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20章做大英雄的滋味
    秦歌也许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大人物,不是神,但在江湖中人心目中,他却的确是个很受欢迎的英雄。
    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有人欢迎他,崇拜他,为他欢呼。
    ×××
    现在田思思也喝了酒。
    现在他们正走在一条很幽静的小路上,两旁的墙很高,树枝自墙里伸出来,为他们挡住了夏日正午酷热的骄阳。
    田思思忽然笑道:“想不到真有那么多人抢着要请你喝酒。”
    秦歌的眼睛已变得很亮,因为他已有酒意,却没有醉。
    他看着高墙里的树枝,缓缓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那样欢迎我?”
    田思思道:“因为你是个英雄?”
    秦歌笑了笑,道:“那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但却并不重要。”
    田思思道:“重要的是什么?”
    秦歌道:“重要的是,他们知道我对他们没有威胁,因为我只不过是个很粗鲁,很冲动,但却不太懂事的莽汉,和他们一点利害关系也没有。”
    他笑得有点凄凉,接着道:“他们喜欢我,欢迎我,有时就好像戏迷们喜欢一个成名的戏子一样,绝不会和他们本身的利益发生冲突。”
    田思思笑道:“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低了。”
    秦歌道:“我并没有看低自己,我也有我成功的地方,据我所知,古往今来,江湖中的成名英雄们,像我这么样受欢迎的并不多。”
    田思思道:“你难道认为就没有人是真心崇拜你的?”
    秦歌苦笑道:“当然也有,但那只不过是些还没有完全长大的孩子,譬如说……”
    田思思道:“譬如说我?”
    秦歌道:“我说的是以前,现在的你当然已不同了。”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你已看见了许多别人所看不见的事。”
    田思思沉思着,缓缓道:“不错,我的确已看出你一些别人看不见的缺点,但我所看到你的一些优点,也是别人看不到的。”
    秦歌道:“哦?”
    田思思道:“你固然有很多毛病,但也有很多可爱的地方。”
    秦歌笑道:“我真的有?”
    田思思道:“真的,你甚至比大多数的人都可爱得多。”
    她笑了笑,又道:“但像你这样的男人,只能做个好朋友,绝不会是好丈夫。”
    秦歌道:“你以前难道想嫁给我?”
    田思思垂下头,红着脸笑道:“的确有这意思。”
    秦歌道:“现在呢?你是不是已经对我很失望?”
    田思思道:“绝不是,只不过……”
    秦歌道:“只不过已觉得不大满意了?”
    田思思道:“也不是。”
    秦歌道:“那是什么呢?”
    田思思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也许只因为我以前将你看得太高,现在却已对你了解得更深刻。”
    秦歌道:“就因为你已了解我所以才不肯嫁给我?女孩子为什么总是喜欢嫁给她们不了解的人呢?”
    田思思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并没有对秦歌觉得失望,因为秦歌的确是个大英雄。
    一种她所无法了解的英雄。
    但无论哪种英雄都是人,不是神——甚至连神都不是完全没有缺点的,何况人呢?
    现在她只不过觉得自己已没法子再嫁给秦歌了,因为她所看到的秦歌,并不是她幻想中的那个秦歌。
    她并不是失望,只不过觉得有点惆怅。
    一种成人的惆怅。
    她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又长大了很多。
    秦歌还在凝视着她。
    她轻轻拉起了秦歌的手,勉强笑道:“我虽然不能嫁给你,但却可以永远做你一个很好的朋友。”
    秦歌没有说话,想说,却没有说出来。
    田思思咬着嘴唇,轻轻道:“你……你是不是很失望?”
    秦歌凝视着她,忽然大笑,道:“我怎么会失望,天下的女人都可以娶来做老婆,但能像你这么样了解我的朋友,世上又有几个?”
    田思思眼波流动,忽又叹息了一声,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如此了解你呢?”
    秦歌的目光也在闪动着,微笑道:“也许只因为我的运气不好。”
    田思思眨眨眼,嫣然道:“也许只因为你的运气不错。”
    秦歌又大笑,道:“将来能娶到你的那个男人,运气才真的不错。”
    田思思低下头,忽然不说话了。
    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居然又想起了那大脑袋。
    他在哪里?
    是不是和田心在一起?
