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手驭龙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十三章智勇双全
    薛飞光微微一笑,道:“当然有这么多啦!不信你就夺过那木盒来瞧瞧。”
    裴淳心想昔年师父曾经到过此地,他的那份生死状或者也在盒中,这倒非要瞧上一瞧不可,于是转眼向那老人望去,那老人陡然退到墙角,摇头道:“别乱来,你们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薛飞光笑道:“我还以为老丈你又聋又哑,敢情是假装的,好吧,裴郎不必抢夺啦!”
    裴淳道:“我想瞧瞧家师有没有立下生死状?”
    薛飞光道:“你把赵伯伯瞧得太不中用啦!他是何等人物?焉能让对方从容布置好才冲得到此地?依我的想法,当年他一入府不久就踏入此室,那堵粉墙上虽有字,但赵伯伯按动枢纽之后,不但那桌上没有生死状,而且笔枯墨干,他老人家一望而知这是对方准备不及,便大步穿过此室,闯入那道门内。”
    她指一指对面关起的木门,那老人不禁佩服地道:“好聪明的小姑娘,说得好像是亲眼见到一般,不错,当日的情形正是如此。”
    他一边说,一边向那道木门移去,裴淳道:“师妹,要不要抓住他?”
    薛飞光道:“抓起他也没用,让他去吧!”
    那老人露出放心的样子,反而不打算溜走,道:“赵云坡大侠是唯一能够无恙离开此地的人,他的傲骨胸怀更不是常人可及。”
    裴淳听到他赞美师父,心中大喜,问道:“还有什么事使老丈如此说法?”
    老人道:“那就是他丝毫不苟的行为,当日他若是稍微苟且一点,便可以携走本府一件宝物,这件宝物乃是武林中人无不垂涎的,但他弃如敝屣。”
    他这些话莫说裴淳,便薛飞光也听得似懂非懂。老人说完之后,道声失陪,便推开木门离去。
    裴淳站起身,道:“咱们走吧!”
    薛飞光道:“也好,现在我才明白三贤七子何以会失陷黑狱之中,敢情他们胸中都有贪念,垂涎那件宝物。”
    裴淳低声道:“你知道一定是三贤七子么?”
    薛飞光也低声道:“当然知道啦!他们都在那张放置生死状和笔墨的木板下面,暗以指甲刻下名字,刚才我一一摸过,才知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裴淳佩服地道:“难为你会想得到那块木板底下的?”
    薛飞光笑道:“这是因为我感到害怕,并且想到除了像赵伯伯或你这种人之外,别的高手定必也生出恐惧之感,他们在这等处境之下,无疑会跟我一样泛起另留暗记,好教后人晓得的念头,所以我往木板下面摸去。”
    他们一边说,一边向木门跨入去,发觉里面乃是一条甬道,高达丈半,宽达两丈,灯光辉煌,照得四下极是明亮。一道帷幕遮住了他们前瞻的目光,裴淳大步上前,伸手拨开帐幕,但见幕后的高阔甬道之内,排列得有许多劲装大汉,都拿着兵器。
    开头有一面木牌插在地上,木牌上漆得雪白,写得有字,两人看时,只见上面写“悬赏”
    二字,然后下面才是直行书写。
    薛飞光念道:“聚星吸铁,世之重宝,此剑现下悬挂甬道尽头的石壁上,如有高手安然通行过去,便将此宝奉赠。不归府府主启。”
    裴淳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五异剑之一的‘聚星吸铁’,怪不得那位老丈说武林之人无不垂涎了。”
    薛飞光道:“只不知这条甬道之内有何古怪?”
    裴淳定睛望去,但见最前面的数名劲装大汉姿势各别,细细一瞧,不禁大吃一惊,道:
    “原来如此!”
    薛飞光问道:“怎么样?”
    裴淳道:“你的猜想一点也没有错,果然这一关是以武功阻挡入侵之人。”
    薛飞光凝神一望,惊道:“难道这些拿着兵器的大汉们,乃是组成种种厉害招数么?”
    裴淳道:“正是如此,家师定必是不能一口气通过这条甬道,所以不肯取走五异剑。”
    薛飞光不语,面露忧色,现在她才明白了姑姑深悉赵云坡武功路数的重要性,只因她深知赵云坡武功之中有何弱点,才能在这上面布置出使赵云坡无法克服的困难,至于到底怎样布置法,便不是她想像得出的了。
    裴淳道:“师妹,跟我来。”当先走去。
    薛飞光忙跟上,一面道:“早先你答应我的话还记得么?”
    他道:“当然记得啦!”
    到了那几个劲装大汉之前,他先发出指力试探,得知都不是真人,这才踏入这些假人堆中。
    整条甬道传出一阵轧轧的声音,一听而知这刻机关已经完全触动。
    裴淳还未举步,忽觉前后左右都有兵刃袭到,原来这些假人都能够移动,这一刹那间,裴淳才知道厉害,敢情这一组假人共有五个,虽然只有三个动兵器砍劈,另外两个没有移动,可是这五人的方位形势联成一气,变作一招。
    他只好出手抵御,一面闪避,于是便被迫得向前奔去,这些劲装大汉排满了整条甬道,却不是一组一组分开。譬如最初的五人之中,有两个没有移动,但当他掠过之后,这两人手臂一动,改了姿势,配合起先的两三个假人,又变成另一组的一招绝着。
    裴淳拳打脚踢,斜闪高纵,忙得来不及透气,薛飞光跟着穿过那些假人之时,却不曾受到攻击,因此她得以全神观看裴淳的情势如何发展。
    她很快就瞧出裴淳忙乱的理由是这些假人发出的招数,不但十分奇妙,而且好像每一招都克制住裴淳的武功路子,使得裴淳不独无法以深厚强劲的掌力击毁假人,反而屡屡遇险。
    那些假人的动作十分简单,只不过是手臂动一下,可是莫看只是这么略略改变姿势,其实却变成了一位绝世高手的招数,从四方八面威胁对方。
    薛飞光叫道:“裴郎接着此剑。”
    扬手抛出那柄七宝诛心剑,只见一道寒光向高处飞起,斜向下坠,恰好落向裴淳面前。
    裴淳伸手接着,顺势削去,呛呛两声响处,有两名假人的长剑被他削断。
    裴淳顿时感到心头一松,原先已经形成的紧迫之势立刻消散,他停住脚步,摇头道:“我若是仗着此剑通行得过甬道,便算不得嬴了。”
    薛飞光心想这刻救人要紧,何必计较这等细节,然而却想起赵云坡的往事,寻思道:他这么想法虽是迂腐,然而一个人须得有所不为才见得出人格胸襟,这也是赵伯伯深得那位老人敬重之故,我可不能用救人之事迫他使剑,令他日后心中耿耿不安。
    当下道:“那么你把七宝诛心剑还给我,但你须从他们手中夺过一柄大刀使用。”
    裴淳道:“我不擅使刀。”
    薛飞光坚持道:“我定要你试一试。”
    裴淳哪体会得这个智计百出的女孩子的深意,听她这么说,暗念早先应承过她不论她说什么都得答应,现在只好听她的话。
    于是伸手捏住一柄长刀刀身,运力一抖,“啪”地脆响一声,长刀被他夺过,那个假人的五指已被他内力震断,纷纷坠地。
    他压刀向前走去,机括弹簧之声响个不停,但见前后左右四个假人一齐移动,两个是俯身伸刀砍劈,另两个则反而微微仰身,手中刀剑斜斜翘起。
    裴淳不暇多想,左指右刀一齐施展,震开攻到的两把长刀,这一来无须闪避,当即举步前跨,他左脚提起跨出尺许,陡然停住,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他直到此时才有时间分心寻想,登时就发觉刚才这四个假人的一招,虽然表面上被他容容易易就破去,其实在他来说,的确危险万分,他在惊骇中转念想道:“我若是徒手应付这一招的话,势必跃起数尺,其时这两个翘起刀剑的人恰好封住我能走的两条路,而我也只好眼睁睁地碰上其中之一,是伤是死,那就得瞧我跃起时势道的轻重缓急而定,这一招明明是克制我师门‘天罡九式’中的一着杀手,我若不是使刀,这刻定必受创倒下无疑了。”
    后面的薛飞光可不知道她的算计已收奇效,但见裴淳呆立不动,正想催他,但回心一想,疑惑他正在寻思武功上的难题,便不敢做声。
    裴淳过了好一会才恢复镇静,左脚落地,向前奔去,但见他刀架掌拍,或以指力震开敌刃,眨眼间已穿过大半条甬道。
    这一段路在薛飞光眼中毫不惊险,可是裴淳却深知自己一条性命等于是从鬼门关中捡回来一般,敢情他师门绝学“天罡九式”,每一个主式都有一招极毒辣的杀手等候着,他只要曾经施展师门绝学,早就栽了。
    须知这“天罡九式”本是中原无上绝学,千余年以来,一脉相传,演进至今日,已经极是高深奇奥,细论起来,应是严谨万分,无懈可击才对,然而那只是指对方动手而言。目下这些假人从四方八面同时进攻,合成一招,自然破得天罡九式,换上真人动手,纵然个个高手,也无从施展得出这等合击招数,这关键便在于假人不怕对方反击,而真人却须得讲究保身之道。
    裴淳突然停住脚步,原来至此忽然有一节空隙,约是五尺之远没有一个假人,他喘一口气,擦去额上的冷汗,心想当年师父通行这一关之时,不知道有没有使出天罡九式?若有的话,他以什么手法破解?
    他的心念很快就凝住在五尺外的假人上,只见这些假人全都披着长衫,颔下三绺长须,相貌高古,比起刚才的劲装大汉,气派截然不同。
    薛飞光轻轻叫他一声,见他没有回答,心中大感惊讶,便缓缓上前,一直走到他身边,仍然无事。
    后面传来一些响声,她回头望去,只见有两个黑衣人出没在那些假人之间,但见他们迅快地收拾残局,把假人的姿式弄好,没有刀的放上新的长刀,一望而知他们正在重新布置。
    她细细一瞧,便发觉这些假人的阵势与上一回不同,心中方自惊讶,一名墨衣人奔到距她寻丈处停住脚步,向她拱拱手。
    薛飞光还礼道:“尊架有何见教?莫非是要我从头再穿行这条甬道?”
    那黑衣人摇头道:“并无此意,只不过目下又有高手入侵敝府,由于先前一些埋伏被两位毁损,不能再用,府主又吩咐过不准使用水火大阵,所以预料对方很快就将到达此地。”
    薛飞光何等聪明,登时猜测出两件事:一是从此人口气中得知辛黑姑不在此地,这是对她极有利的事,第二件是这个黑衣人过来说话,定然有所要求,因此可以乘机探询一些有关此府的秘密,甚至可以要挟他说出。
    她不容对方转念,立刻道:“那好极了,此地想必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但愿这些赶到的高手们是我们的朋友,那就更妙了。”
    那黑衣人虽是戴着面具,但薛飞光已从他闪动的眼光中察知来者非是朋友。因此她才一停口,接着又说下去,不让对方表示意见。
    她道:“我们已见识过画圣吴老前辈的水火绝地,想来那水火大阵也是他的杰作了?”
    那黑衣人急于要她停口,忙道:“不错,请姑娘……”
    薛飞光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为什么不用呢?我相信那水火大阵一定比水火绝地更奇诡凶险。”
    黑衣人点点头,道:“水火大阵没有蕴含武功在内……”
    薛飞光立刻道:“这也罢了,照你的看法,我们过得了这一关么?”
    那黑衣人摇摇头,薛飞光冷笑道:“过这一关有什么难的,假使我伏在地上匍匐爬去,岂不是安然无事?”
    那黑衣人道:“那不行,你们若不是堂堂正正穿阵而过,我们就把‘聚星吸铁’收起来……”
    薛飞光话如连珠,接口道:“我明白了,还有最后的一关须得那口五异剑之一在手,才过得去,但昔年赵伯伯也没有取用那剑啊!”
