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妃剑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09章武林秘辛
    各斗心机
    始终沉默着的少林神僧墨一上人,此刻突地微展寿眉,朗吟一声佛号,目光在四座群豪的脸上一扫,缓缓说道:“施主们都是当今武林中的高人,老衲虽然避处深山,对各位的大名,素来却都仰慕得很──”他微微一顿。
    穷神凌龙笑道:“大师太谦了,想我辈凡夫俗子,碌碌江湖,怎比得上大师的逍遥自在?”他朗声一笑:“何况少林神技,天下闻名,大师若将小可们说成武林高人,别人不说,我老化子实在有些汗颜,不过──”他目光炯然一扫,接着道:“大师久已不问世事,此次大驾下山,难道也是为着这些俗世中的珍宝吗?”数十年来,穷神凌龙在江湖上是有名的难惹难缠,此刻说出话来,话中更满带机锋,言下之意,就是说你们这些已经看破世情的出家人,却怎的加这“贪”之一戒都未曾参透呢?
    墨一上人垂首合十,等他话说完了,才口喧佛号,又道:“善哉,善哉,老衲虽然不才,但面壁深山,蒙我佛慈悲,总算已将‘贪’、‘嗔’两字看破,施主口中的宝藏,虽是百年来武林中人无不垂涎的“三才宝藏”,但老衲却还没有这份贪心想将这秘宝据为已有,施主也无庸多虑。”
    灵蛇毛皋双眉一展,朗声笑道:“上人无须解释,小可却也知道像上人这样的武林前辈,又怎去和晚辈们来争这些身外之物?若是如此,也就算不上是武林前辈了。”
    说完,他又自朗声大笑,眼角却向穷神凌龙微瞟,话中含意,显然是取瑟而歌,别有所寄,暗讽那些和自己争宝的人,算不上是武林前辈。
    穷神凌龙突地也仰天而笑,笑声穿金裂石,将灵蛇毛皋的笑声压了下去,然后,他笑声猛顿,双目凛然一张,厉声道:“我老化子做事,一向一清二楚,分得明明白白,姓毛的,你可要将话说清楚些,我老化子虽然有名地穷,却也不会以大欺小,来抢你这小辈的东西,只是这‘三才宝藏’的秘图,乃我穷家帮门下的弟子们费了无穷心力才得到的,若有人要恃强夺去,我老化子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灵蛇毛皋也冷笑一声,道:“不错,这藏宝之图是我侯四弟自你穷家帮门下的弟子手中所得,只是那时贵帮的弟子已误闯高、洪水寨的暗卡,被人家铁弩所伤,我侯四弟仗义援救,贵帮那弟子心感大恩,才以此图相赠的。”他又冷笑一声:“这却算不得恃强抢夺呀!”
    穷神凌龙厉声喝道:“姓毛的,你纵然舌灿莲花,也是无用,我教下弟子虽然被暗弩所伤,可是若没有你那位侯四弟的‘相救’,怕还不致送命,”他冷哼一声,“你若以为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那就大大地错了,须知若要人不知,却除非已莫为哩!”
    一面说着话,这位以“混元一气童子功”闻名武林的异人,一面在桌上拿了两只盛酒的锡壶,随手拨弄之下,那两只锡壶在他手掌中,竟变成了一条长约三尺的锡棍,座上群豪可都是识货的,此时已因着他这种超人的功力而惊喟了。
    穷神凌龙将这条锡棍在桌上一敲,随着这砰然一响,他又冷冷道:“姓毛的,你若识趣,快将那藏宝之图还给我老化子,我老化子看在你死去的师父五台和尚面上,非但往事不提,而且只要你在江湖上不仍为非作歹,我老化子也绝不过问,不然的话,你辛苦创下的这份基业,可就有些不稳当了。”
    灵蛇毛皋目光一转,方自答言,却见那金眼雕萧迟站了起来,抢着道:“我老头子不管这份藏宝之图被你们何人所得,只知道只要在高、洪两湖中的东西,就得归我‘萧门水寨’所有,你们陆道上的朋友若想动我们水里的东西,除非将天下三十六路水道上的兄弟刀刀刺尽,个个杀绝,否则再也休想!”
    他生相本极威猛,此刻盛怒之下,两道长眉,根根直立,目光更是凛冽如刀,再加上语声有如洪钟,话中的含意,也极其犀利,果然不愧为总领天下水路英雄,天下三十六路水道的总巡阅。
    缪文缓缓伸出筷子,在盘中夹了一块“冰糖肘子”,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这三方面正是各有所据的势力,各不相让,他坐山观虎斗,大有得其所哉,心安理得的意思。
    此刻,灵蛇毛皋以当今绿林霸主的身份;站在这穷神凌龙和萧金眼老雕之间,仍然像是毫无所惧,这三人目光互视,其中的关系,也正是极其微妙复杂,互相牵制,没有一方是稳占上风的。
    是以此刻这三人谁也没有发话,个个心中都在盘算着,怎样能使得另外两人先斗上一斗,自己再在旁边捡捡便宜。
    座上群豪,虽然也俱是成名立万的武林朋友,但此刻却谁也不愿多嘴,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三人之中,没有一个是好惹的,虽然其中有人和其一方关系较深,可也没有人出手蹚这趟浑水。
    墨一上人双眉又微一展,这位少林高僧在旁人说话的时候,他始终是尊佛像似的,动也不动,脸上更没有任何表情,此刻群豪稍一静默,他朗吟一声佛号,又缓缓开口说道:“施主们争了半天,却也无益,因为这‘三才宝藏’的得主,并不是施主们三人之争可以解决的。”
    这少林神僧此话一出,满楼群豪的目光,不禁都一齐望在他身上,穷神凌龙浓眉微竖;道:“大师这话什么意思?我老化子却弄不懂。”
    灵蛇毛皋也立刻接口道:“难道上人也有意问鼎此物吗?”
    金眼老雕却一拍桌子,哈哈大笑道:“好极了,好极了,还是少林神僧出来为天下武林主持公道。”他巨大的手掌朝坐在他身侧的金鲤萧平肩上一拍,又道:“平儿,你可记得为父常跟你说,芸芸武林中,只有少林一脉才可当得上是武学正宗,如今你看看天下武林都将昔年水陆两道秦岭之会中所制定的‘水、陆两路,各有所分,其中不得有任何一方妄自侵占他方地盘。’这一条最重要的规约忘记了的时候,却有少林神僧出来为我们主持公道。”
    缪文暗中一笑,忖道:“这老头子果然厉害,此刻已将热山芋抛到那老和尚手里了。”须知这事已成难题,正如一个烫不留手的山芋一样,谁也无法将它接住剥开,此刻这金眼神雕却将“主持公道”这顶帽子压到墨一上人头上,缪文不禁注视着这少林神僧,看看他要将这滚烫的山芋如何处理法?
    座中群豪,也都在暗赞这老雕的老辣,大家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光棍,此刻老雕话中的含意,还有谁听不出来的。
    哪知墨一上人仍然垂目合掌,丝毫无动于衷,只是缓缓说道:“施主们不惜各以一派宗主的身份,来争夺这‘三才宝藏’,想必是因这‘三才宝藏’中,除了巨万金银之外,还有着神兵利器和能起死人活白骨的妙药仙方,可是,施主们可曾知道这‘三才宝藏’的渊源来历,究竟如何吗?”
    这一问却将座中群豪都问愣住了,大家先前都在奇怪,凭着这些人的身份,为什么会为一些宝藏而争得如此厉害,那么是什么东西能使得这些本身已具霸业的武林高手,不惜一斗呢?
    后来大家听到“三才宝藏”四字,才有些知道这是武林老辈传说中秘沉百年的一宗巨大宝藏,只是这宝藏里究竟包括些什么东西,大家并不清楚,对于这宝藏的渊源来历,大家就更为迷惘了。
    此刻墨一上人说完了话,座中群豪有的就不禁互相耳语,彼此探询着:“利器神兵”、“妙药仙方”、“巨万金银”,这些无论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太过充满诱惑的名词了。
    三才联盟
    毛文琪年轻好奇,听到这些武林中神秘的传说,眼睛都瞪直了,此刻眼角微瞟,看到缪文嘴里竟还在吃着东西,不禁“噗嗤”一笑,悄悄拉了他一下袖子,低低地笑着道:“你胃口倒真好,还吃得下东西。”满楼群豪,除了缪文以外,在这种情况下,确实也没有一个人有心情吃东西了。
    穷神凌龙目光四扫,看到人人都闭着嘴巴,哈哈一笑,道:“大师问得好,这‘三才宝藏’的来历,我老化子倒知道一些。”
    灵蛇毛皋冷哼一声,穷神凌龙却不理他,接着朗声说道:“百十年前,武林中有三个前辈异人,各怀秘技,称雄江湖,以‘三才联盟’之名,主持天下绿林的买卖──”
    他话未说完,金眼雕萧迟已抢着接口道:“天医、地煞、人魔,以不世之才,君临绿林,天下绿林道只要做得一宗买卖,就得献出三成献金,我老头子虽然孤陋寡闻,可是这宗武林掌故,却多多少少还知道一些。”眼角向穷神凌龙一睨,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毛文琪悄然一笑,耳语缪文道:“原来这批宝物,是三个强盗头子留下来的。”
    缪文不置可否地微笑一下,却听到八面玲珑胡之辉悄悄与铁手仙猿道:“老四,你看那位清风剑朱白羽怎样像死人一样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也不说话。”
    铁手仙猿“咦”了一声,方自也暗中奇怪,却听墨一上人朗然又道:“久闻萧老施主博古通今,如今一见,果然是见多识广。”
    这位少林高僧这几句话,险些使得萧迟得意得笑出声来,他一挥长须,正准备也说上两句话,但墨一上人却已接着说道:“天、地、人,三才联盟,虽然迹近坐地分赃,但这三位武林前辈此举,却也为武林中灭去不少是非,造就不少功德,萧老施主德高望重,虽然知道此事,却还知道这三位前辈异人留下的是什么宝物吗?”
