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的风情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06章太平屋的秘密
    自远古以来,偷鸡摸狗的行为都是在晚上进行。
    因为晚上是人的精神最松懈,最懒散的时候,也是万物皆睡,天地一片寂暗的时候。
    穿上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套上一双厚厚的软底鞋,轻步细声地做起“夜间勾当”,通常都是会成功的。
    这只限于“通常”。
    如果你是要到一个“特别”的地方,如果你是要去一个有着“秘密”
    的地方,如果你是用“通常”的方法,那你所得到的结果..
    通常都是失败。
    失败有时就是死。
    藏花不是“通常”的人,所以她没有用这种“通常”的方法。
    白天的“传神医阁”处处充满了嘈杂声和人迹。
    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人多就有朝气,藏花一向就喜欢这种感觉,她站在大堂上,愉快地欣赏着各式各样的表情。
    医阁内充满了各种人,有的是来看病,有的是来看朋友,有的是无聊来此打发时间,有的却是来此伺机勾引“某些女人”,更有的是来此展露“三只手”的才华。
    不管这些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是有钱人,还是乞丐?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目的。
    他们来此一定有着目的。
    来看病人,来消除寂寞,来看病,来“得到”些东西,不管他们是为何而来,都有着“目的”。
    藏花也有。
    她的目的就是进入“传神医阁”的“太平屋”。
    “太平屋”是放死人的地方,也就是查明空棺的主要地方。
    藏花相信,要解开后山顶上那些空坟的秘密,只有在“太平屋”里才能找到。
    她更相信,如果“传神医阁”有某种见不得人的秘密,那“太平屋”
    一定戒备森严。
    晚上来,就是找死。
    只有在大白天,在人多的时候,他们的防备才会松懈些。
    ──有谁会在大白天,人多时,去做一些“秘密”的事?
    人多就是掩护,白天就是最佳时刻。
    所以藏花才会在白天来到“传神医阁”。
    她知道杨铮住在这里,却不想去见他。
    “相见不如不见”。
    在钟毁灭之事未完成前,她实在不想见到他──不是不想,而是不好意思。
    顺着人潮,藏花由大堂走入长廊,经过“问病房”,一路悠闲地欣赏着医阁内的奇花异禽。
    还好“旅途”上没有碰见熟的人,藏花不急不慢地也到了她的目的地。
    一到“太平屋”附近,人潮就少了,嘈杂声也不复听见。
    远远望去,“太平屋”周围仿佛蒙着一层阴森恐怖诡异的气氛,窗口有一缕青烟,冉冉飘出,缓缓爬上苍穹。
    现在是午后过三刻。
    医阁内的一些“主要人员”大都已休息吃饭了,剩下来的那些人,也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
    没有人注意到藏花走向“太平屋”。
    根本也无人会注意。
    “太平屋”内有七个长形台子。
    只有三个台子上有人。
    三个人,六根香。
    青烟缭绕,香味迷漫。
    屋内充满了“香”味,和一种已开始“死亡”的特有味道。
    藏花定眼望去,台上的三个人都是不认识的,她机警地回头望望外面。
    没有动静。
    她愉快地笑笑,马上展开了她今天来此的“目的”。
    没有。
    什么都没有找到。
    “太平屋”还是一样太平。
    一点不太平的地方都找不到。
    藏花不服气地望望四周。
    不可能。
    秘密一一定在这里。
    藏花相信,要揭开空棺的秘密,一定是在这里,绝对在这里。
    为什么她找不到?
    不够细心,未必。
    这里没有秘密?
    不可能。
    秘密一定在这屋里,藏花再次仔细地搜寻。
    没有,还是找不到。
    为什么?
    明明应该是在这里,为什么偏偏找不到?
    藏花沮丧地找了张空台子坐上去。
    难道是她猜错了?
    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什么秘密?
    那后山顶上的那些空棺,又是为了何种原固?
    是抬棺人的搞鬼?
    或是棺材一埋下,就立刻有人来盗尸?
    盗尸又为了什么目的?
    突然“吱呀”的一响,门已被打开。
    就在“吱呀”刚响起时,藏花已一个翻身,躲入旁边摆尸体的长台底下。
    门打开,走人一位伛偻的老人。
    哑叔手上拿着六枝香,顺手将门关上。他一步一步缓慢地将手上的香,分别插在三个尸体脚前的香炉里。
    藏花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脚。
    他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黑布鞋,没有穿袜子。鞋面上沾满了泥土,他小腿上却是光滑如丝。
    一个看管死人的糟老头,为什么会有如此光滑的一双腿?
    像这么样的一一双脚,一定要是生活富泰优裕,而且很会保养的人才会有的。
    为什么这个老人会有这么样的一双脚?
    藏花觉得很有意思,看来今天是走对了地方。
    哑叔站在藏花躲的那个长台前,默默地望着台上的尸体,他那疲倦无神的眼睛,已渐渐有了光芒。
    一种智慧的光芒。
    他的背也已逐渐挺了起来,本来是老态龙钟的样子,现在从他身上已找不出一丝“老痕迹”。
    脸上已绽开了笑容,眼中的笑意却更浓,他举起右手朝对面墙壁上的雕像,凌空动了动。
    从他站的位子到对面墙壁,少说也有二丈远,他居然能隔这么长的距离,凭着内力而隔空扭动墙壁上雕像的鼻子。
    “隔空打穴”已是传说中的武功,“隔空操物”这又是什么样的武功,雕像的鼻子一歪,藏花就听见一阵“吱吱”的声音响自地下,然后她就感觉到她躲的这个长台在下沉。
    先是一片黑暗,等到“吱吱”的声音停止后,就亮了光芒。
    一种很温和、轻柔的亮光。
    等确定没有人,没有任何响动时,藏花才缓缓地探头,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和摆尸体的一模一样的白铁台子,上面铺着一条白色的布罩。
    白铁台子旁有一个小形的台子,上面摆着各种形状的小刀,其中有几种,藏花曾经见过,也“尝试”过。
    ──在大林村后梅花林中的小溪上,一艘小舟,一位老人,就用十三把薄而锋利的怪状小刀,医好了她的毒。
    另有一个小台上面放着好几十个瓶子,有的里面装着液体,有的装粉未,好像是药一类的。
    藏花再望望其他地方,她发觉这个地方,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纯净、规律,甚至冰冷、寂静。空气中充满了药味。
    这是一间做什么用的房间?为什么要建在”太平屋“的地下?里面为什么放着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这个看管”太平屋“的老头又是谁?