    黑衣人匆匆回顾一眼,但见另外那个同伴已经隐起身形,当即走到薛飞光他们所站的空隙之内,在墙上摸索一下,一幅绷紧在木架上的薄绢从上面掉下来,恰好封住整条甬道,换句话说,从那边进来的人,目光被这一块薄绢遮住,瞧不到他们。
    绢上五颜六色,一望而知又是画圣吴同的杰作,那黑衣人低声道:“我索性告诉姑娘吧,听说赵大侠安然出了此府,但出府之后,才发现身上的外衣和裤脚都曾被兵刃损毁,所以他把‘聚星吸铁’送回来,其实他不说别人谁都不知。”
    薛飞光面色一沉,道:“好!你老实告诉我,我师兄为何不言不语,生像是中了邪法一般!”
    她言下之意,便是说你敢不老实说出真相,她就跟他作对,有人到达之时,她大声叫喊或者以其他方式捣乱。
    黑衣人不禁身躯一震,道:“好厉害的小姑娘,你自己不会瞧瞧是何缘故么?”
    薛飞光心想这一瞧多半要出漏子,便摇头道:“我不爱自己瞧,爱听你说出来。”
    黑衣人沉吟一下,道:“我说也行,但等一会来人出现之时,你不得与他们会合联成一气。”
    她点头道:“使得,我说一句就算一句,你可以放心。”
    那黑衣人道:“好!我告诉你,这末后一节共有七七四十九个木人,他们的姿式全不相同,合起来便是一套极高深玄奥的武功,他不是中邪,而是神迷这套武功之内,须得等他想通之后才会动身。”
    薛飞光微微一笑,道:“假使我瞧看的话,也将入迷无异,幸好我不曾中计。”
    那黑衣人道:“姑娘请记牢你答应过的话,如若违背,我被追之下,只好使用不能控制的毒手了!”
    说罢,迅即奔过最末那四十九个木人,隐没在甬道尽头。
    薛飞光望也不敢望向那些木人,一手拉住裴淳,正要说话,突然间一声响亮如洪钟的佛号传入耳中,薛飞光固然骇了一跳,就连神游入迷的裴淳也震动一下,转头四顾。
    薛飞光不由得大喜,心想这一声佛号暗具祛除心魔的妙用神通,恰巧把入迷中的裴淳惊醒。
    要知佛门中的高僧,道行高清,定力坚强,往往可以随口一声佛号,便破迷除执,刚才的一声佛号虽然不是特地向裴淳而发,可是习惯使然,声音中自然蕴藏这等神奇力量。
    薛飞光先在他耳边轻轻道:“别作声,这是我答应过本府之人的条件。”
    裴淳询问地望她一眼,她便又道:“我跟他交换条件,那就是我不能与来人会合,他却告诉我这末后七七四十九个木人乃是一种极深奥的武功,所以你才入迷了许久,亏得这一声佛号把你惊醒。”
    裴淳颔首悄声说道:“当真是十分深奥的武功,但我已有几分把握可以破解。”
    两人说时,目光透过薄绢望去。由于他们这边的灯光己熄去好多盏,黠淡得多,所以目光毫不困难地透视而过。反之,那面因光线强烈,薄绢画面十分清楚,所以那边的人只能见画而瞧不出真相。
    但见入口处站着一个红衣番僧,头如笆斗,身高八尺,极是庄严雄伟,正是密宗三大高手之一的札特大师。
    裴淳和薛飞光都大为讶异,心想莫非朴日升已经率众赶到,要把辛黑姑的巢穴毁去。
    札特大喇嘛凝目打量甬道中的劲装大汉,他为人持重,瞧了许久,这才举步上前。
    薛飞光在裴淳耳边轻轻道:“你要不要暗助此人?”
    裴淳反而惊讶起来,道:“你不是答应过人家的吗?”
    薛飞光笑道:“我答应过他,但你可没有答应啊!”
    裴淳不禁一笑,心想这个姑娘真是机变百出,反来复去总是她有理,幸而她为人正派,若是跟商公直一样以骗人上当为乐,定然天下大乱。
    薛飞光明知他心中转动着什么念头,可是眼下却不暇说他,悄悄道:“你看情形随时打招呼,助他避过危机,我不能开口说话,所以你要独自作主。”
    裴淳点点头,凝神望去,只见札特大师已走入阵中,那些假人开始攻击。
    札特大师经验丰富,一开始就采取硬架的手法,只听砰叭之声此起彼落,原来他使出金刚密手奇功,劲力一发,那些发招攻到的假人莫不应手翻倒。
    裴淳大为放心,悄声道:“你瞧,他这法子妙得紧。”
    薛飞光道:“人家也不笨,必有出奇制胜之法,待我想想看……”
    她只沉吟一下,便惊道:“我明白啦,等一会他必定碰上几具钢铁或石头雕铸成的假人,其时他已招架惯了,突然间没把刀剑来势制止,非跃起不可!”
    裴淳惊道:“这话有理。”
    两人正说之时,札特已把这一段甬道冲过了三分之二,果然碰上两个假人屹立如山,不曾一掌扫倒,而这两个假人的刀剑迅即砍到,又毒又险。
    札特大喇嘛随机应变,猛可跃起数尺,此时七八个假人一齐涌到,挥刀舞剑,组成一个阵势,札特发觉自己已陷入阱中,最少非挨上两刀不可。
    在这电光石火的瞬息之间,这位密宗高手己经决定挨那两刀,但见他身躯呼地平射而去,“砰”的一声,头颅首当其冲,挨了一刀,接着后背也被一剑划过,鲜血直冒。
    但他的人已平平飞出两丈,落在那幅封住甬道的画前,这幅画远看之时模糊不清,只隐约瞧出是一堵墙和一扇门,这刻到了近处,这才发觉那扇门有条缝隙,一眼瞧入,但见一个妇人正在换衣服,露出赤裸的背部。
    札特大师乃是有道高僧,立即移开眼光,转头顾视,但见左方有道窄门,内中不知是何光景。
    他发觉背上创伤不轻,因为恰好伤及“魂门”穴,以致有一丝真气散溢,反而伤了自家内脏,这情形就像是被敌人以内家掌力震伤一样。
    这位大和尚长叹一声,勉强振起精神,举步向那道黑暗的窄门走去。
    裴淳叫道:“札特大师别走。”
    声音才出,那幅绢画倏然升起,接着一个人严厉地喝道:“你们既然毁约背信,那就怪不得我们辣手了。”
    裴淳冷笑道:“咱们有过什么信约?”
    那人道:“你们不得与那大喇嘛会合,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么?”
    裴淳虽是晓得可以强辩,但他不是取巧图利之人,刚才那句话已经不易出口,这刻当真不能再说,只好缄口不言。
    薛飞光可不能再缄口不说了,她道:“他是他,我是我,这约是你我所订,反正我不跟那大和尚说一句话,就没有违约。”
    那人气得冷笑一声,道:“这个诡计未免太卑鄙了。”
    薛飞光笑道:“孔夫子早就说过唯小人与女子难养的话,从中见得孔夫子那时定必吃过小人和女子的亏,而你居然还跟我订约,竟不想想孔夫子他老人家的教训,岂不是自讨没趣?”
    那人不再答话,想必已晓得薛飞光的辩才犀利,多说也是无益。
    札特喇嘛打个稽首,道:“裴少侠出声接应,洒家甚感恩德,不知何以为报?”
    裴淳道:“大师别说这种话,在下一向对大师甚为敬重,从不拿大师作敌人看待,目下大师身上负伤,最好先包扎一下,我们还有好些难关要闯呢!”
    札特大师轻轻摇头,道:“这背上的剑伤不过创及皮肉,倒不必费心,但洒家己受到内伤,只怕终成少侠的负累。”
    裴淳讶道:“大师几时受到内伤的?”
    札特喇嘛背转身躯给他瞧看创伤,虽然没有解释,可是裴淳、薛飞光皆是内家高手,一望而知。
    札特想了一下,道:“咱们还是分开的好,两位请吧!说不定洒家得沾两位的光,随后闯出此地。”
    裴淳道:“听说最后的一关,必须有五异剑之一的‘聚星吸铁’才能闯得过去,我们万万不能分开。”
    札特喇嘛叹口气,道:“洒家便是被敝宗失落多年的这口神物利器勾起贪念,所以独自夜探此府,唉!想洒家多年修为,仍然抵受不住一个‘贪’字,实在可嗟可叹!”
    裴、薛二人这才明白为何只有他一个人出现之故,料必此是辛黑姑使用逐个击破之计,把朴日升势力减弱。
    裴淳取出一颗药丸,顿时清香弥漫,他道:“大师试服此药,看看能不能立刻治愈内伤?”
    札特喇嘛可不相信一粒丹药就能治好内伤,但见裴淳十分恳切和自信,便接了过来,咽下腹中。顷刻之间丹田中冒起一股热气,霎时透过五脏六腑,内伤霍然而愈。他试一运功,发觉情形只有比未伤以前更好,不由得大为惊讶,同时又晓得此药定必万分贵重,有起死回生之功,而裴淳居然赠与自己,此情非同小可。
    他内心的感激并不从言语中表露,只简短地道:“行啦,洒家已经好了!”
    裴淳并不因对方没有道谢而怎样,仍然十分高兴地道:“既然收效,咱们就向前走。”
    他当先走去,札特喇嘛抢在薛飞光面前,自言自语道:“洒家应该跟在少侠后面。”原来他已听到这不归府中之人责难裴、薛二人的话,知道薛飞光不可以跟自己说话,是以自言自语。
    裴淳大步走入那七七四十九个长衫中年人塑像之中,只见他指点掌劈,比划出种种架式,好像正在跟这些假人搏斗一般。
    但那些假人动也不动,裴淳若不出手封架拆解对方摆好的招数,仍然可以笔直通行,但那样一则表示认输,二则人家立即收起那口“聚星吸铁”,三则大凡是武林高手,见到别的深奥武功之时,总会技痒不禁,何况裴淳已想出破法,岂肯不出手施展?
    札特只走了数步,便停住了,露出发呆的表情,原来他早先不曾发觉此中奥妙,直到身入其间,见到裴淳出手封拆,自己也顿时入迷,已忘记了紧跟裴淳以便随时帮忙的原意。
    薛飞光见他停步,便明其故,正要出手推他,忽然记起约定之事,立刻缩手,从他身边擦过,不敢设法惊醒他。
    裴淳势如破竹地闯过了四十余个假人,还有六个假人拦在前面,只要过得这一关,就算是第二个出得不归府的人。
    他早就从头到尾想通破拆手法,所以用不着多瞧。殊不知当他闯入此阵之时,最末一个假人悄无声息地向左移前了一尺。
    谁也不曾发觉此事,薛飞光突然加快速度,迅如掣电般掠过裴淳,从假人群中穿过,直扑甬道尽头,墙上挂着一件兵器,乃是一根三尺长鸭卵般粗的圆棒,外面有一个银丝编织的套子包紧,头尾皆不曾露出。
    她一手取下来,但觉十分沉重坠手,便知必是五异剑之一,心中大喜,一面转头望去,一面说道:“我已把聚星吸铁取到手啦!”
    目光到处,恰见裴淳到了最末的第二人,为了闪避那人剑刺之势,向左闪去。
    她瞧得真切,但见裴淳乃是用自己胸口的死穴去撞那最后一个假人的判官笔,只要碰上了,立时身死,不禁骇得尖叫一声,同时之间觉得十分奇怪,何以裴淳会自寻死路。
    这便是最末一个假人移动了一尺的阴谋,裴淳当初查看破拆之法时,把身法步眼记牢,直到最后才突然生变,那是非上当遭殃不可。
    他闷哼一声,硬是以最精纯的功力制止身体再向前移动,一方面运足“天罡掌力”,向面前虚空之处拍去,这一掌已用尽平生之力,发出刺耳惊心的排空呼啸之声,而他的身形也借这一掌拍出鼓荡空气时微微反推之力,蓦然斜斜向后方跃去。
    这一跃虽然只有三尺之远,可是己经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若不是应变迅速,而又练就了强劲绝伦的天罡掌力,那是决计无法中止前冲之势,更别说向后退了。
    薛飞光面色苍白中,眼见裴淳居然脱险,不禁大叫一声谢天谢地,两行眼泪已经流下面颊。
    但裴淳身形一落地,突然猛向下沉,晃眼间已隐没在地面之下,这个猝然而生的变故,可又把薛飞光骇得面无人色,放步冲到他陷落之处,低头瞧时,地上都是深碧色的方砖,若非亲眼所见,决计想不到此处设有翻板的机关。
    在消息埋伏这一门之内,翻板本是十分寻常的一种,而且只能对付一般的人,别说碰上像裴淳这等一流高手,即使薛飞光的造诣,翻板这类玩艺仍然难她不住。
    然而这一处的翻板却大有讲究,并非翻板本身有特殊之处,而是这方位设想得巧妙,像裴淳这等功力深厚之士,也因落脚之时全身力道正在青黄不接之际,无法再提气升高或飘开,是以终于陷落其内。
    薛飞光用那根沉重的圆棒猛敲地面,方砖碎裂,火星飞溅,但毫无用处,她迅即改用七宝诛心剑从缝隙处插入,尽力割划,可是弄了许久,虽是撬起不少方砖,仍然弄不开翻板。
    她颓然住手,忖道:“人家又不是死人,隔了这许久,还不把裴郎弄走了么?”
