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行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18章血掌火龙
    展白跃出窗外,连躲过迎面而来的三股暗器,一抬头猛见黑呼呼一片,带着劲风,猛如泰山压顶一般向他头上压下!
    展白大吃一惊,猜不透这迎面压来的是什么物件?匆忙中,一挺碧剑,“四两拨千斤”用剑尖一顶“呼!”的一声,越顶而过,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胖大和尚,虬筋盘结的粗臂上,挽了一个门扇大小的门牌,纵落他的身后!
    这和尚高大粗壮,神态威猛,生就的豹头环眼虬须绕额,光光的顶门上,烫着八颗豆大的戒疤,正瞪着一双环目望着他,满脸惊诧之色!
    展白猛然记起江湖上“铁牌和尚”之名,手拿千斤之重的铁牌,一扑一压之势,力逾万斤,自己在懵然无知之中,以剑尖挡过如此重大的一压,莫说“铁牌和尚”吃惊,就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可是,窗外街道上,已有数十人把酒店团团围住,就在展白微一错愕之际,两道光影,恍如流星,在半空中划了两道光弧,猛向展白头上左右“太阳”双穴射来!
    展白身形一矮,手中碧剑“举火烧天”往上迎去!
    “齐!呛!”
    两声微鸣,来人一对链子流星锤的锤头,被展白一剑削落,“叮当!咕噜!”两个锤头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滚出老远!
    数声怒叱,三道寒光熠闪,两枝剑,一柄刀,齐向展白砍刺而来!
    展白身随剑走,“无情碧剑”在身前荡起一缕碧光,猛向三般兵器削去!
    来人似已知道展白“无情碧剑”厉害,招至半途,急忙收招,腾身后跃……
    “呼!”一股劲风,猛然又向展白袭到!
    展白剑招出手,来不及撤剑,左掌当胸挥出,直向袭来劲风迎去!
    “砰!”一声大震,展白上身微晃,那双掌猛袭展白的半百老者,噔!噔!噔!后退三步,对展白愕然而视!
    这半百老者,正是以一双铁掌闻名鲁南的“铁掌”吕六顺,苦练“铁砂掌”,足下了二三十年的功夫,素常以“铁掌”自负。他见展白年纪轻轻,连战五人,不过是仗着宝剑锋利,在掌功内力上绝不会有太深的火候,想在人前露脸,猛然向展白劈出一掌,他拿捏的恰到好处,视定展白剑招递出,无法抽剑还招之际,一掌推出,用了八成功力。
    没想到展白硬接了他一掌,而且用的是左手,轻轻松松地把他震退了三步。
    看展白那把子年纪,就算打出娘胎练起,功力也不会深厚过自己,这怎不使狂傲自负,最爱出风头的“铁掌”吕老六吃惊呢?
    展白肚子已饿得咕咕叫,饭没有吃成,却被人连番袭击,不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连饿带气,倒是真有点火了,双目一瞪,神光四射,对着围在他四周的数十位武林人物,“无情碧剑”一震……
    其实展白尚未出手,围在他四周的武林人物,误以为展白要出手攻击,竟各自退了一步,面现惧色……
    展白不由哈哈一笑,先看到这些人来势汹汹,想不到自己稍一作势,尚未出招,竟如此胆怯!
    被展白一笑,众人蓦然惊悟,想这些武林人物也均是在刀尖上打转的硬汉,对敌之间,哪能向敌手示弱?不由个个脸上发烧,被激怒的数人,暴喝声中,人影纷扑,刀、剑、锤、抓,数般兵器,如狂风骤雨,齐向展白攻到!
    急切间,展白用出一招“疾风斩劲草”剑招,“无情碧剑”闪起一片碧色光墙,“呛!呛!”连响,倒有二三人收招不及,手中兵器被展白碧剑削断,众人一阵惊呼,一齐腾身后退!……
    展白这招“疾风斩劲草”乃是在“豹突山庄”看到“追风剑”樊杰两次施展,而偷学会的。虽然尚不能完全把握住其中奥妙,但大致手法已不差了,想不到施展出来,竟有这大威力!
    展白一招得手,正想乘势冲杀,突听大喝一声:“住手!”
    声如洪钟,震耳轰鸣。展白回头一看,从店门高台阶上迈步走来,正是那红面老者,身后跟着那俊秀少年。
    “你是何人门下?”红面老者走近展白身前,大马金刀的一站,用手指着展白问道:“与镇江樊大爷有什么渊源?说说明白,免得引起误会!”
    “在下与什么镇江樊大爷素不相识!”展白答道:“至于师门,恕难奉告。”展白是个诚实青年,不识江湖上的阴谋险诈,肚子里有什么嘴中便说什么。本来他醉心习武,却始终没有拜过师,跟这个讨教两手,跟那个偷学两招,当然便说不上师承何人。
    红面老者哈哈大笑,说道:“小子够狂!你可知老夫是何人?”
    “恕在下眼拙,并不识老……尊驾何人!”展白本想称呼他一声老前辈,但看到他轻视自己的神色,临时改口,语气也很不客气。
    “初出茅芦的毛头小伙子!”红面老者又是哈哈一笑。说道:“老夫真不相信‘辣手童心’会栽在你的手中!没有别的,老夫要考量你三掌,如你能接住老夫三掌,苏、鲁境内任由你走,绝不会有人拦阻你,小伙子!你看这办法怎么样?”
    展白不认识这红面老者,事实上这红面老者乃苏、鲁一带江湖道上闻名丧胆的人物。姓姚名炳焜,绰号人称“血掌火龙”,不但“红砂血形掌”练有十成火候,而且一身火药暗器,更是独步江湖,尤其他肩上斜插的那柄外门兵器,形似人掌,却比人掌略大,乃百炼精钢打造,“追风八打”擅长点穴,既可当点穴使用,又可当万字梅花夺用,除了点穴,锁夺敌手兵器之外,伸直中指之中,尚藏有极厉害的火药暗器,与敌人过招之际,招出之后,一按把柄弹簧,暗器即随指尖发出,使人防不胜防,躲不胜躲。可说是厉害霸道已极,他把这独特的外门兵器,叫做“仙人掌”,有不少江湖好手,栽在他这柄外门兵器之下。他纵横苏鲁两省,鲜逢敌手,因此养成他眼高于顶的傲性。
    这“血掌火龙”,姚炳焜,在苏鲁一带俨然一方霸主,不知怎么也被“安乐公子”收罗了去,在这“兴隆镇”上坐镇,为苏州云梦山庄外围,独当一面。今天他听到属下禀报,说有一个带剑少年,在镇北密松林内把“辣手童心”费一童打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那“辣手童心”费一童,乃安乐公子门下食客中的一流高手,在江湖上武功、名望都很高,就是自己也不敢说准有把握能胜过费一童。因此,他半信半疑,一方面通知属下注意侦察带剑少年的行踪,一方面派专人向苏州安乐公子报信去了。
    后来他听属下报告,带剑少年径行来到兴隆镇上,他这才率领自己的徒弟“玉面哪叱”宋小飞,及属下高手,赶到酒店来会展白。
    如今见展白施出镇江樊氏门中的“追风剑法”,因为安乐公子与镇江樊家有极深的交情,他以为展白是镇江樊家方面的人,怕引起两家的误会,因此才出面喝问。
    谁知展白断然否认,语气甚狂,这才激起了“血掌火龙”的怒火,声言要与展白三掌赌输赢!
    展白生俱傲骨,也是不知天高地厚,见红面老者瞧不起自己的神色,当即傲然应道:“不管你划下什么道来,在下接住你的就是了!”说着将剑还鞘,蓄势待敌。
    “好小子,算你有勇气!”血掌火龙暴吼声中,双肩向上一耸,身形前弯如弓,头上短如刺猬的白发根根直立,原就红润润的一张脸面更加通红起来,曲臂立腕,双掌竖起如刀,掌心更是赤红如火,闷声吼道:“小心了!这是老夫的第一掌!”
    暴吼声中,“血掌火龙”双掌一挫,把他震惊江湖的“红砂血形掌”功,运至五成功力,呼的一声,右掌推出一股劲风,猛向展白胸前撞至!
    “砰!”然一声暴响,双掌击实,劲风激荡,飞沙扬石,飞尘影中,展白上身晃了两晃,仍然站住,但一股热流通过掌心,只感到周身如被火炙,奇热难挨,口干舌燥,头晕欲倒!
    那“血掌火龙”却被当场震退两步,这当然是他未用出全力,仅以五成功力应敌,而展白却已把掌力运至十成。但这就更激起了“血掌火龙”的怒火。只见他双目怒张,大吼一声:“好小子!再接老夫一掌试试!”
    “血掌火龙”暴吼声中,右掌猛收,圈立胸前的左掌顺势推出,已运至八成,推出的掌风比第一次更见强烈!
    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与不明实力的敌手过招,初交手时,多半不愿用出全力,而是先以四五成功力试试敌手的强弱,然后再逐次加强劲道。所以“血掌火龙”第二掌就比第一掌的威力大多了!因为这样才能愈战愈勇,不致有“一鼓胜,二鼓衰,三鼓竭。”后力不继的现象。
    但展白不明此理,第一掌便施出了全力,等到“血掌火龙”第二掌下来,掌风潮涌,威力大增,他反而觉得无力可使了。但他宁折不屈的个性,仍然不愿躲避,同样用左掌向来势迎去!
    “砰!”又是一声大震,两股强劲掌风撞在一起,余力四射,回旋生飙,竟逼得围站得近的十数高手,站不住脚,纷纷后退……
    “血掌火龙”高大身形,纹丝未动,这次展白却被震得后退了两步,而且掌风热流,使展白左掌掌心如被火烧,周身汗流如浆,头脑一晕,几乎翻身栽倒……
    展白硬接“血掌火龙”两掌,虽然内腑已被“血掌火龙”纯阳掌功灼伤,但依然屹立如山,这可把围站在四周的数十个武林高手吓呆了,纷纷咋舌,暗想:“这小子真不简单,竟能硬接威震苏鲁的‘血掌火龙’的两掌……”
    但“血掌火龙”本人却已体会出,展白后力不继,自己大话说到头里,如果三掌不能把眼前少年打倒,那么,自己便算栽了一个跟头。现在见展白掌力已竭,更不愿使展白有调息复原的机会,第二掌推出之后,紧接着又是一声大喝:“第三掌!小子!你给我倒下吧──你──”
    “血掌火龙”喝声中,双掌一交,运集了周身功力,两掌齐出,猛向展白胸前撞去!
