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板铜琶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将错就错
    此情此景之下,他不能不联想到,这是对方故布的一种圈套。
    他自己最是明白不过,这所谓元宵夜的岳阳楼下湖滨的约会,根本是信口胡言。
    而知道这一段胡言的,只有四海镖局的副总局主东方逸。
    那么,假如这白衣美妇的出现果然是一个阴谋的话,那东方逸就必然是幕后主使人了。
    所以,他不能不在不露痕迹的情况下,试探着说出那一句“姊姊竟然一眼就认出了我”的话来。想不到这一句话,竟使那白衣美妇立即现出狐狸尾巴来。
    因为这半年之中,柏长青的外表可变得太多了,纵然是那位将他抚育成人的“贾伯伯”还魂复生,也未必能认出他来。可是,那白衣美妇却偏偏说他没有甚么改变,岂非是不打自招,表示她的身份有问题么……
    白衣美妇煞有介事地向柏长青端详一下后,娇声笑道:“只是长的更潇洒了。”
    柏长青心中冷笑一声:“见你的大头鬼……”
    但他口中漫应道:“是么,我自己倒不觉得。”
    略为一顿,才注目接问道;“姊姊是几时到岳州的?”
    白衣美妇嫣然一笑道;“今天午前才到,为了怕误了今夜初更的约会,昨夜我赶了个通宵哩!”
    柏长青心中暗骂一声:“鬼才跟你有约会!”心中尽管骂着,表面上却挂着微笑道:“那真难为你啦!”
    此时,刚好堂倌已送上酒菜,他熟练地斟好两杯酒,举杯笑道:“小弟先敬姊姊一杯!”
    两人对饮一杯之后,白衣美妇抿唇娇笑道:“礼数蛮周到嘛!”
    柏长青笑道:“长幼有序,理当如此啊!”
    顿住话锋,注目接问道:“姊姊不是有要紧事,要小弟代劳的么?现在可以说出来了。”
    白衣美妇淡笑道:“那事情已经办好,毋须再劳动你的大驾啦!”
    柏长青颇为失望地道:“那真是遗憾得很!”
    白衣美妇一楞遭:“这话怎么说?”
    柏长青一本正经地答道:“好容易有这么一个巴结的机会,却又无端地失去了,难道还不……”
    白衣美妇“格格”的娇笑道:“年经轻轻的,却已学会了油嘴滑舌,好,你既然乐意巴结,姊姊就给你一个巴结的机会吧!”
    柏长青故装大喜过望地遭;“怎么说?”
    白衣美妇曼声道:“今夜陪我作通宵游。”
    柏长青一楞道:“通宵游?半夜之后,还能到那儿去游?”
    白衣美妇白了他一眼道:“傻瓜,忘了今宵是金吾不禁的元宵佳节,岳州城中,也同样的城开不夜哩!”
    柏长青恍然大悟地道:“哦!原来如此。”
    白衣美妇妙目斜睨着他道;“怎么样?”
    柏长青笑道:“一定奉陪。”
    白衣美妇举杯淡笑道:“别忘了喝酒,干杯。”
    柏长青喝干了杯中酒,心中电转着:“我以不变应万变,看你玩甚么花枪?也看你对那虚拟的过去如何提起法……”
    但那白衣美妇竟也刁滑得很,对过去韵一切,竟绝口不提,等柏长青重行斟满两只空杯之后,竟然妙目中春意盎然地注视着他媚笑道:“哦!我想起来了,那‘青面狼’季东平,你是怎么收服的?还有半年来有些甚么际遇,且详细地说给姊姊听听。”
    柏长青心中暗笑道:“好,你装蒜,我也装迷糊,咱们骑驴看唱本,且走着瞧……”
    心中想着口中却粗枝大叶地将如何在茶洞替三英镖局解危,挫败川、湘、黔三省的绿林总瓢把子“矮叟”朱诚,如何挫败那想争夺四海镖局总镖师一职的神秘少年,以及如何受聘予四海镖局为总督察,并收服“青面狼”季东平等……种种经过,据实说了一遍。
    这些只听得那白衣美妇目中异采连闪,听完之后,翘起春葱似的大拇指,嫣然一笑道:“好!好!有你这样的弟弟,我这做姊姊的也分沾不少光荣!”
    柏长青微笑道:“说得倒蛮好听,姊姊弟弟的也热络得很,可是我这弟弟却还不知道你这位功力莫测,美艳无双的姊姊究竟是何许人,这事情传出去,岂非天大笑话!”
    白衣美妇忍不住“格格”地媚笑道:“‘功力莫测,美艳无双’,弟弟,你这高帽子可使姊姊我全身都浑陶陶了哩!”
    柏长青含笑注目道:“这顶帽子你该是受之无愧,姊姊,别‘顾左右而言他’了,说一声,究竟肯不肯将姓名告诉我?”
    白衣美妇笑意盎然地道:“为甚么一定要知道我的姓名?如果我也像某些人一样,随便报一个假姓名呢?”
    “如果我也像某些人一样,随便报一个假姓名。”这话显然话中有话,但柏长青竟似毫无所觉的,故装不高兴的一哼道:“如果你认为我不配知道,那也就算了!”
    白衣美妇伸出那欺霜赛雪地柔荑,隔桌握住柏长青的健腕,摇撼着笑道:“真是娃儿脾气,别生气啦!姊姊是逗着你玩的啊!”
    柏长青仍然紧绷着俊脸道:“在你这位高不可攀的姊姊面前,我怎敢生气!”
    白衣美妇神色一整道:“弟弟,这些日子来,你该听说过江湖上那形容当今武林中……某些特殊人物的六句歌谣了?”
    柏长青还是绷着脸,漠然地道;“我听说过。”
    白衣美妇道:“那六句歌谣中的第一句是怎么说的?”
    柏长青不加思索地答道:“东海女飞卫……”
    他好像忽有所忆地顿住话锋,目注白衣美妇话锋一转,道;“姊姊,莫非你就是那个‘东海女飞卫’?”
    “是的,只是姊姊浪得虚名,可惭愧得很。”
    柏长青心中暗笑道:“我心中有点怀疑那位洱海中的红衣美妇可能是‘东海女飞卫’,你也就居然以‘东海女飞卫’自居,看来那东方逸对我可真是煞费苦心啦……”
    他心中尽管在暗自窃笑,但表面却装出惊喜不胜地抽出被对方握住的健腕,反过来紧握着对方的柔夷,用力摇撼着道:“那……那我真是太高攀啦!”
    白衣美妇黛眉一蹙道,“哎哟!轻一点嘛!”
    柏长青歉笑着松开健腕间,白衣美妇又白了他一眼道:“姊姊鸡肋,怎能当你这虎腕……”
    讵料她话没说完,邻座中却传过一声暖昧的邪笑道:“哎哟这一声,叫得我骨头都酥了哩I”
    岳阳楼上的雅座,虽有隔离,却仅仅是以绿绸屏风做象征性的隔离,只要一抬头,彼此之间,仍可一目了然。
    这位说邪话的仁兄,想必没听到柏长青等二人前面的对话,而只听到白衣美妇那一声极具挑逗性的“哎哟”,也可能听到了前面的对话,却因并非武林中人而没法领会,所以,竟然肆无忌惮地捋起虎须来……
    柏长青与白衣美妇同时脸色一变,举目向邻座瞧去。
    只见邻座是一个青衫中年人和一个锦袍少年。
    那青衫中年人,面目阴沉,一脸奸相,锦袍少年却是油头粉面,十足地纨裤少年;而方才那说邪话也正是这锦袍少年。
    只见那青衫中年人奸笑道:“别尽流口水,如有兴趣,不妨把那粉头叫过来。”
    锦袍少年果然咽了一口口水道:“行么?”
    青衫中年人道,“怎么不行,难道你没看到那粉头还带着琵琶,分明是个卖唱的。”
    锦袍少年道:“那你帮我去叫吧!银子决不在乎。”
    青衫中年人扬声唤道:“堂倌,你过来一下……”
    柏长青星目中寒芒一闪,向白衣美妇传音问道:“要不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白衣美妇传音答道:“等一等,且看他们怎样一个叫法。”
    柏长青眉峰一蹙道:“姊姊,你真好耐性!”
    白衣美妇媚笑传音道:“弟弟,你真笨得可以。”
    柏长青一楞道:“这话怎么说?”
    白衣美妇“格格”媚笑道:“别人想尽方法,还不能接近我,而你呀,却是有福不会享受……”
    这当口,她使出了浑身解数,真是眼色暗相勾,秋波横欲流,那一付媚态,可委实够瞧的啦!
    饶是柏长青名师高徒,定力极高,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此情此景,也不由为之怦然心动,而强定心神,蹙眉暗骂道:“真是狐狸精!这会子你已忘记了自己是假冒‘东海飞女卫’的崇高身份了吧……”
    念转未毕,只听邻座中那匆匆赶来的堂倌搓着手,不安地道:“周大爷,那……粉头可并非本楼代召,而是那位公子自己带来的……”
    那青衫中年人冷笑一声道:“在咱们哥儿俩面前,那小子也配称公子!”
    堂倌哈下了腰,连声歉笑道:“是是……小的该死……”
    青衫中年人悠悠地,道:“‘该死’倒没那么严重,倒是快点替本少爷去将那粉头叫过来才是正经。”
    堂倌苦着脸道:“是是,大爷……只是……只是……”
    青衫中年人怒叱道:“你好大胆子,如果今天不是元宵佳节,本少爷首先赏你两巴掌!”
    快四十岁的人了,居然还一口一个“本少爷”。想想倒也滑稽。
    堂倌的腰哈得更低了:“周大爷,那……那位……客官,可……可不是好惹的……”
    那一直没开口的锦袍少年,寒着脸儿接道;“难道说,咱们兄弟俩就是好惹的!”
    那堂倌内心嘀咕着;“人家可并没惹你们两个啊……”
    但想归想,口中却不敢说出来,只有加强脸上苦笑的份儿。
    青衫中年人冷冷一笑道:“你且说说看,那小子是怎样的一个‘不好惹’法?”
    堂倌结结巴巴地道,“周大爷,那位客官是是……同季老爷一块儿来的……”
    对方那两个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色,然后那锦袍少年注目问道:“这话可真?”
    堂倌正容答道:“小的有几颗脑袋,胆敢欺骗江公子。”
    青衫中年人沉声接问道;“人呢?”
    堂倌一楞道:“周大爷是问的季老爷子么?”
    青衫中年人怒声道;“废话!”
    堂倌身躯一颤,道:“回周大爷,季老爷已经走了,而且,方才季老爷一直对那位客官毕恭毕敬的。”
    青衫中年人道:“有这等事?我看你八成是看错了。”
    堂倌连连摇首道:“不!不,绝对没看错!”
    青衫中年人寒声接问道:“别是你这小子玩什么花枪吧!”
    堂倌苦笑道:“小的如果玩了花枪,你周大爷查出之后,剥我的皮,抽我的筋都行……”
    青衫中年人冷笑道:“谅你也不敢!”
    锦袍少年目注青衫中年人蹙眉问道:“周兄,怎么样?”
    青衫中年人沉思着道:“堂倌的话,不会假……”
    锦袍少年情急地道:“难道咱们就此罢了不成!”
    青衫中年人笑道:“谁说就此罢了!老弟,季老爷子固然不好惹,但咱们哥儿两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季老爷不能不讲理,也不能不多少卖咱们哥儿两一点面子,是么?”
    锦袍少年连连点首间,青衫中年人又向邻座呶了呶嘴,暖昧地笑道:“我判断,那小子细皮白肉的,准是季老爷所豢养的兔儿爷……”
    话锋陡然一顿,并叫出来半声“哎哟”,立即蹙目苦脸地抬手捂住嘴唇。
    但他尽管捂住了嘴唇,但指缝间,却仍然渗出殷红的血渍。
    锦袍少年满脸困惑地道;“周兄,说得好好的,怎会自己将嘴唇咬破了?”
    邻座传过来柏长青的冷笑道:“混帐东西,你口中再敢不干不净,当心我活剥了你的皮,丢到湖心去喂王八!”
    此时,那锦袍少年才知道遇上了高人,他那位“周兄”的“嘴唇”,并不是自己“咬破”的。
    就当他脸色大变地不知所措间,一串银铃似的,充满了诱惑性的荡笑又从邻座传来道:“江公子,方才这一声‘哎哟’,也够你的‘骨头’‘酥’上半天啦!格格格格……”
    青衫中年人松开捂住嘴唇的手掌,掌心中赫然托着两颗带血的门牙,和一粒完整的“苡米”,显然是,他这两颗牙是被柏长青以一粒“苡米”所击落。
    “苡米”是“清蒸乳鸽”中的底用的,应该是已很柔软,但以之击落两颗门牙之后,却依然完整无损,青衫中年人是练家子,自然能由此而想像对方的身手,是如何的高明了。
    他本来是想破口大骂的,但睹状之下,却是心头直冒寒气,脸色大变地楞住了。
    但那锦袍少年睹状之下,却仍然不知死活的,虎地站起,戟指柏长青等两人怒叱道:“好一对狗男女!暗算伤人之后,还敢拿话损人!”
    柏长青星目中寒芒一闪,抬手指着锦袍少年沉声叱道:“没有管教的东西,给我自行掌嘴!”
    说来也真怪,那盛气凌人的锦袍少年,此刻竟是听话得很。
    柏长青的话声未落,锦袍少年自行左右开弓,“噼噼啪啪”地一连揍了七八记耳光,一直等柏长青看他的手放下之后,才自行停止,刹时之间,那张本来是白里透红的粉脸,竟然又青又紫的肿起老高。
    这一来,那两个人都像中了邪似的楞住了。
    可不是么!这种隔着丈多距离,以无上内家真力控制对方自掴耳光的事,平常听也难得听到过,但今宵他们两个竟然亲自遇到了,怎能不令他们震惊得呆若木鸡!
    也幸亏他们两人还是懂得武功的人,否则,将会认为柏长青使的是法术哩!
    白衣美妇格格地娇笑道:“快人快事!真是痛快之至!来!弟弟,姊姊敬你一杯。”
    柏长青饮干一杯之后,向那同样震惊得目瞪口呆的堂倌,含笑招乎道:“你过来一下。”
    那堂倌如梦乍醒地走向柏长青身前,哈腰躬身道:“相公有何吩咐?”
    柏长青抬手一指那两个一脸狼狈像的两人道:“那两个是甚么人?”
    堂倌恭敬答道:“回相公,那是岳阳城中有名的两位公子爷。”
    柏长青眉峰一蹙道:“我问的是他们的来历。”
    堂倌答道:“那位周公子是一位退休尚书大人的公子,至于那江公子,则是现任江西抚台大人的少爷。”
    柏长青微微一晒道:“他们两个,平日为人如何?”
    这一间,可将堂倌问傻了眼。
    像这种大有来头的贵公子,他敢得罪而据实回答么!
    而面对着这一位武功高不可测,不怒自威,而又使三湘地区谈虎变色的“青面狼”季东平也对其毕恭毕敬的少年人,他又敢不据实回答么!
    为难了半天,才嗫嚅答道:“回相公,这两位公子的为人……方才与相公同来的那……季老爷子,最……最是清楚……”
    柏长青目注邻座那两个,冷冷一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顿住话锋,目光移注堂倌柔声问道:“新成立的四海镖局,在岳州城中有一个联络处,你知道地点么?”
    堂倌谄笑道:“小的知道。”
    柏长青探怀取出一锭五两的银锭子,向堂倌手中一塞道:“待会,请你代我跑一趟四海镖局的岳州联络处,向那位章世杰镖师说,请他立即以我柏长青的名义,以最快速方式,通知那两个混帐东西的父亲,叫他们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否则当心他们江周两家断绝香火,也当心他们两人失去脑袋!”
    微微一顿,沉声接道:“听清楚没有?”
    堂倌双手紧握着银绽子,满脸堆笑道:“听清楚了。”
    柏长青道:“记得我的名字么?”
    堂倌哈腰答道:“记得,记得,相公的名字是柏……柏……”
    “柏”甚么呢?他可接不下去啦卜柏长青剑眉一蹙沉声接道:“柏长青!”
    堂倌恭谨的道;“是是……柏长青……”
    柏长青双目中神光—闪道,“记着,告诉那章镖师,这是我的命令,不许延误。”
    堂倌满脸惶恐神色地道:“小的记下了。”
    柏长青挥了挥手道:“好,你且站过一旁。”
    堂倌如释重负似的,一面连声道:谢柏长青的重赏,一面躬身倒退着恭立一旁。
    柏长青徐徐站起,缓步踱向临座那两个逃又不敢,坐着又满不是滋味的人面前,冷冷一笑道,“本侠方才的话,你们两个该已听到了!”
    微顿话锋,声容俱寒地接道;“既然有你们这种混蛋儿子,谅你们那两个父亲,为官之道,也不会好到那里去,记着,回去之后,告诉你们那两个老混蛋,多多反省一下,朝廷以老百姓的血汗钱豢养他们,是要他们替老百姓做事情的,今后如果不知收敛,再仗着多了几个来路不明的造孽钱,放纵自己不成材的子弟,任意鱼肉乡里,欺压善良百姓,那我不客气的告诉你们。”
    话锋再度一顿,目射寒芒地峻声接道:“纵然官官相护,王法治不了他们,但本侠却可随时摘下他们的脑袋瓜子!”
    那两个,低垂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只有簌簌发抖的份儿。
    柏长青又扭头向堂伯说道:“这些话,你如能记住的,也请全部转告章镖师,写入通知之中,懂么?”
