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严霜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32章擒敌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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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288;&#12288;甄定远阴笑道:“江湖上尔虞我诈,老夫若不耍些手段,焉能迫使你们就范?”
    &#12288;&#12288;他一剑仍然抵住香川圣女的前胸口,但从他剑上透出的剑气,已隐隐笼罩住对方,香川圣女除了感到呼吸受阻,浑身难受之极外,且不敢稍稍移动一下身子,以免为其剑气所伤。
    &#12288;&#12288;在这等情况下,香川圣女仍然面不改色,微笑道:“甄堡主此番倾巢来犯,最大的目的便是取贱妾的性命,目下我已落人你掌握之中,缘何尚不动手呢?”
    &#12288;&#12288;甄定远道:“正因为你已在我掌握下,是以老夫又不忙着动手了。”
    &#12288;&#12288;香川圣女道:“此话怎讲?”
    &#12288;&#12288;说话间,伸出纤纤玉手,一拢头上发丝,仪态甚是迷人。
    &#12288;&#12288;饶是甄定远如何老成恃重,亦显得有些心醉神迷,目光为对方的美色和万方仪态所吸引住,一时竟无法挪开。
    &#12288;&#12288;直至此刻,他心中不得不承认,香川圣女年龄虽然稍大了一些,却是自己平生仅见,最富吸引力的美女,难怪她出现江湖未及一载,竟令武林掀起一股热潮,人人以一睹圣女芳容为快。
    &#12288;&#12288;但他旋即瞿然有所警觉,暗忖:“我对女人向来是没有多少兴趣的,今天是怎么了?竟在这紧要关头胡思乱想起来……”
    &#12288;&#12288;当下冷笑一声,道:“你先命令属下婢女停手再说。”
    &#12288;&#12288;香川圣女提五彩灯笼,左右来回摆了三摆,酣战中的数十名宫装女婢一接到灯号的指示,不约而同停下手来。
    &#12288;&#12288;任黑逵转首一望,见甄定远已制住敌方的主帅,他一挥手,那十余名黑道高手及银衣队亦同时住手不攻。
    &#12288;&#12288;事态急转而下,以奇岚五义为首的正派义人士一怔之下,只有面面相觑,则声不得。
    &#12288;&#12288;五义老二高上峰跌足道:“圣女怎可如此疏忽大意,眼看这一战咱们即将大获全胜,如是一来岂不是战果尽失,须得被迫订城下之盟么?”
    &#12288;&#12288;韩中群道:“那甄定远老奸巨猾,他的要求只怕不仅于此,圣女若应付得不好,全军败北不谈,她的性命或将不保呢。”
    &#12288;&#12288;另一人道:“然则眼下咱们计无所出,是要留此等着瞧局面的发展,抑或尽速退走,兔遭全军覆灭之虞!”
    &#12288;&#12288;韩中群拿目一瞧,见说话的是东游双英之一的夏东南,双英与五义向无交往,此番系自愿前来为圣女助战。
    &#12288;&#12288;韩中群沉吟道:“夏氏昆仲若心萌退志,韩某自然不便强留。”
    &#12288;&#12288;言下之意,纵然双英退走,他们五义仍留在此处,其实他何尝不知,只要东游双英率先一走,其余七、八个正派侠士势必随之纷纷离去,如此一来,这股为白道好手所组成的阵容,眼看就得瓦解。
    &#12288;&#12288;之所以他会说出这等以退为进的话语,夏东南脸上果然有些挂不住,绝口不再提退走之事。
    &#12288;&#12288;夏氏兄弟一沉默下来,其他人纵有退意,亦不便开口。
    &#12288;&#12288;这会子,蜂集在一处的十余名黑道高手中,突然有人脱口喊道:“方才那连伤咱方银衣队多人,使剑的小子到哪里去了?”
    &#12288;&#12288;陆川平应声道:“是啊,那姓赵的小子怎地突然失去了踪影?”
    &#12288;&#12288;他与任黑逵等人在安峪道上拦阻圣女的篷车时,赵子原及甄陵青亦在场,故此得悉赵子原的名姓。
    &#12288;&#12288;经他们两人这一呼喊,众人登时记起场内确有这么一个人,齐地移转双目,四下扫视。
    &#12288;&#12288;安无忌道:“陆帮主是说那剑法霸道,使人侧目的少年么?敢情他的目的只是上来捣乱一下,刻前趁着局势混乱,又悄悄逸走了。”
    &#12288;&#12288;任黑逵摇摇头,道:“任某第一眼瞧见那小子,就知晓他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咱们切不可因为他年轻而小觑于他。”
    &#12288;&#12288;安无忌为人抢白了一阵,怫然不悦道:“一个毛头小子,能有多少道行气候,任兄久当晋南黑道盟主,想不到顾忌也愈来愈多了。”
    &#12288;&#12288;说着,又自冷笑数声。
    &#12288;&#12288;任黑逵凶睛一翻,似乎就要发作,但他旋即隐忍下来,哈哈笑道:“有道是谋定而后动,任其行事若不总先存着几分顾忌,这晋南黑道盟主又怎能当得如此之久?”
    &#12288;&#12288;表面上虽不介意,心中却暗自咒骂道:“此事一了,定要叫你姓安的尝尝我老任的手段。”
    &#12288;&#12288;一句话说得安无忌哑口无言,两人之间,已自存有了芥蒂。
    &#12288;&#12288;任黑逵复道:“此子的智谋胆色俱都过人是事实,况且旷野上野草丛生,那姓赵的小子若藏人草丛内,必定有其图谋,说不准因此将破坏甄堡主一切计划。”
    &#12288;&#12288;陆川平道:“然则任大当家意下之行动如何?”
    &#12288;&#12288;任黑逵略一寻思,道:“兄弟提议,咱们立刻分头搜寻,使那小子无所遁形,诸位有异议么?”
    &#12288;&#12288;刘岛主道:“为防万一起见,目下只有这样办了。”
    &#12288;&#12288;刘岛主在江湖上的地位,丝毫不亚于任黑逵,他既随声附合,群魔俱颔首表示默允。
    &#12288;&#12288;惟有安无忌又唱起反调来了:“任大当家定要给一个毛头小子捉弄得团团转,咱老安可不打算参加……”
    &#12288;&#12288;任黑逵心中之愤恨,委实难以形容,但一来眼下情势不许自己与他闹翻,二来以安无忌在江南黑道上,亦是个雄霸半天边的魔头,且以难缠出名,自己与他翻脸动起手来,殊无必胜之把握。
    &#12288;&#12288;故此他只有一再忍气吞声,别无他法可想。
    &#12288;&#12288;任黑逵惟一可做的,是嘿然怒目,瞪了安无忌一眼,道:“安兄固执己意,谁也勉强不得,但任某果然不幸言中,甚而坏了大事,甄堡主怪罪下来,任某可不能替安兄耽待此咎。”
    &#12288;&#12288;他不惜抬出甄定远之名,暗示他可能惹下杀身横祸,安无忌不禁耸然动容,须臾之间,神色连变数变。
    &#12288;&#12288;但安无忌虽则心存疙瘩,形势却迫得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执拗到底,低哼一声,不再搭腔。
    &#12288;&#12288;任黑逵开始调兵遣将,由刘岛主,陆川平等好手,各自率领一小股银衣队,分向四方搜索赵子原的踪迹。
    &#12288;&#12288;这一段对话,都被隐藏在近处草丛中的赵子原听得一清二楚,内心颇为震动,暗忖:“那任黑逵外貌看似。凶猛粗鲁,却是心细如发,先时我犹以为他那晋南黑道盟主的宝座,系纯靠武力打出来的,真是以貌取人,失诸子羽了。”
    &#12288;&#12288;从草梢上窃见任黑逵等人业已分散展开搜索,只有安无忌一人立在原地未动,赵子原观察了一下周遭形势,心知欲接近篷车,显然颇为不易,非出奇计冒个大险不可。
    &#12288;&#12288;任黑逵等一干人及银衣队的搜寻,乃是从核心向四下推广,并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12288;&#12288;宫装女婢们及正派一众高手,因为己方的首脑香川圣女已落在人家手上,是以对敌人的行动,未尝加以阻挠。
    &#12288;&#12288;旷野上叱喝呼应之声此起彼落,赵子原心中已有了腹案,此刻正有两名银衣汉子搜到近处,再往前数步,他的行藏便得败落。
    &#12288;&#12288;赵子原心中紧张异常,因为只要自己一被敌方发觉,计划就全盘倾覆。
    &#12288;&#12288;他顺手自地上拾起一块碎石,屈指一弹,石块破空激射,落在左面数丈之外,发出“叮”的一响。
    &#12288;&#12288;那两个银衣汉子齐然喝道:“谁?”
    &#12288;&#12288;身子一纵,先后往左方发声之处掠去。
    &#12288;&#12288;赵子原微透一口气,借着草丛的掩护,匍伏着闪向安无忌立身的地方,这时夜风呼啸狂卷,他又尽可能放轻足步,以是之故,直到接近安无忌三丈内外时,仍未被对方察觉。
    &#12288;&#12288;他迂回绕到安无忌的背后,剑子紧紧持在手上,在他的腹案中,首先要狙击的对象正是七煞手安无忌。
    &#12288;&#12288;最要紧的是,他必须在安无忌警觉之前,卒起发难,一剑将对方解决,庶几不露出丝毫痕迹。
    &#12288;&#12288;赵子原自问功力火候,都办不到这一手,况且对方又是当今黑道有数的好手之一,自有他的底子及本事。
    &#12288;&#12288;赵子原与他正面敌对,能不能赢得过对方,尚成问题,目下他虽已学成了“扶风三式”,但论经验火候离巅峰之境犹相去甚远,是以要一剑使安无忌当场送命,须得用点谋略才行。
    &#12288;&#12288;“攻其不备”便是赵子原所能使用的唯一方法,他一步一步潜到切近,望着安无忌的背影待要下手,心中忽然泛起不忍之感。
    &#12288;&#12288;他默默对自己道:“这七煞掌安无忌纵非正派人士,是不是大恶不赦之辈,还难说得很,我自暗地里偷袭于他,总是于心难安。”
    &#12288;&#12288;正迟疑问,安无忌业已感到有人潜近,一回首,立刻发现了蹲伏在草丛内,手持长剑的赵子原。
    &#12288;&#12288;安无忌阴阴道:“小子,原来你藏在这里!”
    &#12288;&#12288;赵子原暗暗悔恨不已,只因自己心中所生的恻隐与不忍,迟疑下不了手,以致错过了狙杀对方的良机。
    &#12288;&#12288;然而另一方面,他又为自己适才没有做出那不光明的举动而稍慰于心,虽则丧失了突起发难的机会,胸中反倒像是释了一块巨石。
    &#12288;&#12288;既然行藏败露,赵子原索性现身出来。
    &#12288;&#12288;安无忌凝目盯住赵子原,道:“你便是那姓赵的小子么?”
    &#12288;&#12288;赵子原道:“不错。”
    &#12288;&#12288;安无忌冷笑道:“任大当家率人向四下搜寻你的踪迹,想不到你会从此地冒身出来,嘿嘿,你耍了姓任的这一记,咱老安不由不佩服你的能耐。”
    &#12288;&#12288;赵子原道:“阁下好说了。”
    &#12288;&#12288;安无忌冷笑一止,伸手人怀掏出一样物事,方欲屈指弹出,赵子原晓得他乃是要发出讯号,通知任黑逵等人回来,他情急智生,忙道:“阁下可是欲设法通知任当家赶回来么?”
    &#12288;&#12288;安无忌暂时停止发出讯号,道:“这个自然,咱老安几乎已等不及要瞧瞧姓任的折回这里,见到你之后那等尴尬的嘴脸,嘿!嘿!”
    &#12288;&#12288;赵子原从容不迫地道:“区区久仰安先生的神功绝艺,本待好生请益一番,不料你定欲倚多为胜,倒叫我失望了。”
    &#12288;&#12288;安无忌怔了一怔,道:“小子你为什么要拐弯抹角,有话何不直截了当说将出来?”
