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严霜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29章曾经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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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288;&#12288;武啸秋道:“你既已知晓,又何必提起她的名字。”
    &#12288;&#12288;白袍人道:“某家亦知由外人呼叫女蜗之名,乃水泊绿屋的忌讳之一,但某家早于二十年前已完全与绿屋脱离关系,自然全无所惧了。”
    &#12288;&#12288;武啸秋冷笑一声道:“只怕你是言不由衷罢?”
    &#12288;&#12288;白袍人大怒道:“武啸秋!听说你几年来你艺业大有精进,和甄定远那头老狐狸处处以天下第一人自居,某家实与你说,这等想法还稍嫌早了一点!”武啸秋道:“走着瞧吧!”
    &#12288;&#12288;白袍人道:“某家此番重出,犹未去寻找你们的晦气,你反而先找上了我么?”
    &#12288;&#12288;武啸秋冷笑不答,白袍人复道:“敢情尔等怕我一个一个找你们算帐,以是来个先下手为强,嘿嘿,这一次可没有那般容易叫你的阴谋得逞了。”
    &#12288;&#12288;武啸秋阴笑道:“然则你自认有击败咱们的能为了,这几年来你为何不来找我们,莫非你也在暗地里进行什么阴谋算计?”
    &#12288;&#12288;白袍人喃喃道:“某家迟早要去找你们的,但必须先将那件大案子探察个水落石出,否则那秘密岂非永无揭晓之日之么?”
    &#12288;&#12288;武啸秋道:“你说的什么案子?什么秘密?”
    &#12288;&#12288;白袍人仰天长笑,笑声里隐约透出抑压不住的激动:“事到如今,你还要装什么傻?某家……”
    &#12288;&#12288;山门外边蓦然传来“希幸幸”马嘶声响,蹄音来到近处停住,白袍人神色微变,硬生将未完的言词咽了回去。
    &#12288;&#12288;顾迁武悄悄移近赵子原身侧,低道:“敢是武啸秋提到的水泊绿屋‘女蜗’来到了,那白袍人以一敌二,必要时你我得助他一臂之力。”
    &#12288;&#12288;赵子原未置可否,只是轻轻点一点头。
    &#12288;&#12288;沈烷青细步上前,双瞳剪水望着顾迁武,嗫嚅道:“大哥,我……我心虚得紧……”
    &#12288;&#12288;顾迁武紧紧握住她那细若柔荑的手指,道:“有我在此,没有什么好怕的。”
    &#12288;&#12288;赵子原望见他们两人亲呢之状,内心泛起异样的感觉,暗忖:“顾兄与沈姑娘竟是旧识,看情形他俩还是一对爱侣呢,值得怀疑的是沈姑娘贵为白石山庄庄主掌上千金,缘何会落在留香院武啸秋手里?适才她奉命在地窖里向我投怀送抱,幸亏顾兄未曾瞧见,否则我也不知应该怎样向朋友解释了……”
    &#12288;&#12288;想到这里,他仿佛已经见到这一对爱侣中间所蒙上的一层阴影,心中不由暗暗感到难过。只听武啸秋阴森的声音道:“她赴约来了,今日老夫叫你死而无怨!”
    &#12288;&#12288;大步走上前去,一掌震开山门,诸人下意识凝目望去,一辆幽灵似的灰篷马车驰到祠堂前面停了下来!
    &#12288;&#12288;赵子原心子一紧,这辆灰篷马车他已见过多次,与香川圣女所坐的那一辆篷车完全相同,设非顾迁武事先透露来者乃水泊绿屋的女娟,他也无法分清这辆篷车到底是谁所有了。
    &#12288;&#12288;车头上方端坐着一人,一脸阴沉之色,正是那数度把赵子原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车夫马骥。武啸秋大声道:“贵上可是在车厢里面么?她来迟了……”
    &#12288;&#12288;赶车人马骥截口道:“鄙上临行有事不能来了,特地命我驾车到此通知你一声──”
    &#12288;&#12288;不知怎地,赵子原一听此言心头忽然一松,宛如落下了一方巨石,自己亦不知其所以会产生这种感觉的缘故。
    &#12288;&#12288;武啸秋呆了呆,道:“那么贵上今晚是不能赶到此地来了?”
    &#12288;&#12288;车夫马骥道:“正是。”
    &#12288;&#12288;一旁的白袍人冷冷自语道:“可惜,可惜,某家又错过了与女蜗见面的机会。”
    &#12288;&#12288;武啸秋恨恨地瞪他一眼,朝马骥道:“贵上可曾告诉你,不能赶来赴约的缘故么?”
    &#12288;&#12288;马骥道:“不曾。”武啸秋突然沉下嗓门道:“你驾了马车,就为了带给老夫这一声口讯,然而你若仅仅为带口讯,缘何却要驾着一辆空马车往返?骑马不是远比驾车轻快许多么?”
    &#12288;&#12288;马骥冷冷道:“武院主别忘了我是个车夫,我高兴驾着篷车赶路,谁也管不着!”
    &#12288;&#12288;武啸秋道:“话虽如此说,老夫仍想掀开车帘瞧个究竟──”
    &#12288;&#12288;举步走到了车前面,伸手持帘欲掀。
    &#12288;&#12288;马骥厉声道:“武院主若轻举妄动,定将悔之莫及。”
    &#12288;&#12288;武啸秋眼色阴晴不定,无人能从他那变幼的神色中猜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终于他忍住没有掀开车帘,缓缓缩回手来。
    &#12288;&#12288;就在这时,赵子原忽然发觉车台前面那块篷布上的两个圆形小洞里,正有二道冷电一闪即没──他心念一动,忖道:“车厢中那倏闪即没的两道冷电,必定是一对女人的眸子无疑,足见确实是有人坐在篷车里面,只不知那人是不是‘女娲’?如果是‘女娲’,她已和武啸秋约好,来到此地后为何又不露面?……”
    &#12288;&#12288;内心疑虑纷纷,却是无一得到解答,心头不由益发沉重起来。
    &#12288;&#12288;马骥道,“若没有其他事情,小的赶车回去了。”
    &#12288;&#12288;一扬马鞭,马儿长嘶一声,四蹄腾起,篷车如飞驰去……
    &#12288;&#12288;等到篷车去远后,白袍人冷笑一声,道:“武啸秋你受骗了,依某家之见,那‘女娲’分明就在篷车里面,但她竟故意隐身不出,留你单独一人在此与老夫敌对,倒不知用心何在?”
    &#12288;&#12288;武啸秋眼色又自一变,口中却道:“你少挑拨,老夫何许人,岂会轻易着了你的道儿。”
    &#12288;&#12288;白袍人笑道:“很好,咱们可以少说几句闲话,某家要出剑了──”
    &#12288;&#12288;他伸手一按剑柄,就要掣剑而出,武啸秋道:“老夫少陪。”
    &#12288;&#12288;身随声起,一扭腰已到了山门当口,这当口,白袍人电掣般撤出长剑,诸人耳中都听到隐隐风雷之声。
    &#12288;&#12288;同时一阵杀气自剑身上迫出,立时感到心神震荡,呼吸受阻,那武啸秋首当其冲,感受到的威胁自然要较其他人犹为强烈,他身形一扭,竟在间不容发之际抢先了一线,“唰”地冲出剑气边缘,落到六尺之外。
    &#12288;&#12288;在场之人无不骇然失色,只觉武啸秋实是举世罕见的高手,这一着突围身法之诡秘,简直使人难以思议。
    &#12288;&#12288;奇怪的是白袍人发出一剑后、第二剑并未接着攻出。武啸秋大喇喇走出山门,顾迁武大喝道:“武院主慢走一步。”
    &#12288;&#12288;晃身一掠而前,翻掌扑上,那等情急拼命的姿态,赵子原睹状不由怔了怔。
    &#12288;&#12288;武啸秋一言不发,迎着冲上来的顾迁武劈出一掌,掌力无声无息,生似不带威力、然而赵子原却可瞧出他那掌招下面所隐藏的厉害杀着,方欲提醒顾迁武注意,口心却是紧张得发不出声音。
    &#12288;&#12288;沈烷青的尖叫几乎在同一时间亮起:“顾郎留神!那是寒帖摧木拍!”
    &#12288;&#12288;武啸秋右掌一挥,劈出霹雳般暴响,威势之厉之烈,便如寒帖摧木一般,簌簌有声──顾迁武乍闻沈烷青示警,立刻抽身回来,饶是他见机得早,也被掌风扫出七尺远,摔倒于地。
    &#12288;&#12288;武啸秋向后退了两步,刚好踏出山门,然后闪电也似一个转身,扬长没人苍茫夜色中。
    &#12288;&#12288;那白袍人自击出一剑之后,即不曾动手,冷眼望着武啸秋离去。
    &#12288;&#12288;但闻沈烷青恸呼一声,奔到顾迁武近前道:“顾郎,你没有事么?”
    &#12288;&#12288;她哈腰下去细察顾迁武伤势,惶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12288;&#12288;赵子原暗叹道:“这位沈姑娘对顾兄用情至深,却是红颜命薄,被武啸秋禁制利用,几与欢场女子无异,如果他俩因此不能结合,岂不令人扼腕。”
    &#12288;&#12288;白袍人冷然道:“年轻人莽莽撞撞,受这场教训亦是应该,不过姑娘大可放心,他还死不了。”
    &#12288;&#12288;说着自袋中取出一颗黑色丹丸,塞进顾迁武嘴时,移时,顾迁武面色渐渐红润,巍巍颤颤立将起来。
    &#12288;&#12288;沈浣青伸出纤手扶住他的身子,道:“谢天谢地,顾郎你居然安好无恙……”
    &#12288;&#12288;顾迁武平息了一会道:“我没有事,倒是沈姑娘你──你变得憔悴多了。”
    &#12288;&#12288;微喟一声,续道:“以前你无故从白石山庄失踪,我踏遍大江南北遍寻不着,听令尊提及你失踪那一日,甄定远及武啸秋曾连袂路过山庄,伊始我猜度你是被甄定远掳走,囚禁于太昭堡,遂进入太昭堡卧底,但我在堡里一直没有发现你的踪迹,最近始逃出古堡,做梦也想不到你会落人武啸秋手里──”
    &#12288;&#12288;赵子原恍然若有所悟,暗忖:“顾兄加入太昭堡受聘为银衣队队长,原来为的是追寻沈姑娘之故,他的用心也是良苦了,只不知除此而外,有无其他的原因?
    &#12288;&#12288;白袍人插口道:“数载之前,武啸秋创置留香院,意欲经营为天下第一艳窟,以奴役天下高手,当时他四出访察绝世美女,以主持东南西北四厢,此事老夫略有所闻,不想他会找上沈姑娘你──”
    &#12288;&#12288;赵子原心子又是一震,暗道留香院四厢所住的美女,原来都是武啸秋从各地所掳来的名门闺秀,西厢所住的已证实是白石山庄的沈浣青,至于东厢的李姬。以及其余二姬美女,则不知又是那家的千金闺秀了?
    &#12288;&#12288;可想而知的是,武啸秋将这四个绝色女子劫到留香院后,必然一面以各种手段威胁,一面以金银珠宝打动她们芳心,迫使她们在来访的天下高手一面布施色相,那“量珠聘美”的韵事即是一证。
    &#12288;&#12288;顾迁武道:“沈姑娘,你这几年来一直住在留香院西厢么?那么你……”
    &#12288;&#12288;沈浣青颤声打断道:“顾郎,你答应我不要再追究此事好么?”