    这才看出“血掌火龙”掌力之强来,只见掌风山涌,锐啸破空,犹如排山倒海般向展白胸前压来!
    掌风未至,展白已能感到热风扑面,连吸呼都感困难,展白自知这第三掌再也不能接住,可是他天生傲骨,明知不敌,仍不愿在人前示弱,竟然力贯双掌,同样的双掌平胸推出……
    “轰!”一声巨响,“毕卜!毕卜……”连距离五尺以外的窗纸都被掌风余力震碎,那酒店窗上糊的是高等绵纸,并涂以桐油,就是狂风暴雨都不能把这窗纸打坏,而竟被两人对实的掌风震碎,由此可见二人掌风之强来!
    路上的尘土,被掌风激起一团飞尘升空足有两三丈高,使众人视线一时看不清场中二人的真实情况。
    霎时,风住尘收,众人才看清楚,“血掌火龙”与少年展白,二人仍然面对面地站立,谁也没有倒下!
    众人不由纷然惊愕动容,竟禁不住交相谈论:“这少年的武功是怎么练的?……”
    “竟能硬接住姚老英雄的三掌!……”
    “……”
    众人吃惊,是在江湖道上从未见过如此的硬打硬拼,如此的强猛掌风。而且“血掌火龙”是成名十余年的武林高手,对方却仅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
    但他再留神一细看,才看出少年展白神情有异来。只见展白面红如火,双目神光涣散,虽然仍在双眼瞠视着自己,可是,眼神中却似已失去了知觉。“血掌火龙”猛然醒悟,这少年人已被自己掌力震伤内腑,且已失去知觉,他身形不倒的原因,可能是少年人身后丈余处有一道宽厚的影壁墙,自己打出掌风甚猛,风力及墙反弹而回,得到一个巧妙的平衡,把少年的身形稳住了,所以才不倒……
    “喂!小伙子!老夫这三掌的滋味怎么样?”
    展白茫立如故,不言不动。
    “哈哈哈”血掌火龙仰天一阵大笑,神情得意已极。说道:“想必你小子也回答不出老夫的问话来了,奇怪的是,你小子又不是什么忠臣义士,为什么死尸不倒?”
    “血掌火龙”嘴里说话,身形向前疾射,倏伸一指猛向展白“眉心”重穴戳去!
    他此举有两个用意:如果展白已死,这死尸不倒总不像话,他想一指把展白戳倒,也好叫手下为展白收尸;如果展白未死,只是内腑受伤,那么,他这一指,也可以要了展白的命。
    要知“血掌火龙”姚炳焜,是江湖道上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与敌人过招,从不留活口,一定要把敌人制于死地而后已。对此他自己也有个说法,所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又道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不与人为敌便罢,如与人为敌动手,不把敌人杀死决不罢休,不能为一时仁慈,给自己留下后患。
    可是,当他纵起身形,伸出手指尚未触及展白眉心之际,突听一声娇叱:“老鬼!尔敢?”
    娇叱声中,一缕疾风破空,一条黑影猛向“血掌火龙”伸出右臂的“阴都”重穴打到!
    “血掌火龙”艺业果然不凡,变生肘腋,竟能临危不乱,前扑身形,倏然凌空一折,用了一个“云里翻”的身法,硬把前扑的身形给倒提了回来,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双脚又落回原来站立之处。
    “吓──哎哟──噗!”一连串的响声过后,微风飒然,众人眼前一花,在“血掌火龙”与少年展白当中,已站定一个娇美无比的锦衣少女!
    刚才那一连串的响声,却是一条三尺长的蛟皮马鞭,那马鞭由少女手中抖手掷出,原是猛袭“血掌火龙”的右腕,以救援少年展白的。被“血掌火龙”半空折转的巧妙身法躲过,“吓!”的一声,马鞭穿过“铁牌和尚”的耳朵,“铁牌和尚”蛮力不少,却是个粗人,正在直眉瞪眼地看“血掌火龙”与少年展白三对掌,忽觉耳朵一痛,忙用手去摸,耳朵已少了半个,却摸了一手血,不由“哎哟!”惊叫起来。
    “噗!”马鞭又贯进墙壁内,足有三四寸深,二尺余长的鞭梢这才势尽垂落下来,竟挂在墙上空自来回摆动。
    这突然现身的锦衣少女,腕劲之大真令人咋舌,想那蛟皮马鞭乃是柔软之物,由少女手中抖手掷出,却能抖的笔直,犹如利箭一般,打伤了一人,仍能射进坚硬的墙壁内四五寸深,可见这锦衣少女腕劲之大,武功之高来。
    众人不由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一齐转头打量这锦衣少女。
    只见她明眸皓齿,肤白似雪,体态娇小玲珑,穿一袭云锦绸衣,头上云髻高挽,年纪也就是十六七岁,神情娇美俏丽已极,但娇俏之中,又流露出一种清雅高贵之气,真可说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尤其她脸上尚有三分稚气,看来是纯洁天真,憨态可掬!就是生气,嘴角仍挂着笑意,样子是可爱已极!
    “你是谁家的野丫头!”“血掌火龙”看清来人仅是一个娇美少女,竟把自己闹了个手忙脚乱,而且还伤了自己一个属下高手,不由脸孔一沉,怒道:“竟敢插手跟我血掌火龙架这个梁子?”
    “红脸老头!你先别神气!”锦衣少女一手插腰,一手指着“血掌火龙”的鼻子,说道:“我先问你,你这么大年纪,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哼!”“血掌火龙”冷哼一声说道:“无人教养的野丫头!你敢在老夫面前胡言乱说,不知尊敬长上,小心我一掌劈了你!”
    “哼!说话不算数的糟老头!”锦衣少女竟模仿“血掌火龙”的口吻说道:“别说你一掌劈不了我,甚至你连我的一掌都接不下,你如果能接住姑娘的一掌,南七北六十三省,任你走了,绝不会有人拦阻你……”
    “住口……!”“血掌火龙”一听,锦衣少女完全是模仿自己说话,不由怒气上冲大喝一声,就要上前出手……
    “大胆小婢!你把佛爷的耳朵打破了,佛爷要你拿命赔偿!”
    “铁牌道人”暴吼一声,单臂抡起千斤重的铁牌,迎头向锦衣少女头顶压下!
    锦衣少女站在那里,嘴角含笑,对“铁牌和尚”重逾千斤的铁牌,泰山压顶般迎头压下,犹如未见,直到铁牌离她头顶不及二寸,她忽然身形一矮,竟不知用了个什么身法,从铁牌之下钻出,凌空一翻,一个“鹞子翻身”,双脚竟站在铁牌之上,身形轻灵袅娜已极,并且口中说道:“你这笨和尚!没有兵器打仗,就把庙里的门板搬出来了!”
    “铁牌和尚”气得哇哇怪叫,一边把一块铁牌,舞得风车似的乱转,想把锦衣少女抛下地来!
    那锦衣少女飞、腾、跳、跃,竟在铁牌上跳起舞来了,一边嘴里嘻嘻哈哈笑道:“好玩!真好玩!……”
    这光景倒真好看,街上灯炬辉煌,一个粗大和尚手舞门板似的铁牌,铁牌上一个锦衣娇美少女,在风车似的铁牌上飞腾跳跃,一边还嘻嘻哈哈地说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江湖跑马戏的,表演什么特技节目呢?
    这时,不但“血掌火龙”率领来的数十名劲装大汉,在四周围看,很多居民行人原先看到江湖上武林人物仇杀,都躲得远远的,现在看到这种情形,倒也都跑了来,远远站着看热闹……
    “铁牌和尚”虽然是个浑人,但打了半天仍不能把锦衣少女打下铁牌,心里也转过弯来了,知道这样不能把锦衣少女甩脱,竟然一手挽定铁牌,空出一只手来,把斗大的一个拳头,向锦衣少女小腹捣去!嘴中并叫骂道:“你奶奶个熊!你倒拿着佛爷好耍子,下去!”
    对一个青春少女来说,“铁牌和尚”这招使的有点下流。锦衣少女粉脸一红,也不笑了。她一抬腿躲过和尚袭向小腹的一拳,跟着用了个“千斤坠”小脚尖用力一点铁牌,人却腾空翻开二丈开外!
    这一下“铁牌和尚”好看了,单手挽定铁牌,被锦衣少女用力一踩,把握不牢,铁牌“呛当!”掉落地上,正好砸在自己脚上,铁牌本就重,又被锦衣少女脚法重力一踩,虽然隔着多耳僧鞋,也把“铁牌和尚”双脚十指砸碎,痛得和尚弯下腰去,嗥嗥怪啸……
    锦衣少女却已纵落在“血掌火龙”姚炳焜面前,用手一掠散乱的鬓发,说道:“红脸老头,看样子你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刚才跟人家展小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血掌火龙”看到锦衣少女戏弄“铁牌和尚”的身法步法,竟似“蹑空幻影”,突然想起武林中一大豪门来,知道这种“蹑空幻影”身法,是那豪门中不传之秘,这锦衣少女既然会这种身法,必与那一大豪门有着密切关系,不要说自己“血掌火龙”,就是自己的居停主人“安乐公子”,也惹不起人家,于是把一分狂傲,满腔怒火,统统收起,另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腔调说道:“姑娘!只要你知道老夫在江湖上是有地位的人就够了。你且说说看,我说过的什么话说了不算数?”
    “血掌火龙”老奸巨滑,虽然心中已准备买这锦衣少女的账,但嘴里还在自抬身价。
    “哼!”锦衣少女瑶鼻一耸,说道:“糟老头,你不用往自己脸上贴金!也用不着装傻!方才你跟展小侠比武赌约,说展小侠接住你三掌,苏、鲁境内,任人家走了,决不再有人拦阻,如今,人家展小侠连接了你三掌,现在该怎么说?”
    “血掌火龙”哈哈一笑说道:“合着我与这位小哥的话,姑娘全听到了。那么,就听姑娘一句话,放这位小哥走路就是!”
    “这才像话!”锦衣少女说:“那就请你的人让路吧!”