    &#12288;&#12288;赵子原沉道:“你可敢只身与我决一死战?”
    &#12288;&#12288;安无忌厉声道:“咱老安岂会将你这毛头小子放在心上,你自求速死,老子便将你格毙,以后任当家回转再说。”
    &#12288;&#12288;他嘿然运功提气,双手在顷刻之间完全变为黑色,赵子原怎会不知敌手七煞掌的厉害,不敢稍有大意,亦自提剑待敌。
    &#12288;&#12288;等了一会,安无忌却未曾出掌攻击。
    &#12288;&#12288;安无忌神色阴晴不定,道:“敢情你居然别有用心,咱家险些着了你的道儿,你这是白费心机了。”
    &#12288;&#12288;赵子原不想安无忌会狡猾如斯,情知自己要在惊动旁人之前,击倒对方的心计已完全落空,他失望之余,决定孤注一掷,不给安无忌以发出讯号的时间,抢先出手,立时抡剑攻出。
    &#12288;&#12288;说时迟,那时快,赵子原方自抡剑出击,一条灰色人影宛如闪电般自前方草丛中一窜而起。
    &#12288;&#12288;那灰影窜起处和安无忌相距不及八尺,赵子原只觉晶瞳一花,人影乍现,犹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安无忌已发出一声闷哼,砰的栽倒地上!
    &#12288;&#12288;这一切变化,委实快得出人意表,那人击倒安无忌后,宛如一缕灰烟般,没入草丛之中。
    &#12288;&#12288;赵子原愣愣呆立了好一忽,喃喃道:“那灰影是谁?那灰影是谁?”
    &#12288;&#12288;他哈腰下去,发现安无忌已经断气,将尸身翻转过来,背上赫然印着一只灰色的掌印──赵子原脱口低呼道:“寒帖摧木拍……他──他竟是武啸秋?”
    &#12288;&#12288;霎时赵子原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惘,不断地自问:“武啸秋为何要杀死安无忌?他有什么理由杀死安无忌?”
    &#12288;&#12288;先时,他曾听起白袍人提出警告,武啸秋亦率领了一股人马,赶到旷野附近,但一直未见他们露面出来。
    &#12288;&#12288;而适才武啸秋却单独在场上出现,并当着赵子原之面,一举将安无忌袭毙,动机的是十分耐人寻味。
    &#12288;&#12288;赵子原惊骇之余,只觉事态越来越趋复杂,忖道:“武啸秋适时狙杀了安无忌,无疑的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他若存心如此,则其中必有隐情叵测……”
    &#12288;&#12288;旋又忖道:“敢情他看到甄定远与香川圣女之争战,已成了一面倒的情势,甄定远此战获胜后,声势必然大增,势将破坏太昭堡和留香院的均势,对武啸秋而言,当然颇为不利──”想到这里,他仿佛已能寻出某些蜘丝马迹:“武啸秋所愿见到的,乃是香川圣女及甄定远两败俱伤,好让他坐收渔翁之利,故此他遂存心帮助我这个大忙,以假我之手,去抵消甄定远既成的优势,然而他缘何又不亲自率领手下出战呢?……”
    &#12288;&#12288;他虽已获得了某项结论,但仍有许多疑惑未得解答,眼前时机紧迫,篷车上的香川圣女随时都有丧生在甄定远剑下的危险。
    &#12288;&#12288;赵子原不暇多加思虑,迅速剥开安无忌的外衣披在自己身上,连头巾也都换过,不一忽,他已完全改了装束。
    &#12288;&#12288;此外他并将长剑用白布包扎起来,略一整衣衫,大步向篷车及灯火辉煌的帐幕走去。
    &#12288;&#12288;任黑逵等人犹在旷野上搜索不止,赵子原经过他们身旁时,心中不觉忐忑而跳,生怕被瞧出破绽。
    &#12288;&#12288;陆川平首先瞧见了赵子原,高声道:“安兄也加入了咱们搜索的行列么?”
    &#12288;&#12288;赵子原故意将头巾拉得很低,盖住了齐眉以上的额头,他的身材又与安无忌相仿,任何人未予细瞧,都会误认他便是安无忌。
    &#12288;&#12288;赵子原压低嗓子道:“方才我似乎瞥见了一条人影朝帐篷的方向一闪即没,特地过来察看一下……”
    &#12288;&#12288;他不但改变了装束,连声音都改变了,任黑逵这一伙人,虽已走了一辈子江湖,却做梦也想不到来者会是赵子原所冒充。
    &#12288;&#12288;抑且他们全神贯注于搜寻工作,压根儿未曾瞧到安无忌被狙杀的那一幕,在他们意识中,安无忌纵与任黑逵赌气,设若发现了可疑人影,赶过来瞧个究竟亦是十分人情合理之事。
    &#12288;&#12288;任黑逵高声道:“安兄既然有所发现,可要多找几个人手,以防闪失?”
    &#12288;&#12288;赵子原暗道“不妙”,若让任黑逵等人缠住,眼看就得功亏一篑了,但他依旧保持沉着,故意冷笑道:“任大当家莫非以为咱老安一人,应付不了那毛头小子,或者要和我抢这个功么?……”
    &#12288;&#12288;他尽量模仿安无忌的口气说话,果然将那一干老江湖瞒过,任黑逵何尝不知安无忌的气量,是出了名的窄狭,亦不再坚持己意。
    &#12288;&#12288;赵子原接着发出数声冷哼,昂首阔步而去。
    &#12288;&#12288;往前走了数步,耳旁隐约传来高岛主的声音:“奇怪,我总觉得老安似乎有点不大对劲,他说话干嘛一直侧着面孔,还有他说话的声音……”
    &#12288;&#12288;另一道粗哑的嗓子道:“方才他走过时,和咱们有一段距离,夜色又如此昏暗,咱家连他的面庞都没有瞧清咧。”
    &#12288;&#12288;陆川平冷冰冰的声音道:“你们到底在怀疑什么?安无忌还是安无忌,难道他会突然变了另外一个人不成?咱等目下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你们还要去惹麻烦,闹起内证么?”
    &#12288;&#12288;其余诸人闻言不再作声,赵子原释了一口气,加快足步朝篷车掠去,这时他离篷车约莫只有五丈远近。
    &#12288;&#12288;放眼望去,但见甄定远手上的剑子,仍然抵在香川圣女的胸前,脸上洋溢着腾腾杀机。
    &#12288;&#12288;香川圣女斜倚在篷车横杠上,双峰上衣襟已被剑尖划破一道裂痕,露出白皙如玉的肌肤,鲜血泅洞涌出。
    &#12288;&#12288;赵子原只道圣女已然被害,眼前一阵昏黑,他勉强按捺住突突狂跳的心子,再一凝目,这才发现圣女仅仅是受了点外伤而已。
    &#12288;&#12288;在他俩的左侧,则站着怒目而视的苏继飞,另有五名官装女婢及黎馨,环立在篷车四周。香川圣女启口道:“甄堡主要问的都已经问完了,缘何还不下手。”
    &#12288;&#12288;甄定远冷笑道:“你是否知道终究不免一死,是以希望老夫早点下手?”
    &#12288;&#12288;香川圣女道:“并不尽然,贱妾在未到完全绝望时,岂会放弃继续努力,事实上,贱妾所以有此一言,乃是早经料到你必不敢冒然将我杀死的缘故。”
    &#12288;&#12288;甄定远冷冷一哼,道:“圣女居然会有这等荒谬的想法,那真是非常不幸的一件事。”
    &#12288;&#12288;右腕一抖,剑尖一挑刺进,但闻裂帛之声,香川圣女前胸乳沟处,又被挑裂了二寸长的剑口,殷红的鲜血洋洋渗出。
    &#12288;&#12288;但他的剑子也只是划破圣女的肌肤而已,并未刺进她的胸膛。
    &#12288;&#12288;甄定远道:“你真的不畏死?”
    &#12288;&#12288;香川圣女神情自若地道:“贱妾已说过了,并非我不畏死,而是你不敢下此毒手。”
    &#12288;&#12288;甄定远道:“笑话,老夫可不像那些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易为你的美色所迷,若说我不能辣手摧花,那就大错特错。”
    &#12288;&#12288;香川圣女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道:“甄堡主有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是不是下得了摧花的辣手是一回事。致于提防贱妾死前,有无反击的方法,又是另外一回事。”
    &#12288;&#12288;甄定远双目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对方,像要洞穿她的腑肺似的,俄尔,陡然仰天大笑起来。
    &#12288;&#12288;笑声之中充满了内家真气,直若金石交鸣,震得周遭诸人耳膜嗡嗡作响,香川圣女芳容上亦不觉露出痛苦之色。
    &#12288;&#12288;好一忽,他才停住笑声,道:“香川圣女,你又在虚张声势了。”
    &#12288;&#12288;香川圣女道:“是么?刻前甄堡主闯进内圈时,难道没有发觉篷车周围的防卫力量甚是薄弱?非是贱妾自诩,我既能运筹帷幄,指挥作战于阵前,岂会没有顾虑到有人闯入内圈的可能性?……”
    &#12288;&#12288;语声一歇,续道:“由此足资证明贱妾非是虑不及此,若事先我没有妥善的安排,焉能放心在防卫力量如斯薄弱的内圈里指挥作战?甄堡主只要略为用心一想,当不难明白贱妾是不是仅在虚张声势,故放空气而已。”
    &#12288;&#12288;甄定远闻言神色霍变,厉声道:“你说,你在篷车上到底布置了什么?”
    &#12288;&#12288;香川圣女道:“甄堡主有没有注意到,贱妾两手分别握住两旁的车辕横杠,只要我往里侧一拉,立刻引发车上机括,可致人于死,甄定远堡主纵然神功盖世,亦难逃此一厄运,你打算试一试么?”甄定远道:“那是什么机括?”香川圣女道:“这个贱妾可不愿意透露。”
    &#12288;&#12288;甄定远脸上神情阴晴不定,香川圣女斜脱了对方一眼,业已明白他是宁可相信自己所言,而不敢信其无了。
    &#12288;&#12288;甄定远道:“纵令你所言属实罢,老夫这一剑刺进,眼看你就得香消玉殒,还有机会拉动车辕机括么?”
    &#12288;&#12288;香川圣女道:“事实胜于强辩,甄堡主如执意同归于尽,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12288;&#12288;甄定远沉吟不语,双方这一回合斗智斗力,香川圣女竟由绝对的劣势,又扳回了平手。
    &#12288;&#12288;赵子原在五丈外听得一清二楚,对香川圣女长于应变,和超人的才智,有了更深一层的估计。
    &#12288;&#12288;香川圣女侃侃续道:“所以目下的情势,与其说贱妾在甄堡主的掌制之下,倒不如说甄堡主已被诱人贱妾的陷阱中来得恰当。”
    &#12288;&#12288;甄定远冷冷一哂,道:“老夫自信在我出剑取你性命之际,你绝无拉动车辕的机会,你若不相信,那是未免太过于低估老夫的剑上功力了!”
    &#12288;&#12288;一言及此,面色陡然一沉,双目精芒毕露,弥漫着逼人的杀机,赵子原不禁暗叫一声“不妙”。
    &#12288;&#12288;任何人都可由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他竟有出剑一试的决心,至此,香川圣女亦失却素昔的镇定功夫,霎时之间,芳容失色。
    &#12288;&#12288;甄定远阴笑一声,正待挺剑刺出,香川圣女及时出口道:“那边什么人来了?”
    &#12288;&#12288;说话间,美目同时膘向赵子原。
    &#12288;&#12288;甄走远剑势一窒,头也不回道:“老夫早就发觉了,安无忌,你来到这里干啥?”
