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的风情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01章江湖人
    有些人也正如百炼精钢打成的利器一样,纵然消沉,却仍存在。
    这世上永远有两种人。
    一种人生命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存在,而是为了燃烧,燃烧才有光亮。
    ──哪怕只有一瞬间的光亮也好。
    另一种人却永远只有看着别人燃烧,让别人的光芒来照亮自己。
    哪种人才是聪明人?其实燕十三第十五种剑法变化,三少爷并不是唯一见到的人。
    在燕十三使出那一剑时,铁开诚已经悄俏地到了决战地的旁边。
    铁开诚也是燕十三唯一“教过”,却不承认的“徒弟”。
    ──“他一定也很想见你,因为你虽然不是他的弟子,却是他剑法的唯一传人,他一定希望你能看到他最后那一剑。”
    这是后来三少爷对铁开诚说的话。
    所以能将燕十三的第十五式变化再使出来的人,三少爷并不是唯一的一个。
    铁开诚也会。
    如果“毒龙”会再复活,并不一定在三少爷身上。
    “只要你一旦做了江湖人,就永远是江湖人。”这是三少爷对铁开诚说的话。
    “只要你一旦做了谢晓峰,就永远是谢晓峰。”这是铁开诚的回答。
    其实生活在江湖中的人,虽然像是风中的落叶,水中的浮萍。
    他们虽然没有根,可是他们有血性、有义气。
    他们虽然经常活在苦难中,可是他们既不怨天,也不尤人。
    因为他们同样也有多彩多姿,丰富美好的生活。
    江湖路,虽然永远难预测的,但是,身为江湖中的人,却还是怀念江湖中的事。
    “五麻散既然有人能再找得出来。”戴天望着风传神。
    “就有人能制造出这种气体。”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事都难猜的。”风传神也注视戴天。“有人愿意跳河,说不定也有人可以自杀?”
    这世上的事,又有谁能预料得到呢?
    戴天转身,感慨他说:”好好地埋葬他们吧!”
    他们就是指杜无痕和温火。
    “我会。”风传神很正义他说:“这是‘传神医阁’的规定。”
    真的吗?
    有日出,就有日落,所以就有了黑夜。
    有坏人,就有好人,所以就有了执法的人。
    这是一成不变的。
    也是自盘古开天就有了。
    可是有一种也是自开天以来就有的。那就是──邪不胜正。──永远的。
    一定永远的。
    远古以来就是这样。
    千年之后还是一样。
    王府宅第雄伟开阔阂大。
    可是一到了晚上,却总是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冷清阴森之意。
    冷清也许是因为它太大了。
    阴森呢?
    今夜寒冷,苍穹却难得地出现了星星。
    虽然没有夏夜来得灿烂、繁多,但也有它的凄美、苍凉。
    朱总管已经在南王府耽了十几年了,从小厮熬到总管并不容易。他虽然在王府住了那么久,可是晚上也不太敢一个人走在园子里。
    朱色,就是红色。
    朱总管的名字,让你一看就知道是讲颜色的。
    他姓朱,单名”绿”。
    朱绿。
    朱总管‘还有三个兄弟,都是以颜色为名。
    老大朱蓝。老二朱白。朱绿是老三。老么是朱青。
    朱总管的父母一定很喜欢各种颜色,姓已经有颜色的意思了,连名字都直截了当地取之颜色。
    朱绿却不喜欢绿色的衣服。
    当然绿色的帽子更不喜欢了。
    ──这一点,只要是男人,一定都不会喜欢的。
    今夜朱总管穿了件深蓝色的棉袄,勉勉强强地巡视南王府一圈。
    这是他每天晚上睡觉前,必须做的事。
    不可能有小偷敢到南王府内偷东西,这一点朱总管比谁都清楚,可是每天晚上,他还是要巡视一番。
    ──一个人活着,有时并不是只为了自己,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为了别人而活着的。
    ──如果你已经担起了一付担子,就不能随便放下去。
    朱绿的担子就是明知道没有人敢来偷东西,仍要每晚巡视一次。
    巡视完了“听月小楼”后,朱绿缓缓地松口气,他决定回房后一定要他老婆起来替他炒几样下酒的菜,然后再陪他喝几杯。
    月本无声,月怎么能听,就因为月无声,所以也能听。
    听的就是那无声的月,听的就是那月的无声。
    有时候无声岂非更胜于有声?
    没有月,却有星。
    星光静静地酒在窗纸上。
    月无声,星也无语。
    听月小楼里也静俏悄的。
    现在已是半夜了,也正是人们入睡的好时刻。
    花舞语早已入寐了。
    她就住在听月小楼。
    南王府内更早就静静的。南王爷杨铮“住阁疗养”,戴师爷在旁侍候。
    这正是手下们松懈的好时刻,所以该溜的,早已溜出去玩,偷懒的早已人梦乡。
    南王府今夜就好像一座空城般的静悄俏。
    寂静的听月小楼忽然闪出一条人影,飞身纵入林中。
    人影纤细,就仿佛是女人。
    她一身夜行人打扮,连头都蒙住,只露出一双闪着智慧的眼隋。
    她落入林内,四周望了望,轻巧地跃起,一闪没入黑暗中。
    再次无声地落在王爷寝室门前,黑衣人双眼扫了扫,轻轻推开房门,迅速地闪入。
    房内漆黑,夜行人却女如临旧地般地搜了起来。
    手法熟练、仔细,一看就知道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人。
    一会儿的工夫,已搜完整个房间,看黑衣人的样子,仿佛没有找到她要我的东西。
    穿黑色的夜行衣,走在黑夜里,就仿佛一粒米放在一堆米里一样。
    夜行人纵身飞出王爷寝室,只几个起落,就已飞人工爷书房。
    书房一样漆黑。
    夜行人轻巧迅速地四处搜寻。
    她一间找过一间,到底在找什么?