    锦衣少女说着撮唇吹了一声口哨,蹄声得得,从圈外跑进一匹枣红色大马来,这枣红色大马神骏非常,到了锦衣少女身边,用那长嘴,在少女身上一阵揉擦,状极亲热。
    数十劲装大汉之中,有不少好色之徒,见锦衣少女美逾天人,娇憨天真,却又凶横霸道无比,连他们的头儿“血掌火龙”都不得不买人家的账,心中虽有非分之想,但也不敢上前一亲芳泽,自讨苦吃。如今,见这匹枣红色骏马,竟与锦衣少女如此亲热,大有“人不如马”之叹……
    锦衣少女用白玉似的素手,拍了拍马的脖子,然后飞身掠至墙边,把插进墙内的马鞭取下,又反身跃回马边,这一往一返,来去如电,却未见她脚踩着地,也未见她手指触墙,光这份轻功就看得众多武林豪客,自叹不如!锦衣少女在数十道眼光注视之下,从从容容,毫无局促不安之态,取回马鞭,拉马走到展白身旁,见展白仍是茫然站在那里,脸红似火,双目痴呆,不由眼中流露出一种痛惜神情,柔声说道:“展哥哥!你负伤了?”展白不言不动。
    “展哥哥,你伤得很重吗?为什么不说话?”展白依然不言不动,而且连眼珠也没有转动一下。
    锦衣少女见此情形,眼圈一红,竟掉下几滴珍珠般的泪珠来。又恨声说道:“哼!一定是这糟老头把你伤了!等妹妹把你送回家去养伤,回来妹妹找这糟老头来给哥哥报仇!”
    说着还回头狠狠瞪了“血掌火龙”一眼,然后飞身上马,单手一提,轻轻地便把展白提到马鞍之上。锦衣少女一手抱住展白在怀里,一手扬鞭欲走……“姑娘,慢走!”血掌火龙跨前一步,嘴中叫道。
    “怎么?”锦衣少女满脸不高兴,颦皱蛾眉,冷冷说道:“糟老头子!你又反悔了?”
    “血掌火龙”苦笑一声说道:“姑娘,你这糟老头糟老头的乱叫,是不是对长者不敬?……”
    “还有什么说的没有?”锦衣少女在马上打断血掌火龙的话,状颇不耐。
    “大胆小婢!你不要得寸进尺!”玉面哪叱宋小飞见师傅大反常态,他早已看不惯,只是碍着师傅的颜面,没有出面插嘴。如今,见锦衣少女要走了,对自己师傅更是不敬,不由怒气上冲,跨前一步,叫骂道:“小爷今天要……”
    “飞儿,你不要插嘴!”血掌火龙制止暴怒如雷的宋小飞,又对锦衣少女说道:“姑娘,我是看在你家长的份上,你既然不愿听,我也不多说,这展姓少年,中了老夫的‘红砂血形掌’,如无解药,不出三天,必五内枯焦而死,现下老夫好人做到底,就送给姑娘一粒解药,回去给他服下,静养数日即能痊愈!”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羊脂小瓶,取出一粒浅绿色丸药,屈指一弹,直向锦衣少女射去。锦衣少女微微一笑,伸出两只春葱般的玉指,轻巧地把飞射而至的一粒药丸捏住。
    别看这是一粒药丸,在“血掌火龙”手中弹出,劲道也不小。尤其药丸那么小,飞射又快,锦衣少女能用两指把飞射而至的药丸捏住,那眼神之佳,内功之纯,手法之巧,拿捏之准,“血掌火龙”这才算真打心底佩服了人家,暗暗叹息了一声,回头望了望自己的徒儿“玉面哪叱”。宋小飞看到锦衣少女表现的这一手,也不禁惭愧地低下头去……谁知锦衣少女在马上接住药丸,放在掌心看了看,说道:“我怎么知道你这药丸是真是假呢?假若你给我的是一粒毒药呢?……”
    “血掌火龙”并不是忽发慈心,想救回展白一命,而是知道锦衣少女的家门势力浩大,见这锦衣少女对展白那样亲热,猜想关系必不寻常,如若展白不救,那锦衣少女必定要找自己报仇,因此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故示恩惠,日后锦衣少女就不会找自己寻仇了。谁知他如此委屈求全,锦衣少女竟说出这种气人的话来,不由残眉倒竖,冷笑一声说道:“老夫若不是诚心相救,就是不给他毒药,他也活不了……”“这样说来,倒要谢谢你了,对不对?糟老头!”锦衣少女已经信过得“血掌火龙”,交出的一定是解药,不等“血掌火龙”把话说完,已扬鞭催马走了,马行如风,转眼消失在街口黑暗之中,直把“血掌火龙”气得吹胡瞪眼,尤其后边那一句“糟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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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生死茫茫
    蓝天白云,红日当头。
    官道上泼拉拉跑来一骑枣红骏马。
    马上骑坐着一个娇美的锦衣少女,少女怀中抱着一个晕迷不省的少年。这娇美的锦衣少女,大白天在马上抱着一个少年男子,毫不避讳,吸引得行人侧目。
    但,这匹骏马跑得太快了,路上行人看到一个少女在马上抱着一个少年男子,刚一注目,枣红色的大马却如一阵风似地冲过去了,四蹄掀动,只能看到马后扬起的一片飞尘。
    锦衣少女一边挥鞭催马飞驰,一边不住低头看顾怀中少年,脸上充满了关切怜爱之情。如果这晕迷少年在清醒时,能看到这娇美的少女,对他如此关怀爱护,他也许会感到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可是,这少年是在晕迷之中,锦衣少女的万缕柔情,他懵然不觉。而且,看他脸红似火,鼻息粗重,胸前急遽地起伏着,便知他生命已到了垂死边缘。
    锦衣少女催马急驰,看到怀中少年愈来愈不行了,身上的热度逐渐增高,怀中如抱着一团烈火一般,不由心中焦急。愈走愈不放心,最后她终于勒马停了下来,心中忖道:“看样子是赶不回家中了,但在这荒野之中,又向哪里去找医生给展哥哥看病呢!……”
    “该死!”锦衣少女继续在心中暗想道:“如果把家中祖传的疗伤圣药‘大还丹’带在身上几粒,也不会这样奔命了。……”
    “哎呀!”锦衣少女想到祖传圣药,突然想起那红脸糟老头,临行时给了自己一粒解药,因自己太相信家中祖传疗伤圣药的功效,反而未把那粒解药给展哥哥吃下,现在何不先把那粒解药给展哥哥服下,先救住展哥哥的性命。……她想到这里不由惊呼出声,暗骂自己糊涂,一边又闪起两只剪水双瞳,四处打量,她想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家,去讨一杯开水,给展哥哥服解药。
    但四野茫茫,除了连天芳草及农家耕耘的田垄之外,四处不见一个人家。
    转眼看到左侧约五六里外有一座高冈,锦衣少女虽然很少出远门,在家中又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但心眼却玲珑剔透,聪慧无比,想到那高冈上去,看看何处有人家再骑马赶去,总比这样盲目前行好得多。于是,立刻拉转马头越野朝那高冈上跑去。
    锦衣少女骑的这匹枣红色大马,乃是千里名驹,称为“赤骅骝”,脚程飞快,虽是越野而走,五六里的路程晃眼即到。少女纵马高冈,抡目四望,见高冈背后青山翠谷,半山腰里绿荫掩映,露出一角红楼,虽然那一角红楼距离高冈尚有十数里之遥,但除此之外,茫茫四野,再看不到一个人家了,只好催马上山,直朝那一角红楼跑去。
    “赤骅骝”真是一匹宝马,不但在平地跑起来飞快,就是在崎岖山径上也奔驰如飞,窜山越脊,转眼跑到那一角红楼之处。
    锦衣少女从马上把昏迷中的少年抱了下来,走近那座建筑门前一看,不由愣了!
    这座建筑奇特之极,红色圆顶,白石围墙,连木门也是白的,在白木横梁上用墨笔写了三个大字“死人居”。
    锦衣少女武功甚高,却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哪里见过像这等奇特的地方?看这座建筑背山而建,庙宇不像庙宇,坟墓不像坟墓,却在门梁上题着“死人居”三个大字,使这少女一时之间怔在门前,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睁大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呆呆发怔。
    就算她是冰雪聪明,这眼前怪异的地方,也把她聪明的小头脑弄糊涂了。
    想世界上哪有这样怪的地方?谁会在自己家门题上“死人居”的名堂呢?就算是坟墓,也不会这样写吧?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世上就有这种怪事情,可说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了!
    她正在踌躇不前的当儿,忽然怀中的少年周身抖了一下,昏迷中两道长眉皱起,状甚痛苦……
    这一来,把少女从迷惘中惊醒过来,仔细一想,救人要紧,管你是活人死人,先进去看看再说。
    爱的力量,真是伟大!锦衣少女千金之躯,却为了从心底爱上展姓少年,竟把害怕和危险都置于九霄云外,她竟敢孤身独闯“死人居”了。
    只见她抿紧嘴唇,一脸坚毅之色,连马也没有拴,只任马儿在山边吃草去了,她抱起昏迷中的展姓少年,走到前面高声叫道:“有人吗?”
    她连叫了数声,空山回音,哪里有人答应?她鼓起勇气,用脚尖一点,两扇白木门呀然而开。
    开门处竟是一个小小的庭院,院中花木扶疏,竟然幽雅非常,只是寂静无声,隐然有一种阴森恐怖之感。
    院落当中,一条白石甬道,笔直的直达那座红顶小楼(就把它叫做楼吧),小楼门窗紧闭,里边似乎关闭着无数的神秘。
    可是,小姑娘胆比天大,竟然怀抱昏迷少年,一步一步地走向神秘恐怖的小楼。
    走到楼门前,楼门也是白木做成,未加油漆,白木门上赫然又用墨笔写着“死人之居,活人免进”八个大字。
    小姑娘一咬牙,扬声叫道:“死人!有活人来访。”
    “嗄──嗄──嗄──”一只怪鸟,叫了几声,从楼顶飞起,展翅扑向山后浓荫去了。
    小姑娘一颗芳心,被吓得几乎从喉咙里跃出腔外来。但过了一会儿,见仍然杳无人声,小姑娘又壮了壮胆子,用脚尖点开楼门。
    楼门也是未拴未锁,小姑娘脚尖点到,门呀然而开,迎面竟是一个宽敞的小厅。
    小厅内陈设简单,但却打扫得纤尘不染,不用问,这“死人”必也是手脚够勤的了。
    锦衣少女的心提到嗓子眼里,一边全神戒备,一边两只大眼睛睁得挺大,滴溜溜四处打量。
    只见迎门一张白木条案,一张白木方桌,白木方桌两边各放着一张椅子,也是白木做成。好像这些门、窗、桌、椅都是用山上树木做的,而不加油漆,以保持木材的原状,使房中的空气都充溢着树脂的香味。但这就更容易使人联想到棺材,因为棺材店里就是充溢着这种味道的。
    锦衣少女四下察看了牛天,见没有什么异状,这才把昏迷中的少年放在白木椅上,因为她抱了半天,虽然她武功甚高,也感到两臂有点酸麻了。
    她放下昏迷中的少年,让少年委坐在椅子上,然后长嘘了一口气,心说:“这鬼地方!名叫‘死人居’,可连死人也没有看到一个呢!……”
    她不由又四处打量,见正中墙壁上挂着布幔,从门外吹进微风,布幔虚虚晃晃,不知布幔后边隐藏着什么东西,她好奇心大发,鼓着勇气,伸手拉开布幔,布幔后边却类似一个佛龛,佛龛内供着一个牌位,也是用白木刻成,牌位四边上雕云刻龙,做得非常精致,当中写着“恩公霹雳剑展大侠云天之神位”。“展云天!”
