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板铜琶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初显神技退双矮
    由斗场至大门外的木牌之间,少说点也在十丈以上,一拳能击碎十丈以外的木牌,这情形,除了青衣老妪戴着面纱,看不到她的表情之外,其余群豪,包括东方逸在内,无不悚然动容。
    柏长青一面指掌拳脚兼施地展开一阵抢攻,一面朗声笑问道;“白前辈,方才那一拳,是否有点像贵门的‘百步神拳’?”
    白云飞一面见招拆招,一面答道:“很像。”
    柏长青又道:“前辈该不致认为晚辈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吧?”
    白云飞敞声笑道:“娃儿的是可人,老夫要反攻了……”
    柏长青也立即还以颜色,以“空前三式”中的一招“雷厉风行”将对方追回原位,接着,一面以博杂的奇异招式,展开抢攻,一面以真气传音说道:“老人家,请维持现状,再听晚辈说几句话。”
    白云飞一面攻守兼施地奇招迭出,一面也以真气传音笑道:“娃儿有话快说。”
    柏长青传音接道:“老人家,是友非敌,详情请去‘白马寺’问铁板令主。”
    白云飞讶问道:“铁板令主已来洛阳?”
    柏长青道:“是的,老人家,这一战咱们最好维持平局。”
    白云飞道:“好,老夫同意……”
    白云飞的传音未毕,东方逸已一声沉喝:“八十五,还有十五招。”
    柏长青震声大喝:“白前辈,试试这几招!”
    话声中,连展“空前三式”中绝艺,将白去飞迫退五尺。
    白云飞敞声大笑道:“娃儿委实了得,老夫算是服了你了……”
    话声中,也连施杀手,将柏长青迫回原位。
    东方逸接着扬声说道:“九十四,还有六招!”
    这时,激战中的两人,各展绝学,一时之间,但见人影交错,劲风激荡,似乎正在各尽全力,争取最后胜利,不但看得旁观群豪眼花撩乱,目瞪口呆地叹为观止,即连青衣老妪与东方逸二人,也没瞧出两人这虚应故事的一点破绽来。
    六招时间,眨眼就过。
    东方逸大喝一声:“一百招!”
    “嘶”地一声,人影分处,但见白云飞手中拈住柏长青的一节衣袖,柏长青却撕下对方一幅长衫下摆,两人苦笑着互相注视。
    东方逸哈哈大笑道:“秋色平分,白大侠同意否?”
    白云飞显得十分沮丧地面现苦笑,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老夫耄矣!不同意行么?”
    扭头一声沉喝:“杰儿,婷儿,咱们走!”
    说着,当先向大厅外走去。
    那与他同来的年轻男女,双双向柏长青投过一瞥异样神情的深注之后,也相随离去。
    东方逸扬声说道:“白大侠,有关镖局之事,一俟本局总局主启关之后,自会有合理解决办法。”
    白云飞头也不回地扬声答道:“好,届时老夫再来。”
    东方逸道:“恕东方逸不送了……”
    青衣老妪目注柏长青笑道:“娃儿委实要得!”
    接着,目光移注东方逸笑道:“白老儿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老运实在太坏,栽了这一个斤斗,怕不气得他三天不能入睡哩!”
    柏长青心中暗笑:“你要是知道真象之后,怕不气炸你这老妖婆的肚皮才怪……”
    他,念转未毕,青衣老妪已目注他讶问道:“咦!娃儿为何还不回座?”
    柏长青含笑一指那“燕赵双矮”道:“老太君,还有两位贵客哩!”
    青衣老妪笑道:“娃儿真是可人!”
    目光移注宇文兄弟笑问道:“你们二位怎么说?”
    宇文黄漠然地道:“咱们兄弟也想援白大侠的例子。”
    宇文白也同时点点头道:“对……”
    青衣老妪笑道:“贤昆仲之意,也是要跟咱们这位柏总督察斗上一百招?”
    宇文兄弟同时点首道:“不错!”
    青衣老妪语声一寒道:“贤昆仲自信还强过白老儿?”
    宇文黄冷然答道:“论单打独斗,咱们兄弟不能与白大侠相提并论,但咱们兄弟练就成了一种分道合击的打法,联手施展起来,却并不比白大侠差。”
    青衣老妪道:“如果你这‘并不比白大侠差’之语不是自谦,那么,比划结果,顶多也是平局,我看还是省了的好。”
    东方逸也微笑着接道:“宇文朋友,请恕老夫说句放肆的话,纵然两位联手,也决不致于强过白大侠去,依东方逸之见,贤昆仲也不妨等本局总局主启关之后,再商合理解决的办法。”
    宇文黄哈哈大笑道:“尊驾所说,也许是一番善意,但咱们兄弟在江湖上也是薄有名声的人物,如果未见真章,就被人家吓了回去,这消息传出去,咱们兄弟还有脸见人么!”
    东方逸点点头道:“宇文朋友说的是,看来东方逸不便再说甚么了。”
    宇文兄弟互望一眼!起身缓步走入场中,分左右取八尺距离,在柏长青两侧站定,然后,宇文黄向柏长青正容说道:“柏少侠请!”
    青衣老妪适时喝道:“慢着!”
    宇文黄注目讶问道:“老夫人还有何吩咐?”
    青衣老妪道:“条件还没说清,怎可贸然动手!”
    宇文白笑道:“咱们不是早已说过,一切援白大侠的例了么!”
    青衣老妪冷笑道:“那是你们一厢情愿的话,老身可没同意!”
    宇文黄蹙眉问道:“那么,宇文黄敬聆老夫人高见?”
    青衣老妪道:“其他条件都可援白老儿的例,只是其中‘百招之限’……”
    宇文黄淡笑问道:“老夫人准备怎么修正?”
    青衣老妪沉声接道:“招数不加限制,一直到双方之一躺下为止。”宇文黄脸色一整道:“那是说,这是生死之搏?”
    青衣老妪抬手揭去面纱,声容俱严地答道:“不错!如果两位不同意,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宇文兄弟同时仰首发出一串声震屋瓦的哈哈狂笑,厉久不绝,这情形,显然是被激怒到了极点。说来也难怪,那青衣老妪的话,也委实太以轻视人,别说是“燕赵双矮”这种响当当的成名人物,换上任何一个武林人也受不了。
    东方逸一蹙霜眉,摆手制止对方的狂笑道:“贤昆仲请稍安勿躁,东方逸还有话说。”
    不等对方开口,立即目光移注青衣老妪道;“老太君,这……有点不妥。”
    青衣老妪漠然地道:“有何不妥?”
    东方逸道:“双方都没深仇大恨,何苦做生死之搏。”
    “依你之见呢?”
    “一切照旧,百招为限,点到为止……”
    宇文黄插口接道:“尊驾是在替咱个兄弟讨情?”
    东方逸苦笑道:“宇文兄弟请莫误解,东方逸是为了避免伤了双方和气。”
    青衣老妪冷笑一声道:“既然动上手,还能不伤和气!”
    微顿话锋,又沉声接道:“东方老儿,我看你是越活越窝囊了!婆婆妈妈的,那里还有一点当年的豪气。”
    东方逸苦笑道:“老太君,如今咱们开的是镖局,虽然还是一样的刀尖舔血,剑底惊魂,但却也算是半个生意人啊!”
    青衣老妪微微楞了一楞,东方逸又轻轻一叹地接道:“生意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所以,除非是万不得已,咱们绝对不开罪任何朋友。”
    青衣老妪被说服了,她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对,好,就依你的吧!”
    东方逸微笑道:“谢谢老太君!”
    目光移注宇文兄弟歉笑道:“咱们老太君还是当年武林人物作风,却并非专对贤昆仲如此,贤昆仲尚请多多包涵。”宇文兄弟淡淡一笑却没答话。
    东方逸接道:“贤昆仲如别无意见,那么,一切援方才白大侠前例,开始!”
    宇文兄弟同时微微地点首,柏长青却心中冷笑:“你们两个打得好算盘!百招为限,点到为止,哼……”
    就当他心念暗转间,宇文黄已正容说道:“柏少侠请!”
    柏长青淡淡一笑道:“贤昆仲远来是客,理当贤昆仲先发招。”
    宇文白目注乃兄,一挑双眉道:“老大恭敬不如从命,咱们上!”
    双双一点头,随即活开步眼,绕着柏长青迅疾游走起来。
    这两兄弟,本是出名的矮子,这一绕场疾走,在越转越快的情况之下,浑如一黄一白两个圆球在地面滚动,显得颇为滑稽。
    柏长青脸含微笑,脚下不丁不八,沉稳如山地卓立着,显然地他是以不变应万变。
    陡地,宇文白一声暴喝,“呼”地一掌击向柏长青的腹部。
    柏长青冷笑一声,对宇文白的那一掌视若无睹地不做理会,身形微侧,左臂反手击出一掌。
    这侧身反手的动作,不但妙到毫巅地避过了宇文白的一掌,也恰好迎着宇文黄由侧背击来的一招“惊涛拍岸”。
    但听“蓬”然一声,宇文黄被震得倒退三步,柏长青也未占到便宜地退后三步。
    宇文黄一退之后,因感到柏长青的真功夫并不如想像中的高绝,心头一宽之下,立即和身飞扑。
    而柏长青那一退之势,却正好迎上宇文白的第三招攻势,刹时之间,柏长青竟陷入对方的夹击之中。
    这本来是一刹那之间的事。
    就当旁观群豪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之间,“砰砰”两声裂帛爆响过处,三道人影乍分倏合,立即以更快速更激烈的动作,斗在一起。
    在罡风激荡,拳掌翻飞中,传出柏长青的清朗语声道:“二位,快点将最拿手的使出来,柏长青可要开始回敬啦。”宇文白始声道:“没人限制你!”
    柏长青笑道:“说得是!咦!贤昆仲不肯施展看家本领,莫非认为我柏长青不堪承教么?”
    真够人气煞!宇文兄弟几乎是连吃奶的气力都使出来了,柏长青却偏说他们还藏了私。
    这期间,柏长青仅仅以“中原四异”和当今九大门派中的博杂武功来,东一招西一式地化解对方那如火如荼的攻势,不但他那睥睨当代的“空前三式”并未施展,而且,也根本没有还击过。
    宇文兄弟闷声不响,各展绝艺,配合得恰到好处地拼命抢攻。
    片刻之间,二十招已过。
    柏长青朗声笑道:“二位,这样打下去,柏长青有把握在三十招之内结束这一场比划……”
    东方逸扬声叫道:“第二十五招。”
    同时,宇文白冷笑一声道:“当心闪了舌头……”
    话没说完,柏长青一声龙吟长笑,身形电旋,痛呼连声中,宇文兄弟已双双抑腕而退!
    柏长青气定神闲地向东方逸扬声问道:“副座,多少招?”
    东方逸扬声答道:“二七招。”
    在旁观群豪如雷掌声叫好声中,柏长青目注犹自抱着右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宇文兄弟,淡淡一笑道:“二位,柏长青没吹牛吧!”
    宇文兄弟互望一眼,默然垂首。
    柏长青歉笑接道:“很抱歉!在下一时收手不及,致伤及了贤昆仲的右腕,但休养个三两天就会好的……”
    宇文黄目光一扫青衣老妪和东方逸二人,然后凝注柏长青微微一哂道:“柏少侠毋须致歉,咱们兄弟输得心服口服。”
    一顿话锋又自语地接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之期,当不在远。”
    扭头向乃弟一声沉喝道:“老二,咱们走!”
    说完,老兄弟二人相偕向大门外大步而去。
    柏长青扬声说道:“二位好走,恕柏长青不送了……”
    当柏长青安详地步向首席,重行入座时,大厅中重行响起一阵春雷似的掌声和疯狂的叫好声:“啊!真过瘾,真痛快……”
    “敬总督察一杯……”
    “敬副总局主一杯……”
    “敬老太君—杯……”
    这一个洗尘宴,除开半途被白云飞和“燕赵双矮”所打扰的时间不计外,足足喝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算是尽欢而散。
    平常不善饮酒的柏长青,在盛情难却之情况下,也喝了个八成醉意。
    东方逸对柏长青是特别优礼有加,竟亲自同季东平送柏长青回到宿舍,向绿珠特别交待好好伺候之后,才告辞而去。
    东方逸一走,俏婢绿珠向柏长青殷勤地笑问道:“爷,奴家给您做点醒酒汤去,可好?”
    季东平抢着答道:“好,姑娘……”
    绿珠含笑截口道:“老爷子,叫我绿珠吧,这姑娘二字……”
    季东平含笑接道:“好,绿珠,以后我不再叫你姑娘就是。”
    绿珠方自掩口一笑,季东平又淡笑地接道:“绿珠,先沏两杯浓茶来,再去煮醒酒汤,记着,茶是越浓越好,最好是在火上多熬熬。”
    绿珠连连点首道:“好的,奴家立刻去做。”
    望着绿珠迈着春风俏步的背影消失于门外之后,季东平向柏长青低声笑问道:“主人,您没醉吧?”
    柏长青笑了笑道:“季老您说呢?”
    说着,由本来斜倚床栏的半睡姿态,坐了起来。
    季东平接道:“主人这醉态,恐怕也瞒不过东方逸的法眼。”
    柏长青道:“这倒毋关紧要,装醉,总不能说是心怀叵测吧!”
    季东平神色一整沉思着问道:“主人,您瞧出那位老太君的来历么?”
    柏长青也沉思着道;“没有,不过,由于她一听到白前辈到来,立即蒙上面纱一节上判断,可能与白前辈乃是素识?”
    季东平微微点首道:“是的!”
    柏长青接问道:“季老,方才我与白前辈动手时,曾以真气传音与其交谈,季老没发现破绽吧?”
    季东平微楞地道;“没有。”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主人是否请白前辈前往‘白马寺’联络?”
    柏长青禁不住笑道:“季老真吾子房也!
    季东平谦笑道:“主人请莫过奖,有几件事情,老奴要提醒您。”
    柏长青一楞道:“甚么事?”
    季东平道:“就是有关那位老太君的来历。”
    柏长青目光一亮道:“难道季老有甚发现?”
    季东平注目道:“主人是否觉得那老太君的招式,有甚奇特之处?”
    柏长青剑眉微蹙道:“不错!当时我觉得她那招式有点像申老的‘天狼八式’,不过却远较申老的‘天狼八式’神奇。”
    季东平点点头道:“老奴也正是这种感觉。”
    柏长青接问道:“季老莫非认为她与申老有甚渊源?”
    季东平沉思着道:“老奴正是有这种联想,不过这联想是否正确,那就非申老儿亲自解答不可了。”
    柏长青沉思间,季东平又注目接道:“还有主人曾注意到那‘燕赵双矮’临去时向东方逸及那老太君所投的异样神情的一瞥么?”
    柏长青一楞道:“这个……我倒不曾注意。”
    季东平正容接道:“关于这一点,老奴也有一个联想。”
    微顿话锋,注目接问道:“主人,那老太君与东方逸二人对‘燕赵双矮’一个做歹,一个做好的态度,是否觉得可疑?”
    柏长青点点头道:“不错!如果再证以‘燕赵双矮’临去时向那两人所投奇异的目光,那就更加可疑了,很可能那‘燕赵双矮’本来就是他们的人!”
    季东平连连点首道:“老奴也正是这种想法。”
    柏长青淡笑道:“如果他们如此安排,是为了想由我的招式中探查我的师门来历,那就算是完全失败了。”
    季东平神色凝重地道:“话是不错,但今后主人可得提高警觉,时时当心才好。”
    柏长青点点头道:“谢谢季老,我会当心的。”
    季东平微一沉思道:“还有,那叫甚么玉环,飞燕的两个妖姬,对主人似有某种野心,主人可要小心一点。”
    柏长青一楞道:“甚么野心啊?”
    季东平笑道:“在宴会进行时,她们两个的媚眼,一直盯在您的脸上,那情形,好像是饥荒已极,恨不得一口将您吞下肚中去似的?”
    柏长青禁不住俊脸一红道;“我倒没曾注意到。”
    季东平道:“就是因主人不会注意到,所以老奴才提醒您以后要对她们两个,特别当心!”
    柏长青讪讪地一笑道:“季老请放心,我记着你的话儿就是。”
    季东平接道:“最后一件事,就是绿珠这丫头,表面柔眉,骨子里却鬼得很,她之所以被派到这里来,显然是负有暗中监视主人的任务……”
    柏长青以真气传音截口道;“绿珠回来了。”
    说着,他重行斜倚床栏,装成不胜酒力的模样。
    一阵细碎步履声,由远而近!
    接着,一阵香风过处俏婢绿珠已手捧茶盘,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未语先笑地道:“老爷子,等急了吧?”
    季东平微笑道:“可不是,你再不来,我可要下楼去叫你了哩!”
    绿珠娇笑着将手中茶盘放在茶几上,道:“老爷子,怪只怪您要喝浓茶,而且还要在火上熬过,要不然,奴家早就送来了哩。”接着,目注闭目养神的柏长青,口中却向季东平说道:“老爷子,浓茶与醒酒汤,都是两份,你自己随意用吧!”
    季东平点点头道:“好的,我回我的房间去,你好好伺候柏爷吧!”
    说着,将醒酒汤与浓茶各取下一份放在茶几上,他自己的一份,却连茶盘端着向室外走去,临行还向绿珠扮了一个滑稽的鬼脸。
    绿珠姗姗地走近床前,俯身在柏长青耳边吹气如兰,娇声问道:“爷,您是先喝浓茶,还是先喝醒酒汤?”
    柏长青漫应道:“还是先喝醒酒汤。”
    说着,故装挣扎着要坐起来。
    绿珠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娇声道:“爷,您别起来奴家喂给您喝。”
    这下子,柏长青可真急了,顾不得再装醉态,一下子坐了起来道:“不不,我自己来。”
    绿珠禁不住“格格”地媚笑道;“爷,您好像没醉嘛!”
    柏长青连忙否认道:“谁说的?我的头还在天旋地转哩。”
    绿珠媚笑如故地道:“那么就别硬充英雄了,还是让奴家来伺候您服用吧!”
    柏长青摇头道:“不!你快点拿过来,我自己喝!”
