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的风情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04章三弦的哀怨
    一条窄巷,一个面摊,一盏昏灯,一位老人,一根长烟斗。
    夜已经很深了,雪仍下着。
    在这种时候,这种天气里,还会有谁来吃面、陈老头知道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再出来吃宵夜,他也知道早就应该收起卤菜和面条了,可是他每天都卖到天亮。
    他每天都想不做,可是一想到那些每天都要到达里吃面的穷朋友,他还是每天都卖到夭亮。
    这里的面不但好吃,又便宜,而且还可以赊帐。如果陈老头忽然有一天不卖了,那些人很可能就要挨饿。
    天这么寒,地这么冻,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如此漫长艰苦,而生命又偏偏如此短促,他为什么还要卖这么晚?为什么不早一点睡?
    ──—个人活着并不是只为了自己,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为了别人而活着的,如果你已经担起了一付担子,就不要随便放下去。
    陈老头心里叹着气,用大拇指压了压烟斗里的残余烟丝,然后一口一口用力地吸着。本已快灭的火种,又重新亮了起来。
    烟雾从陈老头的鼻孔缓缓喷出。
    这个面摊就在监牢后面的巷子里,也正好是老盖仙房门的左边。所以有时没有事的老盖仙常常跑去找陈老头聊天喝酒。
    陈老头的酸辣面最合老盖仙的口味,尤其是在天寒地冻的夜里,能吃上一碗关味的酸辣面,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今夜老盖仙很早就躲进被窝里,可是翻来覆去地,总是睡不着,心里好像有成千上万解不开的事在烦着一样。
    最后他终于决定到陈老头那儿去喝个几杯,两个孤老头在一起,或许很容易打”时间。
    来到面摊,老盖仙还未开口,就已看见陈老头用一种很惊讶的人情看着他。
    “你病了?”陈老头的声音也带有惊讶。
    “病了?”老盖灿一愣。“没有呀!”
    “没有病,这个时候你不在被窝里睡着,跑来这里干什么?”
    “来灌你几杯酒呀!”老盖仙找了个位子坐干“。“在这种鸟天气里,不喝个几杯,实在对不起自己。”
    “老样子?”
    “对的。”
    “对的,对的。”陈老头边切菜边哺哺自语。“每次切五碟菜,剩回来的还是五碟菜。”
    他不知道,有些人喝酒是不吃菜的。就算叫菜,也只不过是拿来点缀,拿来看的。
    就仿佛一个人半夜里寂寞得要死,他家里有大鱼、大肉,上等好酒,他也情愿到路边摊上去吃喝。
    他吃的不是酒菜,而是那里有人,有人的气息。
    一碟豆腐干、一碟猪耳朵、一碟白切肉、一、碟卤牛肉、一碟花生米。
    五碟小菜摆在桌上,杯子两个,酒两壶。
    老盖仙、陈老头两人面对面而坐。各人面前一个杯,一壶酒。
    杯中有酒,烧刀子。
    “桌前一壶酒,能更几回眠?”老盖仙喝了一杯。
    “欲投向处宿,隔桌间酒夫。”陈老头不服输地,也喝了一杯。
    老盖仙看着他喝下一杯,昔笑着,转头望向门外,望向夜空,望向远方。
    “人老多言。”老盖仙感慨他说,“其实他们并不是唠叨,他们只是怕静而已。”
    这是真言。
    老人话多,噜苏,并不代表他们唠叨。
    他们只是怕静而已。
    “静”,多么平凡的一个字,也多么难了解的一个字。
    老人多言,是怕无语。
    动物出声,是怕静。
    “所以年纪越老的,话越多,也越唠叨。”陈老头吃了三口菜。”你说对不对?”
    “对。”老盖仙也吃了三口菜。“当然对。”
    “其实他们的唠叨,都是经验之谈。”陈老头叹了口气。
    “可是年轻的一代,不愿意听,也不愿意遵从。”
    “所以这个世界上,才永远有老人和年轻人之分。”陈老头笑了笑。
    “现在是这样,千年以后,也是这样。”老盖仙大笑着说:“这是万年不变的道理。”
    两人的笑声,由小面摊扩散出来,逐渐在夜空中荡漾着。
    荡漾,荡漾着。
    他们两人的笑声还未断之时,他们的脸上忽然出现一种奇异的表情。
    ──无论那是种什么样的表情,都绝不是欢乐的表情。
    死一般的黑夜静寂中,远处忽然随夜风传来了一阵低沉凄凉哀怨的三弦声。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三弦声听来就仿佛未自地狱。
    ──来自地狱的声音,你听过吗?
    仙乐是种什么样的乐声?一一没有人听过。
    地狱传来的声音──你听过吗,没有。
    绝对没有人听过。
    如果有一种令人听起来觉得可以让自己心灵变化,甚至可以让自己整个人溶化的“乐声”,人们一定认为这种“乐声”是仙乐。
    老盖仙和陈老头并没有溶化,他们已沉醉,醉在那如位如诉的三弦声里。
    弦声渐近,随着弦声同时而来的,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窄巷虽窄,却不长,巷口出现一位手抱三弦而弹的老人。
    他的身材本来应该很高,现在却已经像虾米一样萎缩询偻,满头头发已经开始泛白,脸上的皱纹,多得让你一时数不清。
    在这种天气这种时候,他为什么要到达窄巷来,是来吃面?或是来此弹三弦,如果是来弹三弦,他又弹给谁听,弦声单调,却很容易钻入人的内心深处。将那深锁在骨髓里不愿记起的往事,一件一件地勾了出来。
    老盖仙他们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沉醉着。
    三弦声悲凄,仿佛一个久经离乱的自发宫娥,正在向人诉说着人生的悲苦。
    生命中纵然有欢乐,也只不过是过眼的烟云,只有悲伤才是永恒的。、一个人的生命本就是如此短促,无论谁到头来总难免一环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要挣扎奋斗?为什么要受难受苦,为什么不明白只有死才是永恒的安息?
    “铮骼”一声,然后弦声又开始诉说着死的安详和美丽,一种绝没有任何人能用言语形容出的安详和美丽,只有他的三弦才能表达。
    ──因为他自己本就已沉迷在“死”的美梦里。
    死神的手仿佛也在帮着他拨动三弦,劝人放弃一切,到死的梦境中去永远安息。
    在那里,既没有苦难,也不必再为任何人挣扎奋斗。
    在那里,既没有人要去杀人,也没有人要逼着别人去杀人。
    这种“弦声”,无疑也是任何人都不能抗拒的。
    陈老头的手已开始颤抖,衣衫也已被沁出的冷汗湿透。
    一一生命既然如此悲苦,为什么一定还要活下去,夜色更暗,弦声更悲戚。
    没有希望,没有光明。
    弦声又仿佛在呼唤,陈老头仿佛又看见了满面笑容的亡妻在“那里”
    向他招手。
    她是不是在劝他也去享受那种和平美丽,雪仍下着,哀怨的弦声就仿佛是和雪同时从虚无飘渺间发出来的。
    缥缈的弦声,就像是远方亲人的呼唤。
    老盖仙的心灵里,已起了种奇妙的感应,他整个人都似已与弦声溶为一体。
    诺言、杀人流血的事,忽然间都已变得很遥远很遥远了。
    老盖仙整个人部已松弛了,弦声已将他领入了另一种大地,那里没有戾气、没有刀、没有杀人没有·暴力,也没有“诺言”。
    老盖仙的眼中已渐渐发出迷茫的光芒,他的人也已渐渐放松了。
    但是他的手却紧握着酒怀。
    握得很用力。
    指头夫节已因用力,而变得发白。
    雪越下越大,弦声也越来越哀怨。
    陈老头整个人已瘫痪了。老盖仙的手指更白了,已在发抖。
    老盖仙握杯的手,忽然扬了起来。
    手一扬,弦声停,弦断。
    他为什么要挥杯击断弦?