    堂馆哈腰恭答道;“懂!小的记下了。”
    柏长青道:“好,你现在可以走了。”
    堂倌哈腰退出之后,柏长青目光移注那两个,寒声叱道:“本来还应该给你们两个一点教训,但本侠不为己甚,给你们—个自新机会,现在你们两个算清酒菜钱之后,立刻给我滚!”
    那两个一声不吭,匆匆掏出—锭银子,丢在桌上之后,双双埋首疾奔而去。
    当这两个的背影消失于楼下之后,全楼酒客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欢呼,与春雷也似的热烈掌声,和疯狂的叫‘好’声。”
    那白衣美妇爽朗地笑道:“痛快!痛快!真是大快人心,姊姊首先浮三大白。”
    说着,果然一连干了三杯。
    全楼的骚动还没静止,陡地,人群中冒出。一位神态威猛的紫衫老者,高擎酒杯,大步走近柏长青面前,目光炯炯地凝注着柏长青朗声笑道,“这位少侠,老朽谨代表全体酒客,也代表岳州城全体居民,对少侠适才那大快人心的侠行义举,敬致不尽的谢意,并敬水酒一杯。”
    说着,一仰脖子,干了他杯中的酒。
    柏长青早巳一眼就认出这紫袍老者,就是半年之前;在洱海中率人围攻他,使他的“贾伯伯”命丧洱海,也使他自己九死—生的那个不知来历的甚么“堂主”,“开碑手”上官文。
    他缅怀往事,尤其想到他那位相依为命的“贾伯伯”惨死,内心之中,禁不住热血沸腾。
    但他同时也想到,眼前这白衣美妇既系有所为而来,那末这上官文的出现,也决非偶然。
    为免打草惊蛇,以便深入虎穴,查出那真正的幕后主持人,所以他尽管内心之中热血沸腾,恨不得一掌将上官文立毙掌下,以便给他的“贾伯伯”报仇,但他的表面上,却是神态自若地谦笑道:“老丈过奖了,小可愧不敢当!”
    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谢谢!谢谢……”
    这当口,不但上官文的两道炯炯目光,就如两枝利箭似地盯在柏长青的脸上,连那白衣美妇也有意无意之间向柏长青投过深深的一瞥。
    这些,柏长青都心照不宣,泰然处之。
    但就当他连声道谢间,那白衣美妇却又注目上官文,沉脸冷笑道:“上官文,还认识你家姑奶奶么?”
    口中说着,但她的眼角余光,却在暗中观察柏长青的神色。
    但柏长青心中早日提高警觉,除了故装讶异地一楞之外,她甚么也瞧不出来。
    上官文冷冷一笑道:“我早就认出是你了,尽管半年之前的中秋夜,你穿的是一身红衣,但纵然你骨化飞灰,也能认出你来。”
    说着,有意无意之间,也向柏长青投过歉然的一笑。
    白衣美妇虎地站起道:“认出我来,那是再好不过,现在你还我那位小兄弟来!”
    上官文哈哈大笑道:“我上官文此来,除了向这位柏少侠敬致真诚的谢意之外,也正是要问你追索那个落网的小杂种,想不到你竟然反而向我要起人来!……”
    柏长青心中暗骂着:“老贼!目前你尽管骂,也尽管演双簧,必要时,我要付出相当代价的!”
    他心中骂着,外表却是目光在双方脸上一扫,不胜惊讶地问道:“二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上官文微笑道:“柏少侠请问你这位令姊吧!”
    白衣美妇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说!”
    接着,她简单地将半年之前,柏长青在洱海中所亲身经历的一幕说了一遍。
    当然柏长青也就是当时的小明,她是没法说出的了。
    说完之后,竟是理直气壮地向柏长青问道:“弟弟,你说姊姊该不该向他追查那位遭遇奇惨的小兄弟的下落?”
    柏长青目光一瞥上官文道:“如果事实经过确如姊姊所说,那自然是有追查的必要。”
    白衣美妇冷哼一声道:“怎么?你连姊姊的话都信不过了!”
    柏长青苦笑道:“姊姊,评论一件事,总不能单凭一面之辞啊!”
    白衣美妇冷笑道:“有理,那你不妨问这位上官堂主吧!”
    柏长青点点头道:“那是当然!”
    神色一整,目注上官文道:“上官堂主,事情果如我这位姊姊所说么?”
    上官文目光深注地点点头道:“不错!不过其中有一点我要声明,那个小杂种跟令姊根本谈不上甚么渊源。”
    又是一声“小杂种”,真是指着“秃驴”骂“和尚”,柏长青恨在心头,但为了任务他只好忍啦!
    他神色一整道:“上官堂主,区区就事论事,那位小兄弟跟我姊姊有没有渊源并非问题关键,只要是有血性的人,碰上那种事,谁也得伸手一管。”
    上官文脸色一沉道:“如此说来,柏少侠也是赞同你这位姊姊,向我上官文要人的了?”
    柏长青神态凛然地道:“那是当然!”
    上官文沉脸接道:“那么,请划下道来吧!”
    柏长青目光移注白衣美妇道;“姊姊,怎么说?”
    白衣美妇淡笑遭,“用不着费事划甚么道,除非他上官文乖乖交出人来,否则你只管下手拿人。”
    柏长青一楞道:“就在这儿?”
    白衣美妇娇笑道:“这儿不是很方便么?以你的身手,难道他上官的还能走过三招五式去。”
    上官文冷笑声道:“真是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柏长青心念电转;“这老贼我可得先给他点苦头尝尝……”
    白衣美妇却适时笑接道:“信不信,你上官文可以当场试验。”
    目光移注柏长青道:“弟弟,咱们还有人在他手中,你出手可有分寸,别先弄坏了他。”
    柏长青蹙眉答道:“这个……恐怕我做不到,我看还是姊姊你自出手吧!”
    白衣美妇笑道:“姊姊面前,用不着太谦虚,我相信你能办得”
    不料那上官文陡地一声怒叱:“无耻狗男女,欺人太甚!”
    话落身飘、一掌向柏长青当胸击来。
    这上官文既然绰号“开碑手”,掌上功夫,自有精湛造诣,这怒击出的一掌,少说一点,也有千斤以上的力量,如给他击实,是一块石碑,也难免碎成片片。
    但柏长青正在筹思如何惩治上官文的方法,睹状之下,不由笑一声,既不闪避,也不格拒,反而真气一提,挺胸迎了上去。
    此情此景,只急得白衣美妇一声惊呼:“弟弟,不可以……”
    也不知她是担心柏长青承受不住那足能开碑裂石的掌力?还担心上官文会受损伤?
    总之,那语声是既急促,又惊惶,连那柳媚花娇的俏脸也变色。
    可是,她的话声未落,“砰”地一声,上官文那劲力千钧的一掌,也结结实实地击在柏长青那健壮的胸脯上。
    这后果还用说么!很多不忍卒睹的旁观者,都被吓得闭上了眼睛。
    但事实,却是大谬不然。
    挨打的柏长青,竟然是若无其事,面含冷笑,傲然挺立着;而那打人的上官文,反而龇牙裂嘴地抱腕而退,那一只右腕。
    就这刹那之间,已肿胀了一倍有余。
    就当旁观之人张大双目,惊诧莫名之间,柏长青已出指如飞凌空连点了上官文三处大穴,然后目注白衣美妇淡淡一笑道:“姊姊,幸不辱命。”
    白衣美妇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手抚酥胸,长吁一声道:“方才真把姊姊急坏了,弟弟,你的修为,比姊姊所想像的还高出得多哩!”
    柏长青微微一笑道:“那里那里,姊姊谬奖啦!其实那并非小弟修为高,而是这位‘开碑手’太那个了一点。”
    白衣美妇摇摇头道:“不!上官文的一身功力,姊姊知之甚深处……”
    柏长青淡笑着截口道:“很抱歉!小弟没有完全达到姊姊要求,竟使这位上官堂主受了伤。”
    白衣美妇道:“那倒不要紧,这点伤算不了甚么。”
    柏长青道:“不错,算不了甚么,顶多休养个十几天,也就复元了。”
    顿住话锋,目光向上官文一扫道:“这人怎么处置?”
    白衣美妇沉思着道:“弟弟,明晨你不是要起程北上,赴洛阳么?”
    柏长青点点头道:“是的。”
    白衣美妇道;“那么,这人由姊姊带走,我必须由他身上,追出那位小兄弟来。”
    柏长青微微一笑道,“也好,那么今宵咱们这通宵之游,也只好临时取消了。”
    白衣美妇似乎不胜遗憾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好在姊姊不久也将一游洛阳古都,届时再图良晤吧!”
    柏长青注目笑道:“真的?”
    白衣美妇一本正经地道:“当然是真的!”
    柏长青微笑地道:“那么,敬希芳驾早日降临,小弟引颈企盼……”
    翌晨,柏长青与季东平主仆二人首途向洛阳进发。
    因为柏长青系初出江湖,此行又无紧急任务,同时又有季东平这么一个识途老马陪伴着,所以沿途凡是名胜古迹之处,都不肯放过,以致一直到十二天之后,也就是接近元月底,才越过桐柏山脉,到达河南边境的桐柏县城。
    他们两人进入桐柏县城时,时间已近黄昏。
    柏长青为了贪恋这山城景色,决定当晚就住在桐柏。
    当夜二更时分。
    就当他凝神默察,耳际传入一丝微弱而清晰的娇语声:“弟弟,姊姊有重要消息告诉你。”
    这语气,显然就是那位以“东海女飞卫”自居的白衣美妇。
    柏长青心中暗哼一声:“你这妖妇有甚么好消息报告的……”
    那神秘传音又接道,“弟弟,姊姊在客栈外等你,季东平已经入梦,请莫惊醒他。”
    柏长青心中暗忖道:“好!看你又玩些甚么花枪……”
    心念电转间,已悄然起身,推窗而出,轻轻又将窗门关好。
    他静立窗外微一倾听时,住在他对面房间中的季东平,正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显然早巳入梦。
    他们这一路行来,因没甚么任务,季东平又酷好杯中物,每晚必饮,而且每饮必醉,同时他仗恃着有一位高不可测的主人在身边,所谓“姜太公”在此,就百无禁忌,他又何乐而不为地落得舒服舒服!
    季东平既已放心大胆地进入梦乡,凭柏长青的一身修为,又是存心避免惊醒对方的情况之下,凭季东平这块料,又怎能察觉到,何况季东平更是根本没想到要查察他的行动哩!
    所以,柏长青神不知,鬼不觉地由天井中破空飞射,直落客栈前面的街心。
    暗影中发出一声娇呼道;“啊!你真把我吓了一跳。”
    柏长青目光一瞥之下,可不赫然就是那位神秘的白衣美妇。
    当下他蹙眉微笑地问道:“姊姊有何指教?”
    白衣美妇向他深深地一瞥,招手娇声道:“你跟我来。”
    说着,已纵上屋面,向东疾奔而去。
    柏长青苦笑一声,也只好飞身上屋,跟踪疾奔。
    约摸越过二十来家屋脊之后,白衣美妇引着柏长青纵落到一个小巧的院落中,纤手一指一扇半开着的房间,低声说道:“你先进去!”
    语声虽低,却有点命令式的味道。
    那半敞开着的房间内,并没燃灯,黑黝黝的,显得有点神秘。
    柏长青微微一楞之后,随即神功暗凝,昂然走了进去。
    白衣美妇跟踪而入,“格格”地低声媚笑道;“艺高人胆大,其是之谓欤!”
    火光一闪,已点燃了案头蜡烛。
    柏长青目光微扫,才发觉这显然也是一家客栈的房间,不过收拾得颇为整洁而已。
    当下他淡淡一笑道:“自己姊姊嘛!难道姊姊还会害弟弟不成?”
    白衣美妇漫应道;“那可说不定哩!”
    柏长青注目笑问道:“姊姊,这也是客栈?”
    白衣美妇神秘地笑道:“不错!这是桐柏城中唯一有独院的客栈,是姊姊特别包下来,做为……”
    “做为”甚么用呢?她的尾音拉得很长,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柏长青忍不住讶问道:“做为甚么用啊?姊姊。”
    白衣美妇妙目深注地樱唇一披道:“也许是屠场,也许是洞房。”
    柏长青一楞道:“这话怎么说?”
    白衣美妇漫应道:“怎么说,那就得问你啦!”
    柏长青笑道:“哑迷是你打的,我怎能知道。”
    白衣美妇冷笑一声道:“柏长青,你的镇定功夫很不错,演戏的功夫更是高人一等。”
    柏长青虽已心知有异,但他除了暗中凝功戒备之外,表面却是神态自若地反问道:“姊姊,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白衣美妇冷笑如故道:“这有甚么难解的,为敌为友,系于你这一念之间,如果你存心与我为敌,则这小小独院,立刻将成为腥风雨血的屠场,反之,则……则……”
    柏长青连忙截口讶道:“‘存心’与你‘为敌’,这话由何说起?”
    白衣美妇冷笑一声道:“你心中应该有数。”
    柏长青蹙眉道:“我自己就是不明白才问你啊!”
    白衣美妇神色一弛,似笑非笑地道:“柏长青你老实答应我一问,到目前为止,你是把我当成姊姊还是视为敌人?”
    “这还用问!”
    “我就是要听你亲口一言。”
    “自然是当成姊姊啊!”
    “如果情况有了意外的变化呢?”
    柏长青微笑地道:“我想不可能。”
    白衣美妇披唇冷哂道:“那么,我不妨坦白告诉你,你所认为不可能的,已经成为事实,这独院周围,至少埋伏有五十名以上的顶尖高手在等候着你。”
    柏长青泰然地反问道:“为甚么要对付我?”
    白衣美妇道:“因为你来历可疑,居心叵测!”
    柏长青淡淡一笑道:“这简直是‘莫须有’的罪名。”
    “你不相信我的话?”
    “相信,但我更相信自己!”
    白衣美妇注目道:“你认为这五十名顶尖高手,制不住你?”
    柏长青目中神光一闪道:“可以这么说,但最主要的是,我一路行来,已暗中查察过了,这周围百丈之内,绝对没有潜伏敌人!”
    白衣美妇忽地颓然一叹道:“你这人,实在高明得太可怕了!”
    柏长青微微一笑道:“多承夸奖!”
    白衣美妇若有所感地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柏长青,你尽管伪装得天衣无缝,却还是免不了露出马脚来。”
    柏长青心中一惊,但表面上却涎脸笑道:“看来你可能已抓住我的甚么小辫子啦!?
    白衣美妇微哂地道:“你耍得倒蛮轻松!”
    微顿话锋,声容俱庄地接道:“柏长青,别反穿皮袄装羊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柏长青微笑如故地道:“不管亮话黑话,我都洗耳恭听。”
    白衣美妇注目沉声道:“柏长青,这半年之中,你究竟有过甚么奇遇,竟使你脱胎换骨的,好像成了与另外一个人?”
    柏长青心中暗惊,但外表上却若无其事地笑道:“我也希望有此种奇遇,无奈福薄缘悭……”
    白衣美妇截口冷笑说道:“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我不彻底揭穿你的伪装,你是打算装迷糊到底了!”
    微顿话锋,目如冷电似地深注着柏长青接道:“柏长青,我说你就是半年之前中秋之夜,在洱海中被围攻脱险的那个少年人!”
    柏长青似乎楞一楞道:“这简直是笑话。”
    白衣美妇冷笑道:“笑话笑话可多着哩!”
    脸色稍弛,淡笑着接道:“当你离开岳州之后的当夜,我就在客栈中碰上那么一个并非是笑话笑话,爱听么?”
    柏长青心中意识到出了纰漏,但表面上却还是镇静如恒地淡笑道:“小弟正恭听着哩!”
    白衣美妇黛眉微挑,接道:“当时,有人向我悄声问道,‘这位夫人,请问您认不认识“东海女飞卫”?……”
    妙目眨了眨,媚笑着问道:“你猜我当时怎么答复?”
    柏长青已知道纰漏出在甚么地方了,但秘密既已揭穿,他除了暗中责骂朱诚的手下太差劲,以及造化小儿故意开他的玩笑之外,反而更为镇定地笑了笑道:“猜是不容易猜中,但小弟不妨越俎代庖,代为回答一句:‘你阁下算是问对人啦!”
    白衣美妇微微一晒道:“柏长青,你这一份镇定工夫,真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柏长青道:“阁下过奖了!小可愧不敢当!”
    白衣美妇道:“现在,你该知道马脚露在甚么地方了?”
    “不错。”
    “还要我继续说明么?”
    柏长青微哂道:“不必了,现在召出你那五十个顶尖高手来吧!”
    白衣美妇忽然幽幽一笑道:“柏长青,你这话,真教人听了伤心!”
    柏长青佯装没听懂对方弦外之音似的,淡笑道:“阁下,我是为你借箸代筹啊!”
    白衣美妇冷笑道:“我也为你‘借箸代筹’,你可以杀我灭口。”
    柏长青注目微笑道:“既然也为我借箸代筹,就该做到尽善尽美是么?”
    白衣美妇道:“灭口之后,可说是一了百了,还有甚么比这更‘尽善尽美’的办法呢?”
    柏长青说道:“不错!没有比这尽善尽美的办法了,但我要补充一点,在‘灭口’之前,你得给我提供一些资料,比方说:你的真实姓名来历?幕后主持人是谁?以及为何要跟我柏长青过不去等等?是么?”
    白衣美妇苦笑道:“对!年纪轻轻,做事能如此老练,真是难得很!”
    柏长青淡笑接道:“还有,你此来必然有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万一你被‘灭口’之后,你这重大的消息,是准备怎样传达给你的上司?”
    白衣美妇嫣然一笑道:“佩服,佩服!如今我是佩服得没话可说啦!”
