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行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15章塞外双残
    眼前那么多武林高手,虽然都是走南闯北,经多识广,但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打法,因此……
    一个个目不转睛望着二人动手相搏,好像看热闹一般,竟忘了这是一场以性命为赌的生死搏斗。
    但是“追魂铃”司马敬的确是称得上老奸巨滑,他在众多高手之中抢先出手,眼看一招“褫魂夺魄”,即将慑服三剑一鸾,突然半路一个傻小子,一掌竟将他逼退,这无异在人前使他栽了一个大筋斗,老怪物在西北道上成名多年,从来无人敢惹,哪里忍得下这个折辱?
    因此,在别人出神的望着“独脚飞魔”与展白舍命相搏之际,他却在心中暗打挽回颜面的主意。
    以“追魂铃”在江湖上的名望地位,当然不好意思与“独脚飞魔”合战展白,又看到展白与“独脚飞魔”竟缠斗了二三十招,仍然不分胜负插不过手去,便抡目四顾,看到“三剑一鸾”呆站在一边,四双眼睛瞪了个滚圆,面露惊诧之色,一齐注视着展白力战“独脚飞魔”,似乎是连置身何地都忘了。
    “追魂铃”心想:“何不趁此机会,先把四个小辈收拾了,回头再设法处理那傻小子。”
    “追魂铃”主意已定,缓步欺近三剑一鸾身前,嘿嘿一阵冷笑,沉喝道:“你们四个鼠辈,还要等我老人家费事吗?”
    说着“叮叮叮!”一震手中“追魂铃”,脆音震耳。
    三剑陡然一惊,立刻转过脸来,一看是“追魂铃”,不自禁地各自提起长剑,又见司马敬两截断眉耸立,一双怪目圆翻。独臂高举“追魂铃”,样子好像凶神恶鬼一般,不由各自心中打了个冷颤,俱各后退了一步。
    但樊素鸾一双明眸仍然紧盯着展白,对司马敬的步到身边恍如未见。
    司马敬却不管这些,陡然一震手中“追魂铃”,口中“哇”的一声闷吼,作势欲扑。
    樊氏三剑面上一惊,被吓得又各自后退一步。
    但司马敬却并未出手,只是虎声恐吓,见“樊氏三剑”被吓成那个样子,不由仰脸哈哈一阵狂笑,神态得意已极。
    “樊氏三剑”见自己被老怪物如此戏弄,不由又羞又怒,想起自己弟兄三人以及父亲在武林中的名望地位,如今竟被人如此戏弄,俱各愤怒填膺,弟兄三人一使眼色,趁着“追魂铃”仰天发笑的当儿。
    三剑齐出,猛袭“追魂铃”喉下“璇玑”,胸前“三阳”,下腹“气海”,三大要穴。
    镇江樊氏三剑,以家传“追风剑法”称雄武林,剑招神奇快速是其特长,尤其他弟兄三人合起手来的“三剑交辉”。
    当今武林很少有人能够抵挡他弟兄三人心与神会,动作如有默契一般,三枝冷森长剑,分进合击,同时攻向司马敬上中下三盘要害。
    “小辈!尔是找死!”
    司马敬暴喝一声,晃肩抬腿,躲过上、下两剑,独臂一抡手中“追魂铃”,“叮!”一声金铁交鸣……
    老二“追风剑”樊杰被震得一路踉跄,直冲出五六步去,身形兀未站稳,就觉得虎口如被火烧,长剑几乎脱手。
    司马敬哈哈狂笑声中。
    手中“迫魂铃”摇起,“震铃惊龙”一串震慑心魂的锐音跟踪而至,猛砸踉跄欲倒的“迫风剑”后脑。
    眼见“追风剑”就要死在“追魂铃”下。
    樊素鸾蓦然回首,看到二哥危在旦夕,一声惊呼,奋不顾身,扬起一双玉掌,猛向“追魂铃”扑来。
    同时“戳情剑”樊俊,与“摩云剑”樊英,看到老二失招遇险,大喝一声,两枝长剑,一指司马敬左肋一指司马敬后心,同时攻到。
    司马敬“追魂铃”向下一按,“追风剑”闷哼两声,多亏他百忙中低头,躲过了要害,被司马敬“追魂铃”按在右肩之上,樊杰只觉右肩如受千斤重锤,痛彻心腑,一头栽倒在地,直滚出老远……
    “叮!叮!”两声脆响,司马敬铃伤“追风剑”及时回手,荡开了身后袭来的两只长剑。
    “戳情剑”与“摩云剑”,兄弟二人被“追魂铃”震得身形乱晃……
    司马敬身形如飘风闪电,铃伤樊氏三剑之中的老二,反手摇铃,震开三剑中老大、老三身后袭来的两枝长剑,身形毫不滞留,就地一旋,避开樊素鸾的双掌,“追魂铃”抡起一环金芒。
    “哈哈哈……”锐音盈耳,猛向樊素鸾酥胸上砸来。
    司马敬不愧是西北道上一大高手,力战四人,招式连环而出,浑如一气呵成。
    樊素鸾武功不及三兄,她三个哥哥合起手来,还挡不住“追魂铃”的全力一击,如今她两个哥哥被震退,一个哥哥被打伤,对司马敬威猛绝伦,迅逾飘风闪电的招式更加无法招架。
    她双掌落空,立感面前一花,劲风压体,“追魂铃”挟着震慑人心的锐音,如泰山压顶般向着自己胸前罩来,不由粉脸惨白,娇呼出声……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沉喝,声音虽然不大,却如水银泻地,一个字一个字很清晰地灌入司马敬耳中:“司马小儿!胆敢逞凶杀人?还不给我住手!”
    司马敬闻声心惊,倏然收手停身,扭头一看……
    “托!托!托!……”
    一个庞大身影跌跌撞撞冲进司马敬身前,司马敬急用“追魂铃”一档,把那人挡住,定睛一看,原来是他自己的老搭挡“独脚飞魔”李举。
    这一来可把“追魂铃”司马敬给弄傻了,再一看“独脚飞魔”脸色惨白,牙关紧咬,看样子竟似受了极重的内伤。
    “莫非我这伙伴,竟被那不脱乳臭的少年打败了?”
    司马敬心中吃惊,抬头一看,展白正站立在那里,一双明澈的大眼睛望着他炯炯放光,这眼光使司马敬吃了一惊,此时他才算看出来,眼前这不起眼的少年,内功竟是精湛无比,若不然不会有这种充足的眼神。不过,要说凭他这点年纪,能把成名多年的“独脚飞魔”打败,这是司马敬无论如何不会相信的。
    事实上,这横行西北道上无人敢惹的武林顶尖人物“独脚飞魔”李举,还真是被展白一掌震伤的。
    原来展白醉心“独脚飞魔”的招式奇奥,触发了见习武功的浓厚兴趣,动着手的中间,只顾贪看“独脚飞魔”的一招一式,身法步位,反而把与敌人搏斗,出招伤敌的事给忘了。
    一味随着“独脚飞魔”转,瞪大眼睛看着“独脚飞魔”发招变招。“独脚飞魔”怎会知道展白是在向他偷学武功?但展白跟他这种打法,却是他闯荡江湖四五十年来从未遇到的怪事!
    老怪物见展白只是不还手,而自己连施杀招,竟被这少年傻傻呵呵地躲过了,不由打心中越感奇怪。老怪物江湖经验固然老到,但一时也不明白展白用意。后来动手的时间一长,可就看出来,面前少年只注意他出手发招,分明是偷习他的手法招式。
    “独脚飞魔”心中暗道:“小子!倒跑在我老人家面前来捡便宜了!哼!哼!我要不给你小子一点厉害,还让你小子把我老人家当冤大头呢!”