    &#12288;&#12288;顾迁武脸色陡然变得相当难看,俯首闷声不语。
    &#12288;&#12288;赵子原见事情发展,果然不幸被自己料中,心中感到十分难过,但又无法劝解,此事与男女之间微妙的情感有关,他也爱莫能助。
    &#12288;&#12288;沈烷青芳容惨变,道:“大哥是不肯谅解于我了,曾经沧海难为水,我……我并不怪你……”
    &#12288;&#12288;说到后来,晶莹的泪水盈眶滚滚而落,那目光真教人瞧得心碎了。
    &#12288;&#12288;她任由泪水在颊上流下,咬牙道:“我走了,顾郎你好生保重。”
    &#12288;&#12288;别身施施而行,顾迁武恍若不闻不见,只是沉着脸色默不作声,沈烷青走近山门时,自袍人忽然一掠而上,冲着顾迁武道:“小子再闷然不响,老夫便一剑把你劈为两段!”
    &#12288;&#12288;他声色俱厉,大有逼迫顾迁武立刻回答之意。
    &#12288;&#12288;赵子原见状暗道,这白袍人虽然行事怪异,但去不失其浓厚的人情味,不觉对他增加许多好感。
    &#12288;&#12288;顾迁武惨然笑道:“你把我杀了吧!我若能以一死得到解脱,倒也一了百了。”
    &#12288;&#12288;沈浣青闻言,回身朝白袍人检衽一札,低声道:“前辈盛情可感,但此事原怪顾郎不得,你老千万不能对他有所不利……”
    &#12288;&#12288;她尽管芳心凄楚,柔肠寸断,但口气仍是深情一片,一霎之间,顾迁武只觉愧作得无地自容,脱口道:“沈姑娘,你──你可愿意和我一道走?”
    &#12288;&#12288;沈浣青破涕为笑道:“当然,大哥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12288;&#12288;眼波中含蕴了无限柔情,顾迁武与对方目光一触之下,更油然泛起一种惭愧内疚之感。
    &#12288;&#12288;他激动地忖道:“我成见如是之深,未免太过于自私了,而且我明知绝对无法舍割此情,缘何不能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一下,我目下所感受的痛苦,乃是不堪忍受她的昔日遭遇,如能看得开些,何来痛苦可言呢?”
    &#12288;&#12288;想是这么想,但日后自己是否能做到这一点,仍觉毫无把握,一颗纷乱的心子,总是无法安定下来。良久,他微唱道:“咱们走罢,我送你回白石山庄去。”
    &#12288;&#12288;于是和赵子原拱手拜别,又向白袍人躬身行札道了谢,转身偕同沈浣青缓缓离开词堂而去……
    &#12288;&#12288;赵子原目送两人离去,心中感慨万千,暗道他俩原可成为幸福的一对爱侣,却是造化弄人,眼下虽然言归干好,但潜伏在二人中间的阴影依旧存在,想到此地,只觉感触愈甚,几乎无法排遣。
    &#12288;&#12288;白袍人的语气打断了他的沉思:“小伙你独个儿在痴想什么?现在老夫开始授你剑法──”
    &#12288;&#12288;赵子原如梦初醒,道:“就在这里?”
    &#12288;&#12288;白袍人以点首替代了答话,赵子原愕道:“这座洞堂已非隐秘之处,尊驾难道没有考虑到武啸秋,甚或水泊绿屋那唤做‘女娲’的女人会去而复返?”白袍人道:“你甭唠叨行么?老夫自有计较──”
    &#12288;&#12288;自腰间解下佩剑,递与赵子原,道:“你且将师门所授的剑法演练一遍,老夫再决定授剑的门径。”
    &#12288;&#12288;赵子原接着长剑,抖手抽出剑身,但见光涌霞生,漫天寒光飞驰,情不自禁赞了一声“好剑”!
    &#12288;&#12288;但他出剑时,绝无任何杀气自剑身透出,可说毫无威力可言,与白袍人拔剑时的气势,相去简直不能道里计了,他一发觉及此,顿生心灰意懒之感。
    &#12288;&#12288;白袍人边声催道:“快摆开门户啊──”
    &#12288;&#12288;赵子原长吸一口气,足踏九官,持剑临风一抖,剑锋居中徐徐递将出去,姿态潇洒自如。
    &#12288;&#12288;白袍人颔首道:“雪斋十二剑式?原来你是阳武白雪斋孟坚石的传人。”
    &#12288;&#12288;赵子原见对方一开口,便道出了自己的师承,似这等渊知博闻,已然足当一代宗师而无愧,正因如此,对白袍人的身份又多了几分猜疑。
    &#12288;&#12288;他不遑多想以致分神,长剑比划摇动,自左角倒刺而上,只见漫空剑星点点,有若拨云雾而见夜空,朦胧不表。
    &#12288;&#12288;这一式正是“雪斋十二剑”第二招“冬雪初降”,剑身跳动之际,白袍人蓦地一掠上前,双掌一左一右,直袭过来,赵子原不虞他会骤然发难,仓皇之下,不禁手忙脚乱。
    &#12288;&#12288;白袍人双掌长驱直人,立将赵子原这一招“冬雪初降”破解了去,赵子原大为凛惕,猛力压腕攻出一剑,“呛”一响,已铁招为“雪雾凄迷”。
    &#12288;&#12288;白袍人微微颔道,脱口道:“可教,可教。”
    &#12288;&#12288;双掌一收,左右双时齐飞,内力自肘间源源逼将出去,赵子原只觉剑子一沉,有若挑上了千斤重手。
    &#12288;&#12288;他奋喝一声,腾足连退五步,来不及再度变招,举剑顺势封上,却无法将对方内力悉数化开。
    &#12288;&#12288;这样一来,赵子原形势大危,剑式愈见繁乱,再也腾不出手施展“雪斋十二剑式”。
    &#12288;&#12288;白袍人手臂一沉,宛似利刃一斩而下,赵子原勉力挥剑封架,不料对方掌招一变,“哧”一响,食中两指已自搭上赵子原剑身──赵子原握剑的一手用劲一挑,却是纹风不动,心时暗叹一声“罢了”,这会子,突听白袍人沉声道“欲窥剑道之大堂,首须培其元气,守其中气,使剑之际,气性不能培守,以致灵台杂乱,败象先呈,焉能使出一流的剑术?”
    &#12288;&#12288;虽是短短数语,传人赵子原耳中,却有如当头棒喝,内心凛惕之下,灵台登时清醒许多。
    &#12288;&#12288;他抢剑再攻,剑势突趋迅疾,正是“雪斋十二剑式”的首招“冬雪初降”,这一招式重演,远较适才沉稳泰然,剑上森寒凌厉之气,也越见强大,白袍人双掌一振,化去赵子原这一式。
    &#12288;&#12288;此刻赵子原已全心沉缅于剑道之中,白袍人突地收手回来,赵子原骤觉身前压力一空,登时泛起无以为继的感觉。
    &#12288;&#12288;他胸臆热血汹涌,大呼道:“为什么要停止动手过招?”
    &#12288;&#12288;“刷”“刷”二响,虚空速刺二剑,剑星在黑暗里宛如腾蛇般飞舞,二剑过后倏然停在半空中,上下不住跳动着。
    &#12288;&#12288;白袍人双目神光中透出肃穆的意味,沉声道:“赵子原听着:‘扶风三式’第一剑‘下津风寒’──剑身居中,捏诀于侧,含其眼光,凝其耳韵,匀其鼻息,锁其意驰,剑身动转五行,托圈而上,始而冉冉降下,一如风起下津,孟冬萧萧风寒……”
    &#12288;&#12288;言罢转身步至山门内侧,闭目跌坐,不再答理赵子原。赵子原立即心神归主,提剑默演数遍。
    &#12288;&#12288;单就“下津风寒”这一剑式,赵子原便足足演练五天之久,五天来他只吃些干粮裹腹,渴了便到祠堂后面打水饮用,他醉心于剑道,虽则箪食瓢饮,却不以为苦。
    &#12288;&#12288;白袍人亦始终不离他左右,随时加以指点,有时竞镇日不发一语,只是默默在旁观赵子原的练剑。
    &#12288;&#12288;五日过后,接着传授赵子原扶风第二剑式。
    &#12288;&#12288;他将剑诀用口语道出,赵子原都一一默记于心,那“扶风剑式”繁复万端,他虽潜心演练,但进展仍然甚为迟缓。
    &#12288;&#12288;这一日,赵子原练剑之后,正往后院提水喝饮,突闻祠堂前边亮起一阵鳞鳞车声及马儿嘶腾声,他心下一凛,连忙奔回祠堂,只见山门大开,当口停着一辆灰篷马车,再瞧白袍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12288;&#12288;堂外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语声:“……你早料到我必然会再来找你么?……”
    &#12288;&#12288;那白袍人的声音道:“女娲,若你认为某家连此事都无法猜到,那么你未免大小觑于我了……”
    &#12288;&#12288;另一道慵倦的女子口音道:“你传技与那姓赵的小子,将来祸延己身,势必要悔之莫及的!”
    &#12288;&#12288;白袍人冷冷道:“这个用不着你多管。”
    &#12288;&#12288;那“女娲”道:“你知道那姓赵的小子是谁么?”
    &#12288;&#12288;白袍人的声音道:“他的身世,某家至今仍未能肯定,难道你竟比我还要清楚不成?”
    &#12288;&#12288;“女娲”道:“你是当局者迷,有关他的一切,我所知晓的或许还要比你更多一些。”
    &#12288;&#12288;白袍人道:“某家决定之事,从无更改,你不必多费唇舌啦,如若你阴谋对那后生有所不利,哼哼,某家绝不将你放过!”
    &#12288;&#12288;“女娲”道:“也罢,咱们不谈这个,我问你,二十年来你还朝夕对我怀恨于心么?”
    &#12288;&#12288;白袍人不答,只是嘿嘿冷笑,笑声中隐隐透出埋藏胸臆里的仇恨烈火,赵子原倾耳听着,不觉呆了一呆。
    &#12288;&#12288;“女娲”低道:“如果我说二十年前那件案子完全是大主人与万三主人的意思,与我毫无牵连,你会相信斯言么?”
    &#12288;&#12288;白袍人突地纵声长笑,道:“笑话!某家岂会轻易相信妇人之言,而且是一个毒如蛇蝎的妇人,你推托得太干净了!”
    &#12288;&#12288;“女娲”微唱道:“然则这事是绝无圆转的余地了,你已决意以我为敌了?”
    &#12288;&#12288;自袍人哂道:“咱们早就是不共戴天的大敌了,二十年来某家无时无刻不在应付水泊绿屋的阴谋毒计,迫得冒名潜居,却依旧躲不过你们的追索……”
    &#12288;&#12288;“女娲”道:“我若有心与你敌对,七日前早就与武啸秋联手对付于你,又何必隐藏在车内不出呢?”
    &#12288;&#12288;白袍人道:“只因为你无致我于死的把握,是以不欲贸然现身,你当某家不知你的心意么?”
    &#12288;&#12288;赵子原听到这里,祠堂后门倏然悄无声息闪进一人,那人像一阵轻风似的窜到赵子原后面,缓缓举起右手,笔直朝赵子原背宫印去。
    &#12288;&#12288;那手臂去势甚是迁缓,全然不带飚风劲响,赵子原一心一意谛听白袍人与女娲的谈话,对行将及身大祸竟似浑然不觉。
    &#12288;&#12288;这一忽里,突闻白袍人大声道:“女娲!你那赶车人到哪里去了?”