    珠宝,或是贵重物品,还是文件书信,搜寻的结果还是失望。
    夜行人有点懊恼,她再望了四周一眼,转身欲从窗户出去时,突然窗外飞人一人影。
    夜行人门身,双手如利刀般地切向飞入人影。
    双手连环,快速且狠毒。
    她的秘密决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所以她必须杀死这飞入的人影。
    六六三十六招,只在弹指之间,却仍未伤着人影。
    夜行人准备使出绝招时,突听:“你应该一出手时,就使出本门绝学。”
    听到这句活,夜行人立即注手,双眼露出诧异。“你是──”“天青如水,飞龙在天。”
    “几月儿日?”夜行人间。
    “三月初七。”
    这是日期,不是人的名字。也许不是日期,而是一个约好的暗号。
    但是现在这个暗号却代表一个人,属于一个极庞大秘密组织的人。
    四百年来,江湖中从未有过比“青龙会”更庞大严密的组织。
    它的属下有三百六十个分舵,分布天下,以太阴历为代表。
    “三月初七”,就代表它属下的一个分舵的舵主。
    “是你?”夜行人感到惊讶。
    “你一定想不到‘三月初七’就是我。”
    星光从窗外投射进来,照在这个人的脸上,只见这张美丽纯洁的脸上完全没有一点机诈的样子。
    这个人赫然就是因景小蝶。
    她笑嘻嘻地望着夜行人。“很少有人知道我也是‘青龙会’的人。”
    “实在想不到。”夜行人叹了口气。”我连做梦都没有梦过。”
    因景小蝶很”纯洁”地笑了笑。“我也想不到你会在今夜就动手了。”
    “错过今夜,恐怕难再有此良机。”
    “今夜之后,蛇已被惊,哪会有良机呢?”因景小蝶笑意中,含有讥意。
    “那依你之见?”夜行人仿佛看不出她笑意之讥。
    “我十六岁时初来此地,也怀着和你相同的心理,想早一点立下功劳。”
    因景小蝶连叹息声都很好听。“唉!结果差点连命都丢了。”
    “哦!”
    “杨铮表面看来仿佛是没有心机的人,如果你也这样认为,我劝你趁早替自己订副棺材吧。”困景小蝶轻声如啼。
    “戴天更是不可想像的人。”
    “是吗?”
    “不管你在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什么场所,只要和戴天聊过话,哪怕只是无关痛痒的话,他都会做成记录,然后存档。”因景小蝶说:“也许这一份存档,他一辈子都用不到,可是只要他想对付你,那这份存档就成为你的弱点。”
    夜行人很仔细地听着。
    “只要和他见过一次面的人,在他的档案里,就有你的资料。”因景小蝶说:”包括你和我。”
    “杨铮呢?”夜行人问。“他连王爷也做资料?”
    “是的。”
    夜行人视线落在好遥远的地方。“我想我已有戴天的弱点了。”
    “错了。”因景小蝶说。
    “为什么?”
    “你以为知道他也将王爷做成资料档案,就是拥有他的弱点?”
    “你认为呢?”
    “如果以为这就是他的弱点,那你实在太悲哀了。”因景小蝶仿佛很同情她。
    夜行人一点也不生气,她只是笑笑。“现在我该怎么做?”
    “赶快回房睡觉,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就这样?”
    “对的。”
    “好。”
    夜行人转身离去。
    困景小蝶静静地望着远去的夜行人,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她缓缓地关好窗户,然后打开门,轻松地走出,再将门关好。
    书房内又恢复寂静。
    真的寂静吗?
    就在因景小蝶关好门离去后一会儿,寂静的书房内,突然有了脚步声。
    轻微,但听得出是脚步声。
    书房的墙角阴暗里走出一个人,他走至星光处,停足凝望着窗外。
    星光撒在他的脸上,清清楚楚地看出他就是那个总管,朱绿。
    朱总管刚才一直待在书房内,为什么困景小蝶和夜行人没有发现?
    以因景小蝶他们那样的高手,为什么没有”觉房内有人?
    是朱绿的武功比她们更高?
    还是她们的警党性并没有像她们的武功那样高?都不是。
    因景小蝶她们既然能被派到这里做密谍,功夫能差?警觉能低吗?
    她们没有发现朱绿,那只因为朱总管太平凡了。
    “平凡”。
    平凡得让你不觉得他在你身旁。
    平凡得让你不注意。
    就因为他太平凡了,所以你才没办法注意到他。
    “平凡”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一个人要经过多少痛苦?多少凄凉?多少辛酸?才能达到──平凡。
    从平凡的出生,然后长大,再在社会里闯天下,做一些不平凡的事。
    从一切不平凡里去找更“不平凡”的经历。
    有的人会得到不平凡的成功。
    有的人会得到不平凡的失败。
    可是,会得到“平凡”结果的人,是少之又少。
    “平凡”,多么平凡的两个字。
    可是又有几人能做到达两个字,──如果你是一个“平凡”的人,那一定过得很幸福快乐了。
    平凡。自开天以来,上帝就赐予我们这个权利。
    可是,我们却疏忽它,不要它。
    这是多么深远的悲哀!

举报

第02章离别钩的无奈
    国景小蝶走入林中,然后停步,静静地注视着听月小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她纯洁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意。
    又过了一会儿,她缓缓扬起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怪动作。
    在她的手还未完全放下时,她的面前已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穿青色紧身衣的少年人,他恭敬他说:“三月初七子时报到。”
    对于手下的办事能力,因景小蝶一向很自信的,她冷冷地”出命令:“带着酉时和干时,到杨铮寝室和书房上制造事端。
    “是。”
    “要以专家的手法。”
    “是。”因景小蝶满意地点点头,古衣人又立即消失在夜色中。
    她仰头望着夜空。
    夜空已不见星星和月亮,只订一片浮云在飘荡。
    在同一个夜里,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那里本来有一间破旧简陋的小木屋,现在一样也有小木屋,却不是破旧简陋,而是崭新的。
    小木屋虽然被胜三和他的伙计们很轻松地拆掉,也很快地就波戴天叫人重盖了起来。
    ──既然会有人拆房子,就会有人盖房子,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
    重建的个木屋耸立在夜色中,看来就仿佛从没有被拆掉过。
    它盖得和原先的小木屋一模一样,就连建材用的木头都是同一种。
    里面的摆饰当然一定都相同的。
    戴天虽然很努力地将它重盖得和原先一样,但是有一样他却无法建得出来。
    那就是“风霜”。
    岁月的风霜。
    岁月留在小木屋的痕迹。
    木屋的小门上本来是锁着一把生了锈的大锁,现在是一把崭新的锁。
    木屋里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一个粗碗,一盏瓦灯和一个红泥的火炉,每佯东西本来都积满了灰尘,但现在却都是干净的。
    屋角陈年的蛛网,以前的青苔厚绿,都已不复存在了。
    新的。
    一切都是崭新的。
    但是在崭新的小木屋里一个隐秘的地方,有着一个生了”锈和积满了灰尘的铁箱子。
    铁箱里有个放了很久的火捂子,和一件曾经轰动一时的武器。
    离别钩。
    “我知道钩是种武器,在十八般兵器中名列第七,离别钩呢?”