    “独脚飞魔”思至此处,“开门见山”双掌向展白面门按来。
    因是近身搏斗,“独脚飞魔”双掌奇快无比,展白晃肩急躲,险些被老魔双掌按在面门之上。
    掌缘劲风,把展白左颊扫得生痛,展白微然一愕,岂不知这一招还是老魔的虚招,就在展白晃肩向左,老魔身形一旋,真比闪电还疾,单掌挂风,猛扣展白左耳根“藏血”重穴。
    这一招变化的突然而快速,展白几乎无法躲过,百忙中缩劲藏头……
    “哈哈哈……”独脚飞魔咧嘴一笑,喝道:“小子,躺……”
    “下”字尚未出口,独脚飞魔右掌掌立如刀,猛向展白前胸按至。
    不但是“独脚飞魔”本人,就连那么多的武林高手,也看得很清楚,眼前少年,定然无法再躲过这一掌。
    展白心头一惊,才一低头,“呼!”的一声,上盘一掌擦顶而过,当胸一掌,紧跟着狂啸而至。
    展白也是急劲,百忙中双掌一封,“天佛掌”的绝学无心之中让他用对了,正是一招“佛祖参禅”“砰!”的一声大震,展白身形晃了两晃,竟把横行西北的“独脚飞魔”,震退了六、七大步开外。
    因“独脚飞魔”只是一只独腿,老魔生性怪僻,虽是独腿,既不用拐也不用杖,行走是以独腿点地向前跳跃。
    因此,被展白双掌一封震退出去,独脚竟收脚不住,一直退至司马敬身边,才被司马敬一掌追魂铃挡住。
    当着这么多武林高手,尤其是在庄主面前,“独腿飞魔”脸上如何能挂得住,暴吼一声,情急想跟展白拼命……
    “追魂铃”却横臂把他拦住,眼向十丈余外密林之处望去,脸色惨变,满是惊恐之色。
    “独脚飞魔”不由自主地也随着司马敬的目光望去,只见在密林中走出一个骑着毛驴的丝帛贩子。
    这丝帛贩子年纪很老了,白发白眉,颏下留着一撮雪白的山羊胡子,看样子足有八九十岁,瘦小枯干,脸上皱纹很深,但双目神光充足,开阖之间精芒慑人。
    他身穿白纺绸裤褂,缎鞋白袜,裤腿扎着藕荷色丝带,苍苍白发在脑后用红线绳扎了一个小辫子。
    稳坐在小毛驴上,毛驴背上驭着十数匹绸缎,他手挥小皮鞭,嘴里“得儿!得儿……”催骑快走。
    可是那小毛驴就是不肯向前走,而且四蹄抢地向后倒挣着,也许是它见到山坡上人多陌生,老头催得急了,竟“呜……哇!呜……哇……!”嘶鸣起来。
    别看这小毛驴身形奇小,比大一点的狗大不了许多,但叫起来嗓门还真大,只震得四野轰鸣。
    “畜生!你见了人多就害怕是不是?”丝帛贩子在驴上喝道:“但我老人家还有急事,不快走可就赶不上了。”
    说着,扬起小皮鞭在小毛驴的后腿上“劈劈!啪啪!”一阵乱抽……
    这年老的丝帛贩子一露面,“塞外双残”那西北道上两大顶尖高手,竟是颜色惨变,脸上流露出惊恐已极的神态……
    “追魂铃”吓得额上渗出冷汗,心中暗惊:“我说那说话的声音怎么那么熟?果然是这位主儿!唉!今天我司马敬可真是倒了大霉,怎么会碰上他……”
    “独脚飞魔”内心的惊骇,比“追魂铃”更甚,心神皆颤,暗想:“完了!今天真要丢大人现大眼了……”
    不但“塞外双残”心惊胆怕,“豹突山庄”十大高手,甚至连庄主本人“摘星手”慕容涵,看到这老年丝帛贩子突然出现,也不由脸上微微变色,尤其“摘星手”乃中原武林一大豪门,门下高手上千论百,自己本身武功也高至绝顶,高贵的地位,威严的仪表,俨然一代宗主的身份,如今见了这瘦小枯干的老年丝帛贩子,神情之间竟有了畏惧之色,这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
    展白心中纳罕,暗想:“这贩卖绸缎的老头,由自己在镖局押镖上路开始,几次和他碰面,他这贩卖绸缎常走到武林人物出没聚会的场所,好像不是单纯为了做生意。……”
    就在展白微一忖度之间,那丝帛贩子的小毛驴忽然四蹄腾开,风泼似地向着“豹突山庄”众武林高手停身之处奔来。
    “唷!唷!”
    卖绸缎的老人一脸惊惶之容,翘着山羊白胡,一边手忙脚乱地勒缰绳,一边嘴中急声喝止,并叫道:“诸位老乡亲!帮帮忙!哎哟!不好!我的小驴子受惊啦!快帮忙拦一拦!哎!哎!不好不好!我老人家要完蛋……”
    他就这样一路上胡嚷乱叫,张手舞脚,还真是像要从惊奔的毛驴背上摔下来!
    “呼拉拉!”这小毛驴不跑是不跑,跑起来还是真快,四蹄翻飞,踢沙扬尘,十数丈的距离,飘风闪电般地冲至众人面前。
    那么多武林顶尖高手,竟无人敢出手拦阻,并纷纷向四边闪开……
    “哎哟!”老人惊叫道:“你们怎么不帮忙呀?难道见死不救吗?哎!哎!这年头人心大坏!人心大坏……”
    说着,又是“哎!”的一声惊呼,在飞奔的毛驴背上,身形一溜歪斜,看情形岌岌可危,真要摔下来的样子。
    “摘星手”慕容庄主,忽然上前两步躬身抱拳,满脸谦恭之色,说道:“你老人家便是‘神驴铁胆’董老前辈吧!晚辈慕容涵这厢有礼啦!”
    “摘星手”这一说,老人忽然嘻嘻一笑,说也奇怪,那惊奔的小毛驴立刻收势站住,不远不近,恰恰停在“摘星手”面前五尺之处,老人稳坐驴背,根本像没有刚才那么回事一样。
    可是“摘星手”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悚然变色。
    先前这看似丝帛贩子的老人一露面,还只有老一辈的武林高手蓦然心惊。但年纪比较轻一点的,还都懵然不识。
    如今听慕容庄主这一称呼,来的这老人竟是四五十年以前,名震天下的“神驴铁胆”董千里,不由个个悚然色变。
    想那“神驴铁胆”董千里,乃是四五十年以前武林中闻名丧胆的人物。
    他的事迹充满了传奇色彩,武功之高更是神鬼难测。关于他的奇事迭闻,武林中只当神话来传说,因为四五十年以前,江湖上便失去了他的踪迹,武林中很少有人见过。
    “西北双残”司马敬的左臂,李举的右腿,听说便是被“神驴铁胆”废了的。
    当时“追魂铃”司马敬与“独脚飞魔”李举,二人各自返回师门向掌门师父哭诉了被“神驴铁胆”伤惨肢体的经过。
    当然,他们并不说自己二人在西北道上恃强凌弱的残暴,只是说如何被“神驴铁胆”杀伤,“神驴铁胆”又怎样污辱师父,二人加油加醋一渲染,立把二人的师父激怒,当时联袂进关找“神驴铁胆”为徒弟报仇。
    固然,那时他二人的师父,已经是当时武林中屈指可数的头号人物,但也知道单凭二人要想胜过“神驴铁胆”,那是毫无把握的。于是又约集了当时江湖上几个黑道上的顶尖高手,一共是十数个武林巨手,九九重阳,在太行山吉高峰上,约会“神驴铁胆”比武。
    这吉高峰上的比武大会,是当年武林一大胜举,差不多中原武林道上的高手,以及四海八荒的奇人异士全到了。
    但是,“追魂铃”与“独脚飞魔”的恩师,与十数位当时黑道上的顶尖高手,一个个都败在“神驴铁胆”的三枚铁胆,八八六十四式“奇形掌”下,非死即伤,而且竟没有一人能走出十招。
    这一来“神驴铁胆”的威名大震,可是,也就从此江湖上失去了“神驴铁胆”的踪迹。
    如今,这神话般的人物,“神驴铁胆”董千里,又在此处现身,怎不使众人吃惊!
    “哈哈哈……”
    卖绸缎的老人一声长笑,两只细目一睁,奇光四射,向“摘星手”说道:“你这可是认错人了!不要看到老朽骑驴,就把老朽当做‘神驴’。老朽更不是什么‘铁胆’。哈哈!老朽是‘豆腐胆’,最怕看到打架斗殴……”
    老人说着,一圈毛驴,又走至“樊氏三剑一鸾”身旁,这时樊氏三剑中的老大、老三,以及樊素鸾兄妹三人,正在救治被司马敬“追魂铃”打伤的老二,“追风剑客”樊杰。
    老三“摩云剑”樊英扶住樊杰,老大“戳情剑”正为樊杰“推宫活穴”,樊素鸾拿出樊家秘传的跌打圣药正喂樊杰吞服。
    “你们看可怕不可怕?这不是打架又打伤人了!”老人在驴背上看了看樊杰,然后抡目四顾,扫视了司马敬、李举二人一眼,说道:“这是谁动手打的?”