    群豪不禁都伸直脖子去听,哪知萧老雕“哦”了两声,却没有了下文,原来他只知其然,却并不知道其所以然呢。
    这次,灵蛇毛皋却朗声笑道:“天医、地煞、人魔,称雄武林近三十年,后来却不知怎的,一齐失踪,自此以后,这三位武林前辈多年来的资财,和地煞常老前辈掌中的一口绝代神兵辘轳古剑,人魔司空老前辈仗以称霸江湖无比霸道的暗器‘北斗七星针’,再加上天医吴老前辈的一些续命丹方,就成了武林中谁都想得到的宝物。”
    他目光四扫,睥睨作态,又道:“只是百十年来,这些武林秘宝,也像这三位武林前辈一样,永未在江湖上出现过,‘三才宝藏’也成了武林古老相传的一件秘密,小可四十年前,就曾听家师说过,想不到──”
    他含蓄地止住了话,言下之意,当然就是想不到这件秘密此刻却捏在我手中了。
    墨一上人目光一抬,道:“阿弥陀佛,想不到毛施主年纪虽轻,见闻却渊博得很,只是施主可知道这三位武林前辈为何突然失踪,他们所留下的秘宝,又为什么在武林中淹没如许多年的原因吗?”
    这位少林高僧,的确沉得住气,慢条斯理地一句句说着,却令在座群豪都急得恨不得拉住他的领子,叫他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但是这墨一上人在武林中身份甚高,虽然关子卖得令大家都牙痒痒的,但大家却只有干瞪着眼,直勾勾地望着他。
    这其中只有穷神凌龙却哈哈大笑道:“这些原因我老化子死了之后,倒要进入十八层地狱里去问问那三位前辈。”说罢,又是一阵大笑,引得群豪也有些忍俊不住。毛文琪竟伸出纤手掩着嘴,生怕噗嗤笑出声来。
    墨一上人却像是全然不懂他话中的讥嘲,依然合十道:“这事本是武林中的一件秘密,老衲此刻却不得不说出来。”他微顿一下,像是在心中将这事的头绪整理一下,然后才朗声说道:“天医、地煞、人魔,这三人虽是结盟兄弟;但心性却极为不同,天医吴不可虽然身置绿林,却是另有用心,不过只是想将纷争最多的绿林道整顿一下,而地煞常思奈,人魔司空,却是武林中的魔头,只不过他们在天医恩威并施之下,武功又为其所慑,是以多年来,‘三才联盟’在武林中颇著侠名。”
    他微喟一声,接着又道:“是以地煞、人魔,表面虽如此,暗中却对天医吴老前辈积怨颇深,后来竟乘吴老前辈不备,点了他老人家的‘天残’重穴,只是他们两人事情做得极为隐秘,天下武林都绝不知道。”
    “吴老前辈被点中‘天残’穴后,武功自然尽失,又被软禁,自此地煞、人魔便再无顾忌,为所欲为起来,那位吴老前辈伤心之下,一心向佛,这位老前辈本是极具慧根之人,皈依我佛后,竟参透三乘妙谛,以不可思议的能力,终日向他两个满身魔障的盟弟宣扬佛力,我佛普度众生,居然使得那两个魔头也为之放下屠刀了。”
    说到这里,这位高僧垂首低诵了一声佛号,然后双目微张,又道:“这三位武林前辈异人放下屠刀后,就将生平所得之钱财,以及神兵利器等物,沉之于湖底,然后便连袂而上少室,在当年敝教掌门祖师的剃度之下,皈依三宝,出家为僧了。”
    这段武林秘辛,经这位高僧娓娓道来,在座群豪,果听得都为之神往。
    墨一上人微顿一下,又道:“这三位前辈剃度于我少林寺后,就将那藏宝之地,禀告了掌教祖师,请掌教祖师物色一个真能上礼天心,下恤苍生的正直侠士,将这份秘藏交给这人,让他为苍生造些福利。”
    “但那时掌教祖师早已不问世事,却将这藏宝之图划成三份,一份交给当时武当派的一代剑豪白老宗祖,一份交给本寺的前辈神僧澄空祖师,另一份却交给了他老人家平生唯一器重的忘年之交,也就是昔日名震天下的‘海天孤燕’。”
    ──说出这个名字,在座群豪都不禁微“呀”一声,缪文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杯中的冷茶,回头一望毛文琪,喃喃低语道:“琪妹,你看,天已经亮了。”
    毛文琪回首窗外,果然已泛鱼青,在座群豪凝神倾听这件武林秘辛,竟不知东方之既白。
    奇峰突起
    墨一上人微咳一声,又道:“那时掌教祖师的意思,当然是希望这三位前辈能利用这藏物做一番造福苍生的事业,只是当时这三位前辈都已功参造化,当然也用不着这些,本寺澄空祖师的那份藏宝之图,代代相传,现在正传到老衲这里,至于另两份藏宝之图,想必也是为了找不着适当的人选,是以百十年来,这宝藏便在武林中淹没了。”
    在座群豪,此刻才恍然透出一口气,对这件事的真相,明白了一些。
    墨一上人接着又道:“但目前却突然有人飞柬少室,说是这份藏宝之图已出现于江湖,老衲闻讯,才立刻下山,因为众所周知,这份宝藏关系甚大,若为不肖之徒所得,便是祸害,老衲此刻下山,便是要问清楚此刻得到秘藏之图的人得到此图的真相──”
    他双目突地一张,冷电般的目光,在毛皋等三人面上一扫,又道:“若是此人的藏宝之图,果真得自武当,甚至或是得自‘海天孤燕’,那老衲对这两位所托之人,自然放心得很,但此人得到这份秘藏的来历若是不正,那么老衲虽然置身方外,但责任所在,说不得也要为此出手了。”
    说到此处,这位少林高僧的语声中已透出一种慑人的威严来,目中的寒光,在灵蛇毛皋、穷神凌龙和金眼老雕三人的面上凛然移动着。
    在座群豪,此刻个个腹中已自雪亮,知道这墨一上人话中虽未明说出来,但话中的含意,无异已在说这灵蛇毛皋得此秘图的来历不正,也就是说他是动不得这份宝藏的了。
    穷神凌龙虽然游戏江湖,行事介于正邪之间,但到底是武林中有数的前辈高人,此刻听了墨一上人的一番话,先前露在面上的那种不忿、不满的神色,已然消失。金眼雕萧迟已是神色微变,机锋老辣的话,也再说不出口。
    灵蛇毛皋脸上,却仍然带着一种莫测高深的样子,像是早已胸有成竹似的,削薄的嘴唇边,却挂着一丝奸狡的笑容。
    穷神凌龙沉思半晌,才微微叹道:“我老化子实在不知道这其中竟有着这么多夹缠,说来奇怪,我老化子知道这事,也是因为门下弟子突然接到一封密封的信柬,但是得到这份藏宝之图的弟子,此刻已死在洪泽湖上,他这份秘图的来历,我老化子却也不知道。”
    墨一上人的目光炯然一转,望着那始终不发一言的清风剑朱白羽道:“朱大侠远来此间,想必也是为了此事,老衲请教一句,这份藏宝之图,是否出自朱大侠之手,交给那位丐门弟子的呢?”
    清风剑朱白羽始终沉坐着一言不发,除了在听着墨一上人的话时,面色曾变了一下之外,却正和八面玲珑口中所形容的“死人”无异。
    此刻这位武当派的名剑手,却倏然站了起来,绕过一张桌子,走到那墨一上人的身侧,竟俯下身去,在墨一上人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群豪数十双眼睛,此刻不禁都望在这两人面上,却见这两位名重武林的当代名人,此刻脸上竟都涌现着一种难以领会的笑容。
    然后──
    那清风剑朱白羽一长身,向四座群豪微一抱拳,一言不发地走向楼梯口,蹭,蹭,蹭,这武当名剑客竟下楼走了。
    群豪不禁莫名其妙,毛文琪也微颦黛眉,悄然向缪文道:“这是怎么回事,真教人不懂。”
    缪文一长身,打了半个呵欠,眼角却也涌现着一丝和墨一上人、朱白羽相同的笑意,然后他又向毛文琪一笑,低声道:“不懂的事,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你着个什么急呢?”
    毛文琪小嘴一嘟,道:“我等不及了──”
    语犹未完,抬眼处,却见那墨一上人也站了起来,口中长吟一声佛号,双掌合十,朗声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一饮一啄,都有定数,非我应得之物,争也无益,但望施主们上体天心,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这少林神僧也不知对谁说了这几句话,一展宽大的袈裟,竟也飘然下楼去了,对那“三才宝藏”,竟不再过问。
    群豪面面相觑,都作声不得,此事本已如一条曲折的羊肠小径,渐行渐为开朗平坦,哪知至此却又奇峰突起,把前面的路都挡住了,前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大家虽着急,却一些也看不到。
    这两人一走,穷神凌龙低头愕了半晌,突然一顿足,回首向他门下的另几个长老叹道:“我们穷家帮天生的穷命,这种宝物大概也无缘得到。”
    这位武林异人竟朗然一阵长笑,挥手道:“走,走,走,你我酒足饭饱,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破袖一拂,当先走了。
    此刻另一瘦长的丐者,站了起来,深陷的双目,一瞪灵蛇毛皋,像是想说什么,但却见穷神凌龙微一招手,他便也和其他几个丐者,一言不发地走了下楼,由此,灵蛇毛皋便将穷家帮得罪了。
    缪文望着这些隐身于乞丐之中的侠士,像是微微点了一下头,喃喃低语道:“确是达人,确是达人!”