    弹弦的老人拾起头,吃惊地看着他。
    弦断声停,老盖仙整个人虚脱了下来,额头冷汗直冒,脸色苍白得在夜里看来就仿佛是白玉。
    “就算我的弦声不足入尊耳,可是三弦无辜,阁下为什么要击断?”弹弦老人愤怒他说:”阁下为什么不素性击破我的头?”
    “三弦无辜,人也无辜。”老盖仙淡淡他说:“与其人亡,不如弦断。”
    “我不懂。”
    “你应该懂的。”老盖仙说:“可是你的确有很多事都不懂。”
    他冷冷地望着弹弦老人,接着说:“你叫别人知道人生短促,难免一死,却不知道死也有很多种。”
    ──死有轻于鸿毛,也有重如泰山的。
    “一个人既然生下来,就算要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安心。”老盖仙说。
    ──生命的意义,本就在继续不断地奋斗,只要你懂得这一点,你的生命就不会没有意义。
    人生的悲苦,本就是有待于人类自己去克服的。
    弹弦老人的发际上已沾满了雪花。他缓缓地走迸面摊,他的神色看来很痛苦很沮丧。
    “我活着却只有痛苦。”他的声音听来也很沮丧。
    “那么你就该想法子去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去减轻你的痛苦,否则你就算死了,也同样的痛苦。”老盖仙说:”死,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有经不起打击的懦夫,才会用死来解脱。”
    “可是我的痛苦却非得用死才能解决。”弹弦老人说。
    “为什么?”
    “因为我..”弹弦老人越说越小声。
    老盖仙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你说什么,说大声一点。”
    弹弦老人的嘴虽然在动,但还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的头却越来越低,仿佛很痛苦似的。
    “说大声一点。”
    老盖仙急于想听他为什么只有死才能解决痛苦,只好凑过去,在他的脸旁,大声问:”为什么只有死才能解决你的痛苦?”
    “因为..”老人抬起头来,忽然一笑。“因为你不死,我就得死。”
    这句话还未说完,弹弦老人已用三弦的弦缠住老盖仙的脖子。
    这一突来的变化,令陈老头吓得半死。老盖仙双手想拉开弦线,但老人却勒得更用力。
    老盖仙的脸色已因不通气,而涨得满脸通红。
    双脚一蹬,腰一提,整个人就从弹弦老人的头上翻过去。
    人一落地,脖子上的弦线也松脱。
    老盖仙刚想摸摸脖子时,老人手中的弦线已如钢针般地刺了过来。
    一刺一刺再一刺。
    弦线在老人的手里,就像剑在薛衣人的手里一样。
    刺刺不离老盖仙的喉咙,一瞬间老人已刺出五五二十五刺。
    老盖仙差点闪不掉这密急的连环刺,好在面摊里,有很多的桌椅可以利用。
    刺完二十五刺后,老人忽然停住,静静地望着老盖仙。
    “好,不愧为‘相思剑客’。”
    老盖仙一愣,疑惑地望着老人。
    “你──你是谁?”
    老人安然大笑。
    “今夜之前,没人认识我。”老人说:“明天开始,人们将讨论我。”
    “你是专程来杀我的?”
    “是的。”老人笑着说:“你是我十二计划的第一个。”
    “十三计划?”老盖仙问:“什么叫十三计划?”
    “到了阎王那儿,他一定会告诉你。”
    “好。”老盖仙也笑了。“我到了那儿,一定问他。”
    “在你死之前,我让你看一样东西。”
    弹弦老人从背后解下一个包袱。
    原来他背后绑着一个包袱,老盖仙刚刚没注意到,所以也就没看见。
    包袱放在桌上,老人微笑中带着得意神色,谩慢解开。
    “我保证你看了这个东西,一定不相信,一定会吓一跳。”
    “我已经活了五六十年了,该吓的,早已吓光了。”
    “是吗?”
    老人终于解开了包袱。他伸手握住包袱内的东西,然后抬头注视着老盖仙。
    他的手缓缓举起,一道闪光随之而出。
    老盖仙整个人突然愣住了。在老人的手刚离开包袱时,他就已瞧清那是什么东西,但是心里却希望是自己眼花,等老人的手完全举起,他已不能不信,所以他才会愣住,呆住。
    不可能,这件东西怎么会在他的手里?
    老盖仙再睁大眼睛看个仔细。
    没错。
    老盖仙不信地摇着头,嘴里哺哺他说:“怎么可毙?”
    老人得意地笑着。“这就是帮助我完成十三计划的主要工具之一。”
    老人手上到底是举着什么,为什么会令老盖仙如此惊吓,这世上还会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吃惊不信?
    四
    弹弦老人手上拿的也不是什么特别东西,只是一件武器。
    一件形状比较怪一点的武器。
    一件既不像刀,也不像剑,前锋虽然弯曲如钩,却又不是钧的武器。
    老盖仙注视着这件怪兵器,用一种有点”抖的声音说着:“离别钩。”
    (第二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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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弹三弦的老人
    “弹三弦的老人”。
    藏花听到这个名字,已是老盖仙死后的第三天了。
    藏花现在就站在老盖仙旁。
    老盖仙就躺在“传神医阁”的“太平房”里。
    脚前两炷香。青烟无力地飘着。
    藏花凝视着老人在长台上的老盖仙,她就这样不动地已站了半个时辰,她的眼睛已有血丝浮出,眼眶也有水雾在滚动。
    她的嘴唇已因用力吹着,而沁出了血。
    ──虐待自己,岂非也是发泄的一种。
    这是第二个从她手边“离别”的人。
    第一个是钟毁灭,虽然他现在是生是死,尚未可知。
    第二个就是老盖仙了,虽然事情不是发生在她的身边,但终究她有责任。离别钩是在她的手上被抢去的。
    如果她不失掉离别钩,也就不会有“弹三弦的老人”拿着离别钩来使老盖仙“离别”。
    这一笔帐,也应算在青龙会的头上。
    只可惜青龙会就好象欠了亿万赌债的赌徒一样,始终不敢出来见人。
    藏花凝注老盖仙合起的眼睛。
    或许有一个人一定可以找得到青龙会,就算找不到,他多少也跟青龙会有一点牵连。
    藏花决定面对他,不再躲着他。
    早晚要碰面的,又何必一味地躲着。
    “躲”终究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
    杨铮“病房”内的梅花,虽然已离枝多日,却依然盛开。
    杨铮虽然还是躺在床上,不能下床,但神色已比前些日子好多了,人也显得有精神多了。
    他现在就用一双精力充沛的眼睛望着藏花。
    “我们有几天没有碰过面了?”
    “还剩五天。”
    今天是十月初七,离十五天期限还有五天。
    杨铮苦笑。“你记得真清楚。”
    ‘我不能不记清楚。“藏花说:“人是我从你手中借走的,十五天是我答应你的。”
    “既然是你答应的,离期限还有五天,你这么早来干吗?”
    “我已不能不来。”
    “为什么?”
    “我不想做缩头乌龟。”藏花说:“人我已弄丢了,离别钩也是从我手中被抢走的。”
    藏花望着杨铮,接着说:“你看着办。”
    “五天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杨铮将目光移向窗外的远方。
    远方有一朵淡云在轻游。
    “至于离别钩并不能怪你。”杨铮的目光仍停留在远方。
    “青龙会势在必得,换做任何人去拿,结果可能比你更糟。”
    杨铮的反应,实在出乎藏花的意料之外。
    人犯弄丢了,上头如果追问起来,是会砍头的,杨铮却好橡不在乎。
    丢掉离别钩,就好像是剑客握剑的手上大拇指被削掉,终生不能再使用剑,杨铮仍是一付无所谓。
    藏花用不信的眼光盯着杨铮,就仿佛他是来自远古的洪荒异兽。
    “你是人吗?”藏花居然这样问。
    杨铮笑了笑,回过头来,用一双带有笑意的眼睛望着藏花。“你认为我的反应,跟别人不一样?”