    &#12288;&#12288;赵子原沉下嗓子道:“咱老安发现见这边有可疑的人影出没,似乎就是那姓赵的小子,因此过来察看一下……”甄定远阴阴一笑,厉声道:“赵子原!你休想瞒过老夫的耳目!”
    &#12288;&#12288;赵子原怔了一怔,骇然忖道:“这甄定远真是太厉害了,他并没有回头望过我一眼,便能找出我假冒安无忌的破绽,难怪连谢金印那一代剑手,亦不免锉杀在他和武啸秋的手下。”
    &#12288;&#12288;身份既然败露,他索性将安无忌的外衣及头巾去掉。
    &#12288;&#12288;甄定远道:“小子你那瞒天过海的手法,想已骗过了老夫邀来的黑道高手和银衣队下属,否则你连内圈也闯不进来了,嘿,可惜你终究无法过得老夫这一关。”
    &#12288;&#12288;赵子原心中恨恨地一哼,朗声道:“在区区的计划中,也没有愚蠢到妄想瞒过阁下的耳目,甄堡主好说了。”
    &#12288;&#12288;甄定远道:“你穿着安无忌的衣服,可见他必定是被你杀害了,但是你竟有杀死安无忌的能耐么?”赵子原道:“区区可不想代人背这个黑锅,安无忌乃死在武啸秋之手……
    &#12288;&#12288;饶是甄定远定力异于常人,一闻此语亦不禁吃了一惊,失声道:“武啸秋也来了?小子你没有打狂?”
    &#12288;&#12288;赵子原道:“区区并无撤这个谎的必要。”
    &#12288;&#12288;香川圣女轻笑道:“妙极了,甄堡主可知晓‘卡庄刺虎’的道理?”
    &#12288;&#12288;甄定远愣道:“怎地?”
    &#12288;&#12288;香川圣女道:“武啸秋来淌这趟浑水,不外乎是运用‘卡庄刺虎’的原理,所谓‘待弱者死,壮者伤,一举而得两虎’,你我在此火拼,武啸秋却候在一旁等着捡便宜呢……”
    &#12288;&#12288;这话甚有份量,深深打动了甄定远的心坎,他原本决定不管如何,先出剑杀死对方再说,即连自身蹈险亦所不惜,现在不禁又蜘蹰不决起来。
    &#12288;&#12288;香川圣女知机不可再,偏首朝右方呼道:“武大官人,你终于露面了!”
    &#12288;&#12288;甄定远矍然一惊,下意识顺着香川圣女的目光望去,但他旋即悟出这不过是对方所使的诡计罢了。
    &#12288;&#12288;说时迟那时快,甄定远的眼睛才不过转了一转,一条黑影倏地自五丈开外一掠而前,瞬即跃到篷车之上,速度之疾,即连苏继飞那等高手,也只见一抹光闪,一晃眼,人已到了篷车上面。
    &#12288;&#12288;那人正是赵子原,他就趁着甄定远心有旁顾之际、奋身扑上前去,倾全力劈出一剑──口中喝道:“姓甄的!接着!”
    &#12288;&#12288;他人到剑到,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脚下所使的轻功身法,乃是太乙爵所授的“太乙迷踪步”。
    &#12288;&#12288;至于他劈出的这一剑,则正是是职业剑手谢金印赖以打遍天下绝无敌手的“扶风三式”!
    &#12288;&#12288;这两个武林有数高人的绝艺秘技,竟在赵子原身上同时施展开来,虽然火候未足,威力仍极为可观。
    &#12288;&#12288;霎时之间,甄定远面目失色,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不起眼的赵子原,居然有那样快的身法,那样猛的剑式,他百忙中斜目一瞥,只见剑光森然,一股杀气陈逼而至,剑子尚未及体,全身衣袂已被卷得飘飘扬起。
    &#12288;&#12288;这下变起仓淬,慌乱间,甄定远再也顾不了伤敌,抡剑自香川圣女胸口撤回,反手斜挥出去,接住了赵子原那一剑。
    &#12288;&#12288;“喀嚓”一响,两只剑身相交,赵子原到底因为功力远逊于对方,为甄定远自剑上反弹的真力,震得倒退了二步。
    &#12288;&#12288;一个照面下来,正可看出甄定远超凡应变能力,换上旁人碰上这等奇袭,似乎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12288;&#12288;但赵子原之目的,亦仅是在迫使对方自圣女身上收回长剑,以解圣女之危而已,如今目的已达,他只要能设法将战事拖长下去就行。
    &#12288;&#12288;甄定远喝道:“小子你原来已练成了扶风三式,故此竟敢到老虎头上来捋须……”
    &#12288;&#12288;赵子原不容敌手有瞬息喘息之机,右手抡剑急挥,“飕”“飕”“飕”,一口气连攻三招。
    &#12288;&#12288;他这三剑所使的依旧是“扶风三式”,几乎是一气阿成,役有一招是重复的,强如甄定远,亦为他先声凌人的气势所夺,要想缓一缓简直都毫无可能,不得不催剑发招应战了。
    &#12288;&#12288;当赵子原再度使出“下津风寒”这一招时,甄定远方始觅得机会展开反击,两支剑子一碰之后,“嚓”地弹开……
    &#12288;&#12288;双方都为对方剑上透出的绝强劲道所震,齐地自篷车上纵落地面。
    &#12288;&#12288;香川圣女总算暂时解除了剑尖的威胁,她并没有浪费时间,立刻拾起掉在车台上的彩色灯笼,高高提起,左右摇摆起来。
    &#12288;&#12288;一众宫装女婢及奇岚五义等白道高手,接到灯号的指示,知悉香川圣女已然脱险,一时旷野上爆起震天价响的欢呼。
    &#12288;&#12288;婢女们士气大振,马上依照灯号的指挥,催动阵势。
    &#12288;&#12288;阵势发动后,甄定远这一方所占的优势立刻丧失,霎时双方又陷入苦战之中,恢复了先前的局面。这一切都变化,目然不会不知,心底涌起了无限的恼恨,他已将一切罪端完全归咎赵子原。
    &#12288;&#12288;正因为赵子原横身介入,迫得他放弃拾取香川圣女性命的机会,以致功败垂成,自然而然首当其冲成为他恼恨的对象。
    &#12288;&#12288;待得他抢回攻势后,剑上招式一变而为强攻硬斫,极为凌厉紧凑,顿时气势迫人,杀机凛凛。
    &#12288;&#12288;在武林中人的心目中,甄定远是仅次于谢金印的使剑名家,但见他长剑使得心应手,变化难测。
    &#12288;&#12288;赵子原虽然仗着“扶风三式”抢攻了一阵,但到底是在短时间学成,毋论经验与功力俱都远逊于对方,因此经甄定远一展开反攻,锐气顿挫。
    &#12288;&#12288;甄定远意欲在数招内将赵子原杀死,以泄胸中之恨,剑势进攻得更加狠毒凌厉。
    &#12288;&#12288;他功力之深厚,剑法之精妙,确可当得上“炉火纯青”四字而无愧,赵子原苦苦支撑,已是险状百出。
    &#12288;&#12288;照这样激斗下去,赵子原再也支持不了多久,便有丧生在他剑下的之虞。
    &#12288;&#12288;突闻香川圣女娇脆的声音道:“甄堡主,你如再不设法先稳住自己属下的阵脚,不出一刻,就得全军履没了……”
    &#12288;&#12288;甄定远觑得空隙,环目一扫全场,只见银衣队阵容不整,被官装婢女的阵法截断,零零散散的分布场中,成了各自为战的局势。
    &#12288;&#12288;至于任黑逵等一干黑道高手,虽都功力超群,但在变化多端阵势里亦发生不了多少作用。
    &#12288;&#12288;如此一来,反而更勾起甄定远憎恨之心,决定速战速决,恨不得立刻使赵子原血溅五步,然后再收拾残众,重整旗鼓。
    &#12288;&#12288;他手中长剑舞得愈发凶猛凌厉,赵子原节节倒退。
    &#12288;&#12288;甄定远冷喝道:“小子,你纳命吧!”
    &#12288;&#12288;一剑当胸刺出,宛如毒蛇出洞,剑至中途,倏地化为纵击劈砸,去势之疾,直若排出倒海,一刹时,赵子原额上汗珠陡现,他可不敢以剑硬架,生怕兵刃在对方锋锐的气势下被磕飞。
    &#12288;&#12288;赵子原情知自己或生或死,全在此一举是否得宜,蹬,蹬,蹬,他一连倒退三步,然后迎剑封上。
    &#12288;&#12288;两剑三度相交,并没有如他预料被磕飞兵刃,反而被甄定远剑身所发出的古怪劲道所吸住,身躯不由自主向前倾踏了两步。
    &#12288;&#12288;甄定远的一剑乃是横交胸前,锋口向外,只要赵子原再被吸前一步,他的颈子便有被对方剑口割断的危险!
    &#12288;&#12288;就在赵子原勉力持撑之际,内圈中突又闪进一条灰影,苏继飞与防守禁卫圈的女婢眼快,早已围了上来。
    &#12288;&#12288;那人“嘿”地冷笑一声,双掌疾抡,举手投足间,击倒了三名宫装女婢。
    &#12288;&#12288;来人的企图非常明显,他乃是要趁着大家忙于战事,无法分神时,闯进内圈,阴谋不利于香川圣女。苏继飞有鉴于此,奋不顾身扑上,他身手本自不弱,又加上这一舍命相缠,那人一时竟无法闯得过去。
    &#12288;&#12288;蓦地那人双掌分自不同的角度攻出,带起一股锐劲暴响,苏继飞全力挡了一下,身躯一阵摇晃,仰口喀出一口鲜血,往后倒退了几步。
    &#12288;&#12288;那人觅得空隙,振身直向篷车掠去。
    &#12288;&#12288;香川圣女美目一转,高声道:“武大官人,你可是要先解决贱妾,之后再回地头去收拾甄定远么?”
    &#12288;&#12288;语声甚是高扬,这时甄定远正运用深厚的内功,自剑上透出潜劲吸力,再过顷刻便可使赵子原颈断血流,一闻此言,心子不免一震,剑上力道亦因此缓了一缓,赵子原乘机撤剑避开,那突然出现之人正是武啸秋,他冷冷道:“不错,又怎样?”
    &#12288;&#12288;单掌抡起,正欲劈出,陡闻一道冰冷的语声道:“姓武的,老夫保证你这个便宜是绝对捡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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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青犀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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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288;&#12288;那语声响起总在十丈开外,却是字字清晰,宛如贴耳近语一般。
    &#12288;&#12288;诸人循声望去,但见一道白影自旷野南面丛林中飞掠面至,瞬即逼到帐篷之前,速度之疾,即连星尺丸射亦不足以言其速。
    &#12288;&#12288;武啸秋神情一变,一掌急向香川圣女劈出,意图在那人赶到之前,一举将香川圣女格毙。
    &#12288;&#12288;霎时一声锐响亮起,诸人眼前一花,只觉白影蒙蒙,光闪一掠而敛,方圆五丈内立见一片昏暗,砂石激射飞扬。
    &#12288;&#12288;造沙石尽没,香川圣女仍然好端端立在篷车上,但旁侧站立的苏继飞及宫装女婢,却已震惊得呆住了。
    &#12288;&#12288;寻丈之外,一名面上蒙着白中的白袍人,有似渊停岳峙般的倚立着,正自缓缓吁了一口气。武啸秋面色连变数变,戟指道:“你──你……”蒙面白袍人道;“老夫司马道元,姓武的,你所带来包围在旷野四周的人手,十有八九都被老夫点了穴道,你的计划是落空了!”
    &#12288;&#12288;武啸秋神色陡然变,怒道:“你竟来架这根梁子,难道你不知香川圣女是谁么?”