    这刻正是一个极重要的关键,她若是处置不当,不但裴淳注定失陷,而且再没有机会可以对抗辛黑姑将成之势了。
    因此薛飞光警惕地冷静下来,寻思道:“假使这不归府中人手不多,则这刻定必集中全力在地府对付裴郎,我不能不冒一次险,以作困兽之斗,纵是不能救出裴郎,好歹也叫辛姐姐感到头痛才行。”
    于是她一跃而起,穿过那些假人,奔到札特面前,札特目光在她面上一掠而过,随即贯注在那四十九个假人之上,他只须瞧出来人不是仇敌,就仍然沉迷在那一套奥妙的武功之中。
    薛飞光伸手推他,叫道:“大师……大师……”
    札特喇嘛到底是修炼过心性的高僧,立即惊醒,道:“什么事?”
    随即十分惊讶地道:“你不是不可以跟洒家说话的么?”
    薛飞光道:“不错,但监视着我的人,己经全力集中在捉拿我师兄之事上,这刻已不管我啦!”
    札特喇嘛心头大震,道:“裴少侠如何被擒的?”
    薛飞光知道不把此事说出,他决不能安心,所以明知时间无多,但也强忍焦急,匆匆把经过说出,然后说道:“现下我师兄已经中伏,假如大师你也出不了此府,辛姐姐就可以从容施展逐个击破之计,把朴国舅手下能人一个个制服,最后,天下英雄皆臣服在她裙下了。”
    札特素知这位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智慧过人,当下问道:“然则计将安在?”
    薛飞光道:“大师若依我的话去做,不但可以安然出险,并且可以获得贵宗神物‘聚星吸铁’,只不知大师愿不愿意依我的话去做?”
    札特目光落在她手中以银丝套子套着的圆棒,登时眼露异光,道:“当然愿意啦!”
    薛飞光把那根沉重圆棒交给他,道:“这就是名列五异剑内的‘聚星吸铁’了,现在请大师立刻往这边走。”
    他们回转身,径向早先札特险险误入的黑暗窄门奔去,到了门边,薛飞光道:“大师小心,此门之内定然就是不归府禁锢天下英雄的黑狱,我们须得见机行事,把黑狱击破。”
    札特道:“洒家答应过依你的话行事,决不反悔,但此举定然甚是危险,还望姑娘三思而行。”
    薛飞光道:“我们若能击破黑狱,释出其中高手,这些人便足以使辛姐姐大感头痛,须得分出力量对付他们,大师快点动手,越是拖得久了,形势就越是不利。”
    札特大师应一声好,褪下银丝套,但见那颗圆棒粗如鸭卵,两头皆钝,简直没有一点剑的形状,却列人五异剑之内,殊为古怪,棒身漆黑得发亮,当中的一截镌着奇怪繁杂的花纹图案,泛出亮银色,所以瞧得分明。
    大喇嘛左手提着这根黑棒,当先踏入窄门之内,薛飞光紧紧跟随,却迅快地用七宝诛心剑把门框弄了一个缺口。
    走了七八步,但觉地势斜向下伸延,越来越黑,薛飞光只好伸手抓住札特袍角,免得走散。
    她发觉札特走得很快,不禁讶道:“大师瞧得见么?”
    札特道:“瞧得见,洒家自幼修习武功,至今犹是纯阳之体,以前练过一种慧眼功夫,很有神效,只要有一丝光线之处,就能够瞧得清清楚楚。”
    他四顾一眼,又道:“此处本是一条甬道,现在忽然宽阔,倒像是走入一个巨大的地底岩窟之内。”
    薛飞光道:“怪不得我觉得更黑暗了,连大师的身影也瞧不见,这儿定必就是黑狱的入口,甚至可能就是黑狱了。”
    札特沉声道:“奇了,你说话之时,突然黑喑了许多,现在连洒家也得很用力,才依稀辨认得出四下形势。”
    他们一面说话,一面仍向前走,薛飞光脑筋一转,惊道:“不好,想必是那道窄门已经关闭,所以透入的光线完全隔断。”
    札特道:“倘若没有一丝光线透入来,洒家虽有这种慧眼功夫,也不济事。”
    薛飞光在黑暗中微微一笑,说道:“大师别忙着向前走,请你先回头细细瞧看,认住我们走过的路,以免有迷失之虞。”
    札特喇嘛果然回头细瞧,半响才道:“你如不提醒我,只怕真的会迷失,敢情有好几处与咱们走出来的缺口外表差不多。”
    薛飞光问道:“前面是什么样子?”
    札特道:“洒家现在只能仿佛见到一片黑影,想必是一片岩壁,那么就是尽头了。”
    薛飞光道:“既是如此,大师留神瞧瞧有没有隐藏起来的门户,若是发现,千万别一直走去,我相信若有门户的话,定必是黑狱入口,因此在这入口之前,恐怕会有陷阱埋伏,我们一旦中伏被擒,就顺便送入黑狱之内,岂不可怕!”
    两人在黑暗中缓缓向前走,大约走了八九丈,札特道:“左前方的岩壁上有一道门户。”
    薛飞光左手拉住他的袍角,右手举起七宝诛心剑,道:“我们走过去瞧瞧,大师只要留意地上有没有陷阱就行啦!”
    两人缓缓走到那道门户之前,空中一阵微风迎头罩落,他们发觉之时,风声已离头顶不及一尺。
    札特听出这一片微风之声,笼罩范围甚广,失声道:“糟了,是一张大网!”
    他武功高强,一听而知这刻已无法跃得出这片大网所笼罩的范围,便索性不去闪避。
    耳听薛飞光轻笑道:“不妨事,我早就准备好了。”
    她高举的七宝诛心剑已触及网绳,疾然削划,那张大网本来不怕寻常刀剑,否则焉能困得住闯入此间的武林高手,可是碰上七宝诛心剑这等神兵利器,却也抵挡不住,登时裂开。
    那张巨网从他们两人身上透穿过,落在地上,札特道:“好险,好险,若不是你先举起宝剑,只要被网罩住,只怕动弹不得,有剑也无法施展。”
    他们踏网而过,走入那道门户之内,札特道:“这是什么?”
    伸手摸去,触指冰冷,一片光滑,便道:“原来是一道钢门,怪不得无人能破门而出。”
    薛飞光道:“恐怕困得住许多武林高手的,并不是这一道钢门呢!”
    突然间“咚”的一声响处,札特笑道:“洒家竟忘了敝宗之宝具有磁力。”无意中以剑尖对正钢门,登时撞上去,竟把钢门撞破一个洞。
    薛飞光骇然道:“怪不得此宝名列五异剑之内,原来那么鲁钝的尖端也戳得破钢门,假使是寻常兵器撞到尖上,自然非断折不可了。”
    说时,她把手中的七宝诛心剑交给札特,道:“大师瞧瞧可有锁头之类,可用此剑削断。”
    札特道:“不必用你的剑了。”
    只听咚咚两声,接着钢门发出一阵轧轧的声音,原来已被他推开。
    薛飞光提高声音,叫道:“三贤七子何在?黑狱已经破啦!”
    里面传出一阵嗡嗡语声,其中一个人以清越的声音道:“姑娘似是曾经参加英雄宴的薛姑娘,不知是也不是?”
    薛飞光道:“不错,我跟我裴淳师兄特来击破黑狱,但刚才他不幸中伏被擒,而我却得这位札特大喇嘛之助,终于打破了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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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请君入狱
    丈许外突然现出一团淡白的光圈,照见八九个白衣人的身影,这团淡淡的白光,敢情是其中一人手中托了一颗巨大的明珠所发出。
    这一群人宛如幽灵一般飘移出来,薛飞光道:“诸位前辈手足都未加铐锁,一身武功皆在,以诸位的功力,何以不能毁门而出?”
    当先的一个高大白衣人答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是被誓言及其他手段所束,是以无法毁门而出。”
    此人语声低沉而清晰,字字震动耳膜,可见得内功深厚无比。
    札特忍不住问道:“敢问施主高姓大名?”
    那个高大的白衣人缓缓道:“道兄下问,不能不坦白奉告,贫衲是少林僧人灵光。”
    札特大师啊了一声,道:“原来道兄乃是昔年武林三贤之一,洒家失敬了。”
    他目光一掠,已数出这一群白衣人为数是九,他记得当日在英雄宴上听说过其中一位黑狱游魂被裴淳杀死,因此,这些人果真是“三贤七子”的话,则目下只剩下九人乃是十分合理之事。
    其中一个白衣人发出阵阵笑声,声音甚是阴森刺耳,一听而知此人必是性情阴险,武功也是阴毒路子无疑。
    他笑完之后,才道:“诸位敢是对这黑狱生出恋恋不舍之情?山人可有点迫不及待,想赶出去重见天日,一舒多年的闷气。”
    他说是这么说,但脚下纹风不动。札特大喇嘛问道:“这位高姓大名?”
    那白衣人应道:“山人阴山遁天子,这些年来兄弟无事静思,深觉这个名号起错了,所以才有多年不见天日之厄。”
    有些白衣人发出低低的笑声,薛飞光忖道:“原来是阴山派高手遁天子,尝闻这一派的人无不诡计多端,性情阴险多诈,眼下这遁天子口中虽说忍不住想快点出去透气,可是脚下毫不移动,可见得他不过是想拿言语煽动其他的人。”
    她心中反复寻思那少林灵光大师所说的,他们武功虽在,但却是被誓言和其他手段迫得困于黑狱之内,这话中隐隐含有别的意思,她便是追究这弦外之音,所以一直都没有说话。
    札特大喇嘛因见薛飞光不曾说走,所以也不提出此意,转眼望去,但见那个手托夜光珠的白衣人身形矮小,瘦小的面上却有两颗大眼睛。
    当下道:“施主手中珠子乃是稀世之宝,洒家总算开了眼界,只不知施主贵姓大名?”
    那矮小白衣人口中先发出吱吱两声,活像是鼠叫,跟着便听到一阵恶猫怒鸣之声,这白衣人虽是嘴唇全然不动,可是札特喇嘛业已明白,笑道:“原来施主就是以神偷八法游戏人间的魔蚤子卓凯,无怪身上带得这等人间至宝。”
    这魔蚤子卓凯乃是风尘奇人之一,有出没无痕的功夫,手法精妙无伦,即使是时下高手,也往往被他当面偷去身上之物,闹个面红耳赤,哭笑不得。此人平生没有恶迹,一凭喜怒行事,在武林中声名之响亮,更过于同时许多高手。
    他那对大眼睛骨碌碌一转,举步向札特走去,札特久闻此人喜欢恶作剧,当面盗人之物,更是严加防备,可是震于此人威名,心中无不惴惴之感。
    魔蚤子卓凯在札特面前一站,两下高矮相差了一半,对比之下,甚是滑稽好笑,但卓凯似乎没有跟他开玩笑之意,神情严肃之至,低声道:“大喇嘛闯入此地之时,可曾碰见些什么人?”