    锦衣少女几乎惊呼出声,她清楚记得在自己家中,救了展哥哥,她与展哥哥互诉身世时,展哥哥刚说到他叫展白,父母双亡……
    雷大叔便从窗外窜了进来,拉着展哥哥的手,很着急地问展哥哥:“展云天是你什么人?……”
    这“死人居”又有展云天的神位,莫非展哥哥与这展云天有什么很密切的关系吗?……
    原来这锦衣少女就是展婉儿,她私恋展白,却又气展白和樊素鸾亲近,在小孤山上一气回到闺房,后来听说展白追赶“神驴铁胆”董千里走了,她却放不下心来,竟背着父母,偷偷地骑了父亲的千里名驹“赤骅骝”离家来找寻展白。
    她虽然家学渊源,又从小得到父母溺爱,学了一身高强武功,但却从未在江湖道上走过。她初离开家,本不知展白走向哪里,但却误打误撞,让她在兴隆镇上遇到展白。那时,她也在那家酒楼吃饭,不过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二人未碰面罢了。后来,她听到楼下人声鼎沸,兵器交鸣,有人打架,她才跑出来看,一见正是展白一支碧剑,独战十数高手而稳占上风,她暂时末露面,等到展白与“血掌火龙”硬拼了三掌受伤,而“血掌火龙”仍想伤害展白时,她才把手中的马鞭当“甩手箭”使用,救了展白。
    如今,她又误打误撞跑到这“死人居”,却看到“展云天”的神位,知道她心目中的展哥哥与这展云天,必有深厚的关系,她怎能不关心呢?
    在那神龛之前却是一条宽约五尺的横行走道,左右各有内室,内室的门也是白木做成。左首门上贴着一张白纸,墨笔书“活死人”;右首内室门上则大书着“死活人”。两边门上各有一副对联,也是用白纸墨笔写的,上联是“有恩不报生不如死”,下联是“有仇未雪忍死偷生”,横批则写着“雪仇报恩”。
    看至此处婉儿心中已明白了五成,想这“死人居”住的并不是什么死人,而是活人欠了展大侠的恩,展大侠冤死,未能为展大侠雪仇以报大恩,才自况死人……
    婉儿想到这里,奇怪为什么没见到这“活死人”,还是“死活人”的面?当即走到左首内室,用手一推,门应手而开。发现室内一桌一椅,陈设简单之极,无床无帐,却在室内一角停放着一口白木棺材。
    白木棺材盖得很紧,展婉儿看了半天,见室内无其他事物,又转身出来,进到右首室内去看。
    谁知右首室内与左首室内,完全一样,也是一桌一椅,靠墙停着一口白木棺材。
    偌大一座庭院,阒无一人,却在房内停了两具白色棺木,而且题了“死人居”那么个怪名字,一种难言的阴森恐怖之感,只把一个没有出过远门的婉儿姑娘,吓得六神无主,芳心忐忑不已。……
    婉儿正在右首室内忐忑发怔的当儿,突听房外“咚!”的一声巨响,把展婉儿吓了一跳,当即左掌护胸,右掌待敌,飞身掠出室外。
    只见她的展哥哥从椅上栽倒地下,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婉儿不顾一切飞身掠到展白身前,俯下身一看,展白面红如火,粗重的鼻息已弱不可闻,眉锋紧皱,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婉儿大吃一惊,细看展白身上并没有新的伤痕,知是自己进内室搜寻时,无人照顾,展哥哥自行栽倒的,不由暗骂自己该死,放着正事不干,却去东寻西看,于是赶紧把展哥哥又抱坐在椅上,取出红脸老头送的那粒绿色药丸,可是急切间又找不到开水,婉儿秀眉一皱,竟张开樱口,以口液津水,嘴对嘴为展白把药丸送下。
    一是婉儿心地纯洁,并没有想到男女之间,除了夫妻是不能做出这种亲餐的动作;再者也是婉儿心中太爱她展哥哥,事出紧急,才毫不避讳地以口水送药为展白服下。婉儿仍怕展哥哥失去知觉,不能顺利把药丸咽下,当即功运掌心,为展白在胸前按摸。
    婉儿玉掌过递,只觉展白怀内鼓绷绷的一物格手,婉儿不知展白怀中所藏何物,当即探手取出,原来是一本彩色封面的书。
    婉儿倩然一笑,心说:“我这展哥哥也像个小孩似的,这么大了还看花书。……”
    婉儿想着,随手把书翻开,没想到书内画的全是赤裸的女子,姿态妖艳,冶荡迷人……
    “好坏!你──”婉儿俊脸一红,低骂了一声,竟忘记展白是在昏迷之中,把一册画书,直向展白怀中摔去!
    “啪──哒!”画书从展白怀中,掉在地下……
    忽听门外一声暴喝:“何人大胆?竟敢闯进死人居!”
    声落,来人已扑进房中,婉儿尚来不及回身,一股劲风已向身后撞来。
    婉儿恐被来人伤了她的展哥哥,不躲不闪,一式“倒转阴阳”,借身形回旋之势,双掌齐出,猛向身后劲风迎去。
    “咦!是小恩公……”
    婉儿一转身,来人已从婉儿身后,看清展白的面目,立即惊呼一声,赶紧挫掌收势,硬把击出的掌力收了回去。
    “砰!砰!”还是慢了,接连两声脆响,婉儿双掌被来人掌力余劲震得娇躯连晃,两臂发麻。
    “好大的掌力!”婉儿心中吃惊,抬头一看,只见来的竟是两个怪人,一样的身穿白布葛衣,腰系一根麻绳,一样的苍白阴森,毫无表情的死人脸,一左一右站立婉儿身前,活似两具僵尸,婉儿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两个怪人,四只冷电似的目光,从婉儿脸上看到展白脸上,又从展白脸上看到婉儿脸上。
    婉儿见两个怪人阴森恐怖,脸上阴晴不定,目光闪烁,恐怕有不利展哥哥的企图,虽然明知自己不是两个怪人的对手,但为了维护展哥哥,她竟暗中运功戒备,不但没有一丝畏惧退缩之意,反而暗下决心,假如两个怪人对她展哥哥有什么不利的行动,她立刻全力反击……
    “小恩公负伤不轻!”左首怪人这句话不知是对何人所说。
    “所以我说我们不能死,留下残命,还有很多用处”右首怪人说。
    婉儿看他们两人似在互相谈话,冷电似的目光,却望着自己和展哥哥,暗中诧异两怪人之怪。……
    “小娘们!可是你把小恩公打伤?”左首怪人忽然向婉儿厉声问道。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婉儿反问道。缓了一缓,又说:“我为什么要打伤展哥哥?……”
    “陡!”右首怪人突然一声暴喝,身形平射而起,左手一挥,拨开婉儿,直向昏迷中的展白扑去!
    “你要干什么?”婉儿恐怕怪人伤害她的哥哥,大叫一声,“力拨千钧”右手猛向扑来怪人的臂上推去。
    婉儿情急出手,这一掌用出了全力,不要说是人臂,就是铁条也可以打弯。
    但怪人对着婉儿全力的一掌,竟如未见,不躲不闪,仍然平射身形,向展白扑去。
    “砰!”婉儿一掌正打在怪人的左臂上,如同击中坚钢,半边身子都麻了,掌缘更是一阵剧痛,被震得站立不住,一直退出五六步,才拿桩站稳。
    那怪人却已扑近展白身前,伸出两只毛茸茸的大手,直向展白前心要害按下。
    婉儿又惊又急,大叫一声:“老怪物!你敢碰一碰展哥哥,姑娘便跟你拼了!”