    毛文琪俏目一转,问道:“你说什么?”
    缪文哈哈一笑,却伸过头去,向那边坐着的八面玲珑胡之辉道:“小弟请教胡兄一事,毛大侠和胡兄都到此处来了,那么此刻已在洪泽湖按图寻宝的,又是谁呢?”
    胡之辉先怔了一下,然后也笑道:“缪老弟真是聪明人,聪明人──”他语声一顿,突然放低声调道:“老弟你既然已猜出来了,我不妨告诉你,到洪泽湖去的,是我计二哥,老弟你却还没有见到过他哩。”
    坐在中间的毛文琪,当然听到了他们的话,不禁脱口道:“原来计二叔先到洪泽湖去了!”
    子母双飞
    金眼雕萧迟本也因清风剑朱白羽、少林墨一上人以及穷神凌龙的突然离去,疑惑不已,正自俯首沉思,一时忘记了该如何处理现下的局面,此刻毛文琪的一句话,却使他蓦然惊醒了。
    他心中一转,也自猜透了此事其中的隐秘,不禁暗骂着:“我老头子今日倒真是七十岁老娘倒蹦孩儿,想不到竟吃这姓毛的小子愚弄了,将高、洪水寨里得力的人,都调到这里来,却教人家从从容容地到高、洪两湖去寻宝。”
    一念至此,这水上的枭雄不禁大怒起来,“啪”地一拍桌子,将桌面上的杯盘碗盏震起老高,随着这一拍之势倏然站了起来,双眼四下一转,看到四座群雄大多面带愕容,像是还弄不清这其中的究竟,不禁森森一笑,厉喝道:“姓毛的,我老头子起先还当你是个角色,你这手玩得可太不漂亮了,纵然你骗过了老夫,难道你就不怕被天下武林骂为手段卑鄙的无耻之徒?哼!老夫活了七十岁,今天才开了眼界,才知道武林之中,竟有这种满面仁义,满腹娼盗的小人!”
    方才毛文琪一漏口,灵蛇毛皋面色就不禁轻微地变了一下。
    原来灵蛇毛皋结盟的兄弟四人,其中以老二铁算子计谋为人最是奸狡百出,机智深沉,尤在这一代枭雄灵蛇毛皋之上。
    “三才宝藏”的秘图,自从铁手仙猿侯林以暴力得自丐帮门徒的手上之后,就立刻飞马送到毛皋的手里,这份为天下武林中人垂涎的巨宝,自然也使得灵蛇毛皋大大地起了贪心。
    但是,他也知道,只要这消息稍有泄漏,立刻便是武林中一场绝大的风波,自己近年来在武林中虽已有地位,但若想安安稳稳地得到这份宝物,他自知也绝不可能。
    于是,这铁算子计谋就定下了狡计,他索性将此事略为渲染,使得武林中人都将目光注意到铁手仙猿的宿迁之会上。
    而他自己却带着玉骨使者中的二、三弟子,以及铁骑神鞭队中精娴水性的骑士,轻骑简装飞驰洪泽湖,想在人不知鬼不觉中,取得宝藏。
    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果然骗过了武林中人的耳目,不但少林神僧墨一上人、穷神凌龙等人上了当,就连一向世故极深,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火眼金雕萧迟,也被这条妙计骗了。
    这当然还是大家以为,以灵蛇毛皋这种身份,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哪知道毛皋这些年来,虽然做事似乎颇为光明正大,那只是因为多年来已不再有值得他冒险做出卑行的事而已。
    而此刻,这“三才宝藏”,却正如一条鲜鱼,已足以诱惑这条馋猫做出任何事来了,这些武林中的名人以君子之心来揣度毛皋之腹,自然会落入了圈套。灵蛇毛皋也自然暗中大感得意了。
    但这条神不知鬼不觉的秘计,却不知怎地竟被一个书生识破了,缪文轻描淡写地向八面玲珑胡之辉问了那句话,胡之辉心里自然有数,他略为吃惊之下,但为了向缪文──这挥金如土的阔少讨好,就也轻轻地将此事告诉了缪文。
    而毛文琪未经世故,不知轻重,竟失声将它说了出来。
    灵蛇毛皋知道这萧老雕素称老到,听了这句话,怎有猜不透的道理,于是他就在暗中为这将要爆发的风波准备了。
    一面,他又在暗中庆幸,清风剑朱白羽、嵩山墨一、穷神凌龙这些强敌多已离去,只剩一个火眼金雕,倒并不怎地放在这武林枭雄的眼里。
    但是他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试想这些武林高手,显然已为着此事来到这里,若不是已别有所见,又怎会突然离去呢?
    此刻这萧老雕一拍桌子,破口大骂,在座的人就算有不知道的,稍加琢磨,自然也大多猜破了究竟,只是这些人也都是老江湖了,虽也垂涎宝物,但自知惹不起“毛大太爷”,一个个也就装聋作哑地袖手旁观,看这台好戏怎么唱下去了。
    灵蛇毛皋微微笑着,故意作出不屑的神色来,以示自己的身份与众不同,其实他人多势众,有恃无恐,自然心安理得的很。
    他这里正自睥睨作态,哪知风声一响,他身后倏然抢出一个人来。只见此人穿着淡青色的长衫,背插长剑,却正是广西大豪,子母双飞,左手神剑丁衣。
    他一步掠在毛皋前面,叱道:“姓萧的,我弟兄看你是个糟老头子,凡事才让你三分,可是你要是倚老卖老,不识抬举,就别怪我弟兄对你不客气了。”
    萧老雕气得面目变色,怒极却反而狂笑起来,百步飞花林琦琤在旁冷冷说道:“萧老头子,你要是知趣的,还是快夹着尾巴滚吧,要等到我丁大哥一出手,你想滚可就来不及了。”她方才吃这萧老雕碰了一鼻子灰,此刻见敌我强弱悬殊,就说起刻薄话来。
    萧迟城府再深,此刻也被气得浑身发抖,满楼群豪不禁都屏住呼吸,因为大家都知道现下已是一触即发的局面了。
    缪文望着毛文琪微微一笑,他的笑容还没有收敛,已听得一声暴叱:“今日老夫就要教训教训你们这些目无尊长的狂徒。”
    原来那萧老雕盛怒之下,已顾不得此时正是在人家的势力范围之内,随着厉叱之声,人已箭步抢出,这位称雄水上的火眼金雕,此刻在这狭窄的酒楼之上,竟就已蓦然出手了。
    他年纪虽大,功夫可一丝也没有搁下,只见他身形微动之间,庞大的身躯绕过两张桌子,向那左手神剑斜斜劈过一掌。
    左手神剑冷笑一声,微一拧身,哪知这火眼金雕虽以水上绝技成名,掌法上的火候也不同凡响,这招虽然风声虎虎,却仅是虚招而已,眼看这掌已劈到中途,却将掌锋微偏,画了个斜弧,倏然转变了方向,横着朝丁衣腹下切去。
    左手神剑微一疏神,赶紧吸气凹腹,却知眼前掌影一花,那萧迟的左掌竟然后发先至,五指分张,抓向丁衣的面门。
    丁衣此刻才大吃一惊,挥右掌,踏偏宫,硬生生一拧身形,堪堪躲开这两招,但是一招着错,就已被人家抢了先机,只觉那萧老雕的掌影,前后左右朝自己劈了过来,自己竟是还手无力。
    这时酒楼上已然大乱,群豪多已避席而起,缪文更是远远站到窗口,生像是怕沾着人家的一丝掌风因而受伤似的。
    毛文琪却微按剑柄,圆睁杏目,挡在他前面,恨不得叫那左手神剑退下来,让自己再上去露两手绝招才对心思。
    林琦琤却面带狡笑,媚目一瞟灵蛇毛皋,只见这位武林枭雄嘴角正挂着一丝狞笑,正是心中已动杀机,立心要将萧老雕毁在这里了。
    金鲤萧平则睁着眼睛站在旁边,为他的老父掠阵,只是此刻左手神剑身形闪动,似乎只有躲避、招架的份儿,显然已落下风。
    群豪不禁窃窃私议:“这左手神剑本来是江湖上有名的硬把子,怎么今日如此不济,难道他享誉江湖多年,仅仅是徒拥虚名而已吗?”