    “离别钩也是种武器,也是钩。”
    “既然是钩,为什么要叫做离别?”
    “因为这柄钩,无论钩住什么都会造成离别。如果它钩住你的手,你的手就会和腕离别,如果它钩住你的脚,你的脚就要和腿离别。”
    “如果它钩住我的咽喉,我就要和这个世界离别了?”
    “是的。”
    “你为什么要用如此残酷的武器?”
    “园为我不愿被人强迫跟我所爱的人离别。”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真的明白?”
    “你用离别钩,只不过为了要相聚。”
    “是的。”
    如今呢?
    离别钩又重新被锁入这铁箱子里。
    杨铮依然是杨铮。
    吕素文呢,她在何方?
    当初拿出离别钩,是为了和她永远相聚,结果呢?
    离别钩依然还是那个样子,依然被锁在生了锈的铁箱子里。
    依然放在那个隐秘的地方。
    它是否还能有重现江湖的一天?
    武器虽然有名,如果没人用它,还是跟一根木头没什么两样。
    四
    长夜漫漫。
    漫漫长夜总算已过去,东方第一道阳光从枫林残缺的枝叶间照进来,恰好照在因景小蝶的脸上。
    晨风吹枝叶,阳光跳动不停,就仿佛是她的心情一样。
    她知道今天王府里一定有得忙了。
    ──昨天夜里有三名刺客,侵入王爷寝室和书房。
    因景小蝶笑得更开心。这三名刺客是她的手下,是她派去的。
    这三名刺客一定会被抓。
    这本就是她派他们去的最大目的。
    被抓一定会被逼间,戴夭逼问犯人的方法,至少会三十三种。
    任何一种都会让人恨不行将老婆偷人的事全讲出来。
    三名刺客一‘定也禁不住逼问的,他们会说出自己是青龙会的人。
    只说是青龙会的人,不会说是因景个蝶派来的。
    昨夜夜行人夜闯寝室和书房,虽然她的手法很干净仔细,但绝对瞒不过老狐狸戴天的眼睛。
    夜行人的身份一定不能暴露,所以必须有人来顶替。
    这也只是因景小蝶派三名手下去顶替的目的之一,最大的目的是要他们被抓。
    戴大一定会逼问他们为什么夜闯王府。
    得到的回答一定是,想偷离别钩。
    ──因景小蝶和夜行人来王府的目的,就是为了离别钩。
    戴天一定看得出来刺客们的回答是真的。
    这本就是真的。
    只要戴天相信,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戴天相信就会有举动。一有举动,不管他多么小心,多么秘密,固景小蝶一定都会查出来。
    青龙会这么久没动杨铮,就是为了离别钩。
    离别钩在杨铮的手里一天,青龙会就一天不敢动。所以离别钩是青龙会势在必得的东西。
    杨铮一定也知道,他一定将离别钩放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放在他随时要甲献拿得到的地方。
    这个地方就算戴天不知道,他也一定会将刺客的消息告诉杨铮。
    杨铮目前不能移动,可是他一定会疑心离别钩是否已被偷走了?
    只要杨铮一起疑心,青龙会的目的就达到了。
    早晨个管是春天或是酷冬?是晴天还是雨天?永远都是充满希望的。
    因景小蝶今早也充满了希望,她梳洗完毕后,轻松地走出房间,走入酷寒的冬阳里。
    从她的房间到前厅,必须经过“雪庐”。平常她起床后都直接到“雪庐”,今天她却想去前厅。
    前厅一定为了昨夜刺客的事热闹非凡。
    刚走到雪庐门前时,因景小蝶就看见一个人从雪庐内走了出来。
    朱绿手捧着一束冷梅走了出来,一看见因景小蝶就笑着说:“因景姑娘,你早。”
    “早。”她望望他手中的梅花。“朱总管的兴趣真雅,一大早就剪了些梅花,准备插在哪里?”
    “我虽然很想雅,可是却是一个俗人。”朱绿笑嘻嘻他说:“这些梅花也不是我剪的,我哪有这种技术?”
    “谁剪的?”
    “我本来是想麻烦因景姑娘的,一到了这儿,就只见大小姐一入在。”
    “花大小姐?”
    “是的。”“这些悔花是她帮你剪的?”
    “献丑了。”花舞语谈淡地从了庐内走出来。
    “哪儿的话?”因景小蝶说:“我昨夜睡得很甜,所以睡过头了,应该是我份内的事,麻烦大小姐了,该道歉的是我。”
    “谁做都一样。”花舞语说:”今早我起早了,想剪些花带去医阁,所以就来了。”
    “刚好戴师爷回来通知我,送些梅花到医阁去。”朱绿仍笑嘻嘻他说:“我才到这里来。.“这种事就算半夜将我叫起,也是应该的。”因景小蝶说。
    “我早上才接到戴师爷的通知。”朱绿说。
    “早上?”因景小蝶说:“朱总管昨夜一觉到天明?”
    “是呀!”朱绿说:“昨夜一夜无梦。”
    “昨夜也没发生什么事?”因景小蝶微微一愣。
    “没有呀!”朱绿突然收住笑容。“难道固景姑娘认为应该有事发生?”
    “怎么可能?”因景小蝶急忙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我昨晚半夜时,好像听到有响声。”
    “好像?”
    “我的意思是在熟睡中迷迷糊糊地听到一些声音。”因景小蝶说:“也许是我在做梦?”
    “我也时常这样。”花舞语说:”王府里怎么会有事呢?”
    “对呀!”朱绿又笑嘻嘻他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我跟你一块走。”花舞语说:“我正好想到前厅。”
    “是。”朱绿让开一步。
    花舞语朝因景小蝶点点头,含笑迈开轻步。朱绿立即跟着因景小蝶愣在原地。
    怎么可能?
    她对自己的手下能力很清楚,可是那三名手下呢?到哪里去了?