    &#12288;&#12288;白袍人冷冷道:“甭多说了,反正你那坐收渔利如意算盘,已经打得不响,依老夫之见,你还是立即退出的好。”
    &#12288;&#12288;武啸秋怒极反笑道:“山不转路转,咱们迟早要再拼一次的,到时老夫倒要瞧瞧你有几条命,能不能活得过第三次──”
    &#12288;&#12288;言罢一纵身,往北方矮林如飞驰去,瞬即消失在苍冥夜色中。
    &#12288;&#12288;这一切变化,委实太过出人意表,甄定远再也顾不得取赵子原性命,停下手来怔怔地望着白袍人。
    &#12288;&#12288;白袍人道:“姓甄的,你怎么说?”
    &#12288;&#12288;甄定远何尝不知目下形势对自己极端不利,就是没有白袍人出现,此战仍然是败定了,他一言不发,仰天长啸一声,率同黑逵等人及银衣队残众离去,一忽里便走得杳然无踪。
    &#12288;&#12288;苏继飞趋近香川圣女身侧,道:“此战咱们终于获胜啦,甄定远与武啸秋倾众来犯,却失利而返,此事不出半月,定必传遍天下,一如圣女所愿,对他俩声望将会有很大的打击,正足以挫挫他们的盛气与势力。”
    &#12288;&#12288;香川圣女轻吁一声道:“这一仗却是赢得甚为艰险,事先我未料及甄、武二人的潜在势力是如此庞大,才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变化,我们还须多培植一些自己的班底势力,方足以与他们抗撷。”
    &#12288;&#12288;苏继飞道:“圣女天纵才智,复又长于韬略阵道之学,甄武二人纵然势力庞大,又何惧之有?”
    &#12288;&#12288;香川圣女道:“说实话,今夜之战,我虽能运用韬略布阵,却因双方实力悬殊,颇有力不从心之叹,若非那少年人及蒙中白袍人及时出现,鹿死谁手,犹未可卜呢。”
    &#12288;&#12288;美目一转,复道:“咱们只顾说话,他们两人却早走了。”
    &#12288;&#12288;苏继飞微愕,回首望去,果见场上已失去了赵子原和白袍人的踪影,他推度必是自己与香川圣女谈话时,悄悄离开的。
    &#12288;&#12288;苏继飞道:“那白袍人面上虽则蒙了一条白中,我却能认出他是何许人,他是谢……”
    &#12288;&#12288;香川圣女打断道:“你不用多说,我知道了。”
    &#12288;&#12288;这时,宫装女婢们正在忙着收拾战场,料理死伤同伴,以奇岚五义为首的一众白道高手,则纷纷上前与香川圣女寒喧致贺。
    &#12288;&#12288;旷野南面的平林中,赵子原和白袍人谢金印正面对着面,默默的仁立着。
    &#12288;&#12288;良久,谢金印开口道:“小伙,你想知晓那些白道好手,为何自愿前来为香川圣女效力么?现在你当可明白这个答案了。…
    &#12288;&#12288;赵子原微微一怔,视线投回旷场上面,四名宫装女婢从灯火通明的帐篷里,搬出两口黑色铁箱,苏继飞步上前去,将箱盖揭开,黝黑中陡然闪出五颜六色的彩光,便如繁星闪烁,耀眼生辉。
    &#12288;&#12288;那两口铁箱里,居然堆满了无数的明珠翡翠,金银珠宝,反射出五彩缤纷的光芒,看上都是极为珍贵的稀世宝物。
    &#12288;&#12288;谢金印喃喃道:“香川圣女利用其先大的美色才智,再有无数的珠宝财物代她使用,在武林中行事,真是无往不利了。”
    &#12288;&#12288;赵子原心子一动,道:“阁下的意思是:奇岚五义等一干正派侠士,竟是为珠宝重酬所动,才肯襄助圣女与甄定远作对的么?”
    &#12288;&#12288;谢金印道:“自然这是其中因素之一,你等着瞧就是了。”
    &#12288;&#12288;只见彩光一敛,那奇岚五义阎上箱盖,将两口铁箱装到马背上,然后抱拳与香川圣女告别,偕同他们所带来的人手离去。
    &#12288;&#12288;赵子原收在眼里,胸臆忽然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迷惆与空虚所笼罩,他原本对奇岚五义抱着相当程度的好感,现在对他们的印象却已有了改变,心底仿佛失落了些什么似的……。
    &#12288;&#12288;谢金印悠悠道:“敢情你已对人性感到失望了,是么?其实在芸芸众生中,见到珠宝财物能不动心者几希?问题仅在于财物的得来是否正当罢了,像奇岚五义,他们与甄、武二人本来就处于正邪不两立的地位,从而助圣女却敌取得报酬,其动机固无可厚非,何况他们获得珠宝后,或去赈济贫民,或仗义疏财,那就更使人无法从旁疵议了……”
    &#12288;&#12288;赵子原道:“照阁下如此说,职业剑手若能多做善事,其行径岂不是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
    &#12288;&#12288;谢金印双目中掠过一抹古怪的异彩,支吾道:“是非自有定论,咱们话题扯得太远了。”
    &#12288;&#12288;说着微唱一声,赵子原下意识的觉得,对方一声轻叹之中,似乎包含了无尽的感触及辛酸,不禁奇怪的盯着他。
    &#12288;&#12288;谢金印遥望远方,道:“香川圣女一行人也要走了,她们飘泊四方,以营帐为家,倒不知那里才是她们的投止?”
    &#12288;&#12288;赵子原道:“会不会是燕宫?前此小可曾听甄定远说过,那些宫装少女都是来自燕宫的婢女──”
    &#12288;&#12288;谢金印沉吟不语,似已陷入了沉思之中。
    &#12288;&#12288;赵子原视线始终未尝离开旷野,只见黎馨伴同香川圣女袅袅登上篷车里厢,苏继飞也早已坐上车台,一扬马鞭,篷车如飞驰去。
    &#12288;&#12288;直到此刻,宫装女婢们才开始动手收拾帐幕卧具,须臾,北方矮林中又驶出了五辆体积较小的双头马车,众女分别登上车厢,遥遥跟住香川圣女所乘的那辆篷车,鱼贯疾驰。
    &#12288;&#12288;赵子原睹状暗忖:“原来香川圣女的座车后面,又有女婢们所乘的五辆马车相随,估计篷车与后边那五辆马车间的距离,大约有二十丈远近,怪不得以前我只是都见到那辆篷车而已,常人不明就里,就要误以为圣女是轻车单人,在江湖中行走了。”
    &#12288;&#12288;谢金印的语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战事已了,你可以将剑子还与老夫了。”
    &#12288;&#12288;赵子原如梦初醒,缓缓将手上那柄系着黄色剑穗的长剑递过去。
    &#12288;&#12288;谢金印道:“你已练成扶风三式,往后在江湖中行走,便不可无兵器,你还是自己到铁匠铺去打造一只吧。”
    &#12288;&#12288;他收剑人匣,转身大步奔去,赵子原目送他的背影渐去渐远,不知怎的,却有一种怅惘情绪,随即亦自离开当地,朝不同的方向而行,一口气走到黎明时分,进人了一个镇集。
    &#12288;&#12288;经过了一夜折腾,赵子原已是身心俱疲,遂找了一个客栈投宿,他足足慈息了一整日,傍晚时,向店小二打听了镇上铁匠铺的所在,一逞向街南走去。
    &#12288;&#12288;他在那条街道上转了两圈,终于打到了那家铁匠铺,门面还算不小,赵子原身方踏入门内,店掌柜早已迎了上来。
    &#12288;&#12288;那店掌柜是个体态龙钟的老人,陪笑道:“客官可是要打造兵器么?”
    &#12288;&#12288;赵子原暗道眼前这掌柜年纪虽已老迈,眼光却不含糊,一眼便看出自己乃是订制家伙而来,当下道:“不错,在下想订造一只剑子。”
    &#12288;&#12288;店掌柜眼睛一眨,道:“巧得很,一月之前有一位客人向鄙店订造了一只宝剑,言明五日后来取,直到现在却始终未再见到那位客人驾临,这只宝剑便转让与你如何?否则重新打造一只,怕不要三五日的工夫。”
    &#12288;&#12288;赵子原心念徽动,道:“掌柜拿过来让我瞧瞧好么?如果合我使用,在下自会将它买下。”
    &#12288;&#12288;店掌柜转身走进内房,不多时双手捧着一只长剑走了出来,赵子原接过手来,拔剑出鞘,立刻洒出一片银光。赵子原略一挥动,忍不住喝道:“好剑!好剑!”
    &#12288;&#12288;望着店掌柜道:“掌柜索价多少?”
    &#12288;&#12288;店掌柜不假思索道:“五百两银子。”
    &#12288;&#12288;赵子原呆了一呆,那店掌柜开价委实高得惊人,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期期艾艾说道:“上好的宝剑,只要十来两银子也就可以买得到了,你没有说错么?”
    &#12288;&#12288;店掌柜冷冷道:“这口剑和其他宝剑绝对不同,客官若是识货,便不会觉得太贵了。”
    &#12288;&#12288;赵子原道:“到底它好在哪里?”
    &#12288;&#12288;那店掌似乎不料赵子原有此一问,一时答不上话,呐呐了半晌,始道:“这个你自己瞧吧,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12288;&#12288;赵子原听对方言词支吾,心中不禁动了疑念,他仔细摩攀了手中的宝剑,只见剑身非铜非铁,泛出一种柔和的暗红色光芒,剑口倒不如何锋利,提在手上,较寻常宝剑犹要沉重许多。
    &#12288;&#12288;再一细看剑柄,被手指摩擦的痕迹十分显著,足见这口剑已有多年甚至几十年的历史,绝非是新近所打造。有了此一发现,赵子原忍不住问道:“方才掌柜说,这口剑是月前一个客人向贵店订造的,这话怕不可靠吧?依我瞧,此剑断然不是新货。”
    &#12288;&#12288;那店掌柜嘻嘻一笑,道:“不管新货旧货,反正我卖定了五百两银子,买不买随你……”
    &#12288;&#12288;赵子原哑然无语,暗道自己果然没有理由向人家追问这些,他想了一想,道:“对不住,我出不起这个价钱,还是另外订制一口吧。”
    &#12288;&#12288;店掌柜眼看不能成交,忙道:“客官你莫要动火,咱开店的,有时为了买卖,不得不撤点小谎,你是明眼人,这口剑的确不是新货,更不是敝店所打造──”
    &#12288;&#12288;轻咳一声,侃侃续道:“事情是这样的,一个月前,有一个中年壮士从京城流落到本镇,盘缠在路上都用光了,他在镇上积欠了客店不少酒钱房钱,那壮士又身无长物,仅随身带了这口宝剑,店家遂介绍他拿剑到鄙店典当几个银两,言明一月之后赎回……”
    &#12288;&#12288;赵子原道:“那人将室剑典了多少?”
    &#12288;&#12288;店掌柜道:“二十两银子。”
    &#12288;&#12288;赵子原勃然大怒道:“那人既然只典当了二十两银子,现在你却要卖五百两,一下子涨了二十倍有奇,你莫非以为它奇货可居么?”
    &#12288;&#12288;店掌柜缓缓道:“客官说得不错,我正是以为它奇货可居,才会涨到这个价钱。”
    &#12288;&#12288;赵子原道:“你倒说说理由何在?”
    &#12288;&#12288;店掌柜道:“前天晚上,有两个奇装异服的汉子,也是到鄙店来订制兵刃,不期见到这把剑子,其中一人大喜过望,立刻要出价五百两买下,袋里的钱却是不敷上数,另一个似乎却恃强劫夺的念头,为他的同伴所阻止,并警告他不得惹事,以免惊动了其他武林人物……”
    &#12288;&#12288;赵子原心中觉得奇怪,暗暗猜测店掌柜口中所述,这两名奇服汉子的来历,只听店掌柜续道:“那两人当时便决定,两天后再来买下这口剑,到眼下却未见返来,这两天来,客官是第一个上门的生意,我情知此剑必非凡品,是以向你索价五百两,反正只要此剑卖得出去,卖给谁都无所谓,呵呵,你说是么?”