    “何止不一样,你的反应简直不是人类的反应。”
    “那我要怎样做才合乎你的要求?”杨铮说:“是不是要把你关起来?”
    “至少你也该问问我,钟毁灭到哪里去,离别钩被谁抢去。”
    “不必。”
    “不必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不必的意思就是我相信你。”
    “相信我?”藏花问:“相信我什么?”
    “相信你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杨铮笑着说:“以你的个性,会计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
    “不会。”藏花说:“我非把那什么龙头剁下来煮汤不可。”
    “赶紧去剁。”
    “只可惜那个龙头就像乌龟头一样,总是缩在壳里。”
    “听说要使乌龟头出来的办法是,去拨弄它的尾巴。”
    “我找不到它的尾巴。”藏花说:“没有尾巴,我怎么去拨开?杨铮又将头转向窗户。
    窗外草地上有不少的病人在散步。”人类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杨恃说:“最可怕的敌人,却是朋友。”
    他淡淡地接着说:“但是有一种敌人,却是最悲哀,最无奈的。”
    “哪种敌人?”
    “奸细。”
    “奸细?”
    “是的。”杨铮说:“当奸细的先决条件,就是没有自己。牺牲算是最幸运的事,有时候还得忍受各种无法想象的凌辱,甚至为了达成任务,而杀死自己的亲人,这种事也时常发生。杨铮又在凝视着藏花,他说,”自远古以来,最悲哀的奸细是谁,你知道?“藏花摇摇头。”西施。”“西施?“杨铮点点头,接着又问:“最成功的奸细又是谁?”
    “谁?”
    “西施。”
    “也是她。”
    “是的。”杨铮说:“范大夫为了帮勾践复国,将自己心爱的女人西施,送去当奸细。
    西施为了情,而去陪夫差,你知道她忍受了多少的痛苦?”
    “我可以想像得到。”
    “勾践终于复国了,西施本想一死了之,范大夫为了除去她心中的不平,毅然弃官,带着西施云遮他乡。”
    “所以西施是自古以来最悲哀,也是最成功的奸细。”
    藏花说。
    “是的。”
    藏花再次凝视着杨铮。
    “你忽然提到奸细的事,是不是──”杨铮伸手阻止她说下去,然后从花瓶里拿出一技梅花,仔细地望着。
    “据说东瀛的樱花,也是冬天开花。”杨铮说,“现在是冬天,想必樱花已盛开了。”
    “东瀛;樱花?”
    藏花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壳,脸色也喜悦了起来。
    “对。”藏花说。“樱花也是冬天开的。”
    杨铮满意地望着她。
    “只是将东瀛的樱花送到我们这里来,不一定就会开花。”
    三
    身高六尺八寸,却瘦得跟竹竿一样,所以他的外号就叫黄瘦竿。
    今年三十八岁,姓黄,名振标。
    排行老大,家中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姊姊,一个妹妹。
    个性好贪小便宜。为人还算“善可”。
    妻为“虞”氏,是个大美人。只是自小体弱多病,不宜吹风,日晒。
    武功偏重于少林,杂而不精。
    明为杂货铺老板,也是杨铮“线人”,代号:中意。
    十三计划。
    代号──“中意”。
    计划中人:姓名──黄振标。
    外号──黄瘦竿。
    年纪──三十八。
    职业──杂货店老板。
    武功──少林。
    专长──少朴降魔棍。
    期限──三大。
    注意──妻子。
    理由──杨铮“线人”代号──中意。
    四
    “老板,来两斤蛋。”隔壁左大嫂的嗓门还真大。
    “来了。”黄振标很快地答着。
    “十八个蛋,刚好两斤。”
    接过钱,黄振标笑嘻嘻他说,“左大嫂,赶着进补呀?”
    “才没有呀!”左大嫂笑得好风骚。“我家那口子,喜欢吃蛋。而且听大夫说,蛋补,蛋补身体呀!”
    “是呀!多吃蛋,对身体好。”黄振标说:“左大嫂也跟着乐呀!”
    “你要死了!”
    左大嫂的屁股,还扭得真厉害。
    黄振标弯了弯嘴,眼睛还直盯望远去的屁股。他苦笑地哺哺说着:“还真‘海’。”
    黄振标摇摇头,刚想转身,眼尾忽然发现长街的尽头有一位老人走了过来。
    一位身材本来应该很高,但经过岁月的折磨,现在已经像虾米一样萎缩伛偻,头发已经开始泛白,脸上已充满了岁月无情的痕迹的人。
    他手上拿着一把三弦。
    他走路的样子也很特别,先是右脚跨出一步,然后左脚再慢慢跟前。
    他走得很慢,可是却一下子就走到杂货馆的门前。他那双无神的眼睛,望向黄振标。
    “老先生,您想买什么?”黄振标笑着说,“我们什么都有,您尽管挑。”
    “我要杀你。”老人无力他说出这句话。
    黄振标一听,着实吓了一跳,但随即又笑哈哈他说,“老先生,您真爱开玩笑。”
    老人摇摇头,吁了口气。“为什么每次我说的话,人家都不相信。”
    老人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袱,慢慢地解开。
    “你是不是黄振标?”
    “是啊!”黄振标仍然笑着,但眼神已露山戒备之意。
    “你的代号是‘中意’?”
    黄振标的笑容,一下子顿住,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老人。
    “你是壮?”
    “我?老人笑一笑。”我只不过是个弹三弦的老人而已。”“弹三弦的老人?“黄振标一惊。”是你。”“你现在总相信我是来杀你的了?“老人终于解开了包袱。”谁呀?大白天的说什么杀不杀?“一位娇小但长得很好看的女人,掀开门帘,走了出来。她父眯眯地扶住黄振标的肩。”振标,是哪家又要杀鸡进补?“她显然没”现情况不太对,还在笑眯眯他说:“是不是这位老大生?”
    “小嫂于,我是想杀鸡进补,可是得等杀死你老公之后。”
    老人也笑眯眯他说。
    在听前半段的话时,这个女人还笑眯眯的,等听完整句话后,她的脸色已因惊吓而变得苍白。
    “振..标,他..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她的声音也已团害怕而发抖。
    “你先到里面去,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我..好..。”
    她全身发抖地缓缓退后,无奈因为害怕,腿一软,只好扶着柜台站着,用一种很害怕的眼光望着老人。
    黄振标一直盯着包袱。这包袱里摆着的就是令人丧胆的离别钩?离别钩在杨铮的手里,或许能发挥它的全力,但在别人手里,是否、能有如此的威力,他决心试一试,不管生或死?