    绿珠掩口媚笑道:“快别摇头了,爷,您再摇几下,奴家也要天旋地转了哩。”说着,已取过醒酒汤,双手递上道:“爷,这醒酒汤奴家已用扇子扇凉过了,您可以一口喝下去。”
    柏长青接过醒酒汤,一口喝下之后,重行斜倚床栏,挥了挥手道:“绿珠,我要好好歇一会,你也该回去了。”
    绿珠媚笑道:“爷,您要赶我走?”
    柏长青张目笑道:“我怎会赶你走,我是说你也该去休息一会嘛!”
    绿珠摇摇头道:“不!奴家一点也不累。”
    柏长青剑眉一蹙道:“可是我要休息啊!”
    绿珠微笑地道:“爷,您尽管休息,奴家坐在这儿陪您,有甚么事叫起奴家来,也方便一点。”
    柏长青发出一声无奈的苦笑,只好闭目养神,不再理她。
    他,真的是在养神?
    其实才不哩!他的身躯虽然静卧没动,但他的脑海中,却有如飓风中的海洋,狂涛起伏,汹涌澎湃着……
    首先他想到,自去年八月中秋夜,洱海中惨变发生之后已整整半年有余,在这半年之中,他由一个身世不明,默默无闻的毛头小伙子,一跃而成为武林共仰,寰宇同钦的铁板令主,尽管他这铁板令主的身份尚未公开,但事实上,他已是货真价实的铁板令主了,这种异遇,一如他所学的“空前三式”,纵然不是后无来者,却也算得是前无古人的了。
    而且,尽管他这铁板令主的身份尚未公开,但柏长青这三个字,却业已轰动整个江湖,成了武林中人既羡慕又嫉妒的特殊人物。
    但这些,并不能使他感到自豪,更不能使他满足。
    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依然是一个身世不明的人。
    尽管“不老双仙”所交代他的任务,经他误打误闯的,似乎找对了目标,如今更是打入了自以为是敌人的核心,而同时对自己的身世之获,也是若有所积,但仔细想想,他却甚么也不曾获得。
    尤其是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对“神拳无敌”白云飞所发生那种没来由的亲切之感,至今仍感困惑莫名,而白云飞慈祥恺悌的音容笑貌,也仍然不时浮现在他的脑际,这究竟是甚么原因呢?
    还有,那有人贴出招贴,招领那油布包消息,尽管他明知那是敌人所布的陷阱,也尽管他将设法通知徐丹凤化装成他前往代取,但因那是有关他身世之谜的大事,他是多么希望能亲自前往,但此时此地,他又怎能分身有术呢?”
    还有,如今,他已算是深入虎穴了,面对老奸巨滑的东方逸和那甚么老太君,以及那错综复杂的敌情,又如何展开工作……?
    想着想着他那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竟不自觉地深深地蹙了起来。
    陡地,他感到一丝淡淡的幽香,沁入心脾,而鼻端也似乎有一个温而软的东西在轻轻地揉着。
    这情形,不由使他悚然一惊地张开了双目。
    目光一触之下,不由微愠地低声喝道:“绿珠,你……”
    “你”甚么呢?他似乎说不下去了。
    原来俏婢绿珠正斜倚床栏,俯身以最近的距离,在向他端详着。
    当然,那一丝淡淡幽香,是发自绿珠身上,至于在他鼻端轻轻地揉着的温而软的东西,却正是绿珠的鼻尖。
    此情此景,试想怎能教柏长青不光火呢?
    但俏婢绿珠却“格格”地媚笑道,岔开话题道:“爷,您好像有很重的心事嘛!”
    柏长青心中暗凛,表面上却脸色一沉道:“胡说!我有甚么心事!”微微一顿,又沉声低喝道:“还不坐好来!”
    原来绿珠的娇躯,已索性半压半偎地腻在柏长青的胸前。
    绿珠的娇躯,依然腻着没动,却是不胜幽怨地道:“爷,您好像讨厌我?”
    柏长青—蹙剑眉道:“我怎会讨厌你呢!起来,将灯燃上。”
    原来此时夜幕已垂,房间内已相当幽暗了。
    绿珠仍然赖着不动道:“爷,您既然不讨厌我,就这么亲热一点,有甚么要紧哩?而且副总局主派我到这儿来伺候您,本来就是把我的一切都交给您了啊!”
    柏长青不由身躯一震道:“一切都交给我?”
    绿珠应声媚笑道:“是啊!一切都交给你,我现在就是您的人,只要您高兴,要如何便如何,您懂么?”
    继之又是一阵撩人情思的“格格”媚笑.一张宜嗔宜喜,吹弹得破的粉脸又向柏长青脸上偎去。
    这阵仗,对柏长青来说,可算是破天荒第一遭。
    他,禁不住全身百脉偾张,血流加速,同时,也心头间凛地一侧身躯,准备避过对方的纠缠,坐将起来。
    但他的身躯才动,绿珠的双臂已将他的脖子搂住,并在他的耳边促声说道:“别动,我有机密奉告。”
    柏长青一楞道:“有甚么话,可以坐起来说。”
    又是一阵媚笑道:“爷,原来你也怕痒……”
    柏长青方自蹙眉苦笑间绿珠又低声说道:“爷!必须这样,才不致使人动疑。”
    柏长青这时已相信绿珠的这番做作,必有深意,但却是眉峰一蹙道:“我已默察过,这附近没人窥伺,又何必……”
    绿珠接口截道:“爷,这房间有特殊设备,窥伺的人远在箭远之外,可以察觉此间一切动静。”
    柏长青方自心中一惊地暗叫一声“糟了”。绿珠又继之以一阵令人蚀骨消魂的媚笑,然后才低声说道;“所以,咱们必须这样,才不致使人动疑。”
    这时的柏长青,可被绿珠那一句,“这房间中有特殊设备……”吓住了。
    原因是,方才他曾与季东平在这儿密谈过,如果绿珠的话可靠的话,那后果不是非常严重么?
    但他表面上却镇静地问道:“你究竟是甚么人?”
    绿珠媚笑道:“我就是绿珠呀!”
    柏长青语声一沉道:“绿珠,玩笑总该适可而止!”
    “是!爷。”
    “那你还不放开我?”
    “爷,您不要听机密了?”
    “有甚机密,你该向副总局主报告去!
    绿珠微微一楞道;“您……这是……”
    柏长青接道:“我还刚到差不了解,所以,你这机密的消息,还是迳行去报告副总局主比较……”
    柏长青话没说完,俏绿珠又及出一串花枝乱颤的媚笑!
    柏青蹙眉问道:“有甚么可笑的?”
    绿珠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道:“爷,年纪轻轻,处事倒是老练得很嘛!”
    吹气如兰,语声柔媚,加上她那温软而富有弹性的胸脯,又紧紧地压在他的胸前,此情此景,饶是柏长青定力与警觉性都高,也不免为之心头激荡不已。
    他猛吸一口清气,强抑心头的绮念,冷冷地答道;“多承夸奖!”
    绿珠幽幽地一叹道:“爷,您怀疑我是副总局主派来试探您的?”
    柏长青心中暗忖:“好精灵的妮子,居然连我心中的疑问,也一猜就着……”
    但他口中却讶问道:“试探我?这是甚么话?”
    绿珠笑道:“因为您有心事。”
    柏长青道:“我有甚么心事?”
    绿珠道;“爷!据我所知,您今天并没有喝醉,您那醉态是故意装扮的,而且,您方才闭目养神时,两道剑眉蹙得好紧好紧,这些,不但表示您有严重的心事,而且也显然有很大的秘密,爷您说是么?”
    当绿珠娓娓说着时,柏长青心中暗凛地,一面凝功准备应变,一面一只右掌已轻轻地按上绿珠背后的“青台”要穴位置。
    通常情形之下,当女的腻在男的怀中时,男的手臂绕过女的纤腰轻抚对方背部,这该是极自然的动作。
    但对于一个熟谙的的人,尤其是于双方都互相有所怀疑的人而言。
    可是,使柏长青对绿珠对他这动作,似乎毫无警惕的反应,而且他也可领会得到,一直到目前为止,尽管绿珠的言词闪烁,难辨敌友,态度轻狂,有若荡妇,但她那手脚动作之间,却并无丝毫敌意的可疑之处……
    绿珠的话声一落,柏长青淡淡一笑道:“绿珠,你好像聪明得过份了一点!”
    绿珠也模仿着他方才的语气道:“多承夸奖!”
    接着又幽幽地一叹道:“我如果不够聪明,又怎能以双重身份来伺候您这位年轻而功力奇高的少侠呢?”
    柏长青讶问道:“双重身份?”
    “是的。”
    “此话怎讲?”
    绿珠漫应道:“爷,您方才说对了,我的身份之一正是奉副总局主之命,前来暗中考察您的。”
    柏长青接问道:“那么,你另一种身份呢?”
    “爷,您何必问那么多,就凭这一种身份,还不值得您吐出右掌中暗凝的真力么?”
    柏长青心中暗骂道:“好一个小狐狸精,我不怕你飞去上天……”
    心中想着,口中却歉笑道:“绿珠,敌友未明,我不能不多多警惕一点。”
    说着,已将贴在对方“灵台”要穴的右掌移开。
    绿珠笑问道:“爷,您怀疑我是那一方面的敌人?”
    柏长青道:“我怀疑你是通天教派在本局中的奸细。”
    绿珠微抬螓首,目光深注地微笑道:“可是,我已说过,我是奉东方副总局主之命,来暗中考察您的。”
    那明如秋水的双眸,黑夜中看来,有若天上星星,闪闪发光。
    柏长青心中暗忖:“这丫头内功方面,肯定相当深厚的基础……”
    但她口中却语声微沉道:“绿珠,该说你的另一种身份了?”
    绿珠重行偎伏在他的怀中,忽然答非所问地低声说道:“爷,我肚子有点痛。”
    柏长青楞了一楞,才试探着接道:“莫非是不小心受凉了?”
    绿珠媚应道:“不!可能是吃坏了东西。”
    “那你还不快点去看看大夫?”
    “我想不用了,待会就会好的。”
    柏长青腾出一只手来托起绿珠的下颏,注目问道:“绿珠,你是……?”
    绿珠嫣然一笑道:“令主,我那另一重身份,是琴姑娘的代表。”
    柏长青心中一喜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原来这绿珠竟也是袁玉琴的心腹,而方才她与柏长青之间的这一段对话,是柏长青与袁玉琴分手之前所商妥的联络暗语。
    绿珠“格格”地媚笑道:“少侠,我总不能一见面就说肚子痛呀!”
    柏长青道:“绿珠,现在你该起来点灯了。”
    绿珠道:“少侠,您如果有甚么指示,还是这样,说起来比较方便一点。”
    柏长青对绿珠方才所说,这房间中有特殊设备的话,似乎特别存有警惕,当下,眉峰一蹙道:“绿珠,这房间中的特殊设备,当真有那么神奇?”
    绿珠紧紧地偎在他的胸前笑道:“爷,那是我故意说来吓唬您的。”
    这俏丫头始终像扭糖似地腻在柏长青胸前,口中却是一忽儿“令主”,一忽儿“少侠”,一忽儿又是“爷”的叫个不停,弄得柏长青气又不是,恼也不是地再度蹙眉苦笑道:“那是说,这房间中根本没甚么特殊设备?”
    绿珠媚笑道:“是的,也不是。”
    柏长青一呆道:“这话怎么说?”
    绿珠媚笑如故道:“那是说,这房间中虽然并没甚么能使人于箭远外察觉动静的特殊设备,但严格说起来,却有比那种设备更厉害的安排。”
    柏长青刚刚放下的心,不由立即又为之一提道:“那是些甚么安排呢?”
    绿珠漫应道:“爷!你忘了我的另一重身份?”
    柏长青禁不住哑然失笑道;“那只要你不向东方逸说实话,不就得了!”
    绿珠道;“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爷,您将怎样打发我呢?”
    柏长青毅然地道:“你说吧!只要我办得到的事情,决不使你失望。”
    绿珠不禁心中一喜道:“爷,您真好,那我先行谢过了!”
    柏长青道:“绿珠,这房间中既然并无甚么特殊设备,你该起来点上灯,慢慢谈……”
    忽然,楼下有人扬声叫道;“绿珠姑娘,还不下来给柏爷端晚餐去。”
    柏长青低声吩咐道:“告诉他,我还在睡觉……”
    绿珠立即扬声答道:“柏爷酒未醒,晚餐不用啦。”
    楼下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绿珠却扭了扭紧偎在柏长青怀中的娇躯,低声媚笑道:“爷,这也算是报酬之一啊!”
    柏长青蹙眉道:“这……成何体统!”
    绿珠笑道:“爷,您又忘了,我是东方逸派来伺候您的人,而且是该毫无保留地……”
    柏长青截口接道:“绿珠,你既然是我袁姊姊的心腹就该……”
    绿珠飞快地接道:“这也是我自己所企求而乐意的。”
    柏长青伸手将她的娇躯推开,但绿珠双臂一抱,反而紧紧地将他搂住,不胜幽怨地道:“爷,你讨厌我?”
    “不……”
    “那么,您是瞧不起我?”
    “绿珠,不许说这种话!”
    “既不讨厌,也不轻视,那您为何对我如此避之若浼呢?”
    柏长青不禁讷讷地道:“绿珠……你……你不能使我……为难。”
    绿珠凄然一笑道:“爷,我不会使您为难的。”
    微抬螓首,目光深注地接道:“爷,先让我做个自我介绍,可好?”
    柏长青点点头道;“好,你说吧!”
    绿珠重行偎伏在他那健壮的胸脯上,悠悠地接道:“我本来是一个身世不明的孤儿,原本跟一个江湖卖艺的马戏班跑码头,因薄具几分姿色,才被东方逸看中而卖了回来,目前我与袁姑娘二人,尽管在身份上是侍姬与使女之分,但同为东方逸的玩物,却并无二致,而且,我与袁姑娘虽然名为主仆,但私下里却情如姊妹,无所不谈,否则,像少侠您这种机密大事,袁姑娘也不会向我说了,是么?”
    柏长青点点头道:“这个,我可以想像得到。”
    绿珠悠悠地接道:“目前这工作,虽冒险,但我却乐于效命,因为这对于一个像我这样的堕溷落花来说,也算是唯一的自救之道……”
    听到这里,柏长青不禁发出一声轻轻长叹。
    绿珠微抬螓首,凄凉地一笑道:“我不知道少侠这一声长叹是同情我的处境?还是自己感到为难?但有一点我必须特别声明。”
    话锋微顿,又幽幽地一叹道:“像我这种败柳残花,我应该有自知之明,纵然撇开您已有两位天仙化人似的师姊不论,即以侍婢的身份来说,终身伺候您也实在太不配了……”
    柏长青禁不住截口轻叹道:“绿珠,你……”
    绿珠也截口接道:“少侠,我知道您想说些甚么,但我求您不要打岔,让我把要说的一口气说完。”
    “但是,当您在四海镖局的这一段时间中,又自当别论,少侠,我是一个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可怜虫,在您的面前,不配谈甚么为武林苍生的大道理,我只想利用我这污秽的残余生命,为您和琴姑娘尽一份力量,同时也为我自己这灰色的生命史上,抹上一点有生气的彩色,至于您一旦离开这儿以后,如果到时候我还能活着的话,也不致使您为难,我会为我自己安排的。……”
    柏长青被激动得鼻端一酸,不自觉地紧搂伊人纤腰,低声安慰道:“绿珠,不要再说了,我同情你的处境,也了解你心中的痛苦,将来……我一定……为您做一个妥善的安排。”
    绿珠昵声道:“少侠,将来打算怎样安排我呢?”
    柏长青沉思着道:“这个……且等我们都离开这儿之后,我会同琴姊姊商量……”
    绿珠截口接道:“少侠,有您这几句话,我已感到莫大的安慰,死也瞑目的了。”
    再度抬起螓首,泪眼模糊地注视着柏长青,凄凉地一笑道:“可是,我所企求的,不是您的同情和了解,更不敢希望将来……”
    柏长青眉峰一蹙道:“绿珠,年纪轻轻怎可如此悲观?”
    绿珠长叹一声道:“命运之神,已给我铺好了我必须走的路,又怎能乐观得起来!少侠,我所求的只是眼前,您能答应我么?”
    柏长青不禁一楞道:“答应你甚么啊?”
    绿珠扭了扭她的娇躯道:“答应我,给我光和热,而且就是眼前。”
    柏长青不禁一楞道:“绿珠,你不能冲动,目前咱们是同舟共的时候。”
    绿珠接道:“我不懂甚么同舟共济,我要的只是光和热,少侠,才您曾答应过,这是您能力之内所能办得到的事。”
    柏长青苦笑道:“绿珠,眼前,咱们该谈的正经事正多,这些女私情,留待以后再谈吧!”
    绿珠凄然地笑道:“我还有甚么以后,今生已无望,来世更难,我如果不能把握眼前这段时间,那我这辈子就白活了。”
    柏长青苦笑道;“绿珠,你我都还年轻,来日方长……”
    绿珠幽幽地一叹道;“他年休咎毋需问,君须怜取眼前人,少侠方才我已说过,对于未来,我不敢想,也不配想。”
    柏长青情不自禁吻了吻她的香腮道:“绿珠请尽管放心,只是你我都能活着,我不会辜负你这一番情意的。”
    绿珠抬起头来,向柏长青深深地注视着,半晌,才凄然一笑道:“少侠,有您这一吻和这几句话,纵然您的出发点不是爱而出于可怜我,我也该感到心满意足了。”
    说着,也报以温馨的一吻,随即自动坐了起来。
    柏长青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也立即坐起道:“绿珠,时间不早,帮我燃上灯,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绿珠默默地点好灯,然后抿唇微笑道:“回去?爷,您要我那儿去?”
    她的俏脸上泪痕未干,这一笑,有如带雨梨花,尤其是在灯光下瞧来,更别具一番撩人的韵味。
    柏长青想起方才在黑暗中彼此相拥抱着互诉衷情,不由怦然心动的俊脸一红,讷讷地道:“绿珠,你真美……”
    绿珠媚笑道:“爷,原来您也不老实。”
    接着,又妙目深注地问道:“您要我回那儿去?”
    柏长青讪讪地笑道:“当然是回你的住处去啊!”
    绿珠“格格”点头媚笑道:“爷!副总局主已经把我全部交您了,我还能另有住处么?”
    柏长青不禁一楞道:“这……怎么可以!”