    &#12288;&#12288;赵子原倏地有所警觉,但感背后生凉,一种天生的本能又逼得他乍然清醒过来,信手一挥长剑,反劈出去。
    &#12288;&#12288;这一下一个出其不备,一个仓促应战,只闻“哒”地一响,一股鲜血夹着半边耳朵喷跌于地──赵子原喝道:“马骥,你玩的还是这一套手法广再瞧马骥的右耳已被剑尖削去,他一手握住鲜血淋漓的右颊,血液仍不住自五指缝隙间渗出。
    &#12288;&#12288;马骥骇然失色,失声道;“‘下津风寒’!你──你练成了扶风剑式?……”
    &#12288;&#12288;赵子原方才在性命交关里,下意识施出数日前新习成的剑法,马骥趁虚偷袭,非但没能讨了好去,反而吃了大亏,被削下一只耳朵,所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一个昔日被他认为窝囊废的少年,居然练成了这等剑术,内心骇讶之情,自是不在话下。
    &#12288;&#12288;即连赵子原在一剑得手后,亦自怔了一怔,他虽然明知“扶风剑式”,定必精奥异常,却万万想不到威猛霸道以至于斯。故以一剑削下对方耳朵后,一时忘了再发第二剑。
    &#12288;&#12288;祠堂外白袍人的声音道:“女娲你一迳磨着某家说话,却在暗里驱命车夫马骥潜入祠堂,偷袭姓赵的少年,欲一举将他毁掉,但天下事往往与愿相违,说不定你那赶车人偷鸡不着,反将蚀把米咧。”
    &#12288;&#12288;话声甫落,身形已自闪进祠堂,鹰隼般的双目四下一扫,眼色寒冷之极,举步向马骥走近。
    &#12288;&#12288;马骥露出骇然之色,仓皇退出山门,白袍人并不相拦,居顷,但闻“得得”蹄声扬起,那辆篷车已去得远了。
    &#12288;&#12288;白袍人视线从地上斑斑血渍及半只耳朵上掠过,冷然道:“以那马骥的功力造诣,‘下津风寒’这一剑使到七成火候,定可将敌人一剑劈为两半,你去只削去他的一只耳朵,七日苦练,剑上功力仅及于止,教老夫好生失望──”
    &#12288;&#12288;赵子原宛似被人泼了一头冷水,初尝胜利的兴奋心绪早已化为乌有,意态阑珊地道:“尊驾以为我非可造之材么?”
    &#12288;&#12288;白袍人道、“至少在目下老夫是认为如此,若你自己不争气,不多用点脑筋,却如何能领略这剑法的神髓!”
    &#12288;&#12288;赵子原大感心灰意懒,道:“左右还有八日工夫,如果不能达成尊驾企望,那也就算了。”
    &#12288;&#12288;白袍人冷哼道:“太迟了!老夫在三日之后,就得带你去会那个人──”
    &#12288;&#12288;赵子原惜愕道:“阁下不是说须要半个月的练剑时间么?如今只过了七日,莫非另有事故发生,迫得我须提前去与那人动手?”
    &#12288;&#12288;白袍人道:“说得不错,时候所剩无多,这便传你扶风第三剑式──”
    &#12288;&#12288;当下将口诀诵述了一遍,赵子原乍听罢,发觉第三剑式的威力更在其余二式之上,顿时将杂念一收,悉心演练。
    &#12288;&#12288;无话时短,匆匆数日过去,到了第九日时,赵子原正在后院洗涤身子,白袍人忽然不告而别,足足离开了一整天。
    &#12288;&#12288;翌日傍晚,白袍人再度出现于祠堂,他虽然风尘仆仆,精神却甚是矍烁,情绪多少也显得有些紧张激动。
    &#12288;&#12288;赵子原冲口问道:“整整一天阁下到哪里去了?”
    &#12288;&#12288;白袍人道:“老夫已查出那人落足的所在,你我这就动身前往。”
    &#12288;&#12288;赵子原道:“现在阁下可以告知那人是谁人了吧。”
    &#12288;&#12288;白袍人道”
    &#12288;&#12288;“见到她后,你自然就知晓了。”
    &#12288;&#12288;赵子原怀着一颗忐忑之心,随同白袍人走出祠堂,这时天已人黑,夜色笼罩四方,两人施展轻功在荒野上疾驰,赵子原仰望天际星座方位,发觉他们所走的乃是正西方,大约走了十六八里路,白袍人方始停下脚步。
    &#12288;&#12288;他四下观望一下地形,又领赵子原横越一座山林,林叶隙缝处,隐约透出一线微弱的灯光。
    &#12288;&#12288;白袍人回头朝赵子原道:“咱们就要到了,待会儿你出战时,必须将十日来学成的扶风三剑放手全力施为,如此老夫方可瞧出端倪,你可省得?”
    &#12288;&#12288;赵子原点一点头,道:“阁下要我独自与那人动手:然则你不准备与我一齐现身出去么?”
    &#12288;&#12288;白袍人道:“老夫这便藏身于此,由你一人上前叫阵即可。”
    &#12288;&#12288;赵子原心中茫然,不知白袍人用意何在,但事情发展至此,已不容许他变卦退却,只有硬着头皮举步上前。
    &#12288;&#12288;出得山林后,视线到处,只见前方不远处一片旷地上,搭着一坐三角帐幕,帐门当口灯烛高悬,发出柔和的光芒。
    &#12288;&#12288;赵子原心子颤一大颤,脱口道:“这时不是香川圣女歇脚休息所搭设的游动帐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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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初战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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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288;&#12288;那座三角帐幕搭在旷地中央,烛影摇红透过篷布,映出一片柔和的光线,在黑夜中,就像影画一般的浮凸出来。
    &#12288;&#12288;帐幕旁侧,停着一辆为赵子原所熟悉的灰篷马车,车前的马儿正延着长颈,静静地嚼着地上的草根。
    &#12288;&#12288;白袍人情绪显得颇为激动,脸上也因为兴奋逾恒而涨红,他一直凝目眺望着旷地上的三角帐幕,良久不发一语。
    &#12288;&#12288;赵子原见白袍人不答,脱口又问:“然则阁下传我扶风三剑,竟是要我挟仗这套剑法去对香川圣女施展不成?”
    &#12288;&#12288;白袍人道:“香川圣女……你所要会的那个人正是香川圣女……”
    &#12288;&#12288;赵子原呆了一呆,只觉脑际一阵空白,半晌不能作声。
    &#12288;&#12288;白袍人瞥了他一眼,道:“很令你感到意外,是吧?”
    &#12288;&#12288;赵子原茫然道:“小可万万料不到此来动手的对象会是香川圣女,否则那套扶风剑法我也不愿意学了。”
    &#12288;&#12288;白袍人道:“你既已一口承诺此事,想反悔也由你不得了!”
    &#12288;&#12288;赵子原恍然有所悟,道:“敢情阁下早已猜到我绝不愿与香川圣女交手,故此在祠堂里始终不肯相告我所要动手的对象是谁。”
    &#12288;&#12288;白袍人道:“正是如此。”
    &#12288;&#12288;赵子原道:“依此说来,这一切事态的发展,都是阁下预为布置的了?”
    &#12288;&#12288;他未待白袍人回答,复道;“敢问你如此作为,用意何在?”
    &#12288;&#12288;白袍人冷冷道:“老夫传你扶风三剑,你除了遵照老夫的吩咐与人动手之外,其他还是少问一些的好。”赵子原寻思一会,道:“如果我执意不与香川圣女交手呢?”
    &#12288;&#12288;白袍人道:“动手不动手,听凭老夫之决定,你别无抉择的余地,除非你将前日所学去的扶风三剑还与老夫──”
    &#12288;&#12288;赵子原错愕道:“阁下是寻我的开心了,学到的剑招怎样还法?”
    &#12288;&#12288;白袍人道:“简单得很,由老夫施展重气手法,将你武功悉数废了,不过如此仍然太便宜你。”赵子原愤然道:“废去武功还算是便宜事儿?尊驾还待怎地?”
    &#12288;&#12288;白袍人道:“那扶风三式剑诀已深印你脑海之中,废去武功后你若能设法恢复功力,犹可从头学起,故此老夫还得斩去你的双臂,这才算数。”
    &#12288;&#12288;他侃侃他说着,语调甚是平淡舒缓,生似对这废人武功,残人肢体之事完全不当作一回事,赵子原心底突然涌起了一种无比厌恶的感觉,先前对他的良佳印象,随之一扫而空。
    &#12288;&#12288;赵子原道:“阁下心狠手辣,简直是以伤人杀人为乐了。”
    &#12288;&#12288;白袍人面色一变,像被人触及隐痛一般,怒道:“胡说,老夫生平从不妄动刀剑,你懂个什么?”
    &#12288;&#12288;微喟一声,复道:“算了,你既然不愿与香川圣女动手,老夫也不勉强,两条臂膀亦暂且寄在你的身上,你走罢──”
    &#12288;&#12288;赵子原微微一怔,转身走了几步,忽又回转过头来,止身不前。
    &#12288;&#12288;白袍人厉声道:“你还不快滚?侍会儿若老夫改变主意,要走也走不成了!”
    &#12288;&#12288;赵子原注视对方片刻,道:“区区方才考虑到,虽然我在武林中无甚身份地位,但若是说了不作数,那么将来便无法在江湖上站得住脚了,你说是不是?”白袍人冷冷道:“年轻人能够爱惜羽毛,自然是一桩好现象,老夫虽非侠义中人,但自问生平就没有做过一件毁诺背信之事。”
    &#12288;&#12288;赵子原道:“我这就一逞上前向香川圣女叫阵,不过阁下可否再回答区区一问?……”
    &#12288;&#12288;白袍人道:“怎地?”
    &#12288;&#12288;赵子原沉声道:“阁下与香川圣女可是旧识?”
    &#12288;&#12288;白袍人神情微变,道:“实与你说,是与不是我自己也弄不清楚。”
    &#12288;&#12288;赵子原只听得茫无头绪,无法理解。
    &#12288;&#12288;当下遂举步往前行去,忽然若有所思,再度回过头来,白袍人发觉他的脸上满布着疑惑之色。白袍人道:“莫非你又改变主意了么?”赵子原道:“据小可所知,那香川圣女对武学没有一点造诣,更遑论动手过招了,如何当得起扶风三式一击之威?”
    &#12288;&#12288;停歇一下,复道:“而阁下又曾提及,我那对手的武功路数,恰正能克制这套剑法,因此我极可能有当场送命的危险,更令人匪夷所思了。”
    &#12288;&#12288;白袍人道:“你的问题像永远没有完似的,待得你亲自与香川圣女对阵之后,不是便可以知道答案么。”
    &#12288;&#12288;赵子原问不出要领,只有快炔越过旷野,走到帐幕前面,车头的马儿见有生人来到,“希聿幸”长嘶了一声、帐幕内一道娇脆的女音喝道:“什么人?”
    &#12288;&#12288;赵子原不答,但见帐门一掀,一个姿色俏丽的宫装女婢娉娉婷婷的走了出来,手里撑一盏宫灯。
    &#12288;&#12288;莹莹的彩色光线自灯中透射出来,赵子原望着宫装女婢熟稔的脸庞,立刻就认出她便是日前在安峪石亭附近,与甄定远动过手黎馨。
    &#12288;&#12288;那宫装女婢黎专馨冲赵子原盈盈一笑道:“原来是你来了。”
    &#12288;&#12288;赵子原错愕道:“你──你早就知晓我要来此?”
    &#12288;&#12288;官装女婢黎馨道:“没错,我不但知道你是谁,抑且能够知晓你的来意。”
    &#12288;&#12288;赵子原信疑参半,道:“是么?你且说说看──”
    &#12288;&#12288;黎馨道:“你姓赵,叫赵子原,此来是为的找鄙上试剑对不对?”