    过了很久,她抬起头,道:“这条路我以前好像走过。”
    秦歌点点头。
    田思思道:“再往前面走,好像就是金大胡子那赌场了。”
    秦歌又点点头。
    田思思皱眉道:“你难道还想到那里去?”
    秦歌笑了,道:“我想再去看看那和尚,你难道不觉得他很奇怪?”
    田思思道:“奇怪倒真的有点奇怪,只不过你恐怕并不是真的想去找他。”
    秦歌道:“哦?”
    田思思抿嘴笑道:“恐怕你只不过又手痒了吧?”
    秦歌眨了眨眼,道:“我就算想去赌,用什么去赌呢?用我的手指头?”
    田思思笑道:“就算没钱赌,去看看别人赌也是好的。”
    秦歌笑道:“这次你错了。”
    田思思道:“那你想去干什么?真的想去看看那和尚?”
    秦歌笑得很神秘,缓缓道:“不错,因为我发现这个和尚比别的和尚都有趣得多。”
    ×××
    和尚不应该有趣的。
    和尚若有趣,别人就无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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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赌场和庙
    (一)
    和尚在庙里念经,赌鬼在赌场里赌钱。
    这种事不管有没有价值,至少总是很正常的。
    但和尚若在赌场里念经,赌鬼若在庙里赌钱,那就非但很不正常,而且很荒唐,很奇怪。
    奇怪的事总有些奇怪的原因。
    奇怪的事也总会引出其他一些奇怪的事来。
    ×××
    “你为什么总是说赌场距离地狱最近?”
    “因为常常到赌场里去的人,很容易就会沉沦到地狱里去。”
    “赌场真的这么可怕?”
    “的确可怕,你家里若有人是赌鬼,你就会知道那有多么可怕了。”
    “哦?”
    “一家之主若是个赌鬼,这家人过的日子简直就好像在地狱里一样。”
    “我听说一个人若是沉迷于赌,有时甚至会连老婆儿子都一起输掉的。”
    “有时连他自己的命都一起输掉。”
    “唉,那的确可怕。”
    “假如说世上最接近地狱的地方是赌场,那最接近西方极乐世界的,应该是什么地方呢?”
    “庙?”
    “不错。可是你有没有想到过,赌场和庙也有一点相同的地方?”
    “没有,这两种地方简直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有没有注意到,赌场和庙通常都在比较荒僻隐密的地方?”
    “我现在才想到,但还是想不通。”
    “哪点想不通?”
    “我已知道赌场为什么要设在比较荒僻的地方,但是庙为什么也如此呢?到庙里去烧香的人,既不丢人,也不犯法。”
    “因为庙盖得越远,越荒僻,就越有神秘感。”
    “神秘感?”
    “神秘感通常也就是最能引起人们好奇和崇拜的原因。”
    “不错,人们通常总会对一些他们不能了解的事觉得畏惧。”
    “因为畏惧,就不能不崇拜。”
    “而且人们通常也总喜欢到一些比较远的地方去烧香,因为那样子才能显得出他的虔诚。”
    “你差不多全说对了,只差一点。”
    “还差一点?”
    “烧香的人走了很远的路之后,就一定会很饿,很饿的时候吃东西,总觉得滋味特别好些。”
    “所以人们总觉得庙里的素菜特别好吃。”
    “你总算明白了,素斋往往也正是吸引人们到庙里去的最大原因之一。”
    “我就知道有很多人到庙里去烧香时的心情,就和到郊外去踏青一样。”
    “所以聪明的和尚都一定要将庙盖在很远很僻的地方。”
    “我现在也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了,但和尚听见一定会气死。”
    “和尚气不死的。”
    “为什么?”
    “酒色财气四大皆空,这句话你难道也已忘记?”
    “不错,既然气也是空,和尚当然气不死的。”
    “气死的就不是真和尚。”
    “所以气死也没关系。”
    “一点关系也没有。”
    (二)
    偏僻的巷子。
    巷子的尽头,就是金大胡子的赌场。
    秦歌和田思思已走进这条巷子。
    这时乌云忽然掩住了日色,乌云里隐隐有雷声如滚鼓。
    狂风卷动,天色阴暗。
    田思思看了看天色,道:“好像马上就有场暴雨要来了。”
    秦歌道:“下雨的天气,正是赌钱的天气。”
    田思思道:“你既然知道赌很可怕,为什么偏偏还要赌?”