    藏花正想站起来时,忽然又听见”吱吱“的声音,她立即又躲入长台里。刚躲好,她就看见左边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一扇门,门里走出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用白布做成的帽子,将他的头发全包在里面。鼻子和嘴的部份,也罩着一个白布套,手上戴着一双仿佛是透明的手套,看来很轻、很柔,也不知是用什么做成的。唯一能让藏花看得见的地方,只有眼睛。
    他的眼睛很大、很圆、很亮,眼神中充满了智慧和霸道。他的身高大约有五尺八,不胖也不瘦。一双手坚定而有力,手指修长,一看就知道是常用手指的人,用这样的一双手来发暗器,一定可以名列前三名。他的步伐矫健,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轻功方面必定是一等一。
    他丝毫不费力地就将尸体移至白铁长台上,迅速利落地脱下死者衣衫。
    拿起一个装有液体的瓶子,扭开瓶盖,倒出液体淋在死者的腹部,然后用双手将液体抚擦至全身。
    他首先拿起的小刀,藏花知道它的用途,它是用来割开皮肉的。刀身狭长,九寸,宽只有七分。他熟练地割开死者的胸部和腹部,再换上一把如钩镰般的薄刀,挫开了骨头关节处。
    四藏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这间屋子实在太静了,静得可怕。她所看到的事,也是令人毛骨悚然。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割开尸体,取出内脏,分别放人装着液体的瓶子里,然后再倒些粉未,洒入死者已空的身体内。
    等到他认为满意了,才放下瓶子,拿起一根细长的针,针尾穿着一条浸在油里的线。一针一针地将伤口缝起来,藏花替他算着,一共缝了七十二针,才将伤口缝好。
    他走至一盏孔明灯前,扭了扭灯架,墙上立即又出现一个柜子。从柜子里取出一团布条圈,抽出布头,从死者的脚开始一圈一圈地缠起,不到一会儿的时间,死者已被布条缠满。
    他又从柜子里抱出一个人形的盒子,打开盒盖,将已缠上布条的尸体放人盒内,然后在盒盖上标明号码和日期。
    七十六,十月初九。
    他得意地望着盒内的尸体。”这就是木乃伊。“他在跟谁说话?藏花心想,难道他已发现屋内有人?”刚才你所看到的,就是制造木乃伊的手术。“他背对着藏花躲藏处,一字一字慢慢地说:“精不精彩,”“精彩,精彩极了。”
    藏花站了起来,拍拍身子,笑着说:“你的表演实在是一流的。”
    “谢谢。”
    他慢慢转身,面对着藏花。
    “如果你进入六扇门中,一定也是一流的捕快。”他笑着说:“这个地方居然能让你找到。”
    “不是我找到的。”藏花说:“是你带我下来的。”
    他的目光如刀锋般地盯着她。
    “你是怎么怀疑到问题出在‘太平屋’?”
    “坟场,后山顶上的坟场。”
    “那些空棺材?”
    “是的。”
    “没想到那些空棺材,竟然会成为线索?”他叹了口气。
    “如果你在棺材里摆些石头,增加重量,我还不会这么早就怀疑到‘传神医阁’。”
    “你懂得制造‘木乃伊’的技术。”藏花凝视他。“二十年前狮子镇钟半农的血案,是你所为?”
    “懂得煮红烧肉一定是杀猪的人?”他笑着问。
    “二十年前钟半农带着‘木乃伊’的秘密欲呈交朝廷,可是他一过了关外,到达狮子镇当天就被人杀死。”藏花说:“凶手一定是劫持‘木乃伊’秘密的人。”
    “也是朝廷欲找的叛国贼。”
    “这事你怎么也知道?”
    “‘木乃伊’的制造技术我都会了。”他笑着说:“这件事我又怎能不知道?”
    藏花注视着他那一双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
    “奇怪?你这双眼睛,我怎么觉得好生面熟?”藏花说:“不知道在什么人的脸上看过?”
    他的眼睛闪了闪,接着马上故作大笑状。
    “天生万物,总难免有相似之处。”
    “不对,不是像。”藏花肯定他说:“我一定看过,而且就在最近的半个月内。”
    他那好大好圆好亮的眼睛深处,仿佛有了一抹惊恐之色。
    他在惊恐什么?
    难道他怕被藏花认出他是谁?
    他这间屋子,他的秘密都已让藏花知道了,难道还会让藏花活着出去?
    难道他不是风传神?
    看他的身材是不像风传神。
    这问秘密地下室藏有那么多的秘密,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儿?为什么他也会制造“木乃伊”的技术?
    他和风传神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他今天出现在这里,解剖制造了那“七十六”号的“木乃伊”,仿佛是故意做给藏花看的,这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看样子,他并不想置藏花于死地,这又是为了什么。
    他不惜牺牲“这个秘密”,一定是为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这个更大的秘密又是什么?
    五
    “你一定看得出来,我不会武功。”他注视着藏花。
    “我看得出来,你一定是我认识的人。”藏花说,“虽然你改变自己的声调。”
    他眼中的那一抹惊恐又加深了些。
    “我当然看得出来你不会武功。”藏花淡淡他说:“所以我才奇怪,他要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他,他是谁?”
    “他就是教你制造‘木乃伊’技术的人。”藏花盯着他。
    “也就是要你到这儿泄漏这些秘密让我知道的人。”
    藏花接着说:“他这么做,一定有目的,你知道吗?”
    “我..我怎么会知道?”
    “我相信你不知道。”藏花望望四周。“他不惜牺牲这些秘密,到底是为了什么?”