    &#12288;&#12288;赵子原心底涌起了一种厌恶的感觉,心想对方到底是个市侩商人,凡事只讲求一个“利”字,丝毫不重信义,但他尽管厌恶,却因自己本非宝剑的主人,自然不便加以干涉。
    &#12288;&#12288;赵子原道:“此剑主人言明赎回的期限是何日?”
    &#12288;&#12288;店掌柜道:“以一个月为期,今天便是最后一日。”
    &#12288;&#12288;忽然之间,街道上传来得得马蹄声音,逐渐来到近前,二名骑士勒马在铁匠铺门前──店掌柜霍然色变,颤声道:“他……他们两人来了,抱歉,抱歉,这把剑可不能卖你啦伸手便要拿回赵子原手上的宝剑,赵子原有意无意的缩手,店掌柜拿了个空,不觉急得满头大汗。
    &#12288;&#12288;那两名骑士跃下马背,齐步跨进,赵子原凝目一瞧,见来者披发左袄,装柬果然古怪异常,但面孔却颇为熟稔。
    &#12288;&#12288;那两人跨人店面后,见到面前侧立着一名少年,手上持着那口宝剑,店掌柜却在一旁急得不住搓手,登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12288;&#12288;右边一人犹未及瞧清赵子原面庞,猛地伸掌一拍柜台,木板立刻裂下一块,大吼道:“掌柜的!你这鸟店不想开了,竟敢食言把那口宝剑卖与旁人么?老子火起来,马上把这店给砸了。”
    &#12288;&#12288;他破口大骂,说的汉语并不纯正,显得有些荒腔走调。
    &#12288;&#12288;店掌柜惊得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直朝两人打躬作揖,半晌不能成声。
    &#12288;&#12288;另一名身材较为瘦小的汉子道:“你稍安毋躁行么?待我来处理便了。”
    &#12288;&#12288;转首朝赵子原道:“这位小哥,咱们──”
    &#12288;&#12288;语声戛然顿住,直到此刻他才看清赵子原的脸孔,立时为之怔了一怔,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赵子原含笑道:“暖兔、烘兔,咱们久违了。”
    &#12288;&#12288;“在下正要反问两位这一句话呢,那天我无意听到你们的谈话,得知你等乃是来自长城以外……”那烘兔喝道:“住口──”
    &#12288;&#12288;赵子原面如洋洋自若,道:“瞧两位如此模样,只怕是潜行入关的吧,尔等既然不要我说,我不张扬出去便是。”
    &#12288;&#12288;烘兔神色一沉,似乎就要发作,暖兔连忙朝他打了个眼色,伸手人怀掏出一包沉甸甸的银子,置在柜台上,说道:“这是五百两银子,掌柜的,你把剑交给咱们吧──”
    &#12288;&#12288;店掌柜双目直瞪住那白花花的银子,瞧得眼睛都发直了,他摸了摸头,涎着脸向赵子原道:“客官你委屈一点,实在是他们两位已经先买下了。”赵子原道:“既是如此,你将这柄剑拿去罢,宝剑虽然难求,我还不想据为己有呢。”
    &#12288;&#12288;店掌柜大喜道:“客官好爽快,我这里先谢了。”
    &#12288;&#12288;走上前来便要拿剑,孰知他使尽了吃乳力气,那把剑却仍在赵子原手中,他竟无法拿得动那剑。
    &#12288;&#12288;店掌柜汗流泱背,道:“客官是存心戏弄于我么?”
    &#12288;&#12288;赵子原淡淡道:“我是没有问题的,只怕剑子的主人不答应。”
    &#12288;&#12288;霎时两名异服汉子的脸色全都沉了下来,店掌柜嗫嚅道:“宝剑的主人?他……”
    &#12288;&#12288;赵子原截口道:“今天是宝剑主人赎回此剑的最后一日,期限尚未过去,你怎可贪图钱财,任意转售于他人了?”
    &#12288;&#12288;店掌柜一时为之语结,烘兔冷笑道:“店掌柜卖剑,咱们买剑,小子你凭什么插进来管这档子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12288;&#12288;两名异服汉子双目闪动,猛一扬掌,双双向赵子原攻将过来。
    &#12288;&#12288;赵子原只觉对方掌力重如山岳,那掌力未至,自掌上透出的内家真力已然压体欲裂,他暗暗吃惊,这暖兔、烘兔显然都怀有一身出奇的功力,赵子原空出的左手一挥,一连架了三掌,竟被逼得退了三步。
    &#12288;&#12288;他心中骇讶万状,忖道:“这两人武功之高,绝不在那大漠怪汉狄一飞之下,而且他俩与狄一飞的武功,似乎都属于同一路数,他们之上,必然还有师长,依此道来,大漠里居然存在着一个不知名的绝代高手了?”
    &#12288;&#12288;他愈想愈感心寒,掌影翻飞,匆匆已过了七招,赵子原只是不住倒退,终于被逼到墙角,再无后退的余地。
    &#12288;&#12288;赵子原退无可退,右手持剑顺势推出,但闻“呛”一声脆响,剑星漫天飞洒,一股杀气直逼出去。
    &#12288;&#12288;他力求自保,下意识里使出一式“下津风寒”,这一剑去势当真是迅如电掣,声若雷霆,威势之猛,直可震人心魄。
    &#12288;&#12288;刹时之间,两名异服汉子面目失色,暖免高声道:“烘兔!斗转参横!”
    &#12288;&#12288;喝声中,身子已然腾空跃起,双掌居胸暴吐,直劈而下,几乎在同一时刻,烘兔亦自弹起半空,刹时暖兔与烘兔二人交相掠过,身形擦开后,又化作两道弧形一左一右夹攻了过来。
    &#12288;&#12288;赵子原万万料不到对方二人在自己使出“扶风剑式”之际,非但不退,犹能出掌反攻,他知道那暖兔、烘兔二人配合交击的这一招“斗转参横”,乃是掌法中绝顶的功夫,昔日那漠北怪客狄一飞,在太昭堡前对抗少林觉海神僧时,便单独用过此招,眼下由两名高手配合使出,又自有另一番气势。
    &#12288;&#12288;一忽里,暖兔、烘兔掌势连劈带切,已各自击出十余掌之多,赵子原当机立断,足步微错,疾向左一个斜身,剑招一变,亦同时出了三剑!
    &#12288;&#12288;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呜”“呜”尖啸之声陡然亮起,剑光一盛一敛,赵子原一连向右方冲出几步,正好站立在大门当口,反观暖兔及烘兔亦齐地落下地来,他们两人的衣袂均已被剑尖划破了一道裂痕!
    &#12288;&#12288;暖兔冷冷道:“好剑法!”
    &#12288;&#12288;烘兔面上寒如冰雪,瞥了赵子原一眼。道:“他──他在咱们左右交击之下,居然没有事么?”
    &#12288;&#12288;暖兔道:“不会没有事的,几时听说过有谁能在咱们‘斗转参横’这一招下,全身而退?”
    &#12288;&#12288;一言甫毕,只见赵子原身躯一幌,张口吐出一道血箭!
    &#12288;&#12288;那店掌柜早已吓得脸无人色,颤声道:“三位……英……英雄,请到外面去……”
    &#12288;&#12288;他口上说着,身子却早已躲到柜台下面去了,再也不敢探头出来。
    &#12288;&#12288;烘兔阴笑道:“小子,你已探知了咱们的秘密,又逞强来管这码事,今日你休想生离此地了!”赵子原一面运气调息,缓缓道:“凭你们两人,办得到么?”
    &#12288;&#12288;烘兔尚未回腔,门外已有人接口道:“这位小哥说得不错,他虽然受了点内伤,但以他的剑上造诣来看,你们这两个鞑子要取他性命,依旧办不到的。”
    &#12288;&#12288;话声低沉而清晰,声音人耳,一条人影自赵子原身侧一闪而迸,以暖兔、烘兔的眼力,甚至连来者的身影都未瞧清,那人已端端立在铺面中,那悠闲的举止态度,竟像是他原来就站在这铺子里面似的。
    &#12288;&#12288;六道目光齐地落到身上,那人中等年纪,身着一袭劲装短打,体型甚是昂藏粗旷,便像是一尊铁塔般停立在三人中间。
    &#12288;&#12288;烘兔一瞧见此人,脸上登时露出喜色,道:“狄大哥,你来得正好……”
    &#12288;&#12288;那中年魁梧汉子沉声道:“谁是你的狄大哥?”
    &#12288;&#12288;那暖兔及烘兔闻言,似乎大大怔了一怔,烘兔满脸不解道:“狄大哥,你不认得咱们了么?我是烘兔,他是暖兔,你莫非……”
    &#12288;&#12288;那中年魁梧汉子冷冷打断道:“什么死兔、活兔,我一概不知,你们两人信口不知所云,如此纠缠下去,岂不永远也没个完。”暖兔神色阴晴不定,道:“那么你……”中年汉子道:“我便是这口宝剑的主人,今日特地来赎回此剑,尔等还不快走!”
    &#12288;&#12288;暖兔及烘兔二人面面相觑,良久作声不得,烘兔还待争辩,他的同伴暖兔却将手一挥,率先退出店铺。
    &#12288;&#12288;烘兔略一踌躇,终于狠狠地顿了顿足,跟在暖兔后边匆匆离去。
    &#12288;&#12288;中年魁梧汉子徐徐转身过来,赵子原与他打个正照面,发见此人面上死灰,平板而毫无表情,显是带上了人皮面具。
    &#12288;&#12288;赵子原心中冷笑道:“狄一飞!狄一飞!你虽然穿了汉人衣服,面上又带了人皮面具,但你那独有而异于常人的声音体态,又怎能瞒得过我的耳目?”
    &#12288;&#12288;中年魁梧汉子注视了赵子原好一会,道:“小哥剑法通神,好教咱家佩服──”
    &#12288;&#12288;赵子原道:“阁下谬赞了。”
    &#12288;&#12288;魁梧汉子自镖袋里取出两只元宝,偏首道:“掌柜的,这是二十银子,连同那两个鞑子留下的五百两银子,够赎回我的宝剑了吧?”
    &#12288;&#12288;店掌柜巍颤颤地从柜台下站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中年魁梧汉子许久,结结巴巴地道:“但是你……贵客好像不是一个月前,拿剑前来质押的那个人……”
    &#12288;&#12288;魁梧汉子双目一棱,寒芒毕露,店掌柜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连语声都在喉咙里咽住了。
    &#12288;&#12288;魁梧汉子冷冷道:“敢情你掌柜是人老眼花了,我若不是宝剑的主人,谁是呢?”
    &#12288;&#12288;店掌柜再不敢与他的视线接触,道:“是是是,方才我没有看清楚,那口剑正是你拿来质押的,你正是一月前从京城来到本镇的那位壮士,宝剑在那小客官的手中,你尽管取去吧。”
    &#12288;&#12288;魁梧汉子转向赵子原道:“小哥,你怎么说?”