    有的就说:“你老哥少说两句吧,人家子母双飞的绝活儿还没有拿出来啦。”
    这些话听到八面玲珑胡之辉的耳里,他就一拉缪文,悄悄说道:“缪老弟,你常说没有见识过武林高手的功夫,等下你就可以见到了,你可不知道,七剑三鞭里若论手底下的狠辣,除了我们毛大哥之外,恐怕就要数这位左手神剑丁大爷了。”
    缪文又是微微一笑,他虽然作出一副怕事的样子来,目光却一直随着丁衣和萧老雕打转,只见这两人身形兔起鹘落,脚底下却没有带出什么声息来,只是身形动处,自然将桌椅掀翻,杯盘碗盏,酒汁菜汤,弄得狼藉一地。
    又是十几回照面过去,只听萧老雕突发一声狂笑,双掌一分、一转、一合,竟以阴阳把叼住左手神剑的右腕,眼看丁衣右腕就得废了,群豪不禁都齐声惊喟,毛皋等更是面色微变。
    哪知子母双飞丁衣称雄多年,并非侥幸,倒真是凭着拳脚在刀山剑林中闯出来的。此刻这武林高手虽然手腕被拿,但却临危不乱,就在毛皋等人想出手援救的时候,口中闷“哼”一声,嗖地踢出一腿。
    丁衣成名于两广,这一脚正是南派武术中的妙着,非但无影无形,快如闪电,而且窝心踢出,正是攻敌之所必救。
    火眼金雕一招得手,这阴阳把只要一拧,左手神剑的腕骨便得分家,哪知人家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里,竟一脚踢向自己的心窝,那么自己若是还不撒手,丁衣固是逃不了,自己也得受伤。
    于是他只得双手一分,身形一退,大仰身,倒窜回去。
    这时铁手仙猿、八面玲珑、百步飞花这些人才透出一口气来,铁手仙猿抢前一步,挽了挽袖子,将长衫的下襟往腰带上一掖,道:“丁大哥,你下来歇歇,让小弟来替丁大哥接两招!”
    火眼金雕哈哈一阵狂笑,朗声说道:“姓侯的,你只管上来,你们就是群殴,老夫也不会含糊你们。”
    左手神剑丁衣却面寒如水,一言不发,右手突起一扯,那件淡青长衫上的十几粒钮子登时就被扯落了下来,衣襟大开。
    他双手一甩、一丢,就将那件长衫甩了下来,露出里面青蓝色的紧身衣,最惹眼的却是他腰间的一道淡青色皮腰带,和这条腰带上微微露出的七柄带着杏黄色丝穗的小剑把。
    这一下,满楼群豪俱都动容,灵蛇毛皋狞笑一下,侧顾毛文琪道:“琪儿,你丁大叔今天动了真怒了,你也可以乘此见见你丁大叔扬名天下‘子母双飞’绝技,可是要小心点,别让给误伤了。”
    毛文琪嘟起嘴,答应着,心里却一万个不服气,这些日子来,她连挫高手,就连她爹爹,也不见得放在她眼下,何况丁衣呢?
    可是丁衣这一拉扣子,一甩长衫,先别说他的功夫怎样,就凭他这份干净、俐落、漂亮,就不是普通武林道能望其项背的了。
    此刻他冷笑一声,道:“姓萧的,你快抽出家伙,来送死吧!”
    萧氏父子此刻面色俱都难看已极,金鲤萧平一闪身,掠到他父亲身侧,轻声道:“爹爹,让孩儿代你老人家接下这场吧。”他看到左手神剑这么一来,必里先有了两分怯意,生怕老父应付不来,将数十年来的声名,栽在这宿迁的酒楼上,因此就说出这话来。
    百步飞花却又冷冷一笑道:“小伙子,你急个什么,要送死也不急在这一阵子呀,不过──”她又冷笑一声,道:“萧老头子,你要是觉得气力不继的话,下去喘两口气也好。”
    火眼金雕是什么身份,这种武林中成名露脸的人物,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皱一皱眉头,此刻怎吃得下这种尖酸刻薄的话。
    他猛甩长须,一翻腕子,竟从袖口里撤出一对兵刃来,金光耀目,长才尺许,却是一对罕见的外门利器“分水峨嵋刺”。
    萧老雕这一撤出兵刃来,群豪又不禁发出惊喟,知道这水上名人的手下,果真不凡,须知大家都是眼睛雪亮的练家子,一看见这对兵刃,就知道若非有真功夫,也不敢使这种兵刃。
    但左手神剑却仍然微微冷笑,毫不在意,手腕一转,青光暴长,已将背后的长剑撤在手里,一反常规,却是左手持剑。
    只见他虎腰一扭,健腕微挫,这柄剑由下而上,斜斜上扬,猛地吐气开声,厉叱一声:“看招!”
    剑势如虹,竟又倏然落下,分心刺出,带着一缕剑风,袭向萧迟。
    群豪只听得呛啷一响,人影又乍分,原来就在丁衣这一剑飞去之际,那萧老雕掌中一双峨嵋刺向外一封,身形跃进一步,他竟以掌中这分量甚轻的短兵刃,硬接了丁衣的一剑。
    丁衣左手掌中的这口剑,得自师父,精钢百炼,一击之下,自然丝毫无损,那萧老雕右手的峨嵋刺上举齐眉,左手的峨嵋刺平举当胸,凝然卓立,稳如山岳,一招过后,并不进击。
    但是群豪却看得更为紧张,这两人对面卓立,正如两只待机而斗的雄鸡,虽然此刻俱都未再出手,但却不过是剧斗前的片刻静寂罢了。
    果然,眨眼间,只见那左手神剑丁衣斜身侧步,左手剑青光错落,猛地一个剑花,从上往下一旋,剑走轻灵,往右一抢步,剑锋再一转,揉身而上,刷!刷!接连两剑。
    火眼金雕怒叱一声,右手峨嵋刺一封剑身,左手峨嵋刺“青龙出云”,嗖地,竟然守中带攻,骤往丁衣鼻侧“沉香穴”点去。
    但是左手神剑在这趟剑法上,已有数十年性命双修的造诣,端的变化巧捷,虚实莫测,此刻一领剑势,微一斜身,“倒转阴阳”,左手剑一沉、一提,这一剑撩上,立刻便得洞腹穿胸。
    他左手持剑,剑走偏锋,正是武林中极为罕见的招数,金鲤萧平睁着眼睛,掌心直沁冷汗,为他的老父担心不已。
    但萧迟掌中一对峨嵋刺,格、拦、摘、刺,翻飞八打,这年已古稀的老者,仗着这对外门的短兵刃,竟然连走险招,庞大的身躯,在这酒楼上方圆不过一丈的地方上闪展腾挪,花白的长须被带得四下飞舞,但脚底下却全然没有带出半点声音来。
    但见酒楼光华乱闪,却静得不发一丝声息,火眼金雕“怪蟒翻身”,虎躯微旋,“身临八角”,左右双刺挟劲风,银星万点,欺身进逼,正是“一寸短、一寸险”,招招狠辣,火候老到。
    左手神剑面带冷笑,剑锋一挂萧老雕左腕,“抽撤连环”,剑尖跟着往外一送,一招两式,斜削萧迟胁下。
    萧老雕猛一拧身,左手峨嵋刺抄剑底往上一崩,右手峨嵋刺翻腕刺出,又是“呛啷”一声轻啸,却见左手神剑脚下微错,“鱼跃龙门”,剑光疾如电掣,直刺萧迟耳旁的“立珠穴”。
    火眼金雕方才两次硬接硬架,已然试出对方的腕力不如自己,他在武林翻滚这么多年,动手的经验,可称多得不可胜数,一找出敌手的弱点,便再也不肯放松,微一退步,“横架金梁”,双夺竟又猛地上翻,找到丁衣的剑锋格去。
    哪知左手神剑这口剑方到中途,就硬生生撤了回去,身随剑走,脚下“倒踩七星”,连环几步,向后面退了七尺,右手往腰间一探,接着手腕一甩,只见青光一闪,脱手飞去。
    火眼金雕微微一顿间,已见寒光一缕,闪电般袭向自己的前胸,双手“峨嵋”刺刚往前一封,哪知刷刷两道劲急的风声,只见两道寒光竟然后发先至,一左,一右,袭向自己双胛。
    他大惊之后,往后猛地一仰身,长须翻飞处,庞大的身躯向后直倒,他竟在这种地方,用起武林中的绝技“铁板桥”来了。
    群豪这时眼睛都看直了,有的脱口叫了声:“子母双飞!”