    所以他将气运到双手的手指头,指头由浅红转变成暗朱色。
    黄振标练的本就是淮南鹰爪。
    外面传说,他练的是少林降魔棍,那只是他近几年来才练的功夫。
    他真正的武功,是鹰爪,是大鹰爪。
    鹰抓个鸡,快、狠、准。
    大鹰爪注重残暴,所以练的人,一定要先练气,练残忍。
    一出手,决不留情。
    老人终于拿出离别钩。黄振标眼睛立即一皱。
    “这是离别钩。”
    “我知道。”黄振标说。
    “一钩离别,为相聚。”老人淡淡他说:“你虽然和这个世界离别,却马上和一些故友相聚,这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事。”
    黄振标不再说话了,他的双手突然扬起,左右交错地形成一圈爪手。
    周圈由小逐渐大,一圈一圈地卷向老人。
    老人不动。
    黄振标的攻势又突然一变,变得单纯。
    单纯的一爪,抓向老人的咽喉。
    老人一样没~动,只是他手中的离别钩已劝了。
    离别钩一出,就各有离别。
    老人的面前突杰飞起一片血雾,如雪花般地又落了下来。
    一只乎掌已掉落地面,手指是暗朱色的。
    黄振标左手握住血花直喷的右手,一脸怀疑,他还不相信自己的右手已“离别”了。
    他的头用力一抬,等他的头抬起时,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脖子。
    一个人怎么刁“能看得见自己的脖子?黄振标不但看到自己的脖子,还看到自己脖于在喷血,然后他就听到自己的老婆一声惨叫。然后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也听不到了。五老人拿出一条白手巾,缓缓地擦着离别钩,他的眼睛却在望着柜台边的女人。”我现在已可以开始进补了。“老人有点色迷迷。”你..“女人发抖地站起。”唉!“老人吁了口气。”本来像我这种年纪的人,已不该再做这一类的事情。“老人凝注着她。”可是你实在让我‘受不了’,不做,实在对不起自己。“他收起离别钩,色迷迷地走近。女人仿佛更害怕,口中哺哺地念着:“一、二、三。”
    “三”字一出,老人忽然止步,眉头一皱,脸色突然也变得恨难看。
    他的眼睛抖抖地盯着女人。
    “你...”
    女人笑了。刚才的害怕发抖状,突然都不见了,她好有媚力地站了起来。
    “你忘了我姓虞。”
    “虞?”老人眼神突然露出恐惧。“虞美人,虞没人,”“对的。”她笑得好媚。“虞没人。”
    上头叫我注意你,我..我却低估你了。“老人说:“没想到你会是‘毒后’虞秋思的女儿,虞梅仁。”
    “投人能躲得过我的毒。”虞梅仁笑着说:“就算青龙会的老大来了,也一样。”
    她笑得更媚,更开心。
    老人已痛得双脚一曲,人缓缓蹲下,眼睛中充满了悔恨、怨毒之意。
    就在他恨意最浓时,杂货铺忽然出现了一阵雾。
    一阵浓雾,迷漫了三弦老人,也笼罩了虞梅仁。
    雾来得很突然,散得也很突然。
    虞梅仁疑惑地望着逐渐散去的雾。“这雾怎么来得这么奇怪?”
    “奇怪吗?”
    本已因中毒而蹲下的老人,忽然站了起来,他脸上的痛苦已消失了,仿佛已跟着雾而散去。
    “毒后之毒,防不胜防。”老人又笑了。“唉!有人下毒,就有人会解。”
    他笑眯眯地望着她。“有些人不但解毒,同时又兼下毒,你相信吗?”
    虞梅仁不答,她的额头已沁出了汗,她的脸色已逐渐发黑。
    “刚刚替我解毒的人,就是青龙会的龙头。”老人说:“也就是让你中毒的人。”
    虞梅仁全身已发黑了,但她的眼睛却还是亮的。
    亮得跟水晶一样。
    六
    寒风吹,花朵动。
    花动,花会落。
    花落,花就会生。
    风吹花动,花动花落,管他一天落花几许,也都是寻常的事。
    花落凋谢,人亡情死,天地无情。
    天地本来就无情。
    天若有情,天早已荒。
    地若有情,地早已老。
    因景小蝶慢慢地站了起来,用一只如春葱般的手,折了一技花朵。
    梅花。
    枝已断,花未落。
    花开花落,管他一天花开几许,折断几朵?
    小蝶像只愉快蝴蝶,在娇艳的花海中穿梭着。
    近两三天,她的心情愉快极了,青龙会近二十年最头痛的事,终于让她完成了。
    这是大功一件,她的心情怎能不愉快呢?
    藏花也愉快极了,因为她一进“雪庐”就看见她要我的人──因景小蝶。
    她笑嘻嘻地站在“雪庐”门口,视线一直盯着小蝶,她的神情却是惊讶极了。
    因景小蝶的美,实在超乎她的意料。
    小蝶的美,美得像..像..对,像樱花。像樱花一样娇细、柔美、纯艳。
    她今天穿着一身杏黄色的和服,腰上系着一恨鲜明的红色带子,更加衬出她腿的匀美。
    她的发丝不长也不短,左边用发夹夹起,右边却任凭它荡漾着,就仿佛杨柳在风中摇曳。
    她的发丝就跟她的笑容一样令人心旷神怡,最主要的一点,是她令入觉得很舒服。
    藏花一直盯着小蝶,这个人会是那夜在小木屋外梅花林中突袭她的人。
    同是来自东瀛。
    樱花也是来自东流。
    “忍术”更是来自东瀛。
    因景小蝶摘下一朵很茂盛的梅花,高兴地站直,然后她就看见门旁的藏花。
    小蝶惊讶,却不露痕迹地望着藏花,她缓缓转身,视线仍停在藏花的脸上。
    “你是谁?”因景小蝶问。
    “藏花。”她说:“躲藏的藏,花朵的花。”
    “你来干什么?”
    “看你。”
    “看我?”小蝶故作诧异。“我有什么好看?”
    “有。”藏花笑着说:“你长得真美。”
    “就为了我美,所以你才来看我?”
    “我实在想这么说。”藏花说:“可是我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
    “我想看你是不是那天在大林村梅花林中击杀我的人?”
    因景小蝶嫣然一笑:“是不是我?”
    “是你才怪,那人讲话的声音。低得跟猪鸣一样。”藏花说:“可是她的身材,动作,实存像极了你。”
    “真的?”
    “是的。”
    “打从你的心底起,就认定我是那位忍者?”
    ──“忍者”,她怎么一开口,就说忍者?
    藏花当然听得出她话中的漏洞,但她仍只是笑着。只能笑,不能现在就点破。
    “花朵如果不每天浇水,照顾,”藏花问,“是不是一样开得很美?”
    “不会。”
    “日果我每天浇水?”
    “那就得看你是否有诚意?”
    “诚意?”藏花又问:“浇水,照顾它,也要、诚意?”
    “是的。”因景小蝶说:“不管做任何事,出发点只有一样,就是诚。”
    她凝视藏花,接着说:“做事一定要诚,才对得起自己。”
    “这句话,我相信,”藏花也凝视着小蝶。“我做事一向都很有诚意。今天我就很‘诚’地来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有。”藏花说:“你的人,你的身材,你的脸,你的一举一劝,你的穿着,你的发型,你的胭脂,你的眼睛。”
    藏花又笑了。“最主要的,是要看你的诚。”
    “我的诚?”小蝶诧异地问:“我的什么诚?”
    “看你有几分诚意做走狗。”藏花一字一字慢慢他说着。
    “走狗?”小蝶仿佛更诧异了。
    “情愿听人使唤,甘屈下人,这不是走狗是什么?”
    因景小蝶不语,却笑了,笑得好开心,连她身旁的花朵都仿佛也在笑。
    藏花不笑。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小蝶。
    小蝶笑得很自然,却停止得很突然。
    她那如春日娇阳般的眼睛,突然露出一股如刀锋般的光芒。
    “杨铮不愧为杨铮。”小蝶的声音也如刀锋。“看来我一进王府,他就已知道我的身份了。”
    藏花不答
    “既然他这么早就发现我的秘密,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揭穿呢?”
    藏花还是不答。
    “是不是失掉离别钩后,他才发觉事态严重。”小蝶说:“是不是要你来逼问我?”