    绿珠的媚笑凝住了,半响才轻轻一叹道:“爷,别把我看得那么轻贱……”
    柏长青讪笑截口道:“绿珠,你别误会,我不是这意思。”
    绿珠悠悠地问道:“那么,爷是甚么意思呢?”
    柏长青讷讷地道:“我……我的意思是,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岂能不畏人言?”
    绿珠脸色一整道:“爷,你忘了这是甚么所在?也忘了我是副总局主拨来伺候您的?”
    接着,又幽幽一叹地压低语声道:“爷,别为难了,我不会使您惹厌的,在瞒上不瞒下的原则下,咱们分房而睡,您睡外间,我睡里间,如何?”
    柏长青微一沉吟,才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绿珠这才转忧为喜地嫣然一笑道;“爷,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给您……”
    柏长青截口接道:“不必了,我不饿。”
    接着,又正容说道:“绿珠,你坐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说着,并拍了拍他身旁的床沿。
    绿珠温驯地偎着他坐下之后,才娇声说道:“爷,请吩咐……”
    两人以最低的语声交谈了片刻之后,绿珠才点点头道:“好的,我一定尽快跟琴姑娘联络。”
    柏长青沉思着道:“绿珠,你去请季老爷子过来一下。”
    绿珠娇声应是,姗姗地离去。
    少顷之后,季东平与绿珠相偕而入,就坐之后季东平首先问道:“主人有何吩咐?”
    柏长青首先将方才与绿珠谈话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他略去了其中那旖旎缠绵的一段。
    季东平目注静坐一旁,垂首玩弄着自己衣带的绿珠,正容低声说道:“出污泥而不染,姑娘你教老朽好生钦佩!”
    绿珠嫣然一笑道:“老爷子过奖,绿珠愧不敢当!”
    接着又正容说道:“老爷子,以后还得请您多多维护。”
    季东平拈须微笑道:“那是当然!不过,事实上今后咱们主仆两人,仰仗姑娘之处正多哩!”
    柏长青含笑接道:“两位别客气了,季老,我还有正经事请教哩!”
    季东平神色一整道;“主人请吩咐。”
    柏长青沉思着道:“有关三天后,宓妃祠前赎取那油布包之事,虽然方才我已请绿珠尽速通知我师姊届时代我前往,但以事关我自己的身世,而且也明知是敌人故布的陷阱,不能让师姊涉险,所以,我熟思之后,觉得有亲自前往的必要。”
    季东平接问道:“主人是不放心徐姑娘单独前往冒险?”
    柏长青点点头道:“不错。”
    季东平道:“主人,徐姑娘身边,高手如云,老奴想徐姑娘不致单独前往冒险的。”
    柏长青道:“季老说的固然不错,但敌人是志在必得,其凶险程度当可想见,我这当事人,岂可反而置身事外,何况,我也委实急需揭开我的身世之谜。”
    微顿话锋,目光在对方两人脸上一扫,才低声接道:“所以,三天之后的夜晚,两位务必请帮我掩饰一下。”
    季东平沉思未语,绿珠却正容说道:“爷,要我帮您掩饰,自无问题,只是,此间无异龙潭虎穴,爷的功力再高,出去时也难免会被人察觉,而且,届时如果东方逸亲自前来探视,则奴家也就没法给您掩饰了。”
    这丫头说的也委实是实情,柏长青剑眉深蹙地目注季东平问道:“季老何以教我?”
    季东平正容答道:“主人,老奴办法倒是想起一个,只是多月未施展过,不知还灵不灵?”
    柏长青不禁精神一振道:“甚么办法?季老请快说。”
    季东平道:“老奴说出这办法之前,先要问主人一个不礼貌的问题。”
    柏长青道:“季老请尽管问,我不介意就是。”
    季东平注目接问道:“主人,到目前为止,您是否还是童身?”
    柏长青不禁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点点头道:“是的。”
    季东平神色一弛道:“那就好办……”
    柏长青不禁好奇地问道:“如果我已不是童身,季老这办法就行不通了?”
    绿珠也掩口笑道:“老爷子这办法真是邪门得很!”
    季东平笑了笑道:“姑娘,老朽出身南方的排教,主人很清楚。排教中有些玩艺,虽然不能登大雅之堂,但有时候却也委实是邪得不可思议!”
    柏长青这才恍然大悟地道:“季老是准备施展排教中的法术?”
    季东平正容点首道:“是的,不过严格说来,这还不能算为法术,排教中答之为‘隐身术’和‘借物代形’……”
    绿珠不禁大喜地截口道:“‘隐身术’这办法可真好玩,季老您能不能……”
    她,本来也想请季东平将‘隐身术’教给她,但话未出口,猛然想起自己已非童身,不由神色微变地一叹住口。
    季东平自然明白对方未说出的语意,但他却只好伪装不觉地接过原来的话锋道:“不过,这两种小玩艺,受术的人,都必须童身才行,一经破身就不灵了,而且,老朽多年未经施展,成不成还很难说哩?”
    柏长青不禁悠然神往地喃喃自语道:“隐身,借物代形,只要这两项玩艺真灵,那么,三天之后,我亲自前往宓妃祠,就没有问题了。”
    季东平答道:“是的。”
    柏长青接道:“而且,今后在侦察敌情方面,也方便不少。
    季东平点点头道:“不过,这玩艺的有效时间,只有两个时辰如果连续施展,或者碰上行家,就不灵了。”
    柏长青笑道:“只要能偶然有助于我的行动就行了,季老请快点将办法告诉我吧!”
    季东平苦笑道:“主人,这是急不来的,凡是类似法术的玩法都离不了咒语和符录,咒语不成问题,但符录却必须有道具才行。”
    一顿话锋,目注绿珠接道:“姑娘,明天请设法秘密弄点朱纸净笔,和黄纸来行么?”
    绿珠点点头道:“好的,我将请琴姑娘赶快设法。”
    季东平注目接道,“必须在明后两天之内弄来。”
    绿珠恭应道:“是,老爷子还要不要吃点东西?”
    季东平笑道:“你这一提起,我倒真有点饿了,好,快去快……”
    翌日午后绿珠已将季东平所需要的东西悄悄地弄了回来。
    柏长青不由微笑地问道:“绿珠,是谁去买的?”
    绿珠嫣然一笑道:“是琴姑娘请‘关中三鬼’中的老大刁英买的。”
    柏长青不禁一楞道:“是刁英,那倒真是奇迹!”
    绿珠媚笑道:“这就是女人办事比男人强的地方,在似水柔情之下,百炼钢也可化成绕指柔呢。”
    柏长青笑了笑又神色一整道:“白马寺的信送去没有?”
    绿珠答道:“送去了,也是刁英干的。”
    柏长青接问道:“有关那番和尚的住址呢?”
    绿珠歉笑道:“爷!只有这一件事情还没办通,不过琴姑娘说过,她一定全力以赴,但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进行太急了,反而足以误事。”
    柏长青方自点了点头,门外传来东方逸的苍劲语声道:“柏老弟在么?”
    柏长青连忙示意绿珠将季东平需要用的东西收起,一面起身扬声答道:“在,副座请!”话声才落,东方逸已进入房中,精目在柏长青和绿珠二人的脸上一扫,神秘地笑道:“老弟,这丫头还不错吧?”
    柏长青微笑道:“很好,很好,谢谢副座!”东方逸笑道:“我想这丫头也错不了,不过,老弟,年轻人血气方刚,可得节制一点。”
    柏长青似乎还没领会这节制一点的弦外之音,但绿珠却忍不住俏脸一红,顿足娇嗔地白了东方逸一眼道:“副座,您……”
    东方逸哈哈大笑道:“我,怎样呀?”
    绿珠抿唇笑道:“您,为老不尊。”
    东方逸道:“好,绿珠,老人家好容易给你找到这么一位如意郎君,你不好好谢我,却反而编排的不是,以后,看我老人家还帮你忙才怪。”
    柏长青含笑接道:“副座请坐啊!”
    东方逸神秘地笑道:“这场合,我该识相一点,还是不坐的好,绿珠你说是么?”
    柏长青方自尴尬地一笑,绿珠却瑶鼻一耸道:“副座,您再要疯言疯语,当心我在夫人面前告状。”
    东方逸连连摇手道:“绿珠,使不得使不得,好,我马上走,这该行了吧?”
    真是说走就走,但他走到房门口,又扭头向随后相送的柏长青笑道:“老弟,我是随便走走,经过这儿,顺便进来瞧瞧你,也顺便告诉你,不妨要绿珠陪你到处走走,熟悉一下这儿环境,如果游兴未尽,也不妨要她陪你游览一下洛阳城中还没游过的名胜古迹。”
    柏长青笑道:“好的,多谢副座……”
    以后的两天,都平静地过去。
    这是第三天的深夜,地点则是前此柏长青与冷寒梅相遇的宓妃祠前。
    那荒芜的祠前空地中央,端坐一个身着黑色长衫,黑纱幛面的夜行怪客,他,纹风不动地坐着,有如一具幽灵。
    远处,传来清晰的长鼓声,正是三更三点。
    那黑衣蒙面人静坐的身躯微微挪动了一下,那透过幛面纱巾精目向四周扫了一扫,然后喃喃自语道;“是时候了,该来的也该来了吧……”
    虽然是自语,但语声却不低,静夜中至少可传出箭远之外。
    这情形,似乎是有两种作用,其一是通知前来赴约的人,时间已经到了。
    其次就是提醒他自己的人,敌人就要来了,可得各自当心。
    果然,他的话声才落,一道人影,似天马行空般疾射当场,卓立黑衣蒙面人身前丈远处,赫然正是不久之前在这儿出现过的小明。
    当然这小明,应该不是真正的柏长青,而是柏长青请的替身,也就是另一位铁板令主徐丹凤所伪装。
    那黑衣蒙面人徐徐起立,双目深深地凝注他面前的徐丹凤,淡淡地一笑道:“老弟倒真是准时。”
    徐丹凤冷然问道:“东西带来没有?”
    黑衣蒙面人道:“老弟问的,就是那洱海中发现的油布包?”
    徐丹凤道:“阁下何必明知故问!”
    黑衣蒙面人笑道:“是是,老弟既然准时到这儿,当然是有心人,也当然是那油布包的主人。”
    徐丹凤冷冷一笑道:“废话!”
    “是是……”
    “我问你东西带来了没有?”
    黑衣蒙面人连连点首道:“当然带来了,只是,老弟,在下那告示中所开的价钱,却是分文不能少。”
    徐丹凤冷然反问道:“谁说过少你分文!”
    黑衣蒙面人笑道:“在下不过是提醒老弟你一声而已。”
    徐丹凤探怀取出一张钱庄本票,将票面亮向对方,淡淡一笑道:“以阁下功力之深,当不致看不清楚吧?”
    黑衣蒙面人目光深注地道:“老弟过奖,不过,这点距离,在下还能看清楚。”
    徐丹凤道:“那么,这玩艺行不行?”
    黑衣蒙面人道:“这是洛最城中最大的德记钱庄千两黄金的本票,行,行!”
    徐丹凤道:“那么,阁下先将油布包给我瞧瞧,验明无误之后,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黑衣蒙面人一楞道:“这……”
    徐丹凤微哂道:“怎么?难道这不公平?”
    黑衣蒙面人道:“公平,公平,当然公平。”
    “那你还有甚么为难的?”
    “只是……那油布包目前并不在在下身边。”
    徐丹凤不由脸色一变道:“原来你这是一个骗局!”
    黑衣蒙面人连连摇手道:“不不……老弟请莫误会,绝对不是骗局。”
    徐丹凤冷笑一声道:“不是骗局,你为何不把那油布包带在身边?”
    黑衣蒙面人苦笑道:“老弟,在下有不得不如此的苦衷。”
    徐丹风漫应道:“唔!你说说看,值不值得我谅解?”
    黑衣蒙面人道:“老弟,你我都是江湖中人,这油布包既然有关一段江湖恩怨,也有关一宗武林秘辛,在下自然不能不格外小心一点。”
    徐丹凤道:“这理由还算说得过去,那么,你原来打算怎样的一个小心法呢?”
    黑衣蒙面人道:“在下原来的打算,是千两黄金,份量不轻,任何人都将是带钱庄本票前来,所以,在下的计划是,赎取人先交出本票,然后在下告诉他埋藏那油布包的地点,在此同时,赎取人可派人通知钱庄,必须等他本人到达之后,那本票才可兑付,如此则赎取人于查验那油布包若不真实之后,这交易仍可作罢。”
    徐丹凤冷笑道:“你的计划算是很周密,可是,如果那赎取人于看过那油布包的秘密之后,因秘密已得,故意不承认那是真品,你岂非白忙一场?”
    黑衣蒙面人笑道:“这个,我有把握,他不会这么做。”
    徐丹凤道:“可是,我不同意这办法。”
    “为什么?”
    “太麻烦!”
    黑衣蒙面人注目道:“那么,尊意是……?”
    徐丹凤道:“我的意思很简单,你立刻去将那油布包取来,当场打开让我瞧瞧,只要货色不假,咱们立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黑衣蒙面人沉思着道:“这办法固然简单,只是有点有欠妥当。”
    徐丹风笑道:“不妥当?难道你还怕我硬行抢走不成?”
    黑衣蒙面人点点头道;“不错,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徐丹凤截口冷笑道:“姑且撇开你那埋伏在这四周的数十位高手不论,凭你这一身超绝的武功,难道还怕我这一个黄口孺子不成!”
    徐丹凤一口道破对方在四周埋伏有数十位高手,似乎使那黑衣蒙面人楞住了,半晌之后,才哑然失笑道:“老弟,你真高明得可以。”
    徐丹凤披唇一哂道:“别打哈哈了,说正经的吧,这笔交易如何做法?”
    黑衣蒙面人道:“老弟,且让我考虑一下如何?”
    徐丹风道:“可以,不要耽搁太久就是。”
    “那是当然!”
    黑衣蒙面人也许是真的考虑,也许是在暗中以真气传音去跟他的上司联络,默默半晌之后,才向徐丹凤扬声说道:“好,老弟我同意你的办法。”
    徐丹风道:“那么,快点去将油布包取来吧!”
    黑衣蒙面人点点头道:“好的,老弟请稍待,盏茶工夫之内,我必然回来。”
    说完,长身而起,向宓妃祠的后面疾射而去。
    不错,还不到盏茶工夫,那黑衣蒙面人又回到原地,向徐丹凤笑了笑道:“老弟,东西己取来,你是怎样一个察看法?”
    徐丹凤沉思着道:“把它打开来,告诉我,里面有些甚么东西?”
    黑衣蒙面人如言将油布包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向徐丹凤亮了亮道:“里面是一封信,和一本‘中原四异’武功的手抄本。”
    徐丹凤双目中异彩一闪道:“信是给谁的?写信的人又是谁?”
    黑衣蒙面人道:“信是给一名叫白天虹的孤儿,不!照信上所写说来白天虹似乎还不能算是孤儿,至于写信的人,具名为宋超然……”
    黑衣蒙面人话没说完,忽有所警觉地陡然将油布包一收,但眼前人影已闪,同时一声劲喝:“撒手!”
    黑衣蒙面人心中“不好”的念头还没转完,手中的油布包已到了徐丹凤手中。
    黑衣蒙面人虽然心中惊凛至极,但表面上却阴阴地一笑道:“白老弟为何如此性急?”
    徐丹凤目光电似地凝住对方,连连冷笑不已。
    黑衣蒙面人右掌一伸道:“老弟,拿来!”
    徐丹凤道;“千两黄金的本票自然会给你,不过,我要弄清楚你是甚么东西变的,配不配接受这千两黄金?”
    黑衣蒙面人冷笑道:“白老弟,武林人物讲究的是轻生死,重然诺,咱们事先的协定中,可并没……”
    徐丹凤微晒着截口道:“轻生死,重然诺,那要看对甚么人,阁下,好好答我所问,我不为难你。”
    话锋微顿,沉声接道:“说!你是通天教中的甚么人?”
    黑衣蒙面人注目反问道:“你就是白天虹本人么?”
    徐丹凤漫应道:“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
    黑衣蒙面人阴阴一笑道:“是么,这一千两黄金我不要了……”
    徐丹凤冷笑—声道:“匹夫,你这是承认你是通天教的教徒了”
    黑衣蒙面人冷笑连连道:“本来就是,有甚么承认不承认的。”
    话声中,冷不防一拳向徐丹凤兜胸捣来!
    徐丹凤右手迅速地将那油布包揣入怀中,一面左手一式“横架金梁”,硬接硬架同时口中怒叱一声:“匹夫找死!”
    不料黑衣蒙面人这一拳,竟是以进为退的虚招,拳出一半,猛然足下使劲一蹬,一面倒翻,已飞纵三丈之外。
    徐丹凤殊感意外地冷笑一声:“匹夫,你还跑得了么!”
    话声中,身形有若怒矢离弦,跟踪疾射。
    那黑衣蒙面人的身手固然不弱,又是大出徐丹凤意外地领先三丈以上的距离,但徐丹凤是何等身手,这区区三丈距离,可以说是伸手可及,又怎能难得住她?
    可是,更出她意料之外的事,又接踵而来。
    就当她长身飞射,凌空扬掌一抓,眼看那黑衣蒙面人已将被她抓中的瞬间。
    陡地,弓弦连响,密如飞蝗的强弓劲矢,以及飞镖,飞刀,鹅卵石,甚至毒针,毒汁之类的歹毒暗器,竟集中向两入射来。首当其冲的黑衣蒙面人,一声惨号,竟惨死在他自己人的暗器之下。
    当此变出意外,也可说是早在徐丹凤意料之中的偷袭猝发的瞬间,徐丹凤凌空探出的右掌改抓为拍,拍向独自向前,凌空激射的黑衣蒙面人的尸体,人却借这一拍之势,猛然升高三丈,以毫发之差,险煞人地避过向她集中射来的箭雨和暗器。
    紧接着,一声龙吟清啸,一道青虹,如游龙夭矫似地环空一匝,穿过密集的箭雨和暗器疾如电掣地一个俯衡飞射而下。
    惨号震耳,血雨横飞,头颅滚滚,人影交错中,传出于姥姥的—声大喝:“留下一个活口!”
    原来就在这刹那之间,暗中潜伏不远处的于姥姥,冷寒梅、申天讨,邱尚文等群侠,也已纷纷出手。
    试想,在这一群当代武林中顶尖高人之下,纵然通天教所埋伏的都是身手卓绝的一流好手,也不够他们打发啦!