    札特喇嘛摇头道:“没有,此地似乎没有人主持。”
    魔蚤子卓凯沉声道:“那就不妙了,据兄弟所知,这不归府中进出两道甬道之中,至少八处埋伏不是人力所能抵御的。”
    这话只听得众人无不矍然动容,卓凯转头环视众人一眼,又道:“倘若此地有能人把守,反而可以设法出去,但目下既然没有,则此地守卫之人定死板板地按照规定,利用这八处必死的机关阻止咱们出狱。”
    一个白衣人用雄壮的声音问道:“卓兄怎知此地至少有八处闯不过的机关埋伏?”
    此人曾在英雄宴上出现过,札特一听而知乃是鹰爪门高手铁指蔡子羽。
    魔蚤子卓凯道:“兄弟昔年入狱之时,曾经进出此府七次之多,但其时因辛无痕姑娘主持,所以没有发动这种埋伏。”
    这话众人听是听清楚了,但其中好些关键还不明白,一是他既然出入此府七次之多,为何后来还在府中被擒?二是他纵然出入过七次,但怎生知道有这等厉害埋伏?不过,大家对他所说出入些府七次之多的话都深信不疑,只因他本是以这等手段见长,若是他不能通行此府,天下只怕没有什么人能够通行了。
    卓凯接着解释道:“诸位老哥虽是中伏被擒,但辛无痕姑娘当时都不曾出面,所以诸位是其后才知道此府是她主持。但兄弟的经过却与诸位不同,兄弟因平生嗜爱出入险恶之地,所以对一切消息埋伏以及各种迷惑心神的阵法或其他布置极有研究,是以出入此府七次之后,先后查出这出入道中最厉害的八处埋伏是一种绝灭手段,主要是利用火药之力,把地底甬道炸毁,因此兄弟说这些机关埋伏不是人力所能抵御。”
    众人听了这才恍然大悟,也明白了为何有能手在府中主持的话,才有希望逃出之理了。
    卓凯又道:“兄弟深知厉害,所以才屡次进出,意欲查出如何隔断和破坏这些机关之法后,才正式出面入府。谁知第八次入府之时,辛姑娘突然出现,迫我正式通行此府的大阵,她说她已跟得不耐烦了,才会现身,可知她的轻功以及消声匿迹的神通实在深不可测,连兄弟等专练这门功夫的人,也被她屡次跟踪而无法查觉。”
    他提起魔影子辛无痕的厉害,一众高手无不暗暗同意,要知他们之所以不敢毁狱而出,除了立过毒誓,必须有人打破狱门,说明特来拯救他们才能设法逃走之外,那辛无痕还用了不少手段使他们不敢违誓,而她的毒辣威名也是使群雄慑服的原因之一。
    薛飞光突然扬声叫道:“穷家帮可有人在这黑狱之内么!”
    黑暗中顿时传出一阵答话之声,转瞬间六道人影奔入夜光淡淡的光圈之内,为首的正是穷家帮帮主淳于靖,其余五人则是穷家帮的五老。
    淳于靖拱手道:“多蒙姑娘指名召唤,此身始得恢复自由。”穷家五老也纷纷道谢。
    薛飞光又叫道:“宇外五雄,在不在?”登时又应声出现五人,为首的正是虬髯高鼻的蒙古高手普奇,其余四人便是闵淳、完颜楚、马加和阮兴。
    薛飞光自言自语道:“大概黑狱中的人已经尽聚此地了,咱们走吧!”
    此时可以说是高手如云,共计多达二十二人,札特喇嘛道:“薛姑娘,难道你没有听见卓施主的话么?”
    薛飞光道:“我听见啦!我已明白被困此狱之人,必须指名相叫才能现身的道理,要不他们怎会迟迟不出声叫喊呢?”
    札特大喜道:“这么说来,姑娘竟是想出了出狱之法,那太好了。”
    众人见这密宗三大高手之一的札特喇嘛,如此推崇薛飞光的智谋,都晓得定必可以凭恃,纵然心中有一点不大相信的人,这刻也不多言,静听这位小姑娘出些什么主意。
    薛飞光缓缓道:“以我的推测,诸位被困这黑狱之内多年,饮食之物定必放置在固定之处,时候一到,诸位就自行取用,不知是也不是?”
    少林灵光大师道:“正是如此。”人人都纳闷这件事与出府有何关连?
    薛飞光道:“由此可知这黑狱之内,对方并非派人送食物进来,而是利用机关布置传送食物,我正在寻思一事,那就是对方如何查知黑狱中的情形,是另有暗中视听的设备,抑是派人到这道铁门之外查听?再者我裴师兄目下中伏被擒,他们是否送到这黑狱来,抑是另有囚室?”
    魔蚤子卓凯道:“姑娘这些猜想恐怕只有兄弟能够略作答复,第一点,他们没有别的视听之法,只是在铁门外面查听。第二点,你的师兄终究仍要到此地来,据我所知,本府并无其他足以囚禁高手的去处。”
    薛飞光道:“这就行啦!咱们现在起不要说话,由我和札特大师在铁门外面守候,诸位目下也不妨在外面走动,但等到可以进食之时,仍须按照以往的习惯取去食物,料他们定然从这一点上查究我和札特大师有没有中伏,才敢决定是否派人入来查看。”
    下面的步骤不必再说,大家都晓得要擒拿住对方之人,就可以迫他带出此府,或者盘问得出如何破去埋伏之法。
    珠光欻然隐去,四下一片漆黑,这些高手们这刻不能不忍耐一段时间,以免欲速不达,反而葬身在地道之中。薛飞光一手抓住札特喇嘛的宽袍,一手拉住淳于靖,走到远处,这才低声对淳于靖道:“假使我师兄没有跟查看之人一起押入此地,咱们就无法同时救出他了。”
    淳于靖凛然道:“待咱们开始行动时,便到处搜索他的下落,宁可仍然遇伏被擒,也不能弃他而去。”
    薛飞光道:“若然如此,我就斗胆请帮主独自留在这黑狱之内。”
    淳于靖面色丝毫不变道:“若是有此必要,本座自是义不容辞,定留在这黑狱之内。”
    札特大喇嘛反而惊道:“薛姑娘不可操之过急,以致白白教淳于帮主被困黑狱之内。依洒家看法,要救出裴少侠的话,还须淳于帮主脱身出去,增强了实力才有希望。”
    薛飞光道:“大师有所未知,所以作如是想,其实这样安排才是万全之策。”
    她沉吟了一会,又道:“要知咱们这次击破黑狱,释出许多高手,此举自然使辛姐姐十分痛恨于心,因此若是连淳于大哥也逃出黑狱的话,她非立刻用尽全力来对付我们不可,那时她可不像以前那样的温柔多情,而是见人便杀……”
    她说到此处,札特已略略恍悟于心,淳于靖慨然道:“姑娘若只是恐惧这一点,未免太把我们这一干人看得太过没用了,难道我们这么多的人还拼不过她!”
    薛飞光道:“这件事须得分为三方面解释,一是刚才我所说的,她会全力对付我们,要知目下北恶慕容赤已经变成了她裙下忠心奴仆,唯命是从。这慕容赤武功之高,连札特大师也略见逊色。这个高手足可以缠住帮主激斗,而这时我或五老等人就没有一个可以抵抗辛姐姐了。”
    淳于靖讶道:“原来北恶慕容赤已经出世,闻说此人神勇天生,万夫莫敌,不知有谁曾会过他?”
    札特道:“洒家曾与他动过手,此人确实威勇无比,洒家的天龙顶功夫自问已经极具神通,谁知硬挡他一拳之后,登时击散了两成功力,血气翻腾,一时无法恢复。”
    淳于靖叹道:“那位辛姑娘真是了不起的巾帼奇人,连这等猛恶之士也被她收服了。”
    薛飞光道:“现在我再说下去,第二方面则与目前的情势大有关系,须知咱们冲出之时,纵然有人质在手,但对方可能不顾一切,发动毁灭一切的埋伏,咱们谁也出不了这不归府。
    不过,假使帮主不曾出狱,则对方为了顾忌你被生葬此狱之内,便不敢妄施毒手了。”
    札特摇头道:“何以见得呢?”
    薛飞光笑道:“这是因为帮主乃是辛姐姐看中的五名奴仆之一,身份重要,因此不归府中之人,只要发现帮主不在我们逃走之列,便生出投鼠忌器之心,决计不敢妄施毒着。”
    札特惊叹道:“亏你想得出如此多的道理,还有第三方面呢?”
    薛飞光道:“第三方面最是重要,一则与我师兄有利,二则与帮主有利,三是对我们逃出之人也有利。这便是辛姐姐一旦听知黑狱被破,可是不但帮主不曾逃出,而且我师兄又被拿住,她闻得此讯,势必立刻赶来此地,不暇对付别人,先得下手使帮主和我师兄一同变成她的奴仆,此举若是成功,则她裙下有三大高手可供驱策,天下谁能抵御?”
    札特道:“这话虽是有理,但洒家却听不出对他们两人何利之有?况且虽然这么一来,辛姑娘暂时不胜对付别人,然而她得手的话,为祸更烈,于我们有何好处?”
    薛飞光笑道:“这一点谁也测不透,那就是我师兄已掌握得对付辛姑娘的秘密,所以她虽想使他们两人成为她裙下的奴仆,可是她终必失败无疑。”
    淳于靖听了这些话,心中很不服气,暗忖一个人只要富贵不淫,威武不屈,贫贱不移,岂能变成奴仆任人差遣?他可没有反驳薛飞光,心想自己留下只要能有救出裴淳的机会,那就不用其他理由了。
    他们计议已定,过了两个时辰,人人依照薛飞光的计划,把食物取走,原来每个人的食物都是用篮子从狱顶的隙穴吊下来,每人各有一处固定的地方,取食之后,篮子吊上去,收回碗筷等物。
    午膳时刻过去之后,众人又等了一阵,忽见远处一点黄光冉冉飘浮过来。
    薛飞光和札特两人守候在入口之处,早就瞧出乃是一个劲装大汉手持火炬奔入来。他们故意不动声色,让他穿过宽大的洞窟,到黑狱门外查看,以便瞧瞧还有没有别的人跟下来,自然最好是另有一人把裴淳押下来。
    那劲装大汉奔到黑狱门口,火炬光辉照见地上一张破网,不禁大惊,忙持炬照着门上,这时那道狱门已经关住,他急切中没有见到门上被“聚星吸铁”戮穿的小洞,大大松了一口气,悄声自语道:“还好,那番僧和那女子想必已逃了出去,不然的话,我进来之时,焉有不袭击我之理?”
    他转身欲行,忽见札特大师像座小山般拦住去路,不禁大骇,竟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札特大师一手抓住他颈子,瞪大双眼,冷冷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那人听了这话,登时恢复了几分精神,连忙道:“大和尚手下留情,小人哪有嫌自己命长之理?”
    札特道:“使得,你带我们离开这不归府,就饶了你一命。”
    那劲装大汉顿时骇得面无人色,全身发抖,札特喇嘛冷笑道:“洒家明白啦,敢是上面的人说过,你若是被挟持的话,他们也无法顾惜,只好发动炸药埋伏,把所有的人都弄死,对不对?”
    那大汉连连点头,札特道:“洒家虽是不怕活埋在地道之内,但这玩意儿还是不大好受,可有什么法子先控制住枢纽所在,使他们不能发动埋伏?”那人只是摇头,看来不似有假。
    薛飞光出去了,一手推开铁门,叫道:“大伙儿走吧!”