    &#12288;&#12288;赵子原心中犯疑,却并不形诸于色,道:“剑既为阁下所有,正当原壁归还。”
    &#12288;&#12288;当下将手中宝剑递与魁梧汉子,后者接过剑子,喜道:“小哥真快人也,若非这把剑子关系重大,便是送与小哥也无所谓,……”
    &#12288;&#12288;赵子原皱眉道:“阁下可知晓此剑的来历么?”魁梧汉子道:“据我所知,此剑名唤‘青犀’,是前朝名匠铁筷子所铸神兵,其利能斩金切玉,削发裂丝,本为中州一剑乔如山所保有,乔如山死后,辗转失落江湖,其后始为我在北京城里无意购得。”
    &#12288;&#12288;他说到最后几句,不免支吾其词,赵子原何尝不知他在撒谎,心里暗自冷笑,却不出言说破。
    &#12288;&#12288;魁梧汉子续道:“江湖中还有个传说,这‘青犀神兵’是柄不祥之物,它的持有者曾先后莫名其妙的暴卒,连前一个主人乔如山,亦不能免于此一命运,惨遭职业剑手谢金印杀于翠湖舟船上,这亦是我不好将青犀宝剑转赠与你的原因。”
    &#12288;&#12288;赵子原身躯仿佛被什么重物击了一下,猛可震一大震,脑际里仅是回荡着“乔如山”“谢金印”几个字,下面的话如何,再也听不进一言半句。
    &#12288;&#12288;那魁梧汉子并没有留意到赵子原神色的变化,他道了声“再见”提着宝剑,大踏步走了。
    &#12288;&#12288;魁梧汉子一出门,站在柜台后面的店掌柜,脸上突然掠过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神色,嘴角也牵动着一种神秘的笑容。赵子原道:“店掌柜……”
    &#12288;&#12288;话音戛然而止,敢情他一回头,瞥见这铁匠铺的掌柜身上的龙钟之态忽然已荡然无存。
    &#12288;&#12288;这掌柜似乎有所警觉,一哈腰,马上又恢复了龙钟老态。
    &#12288;&#12288;他轻咳一声,道:“客官还有何见教?”赵子原不动声色,道:“没事,没事,在下走了。”
    &#12288;&#12288;转身大步而去,离开铁匠铺时,他忍不住思潮翻涌,默默自问道:“看不出这店掌柜的还是个问题人物,错非最后他在无意里露出了破绽,连我都要被他蒙混了过去──”
    &#12288;&#12288;转念又忖:“那魁梧汉子必是狄一飞,绝无疑问的了,然则这掌柜老头又是何人?他如此装做,又为了什么?”
    &#12288;&#12288;尽管他搜遍枯肠,亦无法求得答案,只得暂时不去想它,他跨过横街,走进了对面一家酒楼。
    &#12288;&#12288;这家酒楼地方不算大,只容下五六张小方桌儿,赵子原自到一角坐下,向店伙吩咐了酒菜。
    &#12288;&#12288;伙计刚把热腾腾的酒菜端来,门帘一掀,蹬蹬又跨进三个人来,赵子原抬目望去,只走在最前面的是个五旬左右的老者,双眉斜飞,堂堂一个国字脸,不怒自威,举止风度亦十分不凡。
    &#12288;&#12288;他身上穿着的,不过是件普通的大呢长褂,但那种雍容华贵的气质,却非任何锦衣华服的达官富豪所能及。
    &#12288;&#12288;赵子原只瞧了一眼,便已知晓那老者必非凡人,心子不觉微微一动。
    &#12288;&#12288;他暗暗忖道:“此人举止行态间,威仪过人,身份显然极高,怎会来到这小店买醉?……”
    &#12288;&#12288;那老者身后跟着两名壮汉,意态颇为恭谨。赵子原瞧见他们两人模样,益发证实心中所想。
    &#12288;&#12288;三人落座后,店伙上来招呼,右边一名壮汉开始点菜,他一连点了十几样菜名,都是十分稀贵之物,那老者摆手阻止,低声道:“去年大旱,关东粒米未收,百姓生活都过的十分清苦,我们怎可这般奢侈浪费?”那壮汉应了一声“是”,遂自点了数样小菜,老者微笑道:“不妨叫一盅酒来吧,喝一点老酒也好暖暖身子,但不可喝得大多,免得误了正事。”
    &#12288;&#12288;两名壮汉齐应一声,那店伙待他们将酒菜叫完,忙着张罗去了。
    &#12288;&#12288;右边一名壮汉压低嗓子道:“今晨径阳张太守传报,近几日道上风声不太好,盗贼顽民且不去说它,据密报,漠北土蛮可汗也派遣了几个身怀武功的靴子,欲图不利于首辅,若密报属实,首辅便不得不严加注意了。”
    &#12288;&#12288;老者冷冷一哼,默然无语,那壮汉续道:“此番首辅微服出巡到边地,邀天之幸,一路上未发生任何意外,但那几个关外高手若得知首辅行踪,风险便要加大了,依小将之意,咱们不如就此折回,取道华阴,折回京师如何?”
    &#12288;&#12288;老者冷冷道:“卓清你身为朝廷命将,怎地如此怕事?”
    &#12288;&#12288;那壮汉面有龈色道:“小将之命固不足惜,而首辅一身系举国安危,设若万一有所差错,国事将如何以堪?万民的忧患与不幸又当如何?伏愿……”
    &#12288;&#12288;老者摇摇头,道:“我意已决,你勿庸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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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岂忍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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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288;&#12288;这时酒店足音响处,又连袂走进来两人,老者与壮汉俱都警觉的中止了谈话。
    &#12288;&#12288;他们的嗓音虽然压得很低,赵子原因曾运功留意倾听,是以字字人耳,十分清晰,激动地对自己默默呼道:“首辅?原来这老人家便是朝廷首辅张居正,难怪气度会如此超卓不群了。”
    &#12288;&#12288;赵子原乍一听到那壮汉卓清呼出“首辅”二个字,心中已料定旁座那气字不凡的老人,必是本朝首辅张居正无疑,忍不住对那老人多看了两眼。
    &#12288;&#12288;这会子,那老者忽然双目一睁,向赵子原这边瞧来,四目交投之下,赵子原只觉对方目光如炬,凛然不可逼视,不由自主将视线移了开去。
    &#12288;&#12288;那被称做“卓清”的壮汉低呼道:“首辅,你千金之躯……”
    &#12288;&#12288;那老者低叱道:“住口!”
    &#12288;&#12288;壮汉卓清碟声不语,那老者眼瞳流动,瞥了最后走进来的两人一眼,赵子原下意识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那两人一身奇装异服,赫然是方才在铁匠铺里,才与赵子原照过面的暖兔与烘兔!
    &#12288;&#12288;老者压沉嗓子道:“大庭广众之间,你还是避一避讳,甭再叫老夫首辅行么?你瞧那是谁来了?”
    &#12288;&#12288;卓清与他身旁的另一名壮汉双目一转,亦自瞧见了披发左祚的暖兔、烘兔,卓清面色一变,道:“点子到了,这两个鞑子定是来自关外,待小将去会他们一会霍然长身立起,便要往暖兔及烘兔落座之处步去,那老者忙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道:“卓清,莫要轻举妄动!”
    &#12288;&#12288;卓清满脸忿然,道:“鞑子们竟敢明目张胆踩上咱们来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看,还以为中原无人哩……”
    &#12288;&#12288;老人摇首道:“正因为他们敢在此地现身,老夫算定他们必然有所仗恃,你且忍住性子,等着瞧他们下一步行动如何?”
    &#12288;&#12288;卓清愤忿地瞪了暖兔及烘兔一眼,重新落座。
    &#12288;&#12288;赵子原睹状暗忖,这张居正身为一朝首辅,掌理天下庶务,论其地位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见解果然超人一等,单就这临事冷静的功夫,已非常人所能及了。
    &#12288;&#12288;但听坐在墙角的烘兔哂然冷笑一声,道:“暖兔,这酒肆里的气氛有点不对,似乎有人看咱们看不过眼呢。”
    &#12288;&#12288;暖兔道:“快要去见阎王爷的人,你和他们计较什么?嘿嘿……”
    &#12288;&#12288;冷笑声中,伸手一拍桌面,三付碗筷酒杯被震得跳到半空,落下时竟已陷入桌面寸余,卓清与另一名大汉不禁相顾骇然。
    &#12288;&#12288;卓清低声道:“这两个鞑子分明身怀武功,极有可能是土蛮可汗派遣入关,欲谋不利于首辅,待小将去通知章太守,着他多派几名侍卫过来,免有失误。”
    &#12288;&#12288;老者道:“不用多事了,依老夫瞧,他们有意露出这一手,显然另有其他用意,否则早就下手了。”
    &#12288;&#12288;卓清闻言不再说话,老者复道:“咱们走吧。”
    &#12288;&#12288;说着长身立起,引先而行,卓清随手丢下一块银子在桌上,另一名大汉簇拥着在后面,掀帘出店而去。
    &#12288;&#12288;暖兔、烘兔相互打了个眼色,亦自举步随上,经过赵子原座旁时,有意无意地瞅了赵子原一下。
    &#12288;&#12288;赵子原心念微动,暗道:“张首辅说得不错,那暖兔、烘兔来意不明,如果他们欲图谋刺首辅,何以又要显露这一手武功,故意引人注目,其中不无文章,我且跟上去瞧个究竟……”
    &#12288;&#12288;想到此处,遂匆匆付过账,出得酒肆,见那老者张居正与两名大汉,已跨上座骑,往街头风驰而去。
    &#12288;&#12288;暖兔及烘兔望着马蹄绝尘而去,似乎并不急于追赶,少时纵身上马,一夹马腹,驰向相反的方向。
    &#12288;&#12288;赵子原原以为暖兔、烘兔是要追踪张居正,但目下一伙往东,另一伙往西,又与自己所料大相径庭,不禁怔了一怔。
    &#12288;&#12288;他心念电转,情知暖兔兄弟二人所以不缀住张居正,这样做必有理由,说不定他们早已算定了张居正一行人所必经的道路,预先在道上埋伏了什么,一念及此,再不逗留,匆匆往暖兔、烘兔所走的方向追去。
    &#12288;&#12288;遥望暖兔等二人二骑业已奔出了一段长路,赵子原再也顾不得路上行人惊奇的眼光,展开轻功飞掠,出得镇集后,大渐渐黑了下来。
    &#12288;&#12288;寂夜里,蹄音依稀可闻,健马奔驰虽疾,但赵子原身形却也毫不落慢,始终与前面二骑保持一定的距离。
    &#12288;&#12288;足足奔驰了一个时辰之久,二人二骑忽在一堵院墙前停下,暖兔、烘兔踢蹬了下马,推门而入。
    &#12288;&#12288;赵子原缀在后面,环目打量了四周一眼,只见这是一幢坐落在荒野上的庄院,周遭包围着的尽是葱郁深遽的林木。
    &#12288;&#12288;夜色如墨,西风呼啸,在赵子原眼中,这座巨大古旧的庭院分外显得阴黯冷森,萧杀与俱人!
    &#12288;&#12288;赵子原默默对自己呼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既已跟到了这里,只有冒险进去探个究竟了。”
    &#12288;&#12288;他振起双臂,飞鸟般掠过高墙,落足在一重广大的庭院。
    &#12288;&#12288;甫一落下实地,赵子原立刻闪人浓密的花丛间,从枝叶疏梢处望去,第一眼瞧见的便是甄定远的脸庞!
    &#12288;&#12288;这张阴森、惨淡,青无血色的脸庞,乍人赵子原的眼里,使他不由自主倒抽了一口寒气。甄定远劈面问道:“消息如何?”
    &#12288;&#12288;暖兔、烘兔双双立在甄定远面前,暖兔道:“正点儿已在咱们眼睛监视之下,适才咱哥儿俩还在酒肆中和张居正朝过面,无疑的,他今夜定必是要下榻在径阳章太守的府宅。”
    &#12288;&#12288;烘兔道:“咱探得此番张居正到边地出巡,有一名中原武林高手随行左右,负防护之责,咱哥儿不敢冒然行事,是以才决定将你老请了出来。”
    &#12288;&#12288;甄定远皱眉问道:“那武林高手是谁?”烘兔道:“此人乃是山西白石山庄庄主沈治章,这沈庄主功力虽不见得如何高强,但一生慷慨任侠,在武林中地位极高,他既然随同张居正出现于此,事情就不简单了,只怕有更多的中原好手,隐身在暗地里保护着张居正。”
    &#12288;&#12288;甄定远俯首沉思了一会,道:“你猜得不错,凭沈庄主的名望人缘,果然能够号召到许多江湖好手,做张居正那糟老头的护卫武师。”
    &#12288;&#12288;赵子原闻言心子一动,暗忖:“他们所提到的白石山庄沈庄主,不是顾迁武的女友沈浣青的父亲么?有他出面保护张首辅,难怪暖兔、烘兔不敢轻举妄动了。”
    &#12288;&#12288;甄定远复道:“职业剑手受雇是论件计酬的,酬金你带来了没有?”