    徐丹凤一面疾若飘风地追杀那些独自抱头鼠窜的漏网敌人,一面扬声答道:“不必啦!姥姥,杀恶即是行善……”
    于姥姥怒声道:“臭小子,我老婆子才没这一份慈悲心肠哩!可是你不留下一个活口来问问口供么?”
    徐丹凤扬声答道:“姥姥,不必问了,我已知道是谁……”
    就这说话的工夫,有若滚汤泼云似地,那通天教中事先埋伏的三十多个高手,业已悉数被歼。
    邱尚文似乎兴犹未尽,殊感失望地苦笑道:“怎会如此不济事?”
    申天讨也浓眉一蹙道;“奇怪,敌人的主力为何不见?”
    徐丹凤娇笑道:“敌人的部署尚未完成自然不会以主力硬拼啊!”
    这说话的才是真正的,而且也是一身女儿家本色的徐丹凤。
    原来方才那位以为他就是柏长青的替身的徐丹凤,事实上就是柏长青本人。
    因为柏长青已获得季东平所传的“隐身术”和“借物代形”术,很轻易地离开四海镖局,及时赶到白马寺中,坚持不肯让徐丹凤冒险而将原定计划变更……
    这些就此表过,柏长青也点点头道:“凤姊说得不错,同时他们还有一个原因……”
    徐丹凤飞快地接道:“还有甚么原因?”
    柏长青道:“他们本来的目的,仅仅在以这油布包证明我是不是白天虹,如今目的已达,牺牲这些个微不足道的手下人,又算得了甚么……”
    柏长青的话没说完,百丈外传来一声冷笑道:“小子,你够聪明,也够幸运……哈哈哈……”
    徐丹凤方自黛眉一挑地即飞身追赶间,柏长青却连忙摇手制止道:“凤姊,此人功力似乎没有在你我之下,追不上的……”
    徐丹凤愠声道:“难道就此算了!”
    柏长青苦笑道:“暂时只好算了,凤姊,以后机会多着哩!”
    于姥姥注目问道:“小子,你好像已知道那厮是准?”
    柏长青道:“是的,姥姥,那厮可能是通天教的教主,也可能是曾在会宾酒楼上与您对过一掌的甚么太上护法。”
    徐丹凤接道:“那么,咱们今宵岂非白忙一场?”
    柏长青笑道:“凤姊,咱们今宵的收获可大哩!”
    徐丹风讶问道:“这话怎么说?”
    柏长青特别压低语声道:“第—,今夜,我在魔巢中的地位将更形稳固,地位稳固,当然也更便于我的暗中活动。”
    徐丹风也压低嗓音道:“你这是说,他们已证实你就是他们所要找的白天虹,同时由于季东平的帮助,也证明白天虹与你那另—重身份无关,他们就可以对你完全放心了?
    柏长青点点头道:“是的,不过,今后还得凤姊冒点风险,不时以小弟目前的面貌在洛阳各地出现,那将更便于小弟另一重身份的活动。”
    徐丹凤微微点首道:“好的。”
    接着,又注目问道:“你那第二项收获,是否就是指那油布包?”
    柏长青道:“是的……”
    冷寒梅接问道:“小明,那油布包不会假么?”
    柏长青道:“绝对是真。”
    冷寒梅道:“你怎能如此肯定?”
    柏长青神色一黯道:“师叔,我认识贾伯伯的笔迹,方才,我将油布包夺过来时,虽然是那么匆匆一瞥,却已看得非常清楚。”
    微顿话锋,又轻叹着接道:“师叔,如非这—封贾伯伯的遗书勾起我的满腔悲愤,方才我不会杀那么多人。”
    冷寒梅也神色一黯道:“小明,别难过了,先拿出来瞧瞧吧!”
    柏长青道:“是的,时间不早,我必须赶快看完,乘天亮之前赶回四海镖局去。”
    徐丹凤忽然一声惊呼道:“咦!明弟,你那油布包快要掉下来了哩……”
    柏长青俯首一瞧,果然,他那揣在怀中的油布包已脱颖而出,那油布包的周围衣衫竟像被火烧焦似地,腐蚀成一个大洞,只要他再稍为震动一下,那油布包即将掉下来了!
    这情形,很显然,这油布包上,涂有强烈的剧毒,如非柏长青曾服过千年金斑白鳝的鲜血,终身不畏剧毒,此刻怕不早已遭了毒手?
    旁立群侠入目之下,不禁一齐脸色大变,冷寒梅并促声问道:“小明,你没事么?”
    柏长青淡笑道;“多谢师叔关注,明儿不是很好么?”
    冷寒梅定过神来,才哑然失笑地“哦”了一声道:“我倒忘了你那特殊的体质……”
    柏长青已从容地伸手取下那即将掉落的油布包,满脸杀气蒸腾地一挫钢牙,恨声说道:“好贼!这笔账,我会连本带利,一并收回的!”
    说着,已蹲在地下,将手中的油布包打了开来。
    虽然是黑夜,但在场群豪,个个都是当代武林中的顶尖高手,都可藉着微弱的星光,一目了然!
    映入群豪眼帘的,是一本封面上写着“中原四异武功手抄本”的薄薄绢质小册子,和一个颜色呈淡黄,封面上写着;“白天虹(小明)亲启”的信封,不过那密封的信封,却早已被人撕开。
    柏长青微瞌双目,强行抑平激动的心情,然后,以微颤的双手,抽出信笺……。
    其余群豪,尤其是徐丹凤,都不约而同地围拢俯身,以期看得更清楚一点?但于姥姥却挥手沉声喝道:“大家都闪开,这上面的毒性很烈,你们都沾惹不得!”
    群豪闻言之后,只好退回原地,静静地注视着正在看那封遗书的柏长青。
    只见柏长青那持着信笺的手,竟像捧着万钧巨石,不胜负荷似的,强烈地颤抖着。
    脸上是一脸悲容,星目中清泪双流,上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那封信很长,写得密密麻麻的,足有七八张之多。
    好容易柏长青已将那封长信看完,再度瞌上双目,挤落一串晶莹的泪珠,然后,仰首发出一声既悲壮,又苍凉,有若瀚海龙吟,足以穿云裂石的清啸。
    啸声直逼长空,震得周围落叶纷飞,宿鸟惊惶四逸,但刚刚飞起,又告纷纷下堕。
    而且,啸声越来越高,历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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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最痛苦的时刻
    在场群豪都是当代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但除了于姥姥与徐丹凤二人依然未动之外,其余莫不脸色大变地掩耳纷纷后退。
    徐丹凤满脸惶急地道;“姥姥,他……他……是不是疯了?”
    于姥姥长叹一声;“不会的,如果他心中那满腔悲愤不发泄出来,那真可能会发疯,但经过这一声长啸之后,他会平静下来的……”
    徐丹凤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于姥姥又正容接道:“这孩子自出道以来,这一声长啸,可能是第一次将全身的功力发挥到极致,这样也好,先寒寒那些贼子们的狗胆!”
    申天讨一旁接道:“不错,这一声长啸,静夜中听来,怕不远达十里之外……”
    这时,柏长青那无比悲壮苍凉的长啸,才嘎然而止,脸上也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冷寒梅双目中泪光晶莹地促声问道:“小明,是怎么回事?快点说给我听。”
    柏长青叹道:“好的,师叔……”
    接着,他娓娓地说出了如下的一段故事:原来“中原四异”之所以在点苍山建筑避秦别院,共同隐居,是出于“恨月山人”古太虚的提议。
    至于古太虚之有此提议,则是暗中垂涎“白云公主”江丽君的美色。四异中的其余三人,自然不会想到与自己同享侠名的古太虚竟心怀叵测,暗中包藏祸心,而欣然同意。
    那时候,白天虹(即目前的柏长青)才不过三岁多一点,因为四异之中,也仅仅只有“惜花公子”白晓岚有这么一个宁馨儿,而古太虚又是暗中另怀鬼胎,他为了讨好白晓岚夫妇,乃提议将特制的珍贵药水,替白天虹洗炼筋骨,以便自幼扎好根基,同时将四异武功,做成手抄本,交与白晓岚,俾使白天虹成人之后,成为“中原四异”的共同传人。
    这些由表面上看来古太虚是多么热心而够义气!更是多么像一位恂恂长者!
    可是,就当避秦别院落成不久,白天虹刚刚五岁,也就是如今说来十年之前的一个夜晚,古太虚终于露出了他的狰狞面目!
    他,先在其余三异身上,暗中施下毒药,然后又以迷药当着白晓岚面前,将江丽君奸污。白晓岚羞愤气急交迸之下,不顾一切,强提真力与古太虚拼命,但因身中剧毒,功力大减,终于被古太虚击得昏死过去。
    也许是天夺古太虚之魄,同时也是白天虹命不该绝,古太虚于击昏白晓岚之后,竟继续在江丽君身上,发泄他的兽欲,而无暇继续赶尽杀绝。
    此时,四异中的“神风秀士”吕伯超也已发觉这一惨变。
    但吕伯超也已身中剧毒,他自知回天无力,匆促中,乃立即将白天虹和那四异武功的手抄本,悄悄交与白晓岚的义仆宋超然,嘱他务必设法保存此一白家的幼苗。
    这时,整个避秦别院,已笼入一片腥风血雨与鬼哭狼号的杀声之中。
    宋超然,本是长沙三英镖局的镖师,因受过白晓岚夫妇的救命之恩,坚持自愿以奴仆身份,伺候白晓岚夫妇终生。
    此时,他自知能力不足以救主,只好拼死设法保存主人的这一根幼苗……白天虹。
    他,于悲愤莫名中,仗着平日对院中环境的熟悉,也乘院中杀声震天的混乱局面掩护,点了白天虹的“黑甜穴”,悄悄地由阴沟滑入护院河,再由排水道中,逃出了敌人所布的天罗地网。
    宋超然保着白天虹逃出罗网之后,他心知古太虚必然大事搜索,但他为了出敌意外计,并不远走高飞,反而就在与避秦别院近在咫尺的洱海中,以渔人身份定居下来?
    信中的大意,大致是如此,至于白晓岚夫妇与吕伯超等三人的生死下落,则仅于末尾附加了一笔!据他事后在大理城茶馆中,无意间由魔徒口中漏出消息,这三位好像当时并没有死,而被劫持走了。
    这一段,与“关中三鬼”中老大刁英所提供者,互相吻合,所以,白晓岚夫妇与吕伯超等三人仍然活着的希望很大。
    柏长青把刁英所说之事,最后也向群侠,一并加以说明。
    柏长青说完之后,如释重负地发出一声长吁,其余群侠,也不由发出深长的叹息。
    徐丹凤美目深注地说道:“如此说来,明弟果然是‘神拳无敌’白爷爷的孙儿了?”
    柏长青不禁一怔道:“凤姊,你这消息由何而来?”
    于姥姥代答道:“是前几天白老儿自己说的,他也只说明白晓岚是他的儿子,至于武林中人为何都不知道这一事实,他却只字未提。”
    柏长青接问道:“姥姥没问过?”
    于姥姥道:“问是问过,可是他推说说来话长,且等他们爷儿俩,再度见面时,再亲自告诉你。”
    柏长青不禁喃喃自语道:“怪不得……”
    徐丹凤截口讶问道:“明弟,怪不得什么呀?”
    柏长青苦笑道:“三天前,当我在四海镖局中初次见到他老人家时,就有一种没来由的亲切之感,凤姊你说怪不怪?”
    于姥姥接道:“至亲骨肉,多半都有一种心灵上的自然感应1”
    徐丹凤道:“所以,你当时就暗中传音,要他老人家到白马寺来找我?”
    柏长青道:“是的,当时,我只能这么做。”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道:“凤姊,他老人家还在白马寺么?”
    徐丹凤笑道:“他老人家如果还在白马寺,今宵岂有不来之理?”
    柏长青讶问道:“那么……”
    于姥姥接道:“白老儿当晚就走了,他说过,过几天还要来的。”
    柏长青沉思着道,“姥姥,他老人家再来时,请秘密通知我一声。”
    于姥姥点了点头,柏长青俯身将那油布包重新包好,望着徐丹凤蹙眉说道:“凤姊,这东西我不便带在身边,劳驾你小心带回去,消毒后暂时代为保存。”
    徐丹凤微笑答道:“好的,我一定替你好好保管。”
    柏长青目光移注于姥姥道:“姥姥,我想只等救出我父母和吕伯伯,以及解决掉那番僧之后,立即以本来身份,公开跟通天教周旋。”
    于姥姥正容说道:“可以,只是你身居虎穴,一切都得格外当心”
    柏长青笑了笑道:“我会当心的,而且经过今宵的考验之后,四海镖局只有对我更加信任,说不定还可以更行打入他们的核心哩!”
    冷寒梅接道:“小明,话是不错,但还是一切小心为上,凡事都不宜操之过急,懂么?”
    柏长青正容点点首道:“是的,明儿记下了。”
    接着,又蹙了蹙剑眉道:“时间已不早,我必须走了,诸位请多多珍重,小明告辞!”
    抱拳一个罗圈揖之后,长身飞射而去……
    当柏长青在宓妃祠前揭开自己身世之同时,他那四海镖局所在的精舍中,也在进行着一幕紧张而颇为有趣的闹剧。
    那是约莫当柏长青以隐身术暗地离开顿饭工夫,也是二鼓与三鼓之交的当口。
    东方逸独个儿悄然来到柏长青的房间前,轻轻敲着房门道:“柏老弟,柏老弟……”
    房门启处,当门而立的,竟非柏长青而是季东平。
    季东平有季东平的专用宿舍,半夜三更,他怎会在柏长青的房间里呢?
    而且,季东平服装整齐,手中还握着一枝青铜长剑,这情形,不但表示他尚未入睡,而且好像正在戒备着甚么似地。
    东方逸方自心头疑念加深地一楞,季东平却也微感诧讶地以最低话声问道:“副座夤夜莅临,莫非发生了甚么非常事故?”
    东方逸笑了笑道:“没甚么,我只是突然想到,前几天所传说的那个甚么油布包的故事,其中可能另有文章,今宵正是约定赎取的日期,我准备约同柏老弟,暗中前往察看一下。”
    略为寻顿,又注目问道;“怎么?季大侠还没睡?”
    季东平仍然压低嗓音道:“是的,我正在替主人护法。”
    说着,还扬了扬手中的青铜长剑。
    东方逸也低讶问道:“怎么?柏老弟这样夜晚还在用功?”
    季东平点点头道:“是的,每隔三天,主人都需在午夜入定两个时辰,除非有特殊事故,从未间断。”
    接着,侧身低声肃容道:“副座请!”
    东方逸笑问道:“我进来对柏老弟的用功,不会有影响么?”
    话是说得很礼貌,但人却早已走进了客房之中。
    季东平道:“不要紧,只要谈话小声一点就行。”
    接着,已当先带路,并含笑说道:“副座请到里面来坐。”
    东方逸此来目的,本来就是为了要察看柏长青是否还在房中,所以,纵然季东平不请他到里面去,他也设法藉口进去,如今,既有季东平这一请,那是正好顺水推舟啦!
    不过,他还边走边假意地低声歉笑道:“希望不致惊扰柏老弟。”
    季东平淡淡地一笑道:“不会的,副座,站在我的立场而言,我倒情愿惊扰主人而不愿忽视主人的安全。”
    说话间,两人已进入柏长青的起居室。
    只见柏长青盘膝趺坐床上,宾相庄严,有若入定老僧。
    东方逸目注柏长青,却向季东平低声说道:“柏老弟年纪轻轻,修为却显然已达‘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最上乘境界,这在武林一般人而言,恐将是空前绝后的了。”
    季东平笑了笑道:“副座说得不错,以主人这种年纪而有如此修为,绝后也许未必,但空前却是可当之无愧。”
    接着,又注目笑问道:“副座,听说‘不老双仙’初出江湖时,也不过是十七八岁年纪,确否?”
    季东平存心拖延时间,以便柏长青及时赶回,所以无话找话说。
    东方逸点点头道:“不错,不过,当年初出江湖的‘不老双仙’,其武功修为方面,却较如今的柏老弟要稍逊一筹。”
    季东平笑问道:“副座根据那一点比较?”
    东方逸拈须微笑道;“想当然耳……”
    此时,住在里间的绿珠,已悄然启门而出,鬓乱钗横,却是别具一种撩人的风韵。
    她,微张惺忪妙目,向东方逸讶然问道;“副座,深夜来此,有甚要事么?”
    东方逸笑道:“听说你跟柏老弟小两口在闹别扭,所以……”
    绿珠扭着小蛮腰,不依地截口撒娇道:“副座,我不来了,您……您……”
    东方逸微笑如故道;“我怎样呀?”
    绿珠娇嗔地接道:“您,老是欺负人。”
    东方逸一伸舌头道:“乖乖,这罪名我可吃不消……”
    目光一瞥有如入定老僧的柏长青,含笑接道:“幸亏柏老弟入定未醒,否则,他向我兴起问罪之师来,那还得了!”
    绿珠媚笑道:“副座,您有没有个完?”
    东方逸道:“话是说完了,不过还有一点,我要问问你。”
    接着,神秘地一笑道:“绿珠,你跟柏老弟既然没闹别扭,却为何要分房而睡?”
    绿珠俏脸一红,顿足娇嗔道:“副座,这种话,您也问得出口!”
    东方逸笑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有甚么不能问出口的。”
    绿珠微显忸怩地白了东方逸一眼道:“副座,您没看到柏爷正在行功么?”
    东方逸微微一楞之后,才点点头笑道:“对了!行功的时候,自然不能同房,年纪轻轻,能多加节制,倒是好的……”
    绿珠妙目一瞥滴漏铜壶,不由低声“哦”道:“五更将近,快天亮了哩!”
    东方逸话锋一转道:“快天亮,我也该走了。”
    目光移注季东平道:“季大侠,等会柏老弟醒过来时,请告诉他,今晚我请他便餐。”
    说着,已起身向外走去。
    季东平如释重负地暗中长吁一声,一面起身相送,一面答道:“好的……”
    季东平返还室中时,柏长青已含笑欠身而起。
    季东平连忙低声问道:“主人,此行有何收获?”