    藏花依旧不答。
    “是不是要你问我离别钩到底被谁抢去了,青龙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龙头又是谁?”小蝶说:“只可惜这些问题,你部不会得到答案的。”
    虽然没有下雪,天空却是灰色的,大地也是灰色的,整个“雪庐”看来就仿佛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所有的颜色都已溶入那一片灰朦。
    藏花仿佛也已溶入那一片灰朦,又仿佛从灰朦中凝结出来的,她淡淡地望着小蝶,淡淡他说,“你惜了。”
    “我错了?”小蝶问:“错在哪里?”
    “杨铮或许很早就知道你的秘密,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揭穿。”藏花说:“他认为人类自远古以来,最无奈最悲哀的职业,就是奸细。”
    她说:“奸细不但没有‘自我’,有时还要牺牲自己,甚至连自己的亲人都得牺牲。”
    因景小蝶只是静静地凝视她,眼神依旧冷如刀锋。
    “所以他一直都在给你机会。”藏花说:“一个让你改过自新,回心转意的机会。”
    残秋的寒风,在“雪庐”里徘徊着,在两人之间流动着。
    花在动,衣服在飘,小蝶的长“也在飞扬。长发迎风荡漾,就仿佛岸边的杨柳,又仿佛是千百只手在挥动。”入的一生只有三次‘好机会’,如果不能好好把握,而一再地放弃,最后连‘普通机会’都没有了。“藏花也凝视着她。”今天我也给你一次机会。”“什么机会?”“只要你能击倒我:就可以离去。”“要走要留,又有谁能拦得住我?”“你以为离开这里,是那么容易的事?“藏花淡淡他说:“你以为杨铮和戴天都是死人?”
    这倒是实话,要想离开这里,并不是轻松的事。小蝶举目四望,看看周围是不是有对她“有利”的地方,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围墙。
    藏花知道她的心意,叉淡淡他说:“我保证围墙外,至少有五十支弓箭,三十把单刀,二十枝长枪在等着你的大驾光临。”
    小蝶眉头微皱,将视线移向她,想从藏花的脸上看出这句话有儿分真实性。
    “你想安然地离开这里,只有一个办法。”藏花说:“打败我。”
    “如果我落败了?”小蝶问。
    “戍者为王,败者为寇。”藏花笑笑。“败要败得有风度。”
    “意思是说,我败了就得答复所有的问题?”
    “是的。”
    “如果我不想说,”“那我也没有办法了。”藏花淡淡地道:“戴天至少有七十种让人恨不得赶快说话的方法,不知道你能看见几种?”
    小蝶的脸色变了一下,戴天的手段,她知道得很清楚。
    有一次邻县的一批官银被劫了,经过二个月的追查,终于抓到了劫银的江洋大盗,可是官银的下落,那个大盗始终不说,任凭你用各种方法拷问,他连一个字都不吭,最后邻县只好来请求戴天。
    他只用了一种方法而已,那个江洋大盗就连老婆偷人的事都讲了出来。
    七
    灰蒙蒙的大地,忽然间暗了下来。
    灰色的天空已不知何时乌云密布。看样子马上就会有一场雷雨。
    望见天空的乌云,小蝶心中暗暗一•喜。她学的本就是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下,求生逃脱的武功,天气越坏,对她越有利。
    藏花抬头望了望天空,摇头叹了口气。
    “看来老天都在给你机会。”藏花说:“今天你如果不再好好‘利用’机会,实在对不起老天。”
    小蝶无语,她轻抚着手中的花朵,脸上却带着种奇怪的表情。
    谁也看不出那是悲伤?是感慨,还是兴奋。
    可是如果你看到她的眼睛,你就会石出她只不过是在怀人怀念以往那一段充满了欢乐兴奋,也充满了痛苫悲伤的岁月。
    她左下握花,右手缓缓摸着花瓣。就在这一瞬间,她整个人忽然变了。
    以前的因景小蝶,看来只不过是一位纯洁美丽的少女,丝毫不带一点江湖味道,可是观在的她亏起来,就仿佛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剑客。
    这种变化,就像是一柄被装在破旧皮鞘中的利剑,忽然被拔了出来,闪出了一道光芒。
    她的人,好像也发出了光芒,这种光芒,使得她忽然变得订了生气,有了杀气,还有了锐气。
    ──—个人怎么会因为手里捏着花,抚摸着花瓣,就有了这一种“吓死人”的变化──是不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能够“吓死人”的人?
    百花在飘荡,风在花丛中流动。
    小蝶凝视着手里的花朵,突然将花朵当剑般地轻飘飘刺了出去。
    花朵是很脆弱的,怎么可以当做剑般地刺?
    可是小蝶这一刺,这束花也仿佛变了,变得有了光芒,有了生命,有了杀气。
    她已将自己生命的力量,注入了这束花里。
    这一刺本来轻飘飘的,毫无变化。可是变化忽然问就来了,来得就像是流水那么自然。
    这束花在她手里,就像鲁班手里的斧,姜之手中的笔,三少爷掌中的剑,不但有了生命,也有了灵气,更有了杀气。
    她轻描淡写,挥花如剑,一瞬间就已挥出了七刺。
    刺刺部迎上藏花的双眸,刺刺都是要命的。
    花束一刺,就化做一道光华,灿烂、辉煌、美丽。
    光华在闪动、变幻,高高在上,轻云飘忽。
    藏花只觉得这道光华仿佛就在自己眉字间,又仿佛在虚无飘缈间。它的变化,几乎已超越了人类能力的极限,几乎已令人无法相信。
    个蝶手中握的已不是花束,仿佛是杀人的利器,她忽然将手中的花束,用力一震,花朵脱枝而出,花瓣离朵而射,这一招的变化,实在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精华。
    致命的一招。
    这一招不但诡异、毒辣、准确,而且是在藏花最想不到的方向出手。
    这一招不但是剑法中的精华,也已将兵法中的精义完全发挥。
    这本是必杀的一招,可是这一招──可是这一招没有中。
    除了藏花外,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能避开这一招,因为世上也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因景小蝶。
    她能避开这一把,并不是她算准了这一招出手的时间和部位,而是因为她算准了因景小蝶这个人。
    ──她算准了来自东瀛的人,决不会光明正大地出手。
    她算准了小蝶的拓式中,一定还有真正致命的一招。
    所以当那一道光华在她眼前闪起时,她就闭上了眼睛。
    ──如果你不用眼睛去看,所有的煦耀、光灿还能迷惑你吗?
    藏花闭起眼睛后,就用心去听,然后她就听见一些轻微的“咐”声。
    这时花朵已离枝,花瓣已离朵。千百片的花瓣如暗器般地射向藏花的腹部。
    如果藏花没有闭起眼睛,如果她已被那煦烂的光华迷惑,她又怎能想到在那迷人光幕的后面还有致命的一招?而且这一招又是攻向她的腹部,千百片花瓣被藏花双手一划,就如石沉大海般边不见了,通通没有了。
    闺景小蝶虽惊,但反应仍然很快,她收手按腰,回身一旋,整个人如陀螺般地旋转起来。
    等陀螺停注时,小蝶的手中已多出一把一尺八的东流武士刀。
    她将武士刀一舞,招式忽然一“变,变得刚猛、有力、无情。刚才她手握花柬时的诡异和杀气,就像是满天乌云密布,现在这一刀划出,忽然问就已将满天乌云都拔开了,现出了阳光。并不是那种温暖熙和的阳光,而是流金砾石的烈日,其红如血的夕阳。刚才因景小蝶施展出那种诡异奇特的招式,藏花竟好像完全没有看在眼里。可是这一刀划出,她居然说道:“好,好刀法。”
    这四个字说出口,因景小蝶又挥了四刀。每一刀都仿佛有无穷的变化,又仿佛完全没有变化,宛如飘忽,其实沉厚,宛如轻灵,其实毒辣。
    藏花没有还手,没有招架。
    她只在看。
    ──就像是个第一次看见少女裸体的年轻人。
    这毒辣沉厚的四刀并没有伤及藏花的毫发。
    因景小蝶很奇怪,明明一刀已对准了她的咽喉,却偏偏只是贴着她的喉咙滑过,明明这一刀已将洞穿她的胸膛,却又偏偏刺了个空。
    每一刀的招式和变化,仿佛都已在藏花的意料之中。
    因景小蝶的刀势忽然又变了,变得慢了,很慢。
    一刀砍出,不着边际,不成章汝。可是这一刀却偏偏令藏花无法再躲,只见她左肩已被砍出了一道血口。
    这一刀已超越了速度的极限,已划破了时空的限制,已达到了“快”
    的真谛。
    这一刀砍来,藏花没有动,她所有的动作,竟在这一刀砍来时忽然间全部停顿,只见这笨拙缓慢的一刀砍向她,然后苍穹问就溅出了一片花雨。
    满天的刀花,满天的血花。
    刀花又转,由慢转快,由纯变混,忽然又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彩虹。
    七色彩虹,七刀,多采多姿,千百万化。
    左肩在滴血,藏花不理,她眼睛一皱,惊疑地望着因景小蝶。
    “这就是一刀七色?”