    狂傲的“塞外双残”,脸色吓得变成死灰一般,畏惧地望着老人既不敢承认,又不敢否认,变得就似聋哑一般……
    这时,老人的眼光望到展白,向着展白呲牙笑了一笑。
    展白不知这卖绸缎的老人,为什么老是向自己发笑。在押镖的路上,每遇到老人,老人总要向自己呲牙笑笑,展白也茫然地跟他笑了笑。
    “小哥!”老人竟对展白开口说话了:“咱们老小二人倒是很有缘,又碰上了。”
    “真是巧遇。”展白含着深意地答道:“小可走到哪里,老先生也走到哪里。”
    “吓……”老人笑了。跟着一抬腿从小毛驴上下来,走至樊氏三剑一鸾近前,用手一指樊杰的右肩,说道:“右肩里风穴挫伤,如不快治,便要落个半身不遂。”
    “戳情剑”累得满头大汗,用“推宫活穴”手法,就是解不开二弟受伤的穴道,正在心急,突然老人用手一指,“戳情剑”离得最近,微感老人指处一丝微风吹过,樊俊蓦然惊悟,这分明是江湖上只闻传说,未曾见过的“凌空拂穴”手法。
    “戳情剑”不明骑驴老人的用意,恐怕老三负伤后再被暗算,愕然一惊……
    “追风剑”却打了一个冷颤,人已苏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睛……
    “戳情剑”这才知道老人是帮忙自己,为二弟解开了穴道。而自己却费了半天劲,手揉掌推,用尽了周身真力仍然解不开,而人家只那么虚空用手一指,便解开了,自己还差一点要出手阻拦,不由暗道了一声:“惭愧!”
    但,老人下得驴来,展白一眼看出小毛驴的鞍辔铜环上,斜挂着一口宝剑,只因为老人刚才骑在驴背上,正好用脚把那宝剑挡住了。老人这一下驴,那宝剑便霍然人目。
    宝剑的形象一触及展白的眼帘,展白不由心头狂震……
    原来那柄宝剑,绿鱼皮鞘,黄金吞口,剑柄上嵌镶着一块晶莹透明的碧玉,杏黄丝穗随风微拂。那不正是在“安乐公子”手上遗失,父亲在临死之前交给自己,并遗命自己要以此剑为父报仇的“无情碧剑”吗?
    展白乍睹失而复得的故物,心情大为激动,身形猛窜而前,伸手去抓驴背上的“无情碧剑”。
    同时嘴中大声喝道:“这不是我的宝剑吗?老先生……”
    要说展白在心情激动之下,身形不能说不够快,但他快,老人比他更快,展白身形尚未扑至驴前,老人后脚却先至,一晃身跃上驴背,嘴中连忙叫道:“呃!这位小哥,你是怎么啦?要抢我老人家的宝剑吗?”
    “哼!”展白怒极,冷哼一声喝道:“不知是谁抢了谁的宝剑?咱们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你一路跟着我,抢了我的宝剑,还到我眼前显光吗?……”
    展白一边怒喝一边紧赶,此时老人已骑驴走出两丈开外。
    展白怕让他再跑了,“八步赶蝉”身形急跃随后追去,同时,身形跃起半空,猛然向老人后心劈出一掌。
    “哎哟!”老人尖声急呼,同时骑在驴背上身形乱晃。
    展白劈出的一掌落了空,老人兀自叫道:“小哥见财起意,要想拦路抢劫!你们那么多人,谁来帮忙拦住他呀!”
    “老儿!用不着装疯卖傻!”展白在后边气得骂起来,一边急赶,一边又劈出两掌,同时嘴里说道:“你要不把小爷的宝剑留下,你就是逃到天边,小爷也追上你把宝剑要回来!”
    “哎呀!……哎哟!……”老人骑在驴上头也不回,一边如风驰电掣向前跑去,一边嘴中“哎呀!哎哟!”地乱叫。
    但展白接连朝老人后心要害劈出的数掌,均在老人身形乱晃乱动之下落了空。就是展白向小毛驴腹背上劈了一掌两拳,也被小毛驴乱蹦乱跳之间躲过。
    一人一骑,跑得飞快,晃眼之间,已跑出十数丈之外,眼看将要隐没于密林之中。
    “豹突山庄”上的高手,见展白追踪老人跑了,有数人跃跃欲追,却被庄主“摘星手”阻止住……
    眼看着一人一骑,愈跑愈远,身影渐渐隐没于密林树丛之中;叱咤声,蹄声,也渐渐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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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往日秘辛
    原来展白在“豹突山庄”庄后小孤山上,追那骑驴的丝帛贩子,足足追出有四五十里之遥,在一带密松林之前,忽然失去了骑驴老人的踪迹。
    奇事发生了,那骑驴老人虽然踪影不见,他那柄“无情碧剑”却挂在一棵大松树上。
    展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下哪里有这样奇事,失去的宝剑,竟会平白无故地挂在树上,等着自己来取?
    但事实摆在眼前,黄金吞口,绿鱼皮鞘,杏黄剑穗随风微扬,“无情碧剑”明明挂在那里。
    展白以为自己眼花了,整天念着那柄失剑,眼前才会出现这种幻像。当即揉了揉眼睛,再抬头望去,“无情碧剑”还是好好地挂在树梢。
    挂剑的树梢,距地足有四丈余高,一月余前,“辣手童心”费一童抢去展白的小袋子,把里边的东西一一丢掉,然后把袋子挂在距地三丈高的枝头,展白即无法取下,这次挂剑枝头,距地四丈余高,按理展白决无法跃上,可是,展白心急取剑,并没有考虑这些,当他证明“无情碧剑”确实挂在那里,立即拔起身形,“嗖!”的一声,一下子窜起足有四丈余高,半空中身形一折,“蜻蜓抵柱”,伸手抄住剑柄,人也飘身而下。“好身法!”
    展白心急取剑,对自己的轻身提纵术,忽然增高了许多,并未留意。但身后传来一声喝彩,却把展白吓了一跳!
    展白手中之物,有两次被抢的经验,那真是使人痛不欲生。这次失剑刚一到手,突然身后又现敌踪,展白几成惊弓之鸟,脚落地面之后,手握剑柄,指按剑柄卡簧,“呛琅!”一声龙吟,“无情碧剑”出鞘,闪起一溜碧光,展白就撤剑出鞘之势,反臂后抡,一式“夜战八方”,无情碧剑在身后划了一道光弧,然后转身展眼四顾。
    展白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站在展白身后的,竟是两个身穿白色麻衣,腰系草绳,长发披肩,面目呆板的毫无一点表情,而且脸色惨白的无点滴血色的两个怪人。
    这两个怪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展白身后,恍如两具幽灵,而且,这两个怪人周身带着一种鬼气,从这两个幽灵般的怪人出现之后,顿使这阒无人迹的密松林,笼罩上一层阴森森的感觉。
    虽然是丽日中天,展白却有恐怖阴森之感,恍如置身地狱,周身汗毛根根发炸。
    尤其奇怪的是,这两个怪人,无论衣着打扮,面貌形状,无一不同,几乎如一人分身为二人一般。
    就在展白惊怖失神之中,其中一个怪人呲牙一笑。
    不过,他这笑容比不笑更吓人,面上肌肉动都不动,只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另一个怪人,却向展白一伸手,阴森森地喝道:“拿来!”
    展白退后一步,横剑当胸,心中暗下决心: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把父亲的遗剑失落,纵然一死,也在所不惜!想罢说道:“在下与二位素不相识,不知二位叫在下拿什么来?”
    “咯!咯!咯!……”
    两怪人齐声怪笑,声如鸡啼。笑得展白周身直起鸡皮疙瘩。
    “第一要你先拿剑来!”两个怪人笑罢,仍由其中之一先发言。
    “第二你要再把命拿来!二事为一,我看你还是先把剑拿来比较方便,省得你死后,我老人家还得弯腰拾剑!”
    这话狂傲已极,直把展白视如无物。展白听罢,剑眉一轩,激起满腔怒火,早把生死之事置之度外,冷笑一声,说道:“二位大言不惭,请报上个万儿来!我展白剑下也不死无名之鬼!”
    二怪人听展白自报姓名,互相对望了一眼,毫无表情的脸上,竟也耸动了一下,齐声问道:“怎么!你也姓展!不会是假的吧?”
    “岂有此理!”
    展白心说:“姓还有假的?”
    想罢傲然说道:“是不是二位用的假姓假名,才不敢说出来?”
    谁知这话,正触动了二怪人的隐痛。只见其中之一叱道:“我叫活死人!”
    另一个也厉声叱道:“我叫死活人!”
    二人又同声说道:“我二人还真是无名无姓,但说出名号之际,也就是你死亡降临之时!”