    &#12288;&#12288;暖兔、烘兔犹未回答,但闻一道粗大的嗓子接道:“带来了,甄堡主请过目。”
    &#12288;&#12288;话声中,一名粗扩的汉子从院内黑暗处走了出来,微弱的月色照在他那长满于思的脸上,赫然是那漠北怪客狄一飞!
    &#12288;&#12288;他手上持着一只长剑,来到三步前定身,须臾,蜿蜒的石路上又陆续步出了四名劲装汉子,分杠着两口沉甸甸的铁箱──狄一飞道:“这口剑唤做‘青犀’,是前朝名匠铁筷子所打铸,今晚狄某才从镇上铁匠铺赚了过来,正好转赠与甄堡主。”
    &#12288;&#12288;说着,缓缓将手中所捧的长剑递了过去。
    &#12288;&#12288;甄定远接过宝剑,仔细摩掌了一番,动容道:“果然是青犀神兵,它的前一个主人是中州一剑乔如山,乔如山遭谢金印杀害后,便辗转失落江湖,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12288;&#12288;狄一飞不答,迳自指着那两口铁箱,道:“铁箱里装有十万五千两银子,连同这口青犀神兵,便请甄堡主点收,事成后,再另行奉上同样数目的银两。”
    &#12288;&#12288;甄定远视线扫过铁箱上面,道:“宝剑及银两老夫都照收了,此事今夜必能办妥,而且不用老夫亲自动手……”
    &#12288;&#12288;狄一飞呆了一呆,道:“你──你不亲自动手?”
    &#12288;&#12288;甄定远略一颔首,道:“随我来──”
    &#12288;&#12288;当先举步离开花亭,狄一飞及暖兔、烘兔稍事踟蹰,亦随身跟上,一行人绕过曲厌的小径,走进前院大堂内。
    &#12288;&#12288;待得那四名劲装汉子抬起铁箱离开,赵子原方欲振身缀上,突见一条黑影自左前方花丛间一闪而出!
    &#12288;&#12288;抬着铁箱的四名大汉犹未弄清是怎么回事,只觉眼睛一花,一个体态龙钟的老人笑眯眯站在面前。
    &#12288;&#12288;那老人笑道:“四位难道不认得老夫么?”
    &#12288;&#12288;右首一名汉子怔道:“你是何许……何许人?……”
    &#12288;&#12288;那老人道:“四位不认识我,我却认得你们。”
    &#12288;&#12288;那四名汉子相互打了个眼色,将肩上扛着的铁箱放下,四只手掌宛如毒蛇般伸出,击向老人的身躯。
    &#12288;&#12288;他们四人竟然淬发毒手,欲一举置老人于死地,老人微微一笑,身子未见如何作势,竟从四掌交击中穿了出去。
    &#12288;&#12288;老人竟颇从容,续道:“你等乃是来自水泊绿屋,这些数以万计的金银珠宝也都是从绿屋运出来的吧?真不知绿屋主人为何要资助狄一飞,买通职业剑手去谋刺张首辅……”
    &#12288;&#12288;话未说完,那四名大汉露出满面惊恐之色,身形齐地虎扑而起,铁掌翻飞,左右齐出。
    &#12288;&#12288;暗处的赵子原见那四名大汉身手矫健,掌力万钧,此刻居然同时出手来对付老人,实无异苍鹰搏兔,孰料那老人目光一扫,竟在间不容发之际,戟指划空点穴,四名大汉发出一声闷哼,相继栽倒地上。
    &#12288;&#12288;赵子原瞧得心惊不已,暗忖:“这老人不就是镇上铁匠铺的店掌柜么?我的怀疑没有错,他果然是身怀绝世武功,却是深藏不露,装成老态龙钟的模样,混迹在市贾之间,只不知他如此做是为了什么?目下为何又突然在此地出现?”
    &#12288;&#12288;那掌柜老头举手投足间,解决了四名大汉,随即将他们拉到花丛问,然后又将两口铁箱也藏了起来。
    &#12288;&#12288;他自己甫藏好身子,那甄定远似已听到声响,又自前院走了回来,在石亭前顿了顿,喝问道:“是谁?”
    &#12288;&#12288;黑暗中没有应声,甄定远四下扫视了一眼,自言自语道:“莫非是我听错了不成?……”
    &#12288;&#12288;缓缓跨前一步,陡然一个斜身,右掌猛抬,往那店掌柜藏身的花丛推了过去,一刹间,花叶簌簌作响。
    &#12288;&#12288;赵子原暗叹道:“这头老狐狸,好灵敏的耳目!好深沉的心思!”
    &#12288;&#12288;说时迟,那时快,甄定远一掌才出,花丛中急风骤响,数十道强劲的暗器风声,直袭甄定远。
    &#12288;&#12288;一忽里但见漫天寒星闪烁,数十只种类不同的暗器在同一时间发出,手法之巧,劲道之强,俱可称得上江湖独步,甄定远功力虽高,心思虽密,却也冷不防会遭到这样的暗器奇袭,一掌去势不免微微一窒,纵身避了开去。
    &#12288;&#12288;就在甄定远闪避暗器的刹那,一条黑影陡然冲天而起,疾逾掣电地跃上墙头,一掠即逝。
    &#12288;&#12288;赵子原眼尖,已经瞧清那掠去的黑影便是那掌柜老头,他一手还抓着一口铁箱,这铁箱如此沉重,须要四人分抬,他竟两手抓了两口,神形还是如此轻灵神速,那等神力,那等轻功,当真令人咋舌。甄定远破口喝道:“不要走!”
    &#12288;&#12288;他身子一振,掠上高墙,院外夜色苍茫,不见人影。
    &#12288;&#12288;赵子原瞧得目瞪口呆,心中不断自问:“那店掌柜是谁,他到底是谁?”
    &#12288;&#12288;直到此刻,狄一飞、暖兔、烘兔才闻声赶了过来,狄一飞目光一转,登时了然于胸,说道:“有人混了进来么?”甄定远皱眉道:“正是,那人身法好快,老夫居然拦他不住。”
    &#12288;&#12288;狄一飞瞠目惊道:“什么?他是什么人,居然在甄堡主面前说走就走,就连甄堡主也奈何他不得?……”
    &#12288;&#12288;甄定远仰首沉吟,半晌不语。
    &#12288;&#12288;这时暖兔、烘兔自花丛中,将那四个被点中穴道的大汉拖了出来,狄一飞神色又自一变。
    &#12288;&#12288;他沉声道:“这四人既然直挺挺地躺在此地,装满珠宝的铁箱只怕已失去了,是不是那人随身带走了?”
    &#12288;&#12288;甄定远点点头,道:“那人的身份,老夫已经想起来,那些银子纵然被他带走一时,却也不能永远被他带走的,老夫自有计较。”
    &#12288;&#12288;语声一顿,复道:“你听说过香川圣女这个人么?”狄一飞晶瞳一亮,道:“便是那以美色及财富惊动天下武林的神秘女子么?咱老狄若连有关圣女的轶故传闻都没有听过,岂非变成井底之蛙了,哈!哈!”
    &#12288;&#12288;甄定远道:“香川圣女倾城美色是天生的,咱们且不去说它,只是她财富珠宝的来源,颇费人猜疑,因为据老夫所知,她以前曾穷困潦倒到瓮餐不继的地步,如何一下便成了暴富?手头老是有用不完的金银珠宝?”
    &#12288;&#12288;狄一飞道:“关于这个,江湖中人言人殊,有的说她生长在巨富王候之家,有人说她发现某处藏宝的所在……”
    &#12288;&#12288;甄定远摇首道:“所以说传闻最容易失真,香川圣女财富不源,绝不是这样的!”
    &#12288;&#12288;一旁的暖兔忍不住插口道:“甄堡主的意思是说:那乘隙夺走两箱珠宝的人,与香川圣女有关么?”甄定远重重地一颔首,道:“此事牵涉甚广,再说这些银两又是来自水泊绿屋,故此老夫亦不能轻下断言,反正我总要将它弄个水落石出,现在咱们办正事去吧──”
    &#12288;&#12288;当下四人鱼贯离开庭院,走向前院去了。
    &#12288;&#12288;半晌过后,赵子原才嘘了口气,自花丛中窜了出来,他一直耽心自己兔不了会败露行藏,若在平时,他隐身近处,果然必瞒不过甄定远的耳目,但因后者思虑复杂,一时竟疏略了过去。
    &#12288;&#12288;赵子原闪躲着身形,足不履地掠至前院,大堂中隐约传出人语之声,他一跃而上屋檐,一足倒挂檐角,屏息自窗口望人。
    &#12288;&#12288;火光自窗口透了出来,一只大红烛台置于几上,几旁分坐着甄定远、狄一飞及暖兔、烘兔。狄一飞开口道:“甄堡主要等的人,还没有到么?”
    &#12288;&#12288;甄定远道:“稍安毋躁,他会来的。”
    &#12288;&#12288;狄一飞道:“你老有此自信?”
    &#12288;&#12288;甄定远道:“你知道这座宅院原来的主人么?”
    &#12288;&#12288;狄一飞道:“这座宅院废弃已久,它的主人莫非就是全家在翠湖被谢金印所杀害的司马道元?”甄定远道:“话虽说对了、但仍未有尽实。”狄一飞诧道:“此言怎讲?”
    &#12288;&#12288;甄定远一字一字道:“司马道元一门十八口,并非全都死去,那一晚在翠湖舟舫,谢金印的手脚做得并不干净,他的剑下曾经留下了活口!”
    &#12288;&#12288;窗外的赵子原闻言,心子不由震一大震,一时他脑海里立刻忆起了那传授他“扶风剑法”,自称“司马道元”的白袍人、狄一飞满露不能置信的神色,道:“这──这恐怕不太可能吧?”
    &#12288;&#12288;甄定远冷冷一笑,方待说话,陡闻一道“得”“得”马蹄身由远而近,问而夹杂着一两声马嘶。甄定远沉道:“司马道元的后人来了,你们且等着瞧──”
    &#12288;&#12288;蹄声一顿,一人一骑出现在宅院大门当口。
    &#12288;&#12288;那人一跃下马,迳自走近大厅,赵子原定睛一望,只见来者竟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少年顾迁武!
    &#12288;&#12288;赵子原一颗心子险些跳出腔口,暗呼道:“武迁武,司马道元的后人居然是顾迁武?……简直令人难以相信了……”
    &#12288;&#12288;顾迁武一眼望见大厅中坐着的四个人,似乎愕了一愕,沉声道:“我爹爹在哪里?”
    &#12288;&#12288;甄定远阴阴道:“顾迁武,其实老夫应该称呼你做司马迁武吧,你隐去真姓,在太昭堡当银衣队长多年,直到最近你离开后,老夫才将你的底细盘出,嘿嘿,姓司马的小子,你的保密功夫也算得相当到家了。”顾迁武面色一变,道:“你问我爹到底是在哪里?”
    &#12288;&#12288;甄定远道:“令尊么?你马上就可以知晓了。”
    &#12288;&#12288;顾迁武自怀中掏出一张写满黑字的白笺,扬了扬,说道:“这是家父着人传给我的书信,要我返回故园废宅与他会面,敢情这是你所设下的圈套?”甄定远道:“不错。”顾迁武惨然色变,道:“依此道来,家父果然并未真的活在人世了,接到这封突如其来的书信时,我便有此怀疑,但还是忍不住赶了回来,结果还是走进了你的圈套。”
    &#12288;&#12288;他目光落到手中那张信笺上面,接道:“只是书信上的字,分明是他的笔迹啊,这又该如何解释”?