    只见这广西大豪的成名绝技,果然不同凡响,光华闪动之处,剑势一领,左掌中的这口剑,竟然像是和那二柄小剑同时飞了出去似的,就在萧老雕身躯方自后仰的那一刹那里,这左手神剑一塌腰,往前面掠了过去,左手剑带起一溜光华,朝着那两条腿像是石桩似的钉在地上的萧老雕劈下,而他的右手,却仍然按在腰间皮板带上插着的剑柄之上。
    群豪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都知道萧老雕即使能够逃得过他左手“母剑”的这一剁,可是却再也无法避开他右手即将发出的另一柄“子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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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奇峰叠出
    突来金剑
    在这已将决定一个人的生死的一瞬间,各人面上,神色迥然不同,显见得这些人心中所思忖的,也大有差异。
    灵蛇毛皋面带狞笑,百步飞花隐含得色,铁手仙猿目光闪动,八面玲珑张大了嘴,毛文琪却在心里暗地思忖着:“这一招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换了我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而缪文呢,却仍然带着那种微笑,只是这次,他那莫测高深的微笑,似乎因着些须怜惜的成分,而变得有些人情味起来。
    金鲤萧平双目火赤,大喝一声,扑上前去,只觉面前风声一凛,原来方才那二口小剑,正势挟余威,从他身前掠过。
    接着“夺夺”二声,这二口剑都钉在这酒楼的一根大柱子上,只剩下三寸多长的剑柄,露在外面,杏黄色的丝穗,微微颤抖。
    这些事笔下写来虽慢,然而在当时却快如电光一闪,火眼金雕目光动处,已然看到青光一溜,斜斜向自己剁了下来。
    他方自暗叹一声,哪知那道本已将要劈在自己身上的青光,不知怎地又突然地撤了回去,他微愕之下,右腿朝外一蹴,腰上一使力,左手的峨嵋刺一点楼板,刷地掠了起来。
    他身形甫自站稳,又听得“夺”的一声,目光闪处,却见一件暗器,钉入壁里,而满楼群豪,即又起了一阵骚动。
    他自然不知道就在方才那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里,左手神剑面含冷笑,运剑下劈,哪知身侧突然风声一凛,他竟觉出有暗器向自己胁下打来。
    这种武林高手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有着非常的警觉,随时提防着突来的暗算,左手神剑丁衣自然也不例外。
    这时自然是伤敌其次,自救为先,须知他已听出这暗器风声强劲,来势绝快,自己若想先劈上萧迟一剑,那么自己胁下也得加个大窟窿。
    他只得猛一吸气,硬生生将剑势撤了回来,大拧身,向后一闪──
    只见一道金光,快如奔雷般向自己身前打了过去,以他这种发暗器的名手,可也不免为这道金光的去势之急而暗吃一惊。
    他大惊之下,目光四扫,只见灵蛇毛皋等俱都面带异容,满楼群豪更是都发出惊异的叫声。
    他再一忖量这道金光的来路,显然是来自窗外,而这时灵蛇毛皋已然极快地一转身,朝窗户的外面望了出去。
    窗外有风吹过,但是却无人影,楼下那条街上此时也是静荡荡地,那些金衫大汉也因通宵未眠,此刻已躲在屋檐下打瞌睡。
    春日的阳光由东方射下,照在街对面的一排楼宇上,可是对面的楼宇也是静无一人,只有屋檐上未干的晨露,被阳光映出晶光。
    这武林枭雄纵然机智深沉,此刻也不禁悍然色变,微叱一声:“老四,你出去看看。”
    铁手仙猿立刻应了一声,一跺脚,穿窗而出,灵蛇毛皋却一翻虎躯,掠到对面的墙上,将钉在墙上的那暗器拔出一看──
    却赫然又是一柄金色小剑。
    这时群豪又哗然低呼出来,原来方才大家注意力,都放在丁衣的那口剑上,谁也没有注意到暗器是从哪里来的。
    就连灵蛇毛皋,也觉得有暗器由窗口这边往里打入,等到他回头的时候,窗外已无人影了。
    此剑何来
    灵蛇毛皋将这柄近日已在江湖中造出无穷事端,为自己带来莫大烦恼的金色小剑在手中略一把弄,两道长眉紧紧皱到一处。
    这时左手神剑丁衣也将火眼金雕先放在一边,纵身掠了过来,目光也在他手中所持的这柄金色小剑上打转,问道:“又是他?”
    毛皋微微点了点头,鹰隼般的目光,却在旁近窗口的那些人面上一一搜寻着──
    首先,他看到八面玲珑胡之辉,是站在窗旁的,此刻正横着身子,一会儿窗外望望,一会儿又转过头来望着他手上的金剑。
    八面玲珑胡之辉身旁,站着的却是自己女儿,正探着头去望窗外,而在她旁边的,却是那个慷慨多金的富家公子。
    再过去,就是他自己先前所占的位置,这武林枭雄心中一转,忖道:“方才这柄金剑,是由我左边射入,如果不是由窗外射入的,就是我左边的这些人所发──”
    他目光再在这些人身上一转,两道浓眉皱得更深,然后,他又接着忖道:“胡老三和琪儿自然不会,唯一可能地就是这姓缪的小子,哼!他说他不会武功,我却有些不信,可是──若说他就是金剑侠,也不可能呀……”
    “那么,这柄金剑只有从窗外射入的一途了,但是,这也似乎不大可能。”
    他左思右想,觉得这其中大有蹊跷,只见这“武林魁首”双眉再一皱,继续走到缪文身后,伸出巨掌,朝缪文身上一拍。
    他存心想试试,手底下已用出五分真力。八面玲珑胡之辉此刻正面向这边,目光动处,不禁吓了一跳,连忙叫道:“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灵蛇毛皋心中微转,一笑收回真力,手掌轻轻拍在缪文肩上,一面却在暗忖道:“这缪文和胡三弟既是素识,想来也许不至于有什么差错吧?”
    而这时缪文也回过头来,目光正和灵蛇毛皋的碰在一起,灵蛇毛皋双眉微皱,笑问道:“缪文老弟方才站在这里,可曾觉出背后有什么影响吗?”
    缪文习惯地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毛文琪却抢着说道:“爹爹,你真是的.你老人家怎会问起他来,他这书呆子呀!人家在背后砍他一刀,他连影子都不会知道的。”
    灵蛇毛皋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颇为注意地朝缪文盯了两眼,然后,回过头去,却见萧老雕父子正站在一起,轻声低语。
    突地,窗外风声又一凛,毛皋微一扭腰,脚跟半旋,回头望处,却是铁手仙猿掠了进来,一面摇着头,一面道:“外面连个人影子都没有,我问了问外面的弟兄,也没有人看见什么,这事可有点邪门,难道那金剑侠会飞不成?”
    灵蛇毛皋在鼻孔中冷冷哼了一声,道:“我看这两年来你手下的弟兄们越来越懈怠了,没有事还好,一遇上事,可就见出我们平日养着这班人,竟然全是废料,一点儿也派不上用场。”言下之意,就是这金剑侠倒不会飞,只是那些站在外面的人太无用,没有看到而已。
    铁手仙猿面上微红,连声道:“大哥说得极是,这些人疏懒已惯,今后小弟要好好督促他们。”
    灵蛇毛皋又微哼了一声,回身缓步向那萧氏父子走了过去,左手神剑目光动处,也和他并肩走去。
    铁手仙猿见了,暗中向几个人一打眼色,也跟在毛皋和丁衣的后面走去,群豪见了,心中不禁又发毛,知道这一下萧氏父子更是凶多吉少了。
    变生不测
    萧氏父子一眼望见这种情形,心里何尝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但以他们的身份,此刻又势不能当着群豪一溜了之。
    火眼金雕哈哈一笑,厉声道:“姓毛的,你过来做什么?难道你还真敢将老夫怎的?”
    他这么一说,却已明显地露出了怯敌之意来了,左手神剑丁衣冷笑一声,傲然道:“姓萧的,你睁开眼睛来看看吧,今天你难道还想活着走下楼去,你难道还想那个叫‘金剑侠’的小子再来救你?”
    金鲤萧平目眦欲裂,大喝道:“你们竟敢当着这些多人面前以众凌寡,武林之中,难道就没有公道了吗?”他将手朝后面的群豪乱拱,又道:“朋友们,你们可要出来主持公道,要是单打独斗,我萧平死而无怨,要是这么的话,我……我……”他猛一跺脚,竟说不下去了。
    灵蛇毛皋仰天一阵狂笑,道:“好,好,单打独斗,死而无憾,好,好──”武林魁首竟一面挽着袖子,一面又冷冷说道:“那么你就过来,我‘毛大太爷’陪你玩玩,你要是在我手下走得着五十招去,我姓毛的就恭送你们下楼,这该算公道了吧!”
    火眼金雕大喝一声,道:“姓毛的,你找后生小辈叫什么阵,你若真是个人物的话,一月之后,你我可另约时地,一决雄雌,此刻你借着诡计,将我父子骗来这里,此刻却又以众凌寡,以强凌弱,毛皋呀毛皋,你难道不怕天理循环,你难道不怕遭报应吗?”
    灵蛇毛皋面含狞笑,森冷地说道:“萧老头子,你虽然舌灿莲花,也无法自求生路了,你要想在毛某人面前讲什么公道,那么我告诉你,我毛某人就是公道。”
    火跟金雕一咬牙,愤然道:“好,好,我老头子若能借着一死,让天下武林朋友认清你这个假冒为善的恶徒的真面目,那么我老头子死又何憾?”
    这须发已近全白的老人,此刻声音悲怆,长须微颤,一分掌中的峨嵋刺,接着厉声喝道:“那么你们就索性全上来,老夫今日就和你们这帮恶徒拼了!”
    左手神剑连声冷笑,道:“教训你这种糟老头子,还用得着别人动手吗?”健腕一翻,剑尖上引,正待出手,哪知蹬蹬蹬,楼梯口突然一阵声响,急遽地奔上两个人来,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生像是赶来奔丧似的。
    这两人都穿着金色的长衫,但是想必因为经过长途奔波,此刻这两件金色长衫上已被灰沙汗渍渲染而变为土黄色了!
    而且这两人虽然面目英俊,但面上亦是风尘满面,眼中更是黯淡无光,像是多日未睡,心神交瘁的样子,看上去俱都狼狈不堪。
    这两人一上楼,目光四转,一眼瞥见毛皋,忙地抢上几步,“扑”地朝毛皋跪了下来,毛皋面色已为之大变,连声道:“东山、允泰,你们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计二爷呢?南松呢?唉──你们跪在这里干什么,快起来说话呀!”
