来。
    “无论如何,这大头鬼并不能算是个坏人,我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报答报答他才是。”
    她忽然又想起了田心。
    “他既然没老婆,田心又蛮喜欢他的,我为什么不索性真的将田心许配给他呢?”
    只可惜这时田心也不见了。
    ×××
    田心是什么时候走的?从哪里走的?田思思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在刚才那一瞬间,她眼睛里好像已只有秦歌一个人,心里也只有秦歌一个人,别的人别的事,她完全都没有注意。
    这是怎么回事呢?
    田大小姐自己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承认。
    她轻轻叹了口气,回过头才发现秦歌还站在她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吃了那么多苦,费了那么多事,好容易才总算认得了这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但刚才她居然连他都忘了。
    这大人物在她心里的地位难道还没那猪八戒重要?
    秦歌还在盯着她,仿佛在等着她说话,一双眼睛当然很明亮,很有慑人威力,只不过有几根红丝而已。
    “像他这么样多彩多姿的人,当然不大有时间睡觉的。”
    田思思终于嫣然一笑,道:“多谢秦大侠救了我,否则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秦歌道:“你认得我?”
    田思思瞟着他脖子上的红丝巾,抿嘴笑道:“江湖中的人谁不认得秦大侠呢?”
    秦歌道:“你知道我一定会救你?”
    田思思道:“秦大侠见义勇为,也是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的。”
    秦歌缓缓道:“就因为你知道我一定会救你,所以才要刚才那个人把你卖给赵大麻子,是不是?”
    田思思怔住了。
    她再也想不到秦歌居然能看破她的心事,更想不到他会当面说出来。
    “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这句话一问出来,她就已后悔了,因为这句话已等于告诉秦歌,她刚才做的那些事完全是在演戏。
    秦歌大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以为这法子很妙,对我说来却一点也不稀奇了,因为至少已有七八个女孩子在我面前用过同样的法子。”
    田思思的脸已红到耳根,直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进去。
    秦歌忽又道:“但你却有一点跟那些女孩子不同的地方。”
    田思思咬着嘴唇,鼓足勇气,问道:“哪……哪一点?”
    秦歌微笑着,道:“你比那些女孩子长得漂亮些,笑起来也比她们甜,笑得甜的女人,将来的运气都不会太坏,所以……”
    他忽然拉起田思思,道:“走,陪我去赌两手,看你能不能带点好运气给我。”
    ×××
    所以田大小姐总算真的认得秦歌了,而且至少已对这个人有了一点了解。
    她已发觉秦歌真是个敢说敢做的人,他若要拉你的手时,无论有多少双眼睛在瞧着,他都照样要拉。
    他若要说一句话的时候,无论有多少双耳朵在听着,他也都照说不误,至于这句话是不是会让别人脸红,他更完全不管不顾。
    “假如是那大头鬼,也许就不会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把我的秘密揭穿了,他至少会替我留点面子。”
    田大小姐本已下了决心,以后绝不再想那大头鬼了,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无论看到什么人,都忍不住要拿这人跟他比一比。
    “无论如何,秦歌至少比他坦白得多。”
    田大小姐终于为自己下了个结论。
    但这结论是否正确呢?
    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绝不会承认的。
    等到田大小姐肯承认自己错误时,太阳一定已经在西边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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