    喝叫声中,“黄莺出谷”双掌齐出,全身猛向扑近展白的怪人打去。
    “小娘们!老实一会吧!你──”另一怪人单掌一挥,婉儿前扑的身形,如受一道无形的气墙一阻,一副娇躯反被弹回来,“砰!”的一声,撞在墙壁上。
    直撞得婉儿双眼发黑,几乎昏了过去。她赶忙背靠墙壁运气调息,再睁眼一看,只见先前怪人双掌已按在展哥哥“命门”要穴上。
    “命门”乃人身死穴,只要怪人掌下微一吐劲,展哥哥便可丧命。婉儿急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但她再一细看,才知道怪人并不是要加害展哥哥,而是以本身真力为展哥哥推宫活穴,因为她看到展白脸上红潮已退,而且缓缓睁开了眼睛。婉儿不由暗叫一声:“惭愧!”便就势倚在墙上,借机调息起来……
    另外一怪人也走近展白,却一眼看到展白脚下那本彩色封面的书。
    “哎呀!”那怪人拾起那本书,只看了一眼,便惊叫起来:“《锁骨销魂天佛秘笈》!兄长!兄长!你看……”
    他惊叫着,抬头一看他的兄长头上冒出蒸蒸热气,显然是为展白推宫活血,正到了紧要关头,他立刻把后边的话咽了回去。
    但他冷森无表情的脸上,也透出了无比的激动,只见他双眼放光,连捧着那本书的双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靠在墙壁上运气调息的婉儿,听到那怪人叫出《锁骨销魂天佛秘笈》的名字,心头也猛然一震。她有一次无意中,曾听到爹爹跟门下食客边谈武林掌故,说到二百余年以前,有一位武林奇人“只眼郎君”,留下一部《锁骨销魂天佛卷》,被武林称为天下第一奇书,谁要能得到这本奇书,按照书上要诀修炼,便可成为武功天下第一……
    想到这里,婉儿有点迷惑了。因为她方才看过,书中尽是些赤裸裸的女子画像,并没有武功诀窍,莫非那些赤裸女子的各种妖冶形状,就是武功的招式吗?……
    婉儿一边心中胡乱猜想,一边看那捧着书的怪人。只见他双手颤抖着把书本打开,一页一页地翻阅着……
    愈向下看,怪人脸上的表情愈是特别。一会儿眼眉耸动两下,一会嘴角撅动两下,双眼放出奇异的光芒,那阴森惨白毫无血色的脸上竟也泛起了红潮……
    那为展白疗伤的怪人,头上蒸蒸的热气愈来愈浓,最后竟在头顶凝聚了三朵白云,远远望去犹如在头上开了三朵白莲花一般。
    婉儿靠在墙壁上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个怪人。那翻阅《锁骨销魂天佛秘笈》的怪人之怪模样,已经够吸引人的了。又见为展哥哥用内功疗伤的人,头上的白气竟形成了三朵白云状的花朵,婉儿更是吃惊,她知道这是“三花聚顶”,为内家功夫练到登峰造极的现象,她想不到这像鬼魅似的怪人,竟有这等高深的功力!因此,一时之间,她看得出了神……
    突然,她觉得有两道利剪似的光芒,盯在自己身上,转头一看,原来是翻阅《锁骨销魂天佛秘笈》的怪人,激情难持闭上眼睛,现在又把眼睛打开。
    只见他面泛红潮,浑身颤抖,双眼死盯着自己胸前和小腹,竟立起身形向自己走来……婉儿只是一个天真未凿的少女,哪里知道男人对异性渴求的情焰欲火,是如此的疯狂粗野。
    这怪人本也是一位武林怪杰,而且也有着数十年的苦修,武功之高,定力之强,在当今武林已是屈指可数。没想到一册《锁骨销魂天佛秘笈》,竟能使他失去常态。此时,他情焰高涨,苦修数十年的精关已破,再也把持不住如火燎原的满腔欲火,面对着娇滴滴的妙龄少女婉儿姑娘,他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自己一生的清誉,更忘了身旁还有自己同胞的兄长,恩公的儿子……此时,他高涨的欲火已使他失去了理智,竟像饿虎扑羊似地猛向婉儿扑去。
    婉儿惊叫一声,“闭门谢客”,双掌以周身的力气,猛向疯狂扑至的怪人前胸打去。
    “砰!”一声大震,对婉儿打来的双掌,那怪人竟不闪不躲,结结实实的挨了婉儿的两掌。
    婉儿全力推出的两掌,少说也有五六百斤的力量,谁知打在怪人胸前,怪人身形只晃了两晃,前扑的身形并未停止,反而更加快速,双臂一张,已将婉儿的娇躯,抱了个满怀。
    婉儿感到周身如被钢箍,压在胸前的重量几乎使自己窒息,又惊又急,但苦于手脚不能展动,终于昏了过去……
    被欲火煎熬的怪人,如同疯狂,开始动手撕破婉儿身上的织锦绸衣,一边嘴里“呼!呼!”粗重的喘息……
    “嘶!”价值千金的锦衣,被怪人坚逾精钢的利爪一下撕破一条尺余长的破口,婉儿赛雪欺霜的胴体己现露出来……
    婉儿娇嫩如花蕾,在昏迷中眼看要遭到狂风暴雨的摧残,花落水流红,惨不忍睹……
    突听一声冷哼,那为展白疗伤的怪人,飞身掠至,单指疾伸,猛然点中紧抱婉儿的怪人背后的“精促穴”。
    “呃!”一声喉鸣,抱紧婉儿的怪人应指而倒。为展白疗伤的怪人,紧跟着又连拍倒地怪人的“长强”“灵台”“肾门”三大要穴,然后提起倒地怪人,飞身掠人左首内室,掀开棺盖,把他丢进棺内。
    这怪人身快如风,晃眼又把婉儿提起,关进右首内室的棺材里边,把掉在地下的《锁骨销魂天佛秘笈》拾起来装进怀内,使厅堂里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然后又猛拍展白周身十二处穴道,展白悠悠醒转。
    展白清醒过来,张眼看到这鬼魅似的怪人,一时之间愣了。
    “展小侠,还认识老夫吧?”
    展白猛然记起在密松林先夺自己的剑,后来又撞树自杀不死的两个怪人来。怔怔地问道:“我怎么会到了这里来?你那位同伴呢?”
    怪人摇了摇头。说道:“我那位同伴外出未归,至于说你怎么到了这里来,那还得要问你自己!”
    “问我自己?”展白如坠雾中,暗想在小镇上与红脸老者对了三掌,只觉奇热难挨便昏了过去,怎会到了这怪人房中?于是灵机一动,问道:“老前辈,是您救了我?”
    “老夫也不知是谁救了你。”怪人说道:“不过,在这房中老夫到是助了你一臂之力。展小侠,你先说说看,我们分手后,你又到过些什么地方?”
    于是,展白把所经过.的事全说了。怪人长叹一声,道:“这真是天假其缘,老夫几次自杀未死,留下残命,反而为恩人之后,略尽绵薄!”说着站起身来,引展白到供的展云天神位之前说道:“老夫这位恩公,就是你的父亲了?”
    展白看到父亲的神位,不由流下泪来,双膝跪倒,连磕了三个头想起自己几年来所受的折磨屈辱,不由伏地放声痛哭起来。
    那怪人看展白哭得悲切,想起自己隐姓埋名,不见天日,住死人之居,睡棺材之床,也未能为恩公报仇,痛心疾首,竟也陪着展白顿足捶胸,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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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祥麟公子
    二人哭了半天,怪人突然仰脸一声长啸,似是吐出了满腹悲愤,用手一抹脸上泪痕,昂声说道:“英雄有泪不轻弹!小恩公!不要哭了!我活死人还有几句要紧的话告诉你!”
    展白一阵大哭,心头积郁已倾吐不少,闻言止住悲声,站起身形说道:“老前辈不必客气,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了。”
    “惭愧!”活死人仰天一叹说道:“我弟兄身受恩公大恩,终身难报,没想到恩公惨死,我弟兄连杀害恩公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我弟兄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本想自碎天灵追随恩公于九泉,但又想查访杀害恩公的仇人为恩公报仇,才忍辱偷生活了下来,我二人废去名号,以‘活死人’与‘死活人’自况,一日不能为恩公报仇,便一日不称名道姓,可是杀害恩公的仇人的手段既狠毒,行事又极端隐密,经过我弟兄十年来的明察暗访,才约略知道杀害恩公的竟是江湖上六个声名显赫的武林高手所为。”
    活死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展白听到将要说出杀害父亲的仇人的姓名时,竟激动得浑身发抖,一边嘶哑地叫道:“说下去!老前辈,说下去……”
    “唉!”活死人摇头长叹一声,说道:“这六个人原与你父亲义结金兰,在江湖道上合称中原七侠。想不到为了洞庭湖边一宗价值连城的宝藏,竟阴谋陷害把你父亲暗算杀死。……”
    “老前辈!你说呀!他们是谁?叫什么名字?”展白见活死人说到这里,唏嘘悲叹不再说下去,不由着急地叫道。
    “他们六人之中,除了一人远遁海外,不知所终,其余五人都成了当今武林最大的豪门了。苍天呀!为什么好人不得好报?坏人反而飞黄腾达呢?……”
    “老前辈!你快说出他们叫什么名字?”展白见活死人一味地悲叹感慨,说了半天还没有说出杀死父亲的仇人是谁,不由催促他快说。
    “一个是镇江的霸王鞭樊非。”活死人双眼一瞪,无限悲愤地说道:“四个是当今名重武林的武林四公子……”
    “武林四公子?”展白头脑轰的一震,探手抓住活死人的臂膀,双目几欲流血,瞪视着活死人颤声问道:“竟是武林四公子?”
    活死人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武林四公子的父亲……”
    “凌风公子之父,摘星手慕容涵?”展白一字一顿地吼声问道。
    活死人点了点头。
    “安乐公子之父,乾坤掌云宗龙?”展白仍是一字一顿地问道。
    活死人点了点头,仍然是一语不发。
    “端方公于之父,混元指司空晋?”展白紧接着问道:“祥麟公子之父,青蚨神金九?”
    活死人只是面色凝重地点头,等到展白问完,他又加上一句:“还有一个,就是那远走海外,下落不明的银扇子柳崇厚。……”
    “哎呀!”活死人声未落地,展白已大叫一声,仰面跌倒,一时气昏了过去。
    活死人一手又把展白提了起来,单掌贯注真力,在展白后心“命门”穴上一阵按摩,展白又悠悠醒转过来,不由星目流泪,颓然说道:“老前辈,看来晚辈这杀父之仇,是报不成了!”
    “唉!”活死人长叹一声,说道:“小恩公!听到这些人的名字,不要说小恩公感到气馁,就连我兄弟二人知道之后,也觉得为恩公复仇无望,要不然在密松林内,我弟兄为什么要撞树自杀呢!”
    活死人这几句话,还真是又鼓了展白的几分勇气,他心中暗想:“自己怎能这么没骨气?遇到困难便畏缩起来!我要留下有用之身,只要自己刻苦练功,学武略有所成,就是不能把杀父仇人一一斩尽杀绝,也要拼着性命去杀一个算一个,让天下武林道也明白父亲还有这么一个后代……”
    展白想到这里,触动灵机,扑身朝活死人跪倒,万分诚恳地说道:“多蒙前辈教诲,使晚辈顿开茅塞,老前辈既是与先父有交情,就请收晚辈做个弟子吧!晚辈跟前辈学好武功,也好去为父报仇!……”
    活死人见展白向他跪下,慌了手脚,拉展白不及,自己也向展白跪倒,连忙说道:“小恩公快快请起,你这样一来,岂不是折杀老朽了!”
    展白以为活死人不肯收录自己,越不肯起来,最后活死人强把展白抱起来,按展白在椅上坐下,才正容说道:“非是老朽推辞,不肯教你,这里边实有重大原因,以老朽武功来说,对付人家二三流的脚色,还有用处,却决不是人家一流高手的对手,常言道‘取法乎上流于中’,就是老朽把压底的功夫都掏出来,把你教成了还是无用,尤其武林中一拜师,便不能见异思迁,再去改投别的师傅,这岂不是误你小恩公的前程?此其一。再者,老朽兄弟二人与恩公展大侠主仆的名份,严格说来,小恩公还是老奴的小主人,奴仆怎能做主人的师傅?”
    展白一听活死人所言甚是有理,知不能强求,随默然不语,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其实,小恩公也用不着失望,你身上不是带着比名师还要高明的武功秘录吗?”
    活死人这一说,展白蓦然醒悟,想起怀中的《锁骨销魂天佛秘笈》,立刻伸手去摸,谁知一摸摸了个空,只吓得心中一凉……
    活死人却从怀中,把《锁骨销魂天佛秘笈》掏出来,说道:“这天下第一奇书,小恩公从何处得来?”“是一个叫雷大叔的人送给我的。”展白见《锁骨销魂天佛秘笈》未丢,这才放心下来。
    在二人说话的当儿,活死人把书页翻开,才看了两眼,赶快又把书本阖上,闭目调息了一会,才睁开眼睛说道:“好厉害!这书可能最易引人走火入魔,小恩公年纪轻轻,不知怎么看的?”