    昨夜王府怎么可能没有事?
    会不会她的手下做得大“专家”了,所以王府内没人发现。
    不可能,她”的命令不是这样。
    或是戴天故意要隐瞒这件事,如果是这样,那也只有对外才会隐瞒,因景小蝶又不是外人?
    难道..难道他们已经发觉她的秘密?
    不可能。
    因景小蝶来王府已六七年了,不可能暴露身份。更何况以戴天做人处事的原则,如果他发现困景小蝶的真实身份,决不会如此安静的。
    这些情形都不可能,那到底是”生了什么事。
    因景小蝶发觉自己仿佛已掉入了万丈深渊。又仿佛身处在地狱的火焰中。
    她实在想不出昨夜她的三名手下到底干了些什么事?人又到了哪里,她已发觉早晨并不是充满了希望。
    ──列.某些人”来讲,早晨是没有希望的。
    可是对另外某一种人,早晨一定是充满了希望。
    那就是病人。病人一大早起来后,一定很希望今天医生会对他说:”今天你已可以出院了。”
    五
    风雪中的梅花,做俊挺拔。
    花瓶里的梅花,依然给人这种感觉。
    杨铮的病房内摆满了梅花。这当然是戴天送来,却是花舞语一技一剪的。
    “盖好了吗?”杨铮凝视梅花。
    “好了。”戴天说。
    “房于可以重建,花谢了会再开。”杨铮的声音仿佛很淡。
    “人离别了呢?”
    “会相聚。”戴天说:”离别就是为了相聚。”
    杨铮苦笑:“离别通常都是为了和别人相聚。”
    离别通常都是为了和别人相聚。
    这是真言。也是至理。
    自远古以来,人类离别一定是为了要和别人相聚。
    没有离别又哪来的相聚?
    可是──没有相聚,又哪来的离别,离别和相聚之间隔了多远的距离呢?乏隔了多少的困难?
    有人说,柏聚难。
    也有人说,离别难。
    你说呢?
    如果让我来说──做人难。
    你同意吗?
    “我不同意。”
    戴天直言说出。
    杨铮仿佛知道他会这么说,所以也没有惊讶。”为什么?”
    “离别通常都是为了和别人相聚,可是你不同。”
    “为什么?”杨铮又问了一次。
    “你用离别钩,虽然名为离别,实际上是为了和爱人永远相聚。”戴天注视杨铮。“没有别人的离别,你门又怎能相聚?”
    唉!这也是一句真活,也是一句至理。
    “没有别人的离别,你们又怎能相聚?”
    自古以来,多少的相聚是离别堆积而来的?
    你们的相聚,是别人痛苦的离别。所以你们的痛苦离别,也是别人欢乐的相聚。
    离别又有何苦?
    相聚又有何欢?
    只要你看得开,想得开,这世上又有何种事情能令人心痛如绞呢?
    “没有别人的离别,你们又怎能相聚?”杨铮哺哺他说着这句话。
    他说一次、二次、三次..也不知说了几次,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好开心,笑得好疯狂,也笑得好痛苦。
    笑声洋溢在房内。
    “好。”杨铮的声音听来很痛苦。“好一句没有别人的离别,你们又怎能相聚。”
    他不等戴天接话,马上又说:“离别?相聚?”
    寒冬里的娇阳,虽然可爱却还是冷的。
    “本就没有相聚,哪来的离别?”杨铮说。
    “既有离别,就一定肩”相聚。”戴天说:”有些相聚是在心中,是无形的。”
    “心中?”杨铮一字一字他说:”心中的相聚,心中的离别?”
    “是的。”戴天说:“你们虽然相聚;可是心中却是离别,又怎能会有相聚的欢乐?”
    换句话说──”你们虽然离别,可是心中却有相聚,又何必为了离别痛苦?”
    杨铮真心地笑了。
    你们虽然离别,可是心中却有相聚,又何必为了离别痛苦?
    二十年来的“陈年”痛苦,一句话就解除了。
    杨铮感激地望着戴天。
    二十年来的心中之梗,一下子就疏散了,杨铮当然会高兴。
    晨风虽然寒冷,却已带来了远山的泥土芬芳,更带来了遥远虚无飘缈地方的早春。
    杨铮躺在床上,脸上充满了喜悦,眸中洋溢着甜蜜。
    “看来今年的春天会来得很早。”杨铮说。“不是早来,而是已经来了。”
    戴天说。
    “来了?”
    “是的。”
    “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
    “几个?”
    “明的三个,暗的两个。”
    “够不够大?”
    “一个是我们早就知道的,”戴天说:“另外一个朱绿都看不出来。”
    “为什么?”
    “这人身上不但穿着夜行衣,全身仿佛也用了‘缩骨功’,就连声音也是用天竺的‘腹语术’。”
    “哦?”杨铮思索一会,接着问:“明的三个?”
    “关在书房的地下牢。”
    风一定曾经温暖过,雨一定也曾轻柔过,人一定有过少年时。
    ──人有少年,就会有老时。冬来了,春就不远。
    杨铮注视着寒冬的天空。“寒冬过去,就要迎春,对不对?”
    “是的。”
    “那就迎春吧!”
    “真的要迎春?”戴天仿佛不敢相信。
    “是的。”杨铮淡淡他说:“你认为太早了吗?”
    “没有。”
    杨铮满意地点点头,满意地松了口气。“寒冬已太冷了。
    春能早一点来,又为什么要拒绝?”
    “是的。”
    “大林村梅花林中的小木屋。”

举报

第03章十三把薄刀
    浓雾、流水。梅花做然。
    今夜居然有雾。
    雾在流水上,在梅花林中,在小木屋旁。
    溪水在黑夜里默默流动,梅花在黑暗中依然挺立。溪上的雾浓如烟。
    凄凉的夜、凄凉的河、凄凉的天气。
    小木屋也一样凄凉。
    藏花走人梅林,走过溪水,走近小木屋,她停足凝望着小木屋。
    她看得很专心、很仔细、很有感情。
    ──看得很有感情,藏花眸中的感情浓如雾,浓如秋。
    她和小木屋一点关系也没有,又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为什么她的眼中会有如此浓的情感,有风吹过。浓雾被吹散了些,但随即又迷漫在小木屋的四周。
    雾中的藏花一步一步地走近小木屋,她伸手抚摸着小木屋的木墙。
    摸得很慢,摸得很轻。
    就仿佛异地游子回到家乡时,在抚摸他所熟悉的一切。
    藏花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她的手竞然有些抖。为什么?她为什么会有如此的举动?