    &#12288;&#12288;赵子原吃一大惊,道:“姑娘从何得知?”
    &#12288;&#12288;黎馨淡淡道:“由你脸上吃惊的神情,足证鄙上这一次九成又料对了,唉,圣女智慧过人,又长得美如谪仙,但世上却偏偏有许多人忍心加害于她,真使婢子感到大惑不解了……”
    &#12288;&#12288;赵子听出她语中另有所指,心头一觉微微地动。
    &#12288;&#12288;黎馨轻咳一声,复道:“我问你,你也是圣女的仇敌对头之一么?”
    &#12288;&#12288;赵子原皱眉道:“这个贵上没有对你提及么?莫非贵上在江湖上树有许多仇敌,欲谋不利于她……”
    &#12288;&#12288;黎馨道:“这就奇了,你若不是装傻,便可肯定与他们不是一路之人。”
    &#12288;&#12288;赵子原心中疑云更炽,道:“姑娘口中的‘他们’是指谁?”
    &#12288;&#12288;黎馨说:“你若与此事无关,问之何益,再说不久之后你就可以见到分晓了。”
    &#12288;&#12288;赵子原愈是糊涂,渐渐的感到不耐烦起来。
    &#12288;&#12288;他沉声说道:“既是如此,咱们言归正题,姑娘可否转告贵上,就说有一少年请他赐教几招──”
    &#12288;&#12288;黎馨道:“圣女对武学技艺一无所知,此乃尽人皆晓之事实,谅你亦有所闻……”
    &#12288;&#12288;赵子原道:“不瞒姑娘,区区乃是受人指示而来,倘圣女不诸武功是实情,其人为何要指示我与他动手?”
    &#12288;&#12288;黎馨道:“信不信在你,贱妾没有那长多闲工夫与你絮那,其实圣女不但在你来到之前,已,料到你的行止及来意,对那幕后指使你之人,更是了然于胸,因此之故,她已予为嘱咐我应付之法。”
    &#12288;&#12288;说着合掌一拍,但闻步履声起,帐幕当口连袂袅袅步出四名宫装打扮,长衫垂履的少女!
    &#12288;&#12288;那四名宫装女婢迅速散开,将赵子原围在核心。
    &#12288;&#12288;赵子原冷静如常,道:“在下欲与圣女过招,首先得通过你们这一关,是吧?”
    &#12288;&#12288;黎馨浅笑道:“不尽这样,圣女不能亲自动手,只有由贱妾等数人向你请教了,但你大可不必据此失望,动手之人虽是咱们,实与圣女亲自出手无异。”
    &#12288;&#12288;赵子原不逞费心推敲对方语句的含意,右腕一抖,长剑随之出匣,在彩灯照映下,光芒闪闪。他低喝一声,道:“得罪了。”
    &#12288;&#12288;一阵夜风吹过旷野,吹得他们的衣衫头发俱都飞起,拂拂有声,而赵子原的一剑,已在拂拂声中直推出去。
    &#12288;&#12288;这正是“雪斋十二剑式”的首招“冬雪初降”,他第一着不敢冒然用新近自白袍人所学到的扶风剑法。是以所使的仍是本门剑法,去势凌厉异常,所取的对象是距离最近的黎馨。
    &#12288;&#12288;黎馨身形滴溜溜一转,左掌斜斩赵子原脉门,这一忽,那四名宫装女婢也同时发动了攻势。
    &#12288;&#12288;四女身法展动,进退之间,各自拂出了一掌,非但将赵子原的剑势化解了开去,连破带攻,犹有反击之力。
    &#12288;&#12288;赵子原抢先出手,却未能抢得先机,心中不禁一凛,一沉剑身,正待变招换式,不料黎馨玉掌突地一屈,变掌为指弹了出来,几缕尖锐的指风,朝赵子上半身五大重穴急划而至。
    &#12288;&#12288;赵子原情知对方所弹出的,乃是内家“弹指神通”手法,只要被他五指中任何一指弹中,只怕立刻便得毙命当地。
    &#12288;&#12288;霎时一声锐响,赵子原错步向左移动了两步,身子疾地一倾,五股尖厉的指风堪堪扫过他的衣袂边缘。
    &#12288;&#12288;他才避过黎馨的“弹指神通”,右侧一名官装女婢的一掌,已几乎地同时伸到了赵子的肋下。
    &#12288;&#12288;赵子原紧接着再横跨一步,左时撞出。
    &#12288;&#12288;那宫装女撤招变招,将赵子原缠住,其余四人趁势迎了上来,各自拍出一掌,刹时间但见掌影飘飞,宛似飞絮在风中飘忽飞舞,赵子原力竭技穷,再无招架能力,只有眼睛等死。
    &#12288;&#12288;黎馨突然发出一声口讯,四女齐地挫掌止住去势。
    &#12288;&#12288;赵子原喘息未定,大呼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12288;&#12288;黎馨缓缓道:“你为何不发出扶风剑式?”
    &#12288;&#12288;赵子默默呆了半晌,方才他自己败得莫名其妙,在未及发出“扶风剑式”之前,便已遭到致命之危,是以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12288;&#12288;怪只怪他一开始之时,没有立即使用白袍人所传授的扶风三剑,这一败,显然十分不值。
    &#12288;&#12288;但对方居然未将他击毙当场,更令他错愕不已。
    &#12288;&#12288;黎馨道:“你虽已输了,却是在扶风三剑发出之前,这场比试不算,咱们重来过。”
    &#12288;&#12288;赵子原道:“姑娘仍然准备以五敌一么?”黎馨道:“这是圣女的吩咐,莫说那扶风三剑厉害非凡,你果然为了试剑而来,敌手愈多,愈能发出你的潜力,是以对你也大有神益。”
    &#12288;&#12288;赵子原双眉紧皱,忖道:“听口气,圣女似乎对我并无恶意,反有帮助成全我的意思,真是令人费解了。”
    &#12288;&#12288;黎馨又道:“不过贱妾等仍有办法克制你的剑法,到时候可能收手不住,你便有当场送命的危险,相公得好生小心了。”
    &#12288;&#12288;赵子原心头一震,暗道那白袍人果然没有危言耸听,对他再三警告之言,现在已由黎馨亲口加以证实,内心不觉惴然。
    &#12288;&#12288;五名宫装女婢身形旋动,各据方位,黎馨率先发动攻击,玉臂微抬,长袖轻飘飘拂去。
    &#12288;&#12288;她这一袖挥出,暗蕴内家真力,可刚可柔,抑且去势劲急有若闪电,赵子原手中的兵刃险些被卷翻了去。
    &#12288;&#12288;赵子原退开两步,手上剑子一挑,剑上徒地追出一阵阵森寒凌厉之气,剑星在黑暗里宛如腾蛟飞舞。
    &#12288;&#12288;这剑他已施出“扶风三式”第一剑“下津风寒”,须臾间自剑身上透出的森威杀气,己弥漫到周遭附近,笼罩住对方五人。
    &#12288;&#12288;五女立觉一股森冷之气迫侵肌肤,便如跌落冰窖一般。
    &#12288;&#12288;右侧一名宫装女婢脱口道:“冷极了!”
    &#12288;&#12288;黎馨道:“那是敌手施展扶风剑法,自然而然所透出的杀气,不过他剑上火候未足,还未到伤人于无形的地步,咱们只要依照圣女的嘱咐,自能将他的剑法破去──”
    &#12288;&#12288;一举掌往前直拍出去,同一忽里,五女身形微闪,在赵子原前后左右迅速移动,宛如穿花引蝶一般。
    &#12288;&#12288;五女娇躯移动间,业已化去赵子剑上所透出的杀气,紧接着长袖又是一挑,五只长袖齐齐卷向赵子原。
    &#12288;&#12288;赵子原满面凛然,在对方飞袖行将及身之际,手足齐动,“刷”地自东转西,折了一次方向。
    &#12288;&#12288;他猛力压腕攻出一剑,“呛”一响,已换招为“扶风三式”第二剑──“风高雁斜”。
    &#12288;&#12288;五名宫装女婢闪电似的一个转身,竟发掌直袭过来。
    &#12288;&#12288;她们五人出掌以攻为守,攻时迅快如电,守时又稳如金汤城池,赵子原只觉剑上一窒,那一式“凤高雁斜,”竟然发不出丝毫威力!
    &#12288;&#12288;赵子原这一惊诚然非同小可,他自练成“扶风三式”后,雄心陡奋询非昔比,自觉可以仗持这套威猛霸道的剑法行走天下,想不到出师不利,却被五个女流在举手投足间,将他的剑法化解开了。
    &#12288;&#12288;抑有进者,五女的招式手法,自表面看来完全平淡无奇,与赵子原剑上的威力简直无法相比。
    &#12288;&#12288;但这平淡无奇的招式,却偏偏将他的剑法克制住了。
    &#12288;&#12288;赵子原心有未甘,抡剑再攻,剑势猛若迅雷,劲道强绝,施出第三式“风起云涌。”
    &#12288;&#12288;扶风第三式施出之际、一股剑气迅速布满周遭,赵子原仰天长啸一声,仗着剑气护体,抢占有利方位,忽地发现有隙可乘,剑随心动,长剑暴吐,朝左斜面一名宫装少女电射迅击。
    &#12288;&#12288;霍霍剑芒挟着血光飞溅,在灯光掩映下,格外显得耀目。
    &#12288;&#12288;那宫装女婢惊呼一声,蹬步急退。
    &#12288;&#12288;她的左肋已被赵子原一剑划下一道伤痕,鲜血自伤口涔涔滴落,胸口急促地喘息下止──黎馨喝问道:“银秋,你受伤了么?”
    &#12288;&#12288;那宫装女婢低喘道:“我一时大意,致为他剑法所乘,幸好并无大碍。”
    &#12288;&#12288;这会子,帐幕里忽然传出一道银铃似的语声:“黎馨快施展萍风拍,尽管放手对付此人。”
    &#12288;&#12288;声音真是悦耳动听,令人听来舒服之极,赵子原听出那正是香川圣女特有的语音。
    &#12288;&#12288;黎馨低应道:“是。”
    &#12288;&#12288;掌随声起,蓦地发动攻势,跨步揉身欺敌。
    &#12288;&#12288;四女足下碎踏莲步,开始不停的移形换位,掌法同时一变,云橘变幻,如风中飘萍,使人难以测度。
    &#12288;&#12288;赵子原全力驭剑,扶风三式从头施展开来,那黎馨玉手不疾不徐的拂了一圈,他顿时发觉一股古怪的内力横卷过来,像海边浪潮永无休止地卷拍,自己所攻出的剑气,竟然平空一窒。
    &#12288;&#12288;那黎馨及四名宫装婢女出手的部位极为奇特,掌势翻飞间,隐隐发出风雷之声,一忽里,只见手影重重叠叠,已分不出先后,赵子原剑上的攻势立财为之一挫,手下不禁大见慌乱。
    &#12288;&#12288;赵子原情知自己已面临重大危机,显而易见,敌方的“萍风拍”正是“扶风三式”的克星。
    &#12288;&#12288;他剑上威力无法发出,被迫完全放弃攻击,双足倒踏,在五女掌影中不住东闪西躲,狼狈异常。
    &#12288;&#12288;陡闻一道“嗡”“嗡”怪响亮起,一种不可思议的压力,从黎馨掌上透出,之后风声与身影俱敛。蹬蹬蹬,赵子原连退十步,仰面一跤栽倒地上。
    &#12288;&#12288;帐幕内,香川圣女的声音道:“他死了么?”