    这一向机智深沉的灵蛇毛皋,此刻不但语声惊惶,面色也变得铁青,一叠连声地催促着,但是这两个金衫少年,却不住地喘着气。
    八面玲珑也是微变神色,走到远远一张还没有倾倒的桌上,倒了两杯酒,递到这两人面前,道:“来,你们先喝杯酒,喘口气。”已又转首向毛皋道:“大哥,你别急,计二哥不会出什么事的。”其实他口中虽如此说,心里却也有些发慌,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变故。
    缪文似乎没有兴趣再看这局戏,长长打了个呵欠,伏到桌上假寐,毛文琪在他旁边轻声道:“你好生休息一会,等一下我们要走的时候,我再叫醒你。”
    缪文头伏在桌子上,动也不动,仿佛是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此刻这两个金衫少年已仰首喝了酒,正待说话,毛皋却微一皱眉,朝侯林道:“老四,你真是的,将这么多好朋友困在这里委屈了一通夜,现在还不快送人家去歇息去。”一面又微微拱手道:“各位朋友请了,今日毛皋招待不周之罪,改日再向各位谢过。”
    群众都知道这是他在下着逐客之令,相顾之下,也就都向毛皋说着客气话,一一下楼,这些人都是光棍朋友,谁也不愿意蹬这趟浑水。
    左手神剑横身一拦,拦在萧氏父子前面,乎剑当胸,冷然说道:“姓萧的,你可还没有到走的时候!”
    萧老雕厉声笑道:“你要我走我还不走哩,我要听听你们栽跟头的事。”
    他将这话说得特别响,以期群豪都能听见,其实他不说别人心中也有数,知道那乘隙前住高、洪取宝的铁算子计谋,已栽了大大的跟头,甚至性命都已不保,只是大家都装糊涂,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铩羽而归
    这两个金衫少年却正是灵蛇毛皋门下十大弟子中的“追云使者”尉迟东山,“神剑使者”梅允泰,也正是和铁算子计谋同去取宝之人。
    是以灵蛇毛皋一见这两人狼狈归来,心中自然大惊,连火眼金雕那种讥讽的话也顾不得了,等到群豪一下楼,又急切地问道:“你计二叔出了什么事?我交待你们的事做了没有,快说呀!”
    “神剑使者”喝了杯酒,定了定神,才站起来,急急答道:“弟子们和计二叔到了洪泽湖和高邮湖之间的水闸那里,就按着图上所示的地方开始寻找,这里面当然是尉迟师兄两弟兄的水性最高,计二叔就叫他们换了水靠,下水搜寻。”
    灵蛇毛皋目光转到另一人──尉迟东山面上,尉迟东山叹了口气,悲怆地说道:“弟子和南松弟下了水,果然看到在旁边湖底靠近湖岸的地方,有图上所示的记号,当然高兴得很,到水面换了口气以后,就循着那记号所示的方向,又找着一条沉船,弟子们就用绳子捆在船上,和在岸上的计二叔和梅师弟他们一齐用力,将那艘沉船移开,果然看到沉船下面有一块生满了锈的铁板。”
    这时不但灵蛇毛皋全神凝注在这“追云使者”的话上,其余的人,也都睁大了跟望着他,关切之容,溢于言表。”
    那火眼金雕却低骂子一句:“难道湖上伏桩的狗才都死光了不成?”
    尉迟东山望了他一眼,接着说下去道:“弟子们一见那铁板,当然高兴得很,一面上去换气,一面就将它告诉了计二叔,哪想就在这时候,突然有弩箭朝我们射来,弟子们就知道身形已被高、洪水寨伏桩的弟兄看到了!”
    萧老雕哼了一声,尉迟东山又望了他一眼,冷冷接口道:“哪知高、洪水寨里这批家伙却无用得很,片刻之间,就都被制住了。”他眼角一瞟,见萧迟的面目又气得连连变色,接着义道:“弟子们这才又潜下水去,移开铁板,铁板下面的一个大地窖里,果然有好几十口箱子──”他略为一顿,毛皋已着急地催促道:“快说下去!”
    “弟子们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了,就将这些箱子,都吊到岸上,南松弟就要先打开一口箱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尉迟东山说到这里,灵蛇毛皋就冷哼一声,像是对此举深表不满。
    尉迟东山喘了两口气,悲怆之色,突又涌现,梅允泰就接着道:“计二叔想了想,就答应了,这些箱子外面都生满了铁锈,尉迟二哥扳了几扳,才把箱子扳开,哪知箱子刚开,里面竟然射出一蓬小箭来,尉迟二哥猝不及防,身上竟中了七箭,直透入骨,连话都来不及说,就……就咽了气了。”
    众人不禁又都倒抽一口冷气,尉迟东山俯首不语,梅允泰长叹了一声,接着说道:“哪知箱子一打开,里面装的却是一大堆烂石头,弟子们又悲痛,又吃惊,又气愤,计二叔用两口剑将这十几口箱子都打开了,每口箱子里都装着暗弩,而每口箱子里装的竟然都是烂石头。”
    说到这些,灵蛇毛皋等人更是面色惨变,那火眼金雕却纵声狂笑起来,但这时各人心中惊怒、失望,紊乱如麻,竟都没有对这种恶意的笑声如何,却听“神剑使者”梅允泰接着道:“这一来弟子们俱都大惊失色,计二叔将那些箱子里装着的消息弩箭仔细地查看了一遍,面色突然变得更加难看,连连地叹着气,告诉弟子们说,这些弩箭安装的方法,竟然和数十年前名震武林的前辈异人圣手书生淳于独秀同出一辙!”
    “圣手书生”四字一出,众人更加大惊,原来这圣手书生淳于独秀不但武功卓立,尤精消息埋伏,只是此人多年前已失踪迹,也未曾听过他传有弟子,众人虽惊疑,但却知道铁算子计谋也是个中老手,眼光绝对不会看错。
    灵蛇毛皋一跺脚,恨声道:“这老不死的怎地又重现江湖了?允泰,你快说下去!”
    世上有许多事看来毫无连贯,又近不可思议,其实这仅是因为人们的愚昧,无法知道那其中究竟的真相而已。
    此刻,这些人为此事大感惊诧,但他们若知道那圣手书生已和海天孤燕同隐一岛,而海天孤燕又正有份三才宝藏的秘图,再将这些和另外的一些事稍加连贯,那么这些神秘的事就不再神秘了。
    梅允泰略略喘了口气,就接着道:“计二叔又说,照这种情况来看,这批宝藏一定已被圣手书生,或者是他的弟子捷足先得,弟子们听了,又懊恼,又气愤,看着尉迟二哥的惨死,又觉得难受,哪知道祸不单行,计二叔正对我们说着话,弟子们竟突然看到他老人家身后多了一条人影。”
    梅允泰脸上的肌肉略略扭曲了一下,像是此刻还在为那时的景况而惊悸着,接着又道:“那时候天已经黑了,湖岸边风吹草动,一条黑影像鬼似的,站在计二叔后面,计二叔却仍说着话,一点儿也不知道。”
    毛文琪一捏自己的掌心,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她心中动处,那曾经和她交手的黑衣夜行人的影子又在她心中闪过。
    但那黑衣人是否就是站在计谋身后的黑衣人呢?这个毛文琪却也不能确定!她目光一转,看到每个脸上都有惊慌之色,那梅允泰更是连连伸手拭着冷汗,强自按捺着说道:“后来计二叔发现弟子们的神色,才回过头去,弟子们只是见那黑衣人嘿嘿一声冷笑,双手一扬,掌中竟发出好几道金光来,这时我和尉迟大哥正站在箱子后面,连忙往箱子后面一伏,可是──”
    说至此处,他连声音里都变得颤抖起来,冷汗直冒。他又用袖子擦了两下,接着往下面说道:“可是等到弟子们站起来的时候,跟弟子们一齐去的五个神鞭队的弟兄们都已惨叫着,倒在地上,每个人的胸前都插着一件金光闪闪的暗器,计二叔站在那里,晃了两晃,也倒在地上,而那个鬼魅一样的黑衣人,却走得不知去向了。”
    “弟子和迟师哥壮着胆子一看,那些神鞭队里的弟兄胸前,插着的竟然都是柄金色的小剑,计二叔胸前虽然没有插着剑,但是他老人家头顶却中了一掌,连天灵盖都被打得粉碎了。”
    “弟子们再一看先前挡在弟子们前面的那两口箱子,箱子盖那么厚的铁板,竟也被打得洞穿,上面的那两柄金剑,竟从箱子盖的一面穿到那一面去了,这种手劲,弟子们别说没有看到,就连听也没有听过,这黑衣人双手竟发出十件暗器,每一件都有着如此力道,这……这简直……这简直有些骇人了!”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竟又“噗”地坐到地上,地上狼藉的酒汁菜汤,弄得他本已污秽的长衫更加淋漓不堪,他却像是丝毫都没有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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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侦骑四出
    触目惊心
    这神剑使者梅允泰气急败坏地将他所遭到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后,像是精神再也支持不住,竟瘫软在地上。
    凡听到他说这些话的人,此刻也不禁觉得四肢软软的,生像是也有些支持不住的样子。
    只有灵蛇毛皋,面目虽也变色,但身躯仍挺得笔直,忽地将手上的金剑往地上一抛,抛在神剑使者梅允泰的面前,沉声道:“你们在湖边所见的金剑,是否和这一样?”