    藏花将手缓缓地伸向门把,握着门把上的锁,另外一只手拿出一把钥匙。她将门打了开来。
    木屋里依旧只有一桌一床一椅、一个粗碗、一盏瓦灯和一个红泥的火炉。
    藏花走入,屋内漆黑如墨,她却仿佛很熟悉地走至椅前,慢慢地坐了下去。
    桌上有瓦灯,她没点,也不想点燃。
    浓雾随着打开的门飘了进来,立即迷漫整个房内,也笼罩了藏花。
    她在黑暗中默默地凝视着屋内的每个地方,就宛如游于在凝望家乡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藏花依然连姿势部没有改变,她就这样地坐着,直到双腿感到有点发麻,才轻轻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至左边的墙角,蹲了下去。
    夜未深,瓦灯里还装满了油,但没有点燃,所以屋内依然是漆黑的。
    蹲在地上的藏花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在考虑,最后她终于伸手翻开地上的一块木板。
    然后从木板下的地洞里提出个生了锈的铁箱子。她深深地注视铁箱子。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看来就宛如夜星。
    她轻轻地打开铁箱子。
    铁箱内摆着一个火褶子。她终于拿起火招子,打亮了火招。
    光芒立刻激射出,照亮了藏花,照亮了屋子,也照亮了铁箱子。
    病房内灯火亮如白昼。
    杨铮虽然在问戴天,眼睛却望着窗外。
    “她去了?”
    “去了。”戴天回答。
    “她的胜算有几成?”
    “四成。”
    “四成?”杨铮望着窗外,“大多了。”
    “不多,正好。”
    “哦?为什么。”
    “如果她有十成的把握,我们的计划一定失败,她只有两成,计划更失败了。”戴天说:“青龙会会相信你派出这样的一个人来拿离别钩?”
    杨铮同意地点点头。
    “菜人人会炒,可是好不好吃,就得看功夫了。”戴天说。
    杨铮的目光落在窗外,落在夜星上,他的心却在夜星下,在远方的某一个地方。
    火摺一打着,铁箱里就有件形状怪异的兵刃,闪起一道寒光,直逼藏花的眉睫。
    她不禁打了个颤抖。不知是为了寒冷,抑或是...藏花注视手中的离别钩,哺哺自语。
    “离别钩,有人让你出世是为了相聚,可是没有想到你所带来的,却只有离别,”离别钩无语,寒光却闪动得更厉害,仿佛在抗议。
    “你既然已死了二十年,为什么有人还要你再复活呢?”
    离别钩在火光下,竟然发出淡淡的幽怨。
    “你这次的复活能带来相聚吗?”
    “不可能。”藏花自己回答。“你带来的只有痛苦、无奈、悲哀和断肠。”
    离别钩如果有灵性,会说话,它是否能反驳藏花的话?
    藏花仍然望着它,望得好深好专也好静。
    四
    “她现在是不是应该已经拿到了离别钩,”杨铮这次是望着戴天。
    戴天望望窗外的夜色。“照时间,她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
    “那就是指,如果有攻击,现在也应该展开了?”
    “是的。”
    灯光灭了,大地间只有浓雾。
    藏花走出木屋,关好门。她手中抱着一个生了锈的铁箱子。
    梅林中好像一点异样都没有,流水依旧在默默地流动着。
    浓雾依旧笼罩大地,梅花依旧挺拔。
    藏花走过溪水,走人梅花林中。
    在溪水的尽头仿佛有一点亮光在闪动。
    ──在此时此地怎么会有这么一点亮光在闪动,藏花显然没有发现溪水尽头的那一点亮光,她继续走人梅林。
    梅林中雾浓得伸手不见五指,藏花却如临旧地般地疾步而行。
    哪个地方该拐弯,她就拐弯,哪个地方有石头绊路,她就绕开。
    她在浓雾的梅林中走,竟好像是半夜里走在自己家中,不开灯一样的熟悉。
    残秋如雾,深夜寂静。
    藏花走在静寂的梅林中。
    浓雾中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异声,很轻很轻的声音来自聋花的头上。
    声音轻微得令人不会去注意它,藏花却听见了,她立即警觉地抬头望。
    空中除了雾,还是雾,根本就看不见任何东西。
    藏花却忽然纵身而起,冲向声音发处。
    就在她刚飞起时,左边突然发出一声“咻”的响声,紧跟着一团火球射向藏花刚刚站立处,然后就看见一团火迅速燃起。
    一圈一图地往上燃起,一圈一圈地逐渐缩小,最上面的一个小火圈正好是发出异声的地方。
    数圈火圈形成“塔”状,正好将藏花围住。
    藏花刚才纵身而起时,在空中她就已看见来自左边的火球,所以当火圈燃起时,她立即落下。
    她为什么要落下呢?为什么不飞出?
    藏花是想飞出去,可是在她飞起时,她的头却已顶到绳圈的顶端。
    一顶到绳圈,她就知道已无法闯出了,这种绳圈用的绳子,是来自苗疆地区的一种山藤,将皮取起,然后浸泡在酒中八八六十四天后,再编结而成的绳子。
    这种绳子用刀剑是砍不断的,而且又耐烧。
    被这种绳于套住后,怎么挣扎都没有用的。如果碰到藏花现在这种情形,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等着被烧死。
    火越烧越大,圈子却越来越小。眼看着快要烧到藏花了,她却一点也不急。
    ──不急才怪。
    她望望四周,看看是否有空间能逃出去。
    没有。
    一点空隙部没有。
    浓雾中的火焰,看未就仿佛来自地狱。
    藏花也快入地狱了。
    孔明灯内的火焰也很旺,所以房内也特别亮。
    杨铮凝视火焰。“如果遭遇攻击,会是种什么样的招待?