    两怪人说罢,同时纵起身来,掌、爪兼施,向展白猛扑而至。
    展白手中剑一紧,左封右挡,接连施出五六招,才把两个怪人逼退。
    近日来,展白接连会过不少武林顶尖高手,但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招式。
    两个怪人招式出手,似慢渐快,看他掌指缓缓而出,突地狂雨暴风而至;忽然又快而慢,见他闪电追风而至,突地又凝止在眼前,掌指缓缓划出。
    怪人每出一招,展白必须连换三五招,才能挡住,因此,两人互攻出两三招,已把展白闹了个手忙脚乱。
    此时,展白完全失却了与“独脚飞魔”动手时的从容镇定。因为“独脚飞魔”招式再快,总有脉络可循,如今,这两怪人施出的手法,却是毫无迹象可觅。
    展白的武功,原就很杂,当初他虽在武学一道上,刻下十数年的苦功,但缺乏名师指点,所学的不过是极普通的武功招式。后来他苦习《锁骨锁魂天佛秘笈》佛门正宗心法,内功大增,耳目锐敏,大逾寻常,才达到了修习上乘武功的门径。可是,对奇奥的剑掌招式,他仍是一窍不通。然后,他接连与高手过招,都是从别人的奇奥招式中,触动了他的灵思,才学会了三招五式,其中不连接之处,还得由自己临机应变,设法弥补。
    他与“三寸丁”动手时,他的内功潜力,比“三寸丁”高的多,但仅能与“三寸丁”打成平手,就是因为招式不纯熟的原因。
    如今,在这两怪人的怪异手法夹攻之下,立刻使展白捉襟见肘,左右支应。
    十数招已过,展白已守多攻少,长剑每每递不到部位,即被两个怪人强劲掌风逼回。
    展白愈来愈感心惊,转眼四面八方,均是面目阴森的白色人影:有的快如飙风,闪眼扑至眼前;有的凝立面前,浑如不动,屈指伸掌抓向自己。但不管是快还是慢,丝丝劲风,透骨奇寒,拳拳指影,触肤生痛,而且围在自己四周的白色怪人,愈来愈多,两个变成四个,四个变成八个,八个变成十六个,十六个变成更多。展白虽然心中明白眼前幻像是由于两个怪人,身法变幻所致,但已不知哪个是实,哪个是虚,只有把“无情碧剑”舞了个风雨不透,以求自保。
    展白的“三才剑法”是极为普通的一套剑法,但由展白手中施展出来,却又不同凡响,一是“无情碧剑”为武林至宝,二是展白内功真力激增。一套武林习见的“三才剑法”,由展白施展出来,居然寒光滚滚,犹如怒龙闹海,冷森森的剑气,扑面生寒,舞到快时,忽忽隆隆,竟然隐挟风雷之声。
    两个怪人的吃惊,不下于展白,因为弟兄两个合起手来的“太极两仪离魂掌”,很少有人能够在掌下走出十招去,而面前这毫不起眼的少年,竟能力战十数招而不败。
    晃眼又是五六招过去了。
    “活死人”还能沉得住气,不紧不慢,一招一式地往下打,“死活人”性子急而烈,见久战展白不下,厉啸一声,左掌横削,右掌竖砍,一式“阴阳异路”,猛罩展白上、中两路,五处要穴。
    这一招凌厉无比,展白被两个怪人围困得头昏眼花,早已不知敌人招式从何而至,只顾奋力把无情碧剑舞个风雨不透,不求伤敌,只求自保,对敌人凌厉杀招浑然不觉。
    可以说等于盲人骑瞎马,走到危险边缘而不自知……
    但“活死人”突然看见展白剑穗上,悬坠一物,心中猛然一震,有意无意之间,出手部位把“死活人”将要伤到展白的杀招,阻了一阻。正当“死活人”要跳脚发脾气时,“活死人”出手如风,已把展白剑穗上飘坠之物抓到手中,跟着飘身后退。
    “死活人”虽然不知“活死人”此举的用意,但二人向来同进同退,见“活死人”窜出外圈,瞥着一肚子的不高兴,也随后倒跃而出。
    展白顿觉压力一减,四周白色人影倏然而收,忙也收势停身,横剑而立。
    两个怪人已经打开一个绸布小包,随手抓出一团乱发,两个怪人先自对望了一眼,然后向展白面前一递,叱问道:“这是什么?”
    展白一眼看见两怪人手中拿的那团乱发,不禁热血上冲,双目尽赤。
    那不正是“辣手童心”费一童,给自己丢掉,自己苦寻不获的父亲遗物吗?
    “还给我!”
    展白厉声嘶吼。
    “你们是从哪里捡来的?”
    两个怪人估不到展白忽然变得这么凶,撇了撇嘴,把那团乱发,向展白面前一丢。同时冷冷地说道:“还你就还你,什么好东西?”
    说着又从绸布包里翻出一段丝条,两怪人又对望了一眼,无表情的脸上,也抹过一丝疑惑之色,转向展白问道:“这又是什么?”
    “快还我!”
    展白未留心“活死人”是在自己剑穗上抓去的那个绸布包,只奇怪两个怪人从何得来父亲的遗物?同时,内心又激动万分,连声叫道:“那小包的东西都是我的!”
    两个人不理展白叫闹,把那段丝条丢给展白,又从绸布包内,接连翻出一粒钢珠,一个青铜钮扣,一一丢还展白。
    最后,那两个怪人从绸布包内翻出一枚青铜制钱,立刻如触蛇蝎,猛然跳了起来,狂啸厉吼,双手把自己头上的披肩长发,缕缕抓落,发丝漫空飘扬。
    这一回该轮到展白吃惊了,他不知这两个怪人为什么忽然发起疯来?
    两个怪人跺脚捶胸,敲自己的脑袋,拔扯自己的头发,悲嘶惨呼如鬼哭狼嚎,各自发了半天疯,又互相抱在一起,两头互撞,“砰!砰!”发出巨响,样子竟像是痛不欲生……
    展白如坠五里雾中,怔怔地望定两个忽然发疯的怪人,莫知所以……
    忽的,那两个怪人出手如风,一边一个,一个捉住展白的左臂,一个捉住展白的右臂。
    一是展白不防,二是两个怪人出手实在太快了。
    展白猛吃一惊,双臂被抓之处,痛如骨折,但仍然咬牙硬挺住,没有发出声来。
    “这便是‘无情碧剑’?”
    抓住展白右臂的“活死人”悲声问道。
    展白抗声喊道:“放开我!”
    “你是展云天展大侠的后人!”
    抓住展白左臂的“死活人”凄惨问道。
    展白一阵心悲,凄然不答。
    两个怪人忽然又放开展白,一齐躬身向展白施了一礼,然后“活死人”悲声呼道:“苍天有眼,恩人有后!”
    “死活人”也悲声呼道:“苍天无眼,恩人冤沉海底!”
    “不然!”活死人拉住死活人,把手中那枚青铜制钱摊在掌心。
    凄惨说道:“兄弟,你看这是什么?”
    “呜──啊!”死活人仰天长声悲嗥,嗥声悲壮惨烈,几可穿石破云。
    “你我弟兄,为了恩人死得不明不白,一时又查访不出仇家,”死活人悲嗥过后,沉痛说道:“恬颜活在世上,所谓‘有恩不报,生不如死’,才隐姓埋名,以‘活死人’‘死活人’自况,如今见了此物……”
    “死活人”说着一指“活死人”手中拿的青铜制钱,心情更见悲痛,满面泪痕,继续说道:“已知仇人是谁,但却不能为恩人复仇,你我弟兄还有何颜面,在世上偷生?”
    “是呀!”活死人也悲哭起来,跟着反问道:“兄弟!我们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两怪人说罢,又抱头呜呜痛哭起来……
    展白想不到两个幽灵似的怪人,看似阴森冷酷,却具有如此热烈的情感,而且,听二人话里的含意,分明也是父亲的故交。此时展白已把初见二人时的反感和厌恶化为乌有,反而觉得跟二人十分亲切起来,就如见了父挚辈的亲友一般。又见二人哭得悲切,忍不住在一旁劝道:“二位且不必伤心,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二位只要有这一片心,不要说我展白,就是我那过世的先父,在九泉之下,也感激不尽了!”
    谁知展白不安慰二人还好,这一安慰二人的话刚说完,二人忽然放手分开,泪如泉涌地叫道:“愧见故人!愧见故人……”
    叫着叫着,“活死人”猛然埋头向一棵有两人合抱的巨松树干上撞去。
    显然他是悲伤过分,想撞树自杀。
    展白措手不及,想拦没拦住,而这边“死活人”也同样埋头向另一巨大的松干上撞去。
    “咔喳!”
    “咔喳!”
    先后接连两声巨响,跟着“轰通!”“轰通!”两声大震,枝溅叶飞,尘涌沙扬。
    两怪人撞树自杀,不但自杀未成,反把两棵双人合围不拢来的参天巨松给一头撞倒。
    展白见状暗暗咋舌不已,看这两个怪人这埋头一撞,怕不有千钧力道?