    柏长青轻轻一叹道:“姊姊,你越是佩服,我却越是感到无地自容,如果我真是那么值得你佩服,还会有小辫子给你抓住么!”
    这几句话,可使白衣美妇殊感意外地楞住了。
    她妙目张得大大的,凝注着柏长青,樱唇牵动着,但一时之间,却又似乎无法措词地没说出甚么话来。
    柏长青神色一整地接道;“试想,这么重大的消息,如果你进行暗中报告你的上司,那是多大的一件功劳!而对我来说,又会有多么可怕的严重后果。”
    白衣美妇内心之中,显然惊慌已极,娇躯颤抖,妙目中满是凄迷神色地喃喃自语道:“谢谢你……弟弟……有了你这几句话……姊姊这生命之险……算得冒得非常值得……”
    柏长青也禁不住内心非常激动地道:“姊姊,你为甚么要为我冒这生命之险?能够加以说明么?”
    白衣美妇低垂螓首,幽幽地道:“这是没法理解的事,由第一眼看到你起,我就深深地喜欢你而无法自持,但我自己明白,你我之间,立场互异,年龄悬殊,立场容我可以改变,但年龄问题,却是没法解开的死结……”
    幽幽一声轻叹,住口不语。
    这几句看似平淡无奇的话,却将天不怕地不怕的柏长青给难住了。
    他面红耳赤地挣了半天,才挣出一句词不达意的话道:“姊姊……我……我不值得你如此……垂爱啊!”
    白衣美妇凄然一笑道:“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弟弟,你不以为姊姊自作多情,太以轻贱而鄙视么?”
    柏长青正容答道:“我柏长青如果存有此种观念,还能算人么!”
    白衣美妇垂首幽幽地道:“谢谢你!弟弟,但愿你有生之年,莫忘了我这苦命的姊姊。”
    柏长青点点头道:“是的,有生之年,我将把你当成亲姊姊一般地看待。”
    略为一顿,又注目接道:“姊姊,目前我孑然一身,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明了,能有你这样一位姊姊我还能不感到高兴!”
    白衣美妇讶问道:“怎么?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柏长青默然点了点头,白衣美妇接问道:“你认为四海镖局跟你的身世有关,所以才冒险投入?”
    柏长青茫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白衣美妇黛眉一蹙道:“弟弟,你这是甚么意思?”
    柏长青苦笑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白衣美妇白了他一眼道:“真是莫名其妙!”
    顿住话锋,正容接道:“那么,如今你打算何以自处!”
    此刻的柏长青,心中可像煞塞了一团乱丝,简直无从清理。
    可不是么,他艺成下山之后,所以决心投入四海镖局,除了是因为东方逸制服季东平的徒弟时,所显出的那神奇招式,使他怀疑东方逸可能就是“不老双仙”所要他追查的人外,八成以上可以说是机缘巧合,而怀着试试看的心情而为。
    至于他自己的身世,根本就没线索可寻,他又怎样断定四海镖局是有关或无关呢!
    所以,那白衣美妇的话,不但勾起他满怀心事,也使他对自己的万丈豪情,几乎失去自信。
    本来他自艺成下山以来,可说是一帆风顺,没受到丝毫挫折,至于东方逸的暗中怀疑他,也早在他意料之中,而采取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策略,所以对未来的发展,他可说是充满了信心。
    他为了不愿与东方逸同行,也为了便于早点找到那在洱海中所邂逅的,可能是“东海女飞卫”的神秘妇人,以便追查自己的身世,而信口胡诌了一个元宵夜岳阳楼下的约会。
    妙的是,东方逸居然立即派出一个假的“东海女飞卫”来探试他,而且,一个不够,还要加上一个洱海事件中的主要角色上官文。
    这些凭他的机智与镇定,都顺利地蒙混过去了。可是正当他暗中窃喜得意间,那冥冥中的造化小儿却偏偏跟他过不去,竟恶作剧地使朱诚的手下,错把冯京用马凉,而几乎使他一败涂地。
    此情此景,如非那白衣美妇对他一往情深而作茧自缚,这后果还能设想么!
    而这对于像他这么一位雄心万丈的年轻人来说,心灵上的影响又是多么严重……
    但他毕竟是坚强的,心头呈现短暂的迷惘之后,立即一咬钢牙,赧然将它抹去,同时,为了调剂目前这沉闷的气氛,反而以轻松而俏皮的语气微微一笑道:“这个么!我首先将审问你的口供。”
    白衣美妇佯嗔地白了他一眼,轻轻一叹道:“严肃中不失风趣,这也许是你特别讨人喜欢之处。”
    话锋微顿,淡淡笑着接道:“想问甚么,尽管问吧!”
    柏长青沉思着道:“首先,我要知道你的真实姓名和来历。”
    白衣美妇轻轻一叹道:“当然我会告诉你,只是姊姊的来历不甚光彩,而姓名又俗气得很,说出来,你可莫见笑。”
    柏长青微笑地反问道:“姊姊,这话不显得太生分了么?”
    白衣美妇凄然一笑道:“是的,算姊姊失言。”
    话锋微微一顿,才幽幽地接道:“我姓袁,名叫五琴,本是横行关外的一个蒙面女飞贼,因幼时曾获异人传授,轻功有独到的造诣,武功也还算过得去,所以自出道以来,从来不曾失过风。可是不幸得很,五年之前,目前四海镖局这位副总局主东方逸有事关外,当时我有眼不识泰山,竟伺机向东方逸下手,结果被制住,而成了他的侍姬……”
    柏长青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哦”!
    袁玉琴(白衣美妇)轻叹着接道:“当时他对我说,我的面貌和身材,跟武林中鼎鼎有名的‘东海女飞卫’冷寒梅有八成近似,为了不辜负我这一身天赋,他要以五年的工夫将我造就成第二个女飞卫,以使与真正的‘东海女飞卫’一较雄长……”
    柏长青情不自禁地截口问道:“那么,目前姊姊的武功,已可与‘东海女飞卫’并驾齐驱了?”
    袁玉琴笑了笑道:“这个我自己可不知道,不过据那东方逸说:‘纵然不及那冷寒梅,相差也该是有限得很’”
    柏长青剑眉一扬道:“这老贼倒是蛮自负得很”
    接着,又注目接道:“姊姊知道东方逸的来历么?”
    袁玉琴苦笑道;“姊姊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柏长青蹙眉接道:“那么姊姊对四海镖局的内部情形,也是不知道的了?”
    袁玉琴默然点了点头,柏长青沉思着问道:“那老贼派姊姊暗中考察我,他用的是甚么藉口?”
    袁玉琴道:“他说是奉武林至尊铁板令主的命令,考察你的来历和为人。”
    柏长青苦笑道:“想不到铁板令主的一道命令,倒成这老贼暗算我的藉口。”
    袁玉琴心中一动道:“弟弟,你认识铁板令主?”
    柏长青神秘地笑道:“这个待会再谈。”
    接着,又似忽有所忆地注目问道:“姊姊,那老贼竟不怕你暗中背叛他么!”
    袁玉琴道:“那老贼岂是易与之辈,连你这毛头小伙子都能想到的事,他岂能不事先加以防范!”
    柏长青道:“难道他在你身上加了甚么禁制?”
    袁玉琴幽一叹道:“是的,他以一种特殊手法,制住我脑部的某一根神经,每隔三个月,必须由他亲自替我按摩一次,否则,即头痛欲裂,七天之后,会疯狂而死。”
    柏长青不禁骇然地道:“有这种事!”
    袁玉琴似乎余悸犹存地道:“我曾经故意过半天,那痛苦可真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柏长青注目问道:“那老贼没告诉你这种特殊手法的来历?”
    袁玉琴道:“说过的,他说这特殊手法,来自外国,纵然是目前的武林至尊‘不老双仙’夫妇,也没法解除。”
    这刹那之间,柏长青心中一动,想到了‘不老双仙’中的徐羽军所告诉他的一段话来。
    当时,徐羽军对他说:“那失去的‘黄石真解’中,最末一页是天竺文,爷爷不谙天竺文,而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谙天竺文的人,所以,那可能是全书精华所在的一页,爷爷竟对其失之交臂,想起来实在是遗憾得很……”
    兴念及此,不禁心中窃喜地暗忖道;“如果这特殊手法是来自天竺,那我这一着误打误撞,倒真算找对了人哩……”
    袁玉琴微讶地问道:“弟弟,你在想些甚么?”
    柏长青笑了笑道;“待会再一并告诉你。”
    话锋一顿,又注目接问道:“姊姊,你的身材面目,果然是跟‘东海女飞卫’有八成近似么?”
    袁玉琴苦笑道:“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像不像,但东方逸那老贼,却的确是如此说的。”
    柏长青目光深住地喃喃自语道:“看来,去年八月中秋夜在洱海中所看到的那位红衣美妇,果然是‘东海女飞卫’了!”
    袁玉琴“哦”了一声道:“弟弟,你的来历,是否也该告诉姊姊了?”
    柏长青微微点首,接着,将他自有记忆以来,一直到目前为止,所经历的一切,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当然,前面所说的“待会再详谈”,和“待会再一并告诉你”的问题,也在这一段谈话中顺便解答。
    这些,只听得袁玉琴一双妙目张得大大的,显得非常激动地道:“啊1弟弟,想不到你的来头大得吓坏人,我这姊姊,可真是太高攀了哩!”
    柏长青正容道;“姊姊,我不许你这么说。”
    不等对方答话,立即接道;“来,咱们谈正经的。……”
    “好姊姊都记下了……”
    不料她话没说完,柏长青陡然脸色一寒,坐姿未变地穿窗而出。袁玉琴楞得一楞,立即取出一付丝巾,蒙住脸部,也跟踪飞上屋面,举目一瞧,只见柏长青面含冷笑,卓立屋面,在他面前五丈外,并排站着三个夜行人。
    三个夜行人两高一矮,年龄约摸在四至五旬之间,一个个都是眼神充足,两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袁玉琴入目之下,不由心中一震,立即走近柏长青面前,以真气传音说道:“弟弟,这三个都是死有余辜的东西,动上手时,可不能留下活口……”
    袁玉琴因受功力所限,真气传音还不能超出五尺距离,不料她传音未毕,对方那矮个子已“嘿嘿”阴笑道:“袁姑娘,别藏头露尾了,揭下脸上的捞什子吧!?”
    左边的高个子也暖昧地笑道:“小白脸看起来也许舒服一点,但却不一定中用哩!”
    右边的高个子更是冷笑一声,道;“以往你黄熟梅子卖青,故意装成冰清玉洁的贞女,现在人脏俱获,你还有甚么话说?”
    袁玉琴冷冷一哼道:“凭你也配过问!”
    右边的高个子阴笑一声道:“我当然无权过问,但我只要在副座面前透露一丁点儿,就够你消受的了。”
    袁玉琴索性自动取下蒙面纱巾,冷笑一声道:“刁英,你大概忘了咱们组织内的规矩吧……”
    刁英笑道:“不错!组织内,男女关系很随便,可是袁姑娘,请莫忘了你是咱们副座的禁脔,应该例外的。”
    袁玉琴冷然答道;“刁英,你既知此情,就该明白你们以往对我的无理要求,我不曾向剧座报告,已算是对你们宽大为怀了。”
    刁英微微一愣道;“这一点,我刁英承情,可是今宵你既然被咱们抓住了小辫子,不打发一点消消灾行么?”
    那矮个子与左边的高个子自袁玉琴揭去面纱之后,一直双目发直,馋涎欲滴地注视着她的俏靥,这时右边的高个子咽下一口口水,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唔!真美……”
    矮个子也咽下了一口口水接道:“比起那‘白雪公主’江丽君来,也并不逊色啊!”
    左边高个子轻轻一叹道;“但能真个消魂,就是叫我立刻死去也甘心。”
    刁英含笑接道:“老二,别说得那么可怜了,今宵准教你如愿以偿就是。”
    目光移注袁玉琴,接道:“袁姑娘,咱们瞒上不瞒下,来个私了如何?”
    袁玉琴漫应道:“如何一个私了法?”
    矮个子暖昧地一笑道:“听听这话声,我就酥得站不稳啦!”
    刁英眉峰一蹙道:“老三别太猴急!”接着,目注袁玉琴又笑道:“袁姑娘是聪明人,这话还用问么?”微微一顿,又淫笑着说道:“姑娘,咱们三个,虽然面孔比不上小白脸,武功比不上副座,但某一方面的功夫,却自信普天之下,找不出第四个人来……”
    一直未曾开口的柏长青,已由双方的对话中,约略摸清了对方的梗概,这时他再也忍不住地俊脸上杀机一闪,目凝冷电,一声清叱:“住口!”
    刁英仰首狂笑道:“兔崽仔,这儿也有你发威的……”
    话没说完,“啪啪”两声脆响,已挨了两记火辣辣的耳光;柏长青打人时的身法之快,简直不可思议,他打过刁英两记耳光之后,依然面寒似水地卓立原地,生像是根本不曾移动过似的。
    被揍的刁英,但觉眼前一花,微风轻拂,已被揍得两眼金星乱舞。
    此情此景,饶他们三个在片刻之前还是气焰万丈,满脑袋欲念根本不曾将柏长青看在眼中,此刻一时之间,可被柏长青的这一手,镇慑得目瞪口呆地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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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关中三鬼
    袁玉琴忍不住神采飞扬,花枝乱颤地目注刁英,“格格”地眉笑道:“刁英,滋味如何?”
    袁玉琴这一笑,总算使对方三人回过神来,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脸上杀机弥漫,冷笑连连中,已各自拔出了肩头长剑。柏长青视若无睹地扭头向袁玉琴问道:“琴姊,这三个是甚么来历?”
    袁玉琴答道;“‘关中三鬼’刁氏兄弟,那是恶名昭著的三个采花淫贼,目前在组织中是一级护法之职。”
    柏长青微微点首道:“琴姊之意?”
    袁玉琴脸色一沉道:“不必留活口!”
    “不!我要一个活口。”
    随着这话声,十丈外的屋脊阴影中,像幽灵似地冒出一个青衫人来。
    微弱星光下,但见他身材中等,年约十七八,面如冠玉,唇若涂朱,英挺脱拔中,却显得一派文质彬彬,有着浓重的书卷气息。
    柏长青也算是一个美男子,但如果与眼前这青衫少年一比,却显然还差上一筹。
    这青衫少年的蓦然接口现身,除柏长青神态如故之外,其余四人都不由地大感意外地一楞。
    袁玉琴更是心中暗忖:“想不到世间还有比我这位弟弟更美的美男子……”
    柏长青目注青衫少年,淡淡一笑道,“阁下真沉得住气。”
    青衫少年腼腆地一笑道:“少侠的忍耐功夫也不差,早已察觉我的行藏,却不叫破。”
    微顿话锋,神色一整地接道;“少侠,我的请求,你能答应么?”
    柏长青微笑地道;“可以,不过我要先知道阁下此一要求,为的是甚么?”
    青衫少年答道;“我想,也许可以由他们口中打听出一个人来。”
    柏长青注目问道:“阁下想打听甚么人?”
    青衫少年道;“就是他们方才曾经提及过的江丽君前辈。”
    袁玉琴抢着接问道;“就是那‘中原四异’中的‘白雪公主’江丽君前辈?”
    青衫少年点了点头道:“正是。”
    柏长青笑了笑道:“阁下,本来我该先问问你的来历和用意,但现在办正事要紧,这要求我先行答应了。”
    青衫少年抱拳一拱道:“谢少侠金诺!”
    柏长青扭头向袁玉琴问道:“琴姊,留下那一个?”
    袁玉琴答道:“留下老大刁英……”
    这情形就像‘关中三鬼’刁氏兄弟已成了待宰的羔羊,可以任意宰割似的。
    “关中三鬼”刁氏兄弟,在武林中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别的不论,光凭他们兄弟能在那尚不知名称的组织中,被任为一级护法一节上,也就可以想见一斑。
    试想:此情此景,教他们三个怎能受得了!尽管方才在柏长青手下已吃过苦头,而且他们也心中明白,纵然合己方三人之力,也未必是柏长青一个人的敌手。
    可是,武林中人,争的是一口气,此刻在弦上,也顾不得许多啦。当下不等袁玉琴说话,刁英立即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吃里扒外的贱婢,等老子收拾这两个兔崽仔后,有得你受用的……”
    柏青长舌绽春雷一声断喝;“闭嘴!”
    话锋一顿,峻声接道:“你们三个,还等甚么?”
    刁英色厉内荏地冷笑道:“兔……尊驾先报过万儿来!”“兔崽仔…”三字几乎又脱口而出,总算他警觉得快,临时改口,才少挨两记耳光。
    柏长青冷笑一声道:“本来你们不配问,但为了免得你们做糊涂鬼,告诉你们也好。”
    微顿话锋,朗声接道;“本侠柏长青!”
    刁氏兄弟不禁骇然退了一大步,一齐张目讷讷地道:“你……您……就是新任的总督察……”
    “属下该死……”
    “请总座恕……属下无知冒犯之罪……”
    柏长青脸色一沉道:“别拉关系,四海镖局中,不能容许你们这种人物!”
    刁英脸色一变道:“总座,咱们兄弟,可都是副总局主委派的啊”
    柏长青沉脸如故道:“谁委派的都一样!”
    老二刁俊讶声道:“总座,你这是甚么意思?”
    老三刁杰同时问道:“副总局主几时将人事任免权授与总座了?”
    柏长青冷冷一笑道:“对你们三个,本侠自有生杀予夺之权。”
    老大刁英冷笑一声道:“我明白了,你是别有用心的奸细……”
    柏长青微微一哂道:“你总算明白过来了,可是这不能挽救你的恶运。”
    刁英轻轻一叹道;“不错,咱们兄弟的命运已没法挽救,目前合咱们三人之力,也非你十招之敌,好,你动手吧!”