    铁门内涌出不少人,九个白衣人和五个黑衣长衫的宇外五雄,他们跟着火炬走了两三丈,薛飞光见穷家五老竟没有跟来,心中暗暗叹道:“五老不曾跟来,想必听说淳于帮主不走,所以都不肯离开,他们如此重情尚义,世间果是罕见。”
    大伙儿从窄门走出,明亮的灯光使他们不住地眨眼,过了一会才恢复过来。
    这时候薛飞光便请魔蚤子卓凯这位神偷,当众说出此府进出两条地道如何通行之方法。
    众人听明白之后,薛飞光跟魔蚤子卓凯密议一番,便由魔蚤子卓凯、札特大师两人抓着那劲装大汉从入府之路出去,这条通路本可用铁门封死,但这刻札特手中有五异剑,可以攻破铁门,不足为患,反而出府之路有一处乃是十八种奇门暗器布成的埋伏,除非手持那“聚星吸铁”,才能过关,但此剑在札特一人手中,势难让大家使用,何况转手借来借去,这等重宝,札特也不放心借给别人使用。
    他们走了之后,约摸一柱香之久,札特便抓住那劲装大汉回来,接着便是普奇与札特两人夹住那劲装大汉出去。他们便是用这个方法每次出去两人,由另一人带回人质,再出去两个。
    最后是薛飞光和一个白衣人出去,这个白衣人便是以前去过英雄宴的杨不善,他本是武林七子之一,姓杨名威,外号子母金梭。
    杨威眼见薛飞光愁眉不展,知道她心中十分难受。因为她最亲近的人反而失陷于此地,她能够使用种种计策救出别人,却救不出她的师兄,因此杨威十分同情她的悲郁,不断用言语劝解,眨眼间已走出不归府的大门口,但见众人都在外面等候着。
    这些高手之中,只少了一个魔蚤子卓凯,原来当初卓凯是第一个出府之人,他趁札特再度挟人质人府引领别人之时,他再度潜入不归府,暗暗搜索裴淳的下落,他的轻功身法极是佳妙,又擅长声东击西诱使旁人分散注意的手段,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府内。
    薛飞光见他还未出现,芳心中又急又忧。而别的人根本不知此事,一见她已出来,便都过来向她道谢和辞别。
    这七贤三子除了其一死亡,余人被囚多年,一旦重获自由,免不了有些私事心愿要办,哪怕只是想回到故居瞧一瞧。但这等心愿在他们来说却是最迫切渴望不过的事情。
    他们一一与薛飞光辞别之时,都跟她拉拉手,而每一次拉手,薛飞光都发觉掌心多了一物,她暗暗藏了起来,不让旁人知道。
    眨眼间这些白衣人几乎全部走光,只剩下子母金梭杨威,他道:“老朽且留下来或可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你无须忧急,小裴淳乃是福泽绵长之人,定会逢凶化吉。”
    薛飞光讶道:“杨大叔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在她想来,杨威当是孑然一身,无家可归,所以不急于离开。
    子母金梭杨威道:“这些难友之中,数我家中人丁最多,昔年我失陷此间之时,家中已有四男三女,这四个儿子都娶了媳妇,目下睽隔了十余年,想必已生了许多孙子孙女啦!”
    薛飞光不禁一怔,同时又十分感动,便道:“我此处用不着大叔费神赐助,大叔尽管回家去瞧瞧。”
    杨威仰天笑道:“一个人拿得起放得下,又要恩怨分明才算得上是个大丈夫。我离家已久,也不争在这短短的三五日工夫。”
    普奇大步走到他面前,拱手道:“老前辈真是尚义君子,在下钦佩之至。”
    札特喇嘛也出声赞扬,他本人这一次独闯不归府,虽是历经艰险,然而终于得到密宗重宝,心中喜不自胜。
    忽见一道人影宛如轻烟般落在众人面前,原来是那魔蚤子卓凯,他道:“抱歉得很,竟无法搜出裴淳的下落,有欠姑娘重托。”
    薛飞光叹道:“卓大叔肯为了他冒险重入虎穴,高义隆情,使人难以忘怀,虽是不曾找到我师兄的下落,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她独自走到一旁,借树木遮蔽,取出那干白衣人暗中塞在她掌心之物瞧个究竟,敢情那是小小的纸团,写明他们的姓名居处。她暗暗忖道:“是了,这些前辈们分明是嘱我有事要他们帮助的话,可以派人按址通知,当即赶到之意。”
    她忖想了一阵,已经有了主意,当下移步回到众人站处,说道:“我们目下暂且离开此地,免得辛姐姐率众赶到时碰上。”
    众人都跟她向大道奔去,霎时去远。
    当裴淳中伏掉落地底,猛觉沉坠在一面大网之内,跟着又有一张大网盖在身上。
    这两张大网不知以何物织成,绳虽细而坚韧,同时每个网眼都有一枚倒须钩,锋利无比,因而两面大网一合,就再也分不开,而裴淳全身上下都被倒须钩钩住,如若挣礼,那只有越挣越坚,白受痛苦。
    裴淳动也不敢动,等了许久,才听到一阵步声自远而近,顷刻间那面张在半空中的大网连同他的人一齐降落地上,由于来人手持火炬,所以裴淳从缝隙中望得见乃是两个劲装大汉,举动轻捷有力,在一边还有一个精悍汉子,此人身份似是较高,所以光是发号施令,不必动手。
    那两个劲装大汉把裴淳连人带网弄做一团,扛起来迅快走去,经过一条又弯又漫长黑暗的地道,最后到了一间小小的石室内。
    另一道门户透入明亮的灯光,不断的机括弹簧之声传入耳中。
    裴淳虽然不曾学过机关埋伏之道,但这刻也晓得隔壁那间光亮的房间定必是这不归府中所有的消息埋伏的总控制室。
    他已被放在地上,当下侧耳而听,过了一会,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黑狱门前的消息已经发动,那番僧与那女孩子想必已经被擒了。”
    另一个冷峻的声音道:“这可说不定,那女孩子机变百出,又带得有宝刃,恐怕困不住他们。”
    裴淳一听而知后来说话之人定必就是那个精悍汉子,至于那个苍老口音之人大概未曾见过。
    这以后总控制室中便静寂无声,早先那阵机括弹簧的噪音都停止了,裴淳从细微的呼吸中听出邻房还有一个人,他瞧来瞧去都没有趁机脱身之法,只好忍住性子等候时机。
    过了不知多久,他忽然发觉一件足以惊奇之事,那就是邻室之人一直没有弄出声音,纵然他是躺在床上,可是这么长久的时间,也该翻一个身才对。
    但他这刻根本猜测不出这人到底是那个精悍汉子,抑是那个苍老口音的人?
    又过了良久,他听到有人走近邻房,接着砰的一声把房门关上。裴淳便独自躺在黑喑之中,他运足内功侧耳听去,恰好听到两个人低声商议。
    听完他们的对话,这才晓得对方根本至今还不晓得薛飞光和札特是否已经入伏,因此开始试探,将食物照常递送入黑狱。假如食物都动过,可见得黑狱未破,否则也可以推知他们业已中伏被擒。反之,便证明黑狱已破,须得另施对付之策。
    机括弹簧之声又响噪起来,裴淳已知道这是他们在运送食物,当下也十分紧张地等待这次探测的结果。
    他一点也不知道这不归府前后出入的两条地道都有毁灭一切的机关,所以极盼望薛飞光不曾中伏被擒,而且打破了黑狱把众高手救出,冲出此地。
    过了一会,机括弹簧之声静后复响,那是收回盛放食物的器皿,等到噪声停止,有人入房报告道:“食物一如往常都动过啦!”
    裴淳大感失望,接着便听到他们派遣一个人到黑狱查看,隔了不久,机括弹簧之声大作,邻室传来惊骇的声音,其中一个说道:“不得了,敢情黑狱已毁,许多人都出了狱外。”
    那个冷峻的声音道:“既是如此,只好来个玉石俱焚,一网打尽。”
    那苍老的声音道:“咱们还有一个人在他们掌握之中。”
    冷峻的口音应道:“那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你即速检查一下两边地道的机关,他们定必分向两头逃遁,咱们只好把这两条地道全行炸毁。”
    那苍老的声音惊道:“你打算要这一干人都生葬在地道之中?”
    那人道:“不错,现在我去瞧看他们的情形,你等我信号灯一亮,就准备下手。”
    然后邻房又寂然无声,裴淳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大叫道:“你们万万不可使用这等毒辣手段。”
    邻房悄无回音,但过了一阵,出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道:“我也不想这样做,但假如我不听命令,那位路寨主凶得很,非立刻把我杀死不可。”
    他话声一停,接着又道:“我这老头子活了这末大的岁数,死了也不打紧,但我虽死仍然救不了他们,你说要我怎么办?”
    裴淳一想果然没有法子,不禁长叹一声,接着把全部愤恨聚集在那“路寨主”身上,问道:“这姓路的是哪儿的寨主?”
    那老人摇头道:“告诉你也没有用处,第一,你已被我们拿住,迟早变成辛姑娘的奴仆,再也不能为你的朋友们报仇。第二,路寨主乃是山西路家寨的苜领,他本人武功虽然不算很高,可是他的一群七八个弟弟听说武功十分高强,惹得起路寨主可惹不起他的弟弟们。”
    裴淳冷笑道:“这或者是姓路的自已吹牛,虽说山西路家神刀乃是武林一绝,可是听说近百年来路家神刀己经失传大半,况且,这姓路的既是一寨之主,又有那么多的高手弟兄,何以还在此地替人做事?”
    那老人道:“路家神刀是不是失传我可不知道,但这路寨主却是奉了他父亲之命跟随辛姑娘办事的。你也知道辛姑娘的母亲以前很厉害,路寨主的父亲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一人,所以辛姑娘一封书信送去,他立刻派了最精悍的大儿子来。”
    裴淳道:“原来如此,多蒙你老人家指教啦!”
    他心焦如焚地在网中挣动起来,以致全身都被利钩刺扎入肉,甚是疼痛,然而这阵疼痛反而使他心中稍微舒服了一点,好像能够抵消不少心中的痛苦。
    那老人转身回到邻房,忽然讶声道:“奇了,路寨主为何没有传来发动的信号,反而嘱我不得妄动?”
    裴淳顿时停止了挣扎,心想不论他们是不是再度中伏被擒,但总比生葬在地道之内强胜百倍。
    过了良久,路寨主的声音传过来,显然有点颓丧,他道:“那丫头真是厉害难斗,弄得我不知是下毒手好,还是不下毒手的好?”
    老人问道:“他们现下在什么地方?”
    路寨主道:“都逃掉啦!”
    老人大讶道:“什么?逃掉了?”
    路寨主道:“不但逃掉,而且是一个一个地从入府地道出去,不慌不忙,而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裴淳高兴得几乎大声欢呼,邻房又有话声传来,连忙侧耳静聆。
    路寨主解释道:“黑狱中只逃出了十四人,奇怪的是淳于靖和五个老家伙都不曾露面,我现下已把黑狱的通道关闭住,他们此刻想逃也办不到,至于其余的人,如此这般的分批出去,教我好生为难,只因发动埋伏的话,他们最多损失一两个人,而咱们这一边,也有一人陪葬,况且这等埋伏,只能用一次,他们接着改从出口地道出府时,我就不能动手了。”
    老人感到不大明白,问道:“还可以用上一次呀!”
    路寨主道:“假如另一条地道的埋伏也发动了,这些人无疑通通要困死在府内。可是咱们也不能进入黑狱把淳于靖弄出来,这人的性命比所有的人都要紧,为了他的缘故,我只好干脆任这些人逃走了。”
    他的想法完全被薛飞光料中,不过薛飞光他们也是福大命大,才会碰上黑狱游魂中有一人是以神偷八法称雄宇内的魔蚤子卓凯,因而得知出入两条地道布置下这等毁灭性的埋伏。
    若然不碰上卓凯,薛飞光纵是智计绝古,今日定必难逃大劫无疑。
    房门砰一声打开,接着有人点上灯火,裴淳睁眼一瞧,只见那精悍过人的路寨主站在前面,好像要跟他说话。
    裴淳道:“什么事?”
    路寨主沉吟一下,才道:“我准备把尊驾送入黑狱之内。”
    裴淳道:“我已落在你手中,难道还可以拒绝不成?”
    路寨主道:“正是如此,所以才须跟尊驾商量。”
    裴淳觉得十分稀奇,笑道:“我答应了于我有什么好处?”
    路寨主道:“你可以恢复身体上的自由,也没有人管束你,甚至可以跟淳于靖见面。”
    最后一点大大打动了裴淳的心,他道:“既然如此,我何必拒绝?”