    但两个怪人一头未把自己撞死,心犹未甘,接连又埋头撞去。“咔喳!轰通!”
    “咔喳!轰通!咔喳──轰通……”
    声声暴响,接连传来,两怪人一头一头地撞去,一棵一棵的巨松应声而倒,把整座密松林,闹得地覆天翻,尘埃蔽空。如果是在远处的人,看到这样的声势,还以为这松林里山崩地陷了哩!
    大概两个怪人自己也明白,光是撞树自杀不了,竟舍下展白不顾,悲天怆地地痛哭哀号着跑去。
    只见两个怪人身形如飞,长发幡扬,声声裂帛似的惨号悲啸,晃眼跑得失去踪迹。
    而声声悲啸还摇曳在天边,响遍了整个荒野……
    展白怅然望着两怪人去远,怔忡良久,才收回心神,暗道:“看不出这两个幽灵似的怪人,倒是至情至性之人。”
    “唉!”展白又叹息一声,暗自忖道:“听他二人之言,似已知道自己杀父的仇人是谁,但怎么又说是不能为父亲报仇?……”
    展白想到这里猛然憬悟,突一跺脚,竟自叫出声来。“哎呀!我怎么忘了问问他!……”
    “娃娃!你忘了问谁?”突然身后有人答了腔。“竟自己跟自己说起话来!”
    展白回头一看,在身后站定的竟是那“辣手童心”费一童。
    展白心中一寒,知道此老最是不可理喻,不由地皱了皱眉……
    费一童哈哈一笑,样子是开心已极,眯着两只眼睛,说道:“小伙子,你不愿遇到我老人家是不是?”
    展白没有理他。
    “可是,偏偏又叫我们遇上了。而且,还是老地方,小伙子,你能说这不是咱爷俩有缘吗?”
    展白这才猛然记起,这座松林原是自己遇到“燕云五霸天”劫镖之处。旧地重游,想起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的奇异经历,真有如隔世之感!
    “既是咱爷俩有缘,”费一童不管展白心中感慨万端,兀自嘻嘻笑道:“那就拿来吧!”
    展白一听,心说:“又来了!”忙自退后一步,苦笑一声,说道:“老前辈!你把晚辈的东西丢掉,害得晚辈还不够苦吗?现在又来要!你要什么?晚辈身无长物……”
    “反正这一次,老夫不要你那臭垃圾就是了!”费一童仍然嘻笑着,却用手一指展白手中“无情碧剑”说道:“把你那柄剑,拿来给老夫看看!”
    展白一听大怒,心想:“难道我展白就是这么任人予取予夺吗?”想罢双目一瞪,凛然说道:“武林中人人皆知,‘兵器,乃习武之人第二生命!’老前辈说出此言,不觉得有点过份吗?”
    费一童倏然脸色一寒,笑容尽敛,沉声喝道:“老夫只问你,是给!还是不给?”
    展白嘿然一声冷笑,傲然说道:“那要问问这柄剑,看它自己愿不愿意!”
    费一童目光中杀机顿现,展白以为他要出手抢夺,立即暗中运功戒备,忽然那费一童目光一转,又看向四周那些横七竖八,折断倒地的巨松,忽地脸色又趋缓和,用手四下一指,问展白:“这是怎么搞的?这些大树怎会齐腰折断?”
    展白真有啼笑皆非之感,自己白紧张了半天,他却转变了兴趣,忽然又去问那些断树了。转又一想,此老不可理喻,何必跟他多耽误时间?
    “那──”展白说:“还是请老前辈自己去研究研究吧!晚辈还有急事待办,就此告辞!”展白说罢,回头就走……
    哪知耳边一声冷哼,面前人影一晃,“辣手童心”又横阻在展白面前,厉声叱道:“娃娃!你又想跑是不是?在我老人家面前玩这一套,那你可是自讨苦吃!”
    展白一震手中“无情碧剑”,冷然说道:“那么,就请老前辈划下道儿来吧!在下接着就是了!”
    “哼!”费一童从鼻孔里哼出一股冷气,满脸不屑之色,说道:“小伙子!你还敢跟我老人家动手吗?”
    展白胸脯一挺,毫不畏惧地说道:“说不得要领教老前辈几手高招了!”
    费一童脸上阴晴不定,目光左右流动……
    展白知道这“辣手童心”,虽然表面上疯疯癫癫,其内心却最是阴险诡诈不过,怕他突施什么暗算,立刻全神戒备,功运全身,准备随时接受贸然一击!
    “辣手童心”费一童,可说是怪诞到了极处,眼看双方搏斗一触即发之际,忽然他眼光又停在数丈之外的地面上,好像又把要跟展白动手的事忘了,脸上流露出好奇之色,一边迈步向那眼望之处走去,一边嘴里自言自语:“咦!这地下是什么人写的字?”
    费一童这样一阵紧一阵松,使展白的心情也跟着紧一阵松一阵,展白真感到欲笑不能,欲哭无泪。对费一童奔向充满了好奇的地方,连看也不看,昂首提剑,大踏步地向林外走去……
    同时,展白暗下狠心,只要费一童再来拦阻自己,一定运起周身功力,当胸就给他一剑,哪怕一剑把这老怪物刺一个透心窟窿,自己也决不皱一皱眉……
    哪知,展白的狠心又白下了,任着他大踏步地离去,费一童这次却没有再来拦阻他。不过,费一童在展白身后,断断续续地读出地下的字迹,听到展白耳中,展白可不由地自行转了回去!
    只听费一童在那里句不成文地念道:“杀父仇……盘……金陵……势可……天……不……妄……动……驴……胆……”
    “不通!不通!”只听费一童在那里跳脚骂道:“简直狗屁不通!”
    展白听入耳中,心头猛震!“哎呀!这岂不是骑驴老人,书告自己杀父仇人的线索吗?”
    展白猛然回身,急向费一童站处奔去──但是,晚了!费一童已经在那里骂骂咧咧,又蹦又跳,飞起一只脚来,用鞋底把那些字迹涂去!
    展白急声呼止,人也飘风闪电似地赶了过去,但是,费一童已把地下所有字迹,擦了个干干净净,反而瞪起一双小圆眼,注定展白问道:“怎么?小伙子!这地下的字是你写的吗?真是不通已极!难道你小子长这么大连书都没有读过吗?”
    展白哪有心跟他胡扯,忙低头望去,见地下已是沙土一片,毫无字迹可寻,不由跺脚急道:“老前辈!你这是何苦呢?处处和在下作对!真是!真是!……”
    展白“真是”了半天,真是不知该怎么骂他才好?
    那“辣手童心”费一童,见展白急成这个样子,倒颇觉好玩,竟然拍手打掌地笑了起来!
    “唉!”展白仰天长叹一声,心说:“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还是早早离开他为妙!那骑驴老人既是挂剑留字,可能是暗中帮助自己,那留字中既有‘杀父仇,盘金陵’字样,虽然字义不全,但杀父的仇人,可能是在南京,自己不如就往南京走一趟,说不定可以探听出仇人的踪迹来……”
    展白想罢,当即转身准备离去……
    可是,那“辣手童心”费一童突地又晃身挡住展白去路,喝道:“小子!你剑还未留下,就想走!你想你走得了吗?”
    展白真被他逗得发起火来,再不发言,“剑指天南”,抖手一剑,直向费一童“眉心”重穴刺去!
    “来得好!”
    费一童陡喝一声,上身一侧,躲过展白剑尖,晃肩跨步左手倏伸,猛扣展白右手脉门,竟是“空手入白刃”手法,同时,右掌闪电般从肘下穿出,掌缘挂风,猛按展白左胸要害!
    “辣手童心”费一童,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出手招式诡奇绝伦,不同凡响!
    展白猛吃一惊,估不到费一童赤手空拳,对着自己凌厉剑招,不但不退,反而欺身直进!展白气极力猛,长剑出招,待费一童逼近自己身前,再想撤剑换招,已经来不及了,赶紧沉右腕,右腕已被费一童指风扫中,展白只觉骨痛如折,半边身子发麻,“无情碧剑”几乎脱手而出……
    好在右腕未被费一童抓住,但费一童冲向自己胸前一掌,却再也躲避不开!
    展白也是个急劲,提起左掌向外一封,“砰!”的一声大震,二人同时噔!噔!噔!退后三步!
    因是近身搏斗,二人均未运上全力,谁也没有占到谁的便宜!