    秦歌笑了笑,道:“因为我既不是个好人,也不聪明。”
    田思思嫣然道:“你只不过是个英雄。”
    秦歌叹道:“聪明的好人通常都不会做英雄。”
    他突然闭上嘴,因为他忽然发现那赌场的院子里有一团团,一片片,一丝丝黑色的云雾被狂风卷起,漫天飞舞。
    说那是云雾,又不像云雾,在这种阴冥的天色里,看来真有点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田思思动容道:“那是什么?”
    秦歌摇摇头,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赌场破旧的大门在风中摇晃着,不时地“砰砰”作响。
    门居然是开着的,而且没有人看门。
    这门禁森严的赌场怎么忽然变得门户开放了?
    黑雾还在院子里飞卷。
    秦歌窜过去,捞起了一把。
    田思思刚好跟进来,立刻问道:“究竟是什么?”
    秦歌没有回答,却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田思思。
    这东西软软的,轻轻的,仿佛是柔丝,又不是。
    田思思失声道:“是头发。”
    秦歌沉着道:“是头发。”
    田思思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头发?”
    满院子的头发在狂风中飞舞,看来的确说不出的诡秘恐怖。
    秦歌沉吟着,道:“不知道那和尚是不是还在里面?”
    田思思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找那和尚?”
    秦歌道:“因为你问的话,也许只有他一个人能解释。”
    他推开门走进去。
    他怔住。
    田思思跟着走进去。
    田思思也怔住。
    无论谁走进去一看,都要怔住。
    和尚还在屋子里。
    不是一个和尚,是一屋子和尚。
    ×××
    若是在庙里,你无论看到多少和尚都不会奇怪,更不会怔住。
    但这里是赌场。
    赌桌没有了,赌具没有了,赌客也没有了。
    现在这赌场里只有和尚。
    几十个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和尚,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合什,盘膝坐在地上,一眼看去,除了一颗颗光头外就再也没有别的。
    每个头都剃得很光,光得发亮。
    田思思忽然明白院子里那些头发是哪里来的了。
    但她却还是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忽然都剃光了头做和尚。
    屋子里很静。
    没有骰子声,没有洗牌声,没有吆喝声,也没有念经声。
    和尚虽是和尚,但却不念经。
    是不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学会念经?
    秦歌正在找昨天那个会念经的和尚。
    他慢慢地走过去,一个个地找,忽然在一个和尚面前停下了脚步。
    田思思看到他面上吃惊的表情,立刻也跟了过去——他看到这和尚时的表情,简直就好像忽然看到了个活鬼一样。
    这和尚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地盘膝坐着,非但头剃得很光,胡子也刮得很光。
    这和尚的脸好熟。
    田思思看了半天,突然失声而呼:“金大胡子!”
    这和尚赫然竟是金大胡子。
    他旁边还有个和尚,一张脸就像是被雨点打过的沙滩。
    “赵大麻子。”
    这放印子钱的恶棍怎么会也做了和尚?
    秦歌盯着金大胡子,上上下下地看了很久,才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是不是有病?”
    金大胡子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合什道:“施主在跟谁说话?”
    秦歌道:“跟你,金大胡子。”
    金大胡子道:“阿弥陀佛,金大胡子已死了,施主怎能跟他说话?”
    秦歌道:“你不是金大胡子?”
    金大胡子道:“小僧明光。”
    秦歌又盯着他看了半天,道:“金大胡子怎么会忽然死了?”
    金大胡子道:“该死的就死。”
    秦歌道:“不该死的呢?”
    金大胡子道:“不该死的迟早也得死。”
    他一直端端正正地盘膝而坐,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现在看见他的人,谁也不会相信他昨天还是个赌场的大老板。
    现在他看来简直就像是个修为严谨的高僧。
    田思思眼珠子转动,忽然道:“金大胡子既已死了,他的新婚夫人呢?”
    一个人新婚时就开始怕老婆,而且怕得连胡子都肯刮光,那往往只有一种原因。
    因为他爱他的老婆,爱得要命。
    爱得要命时,通常也就会怕得要命。
    田思思这一着,实在打在金大胡子最要命的地方上了。
    金大胡子虽然还在勉强控制着自己,但头上汗已流了下来。
    田思思偷偷地向秦歌打了个眼色,道:“你想他的新婚夫人会到什么地方去了?”
    秦歌笑了笑,悠然道:“他的人既已死了,老婆自然就改嫁了!”
    田思思道:“改嫁?这么快?”