    他双目一张,瞪在梅允泰脸上,喝道:“你赖在地上干什么,还不快给我站起来,哼!想不到你们一遇着事,也是如此废料。”
    梅允泰被骂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拾起那柄金剑,又从怀里掏出一柄金剑,两下对照着比了比,就一齐双手交给毛皋,一面道:“这柄金剑和弟子们从神鞭队弟子胸前拔出的,完全一样。”
    灵蛇毛皋哼了一声,将两柄剑都接了过来,略略一瞥,便皱眉沉思起来,酒楼上顿时又变得死一样地静寂,微闻喘气之声,咻咻而作。
    毛文琪看了伏在桌上,似已入睡的缪文一眼,轻轻踱到她爹爹的身侧,低着头,在他手上的那两柄金剑上观看着。
    八面玲珑胡之辉却走到梅允泰身侧,附着耳,低声问道:“你们出事之后,是否就立即回来了。”
    梅允泰点了点头,道:“弟子们将计二叔他们的尸身抬到大车上,交给赶车的弟兄,就连夜赶了回来,一路上换了两次马,连半刻都未曾耽误。”
    八面玲珑胡之辉也皱起眉头,暗忖:“以时间来揣测,允泰他们赶得的确也可谓快到极处,虽道那金剑侠却胁生双翅,还能赶在他们前面?……如若不然,方才那柄金剑又是谁发出来的呢?以那人发暗器的手法来看,功力也已臻绝顶,难道那金剑侠竟分身有术吗?”
    他心中思疑,灵蛇毛皋此刻俯首沉思着的,却也是和他同一个想法。
    这其中只有火眼金雕萧迟嘴角隐含冷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其余的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心中自然难免悲怆了。
    酒楼之上,此刻满布愁云,浓厚地压在每个人心上,压得人人仿佛都透不出气来。
    突地,毛文琪一声娇唤,打破沉寂,她似乎颇为惊慌地说道:“爹爹,你看看,这两口小剑剑柄下面,刻着的字并不一样呢!”
    灵蛇毛皋手微一抬,目光闪电般在这两柄金剑上凝目注视半晌,面色不禁又猛地大变,两道浓眉皱得更紧,而且目光之中,竟然露出一丝惊吓的意味来,却是在这武林魁首面上前所末见的。
    此刻和他关系较深,身份相当的,如子母双飞、八面玲珑等人,都凑了上来,都俯首朝这两柄金剑上凝注一下,只见这两柄金剑的剑柄下,剑脊上,果然都刻着四个非经注意便难发觉的小字,一柄上面是四个小篆,刻的是:“公道之剑。”
    而另一柄的剑脊上,却刻的是魏碑,上面竟赫然是:“以血还血!”
    触目惊心的四个字。
    灵蛇毛皋面如死灰,嗒然将手中的两柄剑,交给身侧的胡之辉,缓步走到窗口,仰首苍穹,这武林魁首竟又落入沉思里。
    胡之辉将这两柄金剑在手里拈了拈,又拿到眼前看了看,喟然道:“这两柄剑制作的式样虽然完全相同,但金子的成色却不一样,唉!事情越来越觉奇怪,真使人有些弄不懂了。”
    站在窗口仰首外望的灵蛇毛皋,此刻突地一阵狂笑,笑声中满是凄厉的味道,群豪愕然望着这武林魁首转过身来,狂笑着道:“这事的确透着奇怪,想不到那姓仇的小子,真有后人来替他报仇,好,好,反正世事都有了却的时候,强存弱亡,我倒要和他斗上一斗!”
    他双目电张,笑声顿住,犷桀之态,又复大作,刷地一拂袖子,走到梯口,一面朗声道:“丁老弟,林姑娘,胡老三,你们都跟着我走吧,侯老四这里料理一下,照顾照顾你侄女儿,将她平平安安地送到河北去。”他在梯口驻了足,又回首朝他爱女说道:“琪儿,你即刻回到你师父那里去,路上不要耽误了。”
    毛文琪点了点头,却见她爹爹已别过头,向梅允泰等道:“允泰、东山,你两人先在这里歇息一下,然后立刻随着你侯四叔一齐到杭州,路上顺便传语各地的弟兄,这三个月里,无论遇着什么事都不要伸手,养精蓄锐,等着我的吩咐。”
    这武林魁首果然颇具领袖之才,此刻虽然有些心慌,但临事却仍不乱,三言两语,分派了命令,突又跨前一步,朝那萧氏父子冷然道:“今日之事,暂且别过,我姓毛的也不再为难你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此后你我为敌为友,但凭尊意。”话声一落,这武林魁首根本不再理会萧迟张口要说的话,又一拂袖,急步下楼而去。
    萧迟愕了半晌,长叹了一声,却见子母双飞冷横自己一眼,步下楼去,见那百花飞花林琦琤,眯着眼睛,冷冷一笑,微扭纤腰,却又轻轻回顾伏在桌上的缪文一眼,也走了下去。
    这火眼金雕此刻心中五味翻涌,虽然气愤,却也有些心灰,自己这一趟宿迁之行,险些就此送命,方才眼前剑光缭绕,已将下劈的那一刹那,此刻仿佛还使得这已在武林中翻滚了数十年的老人为之暗暗心悸,他不禁又长叹一声,一捋长须,缓缓走下楼去,步履之间,似乎有了龙钟老态。
    本来群豪济济的酒楼,霎时之间,就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毛文琪脚尖一动,将地上已经碎成两半的一个破碗踢到楼梯口,看看那半边破碗,在梯口略为一停,却仍然滚下楼去,带起“哗哗”一阵声响,她知道这只破碗已碎得更厉害了。
    于是这美丽的少女,幽幽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朝铁手仙猿道:“侯四叔,我就住在右边那条路上的庆福长客栈里,最多再歇半天,就要赶路了,你老人家有事要办,我也不再麻烦您了。”
    铁手仙猿此刻也有些心乱如麻,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路上可要小心些,还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我好了。”
    毛文琪摇了摇头,走到缪文身侧,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俯下头去,在他的耳边说道:“文哥,别睡了。”
    缪文抬起头来,迷茫地四顾一眼,伸了个懒腰,重重打了个呵欠,撑着桌缘缓缓站了起来,朝铁手仙猿微微一笑,也就走下了楼。
    神剑使者望着这两人并肩而去的背影,暗暗啐了一口,低声骂着:“不中用的书呆子!”原来这年轻人也对毛文琪有些爱意,此刻见了他两人亲密的神情,妒火中烧,忍不住骂了出来。
    铁手仙猿双眉微一皱,却所得楼梯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八面玲珑胡之辉竟又去而复返。
    他匆忙地走了上楼,将手里拿着的一柄金剑,交给侯林,沉声道:“大哥吩咐,叫你派几个得力的弟兄,到镇江府附近一带的大小乡镇的大小金铺去打听一下,最近几个月来,有没有人去打造这种黄金小剑的,如果有的话,切切要将那人的形状、年岁查问出来,这事得赶快做,却不可泄漏一丝风声!”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考虑了半晌,终于又附在侯林耳边,悄语道:“还有件事,就是请四弟你赶紧叫几个铁骑队里的弟兄,飞马赶到粤东去,查问那边的豪富巨商里,有没有一个姓缪的,将他的身家、情况,也详细探查一上,赶紧回来告诉我。”
    铁手仙猿侯林唯唯答应着,八面玲珑这才一伸腰,脸上的肉松弛了一下,装出一个有些像是笑容的形状来,微喟说道:“这些天,我马不停蹄,真是累得半死,四弟,你快替你三哥弄些酒菜──哈哈,最好还弄个妞儿来,我在这里舒服个半天,今天晚上又还得赶到杭州去,哈──人一胖,就不太想动了,可是事情越来越糟,我却是非动不可!”
    铁手仙猿微微一笑,目光转过处,太阳已射进窗子里来,原来此刻已经过了午时了。
    笑语温柔
    缪文连连地打着呵欠,随着毛文琪走下了楼,刚往右边一转,眼角却已瞟见八面玲珑胡之辉由另一方躲躲藏藏地走了过来。
    缪文心中一动,却装做没有看见的样子,欣欣然和毛文琪走出了这条两旁仍然站着三五成群的金衫大汉的横街。
    毛文琪一拐肘子,娇嗔着道:“你瞧你这副德行,才一天没有睡觉,走路就晃晃荡荡的了。”
    缪文一笑,道:“姑娘,我可比不上你,你是玩刀舞剑的女英雄,我可不行,熬了这个通宵,现在我两条腿就像在弹琵琶似的。”
    毛文琪“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指着他咯咯地笑着道:“你看你这副穷酸相,几时我非逼你练练武功不可,不然你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连个大姑娘都不如,人家一指头就能把你弄个大跟头。”
    缪文边笑边行,突地驻足问道:“别的我都不奇怪,武功我也不要练,可是我倒要问问你,你那柄宝剑到底有什么古怪,怎地人家一沾着,就得像猴子一样跳起来,喂!你那位师父是不是会玩法术的女道士呀?”
    毛文琪笑得似乎已直不起腰来,但却一面摇着头,一面道:“你要问这个呀,我可不能告诉你。”顿一顿道:“这口剑就算不是神仙造的,可也差不多了,我师父从小就喜欢玩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她老人家费了许多心力,才造了口这样的宝剑,常说就算古时的湛卢、巨阙这种名剑,也比不上我这口剑的厉害,无论功夫再好的人,一碰上我这口剑呀,嘿!他也受不了,你看昨天晚上那个胖子,他──”
    这纯真美丽的少女呱呱笑语着,突然看到缪文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了,立刻住了口,改变了个话题,温柔地笑道:“我真是,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喂!我问你,到了河北,我去找师父,你到哪里去呀?”