    戴天想了想。“离别钩是青龙会势在必得的东西,藏花虽然是个女人,却从没有一个人见过她的真功夫,如果要我和她交手,我还真有点怕,”他望向杨铮,接着说:”如果青龙会这一次出手,一定会让藏花吓一跳的。”
    火辣辣的招待,的确令藏花吓一跳。
    火圈越缩越小:藏花已感觉到那刺骨的热气,也已闻到头发烧焦的味道。
    杨铮轻轻吁了口气,转头望向夜空。
    “藏花这个人,我倒挺欣赏的。”杨铮笑了笑。“在某些方面,她跟我满相像的。”
    戴天没有回答,他知道杨铮一定还有话说。
    “我现在的心情,竟然有一点患得患失。”他昔笑。“希望青龙会这一次的招待,不要令她受不了。”
    藏花”誓下次一定不再吃烤鱼了,她终于知道被烤是什么滋味了。
    她的衣服已有几处烧了起来。她赶紧拍熄掉。一手抱着铁箱子,一手还要拍多处的火苗,实在很不方便。
    铁箱子。
    藏花突然想起饮箱子。然后她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带有泪水的笑容。
    就在她笑容刚展开时,她双手抱着铁箱子,高举过头,她的人也已冲趄,冲上火圈的顶端。
    铁箱子碰到火圈顶端,藏花的入仍向上冲起,于是火圈跟着飞起。
    人带着火圈飞向溪水。
    “嗤,’的一声,接着河面上就冒起白烟,河水也冒着气泡。
    过了一会儿,藏花才从水底站起,深深地呼了口气,然后满足地摇摇头。
    “老盖仙真残忍,居然喜欢烤鱼。”
    藏花用手压了压头发,等水稍微压掉些,才向河边走去。
    走了三步,藏花脸上突然露出痛苦之色,左腿接着弯了下去,然后河面上迅速冒起鲜红的血。
    她一、咬牙,右脚一蹬,人立即离水落向岸边。
    河里紧跟出一人影,手持东流武士刀,一刀扫向藏花的腰部。
    藏花人一落地,马上就地向前一滚,躲过那凌厉的一刀。
    人影落下,左手按地,右手持武士刀,横举过眉,右脚伸直贴地,左腿弯曲,双眼如刀锋般地射向藏花。
    藏花左脚略弯,左小腿中有一道血痕,鲜血不断地流出。
    她一看持武士刀的人,就知道他是来自扶桑的忍者。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东流忍者神秘的‘忍术’之一,‘水杀’?”藏花心想:“我怎么从未听说中原武林中已有人学会了这种迹近邪术的武功?”
    古老相传,“忍术”是~种能使自己的身形在敌人面前突然消失的方法,或是突然出现的武功。
    要学会这种神秘的”忍术”,便得断绝情欲,将自己完全奉献给“忍术”
    之祭礼,其过程之艰苦卓绝,直非人所能忍受,是以就算在东流武林中,能通忍术的忍者,通常也都是被视为鬼魅的神秘人物。
    藏花忍住左腿的疼痛,大敌当前,她不能有一点疏忽。
    ──疏忽就是死。她注视忍者。“阁下来自东流,”“是。”声音就跟他的人一样冷。
    “阁下大名?”
    “天枫十四郎。”
    “天枫十四郎?”藏花眸中流露出惊疑之色。
    昔年中原武林来了一位东流伊贺谷的忍者,他带着两位儿子来到中原,先向丐帮帮主任玄挑战,结果身中一掌。接着他又迎战少林掌门天峰大师。
    这位忍者就叫夭枫十四郎。
    藏花的目光,迎上忍者的目光。
    “伊贺忍侠,神能无敌,三十余年前,曾在闽浙一带偶现侠踪,莫非便是前辈,”“正是。”
    “前辈数度前来,令我等后进又能一睹伊贺秘技,后辈实在不胜之喜。”
    藏花问:”却不知前辈今夜在此出现,又是为何?”
    “寻回昔年的一拳一掌。”忍者姿势还是未变。
    “可惜任老前辈和天峰大师均已仙逝,不然定可满足前辈的愿望。”
    “不必。”
    ”小必的意思?”
    “你就可以代表。”
    藏花一愣,随即笑了。
    “晚辈本想多聆前辈教益,怎奈身有急事,但望前辈能借路一行。”藏花说:“改日必定再来请教。”
    天枫十四郎突然仰首狂笑了起来,凄厉的笑声,震得梅林的梅花部籁籁落下,浓雾仿佛也淡了些。
    藏花面露诧异,也不知他笑什么?
    “改日再来请教?”忍者狂笑着说:“当年我受了一拳一掌,含恨重归东流,发誓再来中土之时,必定会战一万一千一百个人。”
    他如刀锋般的眼睛直逼藏花。“你是第八十三个。”
    六
    “你是第八十三个。”
    话声刚落,就见一道闪光自忍者的左胁飞出。
    藏花只觉得光芒耀眼,一道鹰钩般的银光已迎面而来,来势快如电击。
    她身子立即一扭,滑开七尺,谁知那银光竟仿佛像是有眼睛的,如影随形地跟着飞了过去。
    藏花双脚连错,身影闪动,连闪七次。但那银光就宛如夜星般的令人不知该如何闪避。
    藏花的右手,忽然向前伸出,由左往右,顺势划了一个圆圈,在她所划的圆圈内,突然有两点乌星飞出。
    “呛”的一声,满天银光忽然消失了。
    “八格野鹿!竟然破了我的‘死卷术’。”忍者双眼暴怒。“哼!好,再瞧瞧我的‘丹心术’。”
    忍者翻身,手一扬,一片紫色的烟雾仿佛海浪般地卷向藏花。
    雾中似乎还夹着一点亮晶晶的紫星。
    紫烟一起,藏花的身子立刻后退,立刻冲天跃起。
    “轰”的一声大响,如电闪雷鸣,紫烟立刻暴剔“而开。
    本来在藏花身后的一棵梅花,竟然被从中间炸成两段,炸开处如遭雷击般地被烧成焦炭。
    一阵寒凤吹过,梅花片片飞飘,一棵做然挺拔的梅树,一瞬间竟然全部枯死,纯白如雪的花瓣也一刹那间变成枯黄色。
    藏花有点吃惊。”东流忍者,神通果然广大。”
    忍者双眼突然射出一种既兴奋又哀怨的光芒。眨也不眨地凝注藏花,目光中逐渐散发出一种妖异之光,也仿佛带着种妖异的催眠之力。
    藏花脸上虽然有着笑意,但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已充满了警戒之意,眼睛却只盯着忍者手中的武士刀。
    忍者横举过眉的刀,缓缓移向前,缓缓竖直起来,左手也缓缓靠向刀把,然后双手一握,一用力,一扭。
    刀身的光芒,如一泓秋水,碧绿森寒,刺入肌骨。
    一望见忍者这种姿态,藏花眉头微皱。“迎风一刀斩?”