    &#12288;&#12288;黎馨摇摇头,道:“死不了,婢子遵从你的嘱咐,适才那一拍只用了三分力道,充其量他只是内脏受点轻伤而已。”
    &#12288;&#12288;赵子原挣扎着自地上爬起,对方一掌之力,几乎把他震得五腑内脏都移了位,而他初尝败绩,心中的难受更有甚于肉体的苦痛。
    &#12288;&#12288;他刚刚自草地上拾起长剑,自觉无颜再呆下去,正欲举步离开,一忽之间,五个宫装女婢又围了上来。
    &#12288;&#12288;香川圣女的语声自帐幕里扬起。
    &#12288;&#12288;“别难为他,让他走罢──”
    &#12288;&#12288;当前一名宫装女婢娇躯一让,赵子原一转身,匆匆往树林掠去,须臾,便将灯火四射的帐幕抛在后面。
    &#12288;&#12288;白袍人仍然等在原地,笔直的身躯一动也不动,生像自始至终,不曾移动过一步身子似的。
    &#12288;&#12288;赵子原犹未开口,白袍人已自冷冷道:“甭多说,一切经过老夫都已收在眼里。”
    &#12288;&#12288;咯一停歇,复道:“你败了,果然不出老夫所料。”
    &#12288;&#12288;赵子原没好气地道:“但是香川圣女居然没有下令杀死我,难道也在你预料之中么?”
    &#12288;&#12288;白袍人道:“她不杀你,自有她的理由,同时亦证实了一件事──”
    &#12288;&#12288;赵子原冲口问道;“证实了什么?”
    &#12288;&#12288;白袍人岔开话题,道:“萍风拍虽足以克制住扶风剑法,那只是因为你剑上火候未足,换了老夫上去,他们就无可奈何了。”冷笑数声,续道:“除非圣女另有其他专用来对付我的绝招秘技,否则老夫倒大可不必过于耿耿于心了,嘿!嘿!”
    &#12288;&#12288;赵子原忍不住插口道:“你说啥?圣女为何要对付你?”
    &#12288;&#12288;伯袍人只是冷笑,半晌不发一语,赵子原见他避而不答,虽然疑团满腹,却也不好多问。
    &#12288;&#12288;良久,白袍人始道:“说与你听,你也不会懂的,你受伤不轻,还不尽快运功调息,再过三个时辰便无救了。”
    &#12288;&#12288;赵子原一凛,连忙将手中剑交还对方,就地盘膝坐下,运起师门吐纳口诀调气养伤。
    &#12288;&#12288;白袍人突地一伸手,按在赵子原天灵盖上。
    &#12288;&#12288;赵子原惊呼道:“你……你……”白袍人低喝道:“摒除杂念,运气冲向玄关──”
    &#12288;&#12288;手上一加劲,赵子原但觉一股一股火焰般热气,自对方掌心传下,立刻领悟到对方之意,忙屏息运功。
    &#12288;&#12288;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忽然赵子原身子一阵颤抖,他体内一股浊气在白袍人掌上真力的透导下,正逐渐向玄脉冲去。
    &#12288;&#12288;白袍人脸上较他身上的白袍犹要苍白,整件衣袂被汗水渗湿了,不时有丝丝白烟自他的顶门蒸出。
    &#12288;&#12288;一阵夜风呼啸而过,隐隐夹杂着轻微的步履声!
    &#12288;&#12288;白袍人神色一变,这刻赵子原运气已进入无相境界,人事不知,正是最紧要的关头,万万受不得外来的任何干扰。
    &#12288;&#12288;侧耳倾听,在夜风呻吟中,那跫音愈来愈近。
    &#12288;&#12288;白袍人暗忖:“此刻我真气仍未散完,不可能分手应敌,万望这人只是个路过的,若是个敌人,后果就不堪想象了。”
    &#12288;&#12288;林内一片黝黑,那足步声来到切近,停下了足。
    &#12288;&#12288;白袍人意识到那人正站在自己的背后,半晌未见有何动静,不知如何他竟有如芒在背的感觉。
    &#12288;&#12288;陡地那人仰天狂笑起来,笑声尖厉刺耳,中气之足令人咋舌,一道低沉的语声一字一字道:“鬼使神差教我在这等情况下碰着你,谢金印,你也有今天……”
    &#12288;&#12288;白袍人头也不回,道:“苏继飞,是你来了么。”
    &#12288;&#12288;那人道:“你的记性倒还不差,一听到我的声音就认出来了。”
    &#12288;&#12288;白袍人谢金印冷冷道:“咱们算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怎么认不出来,你想要某家这条性命,是也不是?”
    &#12288;&#12288;那苏继飞道:“你何必明知故问,还记得那年你受人买雇,仗剑夜闯太昭堡,击毙赵堡主这档事么?赵门父亡女散,是后苏某曾欲寻你复仇,却是力有不逮,赵堡主的千金赵主兰亦曾……”
    &#12288;&#12288;话未说完,白袍人谢金印打断道:“事情已过去很久很久了,那一年,你还是太昭堡的总管吧,听说赵飞星仁而下士,难怪在他死后,你还如斯忠心不二。”说着,微微叹息一声,苏继飞道:“以苏某的身法,原本万万无法与你匹敌,但眼下你显然绝无还手之力,命中注定你该死于苏某之手──”他一步跨上,一掌扬起,直劈下去。谢金印大吼一声,道:“且慢。”
    &#12288;&#12288;苏继飞闻言,掌势微窒道:“姓谢的,你还有何话要说?”
    &#12288;&#12288;谢金印道:“某家久闻苏某人慷慨任侠,岂是乘人危难之辈。”
    &#12288;&#12288;苏继飞哂道:“若不乘你之危,眼看此恨此仇,一辈子也休想得报了,苏某虽自问于心有愧,却是被迫出此,你这话不啻白说”
    &#12288;&#12288;一掌重复扬起,谢金印适时喊道:“苏继飞,你容某家说了这一句,再动手不迟。”
    &#12288;&#12288;苏继飞道:“你莫要耍缓兵之计,苏某……”
    &#12288;&#12288;谢金印沉声道:“你知道这受伤的年轻人是谁么?”
    &#12288;&#12288;苏继飞道:“这少年么,苏某与他见过数面,得知他姓赵,是阳武的白雪斋孟老儿的传人,我正在奇怪你缘何要助他疗伤呢?”
    &#12288;&#12288;谢金印道:“有关他的身世,你回去问你的少女主人便可知晓了,此刻你一出掌势必祸殃池鱼,连姓赵的少年也一起毙了,当心你要因此后悔终生──”
    &#12288;&#12288;苏继飞呆了一呆,道:“你故作耸听之危言,其谁可信?”
    &#12288;&#12288;谢金印听出他语气之中,满含森森杀机,不禁暗暗感到不妙。
    &#12288;&#12288;这一霎间,谢金印猛然想起自己一生杀人无数,在自己的剑下,每次对方虽想还手,却是无能为力,那闭目等毙的滋味,原来便是这样的,一念及此,心子不由一颤,长长叹了一口气。
    &#12288;&#12288;他脑际思潮翻涌,忖道:“天网恢恢,报应不爽,想不到我谢金印会毙命在这等场合之下。”
    &#12288;&#12288;等了许久,却未见苏继飞发掌下来,他不禁又是一怔。
    &#12288;&#12288;苏继飞缓缓道:“谢金印你所说的,苏某宁可信其有,为了赵姓少年的安全,说不得只有放弃今日这个千载难遇的机会了。”
    &#12288;&#12288;语声中,隐隐透出心中的矛盾与苦痛,谢金印心中剑时一松。
    &#12288;&#12288;蓦地一道阴森的冷笑自近处亮起,三人头上枝叶簌簌一动,一条黑影自树梢上疾扑而下──那黑影下扑之势何等迅疾,一掌平吐,平空加重千钧,挟着呼呼风声,往谢金印顶门劈去!谢金印目眦欲裂,大吼一声苏继飞脱口呼道:“留心──”
    &#12288;&#12288;他未及多虑,猛地一跃而前,恰恰赶上那条下降的黑影,左右双掌连扬,如山内力疾发而出。
    &#12288;&#12288;那人眼见偷袭即将得手,陡觉后体生凉,匆遽间再出顾不得伤敌,只有回身封掌自救。
    &#12288;&#12288;那人喝道:“姓苏的你不敢下手,我代你宰了谢金印,你怎反而帮起他来?”
    &#12288;&#12288;这当儿,谢金印手上的真力已然散尽,全身压力一轻,弓身一弹,好比弹簧一般即刻跃起。
    &#12288;&#12288;“呛”一响,长剑随之出鞘。
    &#12288;&#12288;刹时但见漫天寒光霍霍,一股剑气直迫出去,剑尖犹未击实,那狙击之人已应声翻倒!
    &#12288;&#12288;一条血口自眉心延至鼻端。
    &#12288;&#12288;苏继飞瞪目凝视,内心不觉又惊又骇,期期艾艾说:“你──你那一剑并未触到敌身,而他身上的血口竟达寸许,莫非你剑上功夫已到了伤人于无形的境地?”
    &#12288;&#12288;谢金印冷然一笑,没有回话。
    &#12288;&#12288;苏继飞陡觉胸中窒闷,全身上下不舒服之极,恨不得纵身避开,离开此地愈远愈好。
    &#12288;&#12288;他发现自己所以会生出如是感觉,乃是谢金印提剑在手,自剑身锋芒上所透出的“杀气”之缘故。
    &#12288;&#12288;当下遂暗暗动功抗拒,但他发现自己的抗拒内力愈大,那无形的“杀气”亦随之增强,简直无法阻挡,他慢慢将自身功力提到八成左右,对方剑上的那股杀气方始减弱了一些。
    &#12288;&#12288;直至谢金印撒剑人鞘,“杀气”才完全消失。
    &#12288;&#12288;苏继飞的胸前如释重压,长长吁了一口大气。
    &#12288;&#12288;谢金印用脚踢翻尸身,道:“你可认得此人?”
    &#12288;&#12288;苏继飞望了死者一眼,但见那人身上着一件银色大憋,面目却是十分陌生,他寻思一下,道:“这人十有八九是甄定远手下,银衣队之人……”
    &#12288;&#12288;谢金印皱眉道:“如此说,甄定远那头老狐狸也来到近处了。”
    &#12288;&#12288;说话间,举步朝苏继飞迫去。
    &#12288;&#12288;苏继飞不知不觉倒退了两步,愤然道:“方才苏某放过你来,而你现在竟反过来欲谋不利于我么?”
    &#12288;&#12288;谢金印冷然无语,身子一提,平空跃起,反手一抖一拔,长剑再度出匣击出。
    &#12288;&#12288;剑尖所指,却是苏继飞立身之处后面,但听一声惨号划破夜空,令人听了为之毛骨悚然。
    &#12288;&#12288;苏继飞一呆之下,霍地一个转身,五步前另一名银衣汉子倒卧在血泊中,死状与刻前那一个并无二致。
    &#12288;&#12288;他恍然悟出那银衣汉子敢情正欲向自亡突施暗袭,却为谢金印发觉,及时击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12288;&#12288;谢金印挽起身上衣袂,揩去剑身沾染的血渍,喃喃自语道:“这剑子已有多年未曾染上鲜血,眼下杀戒一开,不知又要造下多少罪孽了,唉!”
    &#12288;&#12288;这刻他与苏继飞正面相对,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眼,道:“日前在安峪道上,我就怀疑那香川圣女的赶车人马铮就是你苏继飞所化装,事实果然不错,你几时易名为马铮的?”