    “晚辈在黑暗中用手摸的。”展白毫无心机,对任何事,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活死人听展白说“用手摸书”,似是不信,但当他伸手摸了一下,立刻恍然大悟,不由脸上闪过一丝贪婪的神色。展白也看出活死人贪婪之色,又听活死人这一说,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心说:“好险!”
    活死人把书交还展白,仰头思索了一会,又问道:“雷大叔是何人?竟如此慷慨!”
    展白把雷大叔的形状描述了一番。“噢!”活死人恍然说道:“雷震远!”
    “老前辈认识?”展白反问道。
    “怎么不认识!”活死人眉飞色舞地说道:“他和你父亲是最好的朋友,想当年我兄弟追随恩公,行道江湖时,他和我们常在一块。……”
    “老前辈是何人?”展白插口问道:“能否将大名告知晚辈,也不枉在此相遇一场。”
    活死人脸色又黯淡下来,长叹说道:“这一点要请小恩公原谅,因为我弟兄发下重誓,在未能给恩公报仇之前,永不提名道姓。以后你只叫我弟兄‘活死人’‘死活人’好了!”
    展白见他不肯说出姓名,也不好勉强,顿了一下,又问道:“老前辈,怎么知道晚辈杀父的仇人……”活死人不等展白问完,便接口道:“这要问‘神驴铁胆’董老前辈,我兄弟二人先前听到这消息,还不敢相信,后来董老前辈前来证实,前两天我兄弟二人又遇小恩公,从小恩公剑穗上看到了那枚‘青蚨镖’──就是那枚青铜制钱。那是‘青蚨神’金九的独门暗器,这我弟兄才不得不相信,那传言竟是事实!”
    “神驴铁胆!”展白寻思道:“董老前辈是不是一个丝绸贩子模样的骑驴老人?”
    活死人道:“正是他老人家!”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重大的事情一般,高声叫道:“神驴铁胆董老前辈,为前辈异人硕果仅存的一位了,年纪恐怕有一百多岁以上吧,三粒铁胆,八八六十四手‘奇形追掌’,武功之高,当今武林恐怕已无出其右者,刚才小恩公说要拜师,何不就去求他老人家收录?”
    展白一听有这条明路,即刻兴奋地问道:“他老人家住在什么地方?”
    “他老人家虽然游踪无定。”活死人说:“但经常在南京燕子矶江边,岩山十二洞存身,小恩公到那里去或能找到他老人家……”
    展白不等活死人说完,跳起身来,向活死人躬一礼,说道:“那么,晚辈就此告辞!危难之间多蒙老前辈相救,又蒙指示明路,一切恩典,展白牢记心底了……”
    展白一边说,一边腾身向门外跑去,话未说完,人已跃出“死人居”门外了……
    “小恩公……”活死人在身后急叫,想告诉展白还有同来的少女,但必然想到一些不便的地方,张嘴欲言又止……就在这略一犹豫之间,展白已奔下山去了。
    展白心急似箭,奔出“死人居”大门,连回头看都未回头看,在山坡上他也看到那匹枣红色的大马在吃草,展白还以为活死人的马,他也没有仔细想想“活死人”那怪像,怎么会有这般鞍辔鲜明的神骏坐骑?……
    南京,古名金陵,乃六朝的古都,山川形胜,物华集汇,为战国第一大城。
    南京城的古迹名胜无数,最著名的有:水西门外的莫愁湖,城北江边的燕子矶,城东钟山南麓的明孝陵,波光明媚的玄武湖,以及城内的北极阁、清凉山等处,有的庄严雄伟,有的幽美壮丽,任何一处均可使人流连忘返。
    虽然时届仲秋,但天空骄阳如火,真可烁石流金。南京夏天之热是全国有名的,这“秋老虎”一发威,真比盛暑还热,因此城内一般仕女,多三五成群到城北江边燕子矶来纳凉。
    燕子矶直立江边,状如飞燕,非常壮丽。附近并有岩山十二洞之胜,为夏日避暑胜地。
    江风习习,柳荫处处,燕子矶旁岩山十二洞一带,有不少茶肆酒摊,依江而设,坐满了避暑乘凉的红男绿女,一个个衣御轻罗,手拿绢扇,指点山水之间,笑语随风播送,使人意会到江南富庶之乡,六朝金粉之胜,果然不比寻常。
    此时在江边踟蹰来了一个落魄少年。只见他身穿一件黑缎披风,质料虽然不坏,但身上挂破了数道裂口,缀下布条也未缝补,随风飘扬,而且鞋上沾满了尘土,身上渍满了汗迹,叫人一看便知他一定跋涉长途,走了不少路了。
    这落魄少年,脸上汗水冲流而下,遗留下一条条的汗渍,看样子是好多天没有洗脸了,但仍掩不住他眉梢眼角之间的俊挺英秀之气。
    而且,落魂少年虽然衣敝形疲,背上却背了一柄古色斑斓的长剑。而且看那长剑绿鱼皮鞘黄金吞口,杏黄丝穗,显然是一柄上好宝剑。他低头茫然走着,微蹙眉头,似有无限心事,对于眼前山川景物,以及绿荫下乘凉谈笑的红男绿女恍如未见。
    偏偏有人专找倒霉的晦气。落魄少年兀自低头走着,忽然飞来一块拇指大的卵石,“叭!”的一声,正打在少年的后脑壳上!
    被打的少年一跳好高,猛然回头四顾,四周乘凉的红男绿女哗然齐笑,竟判断不出是谁打的。
    这一枚石子,打来得怪。虽未使少年受伤,但却很痛。
    落魄少年抡目四顾,只见绿荫茶座上的游客,都面露揶揄的笑容望着自己,又用手一摸,脑后竟被打起一个包来,但在群众之中,就是看不出是何人打的,当然也就无法发作。
    可是,少年刚一回头,“叭!”的一声,又是一枚石子打在头上。
    这一下打的比刚才更重,被打的少年跳起有三尺高,猛然回头,双目圆睁,满面怒容。
    游客哄堂大笑……
    但这一次,少年却看出了门道。原来有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男孩约七八岁,女孩也就是六七岁,男孩穿一身浅绸裤褂,女孩穿一身淡粉衣裙,一样长得粉装玉琢,俊美非凡。
    两个小孩背着一个百子石柳花盆而立,都背着手,花盆里堆的正是打在少年头上的小块卵石,两个小孩望着少年尴尬的样子,小眼鼓得滚圆,抿紧嘴唇,看样子是强行忍住,使自己不发出笑声来。
    在两个小孩站的附近,有一副高雅茶座,大圆桌面,白色台布,桌上摆着一瓶鲜花,数样新鲜水果,几杯冷饮,四周数张高背藤椅,椅上边散坐着五六个衣衫鲜明的男女,表面上看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之流,但细看一个个精神充足,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目炯炯放光,分明是些身负高强武功的武林人物。
    其中最扎眼的,是一个廿岁左右的少年,长得肤白如玉,貌比潘安,身穿一袭白纺绸长衫,稳坐在中上座,潇洒中带着高贵,高贵中又显得英气勃勃,有如当年“小乔初嫁,雄姿英发”,谈笑间使曹操八十三万大军烟消灰散,周公瑾那样英俊的气概。
    与这高贵俊美少年并肩坐着的,是一个容光照人的少女,年仅及笄,清新绝俗,犹如姑射仙子,蝉翼般的云罗羽衣,姣艳如花的面庞上,浮着微笑,飞瞥了尴尬的落魄少年一眼,然后又以似怒含嗔的眼光,瞪着两个小孩,那眼光的神情是责备两个小孩不该顽皮淘气。
    落魄少年连着被石子打中两下,又被众游客讪笑,已激起了满腔怒火。但是,当他看出是两个孩子恶作剧时,心中暗想又何必跟两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因此怒气消了一半,但嘴中仍道:“小朋友!不应该无故打人,打到我没有什么关系,若是脾气坏的人,一定不会饶过你们……”
    那小男孩眼珠一转,带着顽皮的笑容,仰起小脸反问道:“这样说,你不坏嘛!”
    “噗哧!”小女孩忍不住笑出声来,但一笑出来又感觉不好意思,忙转身面向江水。
    小女孩转过头去,一眼看见江边岩石上,爬着一个斗箕大的乌龟,正在拱着盖子晒太阳。小女孩童心大发,小手指一屈一弹,把藏在掌心里另一枚石子随指弹出,“叭!”的一声,不偏不倚,正打在乌龟头上,把那乌龟打了一个翻身,真正是“王八翻身忙了爪”,那乌龟仰面向天,四脚一阵乱抓,却无个着力处,再也爬不起来……
    “嘻!”小女孩拍手欢呼:“哥哥!我打中乌龟的头了!”
    坐在茶座上的高贵少年,与俊美少女同声喝止:“兰兰,不许淘气……”
    嗖──叭!
    但是高贵少年与俊美少女喝声未住,小男孩以相同的手法,小手指一屈一弹,也把握在掌心的一枚石子,同样打在乌龟的头上。
    小男孩这一下比小女孩手法重,四脚朝天的乌龟被打得四脚翻飞,一路滚向江水中,“噗通”一声,水花四溅,乌龟趁势潜入水中不见。
    江边茶客,足有数百之众,见状哗然大笑。
    “有什么新奇?”小男孩对小女孩说:“我还不是一样打中乌龟的头!”