    “是的。”忍者狞笑。“这‘迎风一刀斩,乃剑道之精华,剑出见血,剑出必杀。”
    刀锋朝着藏花,忍者妖异的目光凝注着她。
    刀光和目光已将藏花笼罩。
    刀,未动。
    刀虽未动,但自刀锋逼出的杀气却越来越重。
    藏花不敢动。
    她知道自己只要稍微动一动,一定有空门露出,对方的“必杀”之刀,一定就会立刻砍了下来。
    以静制动,本就是武功的最高精华。
    “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不发则已,一发必中。”
    高手相争,岂非正是一指便可分出胜负。
    浓雾迷漫,风声瑟瑟,天地问充满了肃杀之意。
    柔柔的流水声,也似越来越远,甚至已听不见了,大地间只剩下忍者和藏花有节奏的呼吸声。
    越来越重。
    “静”的对峙,实在比“动”的争杀还要可怕。
    固为“静”比“动”还要难。
    “动”你可以看得见,你可以随时预防。
    “静”却充满了不可知的危机,不可知的凶险。
    ──谁也无法预测忍者这“迎凤一刀斩”的第一刀要从何处斩下。
    在这残秋酷寒的夜里,藏花已感觉到汗珠一粒粒自她鼻尖沁出。
    忍者双眼依然闪着妖异之光,甚至连刀尖部没有一丝颤动。
    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一缕寒风,直袭藏花的脸上。她眼睛眨了眨。
    眼眨,刀也动。
    忍者轻喝一声,掌中的武士刀已急斩而下。
    这一刀看来平平淡淡的,但是却很快,快到今人无法感觉它在动。
    快到很平淡。
    这一刀实在太平淡了,但平淡中却带有武术之精华,临敌之智慧,世人所能容纳之武功极限,已全部包涵在这平淡的一刀中了。
    忍者目光已红,满身衣服也已被他身体内所发出的真力,鼓动得振振有声。
    这一刀,已必杀,他已不必再留余力。
    “迎凤一刀斩”真的能无敌于天下?
    刀凤来到时,藏花身子已躺下,手中的铁箱子已飞出迎向刀锋。
    “哨”的一声,火花四射。
    铁箱子竟然被斩裂开了。
    火花一起,逼人的杀气就消失了。
    铁箱子一裂,刀口竟崩开一个缺口。
    火花一失,藏花的人就已翻至忍者的背后,双手凝力,拍向忍者背部。
    “嗯”的一声,忍者向前扑倒,口中吐出一口鲜血,但他的脸上却没有痛苦之色,他忽然大笑了起来。
    藏花却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汗水却已从她的额头流下。
    她的双手竟已有血丝沁出,顺着手指一滴一滴落下。
    忍者大笑站起,拿起已裂开的铁箱子。
    藏花没有动,她只眼睁睁地看着铁箱子被忍者拿去。
    “这是伊贺独创的‘无悔术’。”忍者大笑。“轻拍者,一个对时必死无疑,你刚刚那么用力,最多活不过两个时辰。”
    藏花的嘴唇已困用力咬着,而沁出了血,她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
    没有痛苦,没有后悔,没有情感,却有着一丝恨意。
    忍者再次狂笑。
    狂笑声中,他的人影已消失在梅林深处。
    离别钩当然也已随他而去。
    天地间只剩下藏花。
    溪水尽头的那一点亮光,似乎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大。
    大地凄凉,浓雾依旧迷漫。
    寂静中,突然传来一阵洞萧的声音。
    七
    寒风吹着。
    浓雾迷漫的溪水上,那一点亮光逐渐明亮。
    不是灯光,是炉光。
    炉火在舟上,洞萧声也来自舟上。
    一叶孤舟,一个小小的红泥炉,闪动的火光,照着盘膝而坐在船头的一个老人。
    青斗笠、棕蓑衣,满头自发如雪,他正专心地吹着洞萧。
    带声低沉、凄凉。
    风中夹带着一阵阵苦涩而清冽的芳香。
    香味来自炉火上的瓷罐。
    炉火上煮的也不知是茶?还是药,一叶孤舟,一炉弱火,一个孤独的老人,一支洞萧。
    萧声哀怨。
    对这舟上的老人来说,生命中所有的悲欢离合,想必都已成了过眼的云烟。
    他是不是也已将死?
    听见萧声,本来不动的藏花忽然动了,她转身望向舟上的老人。
    “船上的老丈,你能不能把船摇过来?”
    萧声停止。”你要干什么?”
    “你一个人坐在船上吹萧,我一个人站在岸上发呆,我们两个人为什么不坐在一起聊聊,也好打发这无情漫漫的一夜。”
    老人没有开口,萧声却又响起,轻舟已慢慢地靠了过去。
    炉火上的小瓷罐,水已沸了,苦涩清冽的香气更浓。
    “这是茶?”藏花已坐上舟。“还是药,”“是茶。”老人淡淡他说。“是药。”
    老人看着闪动明灭的火花,衰老的脸上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哺哺地接着说:“你还年轻,也许还没有懂得领略苦茶的滋味。”
    “我却知道,一定要苦尽才会有余甘。”
    老人抬头,看着她,逐渐笑了,脸上每一条皱纹里也都有了笑意。
    一种经过风霜的笑意。
    老人提起小瓷罐,倒了一杯。“好,你喝一杯。”
    “你呢?”
    “我不喝。”
    “为什么?”
    “因为世上的各式各样苦茶,我部已尝过了。”
    这是句很凄凉的话,可是从他嘴里淡淡他说出来,却又别有一番风味。
    “你既然不喝,为什么要煮茶?”
    问得好。
    “煮茶的人,并不一定是喝茶的人。”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年纪轻的人,当然还不太明白。
    藏花接过已斟满昔茶的杯子。
    茶还是滚热的,盛茶的杯子虽粗却很大,她一口就喝了下去。
    无论喝茶还是喝酒,她都喝得很快。无论做什么,她都做得很快。
    这是不是因为她已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一样会结束得很快?