    展白匆忙中,运掌一封,化险为夷,心里还不怎么样,但“辣手童心”费一童见展白竟能跟自己硬对一掌,以他的武功修为,和素常颇为自负的心情来说,就凭展白──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敢跟自己硬碰硬地对了一掌,而且竟能跟自己打个平手,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好小子!真有你的!”
    费一童双眉轩动,两眼圆睁,厉声叫道:“再接老夫一掌试试!”
    说着,圈臂立掌,运了八成功劲,猛然平胸推出!
    掌风山涌,呼啸而至,“辣手童心”掌力惊人!
    展白无心中与费一童硬对了一掌,竟然拉了个平手,信心倍增,迎接费一童强劲掌风,以右掌全力迎去!
    “轰!”
    一声巨震,二人掌力击实,余力四激,飞沙扬尘!
    展白身形晃了两晃,依然稳站原地不动;那“辣手童心”费一童却蹬!蹬!蹬……一连后退五六步才拿桩站稳!
    这一回该轮到费一童吃惊了,暗想自己成名江湖数十年,很少遇到敌手,怎么眼前这不起眼的少年,竟能一掌把自己震退?
    尤其是一月之前,在这里曾和这少年遇到过,分明他武功平平,怎能在这一月之间,他的功力忽然增高许多?……
    费一童极为自负,素常眼高于顶,如今,被这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一掌震退,如若传出去,那以后自己就不要在江湖上叫字号了!
    费一童想到这里,既惊且怒,两只怪眼圆睁,头上白发根根直立,看这老儿能够“力贯发梢”,足见其内功修为已至炉火纯青之境!
    “小子!有点门道。”
    辣手童心费一童暴吼道:“再接老夫一掌!”
    费一童说罢,这次竟未猛然出手而是跨前数步,骑马蹲裆一站,鼓腹纳气,闭目垂眉,先把两臂平直伸出,然后缓缓收回双掌,掌立如刀,置于胸前。他在做这些动作时,内腹真气流转,皮下肌肉鼓起如鼠,随着气流来回乱窜,而且周身骨节“咯!咯!”作响,样子是凶恶已极!
    展白看他这份神情,犹如一只激怒的公鸡,蓄满全身力量,待机扑敌,知道此老儿必欲和自己全力一拼。当即想道:如若跟老儿全力一拼,也好试一试自己内力修为究竟进境到什么地步,想到这里,立即将剑还鞘斜插于背上,然后也拿桩站稳,澄心净虑,抱元守一,把“天佛绝学”运至十成!
    在展白运功戒备时,费一童已经功聚双手,缓缓睁开眼睛,双眼内竟是精光如电,杀气逼人!
    他见展白也在凝聚功力,咧嘴笑道:“娃娃!你准备好了吗?”
    “请老前辈赐招吧!”
    展白不知费一童有诈,当即说道:“晚辈准……”
    谁知趁着展白开口说话,真气一泻之际,费一童吐气开声:“嘿!”
    双掌如排山倒海一般,向展白猛推而至!
    展白大吃一惊,赶紧闭住一口真气,运起周身功力,以双掌向袭来的强劲手风迎去!
    “砰!”
    一声短而脆的暴响,展白只觉双耳雷鸣,眼前金星乱窜,犹如狂飙怒浪的巨大冲力,几乎使自己立足不稳!
    而且,那巨大无形的压力,仍然如长江大河一般,向自己汹涌而至,展白知道自己危机一发,如不能奋力抵住,那么,自己这条命也就算完了!
    展白心思电转,立即气沉丹田,力打“千斤坠”,强把身形稳住,赶紧把周身功力运集在双臂上,力透掌心,咬牙苦撑,竟把这千钧一发的危险场面,硬给他挺住了!
    “辣手童心”费一童,虽然未把展白放在眼内,但是连着硬对了两掌,已知道眼前少年不可轻视。在第三次对掌,运功集气时,使诡弄诈,引诱展白说话,趁着展白开口说话,真气一泻之际,猛然双掌全力推出,想把展自立毙掌下,以保全自己的颜面。
    他运集了修炼四五十年的功力,双掌全力推出,觉得展白迎来掌力一泻,心中一阵得意,暗道:“小子,这一下子你小子算玩完……”
    谁知,展白掌力一泻,又猛然挺住,一股威猛绝伦的力道,反而压迫回来!
    费一童大吃一惊,赶紧收摄心神,把余下的力道,又加注到双掌之上……
    展白也自运集周身功力相抗……
    这一来,二人互相较量上了真力!
    只见二人均是骑马扎桩站稳,相距约有五尺,双臂平直前伸,四掌遥遥相抵。不知道内情的人,远远望去,还以为一老一少,两个人在树林里摆什么架式哩!
    离近了一看,才能看出二人神情紧张无比:老人头上白发根根直立,怪目圆睁,周身肌肉索索直抖。
    可是,展白习得“锁骨销魂天佛秘笈”上的正宗心法,那“锁骨销魂天佛秘笈”以前辈异人“只眼郎君”所遗,为天下第一奇书,书上所录,均是尘世难见的上乘武功,具有佛门降魔的无比威力,又加上展白连番奇遇,先受“银箫夺魂”章士朋“音魔大法”的试炼,使他“归真返璞”,又被“凌风公子”无意中一掌把他周身奇经八脉震开。可以说,展白在短短一月之间,武功内力大增,不下于平常人按正规修炼五六十年的功力。因此,二人实力相当,竟闹了个棋逢对手!
    二人掌力甫接时,展白吃了费一童使诡弄诈的亏,几乎被费一童内力震伤,待他勉强撑住,气纳丹田,一口真气在内腹流转,立觉费一童双掌的压力大减,自己内力反而源源而生,心内大定,即刻又加上两成力道,向费一童反击回去!
    费一童只有在双掌初吐时,感到展白内力一泻,没想到迅即被展白挺住,继而感到展白内力如长江大河一般,从双掌之上,滚滚压来,心中又惊又怒,只有咬牙苦撑!
    又是一盏热茶的时间过去了,荒野密林中竟是出奇的静,红日已偏西,微风拂过树梢,只有林荫处不时传来一两声斑鸠的啼声,此外,四野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又谁知在这宁静的树林里,正有一场生死的搏斗!展白在稳住局势之后,心有余裕,脑中露光耀闪,突然想到《锁骨销魂天佛秘笈》中,有两句秘诀:“虚而不虚,弱而不弱。”那解说正是一个“吸”字诀。
    展白急欲赶往南京,实不愿与费一童在此苦耗,心想:“像这样跟他苦撑下去,不知何时算完?何不用‘吸’字试一试,如能脱离这老儿的纠缠,自己也好早一点离开此地!”
    展白少年心性,并没考虑到此举关系生死,却是想到就做。当即调节内腑真气,掌心向内一吸突感费一童的掌力,如万河决堤一般,向他汹涌压来!展白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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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有口难言
    费一童却是心头狂喜,忽感展白掌力一泻,以为展白内力耗尽不支,当即大吼一声。
    “躺……”
    但是,他“下”字还未出口,突觉展白力道又猛然弹震而回,费一童立感有如千钧巨闸压上身来,眼一黑,耳内雷鸣,再也支撑不住,“嗷!”
    一声悲惨长号,人也往后倒撞出去,又是“砰!”的一声大震,费一童直跌出一丈开外,四平八叉地平摔在地上!
    原来展白“吸”字诀,刚一施出,立感不妙,随即又把实而又实,强而又强“天佛卷”中的“弹”字诀施出,立把“辣手童心”费一童震倒!
    这倒是展白没想到的,他看费一章惨嗥一声,倒跌之后,站直身形,先自调息一番,才走过去,一看那桀骜怪诞的费一童,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眼、鼻、口、耳内都渗出鲜血,人已经是死了!
    展白虽也在江湖上走过,但这还是第一次杀人,他看到费一童七窍流血,双眼上翻,脸上肌肉扭曲,死状之惨,触目惊心!
    对这三番两次欺侮他的老者,竟而心生歉意,暗暗默祷道:“老前辈,这是何苦来?你三番两次找我麻烦,哎!想不到我竟失手把你打死……”
    展白默祷罢,心说:“还是把他掩埋了,免得使他暴尸荒郊,被野狼苍鹰吃掉……”
    于是,他拔出“无情碧剑”,就在树林里挖了个坑。可是,当他拖着费一童的尸身,刚要丢下去时,突然从林外“嗖!嗖!嗖!”接连窜进三个劲装大汉来!
    “好哇!”
    一个豹头环眼的大汉,说道:“青天白日,杀人还想灭迹,你小子就别想脱了这个干系!”
    展白猛然一愣。又一个满脸精悍之色的汉子嘿嘿笑道:“朋友是哪条线上的?沾了油水别想独吞!”