    藏花摸摸小台上的薄刀,再转身看盒内的“木乃伊”,连墙上的孔明灯,她都没放过。
    她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想看,而是借此动作来思考问题。
    “当一件秘密已无法再保密时,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藏花问他。
    “公开。”他回答。“既然已无法保密了,只有公开。”
    “这也是办法之一,却不是最好的。”藏花说,“那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毁灭。”
    “毁灭?”
    “对,只有毁灭秘密,才能保存秘密。”藏花哺哺他说:“问题是,他为什么不在我来之前将这些秘密毁掉,是我来得太炔,让他来不及做?还是—
    —”藏花脸色突然一变。“不好。”
    她望望上面,纵身跃起,伸手摸着上面的顶壁。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有这个举动。
    藏花落定,拍拍手。“果然是这样。”
    “什么这样?”
    “这里除了我下来的这个长台子和你进来的那道暗门外,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没有。”他疑惑地问她。“你问这个干么?”
    “要毁灭掉秘密,最好的法子是什么,”“火烧。”
    这两个字一出口,他的脸色也变了。
    “上面是不是已..”
    “是的。”藏花说:“而且火势已经很大了。”
    他忽然转身奔向墙上的暗门。
    “没有用的,那条路一定被堵死了。”
    果然不错,一会儿他又退了出来,惊恐地望着藏花。
    “怎么办?”
    “加酱油凉拌。”藏花苦笑。
    现在真的希望“凉拌”,如果现在忽然下了一场大雨,藏花他们就或许有救了。
    但是她知道,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他”既然决心要毁掉这些秘密,一定不会让火很快地熄灭,说不定用的火种都是来自苗疆地区的“黑油”。
    一想到“黑油”,藏花的脸上突然现出了笑容。
    “你还笑得出来?”
    “你猜我刚刚想到了谁?”藏花笑着问他。
    “孙悟空。”他说:“现在除了孙悟空的七十二变,或许能救我们外,我想不出有谁能救我们。”
    “这个人虽然没有孙悟空的七十二变,但是他的故事却能救我们。”
    “谁?他是谁?”他急着问:“什么故事?”
    “楚留香。”
    “楚留香?”
    “对的。”藏花说:“昔年楚留香在追查蝙蝠岛时,曾经在海上被人用火攻。”
    他在听着。
    “全船的人都急得不得了,因为他们所能看到的地方都是一片火海,没有一处可以逃生。”藏花说:“这时楚留香告诉大家,要想活命,只有往火里跳。”
    她接着说:“大家以为楚留香疯了,等到跳人火海里后,大家才知道楚留香不愧为楚留香、”“为什么?”因为火只在海面上烧,火底下还是水,当时唯一的逃生方法,只有勇敢地往火里跳下去。”“只可惜我们现在并不是在海上,火底下没有水,火底下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底下虽然没有水,上面却有火。“他不懂藏花这句话的意思。”当年楚留香勇敢地往火里跳,现在我们也要学学他。
    “藏花说:“勇敢地往火里钻。”
    “对,一钻上去,保证香味四溢,活生生地成为‘烤人’。”
    “现在上面的火势一定很大,一定有不少人在救火。”
    藏花说:“我们一钻上去,就往人多的地方跑。”
    “万一跑不到?”
    “那就二十年后再见面了。”
    “看来也只有这条路了。”
    “启动这个长台子上升的开关在哪里?”藏花问。
    他没有说话,只用行动来回答,伸手扭了扭右边墙壁上的一盏孔明灯。
    立即传来“吱吱”的响声,长台已开始缓缓上升。
    藏花立刻跳了上去。“快,快上来。”
    等他上去时,长台已快引,到顶壁。
    越靠近上面,热气越重。
    顶壁一分开,立即掉下了好几根着火的木柱,火苗也窜了下来。
    藏花已闻到了头发烧焦的味道。
    上面果然火势很大,人也很多。
    看到救火的人后,藏花才发觉她算错了一件事。
    人越多的地方,火势一定很大。
    因为救火一定是先从火势大的地方开始。
    火势那么大,人怎能跑得过?
    藏花刚想叫他不要往人多的地方跑时,他已跳出,已向火势大的地方跑去了。
    “危险!”
    来不及了,他的人已跑人了火势中。
    这个人真听话,果然往人多的地方跑。
    如果他被烧死,就是她的惜。
    她如果不说往人多的地方跑,基于人的木能,一定往火小的地方跑。
    这个错,实在犯得太大了。
    藏花不能眼看着池被烧死,不能,决不能。
    她忽然纵身飞起,飞向火势最大的地方。

举报

第01章传神医阁的秘密
    藏花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为了要做一件她认为应该做,也愿意做的事,她是完全不顾一切后果的。就算用刀架在她脖子上,也不能令她改变主意。
    她这种人也许有点傻,但你能说她不可爱么?
    火那么旺,就算是大象跑进去,在转眼间,也会烧成灰,何况是人呢?
    这一点藏花不是没有想到,只是已来不及了,“他”既然已听话而奔进去,她又怎能不动呢?
    火这么大,说不定刚进去,一烧,马上就成灰,但是她还是非进去不可。
    等火势灭掉以后,在火堆里却找不到“他”。
    现场只留下一些烧尽的木灰,骨头,没有。
    不要说是人的骨头,连蚂蚁的“小”尸体都找不到。
    藏花几乎已将现场翻过六次了,一次又一次,找不着,再找。
    结果?还是找不到。
    怎么可能?
    明明看见人跑进火中,怎么可能没有“遗体”呢?就算被大火烧死,骨头总会留下来吧!
    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藏花摸着头,望着火灾现场,她脸上的表情,就宛如看见一个鬼似的,直盯着白烟冉冉飘游的现场。
    人呢?明明看见他跑进火堆中,而且她马上跟着进去,为什么没有尸体留下来呢?
    怎么会有这种情形,人呢?到底“到”了什么地方呢?
    这一次的火,难道连骨头也烧掉了吗?
    骨头就算完全燃烧,也会留下一堆骨灰吧?