    数百茶客更是哄堂……
    两小孩虽是童言无忌,但一语双关,又加上周围茶客一阵大笑,只把落魄少年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两只眼睛瞪得滚圆,真想发作,无奈对方仅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又觉得不便发作。于是,他叹了一口气。心说:“命乖运又蹇,时被鬼揶揄!自己什么样的气都受过了,又何必跟两个孩子一般见识……”
    落魄少年想到这里,头一低,加紧脚步,想赶快离开这尴尬之地……
    谁知偏偏有人找他的麻烦,就在落魄少年快离去之际,突听一个公羊嗓门叫道:“嗨!老二呀!你方才还说什么‘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决不可忍辱偷生,腆颜活在世上。’如今叫我老人家看来,世上多的是缩头乌龟,少年无志之人,受了人家侮辱,还不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公羊嗓门又高又尖,分外刺耳,而且声音非常之大,叫得人人都听到了。落魄少年离得很近,闻言身不由己地扭头望去。
    江边树荫下有一个茶座,坐着二老一少,正在以极为卑视的眼光,望着落魄少年。
    两个老人年纪都很大了,但相貌生得甚为奇特。一个长着满头红发,周身皮肤粗糙黝黑,惟有眼鼻紧处长得鲜白柔嫩,一双精光四射的小圆眼,身穿一件百衲衣,拱背缩肩,乍看真像一个马戏班的大马猴一般。
    坐在貌似马猴的老人对面的那个老人,虽然不那么不堪入目,但瘦小枯干,头戴大毡帽,身穿厚长袍,在溽暑天气,光是这身穿着,就够使人觉得怪的了。
    夏穿冬衣的瘦小老头,双手拢袖,皱眉挤眼望定落魄少年。这瘦小老头上唇蓄着两撇小胡子,一个大红酒糟鼻子,摇头晃脑,一边嘴中还文绉绉地吟道:“吾兄言之不谬也!”生就一副三家村,冬烘先生的模样。
    落魄少年一口怒气,从肚子里直冲脑门,但他尚未发作,那冬烘先生模样的老人却招手叫道:“过来!”
    落魄少年强压住满腔怒火,假装不懂地问道:“老先生是叫我吗?”
    “哎!真乃顽冥不灵!”冬烘先生脸孔一沉,叱道:“老夫不是叫汝,难道是叫犬吗?”
    冬烘先生把“你”叫成“汝”,把“狗”称做“犬”,惹得周围茶客,又是一阵哄笑。
    这一下子,落魄少年再也忍不住了,不由怒道:“老先生满嘴斯文,却出言不逊,想必也不是什么正经读书人,小可若不看你那么大年纪,哼!”
    落魄少年话中之意虽未明说出来,但也从那一声冷哼中听出来了。
    谁知落魄少年此言一出,却把那一旁的赤发老人乐坏了。只见他笑得前仰后合,拍手跺脚,哈哈大笑声中,以他特有的公羊嗓门说道:“哈哈哈……文老二!哈哈……你一天到晚感叹斯文扫地……哈哈哈……现在可真是斯文扫地了,哈哈……这小子说你不是正经读书人。哈哈……”
    冬烘先生被赤发老人笑得吹胡子瞪眼,鼓着腮帮,怒向落魄少年叱道:“粪土之墙!粪土之墙!孺子真不可教也!老夫叫汝,汝不过来。还胆敢辱骂老夫!哼!”
    说着冷哼一声,双手一按桌面,作势欲起……
    “老师,且住!”坐在二老对面的小僮,突然往起一长身,向冬烘先生说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杀鸡焉用宰牛刀,收拾这小子,哪里还要您老人家亲自动手,让弟子来教训教训他。”
    冬烘先生沉定地点了点头,又坐了下去,小僮从竹椅上滑了下来,哈吧着两条箩圈腿向落魄少年走近……
    怎么说小僮是从竹椅上“滑”了下来呢?原来小僮身形奇矮,坐在竹椅上两脚不着地,茶座的竹椅又高,因此这身形奇矮的小僮,离坐时是身形一挺,屁股顺着椅面向下一滑,才双脚落地。
    落魄少年一看这小僮,身高不满三尺,却长了一个超平常人的大脑袋,大头大脸上,小鼻子小眼都挤在一块儿,尤其小僮生着两条箩圈腿,上唇挂着两条鼻涕,而且奇丑无比。
    四周茶客一看小僮这份长相,先忍不住嗤嗤发笑,那小僮却大模大样,哈吧着两条箩圈腿走近落魄少年面前,大马金刀地一站,用手一指落魄少年的鼻子,叫道:“哎!你小子得罪了我师傅老太爷!只要给我这小太爷磕个响头,那么,我小太爷便代你小子向师傅老太爷求求情,师傅老太爷也许会饶了你!你若不然,哼!别说师傅老太爷会发脾气,就是小太爷也不饶你!”
    这三寸丁似的小僮,大模大样地向落魄少年一叫阵,而且满嘴的老太爷,小太爷,还不住地用袖口抹鼻涕,这一来把四周茶客更是逗得哄堂大笑起来。
    落魄少年这个气可就大了,看到这三分不像人的侏儒,也向自己喝五骂六,耀武扬威起来,直气得半天说不上话来。
    “小子为什么不说话?”小僮两只绿豆眼一瞪,叱道:“莫非是当真讨打!”
    落魄少年只是嘿嘿冷笑,既未说话也未出手。事实上,他心中是想跟这样一个三分不像人的侏儒打起来,胜之不武,而且被茶客们像耍狗熊似地看热闹,那才真叫划不来。
    小童却不管落魄少年心中怎样想,见他不答话,以为落魄少年瞧不起他。突然左手一晃落魄少年眼神,右手出手如风,身形随着出手之势,电射似地逼近落魄少年胸前,五指如钩,向着落魄少年腕部关节扣来,所用手法,竟是武林罕见的“大擒拿”手法之中的一式“卸关点元”,不仅出招快,而且招式奇,不亚于当今武林一流高手。
    落魄少年陡然一惊,估不到这貌不惊人的三寸丁,竟有这样的高强武功;见小僮招到,不敢怠慢,斜身挫步,甩臂曲肘,用出一招“断筋截脉”,也是“大擒拿手”中的绝招,五指箕张,由下向上,反扣小僮右手脉门。
    “来得好!”小僮尖叫一声,身形如旋风般滴溜溜地一转,右手向侧一滑,躲过落魄少年五指,猛抓落魄少年胸腹要害;同时,左手如叉抓向落魄少年“咽喉”重穴,用的是“大擒拿手”中“抓袍攫带”绝招。
    落魄少年见这不起眼的小僮,出手招式不同凡响,立刻收起了轻敌傲慢之心,右手五指并拢“金丝缠腕”,反拿小僮叉向咽喉的左腕关节,左手横削小僮右臂“经渠”重穴。
    小僮尖啸闪过,二人快攻快打,所用的手法均是武林罕见的“大擒拿”手法,奇诡绝伦,晃眼之间,互拆了五七招。
    燕子矶江边茶座之中,卧虎藏龙,有不少武林名家杂身其中,先前见落魄少年与毫不起眼的小僮起了冲突,以为不过是“狗打架”的把戏,均未加以重视,但等到二人一交上手,都不免睁大了眼睛,暗暗为二人的精奥手法,感到惊异起来。
    其中最留心二人动手的,是那两个奇特的老头,以及那高贵的少年与俊美少女。
    敢情这两个奇怪的老头子,竟是大江南岸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江南二奇”。
    那长着满头红发,周身肌肤漆黑,面白如猴的公羊嗓门老头,乃是“江南二奇”的老大,江湖人称,“赤发老人”常去恶。那夏穿冬衣,酒糟鼻子,满嘴之乎者也,犹如三家村冬烘先生的干枯瘦小老头,是“江南二奇”的老二,姓文名正奇,江湖人称“鬼谷隐叟”。
    这二人享誉武林数十年,武功自成一格,内、外、轻三功均至登峰造极地步,生性怪异,不喜和人打交道,常年隐身“鬼谷”,但无人知道“鬼谷”确实的地点,也很少有人去过,只听传言在雁荡山中。这二人轻易不出谷,可是他二人要走出谷来,在江湖上一露面,必定闹出几件轰动武林的大事来。
    那与落魄少年动手的奇矮小僮,是二人唯一无二独传弟子,乃是二人在山路上捡到的一个弃婴。“江南二奇”本来不喜陌生人,不知怎么一来,竟大发善心,把这拾来的弃婴扶养大,且授以武艺。因他生得奇矮,又无名少姓,因此叫做“三寸丁”,又有个外号,名叫“小丧门”。
    别看“小丧门三寸丁”长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却得到“江南二奇”的亲传,具有了二奇四五成的功力,虽不敢说天下无敌,但也可跻身武林一流高手之列。
    如今这落魄少年,竟与“三寸丁”打了个棋逢对手,这还不使“江南二奇”大感奇怪吗?
    “江南二奇”四只眼睛瞪得滚圆,注视着落魄少年的一招一式,见其运用的“大擒拿手法”,竟与二哥“鬼谷隐叟文正奇”所传授“三寸丁”的“屠龙十八手”,有些类似,二人心中不仅奇怪,而且感到说不出的诧异!
    至于另一茶座上那高贵少年,更是当今武林响当当的人物,叫起名号来,可说是天下武林无人不知。当今武林威名最显赫的,便是“武林四公子”,所谓“安乐风流,飘零端方,凌风无情,祥麟热肠。”
    “武林四公子”,名重武林,为当今武林势力最浩大的四大豪门,俱各网罗天下武林高手,门下食客,奇人异士,上百论千,前书中提到的,已有“安乐公子”云铮,“凌风公子”慕容青,而当前茶座上坐着的这高贵无比的少年,正是被江湖上恭称为古道热肠的“祥麟公子”金彩焕。
    祥麟公子金彩焕,世居南京,家资巨万,又加上他幼得异人传授,武功高强,门下食客上千,甚多武林中第一流高手,与另外三公子,在武林齐名,可以说是站在南京城一跺脚,整个中原武林都会乱颤的人物。
    与祥麟公子坐在一起的纯美少女,乃是祥麟公子的嫡亲胞妹,闺名金彩凤,因喜在鬓旁斜簪一枝梅花,人又生得清新脱俗,俊美无伦,故此有个外号叫“一枝梅”。
    这一天,天气实在燠热难挨,祥麟公子兄妹,带着几个门客,及已出嫁姐姐的一对儿女,明明和兰兰,到燕子矶茶座来吃茶乘凉,没想到却遇到那极为扎眼的“江南二奇”及“三寸丁小丧门”。
    “江南二奇”这一次带着独一的弟子离谷下山,还真是来找“祥麟公子”的碴儿。
    看到“祥麟公子”一露面,两个老怪物便冷言冷语地在一边敲山门,偏偏“祥麟公子”势可盖天,涵养功夫却极好,在未摸清“江南二奇”门路之前,尽管“江南二奇”冷言冷语,就是不接碴。甚至他的门下,忍不住气,几次想起身应对,也被祥麟公子暗中制止住。
    “江南二奇”经常不出谷一次,并不详细了解祥麟公子在中原武林的势力,这次出谷来找祥麟公子来一较短长,也是受了小人的挑拨离间,见冷嘲热讽祥麟公子均不为所动,一时之间倒不好意思无端寻仇,因此,双方的人,一时之间僵持在那里。
    恰巧此时落魄少年低头行来,他满腹心思,茫然走着,无心中把兰兰手中牵着玩的一只蚱蜢踏死了。
    “喂!”兰兰大声急呼,并拉起拴住蚱蜢的细线,一看蚱蜢已被落魄少年踏死,高叫道:“看你把我的蚱蜢踏死了,要你赔!”