    第三个劲装大汉,脸色青白,一脸的晦气,也在一边冷冷地说道:“见者有份,大秤金,小秤银,摆出来过过份量吧!”
    展白虽在江湖道上混了没有几天,但对这些眼面的黑话还是懂得的。一听三个劲装大汉竟把他当做拦路劫财的强盗,而是找他来分油水的,心中,颇不是滋味,他也打着半生不熟的江湖黑话答道:“原来三位是合字,可惜招子不亮,这里并没有油水可沾,只是在下一个同伴,病死途中,在下为他收尸!”
    听了展白的话,三个劲装大汉似是不信,一齐走拢来看。一见费一童那份死相,满脸精悍的汉子立刻看出蹊跷。嘿嘿一笑。说道:“明人眼前不说假话,朋友,你这位同伴不是病死的吧?”
    “哎呀!”
    展白尚未答言,脸色青白的汉子一声惊呼:“死的这不是‘辣手童心’费老前辈吗!”
    其他两个壮汉闻言,也睁大了眼睛,重新打量了费一童两眼,待发现死者果然是“辣手童心”费一童,立刻腾身后退两步,各自探手背后,“呛啷!”一声,抽出刀来!
    三个劲装大汉三柄鬼头钢刀,立向展白形成包围态势!
    “你小子怎么把费老前辈害死的?”
    豹头环眼的大汉戟指展白,叱道:“还不照实说来!”
    “老大!”
    另两个壮汉一齐叫道:“还有什么可问的!要他小子给费老前辈偿命就是了!”
    说罢,手执鬼头刀,恶狠狠地齐向展白围了上来。
    “三位且慢!”展白喝道:“在下与费老前辈比武,一时失手误伤……”
    “小子!说大话不怕折了舌头!”脸色青白的汉子,冷森森地说道:“凭你明打明斗,会是费老前辈的对手?一定你是用什么暗算,害死费老前辈!”
    “小子!你就偿命来吧!”满脸精悍的汉子跃起身形,搂头盖顶向展白一刀砍下!
    展白晃身躲过。另两个汉子,一左一右,两柄鬼头刀,一刺展白左肋,一刺展白后心,一齐向展白攻来!
    展白转身出掌,躲过身后鬼头刀,顺掌一推,又把刺向左肋的鬼头刀推开!
    三个壮汉身影交错,又一齐举刀攻上!
    展白看三个壮汉刀法凌厉,而且有理说不清,在身形电旋星飞之际,反手撤出背上的“无情碧剑!”
    “呛啷!”龙吟声中,一溜碧色光华,“无情碧剑”出鞘,展白就撤剑出鞘之势,施出一招“桥江断流”。
    “呛!”“呛!”接连两响,有两柄鬼头刀为展白“无情碧剑”削断!
    三个壮汉惊呼急退,各自跃身纵出一丈开外,一齐惊视着展白!
    这时,他们可不敢小看展白了,见展白一剑便削断了两人的兵器,岳峙般地站在当场,俨然有大将军八面威风之概!
    三个壮汉既惊且怒,两个被削断兵器的壮汉,一咬牙把手中的断刀,猛向展白掷来!
    “嗡!”“嗡!”两柄断刀,挂着风声,一袭展白面门,一袭展白前胸!
    看来劲力颇猛,展白不敢用手去接那断刀,身形一矮,用“白鹭卧波”身法,躲过掷来两柄断刀!
    可是,就在展白身形一矮之际,另一壮汉趁着展白躲闪两柄断刀之际,举起鬼头刀,“玄鸟划沙”,猛向展白砍至!
    展白估不到三个壮汉,如此剽悍,败而犹斗,才伏身躲过两柄断刀,见另一壮汉刀又攻到,立用剑尖一点地面,身形平射而起,半空中飞出一腿,用脚尖一点壮汉的腰眼,壮汉立脚不住,直在地上滚出老远,方才挺身站起!
    这时,三个壮汉灰头土脸,斗志全失,满脸惊恐之色望定展白,意思是恐怕展白追杀他们,脚步趔趄后退,可又不敢掉头后跑,后来见展白并没有追杀他们的意思,胆气稍为壮了一点,脸色青白的壮汉,色厉内荏地说道:“好样的!有种留下个万儿来!”
    “在下展白!”展白体会到自己武功进境甚速,身法招式得心应手,内心闪过一丝得意,闻言答道:“三位还有何见教?”
    “阁下不要神气!”满脸精悍之色的壮汉说:“我们哥儿三个认栽啦!咱们走着瞧!”
    说罢,三个壮汉悻悻离去。见三个壮汉走了,展白暗自一笑,心说:“我展白也该是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他把费一童尸体埋葬了,立即返身上路,认定方向,直朝南京赶去。
    天黑时,走进一个大镇,展白也不知道这市镇是什么名字,只见街衢上灯火辉煌,熙来攘往,商肆林立,市面竟是非常热闹。
    展白匆匆行来,腹中早感饥饿,一边走一边向四处打量,想找一家酒楼用饭住宿,天明再走。
    一路上展白东张西望,只注意酒楼的招牌,可就没注意到不少的短装汉子,也在不住地打量他。
    展白走着走着,远远看到一家酒楼,金字大匾,上书“群英酒楼”,楼上楼下灯火照耀如同白昼,酒客进出川流不息,划拳闹酒之声喧达户外,而且一阵阵酒谗香味,袭进鼻端,展白当即大步向群英酒楼走去。
    展白一进门,即看到一个短衣劲装汉子迎上前来,在展白面前一站,问道:“你是想吃酒?还是想住宿?”
    展白看他不像酒保模样,但嘴里还是照实答道:“既要吃酒,也要住宿。”
    短衣劲装大汉,上下又打量展白几眼,冷冷地说道:“对不起!本店酒座客满,房间也均被客人包下,请你到别家去吧!”
    展白看这大汉,不像开酒店之人,又见帐桌旁几个酒保面现惊惶之色,只远远地站着并不敢走近来,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是,人家说客满了,当然也不好意思硬往里闯,只有转头出来。
    谁知展白连走了五六家酒楼饭馆,均有人在门口挡驾,全说客满,请他到别家去!
    一直走到最后一家饭店,这已是到了市镇的边上了,再往前看一片昏黑,不要说是人家,连灯光都没有了。展白不仅心中起疑,也渐渐生起气来,暗道:“哪有这样巧的事?一家客满,家家客满!眼看再向前就要走出镇去了,难道这么大的镇城,竟连吃饭住宿的地方都找不到吗?”
    这样想着,他可就又迈步走进一家酒店的大门,这次他学乖了,先伸头从窗子里向里边看了看,见食客三三五五,到有大半座位空着,这才大踏步地向里边走去!
    果然从店里又走出一个劲装大汉来,插腰在展白面前一站,喝道:“朋友!你慌慌张张往里闯,要干什么?”
    展白灵机一动,说道:“找人!”这次他不说吃酒住宿了。因为他已看出每遇到拦路的壮汉,均不像开店的人,他想先走进里边去,要吃什么,找到酒保以后再说。
    谁知那劲装大汉,并不放过他,仍然挡在他身前,冷冷地问道:“你找谁?”
    展白一愣,说道:“我找谁还要告诉你吗?”
    那壮汉嘿然一笑,说道:“找人要说出姓名来,由我派人去叫,自己不能随便往里边乱跑!”
    展白心说:“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但他已看出来,这些人是专门找麻烦来的,于是也装傻充愣地说:“我要找酒保!”
    那人一愣,似是估不到展白有这招。但旋即会过意来,知是被展白耍了,当前一瞪眼,叱道:“你找酒保干什么?”
    展白此时倒沉住气了,慢条斯理地说:“我找酒保当然是要吃饭住店了。”
    “朋友!老实对你说罢!”劲装大汉一阵冷笑,说道:“此地没有饭给你吃,也没有房子给你住,我看你还是到别处去吧!”
    展白饥肠辘辘,连番受阻,一把怒火,早已按压不住,闻言也冷笑道:“我吃饭给饭钱,住房给房钱,何必要阁下多管?”
    展白说罢,绕过大汉直向店内走去!
    “说不准你住,你就住不了?”劲装大汉说罢,伸手就向展白抓来。
    展白岂能让他抓住?身形一晃,已躲过那一抓,但大汉左手一抓落空,右手兜胸向展白又打来一拳!
    劲装大汉这一拳,劲道还不小,虎虎带风,而且又疾又快!
    展白直等大汉拳已近胸,倏然疾伸左手,反掌刁住大汉的腕子,轻轻往前一带,口中说了声:“滚出去!”
    那劲装大汉还是真听话,“咕哩咕噜!”一直滚出酒店门外!