    &#12288;&#12288;苏继飞道:“你能够借用司马道元之名,难道我便不能改名易姓么?”
    &#12288;&#12288;他俩谈话之间,赵子原业已苏醒过来,朦胧里听到了后面这两句话,睁开眼睛一瞧,只见白袍人面前立着一个车夫装束的中年人,正是为香川圣女御车的“马铮”。
    &#12288;&#12288;但目下他已从两人的话语中,得知“马铮”乃是苏继飞的化身,在此之前,他已先后见过苏继飞数面,而后来见到“马铮”时,竟然认不出他便是苏继飞所乔扮,可知他不但改了名字,连容貌都乔装过了。
    &#12288;&#12288;赵子原脑际思索着这些问题,仍然盘膝坐在地上,未尝移动身子,是以谢金印及苏继飞都未察觉他已醒转。
    &#12288;&#12288;谢金印道:“你改名易姓也罢,缘何却要取个马铮的名字,当然你已知晓水泊绿屋二主人‘女娲’的车夫,便叫做马骥,马铮,马骥,字音相去不远,颇有影射之嫌,连老夫都几乎被搞糊涂了。”
    &#12288;&#12288;语声一顿,又道:“抑且你化装后容貌,与马骥那般相像,香川圣女所坐的篷车,其大小形状也与‘女娲’的马车一般无二,显然你们是有意在武林中人的心目中,造成一种混乱和迷惑,至于用心如何,只有你们自己明白……”
    &#12288;&#12288;苏继飞道:“你呢?你化名做司马道元,敢说没有用心么?”
    &#12288;&#12288;谢金印冷笑数声,道:“在江湖上有喧赫地位的苏继飞,竟屈志降身当起香川圣女的车夫来,怕是没有多少人肯相信的了。”苏继飞眼色一变,似乎极为耽心对方真会张扬这事。
    &#12288;&#12288;赵子原听到此处,可再也沉不住气了,呼地立身起来,冲着苏继飞躬身一揖,口上说道:“苏大叔可还认得小可?”
    &#12288;&#12288;前此苏继飞曾向赵子原提到他与其师盂坚石乃是旧识,故以赵子原口头上称呼他为大叔。
    &#12288;&#12288;苏继飞与谢金印齐地一怔,谢金印抢着问道:“你是几时醒来的?”赵子原怔道:“刚刚不久。”谢金印道:“然则你目击老夫击杀这两个汉子没有?”
    &#12288;&#12288;赵子原的视线落到地上横陈的两具尸身上,摇头道:“没有啊,阁下追问这个做啥?”谢金印不答,心想、“如果他此言不虚,那么他仍不知我的真正身分,因为苏继飞指认我是谢金印时,乃时我杀死那两个人之前,是后他便未曾再提及谢金印的名字,再说,他若知晓我是谢金印,态度势将大为改变,绝不会如此自在,看来似乎是我多虑了。”
    &#12288;&#12288;正忖间,陡闻前方旷地上传来一阵金铃声,在夜空中格外显得清脆响亮,诸人不觉吃了一惊。苏继飞失声呼道:“不好!”谢金印道:“什么事?”
    &#12288;&#12288;苏继飞急促地道:“圣女预言今夜必有事故发生,目下警铃骤响,看来他们已经发动了!”
    &#12288;&#12288;他道了一声“少陪”,横身移出数丈,往帐幕疾掠而去。
    &#12288;&#12288;少时,从四周丛林内突然涌出数以百计的银衣人,个个手上俱都提着兵刃,震声高喝,一时之间,杀声直冲霄汉!
    &#12288;&#12288;那百余个银衣汉子自四面八方涌将上去,霎那将旷地中央的帐幕,围在核心。
    &#12288;&#12288;谢金印睹状道:“这一队人马都是甄定远的手下,他竟择于今夜向香川圣女发起攻击,看似有赶尽杀绝的决心,咱们时间凑巧,恰好赶上了这场好戏。”
    &#12288;&#12288;赵子原心子一颤,道:“甄定远与香川圣女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将她消灭不可?”
    &#12288;&#12288;谢金印道:“你忘了在安峪石亭附近,甄定远曾拦过圣女的篷车么,其时甄老狐狸便有杀她之意,无奈情势不许罢了。”
    &#12288;&#12288;停歇一下,续道:“小伙你必须记住,人与人间之所以会相互残杀,往往不是为了有何仇恨过节,彼此间的利害关系更能导致人们的敌对,甄定远千方百计欲除去香川圣女,即为此中例证……”
    &#12288;&#12288;放眼望去,那苏继飞奔到帐幕前不及十丈处时,已被十数名提刀的银衣汉子赶上,但见刀光旋飞,当前银衣人数刀齐出,向苏继飞后背及腿腰砍到。
    &#12288;&#12288;苏继飞双手连扬,倏地“嗤”“嗤”连响数声,竟在对方刀身未递到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发出暗器。
    &#12288;&#12288;当先数人乍不及防,被暗器击中,仰身翻跌于地。
    &#12288;&#12288;苏继飞身形毫不停滞,俄顷已赶到了帐幕前面。
    &#12288;&#12288;同一忽里,帐幕内闪出宫装女婢,以黎馨为首,为数约莫有四十人左右,与甄定远这一大队人乌相形之下,便显得人少势弱。
    &#12288;&#12288;那四十名宫装女婢各以五人为一组,排开在帐幕篷车的四周,欲接近帐幕,则首先必得通过她们的拦阻。
    &#12288;&#12288;谢金印注目察看那边的形势,颔首若有所悟。
    &#12288;&#12288;侧首朝赵子原道:“敢情那些女婢乃是摆出了进可以联手合击,退可各自为战的阵法,银衣人为数虽多,要闯过这一关,倒颇为不易呢。”赵子原道:“双方主事者怎么还未见露面?”
    &#12288;&#12288;谢金印“噫”了一声,道:“老夫也正怀疑及此,揣摩情形,这一阵不过是先头攻击而已,双方都还有隐藏的杀着及厉害手段犹未使出,咱们等着瞧吧。”
    &#12288;&#12288;赵子原打量自己与白袍人立身的地方,正是这一带丛林最为偏僻隐秘之处,是以不虑会被交战的任何一方发觉。
    &#12288;&#12288;旷野中厮杀声愈趋响亮,银衣人与宫装女婢们已成短兵相接的状态,战况激烈异常。
    &#12288;&#12288;但见刀光与掌影齐飞,两方都在舍命苦斗,战况发展一如谢金印所料,银衣人为数虽多,却始终攻不破宫装女婢的防御圈子,眨眼工夫,最前面的银衣汉子已接二连三倒下数人。
    &#12288;&#12288;那苏继飞仁立在帐门当口,没有加入厮杀。
    &#12288;&#12288;银衣汉子猛攻许久,无法占得优势,开始身后撤退,宫装女婢则依旧守在原位,未曾趁机追击。
    &#12288;&#12288;谢金印叹道:“这些妮子平日训练有素,临危不乱,竟能挡得住大队人马的攻击,圣女能训练出这一批人来,真是良难了。”
    &#12288;&#12288;言下大有对香川圣女之能敬佩有加的意思,这是赵子原首次听到他对某一人如许推崇,不禁睁大眼睛,讶异的望着他。
    &#12288;&#12288;那些银衣汉子退到了五丈开外,陡然停住身子,不再倒退。
    &#12288;&#12288;赵子原道:“他们正在重整阵容列,莫非竟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12288;&#12288;谢金屯颔首道:“他们自然不会就此退走了,再攻之后,从左右二面向中内夹击,另分出一小股人来攻向侧背。”
    &#12288;&#12288;双方交手之后,形势果然大为改观,银衣人这一方战术运用已占上风,不多时已确砍倒了对方女婢多人。
    &#12288;&#12288;宫装女婢愈战愈形不利,就在欲告溃败的当儿,立在帐门当口的苏继飞突然侧身一让,美艳绝世的香川圣女缓缓走将出来。
    &#12288;&#12288;赵子原情不自禁呼道:“瞧!香川圣女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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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运筹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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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288;&#12288;谢金印道:“战况对她不利,她不现身也不行了。”
    &#12288;&#12288;语声甚为平淡,生似圣女之出现,早在他预料之中,故此丝毫不以为意。
    &#12288;&#12288;放眼望见香川圣女打量了周遭战势一会,伸出纤纤素手,点燃一只镶着琉璃珠子的五彩灯笼,提在手上挥了一挥。
    &#12288;&#12288;一阵夜风扫过,圣女手上的灯笼火光摇晃不定,她头上的一大片青丝迎风飞起,衬出一种诡异古怪的气氛。
    &#12288;&#12288;官装女婢们在灯火乍燃之际,已经改变御敌阵容,战力大见增强,银衣队方面攻势登时一挫。
    &#12288;&#12288;谢金印心中忖道:“香川圣女居然精通韬略,长于兵法阵势之学,我险些看走了眼……”
    &#12288;&#12288;场中,苏继飞迅速动手将马车上的灰色帐篷拆开,成了一辆无顶的车厢,香川圣女轻移莲步,跨登车厢之上。
    &#12288;&#12288;银衣队久攻不得逞,战况遂成胶着。
    &#12288;&#12288;四周草丛内,蓦然点燃起数十只火炬,一时之间,火光熊熊,将方圆数里照亮如同白昼。
    &#12288;&#12288;谢金印“哦”了一声,道:“原来圣女在此地还预先埋伏有人咧,这些火炬想必就是她这一方之人所燃,以便她能看出敌我之势。”
    &#12288;&#12288;火炬燃起不久,丛林里陡然亮起“呜”“呜”之声,正东方随之出现一小股人马,向战圈迅速移动。
    &#12288;&#12288;借着火光可以瞧出,这一干人竟然都是当今独霸一方、炙手可热的武林高手,走在最前面的是刘公岛刘岛主,依次是晋南黑道部瓢把子任黑逵,他的助手胡当家、罗当家,再后走的有黄河竹筏帮帮主陆川平,生死判安无忌等。
    &#12288;&#12288;此外尚有一些陌生面孔,不过从他们沉稳的步履举止以观,个个都是身不怀乘武功的一等高手无疑。
    &#12288;&#12288;殿后的一人年事已高,身着一袭玄缎,相貌阴森,正是当今武林巨擘,太昭堡堡主甄定远。
    &#12288;&#12288;赵子原骇然道:“不得了,甄定远竟能指使这些武林高手为他效力,只要他们一加入战圈,香川圣女力竭智穷,必被击垮无疑。”
    &#12288;&#12288;谢金印不以为然道:“情势虽则对她不利,若说圣女会力竭智穷,那倒不见得。”
    &#12288;&#12288;旷野上,传来甄定远的喝声:“香川圣女!你已立于必败之地,老夫劝你趁早束手就缚,若昧于情势,犹作困兽之斗,老夫定将发令展开屠杀,不留一个活口,你不妨好好考虑后,再予老夫答覆……”
    &#12288;&#12288;他这一声吆喝乃远足气而发,远近无不听得一清二楚。
    &#12288;&#12288;香川圣女柔美的语声道:“贱妾早就料及甄堡主因利害攸关,绝不许让我存在于世,但你要取我性命,十数日前在安峪石亭附近,你早就该下手,无奈你心怀鬼胎,举棋不定,以致丧失了大好良机,此后你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12288;&#12288;甄定远怒哼一声,道:“那时老夫下手,不过与你同归于尽而已,今日我却有杀死你的把握呢!”
    &#12288;&#12288;香川圣女吃吃笑道:“想不到甄堡主聪明一世,却也有糊涂受骗的时候。”
    &#12288;&#12288;甄定远愕道:“你此言何意?”