    昔茶已喝干,人是否已将死,“有句话我若说出,”藏花笑着说,“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说吧!”
    “我已是个快要死的人。”
    “人只要一生下来,就已开始在等死。”
    “我说的是真的。”
    “我看得出。”
    “你不准备赶我下船,”“既然让你上了,又何必赶你下呢?”老人的话充满了哲理。
    “可是我随时都会死在这里。”藏花说:“死在你面前。”
    “我看见过人生,也看见过人死。”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愿让一个陌生人死在我的船上,”“这是实话。”
    老人说,”可惜你不是我,你也不会死在我的船上。”
    藏花大惊。”为什么?”
    “因为你遇见了无十三。”
    “无十三?”藏花问:“无十三是谁?”
    “我。”
    “你?”藏花又问:“遇见你,我就不会死?”
    “是的。”老人的声音很冷淡。”你遇见了我,就算想死都不行了。”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想让一个陌生人死在我的船上。”
    听见这句话,藏花笑了。
    “你认为我救不了你?”
    “你只看见我的伤。”藏花看看自己的双手。”却没有看见我中的毒,所以你才认为你能救我。”
    “哦?”
    “我的伤虽然只不过在皮肉上,毒却来自遥远的地方,毒已在骨头里。”
    “哦?”老人没有表情。
    “没有人能解得了我的毒。”
    “连一个都没有?”
    “或许有一个人。”藏花望着凄迷的河面。
    “谁?”
    藏花苦笑了一下,拍了拍衣裳,站起来。“这个人绝不是你。”
    “所以你想走,”“我不想死在你的船上。”
    “你走不了的。”
    “为什么?”
    “固为你喝了我一杯苦茶。”
    “昔茶?”藏花说:“你要我赔给你?”
    “赔不起。”老人拨弄着炭火。”你赔不起。”
    藏花想大笑,却已笑不出,她忽然发觉手指和脚尖都已开始麻木,而且正在渐渐向上蔓延。
    “你知道喝下去的是什么茶?”
    “什么茶?”
    “五麻散。”老人淡淡他说:”一二三四五的五,麻木的麻,散开的散。”
    “五麻散?”藏花说:“这不是华伦的秘方吗?华伦死后,就失传了。”
    “可是有一个人却决心要将这种配方的秘密再找出,他花了十六年的工夫,总算成功了。”
    在说这句话时,老人迟暮的眼中竞仿佛有了泪光。
    “这个人就是你?”
    老人不答,目光却又变为冷冷的。“像这样的一杯茶,你能赔得起?”
    “我赔不起,”她苦笑。”只不过我若早知道这是一杯什么样的茶,说什么也绝不会喝下去。”
    “只可惜你现在已经喝下去了。”
    藏花只有苦笑。
    “所以现在你的四肢一定已经开始麻木,割你一刀,你也绝不会觉得痛的。”
    “真的吗?”
    老人没有回答,他慢慢地拿出了一个深棕色的皮匣。
    八
    皮匣扁而平,虽然已经很陈旧,却又固为人手常年的磨擦而显出一种奇特的光泽。
    老人慢慢地打开了这个皮匣,里面立刻闪出了一种淡青色的光芒。
    刀锋的光芒。
    十三把刀。
    十三把形式奇特的刀,有的如钩镰,有的如齿锯,有的狭长,有的弯曲。
    这十三把刀只有一样共同的特点──刀锋都很薄,薄而锐利。
    老人凝视这十三把刀,衰老的眼睛里忽然露出比刀锋更锐利的光芒。
    “我就要用这十三把刀来对付你。”老人一脸严肃。
    “这么薄的刀,割下去一定不会痛的。”藏花想笑却笑得很僵硬。
    那种可怕的麻木,几乎已蔓延到她全身,只有眼睛还能看得见,嘴巴还能动。
    她正在看这十三把刀,她不能不看。
    河水静静地流动,炉火己渐渐微弱,雾仍浓。
    老人拈起一柄狭长的刀。
    九寸长的刀,宽只有六分。
    “首先我要用这把刀割开你的肉。”老人抓起她的手。
    “你手上这些肉已经开始腐烂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用这一把刀对付你。”老人又拈起一柄钩镰般的刀。“用这把刀撕开你的血肉。”
    “然后呢?”
    老人放下如钩镰的刀,又选了一把刀。
    “然后我就要用这把刀挫开你的骨肉,把你骨肉里的毒刮出来、挖出来,连根都挖出来。”
    这老人既想割开藏花的血肉,又要将骨头挫开,她居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的眸子直望着那十三把刀。
    老人却凝视她。
    “我保证你那时绝不会有一点痛苦。”
    藏花抬头望着他。
    “就困为我已喝下了那碗五麻散?”
    “不错。”老人说:“这就是五麻散的用处。”
    “你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
    “这种毒性至极的毒,也只有东流小人才会用的。”老人注视她的手。“无悔术?真亏那些小矮人想得出这种名字。”
    “你早就知道我中了这种毒?”藏花双眼直射老人。”
    所以早就替我准备好这种法子?”
    “是的。”
    “你怎么会知道的?”
    “园为我欠人家的情。”
    “人家?人家是谁?”
    “一个人。”老人望向浓雾深处。”一个很老很老的老朋友。”
    “这个人是谁?”
    “老人总是很容易忘记事情的。”老人说:“我已忘了他是谁。”
    这是句谎话。
    藏花知道,却也不拆穿。她从不强迫别人做不想做的事。
    她只淡淡地问,“他要你来救我?”
    “是的。”
    “如果我不想让你救呢?”
    在藏花说出这句话时,她忽然觉得那种可怕的麻木,已蔓延到她的脑,她的心。
    她听见老人的声音。“你想不想死?”
    她也听见自己的声音。“不想。”
    九
    藏花最后听见的声音,是一种刀锋刮在骨头上的声音。
    是她自己的骨头。
    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天亮了,浓雾也散了。
    多日不见的白雪,又开始飘了。
    天黑了。
    白雪依旧下着。
    梅花瓣上已覆盖了一层雪。
    不管是天黑还是天亮,人生总有美丽的一面。
    一个人如果能活着,为什么要死?
    ──又有谁真的想死?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13 04:37 , Processed in 1.640625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