    秦歌道:“该改嫁的,迟早总要改嫁的。”
    田思思道:“嫁给谁呢?”
    秦歌道:“也许是个道士,也许是个秀才,红花绿叶青莲藕,本来就是一家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金大胡子突然狂吼一声,向他扑了过来。
    能做赌场的老板,手底下当然有两下子。
    只见他十指箕张如鹰爪,生像是恨不得一下就扼断秦歌的脖子。
    秦歌的脖子刚往后面一缩,半空中忽然有根敲木鱼的棒槌飞了过来,“卜”的,在金大胡子的光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这一下敲得真不轻。
    金大胡子脑袋虽未开花,却也被敲得头晕眼花,连站都站不住了,连退了好几步,“噗”的,又坐到了那蒲团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个和尚口宣佛号,慢慢地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个木鱼,却没有棒槌。
    会念经的和尚终于出现了。
    他慢慢地走到金大胡子面前,叹息着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一关都勘不破,怎能出家做和尚?”
    金大胡子全身发抖,嘶声道:“我本来就不想做和尚,是你逼着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卜”的,头上又被重重地敲了一下。
    这和尚的手好像比棒槌还硬。
    金大胡子竟被他一根手指敲得爬到地上去了,光头上立刻凸起了一大块。
    这和尚道:“是谁逼你做和尚的?”
    金大胡子道:“没……没有人。”
    和尚道:“你想不想做和尚?”
    金大胡子道:“想……想……”
    和尚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哉善哉,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他居然又开始念经了。
    金大胡子却爬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田思思看得怔住了,怔了半天,才回过头向秦歌苦笑道:“这和尚真的会念经。”
    秦歌道:“不但会念经,还会敲人的脑袋。”
    田思思道:“敲得比念经还好。”
    秦歌道:“这次他念经虽没有选错地方,但却敲错了脑袋。”
    田思思道:“他本该敲谁的脑袋?”
    秦歌道:“他自己的。”
    和尚忽然不念经了,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摇着头叹道:“原来又是你。”
    秦歌道:“又是我。”
    和尚道:“你怎么又来了?”
    和尚道:“既然能走,为什么不能来?”
    和尚道:“既已走了,就不该来的。”
    秦歌道:“谁说的?”
    和尚道:“和尚说的。”
    秦歌道:“和尚凭什么说?”
    和尚道:“和尚会‘一指禅’,会敲人的脑袋。”
    秦歌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和尚好像要赶我走的样子。”
    和尚道:“昨天你赶和尚走,今天和尚赶你走,岂非也很公道。”
    秦歌道:“我若走了,有没有人会给和尚五万两银子?”
    和尚道:“没有。”
    秦歌道:“那么我就不走。”
    和尚沉下了脸,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秦歌道:“好像是个赌扬,又好像是个庙。”
    和尚道:“昨天是赌场,今天是庙。”
    秦歌笑了笑,道:“连妓女都可以到庙里烧香,我为什么不能来?”
    和尚道:“你来干什么?”
    秦歌道:“当然来赌钱,赌鬼一天不赌钱,全身都发痒。”
    和尚道:“庙里不是赌钱的地方。”
    秦歌道:“和尚既然能到赌场里念经,赌鬼为什么不能到庙里赌钱?”
    和尚瞪着他,忽然笑了,道:“这里都是和尚,谁跟你赌?”
    秦歌道:“和尚。”
    和尚道:“和尚不赌。”
    秦歌道:“我佛如来也赌,和尚为什么不赌?”
    和尚皱眉道:“我佛如来也赌?跟谁赌?”
    秦歌道:“齐天大圣孙悟空。”
    和尚道:“赌什么?”
    秦歌道:“赌孙悟空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和尚又笑道:“就算你有理,和尚也没钱赌。”
    秦歌道:“和尚会化缘,怎么会没有钱?”
    和尚道:“到哪里化缘?”
    秦歌道:“据我所知,这些和尚昨天还都是施主。”
    和尚道:“哦?”
    秦歌道:“尤其是金大胡子,他既已做了和尚,财即是空,他那万贯家财自然已全都施舍给和尚了。”
    他笑了笑,道:“听说和尚化缘,有时比强盗抢钱还凶得多。”
    和尚瞪着他,圆圆的脸忽然变得很阴沉,冷冷道:“你会抢钱?”
    秦歌道:“不会。”
    和尚道:“会化缘?”