    因景小蝶沉默,沉默就是承认。
    “好,好刀法。”
    藏花又长长叹了口气。“可惜,可惜呀。”
    “可惜?”小蝶忍不住问:“可惜什么?”
    “可惜的是只有一刀,如果有第二刀,我就得死。”
    “还能有第二刀?”
    “有,一定有。”藏花在沉思,过了很久,才慢慢接着说:“第二刀,才是这刀法中的精粹。”
    ──刀的精粹,人的灵魂,同样是虚无飘缈的,虽然看不见,却也没有人能否认它的存在。
    “一刀七色中所有的变化和威力,只有在第二刀中,才能藏花肩已伤,气已弱,手又无寸铁,万万躲不开这”一刀七色“中的第三刀。
    ──真的吗?
    幸好有了这场雨。雨水打湿了她的衣服,也浸湿了她的发丝。朦胧中见刀光一闪,藏花就忽然用力一甩头。头一甩,发丝也跟着甩了起来,留在头发上的雨水,因用力一甩,而甩飞了出去。
    平常人的一甩,当然是起不了作用的,可是藏花有心的一甩,雨水就如钢珠般地弹了出去。”锵“的数声。雨水击到武士刀,居然发出如此的声音,如果击在人的身上,那会是什么样呢?
    甩出的雨水,一粒一粒地击中小蝶脸上,她抬手,张开五指,挡在眼前,右手的武士刀仍未停地砍向藏花。这一刀砍去的地方,本来应该是藏花的咽喉处,可是小蝶却发觉是空的。这一刀居然砍向空无。
    人呢,藏花的人呢,刀砍空,雨仍下,小蝶的人却已不再动了。藏花的笑声在雨中响起,在园景小蝶背后响起。在小蝶身后不到二尺之处。
    ”好一个第三刀。”
    “你怎么能躲得过这一刀?”
    “那是老天给了我一个机会。“
    小蝶转身,缓缓地转身,然后她就看见了藏花,也看见了藏花脖于上的一道血痕。如小女孩脖于上系的红线一样。
    ”如果我再闪得慢一点,如果没有这一场雨,我的脖子就得拿针线来缝了。“
    小蝶的人士刀已垂下,人也又恢复了纯洁美丽,雨中的她,看来更增添一点迷蒙。
    ”我败了。“
    小蝶的声音听来仿佛没有一丝感情。藏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我习武近二十年,经过大小决斗不下二十次,从没有败过。“小蝶的视线仿佛在看着远方,又仿佛在看着藏花。”却也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能像你这样会利用环境的人。“她淡淡地又接着说:“下雨本来是应该对我有利的,没想到让你占了便宜。”
    她将目光的焦距,调到藏花的脸上,“你虽然胜了,还是无法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为什么?”
    “因为雾马上来了。”
    因景小谍忽然说出这上一句话,藏花听不懂。
    “雾?为什么雾马上来了?”
    小蝶的目光又游向虚无缥缈之处。
    “在我败的那一刹那,我忽然想通了。”她的声音访佛来自虚无飘缈之处。
    “你我的举动和计划,只不过是人家棋盘上的一粒棋子而已。”
    藏花还是不懂。
    “杨铮是够聪明了,可是到最后,他一定会发现自己错得多么厉害。”
    小蝶突然狂笑了。
    她笑的样子,仿佛应该不是一位小姐该有的笑态。
    她笑得仿佛有点疯了。
    笑声一起,雾就来了。
    浓雾就跟笑声一样来得很突然。
    藏花惊讶地望着小蝶,望着浓雾。
    浓雾一下了•就迷漫了小蝶,眼看着已将淹盖藏花,她鼻头忽然一皱,脸色一变,整个人就宛如中了箭的兔子般纵身翻出,翻出“雪庐”。
    小蝶的笑容已僵住,脸色已开始发黑,笑声依旧荡漾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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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杨铮吃的那一包药
    姓名:因景小蝶。
    年龄:二十四岁。
    出生:东流。
    武功:忍术。“一刀七色”。
    代号:三月初七。
    人会:三月初七(已有九年五月过十四天)。
    专长:种花、理花、插花。
    安排:王府花匠,杨铮花童。
    身高:五尺三寸。
    体重:八十四斤。
    这是青龙会“某个人”手上的资料。在他“某一个秘密”的地方,却还有另外一汾资料──姓名:因景小蝶。
    年龄:二十四岁。
    出生:东流。
    代号:三月初七。
    死亡日期,十月初七。
    执行者:藏花。
    附注:因“某种因素”,最后由“雾者”执行其最后死亡“又是这种药?”
    “这是胃药。”她打开药包。“是保护你的胃。”
    “可是我的胃又没有毛病。”
    “你怎么知道没有毛病?”她扶起杨铮,让他舒服地靠坐着。“就算胃很好,多吃也无害呀!”
    杨铮仿佛小孩在吃药般地痛苦地吃了药,然后赶紧喝了一大口温水。
    看见杨铮这个样子,她笑笑,又拿起,一个比较小一点的药包。
    “这包又是什么药?”
    “不知道,这包是阁主今天开出来的。”她侍候着杨铮吃药。“大概是治你骨骼的药吧。”
    杨铮喝光温水,深深地呼了口气,解脱般地闭起眼睛。
    “从来没有看过像你这样怕吃药的人。”她笑着说。
    “不是怕,只是觉得无聊。”
    “无聊?”
    “你不觉得吃药是世上最无聊的事?”
    “不吃药,你的病怎么会好?”
    “是呀,所以才说吃药是无聊的事。”
    “歪论。”
    她拿出一本小簿子和一支笔。“今天都吃些什么?”
    “老样子,都是医阁内规定的伙食。”
    她在小薄子上划了一个“/”,然后又问,“喝了多少水?”
    “四五杯吧。”“上过几次厕所?”
    “大的二次,小的五次。”
    她看石簿子。“怎么小的比昨天少了一次?”
    “大概是水喝少了?”
    “那你就多喝一点水。”
    “是的。”
    她收起簿子,端起木盘子,笑眯眯他说:“早点休息。”
    “好的。”
    这位连声音都很甜的少女,轻盈地走了出去。
    等房内静了下来,杨铮才缓缓睁开眼睛,望望房门,确定门已关了,神色一·变,张口吐出刚吃的那一小包药丸,然后用纸将药丸包起,藏在忱头下。这时又传来敲门声。“笃,笃笃笃笃,笃笃。”
    戴天敲门,长而有节奏。
    上弦月明亮、凄艳,看得令人心都醉了,k碎了。
    “风传神怎么说?”杨铮问戴天。
    “跟杜无痕和温火他们一样。”戴天说:“是属于‘罂粟’那类的东西,由皮肤直接进入,心脏立即停止跳动,人死得一点痛苦都没有。”
    “因景小蝶的尸体?”