    路寨主道:“那也不然,须知这黑狱之中的规矩是有入无出,也就是说,你必须发誓不毁门而逃,纵然有人毁去狱门,但若是不曾指名救你,你也不得做声,更不准暗暗趁机逃走。”
    裴淳想了一会,道:“抑若不入黑狱,则一直要被这两张大网网住,我还是宁可立誓入狱。”
    路寨主狡猾地笑了笑,道:“有这样简单的?自然还有别的条件。”
    裴淳道:“请说出来听听。”
    路寨主道:“人狱之后,不准说话,也不准用传声之法交谈,这便是说你一踏入黑狱之内,便不能与淳于靖或其余五老交谈。”
    他微微一笑,又道:“这一点可不容易忍受,你最好三思之后才作决定。当初那三贤七子也是这般条件,但他们人数多,而且其中品流较杂,所以还有许多其他办法迫使他们非遵从誓言不可。譬如本府日夕派人在铁门外查看,又利用告密之法,只要有人违反规则,他们之中告密的话,告密者可以即时恢复自由,而这些违誓者便遭各种毒刑,此所以他们谁也不敢违誓。试想哪一个不想恢复自由?因此纵然是德高望重的三贤,彼此也不敢信任,更不要谈那七子了。”
    裴淳叹道:“这些法子真是毒辣异常,好人都变成了魔鬼!”
    室中静默了一阵,裴淳问道:“假如在下不愿到黑狱,你又如何?”
    路寨主道:“其实尊驾非愿去不可,试想以尊驾的一身武功,谁敢移开网钩,因此尊驾不但一直要躺在网中,连进食及便溺都只好在网中,况且你眼下也非得有人搭救才能脱困,情形与在黑狱无异。”
    裴淳一想别的都不怕,但便溺都在网中,弄得全身污垢奇臭,如何忍受得住?当下只好屈服,道:“好吧!在下情愿前赴黑狱便是。”
    路寨主笑道:“这才是识时务的俊杰。”
    当下着他立誓,然后召来两人帮忙,把他身上的利钩慢慢摘下,揭开那张大网。
    裴淳一跃而起,身上衣服已破了无数孔洞,他此刻虽是恢复自由,武功全在,但被誓言束缚,不能趁机逃走,心中甚是感慨。
    路寨主亲自带领他步下黑狱,但他只到了入口处便停住脚步,改由手下之人持炬带他进去,那入口处有扇钢门,路寨主道:“裴兄最好不要违誓毁诺,现在本人先离开,到上面才开放此门,让你们进去,你们进去之后,此门立即关闭,直到我这个手下发出通知,此门才开启让他出来。”
    裴淳道:“其实用不着如此周折,在下言出必践,绝无反悔。”
    路寨主道:“这倒不是为你,而是为了防备穷家帮之人,不过照理他们也不会离开黑狱,但我还是小心些为妙。”
    他说罢转身而去。不久,钢门轧轧一响,自行升起,门内黑暗无比,但那只是黑暗宽阔的地窟,黑狱还在另一端。
    他们还未踏入,突然一条人影欻然闪出,一手抓住那持炬大汉,裴淳一瞧此人,乃是穷家五老中的赵一悲,久别重逢,心中大喜,可是随即记起自己不能跟他们说话的誓言,因此吞下已冲到口边的话。
    赵一悲沉声道:“咱们趁此机会赶紧离开!”
    裴淳连忙摇头,可是他不准说话,所以无法把出入两条地道中均有极厉害的埋伏之事说出。
    赵一悲抓住那劲装大汉,正要冲出,裴淳一急之下,连忙伸手拉住他手臂,连连摇头,赵一悲点点头,道:“既然少侠要老朽相陪,那就只好再回到黑狱去!”
    他松开手,那持炬大汉不禁举袖拭去头上汗珠,三人先后跨过钢门,当地微响一声,钢门已经迅速落下,截断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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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化敌为友
    那持炬大汉穿越过宽长黑暗的空间,来到黑狱门前,这时地上还有个破网,尚未收拾。
    裴淳和赵一悲一齐跨入黑狱之内,耳听钢门关紧,接着从门上破洞透入的光线也很快隐去,可知那持炬大汉业已急急离开。
    黑暗中赵一悲拉住他,向一边走去,大约走了十余步,他低低叫道:“帮主,裴少侠到啦!”
    数尺外突然浮起一团淡淡白光,裴淳本来像瞎子一般任什么都没有瞧见,这刻可就见到白光中出现了几个人,当中是气度威严、正义凛然的淳于靖,两旁是钱、孙、李、周四位长老。
    同时又发现他身边乃是一块棱角嘬峻的突出岩石,若是不慎碰上去,非头破血流不可。
    淳于靖招招手,大家一同隐入岩后,淳于靖低声道:“贤弟敢是发过毒誓,不得开口说话?”裴淳点点头,淳于靖笑道,“那么现在不妨事啦,为兄指名救你出狱,那项誓言已可以解除。”
    裴淳仍然不言语,他不敢相信这位盟兄竞肯违背誓言,但事实摆在面前,使他感到很难过。
    淳于靖已猜出他的心思,道:“为兄早先已被薛姑娘救出,业已解除誓言,可以自由说话,因此,愚兄也有资格救你。”
    裴淳不能不信,道:“那么大哥为何不与其他之人逃出此地?”
    淳于靖道:“这是薛姑娘的想法,她举出如此这般的几个理由,所以愚兄便留下了。”
    裴淳不禁惊叹道:“师妹真是智谋绝世,不愧女诸葛的外号。”他把自己听到关于路寨主为何不敢下毒手之故说出,正是因为最重要的淳于靖不在其中,才投鼠忌器,终于放弃了别的人。
    此外,他们能够见面,也在薛飞光的算计中。裴淳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丹药,道:“请大哥服下此药。”
    淳于靖一口吞服,才问道:“这是什么药?”
    裴淳道:“这是药王梁康精心炼成,可以破去昔年他替辛无痕仙子所炼的一种控制别人心神的药力。若有机会,我们还要送给朴日升和北恶慕容赤两人服用。”
    裴淳四瞧一眼,道:“幸而大哥有这么一颗宝珠,否则此地当真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淳于靖道:“这颗夜光珠本是外号魔蚤子卓老前辈之物,他见我们留在狱中,特地留下,借与我们使用。其实愚兄被禁闭此狱多日以来,因有目不能视,有耳无所听,所以心志专一无比,于李老前辈所授的指法,颇有精进,未始不是因祸得福。”
    谈论了一阵,各自用功。如此在黑暗中过了三日之久,在这段期间内,大家都不敢开口,因为辛黑姑随时会赶到。她可不比别的人,纵是低声交谈,也很难瞒过她的耳目。
    大家既不说话,裴淳除了用功之外,便回忆下山后迄今的经过。他反复寻思之下,悟出自己武功较之下山以前精悍高强之故。敢情是下山之后,眼界已广,知道了好些人生的道理,有时候不得不以毒辣手段来行仁义之事。
    他想通了这个道理,顿时灵台澄明,好像又踏入了另一个境界一般。
    大概是第四日的上午,铁门发出了响声,接着耀眼的火光从门外透射入来。
    火光之下,清晰地照出好些人的身影,最前面的一个是辛黑姑。她不但一身黑衣,连头上秀发也用黑布包着,她曾经在众人眼前出现过三个相貌,一是丑陋,一是秀美,一是妖艳。
    现在的面孔却是秀美的那一个。
    他身后站着一个彪形大汉,虬髯绕颊,环眼射出闪电一般的光芒,此人便是北恶慕容赤。
    在稍后的人计有崆峒李不净、少林病僧、九州笑星褚扬、金笛书生彭逸、飞天夜叉博勒和南好商公直。裴淳深知北恶慕容赤与南奸商公直誓不两立之事,目下一瞧这两人凑在一起,居然无事,可见得这辛黑姑当真有过人的手段。
    辛黑姑道:“裴淳,走出来。”
    裴淳举步出去,转眼已踏入火光照射之内,裴淳他好在长得一副诚朴老实的相貌,因此虽是衣衫破脏,仍然不觉得如何触目惹眼。
    他拱拱手,道:“姑娘可是刚刚赶到?”
    辛黑姑道:“我已在铁门外查听了一昼夜之久,你们居然恪遵诺言,实在值得赞扬。”
    裴淳道:“我淳于大哥是当世英雄,纵是颈上人头,也可以一言而决!”
    辛黑姑淡淡一笑,道:“你倒是很推崇钦佩淳于靖呢,但目下不提此事,我到这儿来的缘故,你们想必也十分明白。”
    裴淳摇头道:“在下向来不会猜测别人心思,还望姑娘明示。”
    辛黑姑笑道:“你这人不知是太老实呢,抑是愚笨?我此来自然是要履行前次所说的话,要把你和淳于靖两人收为奴仆。”
    裴淳道:“原来姑娘还没有放弃这个心思,在下大胆奉告一声,你这个心思绝难成功。”
    南奸商公直走前数步,嘻嘻笑道:“小裴淳,你此言差矣,须知天下间无人办得到之事,辛姑娘也能办得到,你瞧见我在此处就可明白啦!”
    裴淳道:“你们说得天花乱坠,也别想使我相信……”
    他的目光转到北恶慕容赤面上,又道:“慕容大哥,你心里还恨不恨商公直?”
    慕容赤眼中暴射凶光,大声道:“当然恨啦!”声音响亮得震入耳鼓。
    裴淳道:“那么你为何不向他动手?”
    慕容赤一怔,自言自语道:“是啊,咱家为何不杀死他?”接着大吼一声,挥拳猛劈。
    商公直急急纵退,一面出掌封架如山拳力,砰的一响,商公直已甩出丈许外的地上。
    辛黑姑尖声喝道:“慕容赤,不许动手!”
    北恶慕容赤作势欲扑,气态威猛无比,人人都认为他这一击已是箭在弦上之势,岂能闻声中止?哪知辛黑姑这么一喝,慕容赤登时散去劲力,应道:“是!”
    辛黑姑又道:“我已经吩咐过你未得我允许之前,不准向商公直动手,你怎敢违令?”
    慕容赤瞪大眼睛,透出茫然之色,道:“小的也不晓得为何如此大胆妄为!”
    商公直爬起身,虽是没有受伤,但屁股已摔得生疼,因此他一面摸着屁股,一面咕噜道:
    “老奸倒是晓得这大混蛋为何敢违抗姑娘的命令。”
    众人都很有兴趣地望着他,辛黑姑道:“你说出来听听。”
    南奸商公直道:“姑娘曾经假扮过裴淳,因此在那大混蛋的脑袋中留下极深刻的印象,刚才小裴淳跟他一说,他就忘了姑娘以前的吩咐,还以为姑娘教他动手。”
    这事分析得合情合理,精辟入微,众下听了无不十分佩服。
    辛黑姑笑道:“原来他以为是我的吩咐,这也罢了。裴淳,你已瞧见慕容赤的举止,他连心中也没有违背我的意思,你将来也是这等模样,话休繁絮,跟我走吧!”
    裴淳摇头道:“在下不跟你走,要走的话,就是闯出此地。”
    辛黑姑道:“你忘了所立的誓言是不是?”
    裴淳道:“不是,但你从现在开始,决计无法命令我做任何事,相反的你要我向东,我就向西。”
    这话说得虽是有点稚气,但却足以表明他的态度,辛黑姑皱眉道:“真奇怪,难道我要你回到黑狱之内,你却反而冲出此府不成?那么岂不是违背誓言了?”
    裴淳道:“你不信就试试看!”说时,深深吸一口真气,但见他的身体似是涨大了不少。
    众人无不惊凛,暗暗运功戒备,只因裴淳闯关之际,除非不上前阻挡,否则势必拼上,以他的功力造诣,那真是须得加倍小心才成。
    南奸商公直笑道:“这也妙得很,姑娘何不命他冲出府去?”
    辛黑姑也不觉莞尔一笑,道:“对呀,我命他冲出,照他的说法可就要退回黑狱了。”
    她面色忽沉,又道:“但我焉能让他反倒左右了我的意思?”
    蓦然间风声飒飒,几道人影一齐涌出,一踏入火光之内,便瞧出乃是淳于靖和穷家五老。
    他们排成一个三角形,尖锥向前,一步步向辛黑姑迫去,尖端的一人正是淳于靖。
    他威风凛凛地喝道:“让开道路!”说时,已离辛黑姑、慕容赤只有七八尺远。
    辛黑姑惊道:“你们干什么?”