    秦歌道:“也不会。”
    和尚道:“你用什么来赌?”
    秦歌道:“用我的人。”
    和尚道:“人怎么能赌?”
    秦歌笑道:“我若输了,就跟你做和尚,你若输了,这庙就归我,和尚也归我。”
    和尚道:“你想怎么赌?”
    秦歌道:“你既然会敲脑袋,我们不如就赌敲脑袋吧。”
    和尚道:“敲谁的脑袋?”
    秦歌道:“你敲我的,我敲你的,谁先敲着谁的,谁就是赢家。”
    和尚冷冷道:“脑袋不是木鱼,会敲破的。”
    秦歌道:“你知不知道哪种脑袋最容易敲破?”
    和尚大笑。
    笑声中,他的人忽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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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鬼屋
    地上铺着一块块石板,石板突然裂开,和尚就掉了下去。
    然后石板就立刻关起。
    这里本是个秘密的赌场,赌场里有翻板地道,本不是件奇怪的事。
    只有田思思才会觉得很吃惊,怔了半晌,忽然笑道:“看来他不想跟你赌。”
    秦歌微笑道:“他也知道最容易敲破的一种脑袋,就是光脑袋。”
    田思思道:“你真想敲破他的脑袋?”
    秦歌道:“只想敲破一点点。”
    田思思道:“为什么?看来他并不是个坏人。”
    秦歌道:“但他却不该逼着别人做和尚。”
    田思思道:“天下开赌场的人若都做了和尚,这世界岂非太平得多?”
    秦歌道:“这些和尚本来难道全是开赌场的?”
    田思思道:“说不定是他们自己愿意……”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一屋子的和尚忽然全都叫了起来:“我们不愿做和尚。”
    “好好的人,谁愿意做和尚?”
    “我家里有老有少,一大家人,日子过得也不错,为什么要做和尚?”
    金大胡子叫得声音最响,居然跪了下来,道:“我们都是被逼的,还求秦大侠替我们主持公道。”
    秦歌叹了口气,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条好汉子,怎么被人一逼就做了和尚?”
    金大胡子道:“因为我们若不做和尚,他就要我们的命。”
    秦歌道:“你们二三十个人,难道还怕他一个和尚不成?”
    金大胡子惨然道:“只因那和尚实在太凶,太厉害,何况还有秀才和道士帮着他。”
    秦歌道:“你们加起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金大胡子叹道:“若非如此,我们怎会全都做了和尚?”
    田思思忍不住问道:“你们做了和尚,对他是不是有好处?”
    金大胡子道:“当然有好处。”
    田思思道:“什么好处?”
    金大胡子苦着脸道:“他说做和尚要四大皆空,所以我们一做了和尚,家财也就全都变成他的了。”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这么样说来,连我都想敲破他的脑袋了。”
    秦歌道:“不是敲破一点点,是敲个大洞。”
    金大胡子摸着自己的脑袋,道:“可是他们三个人武功全都不弱,尤其是那和尚,实在太厉害。”
    秦歌冷笑道:“比他更厉害的人我也见过不少。”
    金大胡子展颜道:“那当然,只要秦大侠肯替我们作主,我们就有了生路。”
    秦歌用脚踩了踩地上的石板,道:“这下面是什么地方?”
    金大胡子道:“我也不清楚。”
    秦歌道:“你是这赌场的大老板,怎么会连你都不清楚?”
    金大胡子苦笑道:“这屋子本来并不是我的。”
    秦歌道:“是谁的?”
    金大胡子道:“不知道。”
    秦歌皱眉道:“你知道什么?”
    金大胡子道:“我只知道这屋子的主人多年前就死了,全家人都死得干干净净。”
    秦歌道:“后来就没有人搬进来过?”
    金大胡子道:“有是有,只不过无论谁搬进来,不出三天就又要搬走。”
    秦歌道:“为什么?”
    金大胡子道:“因为这屋子闹鬼。”
    田思思失声道:“闹鬼?”
    金大胡子道:“这屋子本是家很有名的凶宅,谁都不敢问津,所以我们很便宜就买了下来。”
    田思思道:“这里是不是真的有鬼呢?”
    金大胡子道:“有时我们的确觉得很多地方不对,但仗着人多胆大,所以倒也不太在乎。”
    田思思道:“是些什么地方不对?”