    藏花奔出火堆时,她的衣服已烧得不像样子了,皮肤也隐隐作痛,头发当然已被烧焦了。
    人为什么会凭空消失呢?
    这个问题,恐怕没有人能回答。
    唯一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只有“他”。
    可是“他”在何处?
    现场一片混乱,人声嘈杂,藏花却仿佛置身于千年不化的雪山顶,她的眼睛虽然望着灰烬,目光却已到了一个遥远不可知的地方。
    这个人好狠的心,知道秘密已保不住了,怕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安排毁灭的行动,不惜派出身边的大将先来稳住藏花的心,好让他有时间去放这一把火。
    他不但要毁灭秘密和杀掉藏花,就连自己人也不放过。
    焦黑的灰烬不时地飘出白烟,午后的天空已升起薄暮,看样子今天下午一定会降雪。
    议论纷纷的人群,各自在吹嘘着自己如何英勇迅速地救火,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藏花的存在。
    藏花忽然觉得人群中有一道目光,如刀刃般地盯住她的后颈,她猛然回头,却找不到达道如刀刃般目光的主人。
    目光如刀,人如雾。
    这有着如刀刃般目光的人会是谁,会不会就是放火的人?
    藏花在人群中搜寻着,希望能找到这目光的主人,可是一眼望过去,尽是些医阁的人,和一大堆好奇的人,这些人里有着目光如刀刃的这么样一个人吗。
    没有。藏花敢断定没有。
    或许“他”已走了,藏花正想到小径上去找找,突然感觉到眼尾仿佛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在移动。她立即转过身,然后她就看见七八个人三三两两地正要离去。
    她再看仔细,这七八个人没有一个是她刚刚感觉到熟悉的人,可是却又觉得这七八个人中,仿佛有什么不对,不对在哪里,她却说不上来。
    最前的三个,一看就知道是医阁内的人,他们穿着白色衣服脸上虽然充满了愁容,但仍俺不住他们心中的那份幸灾乐祸。再下来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糟老头,他的人在离去,心却仿佛还留在火灾现场,不时地回头看看现场,一脸看不过痛的样子。
    跟在糟老头后面的是两位妇道人家,穿着青布小碎花的长裙,那一堆人中,声音最大的就是她们两个。走在最后面的是一个胖得已经不能再胖的人,他每走一步,就停下来喘口气。
    藏花估计他最少也有二百多斤,人又长得很矮,看上去就宛如一团肉球,他走路的姿态也很滑稽,就像是大象在踏步一样。
    藏花忍不住地笑了出来,突然她笑容一僵,走路,对,就是走路,她感觉这七八个人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走路。
    她总觉得这堆人里有一个人的走路方法,似乎应该不像他现在的走法,应该是用很“正常”的走法。
    藏花再从头瞧一遍。三个医阁内的人,愉快轻松。糟老头,不时止步回头。两位妇人,标准的长舌妇走法。胖球,大象踏步。
    都很正常,藏花忍不住地又伸手摸鼻子,就在她摸鼻子之际,她突然发觉到一件很“平常”的事。
    那个不时回头的糟老头,就在她眨眼之间,已超过前面三个人,而且很快地转进别条小径。
    像这样的一个糟老头,怎么可能在她一眨眼问,就能如此地追过前面三个年轻人?
    而且他转进别条小径时,走的步法也很奇特,是右脚先跨出一步,然后左脚再拖着地跟上。
    对,就是这位糟老头的走路方法,令她感觉不对劲,他刚刚走进别条小径的走法,才是他应该“正常”的步法。
    这种走法,她以前见过。
    就是那个眉字间有一道疤痕,带着她到狮子镇的钟毁灭。
    藏花笑了,在她笑容刚绽开时,她的人已追了上去,这一次绝不能再让他失踪。
    四
    等藏花走进那条小径时,糟老头已走出了“传神医阁”。
    他的人已走入茫茫的残秋里。
    藏花突然双脚一跃,人冲天而起,几个起落,就也已翻落残秋里。
    这时虽然离傍晚还早,但暮色却已浓了。
    凤在低吟,就仿佛远处婴儿的樱樱哭泣声。
    追出“传神医阁”,藏花的身形更加快了,没多久,就已瞧见小路远处的糟老头人影。
    糟老头走路的步法虽然笨拙奇特,可是施展起轻功来,却是一等一的高手。
    从医阁追到此时,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功夫了,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还是遥遥不可及。
    转过山腰后,就是一个下坡,下坡处是一个小村落,那里此时街上一定有很多人,到了小村,谅他也不敢公然施展轻功。
    小村离府城很近,所以也满热闹的,现在街上不但有很多人,还有卖小货、耍杂技的摊贩,耍杂技的摊子前,围着一圈小孩,大人们也不在少数,卖小货的那里,当然是妇道人家比较多。
    一入小村,藏花就发觉糟老头果然不敢再用轻功,他那笨拙奇特的步法又出现在她的眼里。
    现在藏花几乎已敢断定这个糟老头就是钟毁灭,他的步法虽然笨拙奇特,却是走得很快,如果藏花也是用走的话,保证一辈子也迫不上,所以她只好用跑。
    在街上跑,虽然会引起旁人异样的眼光、总比施展轻功来得好。
    在开始跑后,两人的距离就逐渐缩短,眼看着快要追上了,糟老头突然回身大叫。
    “强盗!有女强盗抢我的棺材钱呀!”
    这一叫,立即引来众人的注意和怒骂,藏花马上变成了众人眼光的焦点,糟老头脸色发白,全身不停地在抖,已有不少好心的年青人过去扶着他。
    现在藏花就算跳到大海里,也已洗不清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当街抢一个已快死老头的最后一点“棺材本”,这种事任谁看了都会拔刀相助的。
    藏花忽然想笑,她什么事都做过,就是没有当过强盗,偏偏三番两次地被人诬指为强盗,第一次是黄少爷,这一次是他──糟老头──钟毁灭。
    他虽然满脸惊吓之色,但藏花却看得出他心中已在暗自得意。
    “对,我就是要抢你的钱,我就是要抢你的棺材本,我恨不得你死无葬身之地。”藏花突然悲愤、激昂,声音也充满了哀怒。“我丈夫看你年迈可怜,同情地让你住进我们家里。”
    戏人人会演,只是肯不肯而已。
    藏花接着说:“谁知..谁知你人面兽心,趁我丈夫外出时,将我灌醉,然后..”