    淳于靖举起右手,食中两指骈拢,作点出之势。
    慕容赤怒道:“看拳!”呼的一拳捣出,发出一股强劲绝伦的拳力,隔空急袭。
    淳于靖指势点出,指尖也发出“嗤”的一声,旁人不知内情,还不怎样,但北恶慕容赤却大吃一惊,连忙跃开数尺。原来淳于靖的指力宛如剑锋般刺透拳力,向他袭到,这可是从来未曾有过的事,所以慕容赤心中大骇,赶快跃避。
    辛黑姑见他指势移向自己,不得已侧避数步。淳于靖旁若无人地大步走去,五老紧紧跟随,一径穿过这一群敌人,到了外面广阔的地窟。
    要知淳于靖他们这个三角锥形的阵势,乃是穷家帮绝学之一,彼此之间配合得十分严密,而在冲阵突围之时,更有奇效。
    裴淳也跟着从人缝中闪了出去,辛黑姑发出号令,顿时四下发出敲击火石之声,转眼之间,点燃了十余支巨大火炬,都有壮汉高举,把这宽大的黑暗地窟照得十分明亮。
    辛黑姑发出森冷笑声,道:“想不到穷家帮帮主乃是不守信誓之辈,这就怪不得裴淳违誓了。”
    淳于靖凛然道:“姑娘休得血口喷人,须知本人业已被人救出,但本座为了等候姑娘大驾,所以自愿暂留。因此,裴贤弟到达狱内之时,本人自然可以救他出狱,以此我们都不被誓言约束,这一点姑娘大概料想不到。”
    辛黑姑顿时无言,过了一会,才道:“这等设想,一定是薛飞光那丫头的主意。”声音中透出切齿的恨意。
    但她随即抑制住自己的脾气,冷冷道:“无论如何,你们今日休想逃出此地,慕容赤,上前向裴淳动手。”
    慕容赤大踏步出去,双拳一晃,喝道:“小子,过来受死!”
    裴淳挺身出去,慕容赤更不打话,抡拳便击,他人高体壮,臂长拳大,这时抡动双拳,仿佛舞动两只流星锤一般。拳上的风声强劲震耳,可见力气之大,举世无匹。
    裴淳一连躲了三拳,这才有机会出手,他早就想试一试这个猛汉的拳力到底有多大,当下使出天罡手法,左掌托住右肘,以右掌直拍而去。
    拳掌相交,“砰”的一声,裴淳被他震得连退四五步之多,却没有半点不适。
    反而那北恶慕容赤感到血气翻腾上涌,连忙深吸一口真气,这才平复如常。
    原来北恶慕容赤虽是勇力盖世,但到底还是血肉之躯,拳力纯是阳刚路数,有去无回。
    但裴淳的天罡掌力却是内家极上乘手法,柔刚兼备,虽是被他震退数步,但对方反而被他掌力震得内脏血气翻腾。
    不过外人全都没有瞧出这等隐情,淳于靖大惊道:“裴贤弟,待愚兄会一会这位慕容兄。”
    辛黑姑尖声喝道:“你敢出手的话,我就下令群殴混战,瞧瞧哪一方损失大些?”
    她这人说得出做得到,淳于靖一想到穷家五老虽然武功超群,但对方拥有武林名家,人数更多,其中更有一个擅长使毒的博勒,若然乱战一场,穷家五老势必命丧当场无疑。
    这么一想之下,可就不敢鲁莽出手,而他一转念之际,裴淳和慕容赤二人已经又交上手。
    但见慕容赤拳势威猛绝伦,加以叱声如雷,更是骇人。双方一上手不过十多招,裴淳已呈不支之态,只有招架之功而没有还手之力。
    这时不独是淳于靖等人,就连李不净、病僧和褚扬等人也暗暗替裴淳着急。
    他们深知要脱离辛黑姑的控制势力,唯有希望裴淳战胜慕容赤,进一步击败或擒住辛黑姑,才能如愿。况且他们与裴淳感情很不错,自然不想裴淳被杀。
    战况越见激烈紧张,原来裴淳在危急之中,忽然攻出一掌,这一掌并不十分高明,北恶慕容赤竟放过了这个机会,因此裴淳得以略略解窘,间中出手反击。
    这一来双方拳来掌去,打得十分激烈,这时连辛黑姑也觉得透不过气来,呆呆定睛观看战况。
    裴淳面对这等强敌,但觉较之以前跟札特大师以及辛黑姑两人动手之时辛苦得多。上一次他被札特击败,那时他初入江湖,胸中无法提得起杀机,所以手法全不毒辣。其后对付辛黑姑之时,业己大有进步,所以才能迫得辛黑姑自动停手罢战。
    而眼下这北恶慕容赤不特拳法凶狠勇猛无匹,前所未见,尤其是他那股气势,更是十分难当。但觉他越战越勇,拳力有增无减,任何人面对这等无法克服的强敌,那就只有战志消沉而被杀的结局。
    幸而裴淳天性沉毅无比,加之历经磨练,已好比屹立山巅干万年的盘石,尽管日晒雨蚀,也不能摇撼他的坚心毅力。
    两人又斗了数十招,连观战的人都感到受不了,淳于靖到底是当代高手,比旁人冷静得多,突然提气大喝道:“贤弟何不施展指法克敌?”
    辛黑姑怒道:“谁准你多嘴?”但这时裴淳得他提醒,改变了一味施展天罡九式之法,左手一出,指力破空射去,发出“嗤”的一声。
    慕容赤虽是一身铜皮铁骨,连刀剑也不畏惧,但对方锋锐如剑的无形指力,反而迫得他跃开闪避,因此情势顿时大变。数招之后,但听指力嗤嗤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而慕容赤由一味猛攻之势变成守多于攻,时时须闪避裴淳的指力。
    本来裴淳学会了天机指法之后,也曾施展过不少次数,但收效却没有一次比现在更大的。
    敢情这是由于这一门武林绝学,恰好是慕容赤的对头克星,再者裴淳经过三日来静思之后,指掌两门功夫配合得更为神妙无间,比之以前更精进了一层。
    辛黑姑心中着忙,已无暇责骂淳于靖。正当此时,商公直走到她身边,悄声道:“姑娘想要哪一个人得胜?”
    辛黑姑不禁愠道:“这还用说,自然是想慕容赤得胜啦!”
    商公直道:“这话也不尽然,试想裴淳若是敌不过慕容赤,则对姑娘来说,价值就及不上慕容赤了。不过这都是闲话,在下有个法子可以使慕容赤转败为胜。”
    这末后的一句话,辛黑姑最感兴趣,问道:“什么法子?”
    商公直道:“姑娘只须如此这般,当可如愿。”
    辛黑姑大感佩服,心想这南奸商公直当真是盛名不虚,果然诡计百出,擅长利用情势打击敌手。
    她一提气说道:“淳于靖听着,本姑娘现在给你一个逃走的机会。”
    声音虽不高,但所有的人无不听到,包括交战中的裴淳在内,至于慕容赤则天生是个猛汉,除非辛黑姑叫他的姓名,才会注意,否则身外之事都不闻不问。
    淳于靖不知是计,应道:“姑娘请说。”
    辛黑姑道:“你现下立刻率众出去!若是能够安然从前面地道出府,就让你逃去。”
    淳于靖笑一笑,道:“多谢姑娘盛意,但本人自知过不了地道崩塌的埋伏,盛情只好心领。”
    辛黑姑道:“胡说,我若是要使用那等恶毒埋伏,何必予你机会,当然是别有埋伏,定能把你困住。”
    她这么一说,情况大不相同,淳于靖迟疑一下,道:“裴贤弟可有这等机会?”
    辛黑姑道:“没有!”
    淳于靖很快就应道:“那么本人也不要这种机会。”
    这番对话裴淳听得清清楚楚,他乃是天生侠义,舍己为人之士,何况对方还是盟兄淳于靖,所以砰然心动,寻思此事。
    高手相争,怎能心分神散?转眼之间,慕容赤连攻数拳,完全占了上风,这正是商公直的神机妙算,他深知裴淳的性格,所以晓得这一番话定可使他心神分散,从而被慕容赤乘隙迫攻,便将落败无疑。
    辛黑姑也深知这个用心很容易被别人瞧出,是以不容许对方有静下来寻思的机会,接着大声道:“淳于靖,须知你放过了这个逃命的良机,以后就不可复得啦!”
    淳于靖凛然道:“辛姑娘这话差矣,我穷家帮岂有贪生怕死、弃友背义之人?”
    辛黑姑喔一声道:“原来你不肯舍裴淳独自逃生,这也有解决之法。”
    她此刻对淳于靖实在十分佩服,要知世上之人个个都可以在嘴巴上说得十分仁义道德,但一旦身当生死关头,是真是假就立时分辨得出来,淳于靖这等气概节义,确实是世间罕见。
    淳于靖道:“姑娘用不着多说了,你处心积虑要收服天下英雄,难道会对本人独垂青眼,网开一面不成!”
    说到此处,裴淳已连连遇险,赵一悲大声道:“帮主切勿开口说话,对裴少侠影响甚大!”
    淳于靖恍然道:“原来她正是如此用心,哼!真是心肠毒辣的女子。”
    辛黑姑厉声道:“你说什么?”
    淳于靖身为一帮之主,焉肯跟一个女子斗嘴,当下默然不答。
    裴淳被对方重如山岳、又有如惊涛骇浪般的拳力冲得阵脚已乱,不成章法地勉力招架,淳于靖一瞧形势不妙,心知十招八招之内,裴淳便将落败身亡,登时情不自禁的大喝道:
    “慕容赤休得撒野,本人也要领教几手。”
    前文说过慕容赤乃是天生猛汉,一旦动手拼斗,身外之事完全不闻不知,但若是有人喊叫他的名字却是例外。他拳势一滞,道:“你说什么?”裴淳得此空隙,跃开寻丈,但觉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浸透。
    辛黑姑厉声道:“好啊!淳于靖,你敢是以为人手很多,打算来一场混战是不是?”
    淳于靖眼见裴淳危局已解,便恢复冷静,应道:“本人并无此意,假使姑娘有意收服本人,何不亲自出手?古昔诸葛武侯为了收服南蛮,对孟获七擒七放,以此南人永不复反,姑娘可有武侯的胆色?”
    辛黑姑冷笑道:“我可不致于那么的不度德量力,妄自比拟诸葛武侯,总之你们休想活着离开这不归府,除非……”
    淳于靖面色一沉,道:“姑娘不必再说下去了,既是如此,咱们就只好放手一拼了!”
    他炯炯的目光扫掠过后面李不净等人面上,微微一叹,接着又道:“今日的局势所迫,大家都没有什么交情可言,只要一动手,便是拼命之局了。”
    这话乃是暗示李不净等人说,一旦拼斗,大家都无法留情,只好各安天命。
    情势突然演变得如此紧张,连南奸商公直也想不到,他可真害怕淳于靖和裴淳这两大高手,心想只要被他们其中之一碰上,定是有死无生。因此他第一个不想发生这等惨烈决斗的场面,他眼珠一转,心中涌起无数诡计,但可惜的是这等诡计对付别人都行,不幸碰上一个淳于靖乃是仁义凛烈之士,另一个裴淳则是实心眼之人,唯淳于靖之言是听,这些必须动之以利,或者慑之以危的诡计便全无效用。
    李不净等人纷纷取出兵刃,运功戒备,辛黑姑也亮出她的金光灿烂的短钩,准备放手一拼。南奸商公直一瞧自己无法扭转大局,骇得连连后退,躲在别人后面。
    正在这弩张剑拔之际,突然一阵迅急步声传来,接着一名劲装大汉奔入火炬光圈之内。
    辛黑姑大声问道:“什么事?”
    那壮汉一瞧双方行将拼斗的情势,不禁怔住,辛黑姑连问两声,那大汉才呐呐道:“启禀府主,现下……有……”到底有什么却不说出。
    淳于靖大声道:“辛姑娘,你尽管把来人叫到一旁询问,待你问完,咱们再动手不迟。”
    此人向来一言九鼎,武林无不钦敬,辛黑姑瞪他一眼,但见淳于靖挺立如山英风飒飒,然而这等硬汉却又很是细心体贴,这使得她心中泛起一股特别的情绪滋味。
    她果然把来人叫到一旁,听完报告,便瞧着同过来聆听的商公直。
    商公直心中大喜,恢复了平日的机灵多计,道:“这个消息对咱们有利而无害,姑娘不妨如此这般,既可以给朴日升一个下马威,又可以免去眼前这场决战,还有最妙的是姑娘又能够使他们入彀,变成你裙下奴仆,一举三得,姑娘以为如何!”