    “已经送人‘太平屋’了。”
    杨铮伸手摸着鼻子,每当他遇到有想不通的事时,就会摸鼻子,他是用左手食指按着鼻于的左边,然后上下缓缓滑动着。
    “要培育出像因景小蝶这种人才,是不是需要很多的精力、金钱和时间?”
    “是的。”
    “青龙会花费了这么大的情神,培育出这么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毁掉她?”
    “她的身份已暴露,已没有利用的价值了。”戴天说:“像青龙会这样的组织,一定将她杀之灭口。”
    “没有必要。”杨铮哺哺说道:“既然能杀她,也就可以将她救走,何况国景小蝶又不是无用之才。”
    戴天在沉思,他的眉字间已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因景小蝶就算身份已公开了,也不至于需要灭口。
    ──她没有泄露青龙会的秘密,也没有背叛的举动,青龙会为什么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难道青龙会没有能力从王府内将她救出?不可能,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办不到的?
    ──为什么?为什么青龙会一定要杀因景小蝶?这其中是不是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青龙会从不做这种无谓的牺牲,更何况像因景小蝶这样的人才。”杨铮说:“他们这样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一定有他们的用意。”
    杨铮想了想,过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我也感到很奇怪,”
    “什么事?”
    “老盖仙以前在江湖中走动时,他的外号是什么?”
    “相思剑客。”
    “就算他已脱离江湖二十年,别人或许不知道他的功夫如何,你我却是最清楚的。”杨铮说:“五十招内,绝对无法胜过他。”
    戴天同意地点点头。
    “据卖面的陈老头说,老盖仙死得很快。”杨铮说:“弹三弦的老人打开包袱后,两人交手不到三招,老盖仙的头就和他的脖子离别了。”
    “也许还不到三招。”
    “离别钩在我手里,是能发挥它的奇特之处,如果在别人手上,至多也只不过是件奇特的兵刃而已。”杨铮说:“为什么老盖仙走不过三招?”
    “或许弹三弦老人也会你那独门秘功?”
    “不可能。”杨铮说:“我父亲学会了离别钩招式后,就将秘籍毁掉了,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离别钩的招式。”
    杨铮的目光望向窗外,望向上弦月,望向远方。“如果还有第二个人会离别钩的招式,那个人一定是他。”
    “他?”戴夭眼睛一亮。“狄青麟?”
    “对。”
    “弹三弦的老人就是狄青麟?”
    “只有这种可能,才能解释老盖仙为什么死得那么快。”
    弹三弦的老人会是风度翩翩的狄小侯狄青麟?
    杨铮突然问戴天。
    “朱总管是不是有个远房亲戚对中药很有研究?”
    “有。”戴天说:“叫朱海青,三十二岁,对各种药材都有研究,尤其是毒药,各式各种的毒,他都能分辨得出来。”
    “好。”
    杨铮拿出刚才藏在枕头下的纸包,递给戴天。
    “叫朱绿连夜赶去,请他亲戚查查这包药有些什么成份?”
    杨铮说:“一定要朱绿在旁等着,一有结果,马上赶回来报告。”
    “是的。”
    “注意,这件事不要让第三人知道。”
    “是的。”
    戴天离去后,杨铮整个人松了下来,然后他就感到累了,闭起眼睛后,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睡着了。
    月光一样明亮,一样轻柔地洒在大地。
    花丛中仿佛有一条人影缓缓站起,他的眼睛在月色中看来很诡异。
    他冷冷地望着窗内已睡着的杨铮。
    四
    破晓,破晓前后。
    东方的远山已现出了鱼肚自,大地已将更醒,这个小镇却还在沉睡中。
    也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一阵鸡啼声,划破了这寂静的大地。
    朱绿赶到这个小镇时,镇上已有两三家的烟囱在冒烟了,三五成群的野狗在街上追逐吠唉。他的这个远房亲戚就住在这镇上的南边一条胡同底。
    入镇后,朱绿策马朝南,骑过了几条小街,就看见那一条胡同。
    胡同里的两旁房子,都是用红砖砌成的,唯独胡同底的一家,却是用竹子编搭而盖的。
    朱绿望着竹屋子,摇摇头。他这位远房亲戚什么都好,就唯独有这个怪毛病,不喜欢住红砖房子。
    他认为住在那种房子里,就好像被关在地牢里一样,会使人产生一种压迫窒息的感觉。
    住在竹屋里,既通风凉快,又对身体有益处。
    他常说,竹子会吸取人体内的一些废气和毒气,长久和竹子为伍,对人的内赃有很大的帮助。
    到底是真,是胁也没有人跟他抬杠。他爱住什么样的房子,谁包管不着。
    不过他近来好像越来越懒了,朱绿记得,他以前都是天未亮就起床,然后准备准备一些工具,出门上山采药。
    现在天已亮了,竹屋却是房门深锁,里面看来也好像是没有人起床的样子。
    朱绿拍打着竹门,大声叫道,“朱大夫,朱大夫。”
    他足足叫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听见里面有人起床的声音。
    “谁呀!这么一大早地叫啊叫,是不是得了急中风?”
    “表哥,是我呀!朱绿。”
    竹门“吱哑”的一声,门内站着一位睡眼惺蚀的中年人,他揉揉眼皮,定眼望向站在门外的朱绿,脸色一喜。
    “朱绿?”
    “是我。”朱绿高兴他说:“表哥,好久不见了。”
    还好他家的杯子不是竹子的,朱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茶。
    “表弟,听说你这几年混得不错?”
    “哪有,混口饭而已。”朱绿望着他。“哪像你,朱海青朱大夫,连三岁小孩都知道。”
    “老了,老了。”朱海青打个哈哈,接着又问:“你今天这么一大早跑来找我,有什么事?”
    “唉!为了一口气。”
    “怎么了?”
    “前两天你那个弟媳妇,人感到头痛”烧,我到我们镇上的‘一心堂’拿了一副药,回家我那口子一吃,得,更惨了。”“烧得更凶?”“不是,是拉肚子。“朱绿说起假话来,还真有板有跟。”我当然去‘一心堂’理论,他们硬说给我的是治头痛清热的药。对药我是一窍不通,又讲不过他们,一气之下,我..我就想到表哥您。”“一气才想到我?“朱绿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药呢?”“带来了。“朱绿立即拿出戴夭交结他的纸包。朱海青接过纸包,打开,闻了闻。右手抓起一颗药丸,用力将药丸捏碎,放在舌尖尝了尝。”
    这是‘鹅不食草’和‘狗肝菜’,再加上,一些‘防风草,研磨成粉,然后注入一些蜂蜜,调配成的药丸。“朱海青说:“专治骨骼断裂,不过对头痛清热也有效。”
    “真的?”朱绿又再问清楚。“不是泻肚子的药,或是..有毒的药?”
    “只要懂得这种药的人,到药铺都买得到这些药材。”
    “你弟媳妇拉肚子,不是因为吃了这种药?”
    “不是。”
    “看来是我错怪人家了。”
    朱海青笑笑。将纸包重新包好,递还给朱绿。
    朱绿左手握着纸包,右手牵着马鞘,缓慢走出胡同,这时天已大亮了,街上已有很多人在走着,照理说,此刻是不宜骑马,但戴夭等着消息,不宜也得骑。
    朱绿上马,欲将马鞘交到左手时,才发觉左手还握着纸包,他笑笑将纸包收起来,一扬马鞘,欲振马而奔时,突想起一件事。
    一想起这件事,他整个人都僵住,脸上也变得很难看,他望望自己的左手。
    左手。
    朱海青小时候好动,时常爬树,十岁时,有一天下着毛毛细雨,他照常爬树,结果从树上摔下来,将右手摔断了。
    从此他不再爬树,做任何事都用左手,右手只有吃饭时,才用得着。
    可是刚刚开门时,他是用右手,接纸包,打开纸包,捏碎药丸都是用右手。
    朱海青怎么可能用右手?