    下面的话已不必再说了,那群拔刀相助的人,“刀口”已不是向着藏花,而是朝着他。
    有什么事比女人被老色狼欺侮,更容易令人愤怒与同情他心中的那股得意已变为害怕,人群一步一步逼近他。
    藏花愉快地望着他。想陷害我?还早呢,谁陷害谁?
    糟老头一步一步地谒后,人群缓缓围近,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摘惜了,搞错了,通通搞错了,那天你喝醉后,是他跑来叫我回去照顾你的,他怎么可能对你有什么不良举动呢?”
    人群立刻停止脚步,转头望向出声之人。
    听见这个声音,藏花已知道他是谁了,再看到他的人,她的头又大了起来,他什么时候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
    黄少爷笑嘻嘻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对他起误会。”他居然还在装模作样。
    “唉!老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吧。”
    他居然叫她“老婆”,藏花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人们一听是误会,也就打了哈哈而退开了。藏花正想过去拦住糟老头,以防他乘乱而逃走时,黄少爷却一把抓住她,将她拉了回来。
    “放开我。”
    藏花急得想挣开他的手,谁知黄少爷的手劲还真大,他笑嘻嘻地对她说:“老婆,不要再生气了。”
    “你再不放手,我真的生气。”藏花的脸已板了起来。
    “放。”
    他真的放开了,藏花回身,可是再也看不到糟老头的踪影了。
    五
    秋天的夕阳,虽然没有夏日那么煦丽,却也有它独特的凄美。
    秋风失神地从窗前走过,连招呼也没有,在窗内是一个人的凝视。
    藏花望着山边的夕阳。
    “你说那个人是钟毁灭?”黄少爷问她。
    “可能。”藏花说。
    “你能确定?”戴天问。
    窗外有风,屋内有火,火在炉中,炉上有毛肚火锅,毛肚火锅在桌上。
    在寒冷的天气里,能和两三位好友围在桌旁,吃着这么一锅毛肚火锅,实在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戴天边喝着汤,边望着藏花。
    她缓缓回过头,缓缓拿起坏子,靠近嘴唇停了一下,然后猛一口喝光。
    “昨天早上,我到老盖仙的墓去..”
    藏花将昨天早上所看到的,从头说一次,说到潜入地下室看见制造“木乃伊”的过程时,黄少爷叹了口气。
    “唉!想不到世上真有这种事?”他也喝了杯酒。“人死了,经过这些处理,真的有一天能再复活吗?”
    “江山代有人才出,世代的名医不断地在进步。”戴天说:“或许真的有那么一天?”
    酒很快地又光了,“沁春园”的小二阿吉很快地又送上两瓶温过的竹叶青。
    藏花接着又说她如何被发现,然后察觉到背后主谋者的阴狠计划,以及她如何逃出那场火灾。
    “我在现场里却找不到他的尸体。”藏花说:“正当我懊恼时,突然发现他也在现场里。”
    “他,就是那个被你追的糟老头?”戴天问。
    “也就是你所说的钟毁灭?”黄少爷也在问。
    “本来我还不敢确定是他,可是他那走路的方法,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藏花说:“右脚先跨出一步,左脚再拖着地,慢慢跟上。”
    “钟毁灭的脚是有一点毛病,”戴天说:“可是也不能固为走路的步法而断定他就是钟毁灭。”
    “他如果心里没有鬼,为何见了我要跑?”
    “或许他以为你是强盗?”黄少爷笑了。“他刚刚不是说你是女强盗吗?”
    “我还以为你是太监呢。”藏花说。
    “就算刚刚我占你便宜,也不需要把我咒成这个样子呀。”
    黄少爷一脸可怜兮兮状。“我喊你老婆,你就叫我太监。”
    “噗嗤”的一笑,藏花笑着说:“刚刚你如果不拦住我,现在早已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了。”
    “这也不一定。”戴天说:“如果他真的像你所说的,轻功那么好,就算黄少爷不出面,他也有方法脱身。”
    “就算他不是钟毁灭,跟‘木乃伊’事件也一定有关系。”
    藏衣说。
    戴天沉思,黄少爷却已拼命地在喝汤。
    风吹过,吹动街旁的梧桐,有一片落叶冉冉飘下,随凤飘荡。
    戴天突然眉头一皱,左手紧跟着挥出,“哨”的一响,汤碗已被打碎在地上,汤顺着石板裂痕往低处流。
    黄少爷愣望着地上碎碗,再望着戴天。
    “你就算讨厌我的吃相,我可以到别桌去吃。”
    藏花也搞不懂戴天这突来的举动,正想问他为什么时,只见戴天的额头冷汗直冒,嘴唇也已因用力而咬出了血,他的身子在抖,面颊也在抽。
    “你怎么了?”
    戴天没有口答,一双眼睛盯着炉上的毛肚火锅。
    “汤里有毒?”
    他僵硬地点点头。
    因为天气寒冷,毛肚火锅一端上来,戴天和黄少爷就迫不及待地喝了两碗,藏花本来也想喝,但炉子的火刚起,汤还未全滚,她从小就不爱喝没滚开的汤,所以也就不喝了。
    想不到她这么一点小毛病倒救了她。她迅速出手点了戴天胸口三大穴道,回身也点了黄少爷。
    “用内力将毒逼住。”藏花说:“最好能逼往手指头。”
    “没有用的。”
    这个声音响自柜台内。
    阿吉笑嘻嘻地将“沁春园”的大门轻轻关上。
    现在正是饭堂下午休息的时间,所以“沁春园”也只有藏花她们一桌客人而已。
    “这种毒是华佗配出来的。”阿吉说:“叫‘少女情’。”
    “少女情?”