    说完,纳剑入鞘,双臂交叉环抱胸前,一付闭目等死的姿态。
    柏长青剑眉一蹙,但旋即冷笑一声道:“刁英,别装孙子,本侠既已决定不留活口,纵然你们三个毫不抵抗,也照样取你们的狗命!”
    话锋微顿,冷然哂道:“‘关中三鬼’在江湖上该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刁英,别辱没了武林人物的身份,做得像个男子汉一吧!”
    也许是柏长青的前一段话发生吓阻作用,刁英竟一声惨笑,目光一扫刁俊刁杰二人道:“老二老三,这位柏少侠说得对.咱们兄弟,可不能辱没了‘关中三鬼’这块招牌。”
    说着,“呛”地一声,肩头长剑已重行出鞘。
    刁俊仰首豪笑道:“对!老三咱们拼!……
    刁杰也哈哈大笑道:“拼啊!十八年以后,咱们又是一条好汉,又可以玩玩花不溜丢姑娘……”
    柏长青披唇一哂道:“这才有点像男子汉,咦!你们三个还等甚么?”
    刁英阴阴一笑道:“等你亮兵刃!”
    柏长青朗声笑道:“刁英,你太抬举你自己了,我如果亮了兵刃,那有你们进招的机会!”
    刁俊怒叱一声:“小子,你未免狂得太离谱啦!”
    扭头一声沉喝:“老大,老三,并肩子上!”
    话声中,同时传来两声厉叱,三道寒芒,有若迅电奔雷,分三面一齐向柏长青疾射而来。
    这三个色鬼,明知遇上了克星,自己已是凶多吉少,竟不约而同地全放弃防守,使出与敌偕亡的拼命招式。
    他们三人能闯出“关中三鬼”的名号,并获东方逸委以一级护法之职位,一身所学本就相当高明,眼前这一情急拼命之下,其招式之狠辣,与威力之强,自可想见一般。
    因此,三鬼的剑招一出,不但那旁观的青衫少年心头大震地惊呼出声,连袁玉琴也促声娇唤道:“青弟当心……”
    袁玉琴的话声未落,只见柏长青一声朗笑,身形如陀螺似地一旋。
    紧接着,两声嗥叫半声厉吼过处,一切像琴弦绷断似地归于静止。
    只见那刁俊刁杰二人;各自一剑穿胸,正缓缓地向屋面上倒下。
    那老大刁英,却仍然是满面狰狞,一付情急拼命的进招姿式,只是已泥塑木雕似地不能动弹了。
    妙的是,那刁俊刁杰二人的穿胸利剑,竟然是他们自己的青钢长剑,也不知柏长青于这刹那之间,使的是甚么手法,竟能于点住刁英穴道的同时,还使刁俊刁杰以自己的长剑结束自己的生命。
    柏长青像甚么也不曾经过似的,气定神闲,卓立原地,目注被震惊得目瞪口呆的青衫少年,淡淡一笑道:“阁下,幸不辱命。”
    青衫少年闻声回过神来,一翘大拇指笑道:“柏少侠神功盖世,小……小弟叹为观止了。”
    柏长青笑道:“多承夸奖,不敢当!不敢当!”
    微顿话锋,正容接道;“阁下,这活口暂时交给你,咱们一同去郊外山区再谈,如何?”
    青衫少年讶问道;“为甚么还要去山区?”
    柏长青一指屋面上的两具尸体道:“这两付臭皮囊,留在这儿,不增加地方上的麻烦么。”
    说着,他已一手一具,将两具尸体提着,向郊外疾奔而去。
    青衫少年连声应道:“是是,柏少侠言之有理……”
    口中应着,但他却目注刁英那高大的身躯,蹙起了俊眉。
    袁玉琴忍不住神秘地一笑道:“少侠,是带不动,还是别有为难之处?”
    青衫少年腼腆地笑道;“不,没甚么……我带得动,带得动……”
    说着,已一手抓起刁英背后的衣服,虚提着向柏长青离去的方向,埋首疾奔。
    袁玉琴一面展开轻功后随,一面抿唇笑道:“少侠,这么提着,多不方便,把这厮扛在肩上,不是省力得多?”
    青衫少年讷讷地道;“不不……这样也……也一样……”
    袁玉琴神秘地一笑,没再调侃对方。
    少顷,已走出郊外。
    这桐柏城,本来就是一座山城,所以走出郊外,也就是进入了山区。
    柏长青首先将两具尸体放下,拔下一枝青钢长剑,准备挖坑掩埋。
    袁玉琴黛眉一蹙道;“青弟,这种罪孽深重的臭皮囊,只合让它去喂野狗,还给它埋个屁!”
    说着,也不等柏长青表示意见,提起两具尸体,扔向山河中。
    柏长青只好苦笑道,“也好!”
    接着,目注青衫少年笑问道:“阁下,请示尊姓大名?”
    青衫少年目光一触柏长青的星目,竟没来由地俊脸一红,垂首低声答道:“小弟陈速,这名字俗气得很。”
    柏长青笑道:“阁下忒谦!请教令师上下如何称呼?”
    陈速微一迟疑道:“家师名号,本不该随便透露,但方才小……弟所身经目睹,证明两位不但是侠义道中人物,而且由少侠方才所显示的武功忖测,少侠的师长,也可能与家师大有渊源。”
    柏长青心头一震道:“有这种事?那么,令师是?”
    陈速正容接道:“徒不言师讳,家师‘东海女飞卫’……”
    柏长青惊喜忘形之下,忍不住一声惊“哦”,伸手握住陈速的手腕道:“那真是太好了,说起来咱们还是同门师兄弟哩!”
    陈速俊脸一红,强行挣脱柏长青的健腕,张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星目,讶问道:“柏少侠果然也是艺出东海?”
    柏长青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对方那一再脸红的反常神态,长吁一声道:“说来话长,陈兄,咱们坐下来谈吧!”
    袁玉琴含笑接道:“早该坐下才对嘛!”
    说着,她已首先就坐了下来,柏长青,陈速二人也相继就地坐下。
    袁玉琴目注陈速,神秘地一笑道:“陈少侠,‘东海女飞卫’也收男弟子?”
    陈速又是俊脸一红,垂首讷讷地道:“这……因为……”
    挣了半晌,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这情形,可使心中纯洁得不带一丝杂念的柏长青,也不禁为之星目大张,满脸都是困惑神色。
    袁玉琴忍不住“卟哧”一声娇笑道:“陈姑娘,别难为情了,自己人嘛!”
    怪不得他动辄脸红,敢情还是一位易钗而弁的巾帼红妆哩!
    柏长青方自心头暗道一声“原来如此?”陈速却讪笑着接道;“这位姊姊,你早就看出来了?”
    袁玉琴笑道:“是的!当你第一次脸红时,我就瞧出来了。”
    柏长青哑然失笑道;“毕竟是姑娘家心细……”
    袁玉琴给了他一个白眼道:“谁像你这呆头鹅!”
    假面具既经揭穿,又有一位颇为风趣的袁玉琴在侧,陈速的神态反而自然起来,她,落落大方地一笑道,“这位姊姊,小妹还没请教?”
    袁玉琴含笑答道:“愚姊袁玉琴,姑娘,你这姓名,也不会是真的吧?”
    陈速答道;“姓是真的,名字则系临时胡诌。”
    “那么,你的本名呢?”
    “素娟。”
    “好名字,人如其名……”
    “袁姊姊谬奖了。”
    话锋略顿,又娓娓地接道:“小妹因经常单独在外走动,为了方便起见,乃不得不易钗而弁。”
    袁玉琴苦笑道;“身为女儿身,咱们所受的委屈,可够多了。”
    柏长青正容接问道:“陈姑娘,令师现在何处?你怎会单独在这儿出现?要向刁英追查江前辈的下落,又是甚么原因?”
    陈素娟笑道:“少侠,你这一连串问题,教我如何回答?”
    袁玉琴抢着答道:“一个一个的回答吧,先说令师的行踪。”
    陈素娟道:“家师可能已前往洛阳。”
    袁玉琴接问道:“那么,姑娘此行目的呢?”
    陈素娟抿唇笑道:“这个,就得从袁姊姊你身上说起了。”
    袁玉琴闻言先是一楞,但立即恍然大悟地笑道:“啊!我明白了,你是因为我冒充令师身份,所以才……”
    陈素娟含笑道:“所以,我一直由岳州跟了下来,看看你究竟搞甚么名堂。”
    袁玉琴笑问道:“现在弄明白了没有?”
    “还没弄明白。”
    “想不想知道?”
    陈素娟白了她一眼道;“不想知道,我千里迢迢,跟来干吗?”
    袁玉琴目光一瞟柏长青道:“那么,问你这位柏师弟吧!”
    陈素娟一楞道:“师弟?他应该是我的师兄啊!”
    袁玉琴道:“你今年芳龄多大?”
    “十七。”
    “你猜我这位盟弟有多大?”
    “总不会少于二十岁吧?”
    袁玉琴“格格”一声娇笑道:“小妹,别看他外表像个大男人,其实,他的实际年龄还不足十五岁半。”
    陈素娟妙目大张地讶问道:“真的?”
    “袁姊姊还会骗你么!”
    “那么,”陈素娟目光移注柏长青,抿唇微笑道:“只好委屈你做师弟啦!”
    柏长青苦笑道;“谁教我出世太晚哩,见了姑娘们都得叫姊姊。”
    袁玉琴笑道:“这才好呀!处处可以得到姊姊们的爱护和照顾,多少人在泥菩萨面前磕破了头,还想不到哩!”
    陈素娟美目眨了眨道;“像他这种本事大得不得了的弟弟,还要姊姊去照顾他?”
    袁玉琴道:“我指的是生活起居方面啊!”
    陈素娟点首微笑道:“这倒实在的。”
    话锋微顿,正容接道:“唉!师弟,该说正经事了吧?”
    柏长青微微一笑道:“是的,该回答我第三个问题了。”
    “第三个问题?”
    “不错,就是有关那‘白雪公主’江前辈的问题。”
    陈素娟“哦”地一声道:“这个我也不太明白,不过因为家师正在找江前辈两夫妇的下落,而方才那个矮鬼正好提到过江前辈的姓名,所以我想也许由他们口中,能打听出一个意外的消息来。”
    柏长青蹙眉问道:“令师为何要找江前辈夫妇?”
    陈素娟轻轻一叹道:“这个问题,我问过不知多少次,可是,她老人家一点也不肯透露。”
    柏长青也轻叹一声道:“但愿能由刁英口中探听出一点眉目来,因为我也正在找他们……”
    陈素娟讶然截口道:“你也正在找江前辈夫妇?”
    “不错!我不但要找江前辈夫妇,连‘中原四异’,都是我要寻找的对象。”
    “你这又是为了甚么?”
    柏长青漫应道:“为甚么!请听我慢慢道来……”
    于是,柏长青将从去年八月十五夜洱海中的惨案开始,一直到目前为止的一切经过,去芜存菁地重述了一遍。
    陈素娟听完之后,不禁长长地“哦”了一声,接着,嫣然一笑道:“说来我这师姊真是惭愧得很,不过有了你这位不平凡的师弟,我也分沾了不少光荣。”
    话锋微顿,又注目媚笑道:“师弟,你那位丹凤姊姊,一定很美吧?”
    柏长青俏皮地答道:“很美,的确很美,不过比较起来,还不及我那位大师姊。”
    陈素娟张目讶问道:“你还有一位更美的大师姊?”
    柏长青一本正经地道:“是啊!她的名字叫陈素娟。”
    陈素娟却白了他一眼道:“死相!”
    袁玉琴也许心中另有感触,竟没来由地幽幽一叹道:“青弟,时间不早了,当心那季东平提早醒过来,还是快点问问那姓刁的吧!”
    柏长青点点头道:“对对!”
    接着又微微一愣道;“琴姊是不是在季东平的房间中做了手脚?”
    袁玉琴道:“是的!这老狐狸鬼得很,我担心他对你负有秘密任务。”
    柏长青道;“谢谢琴姊提示,我会当心的。”
    说着,已凌空扬指,解了刁英的昏穴。
    这位“关中三鬼”中的老大,定神坐起,游目四顾间,柏长青已沉声喝道:“刁英,放清楚一点好好答我所问,待会我给你一个痛快!”
    刁英冷冷一哼道:“姓柏的,刁大爷横直都是一死,别想由我口中问出甚么来!”
    柏长青淡淡一笑道:“刁英,为了替你那主子守密,而自己落得受尽苦刑,零零碎碎的死,值不值得?这又算是那门子的英雄?”
    这几句话,显然收到了攻心的效果,只见刁英默默半晌,才惨然一笑道:“好,你问吧!不过我声明在先,对局中秘密,我所知有限得很。”
    柏长青道:“那不要紧,你只要就你所知道的,据实答覆我就行了。”
    微顿话锋,注目接问道:“你们这个组织叫甚么名称?”
    刁英答道:“通天教,这是最近才决定的。”
    “教主是谁?”
    “通天教的正副教主,也就是四海镖局的正副局主。”
    “教主姓甚名谁?”
    “不知道,我也没见过。”
    “谁才知道?”
    “恐怕只有东方逸才知道。”
    “你知道东方逸的来历么?”
    “不知道。”
    柏长青略一沉思道:“方才,你那矮鬼弟弟,曾经提到过‘白雪公主,江丽雪前辈’还记得么?”
    “记得。”
    “那么,你当然也知道江前辈夫妇的下落?”
    刁英漠然地答道:“知道不多,而且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柏长青注目接问道:“那是多少时间以前的事?”
    刁英微一沉吟道:“大概是十年以前吧!”
    柏长青心头一震道:“十年以前?”
    “错不了多少。”
    “好,你说下去!”
    刁英轻轻一叹道:“大概是十年以前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东方逸亲自率领着百多名高手,将‘中原四异’那刚落成不久的‘避秦别院’包围了起来……”
    柏长青等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哦”,袁玉琴并接问道:“当时,你也是随行人员之一?”
    刁英答道:“是的,当时我还不够份量进入‘避秦别院’中去,只与另外四人守护着等在外面的两部豪华马车。”
    柏长青接问道:“那马车是干甚么的?”
    刁英漠然地答道:“那是载运‘中原四异’用的,当时‘避秦别院’中经过约一个更次的砍杀之后,东方逸亲自押着‘中原四异’分别进入两部马车,我们兄弟三个,也就是在那刹那之间,有幸赡仰‘白雪公主’江丽君的绝代容光。”
    柏长青蹙眉自语道:“奇怪,十年前的东方逸的武功决不如目前的精湛,为甚么合‘中原四异’之力,竟还会有此种结果呢?”
    刁英苦笑道;“此中原委,那就非我所能答覆了。”
    陈素娟注目问道:“以后呢?”
    刁英答道:“以后,马车绝尘而去,不知何往,一直到今天,我没再听到过‘中原四异’的消息。”
    柏长青目如冷电地深注着问道:“你这些话,完全真实?”
    刁英苦笑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少侠认为,我还有欺骗你的必要么?”
    柏长青微一沉吟道:“刁英,此刻我倒不忍心再杀你了,我想废除你的武功,给你一个……”
    刁英长叹截口道:“谢谢柏少侠的美意!也请不必为难,我会知道如何自处的……”
    话声中,右掌一抬,迅疾地击向他自己头顶的天灵盖。
    柏长青出手如电,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沉声喝道:“好死不如赖活,刁英,你既能自求解脱,足证你良知尚未全泯……”
    刁英惨然一笑地接道:“少侠,此刻,我虽有今是昔非之感,但因觉悟太迟,已失去腆颜偷生的勇气。”
    柏长青蹙眉沉思少顷,目光一掠袁玉琴和陈素娟二人道:“两位姊妹,我想索性保全他的一身功力,让他重返组织,带罪立功,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又担心他日久之后,故态复萌……”
    袁玉琴目光湛湛地深注着刁英,良久良久,才像下了甚么重大决心似的一挫银牙,幽幽一叹道:“好,你把他交给我吧!”
    柏长青一楞道:“交给你干吗?”
    袁玉琴淡淡一笑道:“山人自有安排!”
    目光移注陈素娟问道:“小妹,姊姊想委屈你陪伴我三天,可好?”
    陈素娟点点头道:“可以。”
    袁玉琴目注刁英问道:“刁英,你愿不愿意听我的安排?”
    她这句话虽然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但目光与语声中,却充满着无限的磁性。
    刁英苦笑道:“我已算是两世为人,此身也没法自主了。”
    袁玉琴正容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刁英,你既已诚心改过自新,就该挺起胸膛,面对现实,别再那么垂头丧气的!”
    刁英也正容答道:“谢谢姑娘的金玉良言!”
    袁玉琴轻叹一声,转向柏长青道:“弟弟,放开他的手,目前咱们就这么决定,现在你先回客栈中去,十天之后,咱们洛阳再见……”
    五天之后,柏长青偕同季东平二人进入洛阳城。
    洛阳,是我国有名的六大古都之一,历为东周、东汉、北魏、西晋;魏、隋及后唐等八朝建都之处。
    以时间论,从周公管洛邑到平王都镐京,历二十三王,计五一五年,光武中兴,定都洛阳,传十一代,历一九六年,其后,曹魏四六年,西晋五二年,元魏四一年,连同隋及后唐,共达九三四年,比起北京的六百年,南京的四O九年,开封的一九五年,杭州的一五三年等,可算是历史最久的第一号古都。
    洛阳城既有悠久光荣的历史,其城市建设的井井有条,古迹之多,与市面之繁华,自是不在话下。
    柏长青进入洛阳城,已是二更过后。
    北国的初春,其寒冷程度,有时还甚于江南的严冬。
    时间虽才二更刚过,但在冷冽的北风呼啸之下,繁华的街道上,已是行人寥落车马稀,一般人们都呆在家中围炉取暖去啦!