    &#12288;&#12288;香川圣女道:“我说你受了我的欺诳,自己还不自知。”
    &#12288;&#12288;甄定远道:“莫非你自称怀有残颜心法秘技,能够与敌同归于尽是假?”
    &#12288;&#12288;香川圣女微摇螓首,道:“也不尽然,贱妾的确习有这种秘技心法的,只是当时甄堡主若遽下毒手,我便来不及施展而已。”
    &#12288;&#12288;甄定远厉声道:“反正你早晚要死在老夫手上,前日今日又有什么分别?”
    &#12288;&#12288;香川圣女淡淡道:“甄堡主真有把握么?依我瞧,你只不过是大言不惭罢了。”
    &#12288;&#12288;甄定远“嘿嘿”阴笑数声,道:“事实摆在眼前,你徒逞口舌之能亦无济于事,其实你一人送命不打紧,却要那许多宫女陪你送死,于心何忍?”
    &#12288;&#12288;他这一着端的厉害无比,除了暗示圣女此战已毫无指望得悻外,其目的更在分化对方军心,使之产生离心作用,以遂其兵不血刃的毒计,圣女若无同样份量的话加以反驳,则在无形的精神战上,便已输给了对方。
    &#12288;&#12288;赵子原忍不住低声道:“甄定远语中带刺,冀图不战而屈人之兵,可见得他是何等老奸巨猾,怪不得尊驾口口声声称呼他为老狐狸。”
    &#12288;&#12288;谢金印道:“甄老儿此着诚然阴毒非常,令人无从招架,但是咱们也别大小瞧了香川圣女,他岂是在短短的三言两语中,便为对方所乘之辈?”
    &#12288;&#12288;果见帐幕附近起了一阵骚动,宫装女婢见敌方突然出现了一群高手,本就有些惴然,此刻再加上甄定远之言词极尽恐吓与挑拨之能,信心登时动摇,纷纷交头接耳,私议纷喙。
    &#12288;&#12288;甄定远的初步策略,已开始起了作用。
    &#12288;&#12288;香川圣女格格而笑,道:“甄堡主敢是因为出师不利,故此不敢轻举妄动,阴图在舌战中瓦解我们么?你之用心昭然若揭,当真不值识者一笑了。”
    &#12288;&#12288;笑声一止,沉下脸庞一字一字道:“此番你劳师远征,本来就十分鲁莽不智,贱妾既能及早洞悉你的行动,会不妥为部署准备?此其一。你一战失利,遂出动了尔来你所收买的武林高手,殊不知你能以威胁利诱的手段买通这些高手,贱妾难道就不能以同样的手段,买通其他高手,以抵消你的势力?此其二……”她语音愈说愈沉,继续道:“设若你有必胜的信念,以你的心术为人,早就发令攻击,又岂会在乎见怜数十弱女的性命多费唇舌,以致贻误戎机?这是第三。统而言之,你不提起此事则已,一经提及,徒暴露出自己的弱点而已。”
    &#12288;&#12288;她分析战况情形,敌我势力之消长,反击得有声有色,不说场上众人,旁闻的谢金印及赵子原都不禁大为佩服。
    &#12288;&#12288;局势遂告稳定下来,宫女人人陡增无限信心,反观银衣队那一方面多呈颓容,斗志与勇气都开始有了崩溃的趋势。
    &#12288;&#12288;经过这一反击,香川圣女不但扳回了先时的劣势,反而隐隐占居上风。
    &#12288;&#12288;甄定远神色阴晴不定,厉声道:“纵任你舌灿莲花,复何能济补事实于万一?老夫欲对付某一人,绝不会空手以还,待会儿你便可以尝到恶果了。”
    &#12288;&#12288;甄守远情不得已,这话已显得有些牵强,再难指望发生任何效力,但场面话终归非说不可。
    &#12288;&#12288;如此并非表示他再无振作之力,其实他无论在心计及智力上都高人一等,否则哪能成为一代枭雄?目下他当机立断,决意以那十几个武林好手为班底,领导银衣队,尽速向内围发动攻势。
    &#12288;&#12288;香川圣女立在车台上面,居高临下,乌黑长垂的秀发及雪白色的衣袂随风飘拂,自有其飘洒自如之态。
    &#12288;&#12288;她手举灯笼,用摇摆的火光指挥宫女,重新部署阵势。
    &#12288;&#12288;数十余名宫装女婢列成一队长龙,缓缓向后移动,仅留下五名宫女守住篷车及帐幕四周。
    &#12288;&#12288;任黑逵睹状,朝甄定远道:“对方开始向后撤退了,莫非圣女欲采取后退决战的战法,以诱我们出战?……”
    &#12288;&#12288;刘岛主附会道:“任兄之言,颇有见地,甄堡主不可轻易下令大举出击,致中敌人圈套。”
    &#12288;&#12288;甄定远沉吟一下,摇头道:“不然,圣女所采绝不是后退决战的战法。”
    &#12288;&#12288;任黑逵道:“甄堡主认为如何?”甄定远道:“依老夫之见,圣女命宫女主力后撤,用的乃是古时鬼谷子之谋,唤做‘颠倒八卦乾坤阵’,但运用灵活时,又随时可化为‘一字长蛇阵’,组成一反八字形,它的行动便如同常山蛇一般无二。”
    &#12288;&#12288;说到此地顿了一顿,继续解说道:“此阵讲究鱼龙变化,神机莫测,化成长蛇阵时,一经攻打,击其首则尾应,击其尾则首应,击其中则首尾俱应,使敌防不胜防……”
    &#12288;&#12288;一众高手耸然动容,陆川平道:“圣女居然擅长行军布阵之学,然则咱们不是无计可施了?”
    &#12288;&#12288;甄定远双目露出凶光,盯在陆川平身上,陆川平不知不觉为他气势所慑,噤口没有再说下去。
    &#12288;&#12288;甄定远冷冷道:“陆帮主此言有欠考虑,适足以助长他人威风,老夫何尝不谙略阵道,圣女能发,老夫为何不能破?”任黑逵道:“甄堡主已有破敌的腹案了么?”甄定远道:“这个自然。”
    &#12288;&#12288;刘岛主道:“敢问计将安出?”
    &#12288;&#12288;甄定远略一寻思,道:“老夫预备将银衣队分为五队,分由任当家,刘岛主,陆帮主,安兄,胡兄等率领,同时攻击其首尾及左右两翼,深入后再从中央直捣而进,老夫则率领一支后备队以为接应,如此就万无一失了。”
    &#12288;&#12288;他随即指示了一些机宜,十余名好手各自衔命而去,统领五队银衣汉子全面攻击前进。
    &#12288;&#12288;香川圣女这一面,早已布下了严密的防卫圈,两队人马一经接触,宫装女婢再度向后撤退。
    &#12288;&#12288;旁观的赵子原暗自不解,问道:“我老是瞧不出其中奥妙所在,其实她业已成竹在胸,兵法上说:‘出其所必趋,趋其所不意。’圣女正在利用敌人此一弱点……”
    &#12288;&#12288;赵子原脑子原本十分玲珑剔透,经他这一点醒,恍然悟道:“然则甄定远将兵力分割,莫非正中圣女之计么?”
    &#12288;&#12288;谢金印颔道:“老夫的观察是这样,等到会战之后,就可见到分晓了──”
    &#12288;&#12288;说着、忽然朝赵子原打了个眼色,施展“传音之密”之术道:“有人潜到咱们的附近了,你妥为提神戒备,防范突如其来的暗袭,但必须不要露出声色,以免将来人惊走。”
    &#12288;&#12288;赵子原心中震一大震、暗道此时此际竟会有高手潜到,只不知又会是那一方面的人手?
    &#12288;&#12288;谢金印低哦一声,又传音道:“看样子还不只一人哩,唔唔,人数愈来愈多了,你且待在此地,老夫到四周察勘一下。”
    &#12288;&#12288;身随声起,整个人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白影,一晃已不见了踪影,赵子原直瞧得惊骇不已。
    &#12288;&#12288;片刻过后,谢金印回到原处,他身形来去便如轻烟一样不可捉摸,生像他从未离开过这里似的。
    &#12288;&#12288;谢金印传声道:“丛林里一总又到了两队人马,一股以留香院武啸秋为首,另一队却都是一些江湖上新近掘起的白道好手,老夫对这些面孔都十分陌生。”
    &#12288;&#12288;赵子原以传音入密回话道:“武啸秋也来了?他是到此与甄定远会合的么?”
    &#12288;&#12288;谢金印道:“甄、武二人同床异梦,各有各的打算,非至重要关头,他们两人是不会联手合作的。”
    &#12288;&#12288;赵子原道:“那么他率众赶来此处,到底有何图谋?”
    &#12288;&#12288;谢金印道:“武啸秋表面上是赶来驰援,实则意存观望,以待两虎俱伤,坐收渔人之利,否则他早就露面了。”
    &#12288;&#12288;他俩对谈间,场中战情已演成白热化,任黑逵及刘岛主所统领的银衣队攻向两翼后,宫女未战而节节后退,陆川平率领的另一股人马以为敌方怯于应战,志满意得下,竞尔率众自中央长驱直人。
    &#12288;&#12288;立在车台上的香川圣女见敌已人彀,美颜上微露喜色,以灯号指挥宫女反攻。
    &#12288;&#12288;后退的宫女接到讯号,立即从东西两侧回攻而至,中央的宫装女婢们亦停止倒退,向前迎敌。
    &#12288;&#12288;任黑逵这般人手轻意而入,尚未明了首尾两翼的状况,便已被敌人切断联系,陷入包围。
    &#12288;&#12288;这一来,由十数个高手所率领的五股银衣汉子,彼此无法接应,成了各自为战的局面。
    &#12288;&#12288;银衣队的人数本来远超宫装女婢之上,加上一伙武林高手助阵,原应稳稳横握胜券才是。
    &#12288;&#12288;但因圣女阵势的作用,居然使得敌方的实力大打折扣。
    &#12288;&#12288;这一切谢金印都尽收眼底,低声道:“果不出所料,银衣队走进圣女的口袋了。”
    &#12288;&#12288;赵子原茫然道:“圣女的口袋?”
    &#12288;&#12288;谢金印低声道:“甄定远虽然明知圣女所摆的乃是一字长蛇阵,针对此阵作了种种攻击谋略,无奈香川圣女棋高一着,敌人展开攻势后,立时化为口袋阵形,所以我说,任黑逵等人不知不觉已走进了宫女们的口袋之中。”
    &#12288;&#12288;只见银衣队陷人口袋阵形包围后,宫装女婢即自草丛中取出预为藏置的弓矢,一时“飕”“飕”劲响不绝于耳,箭羽如雨,银衣汉子乍不及防,应箭而倒者,达四五十人之多。
    &#12288;&#12288;银衣队阵容大乱,自相踏藉,伤亡更多。
    &#12288;&#12288;所幸尚有任黑逵陆川平等十几个高手苦苦撑住阵势,故还不至于溃乱到无可收拾的地步。
    &#12288;&#12288;饶是如此,他们空负有一身武功,在这等阵势之中,却完全施展不开来,只有徒呼奈何。
    &#12288;&#12288;谢金印突然朝赵子原道:“圣女虽已扭转局势,但短时间内仍难获得全胜,小伙你想加入战圈,试一试这几日练成的剑法么?”