    劲装大汉从地上爬起来,向展白戟指骂道:“好小子!有种你别跑!”骂完之后,匆匆离去。
    展白淡然一笑,大摇大摆走到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原在酒店吃酒用饭的客人,都一齐睁大眼睛望定展白,店小二畏缩地站在一边,见展白坐下竟不敢过来打招呼。
    “喂!”展白坐了一会儿,见仍无人走过来,便叫道:“拿酒拿饭来用!”
    店小二,帐房先生,互相望了望,停了一下,才有一个大着胆子走近来,说道:“这位爷!还是请到别处去用酒用饭吧!小店实在不敢接待!”
    “你放心好了!”展白道:“尽管把酒饭拿来,我惹了什么祸由我一个人担当,绝不会连累你们。”
    店小二苦笑一声,说道:“客爷!您说的是不错,可是,我们要是留您用酒用饭,我们这小店也就别想开了。”
    “刚才那小子是干什么的,你们这样怕他?”展白问道:“难道这里就没有王法吗?”
    “王法倒有!”店小二说:“客爷,您可听说过‘安乐风流’?”
    展白心头一震,愕然而悟,心说:“噢!是了!我说这店家为何这样惧怕,原来那小子竟是安乐公子门下!”
    旋即展白又想道:“自己月余之前,曾会过安乐公子,看他朗朗侠行,且衣表不俗,难道他的手下,如此胡作非为,那安乐公子竟一点也不知道吗?……”
    “你说的可是安乐公子!”展白想罢问道:“安乐公子是住在这镇上吗?”
    店小二见展白能直呼安乐公子的字,立时脸上堆下笑来,向展白哈腰说道:“客爷,您知道就好了,安乐公子虽不住在此地,但这镇上大半是公子的产业,乃是我们这一方小民的衣食父母,您想谁敢不尊吗?……”
    展白一边听店小二说话,一边心思电转,暗想道:“这些劲装大汉,可能是借安乐公子的名望,在这里作威作福,听酒保说安乐公子并不住在此地,有理无处说,自己纵然说出认识安乐公子,他们也不会相信,看来今天真要挨饿了!……”
    展白眼光一转,忽然看到玻璃厨内有现成的鸡、鸭、盐肉,灵机一动,说道:“店家!既然这样说,我也不叫你们为难,你就把现成的盐肉给我切两斤,再拿点馒头花卷,我带在路上去吃罢!”
    店小二面有难色,望着展白点头哈腰连连苦笑……
    “不要逼人太甚!”展白双目一瞪,神光四射,喝道:“快去把食物拿来!如若不然,可别说我要不客气……”
    “不客气,你又敢怎么样?”
    展白对店小二话还未说完,突然室内烛光一暗。微风飒然,等到烛火复明时,房中已多了两个劲装汉子!
    来人一老一少,老者年约六旬,满头短短的白发如猬,红光满面,浓眉环目,精光如炬,生相异常威猛,身穿雅青纺绸裤褂,腰扎手掌宽丝挺带,胸系十字绊,肩上斜插一柄手掌样的奇形兵器,绸带钢环,闪闪发光,更增加了老者的几分杀气!
    年轻者年约廿出头,长身玉立,剑眉星目,乍看不失为俊品人物,但玉面带煞,而且嘴角下撇,不但阴狠,看样子也够狂傲!也是短装劲服,肩下剑穗飘扬,双眼注定展白,满脸不屑之色!
    这二人一现身,店小二吓得面无人色,众酒客纷纷站起,离坐后退……
    展白往起一站,还未开口,红光满面的老者沉声喝道:“尔就是骤施暗算,害死‘辣手童心’费一童的人吗?”
    这红面老者,说话中气充足,瓮声瓮气,震人双耳,嗡嗡轰鸣!
    展白一听,这些人硬往自己头上扣黑帽子,明明是搏斗而死,而强说自己是暗算害死费一童,当即苦笑一声,说道:“这事恐怕有点误会,在下与安乐公子有一面之识,如若见到公子……”
    在一旁站立的狂傲青年,冷哼一声说道:“安乐公子岂会认识你这无名之辈,废话少说,你小子就给费老前辈偿命来吧!”
    嘴中说着,五指如钩,猛向展白右腕脉门扣来!
    展白看他出手的手法不弱,错步回身,右腕一沉,已脱出狂傲青年的五指之外!
    狂傲青年,变抓为掌,随着展白撤身之势,猛向展白软肋插下,竟是“金插手”手法;同时,跨前一步,右掌如刀,猛劈展白“肩穴”重穴!
    这一招两式,不但变幻快如电光石火,而且掌缘破风锐啸,显见狂傲青年内功劲力也不弱!
    如果是一月之前,就这两招,展白便要当场落败,可是今日的展白,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见狂傲青年突施杀手,立刻双手齐出,“砰!砰!”两声,狂傲青年一双手腕,随着被展白双手抓住!
    展白双手微一用力,狂傲青年立时痛得颜色惨变,额上的豆大汗珠立刻滚下来,所差未出声惨呼而已!
    这一招名为“巧套双锁”,正是展白跟“独脚飞魔”偷学来的绝招,没想到今夜派上了用场,只一出手便把狂傲不可一世的青年制住!
    因为这一招展白双手扣住狂傲青年的双腕关节,狂傲青年双腕痛如折骨,周身软、麻、痹、痛,连动都不能动一下,空有一身高强武功,也自无法施展!
    展白不为已甚,刚想交代两句场面话,就把狂傲青年放开,突然,一股劲风,直向他身后撞来!
    同时,听那位红面老者喝道:“放手!”
    不用红面老者呼喝,展白也知道是那老者向自己出手,当即放开抓住狂傲青年的双手,飘身横跃五尺开外!
    “砰!”一声巨响,红面老者用力过猛,收手不及,展白及时躲开,那强劲的一掌,正好打在狂傲青年的胸上!
    这一掌把那狂傲青年凭空震飞,直飞一丈开外,才“砰!”的一声,撞在墙壁上,狂傲青年立时委顿倒地,连吭声都未吭一声,看来已是死多活少!……
    店家、食客,一阵大乱,高声呼喊:“打死人了!……”
    红面老者见自己一掌未伤展白,反而把自己爱徒打伤,气得面如喷血,发眉皆炸,双掌一抡,向展白猛扑而至!
    展白也没想到红面老者见自己闪开,仍不收掌,以致把那狂傲青年打死,又见红面老者暴怒如雷,掌势如翻江倒海而至,当即晃身躲开!
    可是,红面老者状如疯虎,展白才一躲开,红面老者暴吼一声:“那里走!接招!”双掌横扫,又猛向展白拦腰打来!
    房中狭窄,又有桌椅屏风等陈设碍手碍脚,红面老者双掌来势,又猛又快,而且威力广罩一丈方圆,展白无法躲开,只有奋力硬接了两掌!
    “砰──砰!”“哗啦!”一阵暴响,两人四掌打在一起,余力四激,桌上的盘、碗、碟、盏,横飞四溅!
    “呼啦!”“哎哟!”店中的食客以及店小二,急向门外蜂拥逃窜,有不少人被掌力余劲和横飞的盘碗击伤,发出惊呼惨叫,乱成一片……
    展白只觉红面老者掌力浑厚,双掌一接,掌心火热,双眼一黑,暗惊红面老者好大的掌劲!
    突又见红面老者,头上短短白发根根直立,双目怒睁,几乎凸出眶外,双掌掌心如涂朱染血,向他作势扑来,状极可怖……
    展白猛然记起,武林传说有一种绝毒掌功,名叫“红砂血形掌”,中人如被火烧,五脏内腑焚烧枯焦而死,歹毒无比,不过只闻传言,从未见过。如今陡见红面老者双掌掌心火赤,而且,刚才硬接两掌,掌心热,也是以前从未经过,想到这里,展白不由心内一寒……
    旋又想到,危急时安乐公子仗义援手,对自己总算有恩,如今跟他的手下人发生误会,而且误会愈结愈深,以后难再见面,加之目前情势也无法解释,不如先脱离此地,以后有什么事再说……
    展白思索这些时,心思电转,只是刹那间的事,但红面老者“红砂血形掌”,功力已运至巅峰,大吼一声:“嘿!”双手如狂风巨浪,猛向展白推出!
    展白单掌似封似闭,只轻轻向来势一接,借力腾身,口中喝道:“失陪了!”直向窗外逸去!
    “哪里走?”身后传来红面老者的暴怒呼叱!
    “打!”展白窜出窗外,只见三点寒芒迎面飞来!
    展白凭空一个“云里翻”,身形又提高三尺,“夺!夺!夺!”三枚透骨钉落空钉在窗棂上,展白挺身落地,抬头一看,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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