    也因为为时略嫌过晚,柏长青不愿午夜去四海镖局赴任,于是与季东平二人投入一家颇为讲究的高宾客栈内,开了两间上房。
    这一路行来,季东平每晚都是烂醉如泥,今宵到了这繁华的洛阳城中,自然更不例外。
    主仆两人,开好房间,略事冲洗之后,季东平首先向柏长青打过招呼,独自出去买醉去了。
    柏长青对这历史悠久的古都,心仪已久,季东平走后,他也想忙里偷闲,乘机出去遛鞑一番。
    可是,正当他摒当着准备出门之际,却被邻室两个客人的对话给吸引住了。
    只听一个略显沙哑的语声道:“不错!疯子到处都有,不算稀奇,可是最近出现在洛阳城的这个疯于,却引起了不少武林人物的暗中注意。”
    另一个较为清朗的语声道:“难道那疯子也是武林中人?”
    沙哑语声答道:“你想想看,如此严寒天气,他穿着一袭单衫,到处乱跑,一点瑟缩畏寒的神态也没有,这说明了一些甚么呢?”
    清朗语声道:“这可能是喝了过量的酒,纵然他是一个内功精湛的武林高手,也没甚稀奇,难道武林中人就不能有疯子?”
    沙哑语声道:“对!武林中人也有疯子,不算稀奇,但奇就奇在这疯子奇特言行……”
    清朗语声截口笑道:“疯子的言行,自然是奇特,不奇特还能算疯子么?”
    沙哑语声怒声道:“你还要不要听?”
    “当然要听听!”
    “要听就少打岔!”
    “是!”
    沙哑语声接道:“你知道那‘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意思么?”
    清朗语声苦笑道:“谁不知道我张三是老粗一个,你老兄干吗将这些捞什子来考我?”
    沙哑语声道:“我不是考你,这两句对文人来说是两句古诗,但对少数明了内情的武林中人而言,这两句古诗中,却隐藏着一个哀感顽艳的故事。”
    清朗语声道:“既然是只有少数武林中人才知道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沙哑语声道:“我就是这少数人中之一啊,其实虽然是少数人知道的事,但一经传播,知道的人可就多了,不过因当事人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一般人都惹不起,因为不敢公开谈论而已。”
    清朗语声笑道:“好啦,还是说正文吧!”
    沙哑语声接道:“木有本,水有源,说一件事情,也总得从头说起才对呀!”
    “对对!”
    “老张,江湖上六句歌谣中的‘东海女飞卫’冷寒梅,与中原四异中的‘白雪公主’江丽君,你不致于没听说过吧?”
    “当然听说过。”清朗语声微微一顿道;“难道这两位奇人,与你所说的故事有甚关连?”
    沙哑语声道:“当然有关连,不然,我平空提起他们干啥!”
    “好,又算是我的错。”
    “你注意到这两位奇人的名号中,分占一个‘梅’字和‘雪’字么?”
    清朗语声道:“经你这一提醒,我倒是注意到了。”
    沙哑语声似乎沉吟了一下道:“大概是十多年以前,这两位奇人,同时看中了‘中原四异’中的‘惜花公子’白晓岚……”
    清朗语声截口笑道:“这位‘惜花公子’倒真是艳福不浅。”
    沙哑语声轻叹一声道:“艳福固然使人羡煞,但随之而来的烦恼,却也令人为之扼腕。”
    “以后呢?”
    “以后么,事实证明,‘白雪公主’江丽君与‘惜花公子’白晓岚结成了神仙眷属,那‘东海女飞卫’冷寒梅,自然是落得一场空。”
    隔室窃听的柏长青,此时似乎心中已若有所悟,也大致明白了冷寒梅为何在追寻江丽君夫妇,并在她自己的徒弟跟前,也那么讳莫如深的原因了。
    不过,他仍然感到有些地方串连不起来,为了心中的疑团能获得解答,他几乎有一种立刻跑到隔壁去问个一清二楚的冲动。
    这些,本来是他心念一转之间的事。
    那清朗语声的人,也许是对冷寒梅的遭遇深表同情,竟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少顷之后,才接问道:“老王,这事情又怎会跟目前洛阳城中的疯子扯在一起呢?”
    急于想知道下文的柏长青,几乎想骂那问话的人一声“混蛋”。
    但他却忽略了一点,他自己固然已由那“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古诗,以及刁英所陈述的往事中,明白了一个大概,可是那问话的人却是一个老粗,别说无法了解那两句古诗在这放事中的言外之意,就是那本来的含义也未必明白,何况人家又并不知道十年前“避秦别院”的惨案哩!
    似此情形,又怎能怪人家不该有上述这一问。
    那沙哑语声答道:“这是因为那疯子口中所念的那两句古诗之故。”
    话锋略顿,才幽幽地接道:“当那一场三角恋爱进行中,江湖上的好事之徒,曾以那两句古诗相戏调侃,那意思,简单说来,就是梅不如雪的白,雪却没有梅的清香,也就是说,冷寒梅与江丽君二人各有所长,颇使那位白晓岚一时之间,难以取舍,现在你明白了么?”
    那清朗语声道:“好像明白了一点,可是,你还是没有说明与这疯子的关连啊!”
    沙哑语声接道:“自那一段三角恋爱结束之后,白晓岚,江丽君二人相偕归隐,冷寒梅却没听说嫁人,十几年来,也再没听到这三个人的消息。所以,目前这洛阳城中的疯子的言行,引起了知道这段内情的人纷纷忖测,认为这三个人之间,必然发生了非常的变故,而这言行奇特的疯子,极可能就是那三角恋爱中的男主角白晓岚。”
    那清朗语声道:“哦,我现在总算大概明白了,只是,这种忖测会可靠么?”
    那沙哑语声道:“可靠不可靠,那就得看以后的事实证明了,老兄,我的肚子可正在唱着空城计哩!”
    那清朗语声笑道:“那好办得很,今宵小弟做东,走!”
    隔壁那两个走出之后,柏长青也感到肚子饿了,但他为急于明了那两人口中的疯子的实情,竟忍着饿,将店小二叫进房中,首先塞过两锭银子,含笑说道:“小二哥,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店小二满脸堆笑地哈腰说道:“相公有甚么事,尽管请问,不是小的吹牛,这洛阳城中,不论大小新闻,都瞒不过小的耳朵。”
    柏长青摆了摆手道:“你且坐下来谈。”
    店小二不安地笑道:“相公跟前,那有小的座位。”
    柏长青笑道:“我不讲究这些,你尽管坐。”
    店小二这才拉过—张椅子,在柏长青身边坐了下来。
    柏长青微笑着问道:“小二哥,听说在这洛阳城中,最近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疯子,是不是有这回事?”
    店小二口沫四溅地道:“是的,有这回事,那疯子真是奇怪极了。”
    柏长青注目道:“怎样的一个奇怪法呢?”
    店小二道;“他,这么冷的天气,只穿一件单衣,却一点也不怕冷,而且,手中持着一枝干枯了的梅花,口中老是念着甚么……哦!真对不起,那是两句诗,小的可念不出来。”
    柏长青接道:“是不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店小二的谄笑道;“对啦!一点不错,毕竟相公是读书人,记得这么清楚……啊,相公您已经听人家说过了?”
    柏长青道;“听过一点点,因为不太清楚,所以特别向你请教。”
    店小二笑道:“小的怎敢当相公请教……”
    柏长青截口问道:“那疯子除了这两句诗之外,是否也说过别的话?”
    店小二道:“有的,有时候他呆呆地看着他手中那干枯的梅花,反复地念着:‘梅啊!雪啊!你在那儿?”
    柏长青轻轻一叹道:“你见过那疯子没有?”
    “见过。”
    “那疯子长的甚么模样?”
    店小二沉思着道:“长长的身材,穿一件脏得不得了的白色长衫,不,实际上那长衫都变成灰色了。”
    “那面容呢?”
    “那面容可瘦得不成人形,头发乱得好像是一个鸡窝。”
    柏长青接问道,“那疯子现在是否还在洛阳城?”
    店小二道:“还在,今天中午,还由咱们这门口经过。”
    柏长青沉思着问道:“他平常在哪些地方走动?”
    店小二一楞道:“这可不一定,不过相公要想瞧他,明天小的替您注意打听一下,一有消息,小的立刻报告您。”
    柏长青点点头道:“好的,那我先谢了。”
    店小二谄笑道:“相公太客气啦!”
    柏长青微笑地接问道:“小二哥,我想出去宵夜,这附近那一家馆子比较好?”
    店小二笑道;“相公要宵夜,去会宾楼最好,这儿出门向左走,顺着左手拐两个弯就到。”
    柏长青微一迟疑道:“现在去,不嫌太晚么?”
    店小二道:“不晚不晚,现在二更刚过,正是会宾楼最热闹的时候哩!”
    柏长青站起身来道:“好,谢谢你,你去忙吧,我也该走了。”
    店小二哈腰退出,柏长青也安详地踱出高宾客栈的大门。
    可是,就当他走出店门,向左边一拐时,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迎面匆匆走来,在他身前三尺处陡地驻步,一面轻“咦”道:“是柏少侠么?”
    柏长青一楞道:“不敢当,尊驾是?”
    那中年商人道:“小的黄升……”
    接着,居然以真气传音说道;“奉朱总瓢把子之命,有紧急要事奉告。”
    柏长青心知对方之所以用真气传音说话,必然有其必要,当下尽管心中因那“紧急要事”四字而感到不安,但口中却立即朗笑接道:“哦!原来是黄兄,多年不见,你好?”
    黄升会心地语声微扬道:“托福,托福!还好。”
    柏长青跨前两步,抱住对方的手臂,又道:“黄兄,多年不见,今宵该好好叙叙,走!咱们去喝几杯……”
    说着,已相偕走向不远处的一家小馆子。
    那是一家清真牛肉馆,两人找了一付比较清静的座头,点过酒菜之后,柏长青才以一种低得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的语声说道:“黄兄,现在可以说了吧?”
    黄升歉然一笑道:“少侠,很抱歉,目前的洛阳城中,波诡云谲,龙蛇杂处,小的虽明知柏少侠的身份,为防万一有人冒充计,却不得不特别慎重一点。”
    柏长青举杯喝了一口酒,微笑地道:“黄兄真是精明得很!”
    “少侠夸奖,小的不敢当。”
    “黄兄之意,是要查验贵上的虎头令?”
    黄升点首答道:“是的,请少侠包涵!”
    柏长青探怀取出朱诚所送给他的虎头令,在对方眼前一亮道:“黄兄请查看。”
    黄升目光一瞥,立即正容接道;“小的已看清了!”
    柏长青注目道:“那么……”
    黄升机警地目光向四周一扫,道:“少侠,总舵主说:‘东海女飞卫’冷女侠已到洛阳,今夜三更,可能会遇险,总舵主获知少侠已暂寓高宾客栈中,所以特地命小的前来,请少侠最好立即前往支援。”
    柏长青心中虽感震惊,但表面上却镇定地问道:“地点在何处?”
    黄升答道:“东关外的宓妃寺。”
    “怎样走法?”
    “曲此一直往东,约七里即可看到。”
    柏长青注目问道:“大概内情,黄兄知道么?”
    黄升苦笑道:“详情小的不清楚,好像是为了一个疯子……”
    柏长青点头截口道:“好,我知道了,咱们快点吃喝。”
    两人狼吞虎咽间,柏长青乘间低声吩咐道:“黄兄,待会你同我一起回去,暂时委屈你睡在我房间中。”
    黄升讶问道:“少侠是恐有人暗中窥伺您的行踪?”
    柏长青道:“不错,不过我谅他们还不敢对我采取甚么行动,所以你尽管放心高卧。”
    “是的.”
    “不过,隔壁的季东平,你可得小心应付,以免露出马脚来。”
    “就是您那位有‘青面狼’之称的仆人?”
    “是的。”
    黄升笑了笑道:“少侠请放宽心,待会,小的自有办法教他一觉睡到大天亮。”
    柏长青一怔道,“那是一只老狐狸,普通手法,可瞒不过他……”
    黄升截口笑道:“少侠,小的这玩艺,事后决无任何异状发生,饶他老狐狸再奸滑,也不会感觉的……”
    当这两位在清真馆中密谈的同时,洛阳城东关外的宓妃寺,却是剑拔弩张地弥漫着一片杀机。
    其实宓妃本姓甄,原为三国时袁绍的儿媳。曹操率兵并吞袁绍之后,这美绝天人的甄宓,也就成了曹操的战利品而与那才高八斗的曹子建陈留王曹植演出一摹流传千古的恋史。
    也许是天妒红颜,才子佳人,竟不能终成眷属。
    曹丕篡位之后,竟向乃弟横刀夺爱,强行将甄宓纳为皇后,于是曹植悒郁寡欢中,乃著“洛神赋”以抒情愫,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最著名的恋爱文学……
    今宵,这本足以引人触发思古幽情的宓妃寺中,却被一批舞刀弄剑的江湖豪客,将那想像中的幽美气氛冲淡得无影无踪。
    祠中那占地仅约十丈方圆的前院中,静静地俏立着一位国色天香,身着红色衫裙,手捧琵琶的丽人。她,赫然就是去年中秋晚上,在云南洱海中出现,与柏长青当时的小明有过一面之缘的红衣美妇,当然,也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东海女飞卫”冷寒梅女侠了。
    红衣丽人的周围,分立着七个高矮不一的黑衣蒙面人。
    这七个蒙面人,显然是对红衣丽人采取包围之势,一个个或刀或剑,目射寒芒,虎视眈眈地静立着。
    另外,五丈外的滴水檐前,则站着一个乱发逢飞,满脸满身都是污垢的长衫人。
    此人,显然就是传说中,最近在洛阳城中到处乱跑的那个疯子。
    在全场寂静无声中,只见他目注面寒似水的红衣丽人,龇牙一笑,又摇头晃脑地清吟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举起手中那枝干枯的梅花,在鼻端嗅了嗅笑道:“啊!好香!”
    目光再踱凝注红衣丽人,含笑接道:“寒梅姑娘,我爱白雪,更爱梅花,往者已矣,而今而后,我将好好地把你在眼皮上供养,在心坎里温存,以弥补以往对你的歉疚。”
    这情形,那像一个疯子所说的话啊!
    冷寒梅冷笑道:“现在,且由你得意,待会姑奶奶不先拔下你的舌头,将你锉骨扬灰才怪!”
    那假疯子龇牙一笑道:“娘子娘子,你竟忍心如此对待你这位朝思暮想的往日恋人。”
    冷寒梅一声清叱道:“匹夫!我早就瞧出你不但是一个假疯子,也是冒牌的白晓岚了。”
    假疯子微微一楞道:“冷姑娘既然早已看破,那为何还要自投罗网?”
    冷寒梅冷笑道:“你的故希圈套,想诱使我上当,我也想考验一下我这十年苦学的成果,顺便也将‘中原四异’神秘失踪的原因追查出来。”
    假疯子也冷笑一声道:“就凭你冷姑娘一个人!”
    冷寒梅樱唇一披道:“对付你们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姑奶奶一人自信绰绰有余!”
    假疯子忽然龇牙一笑道;“冷姑娘请别生气,不才是说着玩的。”
    话锋微顿,又一整神色道:“像姑娘这种武功卓绝,天仙化人的美人儿,任何人见了,都是爱护之犹恐不及,不才又怎敢焚琴煮鹤,大煞风景地唐突佳人。”
    冷寒梅冷哼一声道:“你们费尽心机,将姑奶奶骗到这儿来,为的就是要说这些么?”
    假疯子满脸堆笑地道:“也可以这么说,姑娘,不才对你的绝代风华,心仪已久,只恨以往无缘识荆,内心常感戚戚,今宵幸睹芝颜,曷胜欣慰。”
    冷寒梅冷冷一笑道:“还有么?”
    假疯子忙道:“还有还有,不才已请准教主,备姑娘以本教特级护法之职,并与不才成就良缘,所以才不惜茹苦含辛,故装疯子,以将姑娘请到这儿来……”
    冷寒梅淡笑道:“那真委屈你啦!”
    假疯子笑道:“为了赢取美人芳心,委屈一百倍的事,不才也甘之如饴。”
    接着,抱拳一躬到地道:“姑娘,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务请可怜不才一片至诚。”
    冷寒梅淡笑如故道:“阁下,你也不照照镜子。”
    假疯子连忙接道:“姑娘,你可不能以目前的样子衡量人,不才如果恢复本来面目,自信决不稍逊于那‘惜花公子’白晓岚,至于武功与文才方面,更是只强不差,要不姑娘可以当场考验。”
    “阁下尊姓大名?”
    “不才司马宏,现在本教特级护法。”
    “贵教是何名称?”
    “通天教。”
    “教主是谁?”
    “这个……姑娘加入本教之后,自然会知道。”
    冷寒梅微一沉思道:“‘中原四异’之神秘失踪,是否跟你们这通天教有关?”
    司马宏(假疯子)答道:“这问题,不才恕不答复。”
    “你这是不承认,也不否认?”
    “随姑娘怎么说吧!”
    冷寒梅淡淡一笑道:“这问题,我答应了……”
    司马宏喜出望外地连忙接问道:“真的?”
    冷寒梅道:“当然是真的,不过,我有条件。”
    司马宏满脸堆笑地道:“姑娘,只要不才夙愿得偿,纵然是赴汤蹈火的条件,不才也决不皱一下眉头!”