    “是的。”阿吉说:“这种毒一进人体内,就像是少女的情怀卜样,温温柔柔,甜甜蜜蜜的,令你想推都舍不得推。”
    他笑着说:“世上又有谁能抗拒得了少女的情怀?”
    “好,好一个少女情怀。”戴大苦笑,眼中却充满了痛苦。
    “少女情怀如果这么令人无法消受,”黄少爷也在苦笑,眼中却无痛苦,只有一抹淡淡的轻愁,“我一辈子也不敢恋爱了。”
    黄少爷今年至少也有三十好几了,出道也有十几年,江湖中有关他的种种事迹,就算没人看见过,也听说过,可是就是没有一个人看见过,或是听说过有关他的“情史”。
    他自己也从来不提这方面的事。
    ──他是怕,还是曾经被伤害过?
    藏花在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那一抹轻愁。
    阿吉也在看,看着藏花。他的脸上当然有笑容,得意的笑容。
    “这种毒虽然毒不死人,可是在一个对时之内,却是无法妄动真力。”阿吉的声音连三岁小孩部听得出那一股得意。
    藏花冷笑。
    “他们虽然中了毒,我呢?这个汤我可是没喝。”
    “你?就算将整锅汤都喝下去,‘少女情’对你也发生不了作用。”阿吉说:“你几时看过一个女人被少女的情怀网住。”
    他笑了笑,接着又说:“我给你吃的也是华伦先生配出来的药方。”
    “哦?”
    “而且这个药方还有一个很奇特的地方。”
    “什么奇特的地方?”
    “这个药方是专门为酒鬼调制的。”阿吉望着桌上的酒樽。“平常吃了一点用都没有,可是如果放在酒里,情形就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
    “酒越陈,酒性越烈,它的药效就越厉害。”阿吉说:“所以它的名字就叫‘老酒’。”
    “老酒?好,好极了。”藏花大笑。“老酒才有劲,而且越喝越有劲。”
    “我就知道你识货。”阿吉说:“果然没有枉费我一片苦心。”
    “却不知这老酒是否也和那少女情一样?”
    “当然,这是一定的。”阿吉说:“酒越陈越令人无法抗拒,它虽然没有少女情怀那么令人甜蜜,却也有它独特的风味。”
    “你千辛万苦地找来这两种绝代佳品,只是为了要我们品尝一番?”藏花的鼻尖已有汗珠沁出。
    “名驹赠怕乐,美酒敬好友,佳肴宴宾客。”阿吉笑着说。
    “我们既不是伯乐,也不是宾客,至于好友吗?”藏花注视着他:“我这两位朋友一定不会答应。”
    她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摇摇头,叹息道:“我实在没想到你装孙子的本事居然是一流的。”
    阿吉没生气,他在笑,连眼中都有了笑意。
    “我根本不用装,我本来就是干小二的。”阿吉说:“没入青龙会以前,我已经就是店小二,现在只不过是学以致用而已。”
    “好一个学以致用,该浮三大白。”
    黄少爷居然真的倒了三杯,而且是一口气喝掉。
    “你既然已将你的身份掩饰得那么好,为什么今天忽然要暴露呢?”戴夭问,“难道你已升格为掌柜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三位今天来此的目的吗?”阿吉淡淡他说:“花大小姐第一次怀疑我时,只不过是怕我被人利用,怕我被杀灭口。等梅花林小木屋发生了‘离别钩事件’后,你们已经想到有人走漏了风声。”
    他望着戴天,接着又说:“你到‘竹屋’去,当然是怀疑应无物可能还是青龙会里的人,等这件事证实以后,你一定更会猜想到,一定还有一个人和应无物搭配着,这个人会是谁?”
    阿吉笑望着他们三个人。
    “算来算去,只有我嫌疑最大。”阿吉指着自己。“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我仿佛都搭不上关系,可是又仿佛有那么一点点边。”
    “如果你今天还是像往常一样继续装孙子,我们一点辙也没有。”藏花说。
    “怀疑归怀疑,没有证据,我们也不能公然乱抓人。”
    黄少爷说。
    “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早表明身份,可是有个人不答应。”
    阿吉仍在笑。
    “谁?”
    “我。”
    声音来自楼梯间,人已开始步下楼梯。
    是一双坚定有力,稳健从容的脚。
    六
    夜不知在何时已悄悄地来临了。
    “沁春园”的大饭厅里早已点亮了灯,藏花、戴天、黄少爷三个人都睁大眼睛看着走下楼梯的那个人。
    三个人脸上的表情各异,有的是惊愣、迷惑,有的是吃惊,不相信。
    楼梯口的这个人居然笑得很好看。
    “果然是你。”戴天叹了口气。
    “当然是我,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找出那么多的华伦配方?”
    “毁灭地下室的那些‘木乃伊’秘密的人也是你?”藏花问。
    “是的。”
    “那个被你派来当替死鬼的人是谁?他是不是已被烧死了?”
    “他是谁已无关紧要了。”这个人的声音居然很慈祥。
    “你们要我的,不就是我吗?”
    黄少爷叹了口气。“你有那么好的身份地位,又颇受江湖人尊敬,为什么甘愿作践自己呢?”
    这个人不答,对于这一类的问题,他一向都拒绝回答,他只笑笑。
    “传神医阁在江湖中有如圣地。”戴天注视着这个人。
    “风传神这三个字,在江湖中份量也是很重的。”
    这个人就是风传神。
    风传神依然笑得很好看,他以浮云般的步法走了过去,他目光中的笑意已荡向戴天。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到我?”
    “老盖仙的死,表面上看来是死在离别钧之上,其实你也很明白。”戴夭注视他。“他是死在一种不能妄动真力的毒品下。”
    “少女情。”
    “那时我还不知道是这个名字,我只是隐约猜到它一定是和五麻散属于同一类的药材,”戴天说:“五麻散的秘方既然能被人再找出来,也就有人能配出‘少女情,这样的毒米。”“所以你就怀疑我?”“还没有。”戴天说:“我到了竹屋,居然喝了掺有‘罂粟’的酒,让我产生了‘血鹦鹉’的幻象,幸好黄少爷及时救了我。”
    戴天接着又说:“可是最让我吃惊的是,应无物居然会夺命十三剑。”
    “等你和藏花碰面后,知道空棺材和地下屋的事。”凤传神淡淡他说:“将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拼凑在一起,我想否认部不行。”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很尊敬你,”戴天说:“不但尊敬你的医术,也尊敬你是个君子,你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呢?”