    柏长青微微一笑道:“收获不小……”
    接着,将在宓妃祠的经过,复述了一遍,然后神色一整道:“昨宵能有如此收获,季老当居首功。”
    这话可一点不算夸张,事实上,如无季东平所传的隐身术和借物代形术,柏长青又怎能分身亲自前往宓妃祠赴约哩!但季东平却谦笑道:“主人过奖,这是老奴份内之事。”
    一旁的绿珠媚笑道:“两位别客气了,柏爷,您是几时回来的?”
    柏长青笑了笑,道:“刚回来,正好与东方逸擦身而过。”
    季东平接道:“那么,方才老奴与东方逸之间的对话,主人都没听到了?”
    柏长青点了点头,接着,季东平将方才的一切经过,向他复述一遍。
    柏长青冷冷一笑道;“好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季东平神色一整道:“主人,今晚的便餐,其中必有文章。”
    柏长青注目问道:“季老何以教我?”
    季东平微一沉思,如此这般地低声交谈了一阵之后,才告辞而去。
    季东平离去之后,柏长青向绿珠笑了笑道:“绿珠,半夜没睡,你该歇息一下了,我也要调息一会儿……”
    绿珠温驯地娇应一声,向柏长青投过深情的一瞥之后,转身走入里间。
    当日辰牌时分,当柏长青正在真的调息之际,洛阳城中“南荒孤独翁”独孤钰所住的那幢神秘巨宅之内,却有一场秘密会议正在进行着。
    主持这一个秘密会议的是那被称为“太上护法”的青衣蒙面人,与会的,除了位居特级护法的司马宏与独孤钰外,还有一个神秘的黑衣蒙面人。
    青衣蒙面人目光环扫在座诸人,然后沉声问道:“诸位,对昨宵宓妃祠前所发生的一切,诸位都知道了,现在,如有甚高见,请即行提出来。”
    司马宏起立发言道:“太上,有一点,卑职深感不解……”
    青衣蒙面人截口问道:“是那一点?”
    司马宏道:“太上,以昨宵宓妃祠前双方的实力而论,咱们并不弱于对方,却为何白白牺牲几十个弟兄,而不……”
    青衣蒙面人摆手截口道:“司马护法且请坐下。”
    司马宏依言坐下之后,青衣蒙面人才淡淡一笑道:“司马护法认为昨宵咱们的弟兄是白白牺牲了?”
    司马宏点点头道;“是的,因为咱们所获得仅仅是证实了那小子就是白晓岚的孽种白天虹,以数十条人命去换取这么一个证实,未免得不偿失。”
    青衣蒙面人道:“司马护法,你错了,昨宵的牺牲是值得的。”
    略为一顿,又淡笑接道;“昨宵,咱们不但证实了那小子是白晓岚的孽种,而且,由于其武功之高绝,以及与姓徐的丫头在一起,也足以证明那小子就是另一位铁板令主,以数十条不足轻重的人命换取如此重大的证实,还有甚么不值得的。”
    司马宏的心中也许还不同意这种说法,但他表面上却恭谨地笑道:“是是,卑职明白了。”
    青衣蒙面人接道:“至于昨宵咱们为何自动撤退一节,那完全是教主的意旨,诸位都知道,教主行事一向是高深莫测的。”
    在座诸人都点了点头之后,独孤钰接问道;“太上,那柏长青的武功,是否高于白天虹那小子?”
    青衣蒙面人道:“这问题很难说,也许双方都在伯仲之间。”
    司马宏不禁蹙眉接道:“说来真是邪门得很,白天虹那小子,去年八月中秋时,还是一个不堪一击的毛头小子,短短几个月的工夫,徐羽军那老不死竟将他造就成如此出色,竟有点像变戏法似的。”
    青衣蒙面人笑了笑道:“这问题,恐怕只有徐羽军那老不死夫妇,和那小杂种才能答复了。”
    独孤钰若有所思地问道:“太上,昨宵那柏长青果然没离开过四海镖局么?”
    青衣蒙面人道:“那是绝对错不了!”
    —顿活锋,又注目接道:“怎么?难道独孤护法还认为有可疑?”
    独孤钰道:“大上既已查证清楚,那足以证明柏长青与白天虹并非是同一个人,不过,卑职却想起了另一个可疑的问题。”
    青衣蒙面人道:“是怎么问题?”
    独孤钰沉思着道:“太上,还记得柏长青在长沙分局中所说过的话么?”
    青衣蒙人注目问道:“独孤护法指的是那一点?”
    独孤钰道:“太上,卑职指的是柏长青当时所说,他是奉恩师遗命赴长沙三英镖局找宋超然镖师查询其不平凡而有血海深仇的身世……”
    青衣蒙面人恍然大悟地点头截口道;“对对,我想起来了。”
    独孤钰接道:“太上,柏长青的身世只有宋超然才清楚,而事实上白天虹的身世,也只有宋超然才清楚,世间不致有如此巧合的事吧?”
    青衣蒙面人道;“不错!再加上那所谓‘不平凡的身世’与甚么‘血海深仇’,以及他也擅长‘中原四异’的武功,则蛛丝马迹就更为可疑了。”
    独孤钰提醒这一个重大的疑点,方自以为建了一件大功似地沾沾自喜间,青衣蒙面人却像是反问,也像是自语似地接道:“可是,经过昨宵的查证,证明他们分明根本就是两个人,这……又如何解释呢?”
    司马宏幸灾乐祸地瞥了独孤钰一眼,淡淡一笑道:“太上,目前咱们犯不着钻牛角尖,还是另想办法,继续求证吧!”
    独孤钰不愧是老狐狸,对司马宏那带刺的语气,不但不以为忤。反而含笑附和着道:“太上,司马兄说得对,咱们不妨继续求证,依卑职拙见,咱们也该找机会让柏长青与白天虹那小子互相较量一番。”
    青衣蒙面人沉思着道:“这个,本座自有安排。”
    接着,目光一扫司马宏和独孤钰道:“两位暂请退下。”
    司马宏与独孤钰二人躬身退下了之后,青衣蒙面人这才示意黑衣蒙面人将房门关上,低声秘密谈起来……
    当这神秘巨宅中的会议进行之同时,四海镖局中,袁玉琴所住的精舍前,走来一个青布包头,老态龙钟的青衣驼背老妪。
    她,手提一只盛满已经洗好了的衣服的竹篮,缓缓地推开那小花圃中爬满长春藤的柴门,呛咳着问道:“娟姑娘在么?”
    “谁?”
    随着这一声娇应,一身侍婢装束的陈素娟,已悄立门口,接着,“哦”道:“原来是王妈,今天的衣服怎么这样早就送来?”
    青衣老妪目光向四周机警地一扫,疾步越过小花圃,走近陈素娟身前,低声问道:“琴姑娘起床了没有?”
    陈素娟微微一楞,疾退三步,注目讶问道:“你……是谁?”
    青衣老妪传音答道:“娟姑娘,在下刁英,”
    陈素娟俏脸微变道,“有甚么紧急事故么?”
    刁英道:“紧急还谈不到,不过有重要消息报告琴姑娘。”
    陈素娟点点头道:“好,你跟我来……”
    两人相偕走到袁玉琴的房门口,陈素娟低声向刁英道:“请等一下。”
    说着,她独自走进房中,向整装甫罢,正凝望窗外支颐沉思的袁玉琴低声说道:“琴姊,刁英来了。”
    袁玉琴不由悚然一惊道:“出了甚么事么?”
    陈素娟道:“没有,他说有重要消息要向你报告。”
    袁玉琴方向站在门口,一身老妪装束的刁英蹙眉一瞥间,陈素娟已向刁英一打手势,将刁英召了进来,并向袁玉琴神秘地一笑道:“琴姊,你们好好谈谈,我在外面替你们把风。”
    不待袁玉琴表示可否,已闪身而出,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袁玉琴目注微显不安的刁英,压低嗓音,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居然也跑了来?”
    刁英抹下脸上的的伪装,涎脸笑道:“玉琴,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随侍你身边……”
    听这语气,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已不寻常了。
    是的,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确已非比寻常,而且,这一非比寻常的关系,是起自三个多月之前,也就是元月底在桐柏城,柏长青怒诛“关中三鬼”中的老二刁俊,老三刁杰之后。
    原来袁玉琴因倾心于柏长青的绝世丰神与翩翩风度,竟不惜冒生死之险,暗中背叛东方逸,但自感败柳残花,而且年华已老大,以致满怀情愫,无由倾吐,乃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与柏长青结下姊弟之交。
    此举固然可以慰情聊胜于无,但她内心的空虚与凄楚,是不难想见的。
    他为了帮助柏长青查索仇人,也为了能为她心目中的梦里情人尽一份力量而求得自我安慰,所以,当柏长青怒诛“关中三鬼”中的老二老三时,她心中迅疾地做了重大的决定。
    这一重大决定,就是留下“关中三鬼”中心性较好的老大刁英,让他重返四海镖局,做为一着随时灵活运用的闲棋。
    但柏长青既已杀了刁英的两个兄弟,尽管这两个人都是死有余辜,但在骨肉情深的情况之下,刁英又岂能轻易就范!
    所以,当时袁玉琴要求柏长青将刁英交给她,同时也要求陈素娟一同陪她三天。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中,袁玉琴以其天赋本领与无限柔情,再加上她的浑身解数,终于使刁英屈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本来嘛!世间最厉害的武器,莫过于美人的红唇,而刁英又是有名的“风流鬼”,以袁玉琴软硬兼施,恩威并济,就此补叙不提。
    袁玉琴低声喝道:“还是戴上你的伪装!”
    刁英一面重行戴上伪装,一面笑道:“玉琴,别紧张,东方逸已经出外了,一时之间,不会回来。”
    袁玉琴道:“话是不错,但咱们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道;“有甚么事,快点说吧!”
    刁英接道:“玉琴,有关那番僧的住处也许我已摸到了点门路。”
    袁玉琴不禁目光一亮道:“真的?‘也许’?这话怎么说?”
    刁英笑了笑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是轮值巡查人员之一,天亮之前,当我巡查到距摘星楼箭远之处时,却看到局主的宠姬玉环姑娘,偕同她的侍婢晴雯,由摘星楼中,悄悄地走了出来。
    接着,暖昧地一笑道;“玉琴,你猜她们说些甚么?”
    袁玉琴黛眉一蹙道:“我怎能知道,还是快点说吧!”
    “是是!”刁英神秘地笑道:“当时,只听晴雯那丫头低声笑道:‘哟!眼圈都发黑啦!嘻嘻……昨宵,那顿藏汉全席,想必非常丰盛!”
    那玉环姑娘啐了一口道:‘死丫头,你如果咀馋,明晚就请老太君派你去。’接着,又像是回味无穷地妖吁一声道;‘说实在的,那厮的功夫,委实称得上高明,高明到使我几乎吃不消……’晴雯截口吃吃地笑道:‘连你都会吃不消,想来那厮的功夫,确实是上乘之选的了。’玉环接道:‘只是那一身膻气,却令人难受!……’”
    刁英顿住话锋,轻轻一叹道:“以后,因她们已经走远,以下的话,就没法听清楚了。”
    袁五琴不禁喃喃自语道:“‘藏汉全席’?‘—身膻气’?那分明就是指的那番狗啊!”
    刁英接道:“是的,我也是如此想法,只是,在未经证实之前,还不敢断定,所以我方才只说是‘也许’……”
    袁玉琴注目问道:“你去过摘星楼么?”
    刁英苦笑道:“玉琴,摘星楼是本局禁地之一,未奉宜召,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其周围十丈之内的。”
    “为甚么?”
    “谁愿意糊里糊涂把老命送掉哩!”
    “有如此严重?”
    “我还会骗你么?”
    袁玉琴黛眉紧蹙地沉思少顿,才妙目深注地接问道:“据说,晴雯那丫头,是你的老相好?”
    刁英笑了笑道:“玉琴,不瞒你说,玉环,飞燕两人,也算是我的老相好,否则,我不会替四海镖局卖命,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袁玉琴淡淡一笑道:“不愧是有名的‘风流鬼’,连颠倒众生‘金谷双姬’,也早巳被你勾搭上手。”
    刁英轻轻一叹道:“谈不上勾搭,那是当时他们想利用我。”
    袁玉琴目光淡注地问道:“如今,果然已成过去了么?”
    刁英正容答道:“玉琴,我可以对天发誓。”
    袁玉琴微微一哂道:“那些牙疼咒儿,我不爱听。”
    接着,又笑问道:“是几时断绝来往的?”
    刁英答道:“就是由桐柏城回来之后。”
    袁玉琴幽幽地一叹道:“但愿你言行一致,果能如此,也不枉我对你的一番情意。”
    刁英挨拢袁玉琴身边,握住伊人的柔荑,长叹一声道:“玉琴,杜牧说得好:‘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软红十丈的生活,我已过腻,如今,既已有了你这样一位红粉知己,我还能不痛改前非,为未来的幸福着想么!”
    袁玉琴凄然一笑道:“话说得怪好听的,但愿你心口一致才好。”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正容接道:“不过,目前,你必须与玉环那妖姬重拾旧欢,而且要好好地多下功夫,时间是越快越好。”
    刁英禁不住大感意外地一楞道:“这……”
    袁玉琴淡淡一笑道:“你是聪明人,还用我多做解释么?”
    刁英微显不安地点了点头道;“我懂,你是要我由玉环妖姬口中,探听出摘星楼中的秘密。”
    袁玉琴道:“明白就好,最好三天之内,就能有所收获。”
    刁英道:“好,我将全力以赴,只是这样未免太委屈你了。”
    袁玉琴幽幽一叹道;“为了大局,也为了你我的将来,目前,不但要冒险也得多多忍耐,好了,你早点走吧……”
    当夜上灯时分。
    柏长青在总镖师“矮叟”朱诚的陪同下,通过那划分内外的女墙,越过繁花似锦的花圃,到达东方逸所住的精舍中。
    精舍中一间豪华的密室内,早已摆好了一桌精美的酒席。
    也许这纯粹是一个私人联谊性的便餐,所以,酒席尽管非常丰富而精美,但杯筷却一共才三付,这就是说,除了主人东方逸外,应邀的仅仅只有柏长青与“矮叟”朱诚二位,甚至于连一个伺候的小厮与侍婢也没有。
    当下,分宾主就座之后,东方逸首先目注柏长青笑道:“老弟,昨宵我曾去看望你,想必季大侠已向你说过了吧?”
    柏长青歉笑道:“已经说过了,副座,属下很抱歉,当时因正……”
    东方逸截口笑道:“老弟,该抱歉的是老朽,深更半夜,竟忽然心血来潮,想请老弟一同前往宓妃祠去瞧瞧热闹,哦!老弟,昨夜的宓妃祠前,可真够精彩哩!”
    此情此景之下,身为总镖师的朱诚,只好自告奋勇,担任持壶把盏的工作,所以,当东方逸说话之间,,他已斟好了酒,东方逸一顿话锋,举杯含笑接道:“来,咱们干杯!”
    柏长青饮干杯中酒后,注目含笑道:“副座,是不是那位司镖师前往瞧过了?”
    东方逸笑道:“正是,年轻人就是好奇,本来我是不准他去的,但他毕竟偷偷地去了,而且,回来之后,还冒着受责的险,向我报告当时的实况。”
    柏长青似乎不胜向往地道:“那情形,想必相当精彩?”
    东方逸道:“老弟,应该说是非常精彩……”
    说着,他将昨宵宓妃祠前所发生的一切,居然如亲目所见地复述了一遍,末了,并补充说道:“那一声洪烈的怒啸,怕不震撼了整个洛阳城,可惜老弟你正在行功入定,却没听到。”
    柏长青微微一笑道:“那真是遗憾得很。”
    接着,又双眉一轩道:“有机会时,属下倒想斗斗他。”
    东方逸笑道:“以老弟之超绝身手,实在该斗斗那年轻人。”
    一举酒杯,爽朗地笑道;“干!”
    三人对饮一杯之后,朱诚自注东方逸道:“副座,司老弟也跟属下说过,据昨宵宓妃祠前的情况判断,那年轻人极可能就是另一位铁板令主。”
    东方逸点点头道:“有此可能。”
    接着,目注柏长青笑道:“老弟不是曾有意要斗铁板令主么,如果那年轻人就是另一位铁板令主,那是再好不过,乘机杀杀铁板令主的威风,不但老弟的声誉上一层楼,四海镖局全体同仁也与有荣焉!”
    柏长青谦笑道:“副座过奖了!怕只怕属下有负副座的殷望。”
    朱诚含笑接道:“不会的,我想以总督察的身手,最低限度也能与那年轻人打成平手。”
    东方逸也含笑接道:“不错!老朽也正是如此想法,退一步说,纵然老弟败了,败在寰宇共尊的铁板令主手中,也不算丢人,老弟,你说是么?”
    柏长青点点头道:“副座说得对,只是,那年轻人不知落脚在甚么地方?”
    东方逸冷然一笑道:“只要老弟有此雅兴,加上那年轻人也在洛阳城中,彼此碰头的机会必然不会太长!”
    柏长青心中冷笑一声,但表面上却笑问道:“副座怎能断定那年轻人还在洛阳城中?”
    东方逸道:“那是由于假定他就是另一位铁板令主所忖测,如果他果然就是那另一位铁板令主,而铁板令主此行的目的是在追查叛徒,并且曾假定那叛徒是隐身于通天教之中,也曾假定通天教的总坛是设在洛阳,试想,在目的未达到之前,他会离开洛阳城么!”
    柏长青含笑注目道:“副座,如此说来,属下与那年轻人放手一搏的希望,还很大了?”
    东方逸目光一瞥朱诚,神秘地笑道;“老弟不但希望很大,而且,只要老弟能听老朽安排,老朽保证能于短期内达到与那神秘的年轻人一较身手的目的。”
    柏长青心中暗笑道:“差不多了……”
    表面上却注目问道:“副座有何锦囊妙计?”
    东方逸笑了笑道:“锦囊妙计还谈不到,不过,老朽有几句肺腑之言,想与老弟掬诚一谈。”
    柏长青正容接道:“属下恭聆。”
    东方逸神色一整道:“老弟,你认为老朽待你如何?”
    柏长青答道:“副座对属下,多次拔擢,推心置腹,属下之有今日……”
    东方逸截口接道:“老弟,多次拔擢,还说得过去,不过,那‘推心置腹’四字,至少到目前为止,还谈不上。”
    柏长青不禁一楞道:“副座此话怎讲?”