    冷寒梅道:“没那么重,只要你帮我找出白晓岚江丽君夫妇来就行了。”
    司马宏一愕道:“这个……”
    冷寒梅冷笑一声道:“这个如果不行,就砍下你自己的狗头也可以。”
    司马宏如梦乍醒地厉叱一声:“贱婢,原来你是在消遣我!”
    冷寒梅笑道:“消遣你的手法还没使出来哩!”
    司马宏道:“好,司马大爷的六阳魁首是现成的,有本事你就取去吧!”
    冷寒梅冷笑道:“司马宏,你以为我取不了。”
    话声中,已长身而起,凌空向司马宏扑去。
    但她身形才起,那始终不言不动,包围着她的七个黑衣蒙面人,竟齐声暴喝,刀剑自挥,拳足交加地飞身拦截过来。
    冷寒梅一声清叱:“挡我者死!”
    琵琶挥处,惨嗥连传,对方七个人中已倒下三个,但她飞扑的身形也因之被阻。
    冷寒梅一声怒喝,再踱长身而起。
    紧接着,厉叱连连,人影飞闪,又补上三个黑衣蒙面人。
    这回,他们学乖了,竟不再硬挡,而以变化莫测的“七星剑阵”将冷寒梅围困住。
    论身手,这七个黑衣蒙面人,都算得上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今再以变化莫测的“七星剑阵”,其威力之强,饶是冷寒梅列名当今八大高人之中,一时之间,竟也没法突围。
    这时,一旁的司马宏冷笑一声道:“冷寒梅,你这是敬酒不喝喝罚酒,看来咱的洞房花烛夜时,还得来个‘霸王硬上弓’才行哩!”
    接着,又扬声喝道:“大家听好,尽管放手抢攻,只要不伤及她的面部和要害。本座决不责怪你们。”
    敢情司马宏还是这一行的首脑哩!司马宏这几句话,固然消除了他手下人的一部份顾忌,但同时也使他们暗中叫苦不已。
    因为被困剑阵中的冷寒梅,自然也从司马宏的话中获知对方志在生擒自己,自然她可以减少部分顾虑而加强反击。
    所以,司马宏的话声方落,剑阵中的七个蒙面人,却反而顿感压力大增,顷刻之间,又倒下两个。
    但这两个才倒下,另两个又立即补充上来,而且补充上来的人,其身手竟还一批比一批强。
    所以,当冷寒梅连毙对方十人以上时,那“七星剑阵”的威力,却反而增加了一倍以上。
    这情形,迫使冷寒梅不得不暂时采取守势,节省真力,以应付对方这形同“车轮战法”的剑阵,而伺机作集中力量的一击以便突围。战况暂呈胶着状态。
    一旁的司马宏得意地道:“冷寒梅,饶你功力通玄,也没法跟我这‘人海战术’周旋。”
    冷寒梅冷笑一声道:“匹夫,你等着瞧吧!”
    她的话声未落,一声清啸,划空传来。
    司马宏与冷寒梅二人方自同时脸色一变,那清啸声已转为一串朗吟,遥遥传来。
    “我本是多愁多病身,怎当你倾国倾城貌……”
    冷寒梅黛眉一蹙间,一道人影似经天长虹似地射落祠中,现出一个细眉朗目,面相清癯,身着竹布长衫的中年文士。
    他,身形才落,已先向着冷寒梅笑道:“冷姑娘,我找得你好苦……”
    冷寒梅怒声道:“你,给我滚开!”
    中年文士笑道:“姑娘的火气,越来越大了,哟,这几个见不得人的东西,让区区来代劳打发他们吧……”
    说话同时,已长身向阵剑上空扑去。司马宏一声怒叱:“狂徒躺下……”
    叱声中,飞身横截,并遥遥击出一记劈空掌。
    “蓬”地一声大响,劲气急旋中,双双被震得各自倒飞丈外。
    中年文士一声朗笑;“看不出来你这假疯子,还真有点鬼门道。”
    司马宏冷笑一声:“彼此彼此!”
    话声中,“蓬蓬”连响,双方又硬拼了三掌,居然又是平分秋色,显然这两人的功力,是在伯仲之间。
    冷寒梅扬声喝道:“邱尚文,你这是何苦!”
    一句话之间,那被冷寒梅叫做邱尚文的中年文士,已与司马宏二人各展绝学,拳来足往地打得难解难分。
    邱尚文(中年文士)边打边哈哈笑道:“冷姑娘,凭你这句话,足证你并非铁石心肠,我邱尚文这十几年的刻骨相思,也并没白费,今宵纵然埋骨此间,也算是心安理得的了。”
    话虽然是朗笑着说出,但却是蕴含着一个单恋者多少无形的血泪,洋溢着无限的痴情。
    冷寒梅黛眉一蹙,怒声道:“你少自作多情,快滚!”
    邱尚文笑道:“冷姑娘,区区自作多情已有十多年了,再加上这晚又有何妨……”
    司马宏“嘿嘿”冷笑道:“我以为你是甚么大有来头的人物,却原来只是一只名不见经传的癞哈蟆!”
    邱尚文冷冷一哼道:“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且尝尝‘癞哈蟆’的手段吧!”
    话声中,已奇幻无比地攻出三拳两掌,居然将司马宏迫退三步。
    但司马宏也不简单,退后三步之后,也立还颜色,接连三招快攻,也将邱尚文迫退三步。
    这两人因攻力悉称,一时之间,形成了此进彼退的拉锯之势,谁也奈何不了谁。
    至于冷寒梅,她一面为了节省真力,一面也为了避免对方再多加功力更高的人,仍在采取守势,没再施杀手。
    而对方的七个蒙面人,因须生擒冷寒梅,同时也因对手功力太强,前车可鉴,恐招来杀身之祸,也一直但求无过地只将冷寒梅困在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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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情有独钟
    所以情况仍然是胶着状态,但长久下去,胜负谁属就很难说了。
    就当此时,一声震天大喝,由祠外传来:“冷师叔,我来了。”
    话到人到,微风飒然中,已出现一位面貌黝黑,五短身材,年约十五六岁的劲装少年。
    这劲装少年,就是闻讯赶来支援的柏长青。
    此刻的柏长青,不但面目经过了易容,连身材也已经以“缩骨神功”缩小,几乎又回复了半年以前在洱海中的“小明”的模样。
    一声“冷师叔”,已使冷寒梅芳心中大喜,但当她目光一瞥柏长青面目时,又不禁脱口惊呼道:“你……”
    柏长青朗声笑道:“师叔,待侄儿打发了这些牛鬼蛇神,再详谈一切……”
    话声中,一展身形,有若浮光掠影似地围着那七星剑阵一转,“砰砰”连响中,那七个黑衣蒙面人已倒下三对半。
    冷寒梅几乎怀疑自己是在梦境中似的,惊喜交加地促声娇唤道:“好侄儿,留一个活口……”
    就这说话之间,那隐于宓妃祠中,尚未出面的敌人,也在柏长青那快如电掣的霹雳手段下全部了账。
    冷寒梅话声一落,柏长青已在祠中笑道:“师叔,擒贼擒王,留下外面那一个就行啦!”
    这时的司马宏,于心胆俱寒中,奋力攻出一掌,将邱尚文迫退一步,同时借劲弹身而起,疾如激矢似地向院外射去。
    邱尚文冷寒梅,两人同声怒叱:“匹夫,留下命来!”
    怒叱声中两人已同时飞身而起,跟踪急赶。
    一前一后,三道人影有如急矢离弦,速度之快,真是武林罕见。
    可是,柏长青的速度,却比这三人更快速不知几许。
    只听他一声朗笑道:“匹夫你还想走么?”
    话声未落,人影似天马行空,由三人上空闪电泻过,猿臂轻舒,一把扣住司马宏的后领,淡淡一笑道:“阁下,你这是何苦……”
    也就当此同时,斜刺里人影一闪,一只奇幻绝伦的手掌,疾如电光石火地抓向冷寒梅的香肩。
    冷寒梅与邱尚文二人,本是并肩急赶,这突然而来的怪客,偏偏是由邱尚文这边激射而来。
    所以,他探掌抓向冷寒梅,必须超越邱尚文的身前。
    那突来的怪客,一身功力高得出奇,他志在生擒冷寒梅,对那邱尚文的存在,根本视若无睹。
    但邱尚文岂是省油的灯,见状之下,一声怒叱:“匹夫找死!”
    叱声中,右掌直切对方抓向冷寒梅香肩的魔掌,左掌却同时向对方的“丹田”穴击去。
    同时,冷寒梅也香肩一塌,飞快地回攻了一招“云破月来”。
    这些,说来很费事,但实际上却是与柏长青擒住司马宏同一刹那间所发生的事。
    只听一声冷笑:“米粒之珠。也放毫光!”
    一声“砰”然大震,是狂风激荡中,邱尚文闷哼一声,抚胸踉跄后退,冷寒梅也被震得连连后退。
    一举手之间,即同时击败像冷寒梅、邱尚文等武林中罕见的顶尖高手,此人功力之高,委实令人咋舌。
    而且他得理不饶人,舍过邱尚文,再度扑向冷寒梅,同时哼一声:“还想走么?“一声清叱:“站住!”
    微风飒然中,人影一闪,一声震天巨响,那突然的怪客,竟然被震得连退三大步。
    只见柏长青左肋挟着司马宏,拦在冷寒梅身前,冷然一哂道:“又是一个见不得人的东西!”
    原来那突来的怪客竟是一个面障纱巾的黑衣人。
    那黑衣蒙面人的反应非常之快,也甚惊人,他被柏长青一掌震退之后,立即回身将正在运功疗伤的邱尚文抓住,自我解嘲地一笑道;“擒住这个,也是一样。”
    柏长青目中神光一闪,将左肋下的司马宏丢在地下,扭头向冷寒梅说道:“师叔,您没受伤?”
    冷寒梅苦笑道:“没有。”
    柏长青接道:“那么,师叔请暂时看住这厮,待侄儿擒下那见不得人的东西再说。”
    冷寒梅以真气传音说道:“此人功力高得出奇,贤侄不可轻视……”
    柏长青点点头,也传音答道:“侄儿会小心的。
    那黑衣蒙面人阴阴一笑道:“冷寒梅,咱们谈谈生意如何?”
    柏长青代答道:“兔子,放下你手下的人,咱们公平的一搏。”
    黑衣蒙面人笑道:“老夫已势成骑虎,不能不暂时借重他,以作为谈判的条件。”
    柏长青双眉一扬道;“你自信能保得住他?”
    黑衣蒙面人道;“保不保得住他,那是老夫的事,与你不相干!”
    微顿话锋,目注冷寒梅,沉声问道:“冷寒梅,要活的?还是要死的?老夫听你一句话!”
    冷寒梅俏脸上满布寒霜,冷然问道:“你打算怎么样?”
    黑衣蒙面人道:“老夫不打算怎么样,不过是一个换一个,两不吃亏。”
    此情此景,冷寒梅能有选择的余地么?
    就当冷寒梅俏脸上肌肉抽搐着,沉思未语间,柏长青冷笑一声道:“以一个受伤的人做为要挟,你是那门子的英雄!”黑衣蒙面人笑道:“娃儿,老夫的信条,一向是只达目的,不择手段,目前是事急从权,这又何损于老夫的威望!”
    冷寒梅银牙一挫道:“好!我答应。”
    黑衣蒙面人阴森一笑道:“本该如是,不然,你将有‘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困我而死’之遗憾,势将抱憾终身。”
    冷寒梅沉声喝道:“少废话,将人送过来!”
    黑衣蒙面人悠地道:“这不太公平吧!”
    冷寒梅注目问道:“这话怎么说?”
    黑衣蒙面人道:“老夫不讳言,目前我是处在劣势之下,如果我交出人质之后,你们不履行诺言,老夫岂非是两头落空。”
    冷寒梅道:“依你之见呢?”
    黑衣蒙面人道:“依老夫之见么,先将我的人放过来。”
    柏长青冷笑一声道:“你想得太理想了,你连面目都不敢示人,我们又怎么信得过你!”
    黑衣蒙面人笑道:“既然双方都不相信,这事情就难了。”
    柏长青剑眉一挑,朗声说道:“本少侠凭‘不老双仙’衣钵传人的身份,难道你还信不过?”
    黑衣蒙面人那透过纱巾的双目中,异采一闪,沉声问道:“娃儿,你真是不老双仙衣钵传人?”
    柏长青冷冷一笑道;“你不妨当场考验一下!”
    黑衣蒙面人道:“那倒不必,而且方才一掌已经考验过了,放眼当今武林,除了寰宇共尊的‘不老双仙’之外,大概也没人能调教得出你这样年轻的娃儿来。”
    冷寒梅接问道:“那你还有什么话说?”
    黑衣蒙面人道:“冲着‘不老双仙’这块金字招牌,老夫不再说什么,可以先交出人来。”
    话锋略顿,淡笑着接道:“不过,在交出人质前,老夫先要问几句话。”
    不等对方表示可否,立即日注柏长青问道:“娃儿,铁板令主是你的什么人?”
    柏长青心中一动地暗忖:“我不防胡说一通,给他一个莫测高深也好……”
    心念转动间,口中漫应道:“那是本少侠的师叔。”
    黑衣蒙面人道:“那么,你娃儿是不老双仙的再传弟子了?”
    柏长青冷然一晒道:“多此一问!”
    黑衣蒙面人哑然失笑道:“就算多此一问吧!那么,你娃儿从师已有多少年了呢?”
    柏长青心知对方此间必有深意,他年纪虽轻,却是聪明绝顶,当下心念一动间,竟毫不考虑地脱口答道:“还不足半年。”
    黑衣蒙面人忍不住一声轻“哦”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
    柏长青冷冷一笑道:“要不要本少侠代你说出来?”
    黑衣蒙面人似乎一楞道:“你能猜中老夫的心事?”
    “我敢说一猜就中。”
    “那你就不妨猜猜看。”
    柏长青注目冷笑道;“你已明白我就是去年八月中秋晚上在洱海中幸脱罗网的那个娃儿!”
    黑衣蒙面人身躯一震,仰首哈哈大笑道:“娃儿果然高明之至,真是后生可畏!”
    柏长青冷然叱道;“别打哈哈了,你既然羞于见人;我也懒得多问,不管你是甚么东西变的,冲着咱们方才的协定,目前和过去的事儿,都暂时不提,以后那儿碰上,就那儿算!”
    黑衣蒙面人笑着一翘拇指道:“快人快语,娃儿真可人……”
    柏长青截口朗笑道;“多承夸奖,现在你该怎么做,该用不着本少侠再多饶舌了吧!”
    黑衣蒙面人笑道:“对对!接着!”
    顺手一抛,已将邱尚文扔了过来。
    柏长青接过邱尚文,将其轻轻放落地面,随手抓起司马宏一甩道:“便宜你们两个,滚!”
    黑衣蒙面人接过司马宏二话不说,破空飞射而去。
    目注黑衣蒙面人消逝的夜空,柏长青轻呼一声道:“此人一身功力,真是高得可怕。”
    冷寒梅关切问道:“贤侄,你自信对付得了么?”
    柏长青爽朗地道,“师叔请放宽心,真要交上手时,侄儿自信可以制服他!”
    冷寒梅目中异采闪道:“贤侄,今宵师叔是生受你的了!”
    紧接着目光一瞥邱尚文,蹙眉问道:“伤得很重么?”
    邱尚文失笑道:“谢谢你,我还挺得住……”
    柏长青探怀取出一只玉瓶,倾出一颗色呈琥珀,小如黄豆的药丸,随手喂向邱文口中道;“这是我爷爷所炼制的‘小还丹’,只要内脏未碎,服下之后,半个时辰之内可复原……”
    邱尚文避开嘴唇,却用手掌接过,张目讶问道:“老弟,这就是‘不老双仙’的‘小还丹’。”
    柏长青点点头道,“是的。”
    邱尚文目光不由为之一怔,但旋即目注冷寒梅苦笑道:“冷姑娘,我邱尚文因祸得福,想不到这一掌却挨出如此好的福缘来,只是我很惭愧,不但未曾替你分忧,却反而增加你的……”
    冷寒梅截口轻叹道:“过去的不必说了,还是趁早疗伤要紧。”
    柏长青蹙眉接道:“师叔,这儿遍地死尸,血腥气太重,咱们换一个地方可好?”
    冷寒梅点点头道:“也好。”
    柏长青向邱尚文微微一笑道:“这位前辈,小可背你一程。”
    也不管对方同意与否,话落同时,已将邱尚文向背上一背,扭头说道:“师叔,侄儿带路。”
    说着,已当先疾奔而去。
    盏茶时间之后,三人已进入郊外的一间废祠中。
    柏长青首先将背上的邱尚文放下道:“前辈,现在你可以正式服药疗伤了。”
    邱尚文显得颇为激动地道:“老弟,大德不敢言谢,邱尚文只好生受你的了。”
    说完,已将“小还丹”纳入口中,就地跌坐运功,导引药力运行。
    接着,柏长青冷寒梅二人也相继就地坐下,冷寒梅并注目问道:“贤侄,你怎么称姑丈他老人家为爷爷。”
    柏长青笑道:“师叔,这事情说来话长……”
    接着,将由洱海分别之后,一直到目前为止的经过情形,点滴不漏地向冷寒梅详述了一遍。
    冷寒梅随着柏长青的复述,时而惊,时而喜,时而切齿愤怒,时而喟叹出声。
    柏长青说完全部经过之后,冷寒梅才幽幽地一声长叹道:“寒门不幸,竟出此狼心狗肺的子弟,不但冷氏祖宗泉下不安,我冷寒梅也羞见姑父母两位老人家。”
    柏长青口齿启动间,冷寒梅又接问题:“贤侄,这些日子来,你是否已探得了我那混账哥哥的一点消息。”
    柏长青摇摇头道:“还没有。”
    冷寒梅道:“那么,你进入四海镖局,是……”
    柏长青接道:“侄儿不过是觉得四海镖局大有可疑而已。”
    冷寒梅轻叹一声,妙目深注着柏长青的面孔,半晌之后,才幽幽一叹地喃喃自语道;“啊,多么像他……”
    柏长青不禁身心同时一震道:‘师叔,您说我像谁?”