    “加入青龙会,并不是自爿”堕落。“阿吉笑着说。”青龙会..“藏花忍不住问:“傍你这种人,怎么会人青龙会?”
    风传神沉默着,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
    “就闺为我是这么样的一个人:所以才会入魔教。”
    “是你向己心甘情愿的?”黄少爷问。
    “是。”
    “我想不通。”藏花摇头。“我实在想不通。”
    “这也许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凤传神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可是在他的瞳孔深处里,却有着一丝淡谈的无奈。
    “可是我知道你绝不是青龙会他们那样狠毒无耻的小人。”
    戴天说。
    风传神又沉默了很久,才慢慢他说:“我学医,本来就是为了救人。”
    风传神说:“因为我发现世上的名医们,十个中有九个半是蠢才。”
    “这一点我很同意。”黄少爷点点头。
    “可是到了后来,我学医已不是为了救人。”
    “你是为了什么?”戴天问。
    “到后来我学医,只因为我已经完全入了魔。”
    ──无论做什么事,若是太沉迷,都会入魔的。
    “所以你就入青龙会?”黄少爷问。
    “青龙会只不过是个杀人的组织。”藏花说:“我就想不懂,跟你学医有什么关系?”
    “我懂。”戴天说:“青龙会虽然有很多可怕的杀人技术,却也有很多神奇的救命秘方,譬如说,我在竹屋里所喝的那种摄魂药‘罂粟’,若是用得正确,在疗伤治病时,往往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无论什么事都是这样子的。
    “你若是用的方法正确,砒霜也是救命的良药。”凤传神说。
    “砒霜是极毒,对治病又有什么用?”
    藏花还是不懂。
    风传神想了想。“医者意也,这句话你懂不懂。”
    “不懂。”
    “这就是说,一个人自己的意志力,是否坚强,往往可以决定他的生死。”
    他这种解释不但深奥,而且新鲜,他也知道藏花一定还是听不懂的,所以他又解释:“这也就是说,一个病重的人,是不是能活下去,至少有一半要看他自己是不是想活下去。”
    “你说的这个道理我懂。”藏花说:“我只是不懂砒霜是毒药,它怎能用来救人?”
    “我来解释,或许你就会懂了。”戴天说:“鹤顶红是至毒,砒霜也是至毒,如果你不幸误食了鹤顶红,当时刚好有一位懂医术的人在旁边,他用等量的砒霜让你吃下,就能抵制你体内的毒。”
    “以毒制毒?”
    “是的。”
    夜风寒如刀。
    藏花的身体已在抖个不停。
    不知是为了寒冷?还是为了体内的“老酒”,她的眼皮已将盖住瞳孔,她的心却在挣扎,挣扎着想睁开眼睛,膝陇中仿佛看见风传神在笑,仿佛听见黄少爷在间:“你人青龙会就是为了学医?”
    “是的。”
    “既然为了学医,为什么还要杀人?”
    “有时杀人,是为了救人。”
    这是句什么话,藏花听见这句话时,她的眼皮已投降了,然后她就再也听不见什么声音了。
    可是就在这种时候,她居然想起了黄少爷眼中的那抹淡淡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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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黑妞盐浆
    房内一片,白色,杨铮就躺在白色里。
    白色的墙,白色的窗帘,白色的被单,窗外却是一片黑。
    黑得令人心都碎了。
    杨铮双眼虽然望着窗外的夜色,目光却已不知游向何方?
    远处的天空有一片浮云在飘动,风中仿佛也传来远方的野狗鸣位声。
    夜,为什么总是令人那么寂寞?那么感伤?
    今夜星月居然还是无语,大地一片宁静。
    静得令人心都醉了。
    目光仍在飘游,耳朵却已动了。
    夜静,所以轻微的脚步声,就特别能令人注意。
    脚步声很轻却短促,这是女人的脚步声。
    敲门声还未响起时,杨铮已懒散地开口:“进来吧!”
    脚步声短暂地停止,仿佛来的人吃了一惊。
    “吱呀”一响,门已打开,走进了一位很美丽很温柔很甜的女人。
    “爹,还没睡?”进来的这位女人居然是花舞语。
    “想睡,可是夜太静了。”杨铮仍然望着窗外。“静得令我想喝酒。”
    “可以喝酒吗?”
    “所有的医生一定都说病人绝对不可以喝酒。”杨铮转过身来,笑着说:
    “你说我可不可以喝酒呢?”
    花舞语也笑了。“爹想喝,又有谁能拦得住呢?”
    听了这句话,杨铮的脸上居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无奈:他苦笑着说:“成功的人,往往都听不到真心话。”
    花舞语当然听得懂他括的意思,可是她只能笑。
    她的脸上充满了笑容,眼中却全无笑意,这种笑远比不笑来得令人心寒。
    夜静、风寒、秋残、星无语。
    “奇怪,今天戴师爷不在这里,也没回王府。”花舞语说:“他到哪儿去了呢?”
    “一个地方。”杨铮说:“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很近的地方。”
    “很远?很近?”花舞语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去的地方,可以说是很近,也可以说很远。”杨铮看着她。“这要看他遇见了什么情况?”
    ──如果不幸遇难,就是死了,死了就是到了很远的地方。如果遇伏,不幸被抓,那一定是在很近的地方。
    坚刻的纹路从鼻翼划过面颊,直入鬓角──这是岁月的皱纹。
    花舞语看着床上杨铮面颊上的皱纹,几日不见,他脸上的纹痕又加多了些,也加深了。
    “你一点也不担心戴师爷,”“我能怎么样?”杨铮望望自己腿上的夹板。
    “我是个病人,腿上又绑着这种要命的木板,动也动不了,就算想去找他,帮他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爹任职这么多年,一定还有心腹。”花舞语仿佛很关心戴夭的安危。“要不要我替你去通知他们,找找戴师爷?”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有心腹?”杨铮看着她。
    “古往今来,哪个大将身旁没有心腹的,”花舞语轻轻一笑。“就算一辈子都用不着,也、要准备,以防万一呀!”