    难道他的右手,已医治好了?
    朱绿猛然回首,望向胡同底的竹屋。
    五
    朱绿再度进入竹屋时,整个人突然傻掉了,他脸上忽然露出种迷惑之色,目光疑惑地望着屋内的一切。
    刚刚他坐的明明是竹椅,怎么不见了,现在摆在那儿的是一把檀木椅,刚刚他喝的茶杯,临走时记得是摆在竹几上,现在放在那儿的,却是一个装有菊花的花瓶。
    现在竹屋内的装饰,跟刚刚完全是不同的性质,不同的样子。
    他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或者是在做恶梦:朱绿迷惑地摸着檀木椅,仿佛不信地还坐了下去。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只一会儿的时间,里面就改变得这么大?
    朱海青呢?
    他的人又到哪儿去了?
    会不会已遭到毒手?
    一想到达里,朱绿心头一惊,转身欲冲人内房,刚一迈步,整个人又突然愣住了。
    从内房里走出了一位少女:她的脸上本来是洋溢着喜悦,可是一看到朱绿,喜悦就转变为惊惧,她害怕地望着他,声音颤抖他说:“你..你是谁?怎么会..在我们屋内?要干..干什么?”
    “我──”朱绿忽然发现他不知说些什么好,他只有傻傻地站在原地,傻傻地望着少女。
    也许朱绿看起来不大像是坏人,少女已不再那么恐惧,但仍有点余惊,她怯怯地问:“你是..是不是走惜了地方。”
    “看样子是这样子的。”朱绿苦笑。
    只能苦笑。
    换做别人碰到这种情形,除了苦笑,你说,他还能怎样?
    少女“噗嗤”一声地笑出。
    “我还以为你是强盗。”
    “世上有像我这么笨的强盗吗,”“没有。”少女笑着问:“你是不是来找人?”
    “是。”朱绿说:“这里是不是朱大夫的家?”
    “朱大夫?”少女说:“是不是那个叫朱海青的广”对。“朱绿说:“请问他是不是在家?”
    “他当然在家呀。”
    “是不是可以请他出来?”
    “这我就没有办法了。”
    “为什么?”
    “他是在家,可是他家在哪儿,我却不知道。”少女笑着说:“我不知道他家在何处,又怎么去请他出来?”
    “什么。”朱绿一愣。“他..他不住在这里?”
    “以前住。”少女说:“现在已不住了。”
    “现在已不住了?”朱绿哺哺说着。
    “对的。”
    朱绿注视着少女。“你还和谁住在这竹屋?你们搬来这里有多久了?”
    “快五年了。”少女说:“我和我祖母两个人住。”
    “昨天夜里,你们没有离开过。”
    “不要说是昨夜,五年来都没有离开。”
    “今天早上你们什么时候起床的?”
    “很早啊!”少女说:“因为今天是我祖母的生日,所以天未亮我就已起床了。”
    “刚刚你一直在屋里?”
    “是呀!”
    朱绿又苦笑。“看样子,我真是走错地方了。”
    “人偶尔都会做错事的,你也不必太难过。”少女笑着说:“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吃顿饭,今天我杀了一只鸡。”
    “谢了,我还有别的事,改天再来拜访。”
    说完话,朱绿转身欲离去,眼尾突然发现竹几上,好像有一些熟悉的东西在。
    他回身一个箭步,冲到竹几前,伸手夹起竹几上的东西,然后他就笑了。
    笑得好开心。
    朱绿从竹几上夹起的东西,就是刚刚朱海青捏碎的药丸粉。
    少女凝视着朱绿。“你原本应该已在回府的路途中了。”
    “好像应该是这样子的。”
    “我们是哪里做惜了,才会让你发觉。”
    “你们错在对朱海青不够了解。”朱绿说:“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得知我要来这个地方?你们布置这个地方,虽然很尽善,却不够完美,我的朱海青,也很像朱海青。”
    朱绿凝视少女,接着说:“一言一语都很像朱海青,也几乎瞒过我了。
    只可惜你们疏忽了朱海青的一个‘正常’现象。”
    “什么现象?”
    “我表哥小时候摔断过右手,虽然医治了,却没有好,所以他做任何事,都是用左手。”
    少女也凝视着朱绿。
    “我们的疏忽,却是你的不幸。”
    八
    杨铮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真的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只是躺在床上,两眼直直地望着戴天。
    “他的尸体是今天下午在‘飞越山’的山沟间”现的。“戴天毫无情感他说:“府内的那一匹‘老酒’,也摔在他的旁边。”
    “老酒”,是一匹马的名字,是一匹快马,是匹千中选一的好马。
    “以脚程计算,他应该中午以前就回来了?”杨铮淡淡地问。
    “是的。”
    “飞越山虽然险恶,朱绿却已走过千百次了,为什么会摔下去?”
    “他昨天夜里骑着‘老酒’出发,差不多在破晓时分到达目的地。”戴天说:“过了一个时辰,有人看见他和一男二女在周寡妇店里喝酒。”
    “然后呢?”
    “据周寡妇说,他们四个人喝了一个多时辰,就算帐、然后往东走。”
    “往东走?”杨铮说:“那不是好汉村吗?”
    “是的。”戴天说:“到了好汉村,他们各自带着一个女人,住进好汉客栈。”
    “然后呢?”
    “没有了。”
    “没有了?”
    “从住迸客栈到我们发现他的尸体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的形踪。”
    戴天说没有任何一个人,就表示事实上,绝对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形踪。
    “那个纸包?”
    “就在他的怀里。”戴天说:“里面有一颗药丸已被捏碎过。”
    “这个样子看来,他好像应该是酒喝多了,而无法控制,才摔下去的?”
    “照一切现象、证据来推断,应该是这个样子。”戴夭问,“要不要我将那个纸包送到别的地方去──”“不必了。”
    杨铮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的话。“我敢保证,那个纸包内的药,现在一定是些补品。”
    他接着又问:“朱海青是否还在?”
    “不知道。”戴天说:“他已不住在那间‘竹屋’了,五年前就搬走了,没有人知道他搬到哪儿。”
    杨铮左手食指又靠上鼻子,缓慢地上下动着。戴天知道他又在思索问题,每当他摸鼻子时,最好不要去打扰。
    就这样静静地过了很久,杨铮终于停止了上下动,但食指仍靠着鼻于。
    “‘老酒’呢?”杨铮问:“是不是也摔死了?”
    “是的。”戴天说:“就死在朱绿身旁。”
    “两个距离多远?”
    “报告上没写。”
    这句话一说出,戴天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我自己到现场去查。”
    “这一点很重要。”
    “我知道。”
    原先戴天没有注意到,现在他已知道了。马尸体和朱绿之间相隔距离,如果能准确算出,再加他们摔下来时的高度和时间,将这些数字,交给“专家”,一定可以算出他们是自己摔下来,或是被人扔下来,“希望还来得及。”
    杨铮叹了口气。
    “我马上去办。”
    “现在去没有用的。”杨铮的声音听采仿佛有丝沮丧。种事情晚上算不准。”“天一亮,我就去。”“最好是半夜起身,到了那儿,刚好天已亮了。“杨铮淡淡他说。”是的。”“你如何处理‘老酒’和朱绿?”“请吩咐。“杨铮笑了。”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你尽管作主没关系。”“是的。“戴天说:“我想将他们交给老萧。”
    “正合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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