    谁知落魄少年正在想心事,根本未听到兰兰呼叫,依然低头向前走着……
    兰兰虽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但生于武学世家,武功已有相当根底,见落魄少年踏死她的蚱蜢,任凭她叫连头也不回,竟气起来,回手从花盆内抓起一枚卵石,小手指一屈一弹,竟以“弹指银丸”打暗器的手法,向着落魄少年后脑打去。
    一是落魄少年满怀心事,在人烟稠密之处,未防有人暗算,二是兰兰“弹指银丸”虽然手法奇准,但力道究竟是差,出手后不带毫丝破空之声。
    因此,竟打了个正着。小孩脸薄,待落魄少年被打回头,她却闷着气不敢开腔了。
    落魄少年回头看了半天,看不出是谁打来的,再转头走去时,兰兰向着明明吐舌一笑。明明误以为兰兰是向他挑战比赛,即也在花盆中取了一枚卵石,第二次打中落魄少年的头。
    没想到就因为这一闹,可给“江南二奇”抓住了弱点的机会,“鬼谷隐叟”文正奇首先招呼落魄少年,意思是想借机煽动,要落魄少年找“祥麟公子”算账,那么,他“江南二奇”师徒,可也借口和“翔麟公子”动手。
    谁知话不投机,“江南二奇”自己竟跟落魄少年起了冲突。等到“三寸丁小丧门”与落魄少年打起来,“江南二奇”才知道看走了眼,这落魄少年竟身负绝世武功。
    祥麟公子兄妹比江南二奇更感惊奇。暗想:在自己势力范围以内,居然有人敢来寻衅?已是天大的出人意外,如今又见一个落魄少年,竟有如许高强武功,而且在自己居地内出现,门下人竟毫无所悉,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因此,祥麟公子兄妹,以及门下食客中的武林高手,也俱都睁大了眼睛,望定场中二人相搏。
    落魄少年与“三寸丁小丧门”快攻快打,晃眼又是十余招过去了。
    “三寸丁”别看人矮,身法的确灵活无比,翻、腾、纵、跃,奇快如电,而且,“屠龙十八手”出招之准,拿捏之妙,处处攻敌之必救,见招打招,见式打式,波诡云谲,奇奥绝伦。
    落魄少年出手招式,亦是精奇神妙,且掌出霍然生风,显见内功要比“三寸丁小丧门”深厚,只是身法不如“三寸丁”灵活,出手招式也显得生疏迟滞,因此,二人竟打了个旗鼓相当,难分轩轾。
    时间一久,究竟落魄少年吃了招式生疏的亏。
    在“三寸丁”跃起身形,施出一招“云龙三现”,左手凌空两抓,虚按落魄少年面门,右掌划了个半圆,猛拍落魄少年前胸“三阳”要害,落魄少年应该是用“摸云断峰”招式,崩腿横身,避招进招。
    可是,落魄少年招式不纯,横身却未崩腿,抓向面门的两掌是躲过了,拍向前胸的一掌,却再也化解不开。
    “三寸丁”外号人称“小丧门”,自是心狠手辣,打了半天未得手,又是当着二位恩师面前,脸上早觉挂不住,如今见一掌得手,立刻又加了二成力道,贯注在右掌之上,吐气开声,“着!”暴喝声中,掌挟劲风,猛向落魄少年前胸要害拍至。
    这一掌要被打实,落魄少年不死,也得被打成重伤。
    “呀!”不少人惊呼出声,尤其那“一枝梅”金彩凤,粉脸上竟流过一丝惋惜的神色,似是不愿见落魄少年横尸当场,但又不好意思贸然出手援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听落魄少年大喝一声:“嘿”……
    “砰!”的一声大震,在别人看来万难晃闪的一招,落魄少年竟能吸胸运掌和“三寸丁”硬对了一掌。
    “三寸丁”人小体轻,被落魄少年掌力震得如断线纸鸢般,平直飞了出去,飞去的方向无巧不巧的,正是“江南二奇”坐的那副茶座上。
    “江南二奇”脸色立变,大奇“红发老人”常去恶一举双手,接住了平飞而至的“三寸丁”,往竹椅上一放,“三寸丁”却一挺身又从竹椅上站起来,用手摸了摸脑袋,小眼一翻,尖声尖气地说:“师傅!你放心!挨这么一下两下的,徒儿还不在乎!”
    说着又想纵身向前再战。
    众人都想不透“三寸丁”被落魄少年一掌震飞及丈,竟丝毫未负伤,不知是何道理。
    可是,二奇“鬼谷隐叟”文正奇却“呼”的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挥舞着大袖,摇摇摆摆地走近落魄少年面前,双眼一瞪,向落魄少年厉声叱道:“尔姓甚名谁?何人门下?”
    落魄少年昂然答道:“在下展白,出身师门,却无可奉告!”
    “鬼谷隐叟”扬脸想了一会,好像没听说过“展白”这么一号人物。瞬即摇头晃脑地说:“这就奇了!尔既是说不出师门来历,所用擒拿手法,恁地竟和老夫所创手法相同?”
    展白和“三寸丁”动手时,心里一直感到奇怪,见那侏儒似的小人,施展手法,竟是熟悉得很。如今又经这冬烘先生般的老人一问,猛然记起“三寸丁”的擒拿招式,跟“独脚飞魔”李举的擒拿手法,如出一辙。以为眼前这侏儒,冬烘,跟“独脚飞魔”师出一门,于是冷笑道:“缺腿少脚之人,老先生可认识?”
    “鬼谷隐叟”闻言脸色惨变,盛气凌人的态度,一变而为畏缩难安的样子,嘶声说道:“怎么?你是他──的弟子!”
    “赤发老人”也晃身驰近,愕然动容,催着“鬼谷隐叟”的肩膀问道:“这少年是他的传人?他──还活着?”
    展白看这两个奇特的老人如此紧张,莫明所以。但自己跟“独脚飞魔”动手时偷学了两招,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是那老怪物的弟子,于是抗声说道:“二位别紧张!在下可没有那样的师傅……”
    “我老人家也没有那样的弟子!”突然远处有人接了腔。
    “我老人家一生之中,只收了两个徒弟,就掉了两条腿,如果再收徒弟,岂不是项上这颗人头也保不住了吗?”
    展白闻言转头一看,沿着江边走来一个老人,那老人齐大腿以下,双脚全无,却接装了一个上粗下细的木桩,承接住肢体,架着双拐悠悠荡荡地飘了过来。
    展白再回头一看“江南二奇”,早已不见。原来这断去双腿的老人一出现,“江南二奇”便吓跑了。
    茶座上也失了“三寸丁”的影子。
    “孽徒!”断去双腿的老人,口中喝骂:“我老人家找了三四十年,今天让我找到,还想跑吗?”
    说着,双拐一撑地面,身形戛然平射而起,别看这老人断去双腿,借着双拐的支撑,跑起来疾快如飞,只见他一跃就二三十丈远,双拐连点,人已疾如飞鸟般向前追去。
    展白顺着老人追去的方向看去,在那“岩山十二洞”的崎岖山路上,有三个黑点,正如疾矢般向深山密林中逸去。不用问,那正是“江南二奇”与“三寸丁”了。
    展白莫名其妙,一时怔在那儿……
    突然面前一花,出现一条人影,横阻在展白面前,展白抬头一看,见是一个卅余岁的壮汉,自己并不认识,微微一怔,那壮汉却发话了:“朋友慢走!我家公子爷找你有话说。”
    “恕在下没有时间。”展白自从得知武林四公子是杀父的仇人,对“公子”一词,极端厌恶,剑眉一皱说道:“而且在下也不认识你们什么公子爷!”说罢,闪过那壮汉,仍向前走去。
    那壮汉冷笑一声,又晃身挡在展白面前,双眼一瞪,向展白喝道:“朋友!别不识抬举,公子爷想见你是瞧得起你,如果不是公子爷指明会你,你想见公子爷还见不到……”
    展白见他挡在面前罗嗦没完,心中早已不耐,不等他说完,即大声说道:“笑话!纵然你们公子爷是什么土皇帝,地头蛇,在下说不愿见,便不愿见……”
    壮汉见展白出口不逊,骂到他们公子头上,大喝一声:“不愿见,你也得见!”喝声中单臂一晃,“探骊取珠”直向展白胸前抓来。
    展白见他出招迅速,劲风破空,知道这壮汉武功不弱,但他正在气头上,见壮汉招到,不愿躲闪,用一招“缚虎擒龙”,左掌向壮汉打来的右臂搭去,右掌平胸推出,猛劈壮汉前胸要害!
    像这种“以攻还攻”的打法,武林少见,不但大出壮汉的意外,就连坐在茶座上的“祥麟公子”兄妹,及属下高手,也莫不耸然动容……
    可是,二人都是攻势,出手实在太快,“祥麟公子”一干人来不及出声阻止,“砰!”的一声,那壮汉已被展白一掌震飞两丈开外,半空中喷出一口鲜血,颀长身形“叭哒!”一声摔落地上,动也没动,显然是毙命了。
    四周茶客一看打死人了纷纷离座而起,霎时一阵大乱……
    一声厉啸,划空而起,一条身影平射而至,身形未落地,招已先出,犹如一头大鹰一般,十指箕张,凌空向展白头顶击下。
    这一招威势奇猛,迅如星火,展白想躲也没法躲,“霸王举鼎”,双掌过顶猛向来势迎去。
    “砰!”又是硬打硬,展白自觉如万斤铁锤砸在双臂上,一阵气翻血涌,双眼金星乱进,踉跄五六步,仍然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来人凌空一击,把展白打坐落地,身形泻地,不等展白翻身坐起,双掌一挫又向展白胸前推出一掌。
    来人下了狠心,想一掌把展白击毙,以代死去的属下报仇。这一掌用出了全力,只见掌风如飙卷至,展白这一次想躲也来不及了,眼看要伤在来人掌势之下,突听一声喝叱:“巴兄!且慢──”
    听到这喝声,来人掌势一缓,展白却已单足一点地面,翻身而起,横身飘跃八尺。
    一打量来人,却是一个面目黧黑的瘦小老者,一身闪闪发光的黑衣,双掌平伸着叉在胸前,两掌的小指上各套着一个钢环,钢环的另一端系着下襟两摆衣角,正瞪着一双冰芒刺人的三角眼,望定展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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