    杨铮笑了。
    “现在离夭亮虽然还早;但是黑暗总是会过去的,黎明迟早会来到。”杨铮凝望着漆黑的天空。“在曙色初露,寒意渐淡的清晨里,旨够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盐豆浆,那才是一种享受。”
    “爹想喝盐豆浆?”
    “我已有好久没有尝到‘黑妞豆浆’了。”
    “黑妞豆浆?”花舞语说:“可是衔尾那家只卖盐豆浆和油条的‘盐浆店’?”
    “是的。”
    “听说那家的盐浆是祖传的,任淮也学不来。”
    “所以她的生意总是特别好。”杨铮说,“等太阳刚爬出山头,她就已卖完了。”
    “明天我赶个早,替爹买一碗来。”
    “你等她装好时,用左手接过来然后交给右手再递还给她。”杨铮说:“你就说:还是在这儿先喝一碗。.花舞语的眼睛已有点亮了。”她一定会间你,用什么碗,你就说:随便,只要不是破碗就好。”“就这样?”“是的。”“这是不是联络的暗语?“花舞语说:“那个黑妞一定是爹的心腹?”
    杨铮点点头。
    “要不要告诉她什么事,”“不必。”杨铮仿佛有点咽了。“什么都不必说。”
    “是的。”花舞语说:“我知道了。”
    乳白色的雾从山里林中升起,从微湿的大地升起,从锅盖边升起。
    黑妞掀开锅盖,迅速利落地舀了一碗豆浆,加上一些祖传的配料,一碗“黑妞盐浆”就已然放到等着解馋客人的面前。
    现在离第一道曙色出现,还有一段时间,店里却已有了六七位客人。
    黑妞一点都不黑,不但不黑,皮肤还很红润,红得就像是多情少女初见情人时,浮现在脸上的那种嫣红。
    她大约有二十五六岁,脸圆圆的,眉毛弯得就仿佛上弦月,眼睛黑白分明而且亮丽,就宛如雨后高挂天空的那一轮明月,鼻于娇小却挺拔,嘴唇微微地噘着。
    微噘的嘴并没有破坏她的美,反而更显出她的个性美。
    她的腿修长、圆滑,加上一条紧身的黑色裤,更衬出腿的动态美。
    一双手虽然成天在工作着,但还是那么纤细、柔美,就仿佛刚出炉的豆腐般娇嫩光滑。
    花舞语来的时候,店里的七八张桌子已坐了十几个人,每个人都低着头喝盐浆,仿佛部互不相识。
    “早。”黑妞笑着说,“姑娘你起得真早。”
    “来晚了,就啥也买不到了。”花舞语也在笑。
    “掏豆、选豆、洗豆、压豆、煮汁都是我一个人做,份量当然就会少了些。”黑妞说:“还好我是一个人吃饱就等于全家饱。”
    “却害苦了我们这些想喝‘黑奴盐浆’的人。”花舞语仿佛在埋怨。
    “早起精神好。”黑妞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那早起的虫儿?”
    “只好被鸟吃了。”
    二人相视而笑。
    刚刚的对话,店里的十几个客人仿佛都没有听见,他们还是只顾着低头喝盐浆,对于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漠不关心,他们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好像只为了喝“黑奴盐浆”。
    “装两碗盐浆,我要带走的。”花舞语将小提锅递给黑妞。
    “好的。”
    锅盖一掀,浓烟冒起,三两下地就装好了盐浆,黑奴笑眯眯地递给花舞语。
    左手接过,再换到右手,花舞语笑容绽开,又递还给黑妞。
    “还是在这里先喝一碗。”
    “哦?”黑妞眼睛一亮。“用什么碗?”
    “随便。”花舞语说,“只要不是破碗就好。”
    这些对话完全是照着杨铮所说的,所有的步骤也完全是照杨铮交代的。
    事情到了这时,应该是结束了。
    “随便,只要不是破碗就好,”这句话刚开始说时,黑姐已接过花舞语右手的小提锅,等这句话完全说完时,黑奴的眼睛突然一皱,她手中的小提锅也突然甩回坐在店里中间那一桌的三位客人。
    空中提锅里的浆汁已飞溅而出。
    飞溅的浆汁如细小尖针般地射向那三位客人。
    三个人往三个不同方向翻出。就在浆汁付入桌面时,店里的其余客人忽然跃身而起,手上也多出了十几件兵刃来。
    剑、刀、双斧、暗器、长鞭、判官笔、腰里剑,所有的兵刃都往黑妞身上招呼过去。
    黑妞甩锅,人已跟着飞起,“轰”的一声,瓦土纷飞,屋顶已破了一个大洞,她的人已站在屋脊上。
    人刚站定,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阵“咻”的声音,对面屋脊上已射来一排急箭,黑妞扭身,如落叶般飘下,飘落在长街上。
    最先闯出豆浆店的是手持双斧的少年人,手中双斧如轮子般地砍向黑妞。
    黑暗中闪出一道血光,血光纷溅。
    纷溅中,手持双斧的少年人已倒地,身子一倒在青石板上,血花如春雨般洒落在少年人的脸上。身上。他的脸上充满了惊讶的表情,仿佛至死都不相信黑妞能杀死他。
    血雨中,又有四个人从店里飞出,分成两路,一对攻击黑妞的上半路,一对横砍黑妞的下半路,第五个跟出的人,手中一条长鞭如赤练蛇般地卷向她的腰。
    “叭达”一声,长鞭已缠上了黑妞的腰,分两路攻打黑妞的四个人手中兵刃已离她要害不到一尺。
    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瞬间发生,花舞语根本还没弄清楚状况时,就已看见那根如赤练蛇般的长鞭卷注黑妞的腰,然后又看见四个人手中的武器已朝黑姐身上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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