    东方逸笑了笑道:“那是说,由此刻开始,老朽才准备视你为‘推心置腹’的心腹。”
    柏长青也笑了笑道:“副座,尽管您才开始有此计划,但属下仍然深感无上光荣。”。
    东方逸神色一整道:“老弟,在说出老朽心中秘密之前,老朽要先提醒你一旦成为老朽心腹,即与老朽同舟共济,生死与共,可不能半途反悔!”
    柏长青正容答道:“那是当然!”
    但他心中却在冷笑着:“好!该来的终于来了……”
    东方逸注目伺道:“老弟,有关通天教的传说,你已听到过了?”
    柏长青点点头道:“是的!”
    东方逸神色肃然地道:“老弟,老朽就是通天教的副教主。”
    柏长青故装大感意外地一怔道:“副座,这话如非由副座亲自说出,属下真不敢相信……”
    事实上,柏长青于由宿舍来此途中,已由朱诚以真气传音向他提醒过了,朱诚之被纳入通天教核心,也是今天午后的事。
    以“矮叟”朱诚江湖阅历之深,已于奉命邀请柏长青之同时,自然忖测到东方逸可能有此一手,所以他才于途中,事先提醒柏长青,以便使柏长青在心理上,先有一个准备。
    柏长青一顿话锋,又含笑问道:“副座,那么,这四海镖局又是怎么回事?”
    东方逸道:“四海镖局,不过是本教公开行道前的一个幌子而已。”
    接着,又注目问道:“老弟听到这消息之后,有何感想?”
    柏长青道:“一时之间,属下除了惊奇之外,还谈不到有甚么感想,副座,本教宗旨,属下可否与闻?”
    东方逸笑了笑道:“老弟,你我相处,虽不算长,却也并不太短,以你老弟这些日子来的观察,认为老朽是好人?还是坏人?”
    柏长青笑道:“如果所有坏人都像副座这样,那武林中,早就天下太平啦!”
    东方逸道:“如此说来,老弟并没将老朽认做坏人”
    柏长青点头道;“是的!”
    东方逸道:“那么,老朽告诉你,本教宗旨,在统一武林,替天行道,你信不信得过?”
    柏长青道:“话出副座之口,如果还信不过,属下还能信谁的话呢?”
    东方逸笑道:“这,老朽就放心了,此刻,老朽不妨向老弟你郑重保证,本教除了一统武林,替天行道之外,决不做任何坏事!”
    一顿话锋,又正容注目接道:“老弟是否还有甚么疑问?”
    柏长青沉思着道:“副座,属下有一疑问,提出之后,副座请莫见责。”
    东方逸笑道:“老弟这话未免太见外了,心有所疑,当然该问,彼此既已成为休戚相关,生死与共的人,纵然所问有甚不妥之处,老朽还能怪你么!”
    柏长青笑了笑,目光深注地道:“副座,教主他老人家是否是……跟铁板令主有甚渊源?”
    东方逸含笑反问道:“老弟怀疑本教主就是那铁板令主中的叛徒?”
    柏长青尴尬地一笑道:“副座多多包涵!”
    东方逸笑道:“老朽不会介意,何况铁板令主既然也曾对老弟你怀疑过,当然也可能怀疑本教教主就是他口中的叛徒,所以,老弟的此一问题,也算是老朽意料中事。”
    话锋微微一顿,又歉然一笑道:“不过很抱歉!这问题老朽也没法答复。”
    柏长青不禁一楞道:“副座此话怎讲?”
    东方逸苦笑道:“事实上,老朽也不知道本教教主是何许人?”
    柏长青蹙眉自语道:“这未免太希奇了……”
    东方逸接道:“本教教主,也就是四海镖局的总局主,老朽虽然经常与其接触,但所见却并非他的本来面目。”
    接着,又颇不自然地一笑道:“虽然,他也曾自称复姓东方,但你判断他是因为我是复姓而随意胡诌的。”
    柏长青注目问道:“那么,副座对于教主来历,可说是一无所知?”
    东方逸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一顿话锋,又淡淡一笑道:“好在这些都无关紧要,教主虽未曾以真实来历相示,但对老朽却是推心置腹的,无以复加,在其闭关期间,有关本教一切大小事宜,都授权老朽便宜处理。”
    柏长青接问道:“副座,本教准备何时正式开坛?”
    东方逸道:“只等教主启关,即可正式公告,择日开坛,总之,这日期,绝对在今年之内。”
    柏长青自语似地接道,“教主为何要如此神秘呢?”
    东方逸道:“教主胸罗万有,功参造化,他既然如此做,想必有其必须之原因。”
    接着,神色一整道:“老弟既已加盟本教,老朽先委以第二副教主之职,三天之后老朽晋见教主时,再向教主报备。”
    柏长青似乎悚然一惊道:“副座,属下怎敢当此重任?”
    东方逸笑道;“老弟,如以武功成就来说,老朽这第一副教主应该让与你才对,而且,事实上,老弟目前这总督察一职,也就是本教中的第三人了,如今,名正言顺地坐上第二副教主的宝座,还有甚么推辞的。”
    一顿话锋,只神秘地一笑道:“所以,方才老朽说你要斗那年轻人的志愿,不久即可实现,现在,你懂了么?”
    柏长青点头道;“属下懂得,只等本教正式开坛,如果那年轻人就是另一位铁板令主的话,必然会找上门来。”
    东方逸道:“不对,老弟,毋须等到本教正式开坛,只要咱们目前派人漏出一点风声,说四海镖局可能就是通天教所开,那小伙子还不乖乖地自己找上门来么!”
    柏长青注目道:“副座真打算如此做?”
    东方逸道:“只要老弟同意,马上就可实行。”
    柏长青故做沉思状道:“好,属下同意。”
    东方逸拈须微笑道:“事情就这么决定,但老弟这‘属下’二字的称呼,应该改一改了。”
    不等柏长青开口,又含笑接道:“第一副教主与第二副教主,职权之大小容或有所不同,但地位是平行的,所以,由此刻起,老朽托大,你就称老朽一声‘东方兄’或‘东方老哥’都行。”
    柏长青笑了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小弟只好改口啦!”
    东方逸淡笑道:“本该如是……”
    同时,朱诚目注柏长青笑道:“恭喜副座,由此刻起,属下也改换称呼。”
    东方逸接道,“不过,在本教正式开坛之前,在对外上,咱们的称呼还是照旧。”
    柏长青目注东方逸问道;“东方兄,朱总镖师在本教中是何职位?”
    “特级护法”,东方逸擎酒杯道:“别忘了喝酒,朱护法,你该敬柏副教主三杯,然后,我再引见三位本教中的高级人员。”
    在朱诚向柏长青敬酒之同时,东方逸举掌轻击,一个垂髫青衣小婢,应声而入。
    东方逸沉声说道,“添三付杯筷请吕白江等三位护法。”
    青农小婢一声娇应,转身而去。
    当东方逸说出请吕白江等三位护法时,柏长青不禁心头一震,但他的表面上却镇静得有如一泓止水。
    东方逸淡笑接道:“老弟,本教现有特级护法九位,其中有四位是名列当今武林八大高人中人物,一位是‘南荒孤独翁’独孤钰,另三位就是即将为者弟引见的吕白江等三人。”
    一顿话锋,目光深注地接道:“老弟,对当今八大高人中的姓氏想必都知道吧?”
    柏长青点点头道:“是的,都听说过。”
    接着又注目问道:“东方兄方才所说的吕白江等三位,是否即‘中原四异’中人物?”
    东方逸道;“不错……”
    话声未落,已鱼贯地走进四个人来。
    四个人中,除了最后是那手捧三付杯筷的青衣小婢之外,其余为首的是一位身材修长的白衫文士,这白衣文士,由外表看来,年约四旬,无论面目,神态,和气质,都够得上称为一个倜傥不群的美男子,而且,其面部轮廓,竟与柏长青未膺奇遇前,也就是去年八月以前的小明时代,有八成近似。
    紧跟白衫文士后面的,是一位年约三十五六的白衣美妇,她,身材娇小,眉目如画,尤其是那绝代风华,比起“东海女飞卫”冷寒梅来,可算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最后一位,是一个约五旬出头身材中等,面相清癯,三绺花白长髯垂胸的青衫老者,神态之间,隐隐有一股慑人的英气。
    这三位,有一个共同之点,那就是面色冷漠,目不斜视,而且,目光之中,还似乎隐约地透射着一丝奇异的彩芒。
    由于东方逸的这一手太以突然,而且方才于对话之间,已指明这三人姓吕,姓白,姓江并且还是“中原四异”中人物。
    所以,这三位一出现门口,室内的三位,立即有了不同的反应。
    东方逸是有意无意之间,向柏长青投过深探的一瞥。
    “矮叟”朱诚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喉管,紧张得大有当场窒息之感,也幸亏他江湖阅历极深,还能沉得住气,脸上居然没有变化。
    至于柏长青,目光一触之下,已可断定这三人中前面那两位是他生身父母,也就是“中原四异”中的“惜花公子”白晴岚和“白雪公主”江丽君夫妇,最后一位,则自然是“神风秀士”吕伯超了。
    所以,他的心情,可远比“矮叟”朱诚更要激动,和紧张万倍。
    本来嘛!这也是人之常情,面对自己生身的父母,和可能是陷害自己父母的仇人,他能不激动和紧张么!
    可是,尽管他内心之中激动得想脱口叫出“爸妈”,也想一掌将东方逸击毙,但此时此地,他能这么做么?
    姑且搬开身处龙潭虎穴不论,也暂时压下追查师门叛徒之事留待以后处理,但他又怎能忽视自己生身父母,和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吕伯伯等三人的安全。
    因为,照目前这三位的奇异神态,与奇异目光,以及还居然好好地活在魔巢之中的情形而论,很显然,对方必然在这三人身上做了甚么手脚?
    所以,他的心尽管激动得无以复加,但表面却平静得比“矮叟”朱诚还要来得自然。
    他之所以有此表现,上述原因的投鼠忌器,固然是原因之一,而东方逸于对话中所作的暗示,也使他在心理上事先有了一个适应的准备,而更主要的原因,却是昨宵他于获悉东方逸邀请其今宵便餐时,季东平向他所说的一句话儿。
    当时,他曾向季东平问道:‘季老何以教我?’面季东平所答复的,却是认定东方逸目前不致对他有甚不利行动,将想尽一切意想不到的方法,以考验其是否跟“中原四异”和“不老双仙”有关,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也就是这简短的“六字真言”,使柏长青通过了这一最严重,也算是最危险的考验。
    当然,东方逸那有意无意之间的深深一瞥,并不曾在柏长青脸上发现甚么,显然,他这一神来之笔,是白费了!
    这些,本来也仅仅是一刹那之间的事。
    当柏长青心念电转之间,那白晓岚等三位,同时向东方逸深深一躬分别就座。
    东方逸这才分别一指三人,向柏长青含笑说道:“这是本教的白护法,江护法,吕护法,也就是‘中原四异’中的……”
    柏长青淡笑着截口道;“小弟知道了。”
    东方逸却目注白晓岚等三人,向柏长青一指道;“这是本教新任的第二副教主,三位快点向前参见。”
    白晓岚等三人如响斯应地一齐立起,向柏长青抱拳一拱,漠然地说道:“参见第二副教主。”
    生身的父母,和有过救命之恩的伯伯,居然向自己行礼,向他参见,试想柏长青此时是怎样的心情。
    可是,环境不饶人,不由他不将“眼泪和血一齐吞”而装出一付副教主的姿态,起立还礼道:“三位护法请坐!”
    说来也真令人啼笑皆非,这位“第二副教主”刚刚站起身来,三位“护法”却早已坐回原位。
    所以,柏长青的抱拳还礼,看起来竟像是向对方三人行礼似的,而他所说的话,也自然成了马后炮了。
    柏长青方自尴尬一笑,表示自我解嘲间,东方逸却以真气传来向他说道:“这三位的神志,已不同于常人,老弟可莫见怪。”
    虽然这是柏长青意料中的事,但他仍然禁不住心中一震,注目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东方逸先向白晓岚等三位说道:“三位可随意喝酒用菜。”
    然后才向柏长青传音道:“教主为使他们三位的武功,百尺竿头更上一层,给他们服了一种特制的药丸,这药丸能激发体内的潜力,但同时也使脑部的部份神经,受了控制,所以才有目前这种现象。”
    柏长青接问道:“这是否出于他们自愿?”
    东方逸道:“当然是出于自愿。”
    柏长青心中冷笑一声,注目接问道:“这情形,须要到何时才能恢复正常?”
    东方逸道:“一俟教主认为他们的武功已达到预定程度时,即可解除。”
    柏长青道;“他们目前的武功,是否已增进了呢?”
    东方逸笑了笑道:“目前,至少已比他们原有的武功,增进了三成。”
    柏长青淡淡一笑道;“怪不得,这些年来,武林中都说‘中原四异’神秘失踪了,却原来……”
    东方逸含笑截口道;“老弟,传说往往是不可靠的,事实上,他们四位确于十年之前被仇家偷袭而被擒,是本教教主无意遇上,将其救出来,于是,他们三位在感恩图报之下,自愿追随教主为通天教效力,并自告奋勇,首先接受教主所发明的药丸,做一种实际试验。”
    柏长青心中暗骂:“老贼,现在且由你鬼话连篇,总有一天,我要你尝尝小爷的手段……”
    但他口中却“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那么,还有一位‘恨月山人’古太虚呢?”
    东方逸神色一黯道:“古大侠已于那次仇家的偷袭中,不幸重伤死去。”
    柏长青叹一声道:“一代大侠,竟不明不白地死于宵小之手,真令人扼腕兴叹。”但他心中却在暗骂着:“老贼,但愿你不是古太虚的化身,否则,将来我必然将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举报

第十四章共商密计
    这时,白晓岚等三人已自动停止饭食,一个个木然地正襟危坐。
    东方逸目注三人道;“三位护法既已吃饱,即请先行回去。”
    白晓岚等三人默然起立,向东方逸和柏长青二人分别一礼,随后相偕离去,东方逸目注白晓岚等三人离去的背影,口中却淡淡地一笑道:“老弟有一件事,我几乎忘了提醒你。”
    柏长青漫应道:“是甚么事啊?”
    东方逸正容接道:“在白大侠等三位护法的药物试验未经解除之前。他们三位只肯听教主和我两人的话,所以,以后如果无意中碰上他们,可千万莫沾惹,否则,那后果是很可怕的。”
    柏长青点点头道:“小弟记下了。”
    东方逸似乎忽有所忆地接道:“老弟,关于季大侠,因为他是你私人的人,所以,咱们的秘密是否告诉他,由老弟你自己决定。”
    柏长青故做沉思状道:“我想还是告诉他比较好。”
    东方逸笑道:“好,正事已经谈完,现在该开怀畅饮一番了。”
    一举酒杯,爽朗地笑道:“老弟,朱总镖师,干杯,今宵咱们不醉不休……”
    当夜,当柏长青在东方逸宿舍中畅饮的同时。
    与东方逸相距约箭远外的另一幢精舍之中,却传出一缕珠圆玉润,足以令人荡气回肠的清吟:空相忆,无计得传消息。
    天上嫦娥人不识,寄画何处觅?
    新睡觉来无力,不忍把君书迹。
    满院落花春寂寂,断肠芳草碧。
    清吟甫落,一个暖昧的语声笑道:“玉环姑娘想将消息传给谁?也许我老婆子可以效劳。”
    听这语声,敢情这吟着唐代大词人韦庄所做的“谒金门”的人儿,还是“金谷双姬”之一的玉环姑娘哩!只听一个柔而媚的语声“哟”了一声道:“王妈,你悄没声的跑进来,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精舍中一间起居室的绣幕一掀,手堤着盛衣服的竹篮的王妈,已一闪而入,低声笑道:“玉环,我总不能先行通名报姓呀!”
    柳媚花娇的玉环微微一怔之后!旋即俏脸一沉道:“你是刁英?”
    “是啊!”
    “玉环”说着,已顺手掩上旁门,并揭下了脸上的伪装,可不赫然就是“关中三鬼”中的“风流鬼”刁英。
    原来刁英为了急于执行袁玉琴所交付的任务,已故技重施,以王妈的身份悄然进入玉环的宿舍。
    玉环一扭娇躯,以背向着他,冷笑一声道;“你还记得我!”
    刁英挨近玉环身边,伸手轻抚她的双肩道;“玉环,你要原谅我,这些日子来,我一直抽不开身!”
    玉环倏转娇躯,伸纤指指着刁英的鼻子,媚目深注地叱道;“说这些日子来,你是给那一个狐狸精缠住了?”
    刁英苦笑道:“玉环,天地良心,这金谷故园中,除了你们‘金谷双姬’与晴雯那个丫头之外,绝对……”
    玉环截口冷哼道:“我不信!”
    “要不要我掏出良心来给你瞧瞧?”
    “你的心只合拿去喂狗!”
    “说得多难听。”刁英涎脸笑道;“玉环,好容易见上一面,一见面就闹别扭,这……多么可惜。”
    说话间,顺手一记劈空掌,熄灭了案头烛火。
    “不要!”
    随着这一声不要,黑暗中传出一阵阵轻微的挣扎声,但旋被另一种逗人遐思的声音所取代了……
    半个时辰之后,室内灯火复明,鬓乱钗横,娇慵无限的玉环,更别具一种撩人的风韵。
    刁英一面恢复他那王妈的装束,一面注目笑问道:“玉环,方才当我进来时,你在想谁?”
    正在重行整理晚装的玉环,白了他一眼道:“还不是想你这个死没良心的。”
    刁英模仿着她方才的口吻道:“我不信。”
    玉环应道:“那你何妨猜猜看。”
    刁英也漫应道:“猜么,不猜则已,一猜,我敢说必然猜个八九不离十。”
    玉环笑了笑道:“你猜谁?”
    刁英一指自己的鼻子道:“当然是想我刁英啦!”
    “哼,臭美!”玉环一耸瑶鼻道:“我才不哩!”
    刁英含笑接问道:“那么,是想那位年轻英俊的柏副教主?”
    玉环禁不住身躯一震,脱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刁英神秘地一笑道:“我是干甚么的,玉环,说真的,也许我可以给你想想办法。”
    玉环不信地反问道:“你会那么好?”