    &#12288;&#12288;赵子原喜道:“小可心中着实跃跃欲试,但先时败在圣女属下的宫女手中,信心大减……”
    &#12288;&#12288;谢金印打断道:“你若上去,准备帮助哪一方?”赵子原呆了一呆道:“小可对甄定远素无好感,帮的自然是圣女这一方,尊驾不反对吧?”
    &#12288;&#12288;谢金印道:“随你的意思,老夫并无意干涉你的行事──”
    &#12288;&#12288;语声一顿,复道:“你帮的既是圣女一方,则大可不必耽心扶风剑式会遇到克星,因为天下练有专为克制扶风三式的萍风拍,据老夫所知,仅此一家而已。”
    &#12288;&#12288;赵于原闻言不再迟疑,接过长剑一纵身,自藏身处跃出,落到旷野上面,藉着野草的掩蔽,悄悄向前移去。
    &#12288;&#12288;走出寻丈,一道沉重的声音喝道:“站住!”
    &#12288;&#12288;一股掌风直逼而至,力道甚是雄厚,赵子原侧转身子,堪堪避过掌风,往右边迂回绕了一圈,再向中心地带移去。
    &#12288;&#12288;他前往移动之时,继续遭遇到不少拦击,但那些暗中发掌之人,似乎都无致他于死地的意念,出手并不凶毒。
    &#12288;&#12288;以此之故,赵子原乃能安然闯过重重拦截,摸到帐篷附近。
    &#12288;&#12288;赵子原一壁飞奔,一壁忖道:“那些暗地里拦击我的人,目的只是欲阻止我前进,他们绝不会是甄定远的手下,难不成竟是白袍人所察觉的后来开到的两队人马之一么?”
    &#12288;&#12288;他转念寻思其中的可能性,如若那埋伏在草丛间的是武啸秋之人,绝无如许轻易放他过去的道理。
    &#12288;&#12288;除此之外,便只剩下白袍人所说的另一批江湖的白道高手,他们迟迟没有露面,使得混乱不堪的局势,更加显得错综复杂。
    &#12288;&#12288;赵子原寻思之际,足步并未停滞,临到帐幕切近,只见宫女与银衣队东一簇,西一堆,正各持刀剑相互厮杀。
    &#12288;&#12288;他衡度一下形势,骤下决定,“呼”一声凌空振起,落入战圈之中,交战的双方目睹一人平空跃人,俱不觉为之怔了一怔。
    &#12288;&#12288;这一股银衣队正是任黑逵所率领,他认出冲人战圈者是日前在安峪石亭上与甄家小姐同时出现的少年,当下怒喝道:“小子,你敢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12288;&#12288;一掌疾劈而起,叩到赵子原胸前。
    &#12288;&#12288;“呛啷”一声,赵子原右手一动,长剑出鞘,寒光四下泛射,挟着一股剑气直逼出去。
    &#12288;&#12288;霎时之间,黑逵面目失色,腾腾腾,往后倒退了三步。赵子原见良己一出剑,立将晋南黑道总瓢把子逼退了数步,不觉雄心傲气填满胸臆。
    &#12288;&#12288;他趁着任黑逵倒退之际,长剑一抡,“扶风三式”连绵使出,不一忽己砍倒银衣汉子多人。
    &#12288;&#12288;任黑逵只瞧得眼睛发直,他做梦也想不到赵子原的剑法威猛霸道以至于此,简直是自己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久之前,自己在安峪首次见到这少年时,又觉得他武功泛泛,不堪一击。
    &#12288;&#12288;殊少知十日来,赵子原在谢金印指点下,习成“扶风剑法”,艺业大有精进,是以会令任黑逵产生前后判若两人的感觉。
    &#12288;&#12288;任黑逵奋喝一声,双掌一错,再次出击。
    &#12288;&#12288;掌势之间,暗蕴若干难测的变化,他身居晋南黑道第一把交椅,功力之高,自不用待言,适才只是一时大意,致为赵子原长剑所乘,此刻凝神全力出击,掌势之疾劲,使得周侧诸人相顾骇然。
    &#12288;&#12288;刹时,任黑逵那重如山岳的一掌已直袭而至,赵子原未敢冒然直攫其锋,躬身向右退开寻丈。
    &#12288;&#12288;他这一退,恰好退到两个银衣汉子的身旁,那两人四掌不约而同翻出,一左一右夹击过来。
    &#12288;&#12288;赵子原剑尖划处,血光迸射,又解决了二人。
    &#12288;&#12288;由于他剑势凌厉,银衣汉子接二连三死了多人,阵脚被冲乱,连带令宫女方面捡得便宜,趁着对方手忙足乱,穷于应付之际,又伤了三个银衣人。
    &#12288;&#12288;这会子,旷野四面的草丛树影里,陡然连袂跃出十余人,抡舞兵刃,纵身掠前加入战圈。只闻甄定远阴沉的声音喝道:“奇岚五义!你们也要来淌这趟浑水么?”
    &#12288;&#12288;赵子原心中一动,百忙中回眼一瞥,那奔行前来的十数人中,为首五个正是在安峪曾为香川圣女出过力的奇岚五义。
    &#12288;&#12288;跟在奇岚五义后边之人,身手亦都十分矫健,显见武功不弱,但对赵子原来说,面孔都十分陌生。
    &#12288;&#12288;赵子原一面留心应敌,一面忖道:“奇岚五义所带领的这股人马,想来便是白袍人所观察到的白道高手了,他们的来意十分显明,倒是武啸秋那伙人依旧隐匿不出,甚是可虞。”
    &#12288;&#12288;五义为首的韩中群打个哈哈道:“咱们应圣女之邀,特地赶来助阵,甄堡主欲阻拦咱等过去不成?”
    &#12288;&#12288;甄定远阴阴道:“尔等闯得过老夫这一关么?”
    &#12288;&#12288;韩中群道:“你的手下多已分散,靠你一人,只怕拦阻咱们不了。”
    &#12288;&#12288;甄定远冷哼一声,道:“姓韩的,你是被鬼冲昏头了,凭什么竟敢与老夫作对?”
    &#12288;&#12288;韩中群道:“甄堡主纵是当今江湖上的擎天巨柱,但圣女乃巾帼奇人,其地位何等尊宠,常人轻易不敢亵渎,更别说冒犯了,甄堡主欲图对她不利,咱等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亦不能坐视……”
    &#12288;&#12288;甄定远怒笑道:“很好!老夫这便成全了你们!”
    &#12288;&#12288;目中杀机毕露,双掌徐徐抬起。
    &#12288;&#12288;韩中群等人那里不知对方之能,仓追问来不及有第二个念头,迅速运功布满全身,准备迎敌。
    &#12288;&#12288;五义老二使了个眼色,暗示其余诸人分头窜进,因为以甄定远一人之力,至多只能牵制住四、五人而已,剩下的尽可以上前帮忙作战。
    &#12288;&#12288;甄定远深谋远虑,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睛瞳一转,已自有了计较,纵身让了开去。
    &#12288;&#12288;表面上故作冷笑道:“反正老夫已稳操胜算,又何在乎尔等上去送死,你们若能熬过今夜,便算命大,将来老夫定必教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12288;&#12288;五义诸人面面相觑,猜不出甄定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目下战情紧迫,不遑他们多虑。
    &#12288;&#12288;甄定远既有让路的表示,五义等人自然不容多所迟疑滞顿,韩中群一招手,十余人相继掠向战圈。
    &#12288;&#12288;韩中群等人掌指与兵刃齐出,欺近银衣汉子身后,点了数名银衣人的穴道,兵刃翻飞问,同时又砍翻了另外数人。
    &#12288;&#12288;败象已呈的银衣队,受到这支生力军的冲击,顿时大见混乱。
    &#12288;&#12288;反之,宫女们则如虎添翼,斗志旺盛,更是加紧猛攻,对来侵的敌人施予最凌厉的反击。
    &#12288;&#12288;任黑逵、陆川平等这干黑道一等高手,见己方由于五义诸人冲入,局势更形不利,不得不腾出身子,与五义等人捉对儿厮杀。
    &#12288;&#12288;这一来,宫装女婢方面减少了许多黑道高手的袭击,顿感威力一轻,得以全力与银衣队搏斗。
    &#12288;&#12288;就在双方混战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此刻正有一人,脸上闪露出诡异阴森的笑容,借着野草的掩护,悄悄移步向篷车迫去!
    &#12288;&#12288;篷车周遭,由黎馨及五名宫装女婢担任守护之责,还有一人站在内侧,便是乔装成车夫的苏继飞。
    &#12288;&#12288;他们七人各据一方,不时来回巡察,组成一道严密的禁卫圈子。
    &#12288;&#12288;甄定远并未将这些人放在心上,他潜到三丈以内时,暂停前进,仰首定睛望去。
    &#12288;&#12288;但见那风华绝代的香川圣女斜倚地车台横框边缘,夜风拂过,衣袂拂舞不止,越发显得飘飘逸气,楚楚动人。
    &#12288;&#12288;她纤手仍自持着采灯,连连指动,指挥宫女进退。
    &#12288;&#12288;甄定远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怒意,暗忖:“这女子胸中韬略才智,更在我之上,虽然我还不能十分确定她便是那一个人,留在世上,终是我的大患。”
    &#12288;&#12288;一念及此,杀机更盛。
    &#12288;&#12288;车台上突然飘落一道轻脆悦耳的语声:“再过一晌时,战事就可以结束啦。”
    &#12288;&#12288;苏继飞掉转回头,道:“不错,银衣队方面伤亡枕藉,显已无力再战,咱们不久将大获全胜了,此仗全赖圣女胸中甲兵,指挥若定,方能奏大功。”
    &#12288;&#12288;香川圣女轻摇螓首道:“只怕甄定远不见得会甘此认败呢!”
    &#12288;&#12288;苏继飞哂道:“大势所趋,他不认输又能如何?”
    &#12288;&#12288;甄定远心中冷笑一声,猛提一口真气,悄无声息掠到两名宫装女婢身后,骈指如电疾探而出。
    &#12288;&#12288;两名宫女乍不及防,吃他点中“志堂”大穴,栽倒于地。
    &#12288;&#12288;黎馨与另外三个宫女同时察觉,轻叱一声,立刻围了上来。
    &#12288;&#12288;甄定远大喝道:“滚开去!”
    &#12288;&#12288;右掌一挥,一股雄浑劲道横击出去,宫女们一触之下,娇躯不由向后倾侧,甄定远更不怠慢,抢先一步登上了车台。
    &#12288;&#12288;苏继飞怒吼道:“姓甄的,你──”
    &#12288;&#12288;喝声中,身躯一振,疾冲而上,功运双掌猛可疾翻出去。
    &#12288;&#12288;甄定远冷冷一哼,伸手掣出腰间佩剑,陡然问洒出一手晶光闪闪的剑雨,挟带着“呜”“呜”怪啸。
    &#12288;&#12288;甄定远被誉为自谢金印以来第一使剑大家,单就这出剑的气势,当真骇人到了极点。
    &#12288;&#12288;苏继飞双目圆睁,见到此等神乎其明的剑招,不觉为其气势所慑,收手往旁里退开两步。
    &#12288;&#12288;“飕”一响,甄定远振身而过,长剑随之递出,剑尖抵住香川圣女的胸口──甄定远大喝道:“统统与我住手!”
    &#12288;&#12288;酣战中的赵子原电目一瞥,篷车上的情势已了然于胸,他不暇多虑,随即伏身没人野草中,缓缓向篷车附近匐伏行去。
    &#12288;&#12288;化装成车夫的苏继飞目眦欲裂,戟指朝甄定远喝道:“甄堡主可是独霸一方,有头有脸的人物,而竟使用这等卑鄙的手法,不怕贻人笑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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