    辛黑姑沉吟一下,道:“很好!”
    随即举步上前,道:“淳于靖听着,眼下正是你们逃命的良机,也可以趁此把我的力量消灭。”
    淳于靖沉声道:“姑娘这话怎说?”
    辛黑姑道:“朴日升已率领了两名高手闯入本府,你只要趁机与他会合,就可以消灭我的力量了。”
    淳于靖道:“姑娘说出这话,好像不是真正希望本人与朴兄会合来对付你。”
    辛黑姑道:“当然啦,除非我疯了才会希望你们这样做。我不妨说出我的真心,那就是我希望你们帮助我对付朴日升。”
    淳于靖沉吟一下,道:“我们最多只能做到不乘机对付你。”
    羊黑姑道:“那不行,我知道这回抵挡不住朴日升的侵袭,除非使用最厉害的埋伏。但我又不想把他弄死。”
    淳于靖当真猜不透这女子闹什么古怪,便不言语。
    辛黑姑又道:“你们若是助我击退强敌,我自然也有所报答盛情。那便是日后挑选出两人,与你们两人公平决斗,双方都不许惊扰动手之人。这一场比武若是你们得胜,我以后永不找你们麻烦,见了你们就让路。
    但若然你们都嬴不得我手下的两人,那就要自愿听我摆布。我也不是加害你们,只不过施点手段,使你们甘心情愿做我的奴仆。设若你们意志坚毅,使我失畋,我也永不找你们的麻烦。”
    淳于靖听完之后,细加分析,发觉这件交易对己方有两点有利,第一点是她手下能手几乎都在此地。但纵然告天子使用“毒蛇信”,武功倍增,也难与自己或裴淳匹敌,更别说他要取胜了。
    因此,辛黑姑的手下除了一个慕容赤之外,再也难以找出一个可以跟己方两人斗个不分胜负之人,这一点最是有利。第二点是己方两人已眼过药王梁康的灵药,辛黑姑手段倘若大半要靠药物之力,则势必失败。
    有这两点极有利的地方,自然可以答应。他向裴淳征询地望了一眼。裴淳虽然只想到梁康赠药之事,却也赞同点头回答。
    淳于靖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辛黑姑欢然道:“这敢情好,咱们目前已是友人而不是敌人了。走吧,一同去对付朴日升!”
    裴淳道:“朴日升带来的高手之中,可是有一个白发鹰鼻的老者?”
    辛黑姑笑道:“奇怪,你知道的事真不少,那老者就是朴日升的师叔,姓魏名一峰,乃是先天无极派第一高手,神通广大,功力精深无比。”
    裴淳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他,家师曾经提过此老,言词中对他的武功成就十分推崇,他的外号称为神魔手,据说手势一出,敌人非摔个斤斗不可。”
    辛黑姑眼中露出兴奋之色,道:“不错,此老武功高强之极,你可敢与他一拼?”
    别的人见她兴奋的神情,都暗暗感到奇怪,一点也不明白裴淳出手的话,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兴奋的?
    但裴淳这个忠厚淳朴的人反而晓得,他知道这是因为辛黑姑很想自己为她出力,当下道:
    “这位魏老前辈的一身武功不比等闲,在下恐怕无法匹敌。”
    辛黑姑道:“咱们的人数比他们多,怕他何来,我只问你敢不敢?”
    淳于靖长笑一声,道:“本人也敢出战,何况武功比我还高得多的裴贤弟。咱们有约在先,到时自然会出力相助,姑娘何须怀疑!”
    辛黑姑瞅他一眼,却赶快移开,因为淳于靖锐利的目光正在瞧她。但她避开对方的目光之后,却暗暗感到奇怪,想不懂自己为何会害怕跟他对视。
    大伙儿向出口走去,不一会已到达那条摆设得有许多人像的宽大甬道。
    那些壮汉都遵命四散,各归本身岗位。辛黑姑率领着十余名高手,转入一条甬道之内,走了一程,地势渐高,接着走入一间圆形的巨大房间之内。但见东西两边的石壁上,嵌有许多精钢的枢纽,和可以扳动的棒柄。
    裴淳认得这就是以前见过的总控制室,但目下却是第一次身临其间。
    那些控制机关的枢纽不时挑动发出声音,辛黑姑道:“我们在这间控制室内,可以知道敌人入府之后已侵到何处。可惜已有许多精巧机关业己失灵,否则单凭这些奇妙的布置,虽是魏一峰、朴日升和钦昌喇嘛这等高手侵入,也很难安然出府。”
    东西两壁上各有一枚碗大的钢环,旁边写着“危险”两个红字。
    辛黑姑指着那两枚钢环,又道:“这两个钢环,控制本府入出两条地道内埋伏的火药,只要用力一拉,数十丈长的地道完全炸毁崩塌,连本府也将受到波及,有一部份会崩毁。因此,凡是在地道之人,不论武功如何高强,都被生葬其中,决计无法逃命。若是两条地道完全炸毁,则府中之人纵然未曾生葬,也因无路可出困死其中,万无活命之机。”
    她特别瞧看淳于靖等人一眼,又道:“你们若是打算硬闯出府,须得先学会变化为穿山甲的本事!”
    淳于靖微微一笑,没有做声。
    辛黑姑查看一下那些枢纽跳动的情形,便道:“朴日升已见机后退,这人真了不起。”
    裴淳道:“他们若是从此退走,咱们就用不着跟他们动手啦!”
    辛黑姑道:“那不行,他们可以调集过百武士包围本府,咱们不论从何处去,都无法躲过他们的耳目。唯一的法子,就是出面把他们击败,最好除去魏一峰和那喇嘛。”
    淳于靖道:“这个心愿恐怕不容易办到,不过咱们想避免与他们拼斗之举,也很难如愿。”
    商公直道:“既是如此,咱们就赶紧出战为妙。”
    他一向喜欢挑撩别人动手拼斗,而目下这一场争战,更是武林百年罕见的场面。
    众人离开圆室,从另一条甬道盘旋上升,不久,便听到一阵吵耳噪声。
    辛黑姑拉开一块三尺方圆的石板,外面强烈的阳光透射入来,眩人眼目。她当先钻出去,其余的人鱼贯而出。那外面杂树乱草遮蔽住这个洞口,左侧尺许便是一道数尺宽的瀑布。
    众人一一纵过水潭,到达对面的岸上。辛黑姑把众人分为三路,一路由她为首,只带领三人,这三人便是北恶慕容赤、淳于靖和裴淳。第二路由商公直为首,率领李不净、病僧、褚扬和穷家五老等八人,作为接应的奇兵,相机现身于拼斗之地。第三路是彭逸、博勒、告天子,步崧等数人,负责清除战场四周朴日升的手下。
    辛黑姑率众绕过崎岖荒凉的山岭,走出平地之时,树林中突然扑出七名雄壮武士,个个手握大刀,神态狞恶凶猛。
    为首的是个蒙古人,但他的汉话流利得很,大喝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辛黑姑微微一笑,挥手道:“一齐出手。”
    话声才歇,四人同时扑上,裴淳侧目一瞥,但见辛黑姑和慕容赤出手架式都是重手法,心中微觉不忍,左手疾出,天机指嗤的一声隔空点去,迎面的武士登时栽倒。他接着连发两指,又隔空点倒两人。
    淳于靖不必瞧看,也知道辛黑姑和慕容赤必是一举毙敌的重手法,所以跟裴淳同一心思,抢快使出指力遥点出去,举手之间制住两人。
    只听两声惨叫起处,辛黑姑和慕容赤已各毙其一,七名武士全部栽倒地上。辛黑姑一看已没有敌人拦路,便当先奔去,也就不再理会穴道受制而未死的敌人。
    他们闯过这一关之盾,直到望见残旧的围墙,仍然没有敌人出现。
    那道围墙便是不归府所在,墙内只有一间宽大而破旧的屋子,不归府其实是在地下。
    他们跃过围墙,落在屋前旷朗的空地上。辛黑姑低声道:“你们且在外面等候,我进去引他们出来。”
    裴淳笑一笑,道:“姑娘难道忘了那位魏老前辈练有‘天涯咫尺’的神通?你只须再等片刻,然后说几句话,他们就会出来。”
    苹黑姑道:“想不到你已不是傻小子啦!这主意敢情很好。”
    他们站了一会,辛黑姑尖声道:“朴日升若敢到此地来,包管他弄个灰头土脸地爬回去。”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又等了一阵,正要再骂朴日升几句,屋内突然传出朴日升的声音,道:“本爵到不归府内找了许久,不料姑娘却在外面。”
    人随声现,消洒英挺的朴日升当先步出大门。他一向讲究服饰,华贵而不俗,当真是才貌双全的奇男子。
    紧接着两个人出现,一个便是白发鹰鼻、面色冷峻的神魔手魏一峰。另一个则是大红僧袍,身量高瘦的番僧。这钦昌喇嘛面容虽是瘦长,可是额广而阔,眼眶深邃,一望而知智慧过人。
    他们一瞧见裴淳和淳于靖都在,不禁露出讶色。朴日升放声大笑道:“恭喜姑娘,裙下已罗致了三位高手。”
    辛黑姑道:“我倒是急于收服你,可惜时机未到……”
    说时,只见钦昌喇嘛在朴日升耳边低语数言,当下又笑道:“大喇嘛眼力不凡,不错,我还未收服裴淳和淳于靖,不过今日他们却愿意帮助我。”
    朴日升发觉大有取胜机会,只要把淳于靖、裴淳说动不要帮助辛黑姑,定可把她击溃。
    当下道:“若论当今天下大势,辛姑娘异军突起,志豪气壮,实在足以耸动群情,震惊武林,本爵对姑娘甚是佩服,也没有不能容让之心。只是姑娘定要把我们几个人收为奴仆之列,这却是教人难以忍受之事……”
    他口气之中隐隐暗示淳于靖说,他朴日升并不是要压倒天下英雄的枭雄人物,对穷家帮也可以相容于世。同时故意提起“奴仆”之事,使他们生出同仇敌忾之心。
    钦昌大喇嘛接着说道:“朴国舅提到辛姑娘的心愿,洒家倒有几句话想请教姑娘。”
    辛黑姑深知这钦昌喇嘛智慧广大,有洞灯幽微之能,心想若是容他谈论下去,只怕淳于靖、裴淳这两人会被他们的言词打动,不再肯出手帮助自己。
    但她刚要制止对方说话,钦昌喇嘛已作出一个同意的手势,并且道:“好,既然姑娘不敢让洒家多说,那就不须多说了。”
    辛黑姑乃是倔强性子的人,对方这么说法,她反倒不肯罢休,冷笑道:“谁不敢让你说?”
    钦昌道:“敢让就更好啦,请问姑娘,你想收服武林前五名高手为奴仆,用的手法可是以药物为主武功为辅?”
    她微微一怔,心想这钦昌喇嘛真是名不虚传。钦昌鉴貌察色,知道自己已猜中了,立即接着又道:“姑娘当真有神鬼莫测的手段,洒家深信任何人若是任凭姑娘施为的话,定必被你所制,沦为裙下奴仆之列。因此朴国舅今日将以全力与姑娘周旋,倘若把姑娘击败,谁也不必担心会变为你的奴仆了。”
    这番僧的一席话当真厉害不过,淳于靖和裴淳虽然已服过梁药王的灵药,稍有所恃,但仍然被他的话所煽动,各自忖道:“是啊,假使我们不出手帮助辛黑姑,论形度势,今日她多半要败,这一来便可以免去无数麻烦了。”
    辛黑姑何等精明,这刻已知道淳于靖、裴淳的心情,但她自傲无比,当下故意不作声,好让他们有时间考虑,纵是因此使得他们悔约违诺,也不肯设法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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