    旁边一个清朗的语声接道:“冷姑娘,你是说这个老弟很像那‘惜花公子’白大侠?”
    这接话的是邱尚文,他正含笑欠身而起。
    柏长青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哦”,冷寒梅点点头道:“是的!”
    接着,又注目问道:“邱大侠的伤已完全好了?”
    邱尚文笑道:“不但好了,而且平添了十年面壁之功。”
    冷寒梅点点头道:“不错!‘不老双仙’的‘大还丹’与‘小还丹’,不但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疗伤圣药,而且能增长功力,可惜你服的是‘小还丹’,只能增力十年功力,如果是‘大还丹’,则至少可增加半甲子功力哩!”
    邱尚文正容接道:“冷姑娘,人贵知足,我邱尚文能获一粒‘小还丹’,已算是上天待我太厚了,还敢更奢望‘大还丹’么!”
    柏长青含笑接道:“事实上,爷爷所剩下的一颗‘大还丹’,已被风姊姊与我分服了哩!”
    邱尚文“哦”地一声笑道:“怪不得老弟弟年纪轻轻,能有如此成就1”
    冷寒梅目注邱尚文微笑地问道:“刚才,我们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邱尚文点点头道:“是的,因为我的伤势并不太严重,所以能于运功的同时听到两位的谈话。”
    说着,他也自行就地坐了下来。
    柏长青目光在对方两人脸上一扫,笑道:“师叔,这位前辈,您还没给我引见哩!”
    冷寒梅不自然地一笑,目注邱尚文道:“你自我介绍吧!”
    邱尚文经过十多年单恋,尚未能获得对方半缕温情的冷寒梅,内心之中,可说是又敬又爱又怕,个中甘苦,真是只有他自己明白。
    但自经过方才的这一场生死劫难之后,他下意识中似乎觉得冷寒梅的态度有了一些转变,尤其是这一句“你自我介绍吧”,那言外之意,可不是“在自己师侄面前,我不便说,还是你自己说吧!”
    对这种暗示性的鼓动,他还能不受宠—若惊地心花怒放么?
    当下他爽朗地一笑道;“是。”
    接着,目注柏长青笑道:“我,邱尚文,出身岭南世家,寒家因平常不在江湖上走动,所以极少为武林中人所知。虽然如此,但我邱尚文却也相当自负,平常,除了寰宇共尊的.‘不老双仙’和当今八大高人之外,对其余武林人物,却并未放在眼中……”
    冷寒梅微微一笑地截口道:“今宵你该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邱尚文尴尬地笑道;“是是!”
    连声应是中,目光向冷寒梅偷偷地一瞥,又试探着接道;“约莫是十五年之前,在一个偶然的场合中,邂逅老弟你这位师叔冷姑娘……”
    目光再度向冷寒梅一瞥,见对方的俏脸上并无愠色,这才大胆地接道:“从此之后我就象着了魔似地单恋着她,可是冷姑娘竟对‘惜花公子’白大侠情有独钟,十几年来,一直也不曾对我稍假词色……”
    冷寒梅笑着截口道:“够了,在晚辈面前,也不怕难为情。”
    邱尚文笑道:“这是人间至情的表现,发乎情,止乎礼,又有甚么难为情的。”
    冷寒梅轻轻一叹道:“目前大劫方兴,我正心乱如麻,未来休咎,谁也没法预料。”
    话锋略顿,注目正容接道:“我知道,赶虽赶不走你,只要你不怕遭受池鱼之殃,你尽管,跟着我就是……”
    邱尚文飞快地接道:“邱尚文敬遵芳命,今后姑娘任何差遣,虽然是赴场蹈火,决不敢辞。”
    冷寒梅长叹一声道:“可是我要提醒你,你既然知道我对白晓岚情有独钟,你再跟下去也不会有甚么希望的。”邱尚文苦笑道:“这个我知道,我所求的,仅仅是如孤星之伴明月,尽管永远有一段无法缩拢的距离,但我只要能长相厮守,分享一些冷月的余晖,也就心满意足了。”
    冷寒梅俏脸上肌肉微微一阵抽搐之后,幽幽地一叹道:“别再情呀爱呀的了,你既然一意孤行,我也没法劝阻你,现在你且静坐一旁,咱们还要谈正经事。”
    接着,目注柏长青道:“贤侄……”
    柏长青截口苦笑道:“师叔,贾伯伯以往一向叫我小明,所以,我也希望您叫我小明,比较更亲切一点。”
    冷寒梅的美目中,陡地涌起一层迷漾薄雾,语声颇为艰涩地道:“好,小明,你……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身世?”
    柏长青凄凉地一笑道:“是的!”
    微微一顿,又苦笑着接道:“明儿正想问您,前些日在洱海时,师叔曾问过我,‘你是不是姓’虽然下面的话被人打断了,但不久,……如今想来,那该是通天教中的人口中获得了答案……”
    冷寒梅忍不住截口问道:“他们怎么说?”
    柏长青道;“他们问我是不是姓白,如今师叔同邱前辈又说我像那‘惜花公子’白大侠,这……这……”
    一时之间,他可不知何接下去才好。
    冷寒梅长叹一声道:“孩子,如果师叔的猜想不错,你的身世,可能跟白大侠大有渊源。”
    柏长青对冷寒梅的话,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轻轻一叹道:“师叔,有时候,明儿也有这种构想,可恨的是,贾伯伯所遗留有关明儿身世的那个油布包儿,竟失踪了。”
    冷寒梅凄然一笑道:“孩子,这种事是急不来的,只好慢慢地去查。”
    柏长青注目问道:“师叔,您知道以前白大侠的家庭情况么?”
    冷寒梅道:“自从他同江丽君成婚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不过我知道他们有过一个男孩,算起来那孩子的年纪,也正跟你差不多。”
    柏长青嚅嚅道:“师叔,明儿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冷寒梅苦笑道:“师叔面前,不必有甚么顾忌,而且,师叔也没甚么不可对人言之事,孩子,有话你尽管问就是。”
    柏长青这才神色一整道:“师叔,您恨白大侠夫妇么?”
    冷寒梅苦笑如故道:“我也不知道。”
    接着,又幽幽地一叹道:“爱之深,恨之也切,有时候,爱与恨往往是不可分的,孩子,你现在还不到领会这些的年龄,但是慢慢地你会懂的。”
    柏长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那么,师叔之所以找他们的两位,是”
    冷寒梅道:“起初,我不过是渴望看见他,可是当我发觉他们夫妇,甚至连‘中原四异’也同时神秘夫踪之后,却感到事态非常严重,所以才继续暗中追查下来。”
    柏长青道:“师叔着手追查已多久了?”
    冷寒梅沉想着道:“也不过是最近年把的事。”
    话锋微微一顿,又轻轻一叹道:“自他们两位成婚之后,我伤心失望之余,一直逐迹风尘,希望能忘掉过去的一切,可是,一个人要想抹去心灵上的创痕,又是谈何容易!”幽幽一叹,又苦笑着接道:“挥慧剑,斩情丝,说来轻松,但实行起来,可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这几句话,也许触发了一直单恋着她的邱尚文的伤感,竟也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冷寒梅幽幽地接道:“于是,经过十多年的流浪之后,我终于悄悄地找上了‘避秦别院’,但远出我意外的是‘避秦别院’中已是人去楼空…”
    柏长青忍不住截口问道:“这些日子来,师叔也没发现一丝线索?”
    冷寒梅苦笑道:“要说有一点线索的话,恰如你所说的,仅仅感到这新成立的四海镖局,大有可疑而已……”
    “所以,师叔才赶到洛阳来?”
    “是的。”
    柏长青沉思着道:“由于司马宏那假疯子的出现,显然是敌人针对师叔的有计划安排,今后,师叔的行踪,可很……”
    冷寒梅慰然一笑截口道;“孩子,师叔会当心的,待会,你将凤丫头的行踪告诉我,我决定同他们共同行动,彼此之间,也便于互相照料。”
    柏长青微微点首间,冷寒梅又正容接道:“孩子,倒是你,尽管你迭膺奇遇,并已获姑父母两位老人家的全部真传,但你独居虎口,而鬼蜮手段又是防不胜防,今后,你可得随时随地格外当心。”
    柏长青正容答道;“是的,明儿记下了。”
    冷寒梅慰然笑道:“这才是好孩子!”
    接着,微笑注目说道:“小明,方才你说过,自从你迭膺奇遇之后,已长得完全成了一个大人,现在恢复你的本来面目,给师叔瞧瞧。”
    柏长青点首微笑道:“明儿遵命。”
    接着站起身来,全身骨节一阵暴响过处,已恢复了他那有若玉树临风的绝世风采。
    不过,配上他目前这一套既窄又短的衣衫,却显得殊为滑稽而已。
    冷寒梅,邱尚文二人,但觉目前一闪,禁不住目射异采地同声赞道:“真是奇迹,还不到半年,一个默默无闻的毛头小伙子,竟变成大人,并成了名满天下的少年奇侠……”
    “老弟,不知有多少姑娘,会为你茶饭不思,魂萦梦牵哩!”
    冷寒梅目光深注地接着:“小明,也许师叔对白晓岚的印象太过深刻,此刻,你固然变得太多,不像半年以前那么酷肖他,但仔细看来,仍不难在你的眉宇神态之间,看出白晓岚的影子来,所以你得特别当心魔崽仔们瞧出你的破绽!”
    柏长青正容答道:“明儿会当心的,今宵明儿之所以故意以小明的姿态出现,也是为了混淆敌人的注意力,给他们一个莫测高深。”
    冷寒梅连连说道:“唔,不错!好,好……”
    邱尚文更是一翘大拇指道:“武功智计称高绝,不愧是寰宇共尊的‘不老双仙’的衣钵传人……”
    当冷寒梅,柏长青,邱尚文等三人在废祠中详谈既往,并策划未来的同时,洛阳城郊,北邙山上,那叠叠荒坟之间,却也有五个夜行怪客在低声密谈着。
    那五个夜行怪客中,两人是曾在宓妃祠中出现过的黑衣蒙面人和假疯子司马宏,另三个却同样一袭青衫,青纱幛面。
    黑衣蒙面人高踞一座墓碑之上,司马宏待立一旁,另三个青衣蒙面人则恭谨地肃立碑前。
    黑衣蒙面人双目中冷芒如电,在三个青衣蒙面人身上一扫,沉声说道:“你们三个,一个一个的说。”
    三个青衣蒙面人同声恭喏中,左边的一个首先躬身说道:“禀太上护法,柏长青及季东平二人是今夜二更过后进的城,现寓高宾客栈中。”
    黑衣蒙面人“唔”了一声道:“本座知道了。”
    当中的青衣蒙面人躬身接接道:“禀太上护法,柏长青,季东平二人落店不久,季东平即单独外出,顿饭工夫之后,柏长青也独自走出客栈,不过……”
    黑衣蒙面人截口问道:“怎么?”
    青衣蒙面人恭声答道:“不过,柏长青走出横门上后,很快又折了回来,同时还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是一个中年商人。”
    “他们说些甚么?”
    “都是一些普通的寒喧。”
    “没瞧出他们的关系?”
    “听他们之间的语气,好像是长久不见的老朋友。”
    “以后呢?”
    “以后,那中年人独自辞出……”
    “独自?柏长青没送他。”
    “是……是的。”
    “说下去!”
    “以后,柏长青叫店家送进一碗面之后,就再没听到甚么声息,一直到现在……”
    黑衣蒙面人注目问道:“有没有去房间看过他?”
    那青衣蒙面人讷讷地答道;“属下……深恐打草惊蛇……所以……不敢过份欺近……”
    黑衣蒙面人冷哼一声,青衣蒙面人情不自禁地一个哆嗦道:“属下该死……”
    黑衣蒙面人却目注右边的一个青衣蒙面人道:“你呢?”
    那右边的青衣蒙面人躬身道:“禀太上……”
    “简单点说。”
    “是!那季东平走出客栈之后……”
    “叫你简单一点,没听到!”
    “是是!属下已跟季东平说过了。”
    “他怎么说?”
    那青衣蒙面人立即恭声答道:“他,那季东平说,他很乐意为本教效力,不过,他认为酬劳太低了一点……”
    黑衣蒙面人冷然截口道:“你怎么回答他的?”
    青衣蒙面人道:“属下当时对他说:‘这酬劳已不算太低,只要稍有建树,咱们教主是不会亏待你的’。”
    黑衣蒙面人点点头道;“唔!答得好!”
    微顿话锋,又注目接伺道;“以后呢?”
    青衣蒙面人道:“他说:‘兹事体大,且让老朽多加考虑’。”
    “几时可能答复?”
    “他说过三天之后。”
    “你有否叮嘱过他,此事要绝对保密?”
    青衣人道:“是的。属下当时郑重地对他说:‘此事要绝对保密,如有外泄,本教可随时取你的性命。’……”
    黑衣蒙面人微微点头,扭头向侍立一旁的司马宏问道:“司马护法对今宵之事,有何高见?”
    司马宏微微一楞道:“太上之意,是指”
    黑衣蒙面人道:“本座是说今宵出现宓妃祠中的那娃儿。”
    司马宏沉思着答道:“那小子似乎不可能与柏长青是一个人。”
    黑衣蒙面人道:“本座也不过是如此忖想而已,而事实上,柏长青刚到洛阳,那小子却也同时在洛阳出现,你不觉得巧得太过份了么?”
    司马宏道:“可是,那小于的身材与年纪,都……”
    黑衣蒙面人截口接道:“他不能施用缩骨神功么?”
    司马宏点点头道:“太上所见甚是,只是,施展缩骨神功而能与人交手,并支持如此之久,那未免太玄了。”
    黑衣蒙面人道:“这些,对于一个武功已致化境的人,都不应该算是问题。”
    司马宏不禁骇然张目道;“太上认为那柏长青的武功已臻化境?”
    黑衫蒙面人沉思着道:“是否已臻化境,本座不敢说,不过‘高深莫测’四个字,他却可当之无愧!”司马宏接问道:“太上对今宵宓妃祠中的那娃儿呢?”
    黑衣蒙面人言;“同样的莫测高深。”
    司马宏注目问道;“太上是否认为那小子就是白晓岚的孽种?”
    “从他的面目观察,应该是的。”接着,又轻轻一叹道:“那小子,去年中秋节晚上,在洱海幸脱罗网,想不到未及半年,他的武功竟已精湛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如非亲目所见,真难令人相信。”
    司马宏笑道;“太上别忘了,那小子是‘不老双仙’那两个老不死的衣钵传人。”
    黑衣蒙面人道;“可是,他投师才不到半年,半年时间,那两个老不死,究竟用甚么方法将他调教得如此出色呢?”
    司马宏沉思着答道;“这……委实是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黑衣蒙面人忽地钢牙一挫,冷笑一声,道:“不论那个小杂种是一而二也好,真是两个人也好,谅他也逃不过老夫的掌心去!”
    司马宏谄笑着附和道:“是啊!以太上的睿智明断,谅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儿,怎会是太上您的敌手……”
    黑衣蒙面人纵下墓碑,沉声接道:“你们都坐下,本座另有派遣……”
    且说柏长青辞别冷寒梅,邱尚文二人,独自回到高宾客栈时,已经快接近黎明了。
    当下,以真气传音向代他睡在床上的黄升问道:“黄兄有甚么情况么?”
    黄升也传音答道:“暗中人有监视,不过,好像是慑于少侠神威,不敢欺近……”
    柏长青淡淡一笑道:“这情形我知道。”
    接着,向季东平的房间呶呶嘴道:“怎么样?”
    黄升神秘地一笑道:“很晚才回来,目前正好睡哩!”
    柏长青微一沉思道;“马上要天亮了,黄兄,待会我向店小二要过一套衣服之后,你再出去。”
    黄升笑道:“少侠,这个,小的早就准备好哩,您瞧……”
    天亮之后,季东平缓步踱进柏长青的房间。
    柏长青刚刚调息顿饭时间之后,正在洗脸,见状连忙笑道:“季老请坐。”
    季东平连忙坐在一张木椅之上,注目笑问道:“主人,您觉得老奴这个人如何?”
    柏长青微微一怔道:“季老很好啊!”
    季东平神色一整道:“老奴好不好,老奴自己再清楚不过,而且,主人对老奴的过去,也该有过耳闻,是么?”
    柏长青微笑道:“耳闻往往不如目见,所以,我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季东平也淡淡一笑道:“主人,老奴自从跟随您之后,几乎每晚都在醉乡,您知道这是为甚么?”
    柏长青坐上另一张椅子,端起香茗,饮一口之后,才含笑问道:“莫非季老有不如意的心事,才借酒消愁?”
    季东平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小可能为季老效劳么?”
    “老奴怎敢当主人‘效劳’之称,不过,事实上老奴的烦闷,只要主人一句话就可解除?”
    柏长青笑道:“小可乐意为季老解除心中的烦闷,季老请尽管说。”
    季东平歉笑道:“老奴说出心中烦闷之前,要先问几句冒昧的话,尚请主人原谅。”
    “我不会介意的。”
    “那么,老奴先谢过了!”