    金大胡子沉吟着道:“有时地下会忽然发出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来,有时明明放在桌上的东西,忽然间就不见了。”
    田思思看了秦歌一眼。
    秦歌道:“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金大胡子道:“只要能不做和尚,叫我们干什么都愿意。”
    秦歌想了想,道:“好,你们先走吧,等我弄清楚这里的事再说。”
    金大胡子脸上露出为难恐惧之色,道:“那和尚不会放我们走的。”
    秦歌冷笑道:“你用不着害怕,他若知道,有我挡着。”
    金大胡子展颜笑道:“就算天大的事,有秦大侠出面,我们也就放心了。”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满屋子和尚都已抢着往外逃,有的夺门,有的跳窗户,眨眼间就全部走得精光。
    没有人出来追。
    那和尚,道士和秀才全都没有露面。
    田思思笑道:“看来你的威风真不小,吓得他们连头都不敢伸出来了。”
    秦歌没有笑。
    田思思又道:“你想那和尚溜到哪里去了?”
    秦歌道:“我只望他莫要真的被鬼捉了去。”
    他又沉声道:“我看你不如也赶快走吧。”
    田思思瞪大了眼睛,道:“你为什么要我走?”
    秦歌勉强笑了笑,道:“这地方说不定真的有鬼。”
    田思思脸色虽也有些变了,还是摇着头道:“我不走。”
    秦歌道:“为什么?”
    田思思道:“莫忘了我是你的朋友。”
    秦歌道:“可是……”
    田思思也不让他说话,抢着又道:“既然我是你的朋友,就不能撇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对付他们三个,就算你真的下地狱,我也只好跟着。”
    她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秦歌的人真的忽然就掉了下去。
    “砰”的,翻开的石板又已阖起。
    田思思这才真的吃了一惊,用力去踢地上的石板。
    随便她怎么用力也踢不开。
    石板很厚,一块块石板严密合缝,谁也看不出机关在哪里。
    暴雨还没有来,狂风吹着窗户。
    窗户在响,门也在响。
    田思思忍不住失声惊呼,道:“秦歌,你在哪里?你听不听得见我说话?”
    没有回应。
    田思思咬着嘴唇,一步步往后退,忽然转身往外冲了出去。
    外面好大的风。
    田思思刚冲出门,就又有一阵狂风卷起,卷起了漫天发丝。
    千千万万根头发突然一齐向她卷了过来,卷上了她的脸,缠住了她的脖子。
    轻轻的,软软的,冷冷的,就好像是千千万万只鬼手在摸着她的脸,扼住她的咽喉。
    她呼吸都已几乎停顿,凌空一个翻身,退回了门里去,“砰”地用力关上门,用身子抵住。
    过了很久,她这口气才透出来。
    风还在外面吹。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忽然发现这间屋子好大。
    屋子越大,越令她觉得自己渺小孤单。
    她掌心已全是冷汗,用力扯下了身上,脸上,脖上的头发。
    头发却又黏在她手上,缠住了她的手——轻轻的,软软的,冷冷的……
    她仿佛想吐,却又吐不出。
    “砰”的,一扇窗户被吹开,接着又是霹雳一响,黄豆般大的雨点跟着打了进来。
    她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壮起胆子,大声道:“屋子里还有没有人?……这里的人,难道全都死光了么?”
    还是没有人回应。
    她自己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家人本就早已全都死光了,莫非全都变成了鬼么?”
    可是那道士和秀才呢?
    对面还有扇门,门是关着的,他们会不会就藏在里面?
    田思思咬了咬牙,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仿佛生怕后面有鬼在追她。
    幸好那扇门没有从里面拴上。
    田思思冲了进去,
    里面是间布置得很精雅的小客厅,看来就令人觉得温暖而舒服。
    田思思刚松了口气,突然间,“砰”的,门已从她身后关上。
    她一惊,转身去推门,已推不开了。
    这扇门赫然已从外面锁住。
    是谁锁的门?
    外面刚才明明连一个人都没有的。
    田思思只觉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颗颗冒了起来,冷汗已湿透衣裳。
    她一步步地后退,退到桌子旁,才发现桌上有三碗茶,一卷书,一串佛珠,一柄拂尘。
    书是太史公作的史记,也就是秀才念的那本。
    茶还是温的。
    在田思思和秦歌还没有来到这里之前,那和尚,道士和秀才显然还坐在这里喝茶。
    现在他们的人呢?