    &#12288;&#12288;窗外的赵子原暗暗不解,忖道:“如果他生下来就未与他父亲见过面,又怎能认出笔迹的真像?真是连我都被搞糊涂了……”甄定远道:“你若能确定此信是令尊亲笔所书,那就不会错了。”
    &#12288;&#12288;顾迁武道:“我曾看过家父留下来他老人家生前所写的家训,字迹与此信完全一模一样,是错不了的。”甄定远阴笑道:“很好,老夫不妨告诉你,令尊司马道无并没有死,日下他被老夫监押在太昭堡的黑牢里!”
    &#12288;&#12288;赵子原听得清楚,再细瞧甄定远狡诈的神色,暗道:“此言虽然惊人,只怕有诈。”
    &#12288;&#12288;司马迁武却已激动得不暇多虑,狂吼一声,道:“老匹夫!你接我一掌!”
    &#12288;&#12288;一个箭步扑上,双掌暴起急拍而出。
    &#12288;&#12288;他急怒之下,大失平日镇静功夫,掌上招式及所发内力亦不大如前,甄定远轻起一掌相迎,“呜”一声怪响,一股奇异无匹的旋力自中回荡而起,司马迁武脚步一跄,往后退开数步!
    &#12288;&#12288;甄定远嘴噙冷笑,道:“你与老夫好好站住!莫不成不要你老爹的性命了。”
    &#12288;&#12288;他目光的的的瞪住他,司马迁武不禁有些发虚,双掌缓缓垂了下来。
    &#12288;&#12288;司马迁武厉声道:“你敢是欲以家父……以家父做为要挟──”
    &#12288;&#12288;甄定远冷冷道:“聪明得很,老夫正是要以你父亲的一命,要挟你去做一档子事──”
    &#12288;&#12288;司马迁武闷声无语,却掩不住面上所透出的焦急悲愤之情。
    &#12288;&#12288;甄定远一字一字道:“若要你老爹活着走出太昭堡黑牢,你得替老夫把交待的事好生办妥,否则,嘿嘿,你必须晓得后果有多严重了。”
    &#12288;&#12288;赵子原渐渐听出了一点眉目,心道:“好恶毒的主意,看来司马迁武欲想摆脱甄定远的阴谋圈套,端的是难乎其难了……”司马迁武道:“你待怎地?”
    &#12288;&#12288;甄定远阴然道:“老夫要你以一个人的性命,来掉换你父亲的性命!”
    &#12288;&#12288;司马迁武咬牙道:“什么人的性命,你如果要我的一命,我给你便了!”
    &#12288;&#12288;甄定远狞笑道:“谁要你的命,你那一命还不在老夫的眼中咧,此去东北数里可达径阳城,城中心最大的府第便是章太守的居处,你去替老夫把一个人的项上人头取来──”
    &#12288;&#12288;司马迁武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道:“你为什么要差使我干此事?你为什么不亲自去做?”
    &#12288;&#12288;狄一飞插口道:“这个我代堡主对你解答吧,那人有许多武林高手为他守卫,其中一名带头的,便是白石山庄庄主沈治章!”司马迁武脱口呼道:“沈老庄主?他──”
    &#12288;&#12288;甄定远打断道:“司马迁武你可是沈庄主未来的女婿呢,嘿嘿,老夫事先都已调查清楚了,凭你和沈治章的关系,很容易可以混进章太守的居处,要取那人的性命可说易如反掌……”
    &#12288;&#12288;外面的赵子原只听得心惊不已,暗道:“这甄定远行事,当真是千思万虑,无懈可击,他设下这种毒计,事先又计划得如此周详,迁武兄很难脱出他的掌心了。”
    &#12288;&#12288;司马迁武咬紧牙根,道:“说吧,你要我取谁的项上人头?”
    &#12288;&#12288;甄定远一字一字道:“张居正。”
    &#12288;&#12288;夜凉如水,赵子原悄悄从宅院里退了出来,在淡淡月光的照射下,他的脸色显得苍白而悲愤。
    &#12288;&#12288;他算定司马迁武所必经之路,等候在道旁,俄顷,但闻蹄声得得,司马迁武已离开宅院,策马直奔过来。赵子原跃身道中,喊道:“顾兄,还认得小弟么?”
    &#12288;&#12288;司马迁武怔了一怔,连忙勒住缰辔,半晌则声不得。
    &#12288;&#12288;赵子原道:“现在我该改口称呼你做司马兄了,兄弟,你走的可是要到径阳城的路呢──”
    &#12288;&#12288;司马迁武神情微变,道:“宅院内的一幕,都落在你眼里了?”
    &#12288;&#12288;赵子原道:“是瞧见了,司马兄,你带小弟一道上径阳城去如何?”
    &#12288;&#12288;司马迁武皱眉道:“这档事由我一个人去办,兄弟你莫要置身在是非之中。”
    &#12288;&#12288;赵子原道:“我总觉得这完全是甄定远一手摆布的骗局,司马兄,你行事前仍须三思,不要着了对方的道儿。”司马迁惨笑道:“事已如此,我还有什么可选择的,兄弟你若要阻挡我前行,咱们只得反目成仇了──”
    &#12288;&#12288;赵子原何尝不知司马迁武内心的苦痛,他神情一黯,道:“小弟并未打算阻挡于你,相反的,我正想要与你同行。”
    &#12288;&#12288;司马迁武道:“然则你意待如何?”
    &#12288;&#12288;赵子原道:“张首辅身周高手如云,司马兄只身涉险,若有小弟同行,也好有个照应,再说我仍旧希望在最后一刻,劝得动你回心转意。”
    &#12288;&#12288;司马迁武想了一想,道:“好,你上马吧,不过我意已决,你若想劝我,那是白费工夫了。”
    &#12288;&#12288;赵子原翻身上马,当下二人共乘一骑,沿着官道朝东北方疾驰,马行迅速,不消二个时辰,径阳城遥遥在望。
    &#12288;&#12288;进城后,两人立刻寻着了章太守的府第,但见四周人影幢幢,除了执戈的军士们来往巡梭外,还不时有人影忽闪忽没,防备果然十分森严。
    &#12288;&#12288;司马迁武及赵子原将马匹藏好,硬着头皮步上前去,通过军士的盘问,找到了守护在府内的沈治章。
    &#12288;&#12288;事态发展正如甄定远所料,司马迁武凭着他和沈庄主的特殊关系,伪称欲帮随沈庄主负起守卫之责,很顺利的混进了章太守的府第,随后又从沈治章的口中探出张居正下榻的房间。
    &#12288;&#12288;夜半,司马迁武与赵子原连袂直闯东院精舍,房中依稀仍有灯光,临到切近,只听一道清越的吟声传了过来:“……固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人南,故五月渡沪,深入不毛。……”
    &#12288;&#12288;房中人所吟,正是诸葛孔明的“后出师表”,司马迁武及赵子原心子微微一颤,移身贴近墙边,伸出手指戳破窗纸“,自孔中望进去,但见房中灯火通明,一人正襟危坐,在灯下捧书朗吟。
    &#12288;&#12288;跳跃的火光照在他那不怒自威的国字脸上,正是今午赵子原在小镇酒肆里所见的沾酒老者,当今大明首辅张居正!
    &#12288;&#12288;张居正展书续念:“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顾王业不可偏安于蜀都。故冒危难,以奉先帝之遗意。……”
    &#12288;&#12288;当他念到“凡事如是,难可逆料。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己,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述睹也。”慷慨激愤之情毕露,情绪也显得十分激惯。
    &#12288;&#12288;一刹间,赵子原仿佛又见到了昔那鞠躬尽瘁,死于军中的诸葛丞相的影子,心中不觉一凛。
    &#12288;&#12288;张居正吟罢,放下手中书本。自言自语道:“我是早该归隐故里,安享天年了,但总不忍置阽危的国事于不顾,西戎北狄,如同豺狼贪而无厌,有我张居正一朝在朝,总不能教他们的阴谋得逞。”
    &#12288;&#12288;陡闻一阵急促的步声响起,房门一开,一个儒袍老者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他想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未及带冠,束发长垂及背。
    &#12288;&#12288;张居正皱眉道:“章太守,有什么事么?”
    &#12288;&#12288;那身着儒服的章大守道:“适才朝廷钦差大臣急传天子旨命,召首辅即刻兼程返京,若十日内未赶返京师,将交由大理院论罪……”
    &#12288;&#12288;张居正神颜霍地沉了下来,道:“此番我微服出巡边地,兼筹战守,大事犹未办妥,怎地天子一纸手诏,又要把我召回京师了?”
    &#12288;&#12288;章太守低声道:“听说首辅离开京师后,几个与你有私怨的御史在天子前参奏了你一本,谓首辅来此,名为巡边,实则藉此游赏玩乐,搜敛钱财,天子大约是听信了他们的话,是以才下诏,命你返京。”
    &#12288;&#12288;张居正怒道:“挟私怨而坏国事,岂是人臣所为?我早就料到此行必落此辈口实,天下事,唉……”
    &#12288;&#12288;章太守叹口气,道:“满朝小人,处处掣时,也难怪首辅牢骚满腹,其实自首辅主政后,力筹战守,综核名实,国势方始转危为安,但因雷厉风行的结果,行罪了不少人,此辈时时觅机对首辅施以报复,你返京后,还得小心应付为是。”
    &#12288;&#12288;张居正废然一叹,道:“谁叫我张居正深受国恩,既到今日,只有效诸葛武侯鞫躬致命,克尽臣节,一死以图报了。”
    &#12288;&#12288;章大守又自啼嘘了一声,摇摇头,踏着沉重的步子,转身走了出去。
    &#12288;&#12288;外头的赵子原只瞧得激动非常,足底下不自觉弄出了一点声响。
    &#12288;&#12288;张居正仰首喝道:“谁?”
    &#12288;&#12288;“飕”“飕”二响,司马迁武与赵子原先后破窗而入,张居正但觉晶瞳一花,眼前已并肩立着两个神采飞扬的少年。
    &#12288;&#12288;张居正定了定神,道:“两位侠士夤夜至此,有何见教?”
    &#12288;&#12288;司马迁武沉道:“取你的命──”
    &#12288;&#12288;张居正双目一睁,射出两道精芒,直盯住司马迁武,一时司马迁武只觉得他目光如炬,凛然不可逼视,不由自主垂下了头。
    &#12288;&#12288;张居正缓缓道:“你此来为的是要取老夫一命么?”司马迁武道:“正是。”
    &#12288;&#12288;张居正道:“你等可是上蛮可汗派遣而来?”
    &#12288;&#12288;司马迁武一怔道:“多问何益,张首辅,我可要动手了!”
    &#12288;&#12288;“呛”一响,他已抽出了随身所带的兵刃,一股寒气弥漫四周。
    &#12288;&#12288;张居正神色洋洋不变,喃喃道:“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我张居正迟早要死于朝廷小人之手,今日就是死在你的剑下也是一样,你要取我的性命,尽管来吧!”
    &#12288;&#12288;司马迁武蹲躇半晌,手上长剑缓缓举起。
    &#12288;&#12288;赵子原心中紧张,暗暗伸出一根手指,遥指司马迁武身上“玄机”大穴,只要司马迁武再进一步有任何动作,他这一指立刻会点下去──他心中情理交战,默呼道:“司马兄,你不要迫我下手……不要迫我对你下手……”
    &#12288;&#12288;张居正道:“动手啊──”
    &#12288;&#12288;然而司马迁武那一剑却迟迟没有劈下去,这刻他忽然瞥见了张居正眼中盈眶的泪珠,晶莹耀目。
    &#12288;&#12288;一刹间,他只觉全身热血都涌了上来,叹道:“罢了,子脊死而吴亡,武穆丧而宋夷,杀首辅一人,不啻杀大明布衣千万,我怎能糊涂至斯……”
    &#12288;&#12288;一收剑,反身掠了出去。
    &#12288;&#12288;赵子原松了口气,继续跟上,两人的身形宛若飞鱼一般掠起,在军士的惊喝声中,迅快地离开了章大守府第,消失在迷蒙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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