    季东平微顿话锋,才神色一整地接道:“老奴虽然每晚烂醉如泥,但如果有人在房间中做过手脚,老奴还不致于觉察不出来!”
    柏长青心中一动,但表面上却平静地反问道,“季老此话,想另有所指?”
    季东平道:“是的!如果并非老奴神经过敏,则昨宵与前此在桐柏城的客栈中,都有人在老奴房间中做过手脚。”
    柏长青心中暗骂一声;“好厉害的老狐狸……”
    他心念电转,如果不能说服对方,即不顾一切后果,立刻将其除去,所以,他表面上依然平静地道:“不错,但那并非小可所做。”
    “主人知道那人?”
    “当然知道。”
    季东平拈须笑道:“那人好高明的手法。”
    柏长青道;“季老更高明,因为那人曾说过,他的手法,事后任何人都难以察觉,但季老竟察觉了。”
    季东平正容道;“主人,老奴并未察觉甚么,不过是凭数十年的江湖经验,直觉地感到可疑而已。”
    柏长青道:“仅凭这一点,季老可称高明之极。”
    微顿话锋,又注目接道;“季老对小可的答话,好像一点也不感到惊奇?”
    季东平微笑道:“在平常,老奴会感到惊奇,但此刻,却可以说是早在老奴意料之中了,主人,也许老奴也有使您惊奇的消息哩!”
    柏长青漫应道:“是么!那么,现在可以先说您的烦闷,然后再说使我惊奇的事吧。”季东平沉思着道:“主人,武林人物,讲究的是轻生死,重然诺,是么?”
    “不错!”
    “老奴也就是为了这一点,才自愿终身侍奉主人。”
    柏长青正容道:“季老重诺的精神,令人可敬,但小的一直没同意,如果季老是为了此……”
    季东平连忙截口道:“不不……主人请莫误会老奴的意思。”
    柏长青注目问道:“那么,季老心中的烦闷,究竟是为了甚么呢?”
    季东平正容笑道:“主要的是咱们主仆之间,无形的距离太远,例如两次在老奴房间中做下手脚,使老奴深感自己成了主人的累赘。”
    柏长青歉然道,“这一点,我非常抱歉!不过时间一久,双方进一步了解之后,这情形会逐渐消除的。”
    微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还有么?”
    季东平接道:“还有,老奴能有您这样一位年青有为,武功超绝的主人,面子上自是非常光采,可是主人的来历讳莫如深,不明内情者,认为老奴跟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伙子当奴才,简直是自甘下贱,所以……”
    柏长青神色一整地截口道:“季老,咱们这主仆的关系,本属荒唐,小可也根本没承认过,季老既然以此而内心不安,那么,咱们这荒乎其唐的主仆关系,请从此绝。”
    季东平注目问道:“主人,你宁可断绝咱们的主仆关系,也不愿泄漏您的真实来历!”
    柏长青笑问道:“季老究何所见而咬定小可另有来历?”
    季东平神秘的一笑道:“凭老奴这数十年的江湖阅历。”
    “还有么!”
    “还有,有人已经对您动了疑。”
    “季老指的是东方副总局主?”
    “不,是通天教。”
    柏长青笑道:“这就是季老方才所说的使我惊奇的消息?”
    季东平反问道;“难道这消息还不够使主人惊奇?”
    柏长青也神秘地一笑道;“很抱歉!我使你失望了,而且,我也不妨告诉你,所谓通天教与四海镖局,本来就是二位一体……”
    季东平脸色一变道:“主人,慎防隔墙有耳。”
    柏长青笑道;“不要紧,我已默察过,这周围十丈之内,并无窃听的人,何况,咱们的话声也很低。”
    季东平将嗓音压得更低道:“主人果然是另有来历?此行也是有别目的?”
    柏长青凛然地道:“不错!”
    微顿话锋,又沉声接道:“现在,说你的意图吧!”
    季东平不禁呆了一呆道,“怪不得……”
    接着诚挚地一笑道:“主人,如果老奴存心出卖您,也就不会向您说这些了。”
    柏长青道;“这个,我懂得。”
    季东平正容接道:“主人,老奴虽然名声不好,即也不是不分是非好歹的人。”
    柏长青目似冷电,声如刀切道,“那么,如果我是站在真理正义的一边,你是否愿意跟我共同冒险!”
    季东平毅然点首道:“愿意!不过,老奴希望先能明了主人的真实身份。”
    “可以。”柏长青探怀取出一物,向季东平眼前一伸,淡淡一笑道;“认识么?”
    季东平目光一触之下,禁不住身躯一阵大震,目射异彩,语不成声地,说道:“您……您就是铁板令主……”
    原来柏长青掌心托的,竟是那威震武林的铁板令。
    柏长青收回令牌,神态肃然地道:“不错!铁板令本系同式两面,以往分由‘不老双仙’掌管,现在则由我与师姊各掌一面。”
    季东平显得非常激动地道:“老奴能侍奉令主侠驾,那实在太荣幸了,太荣幸了……”
    接着,又呆了一呆道:“主人,您既有秘密任务,而老奴平日的名声又坏,您就不怕老奴暗中背叛您?”柏长青微微一笑:“你敢么?”
    微顿话锋,一挑剑眉道:“再说,对通天教的内情,我已知道一份,所以纵然你敢暗中背叛我,而又能逃出我的手腕,我也不怕,我可以公开身份,放手同他周旋!”
    季东平爽朗地道:“老奴既已存心向善,岂敢再怀异心,何况,能荣任天下共仰的铁板令主的仆从,多少人可求都求不到哩!”
    柏长青注目沉声道:“咱们之间,称呼照旧,在我的身份未公开之前,不可再提‘令主’二字!”
    “是!老奴遵命。”
    柏长青语气一弛道:“好了,季老,现在继续说您那使小可惊奇的消息吧。”
    季东平笑了笑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宵老奴独自出去喝酒时,通天教的一位护法级人物跟老奴街头,声明奉该教教主之命,以该教一级护法之职相任,与老奴察探主人的真实来历,以及暗中所接近的人物。”
    柏长青答问道:“季老是怎样答覆那厮的?”
    季东平道:“当时老奴说,兹事体大,不能不多加考虑,所以且考虑三天之后再作答复。”
    柏长青沉思着道:“好!三天之后,季老可告诉他,愿意接受这份工作。”
    季东平一楞道:“主人,这……”
    柏长青正容接道,“季老尽管放心与其虚与委蛇就是,必要时,我会供给你一些对我方无损,却能坚定他们对你的信任的消息,明白了么?”
    季东平不禁长吁一声道:“老奴明白了。”
    微顿话锋,又注目期待地问道:“主人,您要到何时才能公开身份?”
    柏长青沉思道;“这可很难说,主要是要看我在四海镖局所收获的情形而定怎么,我身份的公开与否,对您很重要么。”
    季东平微微一笑道;“当然很重要,主人,您可没想到,老奴是多么渴望着能早点在朋友们,尤其那是些曾经讪笑过我的人面前去炫耀一番。”
    柏长青忍不住笑道:“季老的童心还很重啊!”
    季东平爽朗地笑道:“这叫做返老还童呀……”
    柏长青忽然向季东平一施眼色,声调略扬地道:“嗨!季老,洛阳为我国历史最悠久的古都,名胜古迹之多,不胜枚举,咱们且忙里偷闲在前往镖局报到之前,先畅游三天如何?”
    季东平自然明白柏长青忽然扬声岔开话题之用心,可是,凭他的功力,竟一点也没察觉甚么,不由暗道一声惭愧,口中也扬声答道;“主人有此雅兴,老奴理当奉陪,而且老奴于十年之前,曾有过洛阳之行,也算得上是半个识途老马哩!”
    柏长青笑道:“啊!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咱们吃过早点之后,立即出发。”
    “是!……”
    半个时辰之后,柏长青主仆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向城南进发,准备一探“关林”古迹。
    季东平为保持他的仆人身份,坚持与车把式同坐辕上,柏长青也并没勉强他。
    蹄声得得,轮声辘辘中,柏长青以真气传音向季东平说道,“季老,小可有几句肺腑之言,请好好听着。”
    季东平也传音答道;“是!主人请吩咐。”
    柏长青接道:“你我既已肝胆相照,从此刻起,小可当以心腹相待,患难与共。”
    季东平道:“老奴深感荣幸!”
    柏长青接道;“以季老江湖阅历之深,与过人的机智,今后小可借重之处甚多,尚望季老莫以小可年轻识浅,而不屑辅佐才好。”
    季东平微显激动地道:“主人,您这话可折煞老奴了!”
    微微一顿之后,才继续传音接道:“老奴此心,唯天可表,今后,主人任何吩咐,老奴当……”
    柏长青截口笑道:“够了!季老,小可有几句狂妄之言,季老听了,可别见责。”
    季东平接道:“老奴怎敢!”
    柏长青道:“做为铁板令主最亲近的侍从,除了机智与江湖阅历之外,还得有超人的武功……”
    季东平呆了呆道:“这个……老奴可……”
    柏长青笑道,“方才我已绘好三式武功的草图,请季老在暗中多加揣摩,我想十天半月之后,也该可勉强应用了。”
    季东平心中一喜道:“主人所传招式,必然是旷代绝艺了!”
    柏长青道:“这是老令主老人家以数十年的心血所研创,招式虽然玄妙无比,却未定名称,他老人家传给小可之后,小可才名之为‘空前三式’,原意纵然不能谓之后无来者,也可说是前无古人的了。”
    季东平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啊”,柏长青又淡笑着接道:“当时,老令主他老人家说我太过狂妄,不该抹煞前辈人物的成就,季老,您猜我当时怎么回答?”
    季东平微笑地道;“老奴想,主人当时的答复,一定非常精辟的理由。”
    柏长青笑了笑道:“当时我回答他老人家说:‘世间事,尤其是武功招式,绝不能墨守成规,一墨守成规,便无法进步,前辈人物的成就,固然不能一笔抹煞,但前辈人物的招式,并非天上掉下来,也是由更前辈的人物的招式中逐渐改进研创出来的,目前这三式武功既然超越古人的成就,那么,谓之为‘空前三式’又有何不宜?’”
    季东平连连点头道:“老奴幸而言中,主人这理论,委实是精辟之至。”
    柏长青笑道:“季老过奖了!”
    略为一顿,又传音接道:“这‘空前三式’,名为三招,实则每招为十种变化,等于是二十七招,而且可掌可剑,配合那玄妙的步法,练成之后,纵然是遇上功力高得特殊的对手,也足可自保而伺机脱身。”
    季东平禁不住心中狂喜道:“主人如此厚赐,老奴虽肝脑投地,也不足以言报。”
    柏长青笑道:“季老太言重了,自己人嘛!还用得着说这些么……”
    他们这一阵传音交谈之间,马车已到达洛河岸边。
    “关林”在洛阳城南往关塞山的途中,为去龙门必经之路,渡过洛河之后。,仍有十五里之遥。
    所谓“关林”,即三国时“漠寺亭侯”关云长的陵寝。
    历史记载:公元二一九年,云长守江陵,兵败,西走麦城,被吴将吕蒙计擒,不屈而死。
    据传东吴孙权恐惧蜀国报仇,乃送关之首级于曹操献功,以图嫁祸于曹,曹操将计就计,以沉香雕身,并以王侯之礼厚葬关手洛阳,后经历朝迭加修建,庙宇宏伟,远较西湖之岳庙还大,四周古柏蔽天,苍苍郁郁,故有“关林”之称。
    按关云长可说是我国妇孺皆知的忠义英雄,几乎全国各大小城镇都有关帝庙之建筑,其冢则有二,一为麦城(即今湖北省当阳县东南)之衣冠冢,一为洛阳城南之关帝冢,亦即关云长埋马之处。
    洛河的渡船,相当宽敞,连车带人马,一齐载了上去。
    渡河当中,柏长青由怀中取出一个纸卷交与季东平,目注洛河的滔滔江水,传音说道:“这是小可临时绘就的草图,记熟之后,请立即毁去,有机会时,我当亲自演练给你瞧瞧。”
    季东平也传音答道:“老奴记下了……”
    到达关林时,已晌午时分。
    柏长青季东平两人在关庙中吃过一顿素蔽之后,柏长青在庙中各处随意闲逛,季东平则独自跑到庙后那浓荫齐天的古柏林中钻研那“空前三式”去了。
    这关帝庙的建筑,委实当得上宏伟庄严四字。
    庙分三进,大前门有巨大白石狮,大门内有赤免马铜像,过拱桥抵大殿,有关公的文装神像,二殿供武装神像,三殿则有三座雕塑不同的神像。
    不论关帝本人,或关平周仓的塑像,都极威严肃穆,并且栩栩如生。
    三殿后即关帝陵墓,墓门高竖石坊,左右各有八角亭,中有石碑,上书:“忠义神武灵佑仁勇显威关帝大圣陵”,墓门横额书“链灵处”,左右有楹联云:“神游上苑乘仙鹤,骨在天中隐睡龙。”
    前后古柏蔽天,景象端的极庄严肃穆!
    柏长青闲逛到后殿,当他正在瞻仰那三座不同的神像时,却偶然听到由左厢房中传出一阵窃窃私语之声,并还夹着女人的荡笑声。
    柏长青不禁眉峰一蹙地暗忖道:“这庄严神圣的关帝庙中,怎会有此种声息……”
    疑念滋生间,不由默运玄功,伪装仔细瞻仰神像似地凝神默察着。
    可是,他这一凝神默察,那左厢房中的可疑声息,却突然静止了。
    柏长青心中冷笑一声,表面上却伪装若无其事地向左厢房信步踱了过去……
    就当此时,一个小沙弥由背后促声唤道:“施主请止步。”
    柏长青驻步回声问道;“小师傅,难道这儿是贵庙的禁地?”
    小沙弥疾步走近身侧,合什一礼,却是讷讷地答道:“施主,不……不是禁地,但也……可以这么说……”
    柏长青讶问道:“此话怎讲?”
    少沙弥神色一整道;“因为这左厢房已被一位施主的公子全部租了下来。”
    柏长青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只是那位公子爷一个人租下偌大的房子,做何用场?”
    小沙弥道:“那位公子爷因爱好这儿的清静,所以租下来做为读书之用,以便赶明年的大考。”
    柏长青故意扬声道:“哦!如此说来,我倒真不便打搅了。”
    接着,又试探着问道:“小师傅,贵庙中是否还有空着的客房可租?”
    小沙弥歉笑道;“没有,本来这后殿的左厢房,就是供游客住宿的,自从租给这位相公之后,也就不再有客房出租了。”
    柏长青漫应道:“那真是太不巧啦!”
    说着,已由右边侧门向殿后的陵墓走去……
    围绕关墓周围的柏林,深度总在里许,这时的季东平,正斜倚一株古柏的树干,在聚精会神地揣摩那“空前三式”的招式变化。
    距离季东平箭远左右,一头硕大无比,有如牛犊的青狼,正鼻息咻咻地朝着他缓缓地走来,青狼后面,还随着一个身着古铜色长衫的高大老人。
    这老人,浓眉巨眼,虬髯绕颊,看不出有多大年纪,但由于他那双眉开阉之间,精芒如电,却显得颇为威严,尤其他竟伴着如此一头凶猛的青狼走在一起,更是特别引人注目。
    也许是距离还远,也可能是季东平正全神贯注在那“空前三式”的精妙变化中,所以,他对那一人一狼的出现,似乎还没察觉到。
    那古铜色长衫老丈,若有所思地信步徘徊着,而走在他前面的那只青狼,也不时停下来等候他,那情形就像是一只驯服的家犬在等侯他的主人似地。
    这委实是一件奇异的事,因为,如所周知,狼是没法驯服的,纵然是科学昌明的现代驯兽师,也没听说谁能将狼驯服而将它送到马戏团去表演……
    那一人一狼走近季东平约十丈距离时,季东平已瞿然惊觉,下意识地立即将那‘空前三式’的草图揣入怀中,同时举目偷偷一瞥之下,不由脸色为之一变。
    但见那古铜长衫老人却停了下来,对那十丈外的季东平,竟视若无睹的,伸手拍拍青狼的头顶,淡淡地说道:“青儿,咱们歇一会儿。”
    接着,又喃喃地自语道:“青儿青儿,你也不用自惭形秽,世间多少混账人,动辄就骂人‘狼心狗肺’,其实,举世滔滔,多的是禽兽不如的东西,骂他们‘狼心狗肺’,不但是大大地污辱了你,也委实过份抬举了他们,青儿,你说是么?”
    季东平禁不住心头暗忖:“这老怪物凭空又发甚么牢骚……”
    那古铜长衫老人目注柏林深处,口中依然喃喃地道;“人家都说我怪,不同人来往而偏偏跟你在一起,所以,给我起了个甚么‘北漠狼人’的绰号……”
    苦笑了一声,又轻轻一叹道;“青儿,只有你能了解,茫茫人海之中,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你的仁慈……”
    原来这老人就是名列当今八大高人中的“北漠狼人”申天讨。
    说起这“北漠狼人”申天讨来,在当今武林八大高人中,数他武功最高,为人也最怪,善善恶恶介于正邪之间,终年与青狼为伍,而不与任何人交往。
    有人揣测他,可能是有过某种伤心透顶的事,才如此自绝人群,而情愿与青狼为伍,可是,却投入知道他究竟有过何种伤心之事,甚至于连他的出身来历,也人言言殊,莫衷一是。
    不过,由于他这“申天讨”的姓名,以及目前这一段愤世嫉俗的自语,也可想见一般,无怪乎人家对其揣测纷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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