    “予人方便,自己也方便啊!”刁英淡淡一笑道;“再说,你也不属于我一个人的,顺水人情,我又何乐不为哩!”
    玉环媚目深注地道:“你有甚么条件?”
    刁英道:“条件很简单,待会,你据实回答我一件事。”
    玉环媚笑道:“可以,只要我知道而可以说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刁英含笑接道:“还有,当新人进了房时,可不能把我这‘媒人’扔出墙外。”
    玉环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以后我会对你更好。”
    刁英沉思着道:“柏副教主,可能不像我刁英这么风流成性,万一他不肯接受这飞来的艳福时,可不能怪我。”
    玉环媚然一笑道:“只要你能尽力就行,成则有赏,败则不究。”
    刁英点头笑道:“好,冲着这两句话,我一定全力以赴。”
    接着,好像忽有所忆地一“咦”道:“晴雯那丫头呢?”
    玉环漫应道:“有事情外出,还没回来。”
    微顿话锋,又注目一哼道:“怎么?你还想……”
    刁英连忙截口笑道:“有你在身边,我怎敢……”
    玉环瞪了他一眼道:“谅你也不敢。”
    刁英注目笑问道:“晴雯那丫头,是否被派到摘星楼去了?”
    玉环一哦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刁英神秘地笑道:“想当然耳!玉环,我不但知道晴宵那丫头今宵被派到摘星楼去,而且,我也知道你昨宵在摘星楼中吃过一颇极为丰盛的‘藏汉全席’。”
    玉环这才恍然大悟地媚笑道:“原来你已听到昨宵我跟那丫头所说的话了。”
    刁英道;“要不然,我怎会知道你们的事。”
    接着,神色一整道:“玉环,我要提出问题来了。”
    玉环点头答道:“好,你问吧!”
    刁英微微一笑道,“昨宵,竟然劳动‘金谷双娇’之一的你,移樽就教地前往摘星楼‘出差’,请问:这位艳福齐天的贵宾,究竟是何方神圣?还有,何谓‘藏汉全席’?”
    玉环笑道:“说了一大堆,也不过是为了要打听一个人而已。”
    “可以这么说。”
    “先告诉我,为何要打听这些?”
    刁英笑道:“好奇嘛!”
    玉环俏脸一整道:“告诉你是可以,可是你要绝对保密。”
    刁英故装大吃一惊地道:“如此严重!那我还是不听的好。”
    玉环掩口媚笑道;“怎么,男子汉,大丈夫,竟连听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刁英不服地一挺胸膛道:“笑话!刁英岂是怕事的人,我不过是因为你说得过于严重……”
    玉环媚笑着截口道:“其实也没甚么,不过是一个替教主翻译经书的西藏番僧而已。”
    接着,又抛给他一个媚眼道;“现在,你懂得‘藏汉全席’的意思了么?”
    刁英点头道;“我懂,我懂。”
    一顿话锋,又注目讶问道;“怎么?和尚也……也干这种风流勾当?”
    玉环忍不住花枝乱颤地媚笑道:“和尚也是人啊……”
    刁英连声应是地道:“是是……是我问得太混账了。”
    一顿话锋,又注目应道:“玉环,听说那摘星楼到处机关,步步危险,当真是么?”
    玉环敛笑道;“可不是,我去都是有人带路的。”
    “都是?”刁英笑道:“你去过多少次了?”
    玉环白了他一眼道:“连昨宵一共才三次,难道不能用‘都是’二字么?”
    刁英连忙陪笑道:“能,能,玉环,你去的是第几楼?”
    不直接问番和尚住在第几楼,这问话的技巧,倒也算是不着痕迹。
    玉环答道:“第七楼。”
    “哦!那是最高的一层啊!”
    “废话!”
    刁英不胜向往地道:“我这一生除了登山之外,可从来不曾到过这么高的地方,想来真是遗憾得很。”
    玉环掩口媚笑道;“可惜你不是女人,否则不但可以得偿一登七楼的夙愿,同时也可尝尝那‘汉藏全席’……格格格……”
    刁英道:“我要是女人,将比你更风流,我一定使天下男人,都拜倒我的石榴裙下。”
    话锋微顿,又注目接问道;“玉环,教主闭关之处,是否也在七楼?”
    笑谑中夹杂着工作上的正经话,显得一点也不着痕迹,看来,这刁英不但是偷香窃玉的个中能手,也是干谍报工作的鬼才,袁玉琴的这一着棋,倒真算是下对了。
    玉环脱口答道;“不知道,可能是在地下室中。”
    接着,又注目问道;“你打听这些干吗?”
    刁英漫应道:“随便问问嘛!”
    “随便问问?”
    玉环媚目深注地道:“你知道这可能招致杀身之祸么?”
    刁英一伸舌头道:“只要你舍得,我倒愿成全你建一次大功……”
    玉环神色一整道:“别歪缠了,该走啦!”
    “是!”
    说着,已提起空下的竹篮。
    “记着,别忘了答应给我办的事。”
    刁英故意刁难道:“甚么事啊?”
    玉环媚目一瞪道:“死鬼!你敢装迷糊!”
    刁英哑然失笑道:“就是那小白脸的事么?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绝对尽快想法替你将相思带过去就是……”
    这是第三天的深夜,地点是柏长青的起居室中。
    一片寂静中,睡在床上的柏长青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清叱道:“绿珠,你胡闹!”
    原来俏丫头绿珠已轻启里间的房门,悄然掩近柏长青的床前。
    她,对柏长青的清叱,置若未闻,娇躯微闪,已躺在柏长青身边,然后媚笑道:“少侠,我不是老虎啊!”
    其实,柏长青才不怕老虎哩!可是,他却偏偏怕跟女人打交道。
    绿珠一顿话锋,一面将娇躯偎向个郎怀中,一面吹气如兰地媚笑道:“爷,搂住我。”
    柏长青蹙眉接道:“绿珠,我已经跟你说过,来日方长,怎又不听话了?”
    绿珠扭着水蛇似的腰肢道:“爷,您的话我一定听,可是,现在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消息告诉你。”
    柏长青不禁心头一震道:“很重要的消息?”
    “是的。”
    “那你还不快说!”
    绿珠撒娇道:“可是,爷,您必须搂着我,我才肯说。”
    柏长青皱眉说道:“真是胡闹!”
    绿珠媚笑说道:“不是胡闹,爷,我的确有很重要的消息报告。”
    柏长青沉声接道:“绿珠,我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这样下来那后果多严重!”
    绿珠道:“有甚么严重的,我早已对您倾心相许。”
    柏长青眉锋一蹙道:“绿珠,我不是这意思。”
    “那是甚么意思呢?”
    “你该明白,目前,我必须保持童身。”
    绿珠媚笑道:“我知道,您必须保持童身,才能施展季老爷子传给您的隐身术……”
    柏长青截口接道:“既然明白,你又何苦折磨我?”
    绿珠接道:“爷,我也知道您定力很高,不会动心的。”
    柏长青道:“绿珠,我并非超人!”
    绿珠幽幽地一叹道:“爷,您这是故意找藉口,您曾经答应我,给我光和热,如今,却连这一点温情也那么吝啬。”
    柏长青轻轻一叹,只好轻舒猿臂,将伊人轻轻搂住,苦笑着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绿珠温柔得像一只小猫,紧偎个郎怀中,细声道:“爷,多用点劲啊……”
    柏长青忍不住笑道:“我一用劲,怕不搂断你的柳腰。”
    说归说,但他搂住伊人的猿臂,却很自然地收紧一点,答应了她的要求。
    绿珠发出一声满足的娇吁,喃喃自语道:“多美好的刹那!但愿我永远永远躺在你的怀中……”
    柏长青忍不住心头一阵激动,深深地一吻道:“绿珠,来日方长,我不会辜负你的。”
    他,猛然觉得紧偎伊人香腮的脸上,有一股热烘烘而湿腻腻的感觉,不由心中一惊地脱口问道:“绿珠,你掉泪了!”
    绿珠凄然一笑道:“爷,我太兴奋啦。”
    柏长青忍不住轻轻一叹道:“绿珠,别想得太多,请记着,我说过的话,一定负责。”
    “谢谢你!爷,能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柏长青强抑心头激动道:“现在说你所获的消息吧!”
    绿珠幽幽地接道:“爷,那番和尚的住处,已经查探出来了。”
    柏长青心中一喜道:“在甚么地方?”
    绿珠答道:“在摘星楼的顶层上。”
    “是你探出来的?”
    “不!是琴姑娘请刁英由妖姬玉环口中探来的。”
    柏长青微一沉吟道:“现在甚么时候了?”
    绿珠答道;“大约三更左右,”
    “正好。”柏长青接道:“我立刻去查探一下……”
    绿珠连忙伸手搂住他道:“爷,现在去不得。”
    “为甚么?”
    “爷,你忘了摘星楼中,处处机关,步步危险?”
    柏长青轩眉答道:“我不在乎!”
    “爷,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怎可轻易涉险!何况,据说教主闭关之所,也在那摘星楼的地下室中。”
    柏长青道;“那我更有立即一探的必要。”
    绿珠沉声喝道:“少侠,你纵然不为自己的安危着想,难道也不顾虑令尊和令堂大人的安全?”
    这几句话,有如当头棒喝,颇使柏长青为之—楞,旋即蹙眉接道:“绿珠,你说得对,可是,那番和尚晚—天除去,就多一分困难……”
    绿珠截口接道:“纵然多—分困难,也总比盲目去冒除要好些,爷,你要想想你的责任是多么重大,无论如何,在摘星楼的路径未了解之前.我不容许你去涉险,”
    柏长青道:“绿珠,你忘了我会隐身术?”
    绿珠道:“隐身术并不能帮助你了解摘星楼中的机关。”一顿话锋,又幽幽地接道:“爷,只要你听我的安排,我保证你迟则十天,少则三日,必能达到除去那番僧的目的。”
    柏长背轻轻一叹道:“好,我洗耳恭听。”
    绿珠忍不住娇笑道:“爷,干吗跟我客气起来……”
    接着,乃很委婉地说出,希望柏长青从妖姬玉环身上探悉摘星搂的部分机关,以收事半功倍之效。
    柏长青听完之后,不禁苦笑道;“绿珠你把我当成甚么人?”
    绿珠道:“爷,我知道你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但事贵从权,临时来一个‘美男计’,也无损于你的人格呀!”
    柏长青摇摇头道:“不?这办法我决不考虑!”
    绿珠扭了扭偎在个郎怀中的娇躯,撒娇地道:“那么,我也决不让你贸然去涉险。”
    柏长青道:“绿珠,你回到里间去,我要冷静的考虑一下啊。”
    绿珠道,“我在这儿并不妨碍你考虑呀!”
    柏长青苦笑道:“绿珠,你在这儿,我怎能冷静考虑,不瞒你说,我的血管都快要爆裂了。如果一个把持不住,那后果还能设想么!”
    绿珠忍不住“格格”媚笑道:“我还以为你是木头人哩!好,我走,可是……”
    顿住话锋,敛笑正容道:“你可不能单独去涉险。”
    柏长青道:“不会的,明天我还要跟季老好好商量。”
    绿珠在他的俊脸上轻柔地一吻,才怏怏起身,悄然离去。
    第二天清晨,柏长青与季东平,绿珠等在起居室中举行一次秘密会议。
    季东平于了解情况之后,也主张慎重将事,同时也赞成绿珠所提议的“美男计”,既可毋须去冒不必要的险,同时也不致有打草惊蛇的顾虑。
    经过季东平与绿珠二人多方劝说,并由绿珠特别转达袁玉琴同陈素娟之意,保证柏长青不致在玉环妖姬面前受窘,柏长青才勉强点了头。
    他们这秘密会议刚刚结束,季东平缓步走出柏长青宿舍的小客厅时,东方逸与“矮叟”朱诚却已并肩走上楼来。
    东方逸首先含笑道:“季大侠,柏老弟是否已起来?”
    季东平也含笑答道:“早已起来……”
    同时,柏长青也已闻声而出,向东方逸、朱诚二人含笑拱手道:“副座、总镖师早!”
    “柏老弟早!”
    “总督察早!”
    客套声中,东方逸与朱诚二人已在柏长青的侧身礼让下进入小客厅。季东平也在东方逸的招呼下重行回到室中,分别就座,并且由绿珠献上香茗之后,柏长青才目注东方逸问道:“副座要总镖师联袂莅临,不会是偶然经此吧?”
    东方逸神色一整道:“是的,镖局出了点麻烦。”
    柏长青接问道:“那是怎样的麻烦?”
    东方逸道:“事情是这样的:两天前,本局接到一宗价值颇高的生意,顾主并指定要走暗镖,老朽与总镖师研商之后,当即指派章成与彭猛两位镖师负责押送……”他顿了顿,接着又道;“同时并请司马宏老弟,司长胜二人暗中掩护却想不到在龙门附近就出了事……”
    柏长青不禁一楞道:“龙门与洛阳近在咫尺,那厮好大的胆子!”
    东方逸道:“不但胆子够大,武功也够强。”
    微顿话锋,又轻叹着接道:“那章成与彭猛二位,在本教中位居一级护法,身手算得上是当今武林一流高手中的佼佼者,至于司长胜,艺出‘南荒孤独翁’独孤钰门下,比起章彭二位,也只强不差,合他们三人之力,在那厮手下没走过十招,就全部被制。”
    柏长青注目问道:“难道司马护法当时未曾在场?”
    东方逸苦笑道:“谁说不在场……”
    柏长青截口问道:“莫非司马护法也不是那厮对手?”
    东方逸道:“如非那厮要放他回来送信,可能也一并被扣留了哩!”
    柏长青蹙眉问道:“其余三位,都被扣留?”
    朱诚道:“是的。”
    “司马护法在那厮手下走过多少招?”
    东方逸苦笑道:“据他自己说,是败在百招之后,事实上是否如其所言,就难说了……”
    柏长青蹙眉如故地道:“司马护法位居特级,一身功力,自不在当今八大高人之下,如果他也只能支持百招,那么,那厮的功力就未免不可思议了。”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那厮是怎样的人?”
    东方逸道:“是一个老太婆。”
    “一个老太婆,而有那高的身手。”柏长青沉思着问道:“副座,那是否可能是铁板令主身边的人?”
    东方逸摇头道:“不是,当时,司马护法也如此怀疑而向那厮问过,但那厮却高傲得很,她说她一向独来独往,决不借用铁板令主的威势来吓人。”
    柏长青剑眉紧蹙地道:“司马护法没问她的姓名?”
    东方逸道:“问过,她不肯说。”
    柏长青道:“劫镖又扣人,并且还放一个人回来报告,显然她是存心找本局的麻烦。”
    “唔……”
    “副座,司马护法带回些甚么话?”
    东方逸道;“她说,要本局局主于三天之内,亲自去见她,一切都好说,否则,她接下的是一串冷笑。”
    柏长青注目问道;“副座之意是……?
    东方逸接道:“老朽想请老弟辛苦一趟。”
    柏长青毅然点首道:“属下理……”
    东方逸截口笑道:“老弟,这儿没有外人,这称呼方面,是否该更正一下”
    柏长青笑道;“小弟遵命。”
    —顿话锋,正容接道:“小弟自入本局以来,尚无尺寸之功,如今既有如此机会,小弟自当勉力以赴。”
    东方逸拈须微笑道:“有老弟前往,老朽就放心了。”
    柏长青接问道:“东方兄是否还有所指示?”
    东方逸道:“指示不敢,但有一个原则,本局成立伊始,这个人可不能丢,其余老弟你可便宜处理。”
    柏长青点头道:“小弟遵命。”
    东万逸问道:“老弟是否需要随员?”
    拍长青沉思着道:“对方既然只有一个老太婆,我想只带季老随行,就很够了。”
    话才说完,他猛然想起为了避免对方怀疑,最好将司马宏也带去,于是立即接道:“不过,为了了解情况,不妨请司马护法也一并起去。”
    东方逸道:“司马护法已受内伤,正在调养,我看……”
    目光移注朱诚道,“请总镖师也辛苦一趟如何?”
    朱诚答道:“卑职理当效命。”
    东方逸道:“好,就如此决定,那老太婆在龙门潜溪寺内等待,三位吃过早点后,就立即赶程吧!”
    半个时辰之后,三骑快马,驰出四海镖局大门,迳向龙门进发。
    由洛阳城去龙门,需渡洛河南行,越关林及关林镇,全程约十六里。
    柏长青等三人出城之后,“矮叟”朱诚一看前后行人都距离颇远,不由向柏长青笑道:“少侠,咱们三位都是自己人,这情形,老狐狸大概做梦也不曾想到吧?”
    柏长青正容答道:“朱老,别看老狐狸委我第二副教主之职,其实他心中并没放松对我的监视,所以,严格说来,真正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还是朱老您。”
    朱诚不禁哑然失笑道:“对对,他指派老朽随行,其目的可能是为了要监视少侠你的行动。”
    柏长青接道:“不特此也,如果我的判断不错,老狐狸必然还有暗中监视咱们三人的人。”
    季东平也插口道:“不错,而且最好约监视办法是杂在一般行旅和潜溪寺的香客之中,”
    朱诚忍不住尴尬地笑道:“老朽真够糊涂,看来那些监视咱们的人,可能早在咱们行前就派出了。”
    季东平笑道:“朱兄能有此推想,也并不糊涂。”
    柏长青也笑道:“糊涂的人,能充当川湘黔三省绿林道的总瓢把子么!”
    朱诚越发不自在地笑道:“两位别向我脸上贴金了,其实,当一个强盗头儿,所对付的都是粗犷豪爽的铁铮汉子,根本用不着勾心斗角,所以在目前这环境中,我委实是糊涂得很。”
    柏长青微笑接道:“这话倒颇有道理。”
    季东平接问道:“主人,您看那老太婆是不是咱们自己人?”
    柏长青沉思着道:“不会是咱们自己人,至少目前是如此?”