    田思思冷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们在哪里,你们休想吓得了我。”
    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是自己在壮自己的胆子。
    她说这句话,就表示她已被吓住。
    天色阴冥,屋子里更暗,连书上的字都已有点看不清楚。
    田思思站在那里,发了半天怔,才四面打量这屋子。
    这屋子的确布置得很精雅,另外还有扇门,门上挂着湘妃竹帘。
    竹帘是垂下来的。
    这扇门对面的墙上,挂着幅很大的山水画,烟雨蒙蒙,意境仿佛很高,显然也是名家的手笔。
    这幅画两旁,当然还有副对联
    田思思还没有看清这对联上写的什么,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很奇怪的声音,听来就仿佛是竹帘卷动的声音。
    她一惊转身,又不禁失声而呼。
    本来垂在那里的竹帘,此刻竟慢慢地向上面卷了起来。
    竹帘后的门是半掩着的。
    门里门外都没有人,就好像有只看不见的鬼手,在上面慢慢地卷着竹帘。
    田思思的胆子就算再大,也不禁毛骨悚然,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大叫道:“什么人?出来!”
    没有人出来。
    根本就连人影都没有。
    田思思握紧双拳,咬紧牙关,一步步走了过去。
    她一面走,冷汗一面从脸上往下流。
    她走得很慢,因为腿已发软,但总算还是慢慢的走进了这扇门。
    门后面是间密室,连窗户都没有,所以光线更暗。
    黑黝黝的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人盘膝坐在地上。
    一个和尚!
    ×××
    这和尚圆圆的脸,垂眉敛目,面前还摆着个木鱼,赫然正是刚才掉到地下去的那个会念经的和尚。
    田思思长长吐出口气,无论如何,她还算看到个活人了。
    但和尚既然已在这里,秦歌呢?
    田思思忍不住道:“喂,你怎么会到了这里?秦歌呢?”
    和尚不响,也不动。
    田思思大声道:“喂,你怎么不说话?”
    和尚还是不言不语,连眼睛都懒得张开,像是忽然变成了个聋子。
    田思思冷笑道:“你用不着装聋作哑,你再不开口,我也要敲破你的脑袋了。”
    和尚偏偏要装聋作哑。
    田思思怒道:“你以为我不敢?”
    田大小姐的脾气一发作,天下还有什么她不敢做的事?
    她一下子就窜了过去,真的在这和尚的光头上敲了一敲。
    和尚身子摇了摇,慢慢地倒了下去。
    田思思不由自主伸手拉住了他衣襟,大声道:“你干什么,想装死吗?”
    和尚不会装死。
    和尚真的已死了!
    ×××
    和尚的脸本来又红又亮,现在却已经变成了死灰色的。
    死灰色的脸上,正有一缕鲜血慢慢地流下,从他宽阔的额角上流下来,流过眉眼,沿着鼻子流到嘴角。
    田思思身子一震,立刻手脚冰冷,不由自主又一步步后退。
    她一退,和尚就向前倒下,脸扑在地上。
    田思思这才发现他头顶上有个小洞,鲜血正是从这洞里流出来的。
    “这个洞难道是我敲出来的?”
    绝不是。
    她下手并不重,何况这和尚全身僵木,显然已死了很久。
    是谁杀了这和尚的?
    难道是秦歌?他的人呢?
    田思思站在那里,几乎连动都不能动了。
    她一走进这赌场的大门,就好像跌入了噩梦里。
    从那时开始,她所遇见的每件事都奇怪得无法解释,神秘得不可思议。
    除了在噩梦里之外,还有什么地方会发生这种事?
    这噩梦会不会醒?
    田思思咬了咬牙,决心抛开一切,先冲出这鬼屋再说。
    她已无法冲出去。
    这屋子惟一的一扇门,不知何时又已被人从外面锁上。
    随便她怎么用力也推不开,用脚一踢,连脚趾都几乎踢断。
    这扇门并不是铁门,但这见鬼的木头却简直比铁还坚硬,她就算手里有把刀,也未必能将门砍裂。
    四面的墙更厚。
    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落入了猎人陷阱的野兽,不但愤怒,恐惧,而且还有种说不出的悲哀。
    最悲哀的是,她连制造这陷阱的猎人是谁都没有看见。
    这噩梦就像是永远都不会醒了。
    田思思只恨不得能大哭一场,只可恨连哭都已哭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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