    “这个……”
    缪文沉吟着,忽地看到对面走过一个人来,这人穿着一袭已经洗得发白的淡蓝长衣,长身玉立,长衫虽然寒酸,但是神光焕发,满脸英气,却半点也没有寒酸的样子。正如一粒明珠,纵然被装在破烂的布袋里,却越发显得光彩夺目。
    这人迎面朝缪文行来,缪文一抬头,恰好遇着他的眼神,两人目光相对,这蓝衫人竟朝缪文微微笑了一下。这人面上的轮廓,本极坚毅,两眉之间,隐隐现出三道沟纹,一眼望去,本觉甚是冷削,但经此一笑,却如春风拂面,焕然不同。
    一笑之间,这蓝衫人已从缪文身侧擦肩而过,缪文忍不住回身去看,却见这蓝衫人竟也回头望着自己,不禁心一热,回过头来,但心中却仍被这蓝衫人的风仪所醉,久久不能自己。
    毛文琪却已嘟起小嘴,又生娇嗔,轻轻一跺脚,说道:“人家问你的话,你怎么不答应呀,难道你聋了不成?”
    缪文望了望这刁蛮但却真情的少女,心里突然泛起了许多感触,目光一转,微指前面“庆福长”的店招,笑着说道:“我们回到客栈再说不好吗?你看,街上的人已在望着我们了。”
    毛文琪眼波活转,果然看到十几道目光,注在自己脸上,她粉脸不禁又红了起来,口中却仍然佯嗔着说道:“我才不怕别人看哩,看就看,有什么关系。”但脚下却已跟着缪文,加快地朝那客栈走去。
    落花有意
    毛文琪撒娇放刁,佯嗔佯怒,想尽千方百计,以求博得自己心上人的欢心,缪文却始终是微微含笑,竟有些无动于衷的样子。
    但这已深陷情网的毛文琪却看不出来,她只道芳心从此有寄,千种柔情,万缕情思,都一丝不剩地放在缪文身上。
    若说缪文是铁石心肠吗,那却也不见得,他的目光,他的嘴角,也不时会露出一丝半缕真情,但是不知怎的,这年青人竟像已能控制自己的情感,每当这种真情流露的时候,他立刻会以一个莫测高深的微笑来遮盖住,等到他这种微笑扩散的时候,他脸上所流露的真情便立刻消失了。
    回到客栈,毛文琪左问右问,来追寻缪文的来踪、去处,因为他们距离河北越来越近,那就是说他们分别的日子已快要来了。
    毛文琪虽然不舍得,但是她也不敢不去师父那里,因之她追根寻底,为的也不过只是要缪文说出决定等待自己的话来。
    但缪文却左支右吾,叫他说一句真心话,似乎比登天还难。
    于是,毛文琪生气了,嘟着嘴回到房里,缪文仍然带着微笑,也不追过去陪话,却一个人在房里踱着方步,又问店家要了笔墨,却只是放在桌子上而已,根本没有动手写什么。
    果然,过了一会儿,毛文琪又忍不住跑了过来,又温柔地来陪缪文说话,缪文却仍然微笑着,倾听着,既不生气,也不高兴。
    如此折折腾腾,谈谈笑笑,竟然天又黑了,毛文琪觉得眼皮愈来愈重,终于熬不住,也打起呵欠,伸起懒腰来了。
    于是缪文就陪她到房里去睡。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她渐渐睡着了,看着她在睡梦里露出海棠一般的笑容,他的眼光里,不禁又流露出一丝温馨的情意,伸出手,想去抚摸一下她伸出被外的玉臂。
    但是手刚伸出,就立刻缩了回去,他也随之站起身来,悄悄走回自己的房间,又俯首沉思了半晌,突然坐到桌旁,提笔写道:“蓝衫人,三十余,瘦削坚毅,眉心有纹.目光炯然,务须留意此人来路、去向,一有消息,立即通知。”搁下笔,又沉息片刻,站起来,在房中转了几转,再坐下来接着写道:“毛某已回杭州,留意察看其行踪,此间侯林若有行动,也须立刻告我,尔等行踪务须谨慎,切记!切记!”
    写完了,他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将这张字条仔细地叠成一个小方块,握在掌心,整了整衣衫,走出房门,到客栈门口。
    他目光四下一转,一个买卖人打扮的汉子从街角的暗影下走了出来,缪文手指微微一弹,掌心的那块纸块,就巧妙地落在那人手里。
    那人接了纸块,就若无其事地走了开去,缪文却仍然在客栈门口观望着,目光转动处,心里不禁又猛地跳了一下。
    原来那蓝衫人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又望着缪文微微一笑,缪文心里越奇怪,眼里却也就越不敢再朝这人打量。
    他低下头,转头走进客栈,再悄悄回头去望,那蓝衫人却已走得不知去向了。
    初露身手
    毛文琪一睡下去,就像是死了一样,还没到戌时就睡起,此刻已过了子时了,她仍然半点也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但那原先一直打呵欠,伸懒腰的缪文呢?此刻却一点儿疲容也没有,招呼店伙,送来酒饭,他一个人自斟自饮,喝了两杯热酒,又吃了些饭,就斜倚在床上,静静地想着心事。
    他心里想着的究竟是什么哩?这当然没有人知道,只是他的面容,此刻却是忽而悲怆,忽而愤怒,有时却又隐含笑意,生像是在为自己所做的一些事得意着,但过不一会,他又会皱起眉来。
    二更敲过,店伙在外面走来走去,闩店门,熄炉火,过不一会,这些声音就完全没有了,只剩下一只野猫,在屋顶上叫着春。
    但缪文知仍未睡着,夜越静,他的思潮就奔流得更厉害。
    但外面的野猫叫得也越来越厉害,而且就刚好在缪文的屋顶上,缪文皱着眉,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窗口,推开窗子四下一望,外面是一条长长的院子,院子里种着一些花,花都开了,被月亮一映,被春风一吹,就像是一个个美女似的,在曼曼而舞。
    院子的那一边是一道墙,此刻这院子里静悄悄的,但屋顶上的猫叫得太烦人──
    缪文目光四下再搜寻一下,确定四下的确无人之后,这“弱不禁风的书生”,微撩长衫,身形一动,竟然穿窗而出。
    他的身形,就像一缕轻烟似的,冉冉飞起,在空中轻轻一拧身,不藉任何凭借,就悠然变了方向,轻巧地落在屋顶上。
    野猫的两只碧绿的眼睛,望了他一眼,似乎也被他这种足以惊世骇俗的轻身功夫骇住了,竟蹲伏在那里,没有跑开。
    缪文不带半分声息地在瓦面上走了两步,朝那野猫一拂袖子,那野猫“咪呜”一声,窜过屋脊,远远地跳走了。
    缪文微笑一下,突地屋脊那边,也传来一丝轻笑,一人轻声说道:“兄台好俊的身手。”
    缪文立刻为之大惊,微一错掌,身躯往前一探,沉声喝道:“什么人?”
    屋脊后又传来一声轻笑,一个黑衣人猛地长身而起,双臂一张,就像一枝箭似的窜出四丈远近,再一个起落,就想往黑暗中逸去。
    缪文行藏已露,焉肯让这个人就此一走,就在那黑衣人长身欲去的时候,他也扑了上去,低叱道:“好朋友,给我留下来。”
    但那黑衣人身法出乎寻常地快,缪文刚扑进去,那人已掠走,缪文毫不迟疑地拧身,身形毫未作势,也掠出四丈开外。
    两人的轻功竟然都好到毫巅,几个起落,已飞掠了十余人家的屋脊,缪文心中微凛,忖道:“这人好快的身手,若是毛皋一伙,倒的确可虑!”一念至此,脚下越发加劲,立心要赶上这人,将他废在自己手下。
    但是这黑衣人起步在先,本已领先了七八丈距离,缪文这一加劲,两人之间的距离虽已渐渐缩短,却仍然有着四五丈远近。
    缪文这里暗惊这黑衣人身法之快,那黑衣人何尝不在惊异缪文的轻功,这年方弱冠的少年竟有着如此功力,若非亲自所见,说出去,任是谁也不会相信,因为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两人星飞丸泻,瞬息之间,已掠出市区,前面是一片空地,空地前黑黝黝的一大片,像是一个颇为繁密的树林子。
    缪文心里越发着急,知道自己若让这人一钻往“青纱帐”,那么自己就再也别想抓着他了,
    此刻郊野无人,缪文也就不再顾忌,一面加急飞掠,一面叱道:“好朋友何必藏头露尾,彼此都是男子汉,有什么事不妨当面谈谈,朋友你要是再如此,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黑衣人在前面却哈哈一笑,身形亦未停顿,一面却也喝道:“兄台何必客气,若说藏头露尾四字,恐怕还是兄台高明哩!”
    缪文心里暗骂一声,就这两句话的工夫,那黑衣人距离树林已越来越近,缪文一翻腕子,从怀中掏出一件暗器来,一面厉喝道:“朋友,你再不站住,我姓缪的就要发暗器了。”此时情况虽是如此,但他兀自不肯暗箭伤人,先就喝了出来,
    哪知那人又哈哈一笑,道:“好极,好极,小弟正要讨教讨教兄台的高招,而且小弟早就知道,兄台发暗器的手法,高人一等,兄台就请动手吧。”
    缪文,一皱眉,随着身形动处,右手往外一扬,登时一缕尖风,急劲地朝那黑衣人背后打去,单凭腕力就能将暗器打出四丈开去,这种手法正如那黑衣人所说,端的是高人一等。
    那暗器眼看就要打在黑衣人身上,哪知这黑衣人“嘿”地一笑,听风辨位,头也不回,手腕一反,竟然也打出了一件暗器。
    只听“呛啷”一声轻响,这两件暗器竟然在空中互击而鸣,随即一齐落在地上,而那黑衣人又再“嘿”地一声轻笑,顿住身形,转过头来,带着一脸诡异的笑容,望着已然如飞掠至的缪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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