    后面两骑商旅装束的快马越来越近,他们的谈话也就暂时中止。
    正午还差一刻光景,柏长青等三人已到达龙门的潜溪寺前。
    龙门,春秋时代称为阙塞山。
    水经注载:“昔大禹疏以通水,两山相对,望之如阙。伊水经其间北流,故谓之为伊阙。”句中所称之两山,即香山与龙门山,所谓中国历史上著名的龙门石刻及龙门二十品又称魏碑,即在龙门山麓。
    潜溪寺,为龙门三寺,寺中传统古迹甚多,如莲花池,珍珠泉,老龙窝等。
    寺内有三大石龛,高皆数丈,其中最著名者为“虚舍那佛”,佛座广达五十尺,高及六十尺,神工鬼斧,栩栩如生。
    龙门石雕,为我国极富艺术价值之历史古迹,其莲花洞中之立佛,竟高达一百三十尺,其余大小佛像,或凸或凹,或内或外,千形万状,莫不精美。
    据统计,全山佛像,凡十四万二千二百十九尊,造像记及题刻,凡三千六百八十品,朝代包括魏元唐宋,足称洋洋大观!
    柏长青等三人到达潜溪寺中后,因将已近午,乃决定先在寺中吃一顿素斋,然后根据东方逸所说,由知客僧的前导下,找到那个劫镖扣人的老太婆。
    当柏长青等人到达那客房门口时,那老妪正在趺坐调息,应门的却是一个虎背熊腰,年约弱冠,长得颇为健壮的青衫少年。
    那老妪满头银发,一身整洁的青布衣裙,显得宾相庄严,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态。
    那知客僧向青衫少年合什一礼道:“这三位施主,专程由洛阳前来……”
    青衫少年截口挥手道:“知道了,大师傅请回。”
    知客僧合礼退走之后,青衫少年向柏长青等三人深深地一瞥,冷然问道:“诸位来自四海镖局?”
    柏长青点点头答道:“是的。”
    青衫少年接问道:“哪一位是局主?”
    柏长青道:“本局局主因公外出未返……”
    那趺坐床上的青衣老妪倏张双目,两道冷电似的寒芒一闪,截口接道:“你们三个,都给老身回去!”
    柏长青不禁讶问道:“老人家,这是为什么?”
    青衣老妪说过一句话后,又重行阖上双目,闻言之后,冷然答道:“老身带给四海镖局的口信,是要那个见不得人的局主亲自前来,其余一些不入流的角色,老身懒得理会!”
    柏长青双眉微轩,心头暗忖:“这老太婆好大的口气……”
    但他表面上却含笑接道:“老人家,小可方才已说过,本局局主已因公外出。”
    青衣老妪道:“那么,老身所定的三天期限不妨展延一下,你说一个日子吧!”
    柏长青苦笑道:“本局局主不一定那天回来,这日期小可可没法说啊!”
    青衣老妪漫应道:“那就算了,你们三个先回去,以后老身目会找他。”
    柏长青一见对方始终瞑目答话,根本未将己方三人放在眼中,不由激起他的傲性,一轩双眉,朗声答道;“小可奉命索回失镖和被扣人质,岂能空手而回?”
    青衣老妪瞑目如故,冷笑一声道:“就凭你?”
    柏长青道:“不错?”
    青衣老妪道:“你能代表四海镖局局主?”
    “当然!”
    “你在四海镖局中是何职位?”
    “总督察。”柏长青冷然答道:“身份仅次于局主和副局主。”
    青衣老妪“唔”了—声道:“身份还相差不多!”
    接着又冷然说道,“你姓甚名谁?”
    柏长青真力微凝,沉声答道;“柏长青!”
    这“柏长青”三字,有如三声焦雷,震得青衣老妪身躯一颤。
    双目再启,深深地凝注柏长青,良久良久,才蹙眉接道:“哦!老身想起来了,前此在长沙折服‘青面狼’季东平的,就是你这娃娃?”
    柏长青点头道:“不错?”
    季东平同时含笑接道:“折服我季东平,算不了甚么?不久之前,我这位主人还折服过少林派中号称百年来成就最高的俗家子弟‘神拳无敌’白云飞大侠哩?”
    青衣老妪精目中异彩一闪道:“真的?”
    季东平笑道:“这位大嫂认为我季东平有骗你的必要么?”
    青衣老妪一哂道:“有道是:宁为鸡口,勿为牛后,你屈身一个年轻娃儿手下为奴才,还感到很光荣?”
    季东平笑道:“大嫂也该懂得‘人各有志’这句话,再说,我这个奴才的职务,多少成名人物想干还不够格哩!”
    青衣老妪双唇微哂间,柏长青含笑接道:“老人家,话题扯得太远了吧!”
    青衣老妪点点头道:“好!咱们谈正经的,冲着你‘柏长青’这三个字,老身姑且把你当成四海镖局的局主看待,只要你能胜得老身,镖货与人质,一齐交还给你。”
    柏长青朗声接道:“好,君子一言!”
    青衣老妪道:“不过,咱们比划之前,老身有几句话,先要问问你。”
    柏长青点头道;“小可恭聆!”
    青衣老妪微一沉吟道:“听说四海镖局的正副局主都是复姓东方,确否?”
    柏长青道:“不错,局主东方旭,副局主东方逸。”
    青衣老妪注目接问道:“这两个人是何来历?”
    柏长青苦笑摇头道:“这个,小可没法答复。”
    青衣老妪道:“你毕竟太嫩了,受了人家的利用,自己还不知道。”
    接着,又注目问道:“东方旭长的是何模样?”
    柏长青:“不瞒老人家说,小可进入本局不久,还没机会晋见局主。”
    “老身相信你所说的是实情。”青衣老妪自我解嘲地一笑道;“我这问话却等于白费了。”
    柏长青正容接道:“老人家能否请示名号?”
    青衣老妪道:“无此必要。”
    柏长青接问道:“那么,老人家要见本局局主,究为何事?”
    青衣老妪道:“这个,可以告诉你,老身要向他打听‘中原四异’的下落。”
    柏长青心头一震地暗忖:“又是一个打听‘中原四异’的人?”
    但他口中却平静地问道:“老人家怎知本局局主知道‘中原四异’的下落?”
    青衣老妪应道:“想当然耳!”
    柏长青接问道;“老人家与‘中原四异’是何渊源?”
    青衣老妪含笑反问道:“你想老身会告诉你么?”
    柏长青含笑岔开话题:“老人家是否是铁板令主方面的人?”
    青衣老妪连连摇首道:“不是,老身平生难得与人打交道,更不惯奔走权门。”
    一顿话锋,又淡淡一笑道:“废话说得太多,咱们该开始比划了。”
    柏长青神色一整道:“小可舍命奉陪。”
    “没那么严重。”青衣老妪目光一掠“矮叟”朱诚道:“这位是谁?”
    柏长青答道:“这是本局总镖师‘矮叟’朱诚。”
    青衣老妪目光一扫朱诚和季东平二人道:“这两位,比那个甚么司马宏如何?”
    柏长青道:“应该是在伯仲之间。”
    青衣老妪淡淡一笑道:“唔!比起前天来,目前这阵容是强多了。”
    一顿话锋,神色一整道:“你们三个,是一齐上?还是……”
    柏长青截口接道:“小可单独领教。”
    青衣老妪目光深注地道:“年轻人,你很自负!”
    柏长青正容接道,“那里,小可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青衣老妪道:“你出道以来,可能还没受过挫折吧?”
    柏长青谦笑道:“这是小可的运气好,碰上的坏人太差劲了,而好人又都看我年纪太轻,有意要成全我!……”
    青衣老妪截口笑道;“你咀上的功夫也不错?”
    一顿话锋,正容沉声道:“老身不是‘太差劲的坏人’,也非‘有意成全你的好人’,待会你可得小心一点!”
    柏长青正容接道;“多谢老夫人提示!”
    青衣老妪道:“咱们以百招为限,百招之内,只要你不败,镖货和人质,一并交还给你,否则,你们三个,可都得留在这儿。”
    柏长青点头答道;“好!不过,如果老人家承让了呢?”
    青衣老妪笑道:“年轻人,你真够狂?老实告诉你,老身根本没考虑这问题,自然也毋须答复,但为了公允,也使你安心起见,老身可以告诉你,万一老身败了,老身承诺给你一点意想不到的好处。”
    柏长青忍不住心中暗笑道:“如果你败了,那就是证明你的武功还不如我,还能有甚么好处给我哩……”
    他的忖想未毕,青衣老妪竟像是看透了他的心事似的,莞尔一笑道:“你觉得我的话很矛盾,是么?”
    柏长青讪然地点点头。
    青衣老妪正容道:“世间不可理解的事太多,年轻人,但愿你能胜过我,到时候,你才知老身的话一点也不矛盾。”
    接着,一指窗外的院落道:“这院落颇为宽敞,而且也不会受游人和香客打扰,足够你我放手一搏。”
    一顿话锋,又淡淡一笑道:“咱们都由这窗口而去,老身有僭了。”
    说着,身形微闪,已穿窗而出。
    紧接着,柏长青、季东平、朱诚等三人也相继越窗而去。
    柏长青立定身形之后,才发觉这座院落竟有半亩方圆,一面是雕刻着无数大小不一、形式不同的佛像的百丈峭壁,另二面却围以丈余高的水磨砖造围墙,除了青衣老妪所住客房有窗口可通之外,竟无别的通路。
    柏长青入目之下,不由心中一动道;“老人家在这儿可能很久了吧?”
    青衣老妪遭;“不久,才不过十多年。”
    柏长青禁不住心中暗笑道,“十多年还不算久,人生又有几个十多年……”
    青衣老妪右掌徐徐扬起,沉声喝道:“接招!”
    话声一落,一只右掌奇幻绝伦地向柏长青身前击来,那掌势,不但奇幻绝伦,而且看似缓慢,速度却速无匹,一晃而前。
    此情此景,如换上一个略次一点的对手,势将在既无法闪避,也来不及思考格拒之情况下,而一招受制。
    以柏长青目前的身手,事实上也来不及思考,心头微凛之下,左掌一招“花雨缤纷”,右手一指飞点而出,一时之间,但见掌影错落,罡气如潮,饶是青衣老妪的攻势集奇幻,快速之大成,却是被封闭得无从下手,而柏长青的那一缕指风,却已带着“嘶嘶”锐啸,穿透对方的掌影,直射对方的“肩井”大穴。
    青衣老妪精目中异彩一闪,沉声喝道:“好小子,看来老身是找对人啦!”
    话声中,右掌原式抢攻,左手屈指一弹,“啪”地一声爆音,两股指风相触处,竟爆出一蓬火花。
    青衣老妪双掌齐挥,将柏长青圈入一片漫天掌影之中,一面震声喝道:“娃儿,你是‘中原四异’的传人?”
    原来柏长青那开始第一招使的就是乃父“惜花公子”白晓岚的“飞花掌”,而弹出的那一指,亦即“神风秀士”吕伯超的“一阳指”,而以后的几招中,他也使出了“恨月山人”古太虚的“醉月拳”,并以指代剑地使出乃母“白雪公主”江丽君的“白雪剑法”,所以青衣老妪才有此一问。
    柏长青朗声笑道:“老人家,何以见得?”
    青衣老妪道:“你使的难道不是‘中原四异’的武功?”
    柏长青道:“不错,但小可和‘中原四异’却谈不上甚么渊源。”
    青衣老妪怒声道:“鬼才相信你?”
    柏长青笑道:“老人家不肯相信,那是没有办法的事!……”
    两人口中没闲,手上更是越打越激烈,片刻之间,已交手二十多招。
    青衣老妪怒声道:“娃儿,你再不说实话,老身可要下杀手了!”
    柏长青道:“老人家,小可委实与‘中原四异’无关……”
    柏长青想以传音功夫问问对方找‘中原四异’的目的,但他是有心人,发现围墙外面有人潜伏窥伺,他深恐那是东方逸派来暗中监视自己的人,所以不得不暂时否认到底。
    青衣老妪厉声道:“那你这武功何来?”
    柏长青道:“老人家,你且瞧瞧这个。”
    话声中,“呼”地一声,斜里捣出,他这一拳,真是邪门得很,不击向青衣老妪,却击向左侧的围墙,但听轰地一声,五丈以外的青砖围墙,被击成一个斗大的窟窿!
    也就是这轰的一声之同时,围墙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之声。
    青衣老妪厉声喝道:“外面是谁?”
    柏长青笑道:“人已走了,小可以为是老人家的人,这一拳并未对准他,只吓了他一跳……”
    青衣老妪尴尬地一笑道,“老身除了房间中那娃儿外,没带着第二个人。”
    柏长青笑道:“那就便宜了那厮。”
    青衣老妪微“咦”一声道,“娃儿,方才你使的是‘百步神拳’?”
    柏长青道:“不错,老人家总不致因而认为小可是少林派俗家弟子吧?”
    青衣老妪微微一楞间,柏长青又连续施展三招不同的武功,那是衡山派的“风雷掌”,峨嵋派的“伏虎拳”,和雪山派的“分光剑法”,并含笑问道;“老人家,这些你怎么说?”
    青衣老妪不禁双目中异彩连闪道:“好,你娃儿总管是问住我老人家了。”
    柏长青笑道:“老人家,并非小可有意卖弄,只不过是证明小可并非‘中原四异’的传人而已。”
    青衣老妪蹙眉问道:“令师究竟是何方高人?”
    柏长青道:“先师天虚我生,老人家恐怕没听说过。”
    青衣老妪道:“不错,委实没听说过……”
    这两人边谈边打,不知不觉间,已交手一百二十多招,却还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柏长青含笑问道:“老人家,已有多少招了?”
    青衣老妪一楞道:“这个,老身只顾谈话,已忘了记数。”
    柏长青笑道:“小可倒并没忘记。”
    青衣老妪接问道:“你说,已有多少招了?”
    柏长青道:“一百二十九招。”
    青衣老妪道:“好!人质和镖货还你,老身承诺你那意想不到的好处,也一定兑现。”
    话说得好,但手脚上却反而更加凌厉了,并且话锋一转道:“不过,老身难得碰上你这么一个年轻对手,今天可得打一个高兴才行。”
    柏长青笑道:“多承夸奖!小可舍命奉陪。”
    青衣老妪道:“娃儿,只要你再接下老身十招,老身甘拜下风!”
    话声才落,掌势已变,更奇幻而凌厉的招式,有若长江大河似的源源攻去,配合她那有如鬼魅飘风似的身法,但见柏长青周围,竟幻出十几个青衣老妪,无数重叠的掌影,一齐集中击来。
    柏长青心头暗凛之下,自知其他武功已没法对抗,只好施出那冠绝今古的“空前三式”来。
    一面有攻有守地见招拆招,一面心头暗忖:“这老太婆的身手绝不在于姥姥与通天教中那个甚么太上护法之下,司马宏竟还大言不惭地说他败在百招之外,真是可笑之至……”
    片刻时间,已交手七招。
    那青衣老妪眼见自己已经施出的压箱底本领之下,也未能将对方折服,不由“噪噪”怪笑道;“好身手!好招法!娃儿,老身已服了你了,但必须再延长十招。”
    柏长青笑道;“小可理当奉陪。”
    但他心中却暗自嘀咕道:“但也该见好就收啦!……”
    柏长青因断定对方决非敌人一伙中人,所以他一开始却未施展全力,尽管因目前对方的招式太过神奇而不得不使出“空前三式”以资对拆,但攻守之间,劲力却拿捏得恰到好处。
    由表面上看来,不论当事人的青衣老妪,或者是旁观者的季东平和朱诚,以及那不可知的暗中窥探者,都没瞧出柏长青是心存礼让而故意保留了一二成真力。
    柏长青的“空前三式”每式九招,等于是二十七招,而青衣老妪只要他接二十招,事实上,柏长青在招式上也须将“空前三式”使完哩!
    同时,柏长青对对方的招式,也暗中由衷地赞许,那招式的神奇,比起他的“空前三式”来,并不逊色多少,严格说来,该算是在伯仲之间。
    二十招的时间,一晃而过。
    青衣老妪攻出最后—招之后,踊身退出战圈,喟然一叹道:“老身老矣!今后的武林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了。”
    柏长青抱拳长揖道:“多谢老人家手下留情!”
    青衣老妪脸色一整道:“老身手下可一点也没留情,反而我觉得你好像未尽全力?”
    柏长青笑道:“老人家说笑了,小可如再接十招,非吃瘪不可,你瞧,小可额头不是业已出汗了么!”
    真亏他装得出来,额头果然冒了汗。
    青衣老妪注目少顷,才沉声说道:“老身所答应给你的好处,稍缓几天,我会派专人送给你,不,那不大妥当。”
    微一沉吟之际,又蹙眉接道;“老身短期之内,还不会离开这儿,我看,这就样吧!七天之后,你随时都可以来取,但为时不能超过半年,而且必须你自己亲自来取。”
    柏长青正容接道:“小可记下了。”
    接着,又微微一笑道:“其实,小可并不希望老人家给我甚么好处,如果老人家能将追查‘中原四异’的原因……”
    青衣老妪沉声截口道;“不可以!不论你稀不稀罕老身给你的好处,老身话已说出,一定要实践!”
    柏长青只好含笑答道;“好,七天之后,小可一定亲自来领你老人家的盛情。”
    青衣老妪正容接道:“请你寄语贵局正副局主,‘中原四异’的行踪未查明之前,江湖上以他们两个嫌疑最大,老身早晚会找他们两个要人!”
    柏长青答道:“好的,小可一定转达……”
    接着,以真气传音说道;“四海镖局卧虎藏龙,届时老人家可不能大意。”
    青衣老妪目光深注地楞了一楞,柏长青却以目光向围墙外做了一个有人潜伏的暗示,随即自语似地说道:“真奇怪,铁板令主也好像在追查‘中原四异’的行踪,武林之中究竟有多少人在追查他们四位呢……?”
    柏长青因察觉围墙外有人潜伏,在他的下意识中,那必然是东方逸暗中派来监视自己的人,他为了表示自己的并无隐私,不便再用真气传音说话,以免引起那暗中人的怀疑,所以才用自语的方式点明,希望青衣老妪能够领会而自动去与徐丹凤取得联络。
    青衣老妪目光中呈现一片困惑,深深地凝注柏长青,微微一哂道:“这有甚么稀奇?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有几个要好的朋友。”
    显然,青衣老妪被柏长青方才那句真气传音所说的话楞住了,困惑中并未领会柏长青那几句自语的言外之意。
    柏长青方自咀唇一张间,青衣老妪已闪身穿窗而入,向他招招手道:“娃儿,别废话了,快点进来将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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