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手驭龙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十六章风云变色
    但淳于靖、裴淳二人久久不曾发话,她放心地吁一口气,纵声笑道:“朴日升,天堂有路你不走,反倒闯入地狱。但我念在你是入选之人的缘故,特别网开一面,现下有两条路任你选择。一是你独自留下,不作任何反抗,任凭我向你施展手段,瞧瞧是不是会变成我的奴仆?另一条路是放手一拼,我可不讲究什么以一对一的规矩,你自己估量估量吧!”
    朴日升还未回答,白发鹰鼻的神魔手魏一峰嘿嘿冷笑道:“好一个妄自尊大的小丫头,须知纵然是你母亲在此,也不敢轻视老夫。”
    辛黑姑瞪他一眼,骂道:“你不过是先天无极门中一个老匹夫罢了,竟胆敢如此狂妄,哼!哼!哼!家母横行天下之时,比你强胜百倍的一流高手,也无不闻名色变,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明知对方武功高强之极,确实是武林中有限几个不怕她母亲辛无痕的人之一,却故意骂得狗血淋头,激他动怒。
    果然魏一峰勃然变色,但见他满头白发根根竖起,恰好一阵劲风吹过,他那一头白发竟没有一根摇动。
    淳于靖、裴淳二人眼见此老气功如此精湛,心中大惊,都想他若是含怒出手,定然势若雷霆,威不可当。连忙各自运聚功力,踏前两步,以便先挡一招。
    魏一峰怒极反笑,道:“今日定要教汝等尝一尝老夫手段,好让你们得知天多高地多厚。”说时,轻飘飘踏前数步,提起右掌,眼中精光暴射中,出掌缓缓拍去。此时他距离辛黑姑尚有六尺,但见他掌势出时,毫无异状,好像是比划着玩的。
    裴淳乃是站在辛黑姑左前方尺许处,这时大喝一声,使出“天罡掌力”,左掌托住右肘,上面右掌疾忙拍出。他这一掌已用足全力,掌势才发,已闻轰轰洪洪的潜力破空之声。
    朴日升眉头轻轻一皱,忖道:“这裴淳真了不起,别后没有几日,功力又大有精进,只不知他何时才停止这等屡有精进的奇异情况?”
    此时裴淳掌力到处,已发觉被一股无形无声的巨大劲道迫住,居然再也不能向前推进。
    而且在霎时之间,那股阻力好像已经侵入他的掌力之内。这正是先天无极门惊世骇俗的绝艺之一,能够夺敌人之力变作自己之用。倘若裴淳不是功力如此深厚,则一触之下就会被对方制住,哪能让他有喘息延缓的机会?
    裴淳心中大大一凛,左手运起天机指法,嗤一声疾点出去。指力到处,仍然被那股无形无声的劲道阻住,毫不生效,这原是指顾间之事,对面的魏一峰摆动内力,掌势向外一推,裴淳应声而退,第三步才煞住退势。
    辛黑姑见这魏一峰如此厉害,禁不住暗暗惊凛,忖道:“想不到这个老家伙如此厉害,我已失算在先,今日只怕是有败无胜的局面啦!”
    正在忖想之际,淳于靖却出人意料之外地踏前一步,朗声道:“魏老前辈功力通神,鄙人甚感佩服,今日良机难遇,鄙人不自量力,要领教领教老前辈的绝世掌力。”
    魏一峰霜眉一掀,傲然道:“世上能接老夫一掌而不摔斤斗的人寥寥可数,那孩子还过得去,瞧来已尽得中原二老的真传,你比起他怎样?若是不如,趁早认败服输,免得丢人现眼。”
    他口气甚豪,好像中原二老都不是他的敌手。淳于靖虽是先得到穷家帮心法而崛起于武林,但能跻身当代高手之列,却是后来得到李星桥传以指法而致,因此对方轻视中原二老的口气也就激怒了他。
    他淡淡一笑,道:“我盟弟的武功虽是比鄙人强胜得多,但鄙人乃是实事求是之人,须得亲自一试才能心服口服。”
    魏一峰冷笑一声,道:“这也使得。”扬手一掌,隔空拍去。
    淳于靖早已提聚功力,当下迅即运指点去。但听“嗤”的一声响处,那魏一峰居然皱一下眉头,掌势微微向后退了半尺,这才再度向前推出。
    行家眼中己瞧出淳于靖的指力造诣极是高强精妙,出指法度森严高峻,与裴淳全不相同。
    他们也瞧出魏一峰掌力居然阻不住淳于靖的指力,须得缩退手掌,卸去对方的锋锐,才能继续催动掌力反攻。
    原来淳于靖的武功,虽是因得李星桥指点而跻身高手之列,但穷家帮向来就以指功著称,因此淳于靖的指法自有法度,而由于李星桥传以更精微奥妙的运功发劲诀窍,经过他本人融会贯通,得到特别的成就。是以淳于靖的指法功力与裴淳外表上大不相同。
    魏一峰催动掌力,忽轻忽重,忽而外推,忽然内拉。变化之微妙多端,实在无法捉摸。
    淳于靖突然间向前斜栽,心中一凛,指上力道化作至刚至强的势式。但魏一峰借势一送,淳于靖不禁向后便退。他只退了两步就稳住脚步。魏一峰心中涌起毒念,暗忖此人指功奇佳,老夫待会出手便须先杀死此人,才能消绝后患。
    这时北恶慕容赤已得到辛黑姑的示意,大步奔出,洪声喝道:“老头子看拳!”呼一声抡拳疾劈。
    魏一峰已听悉此人神勇盖世,如今一瞧他的拳势,果然勇猛无伦,心想此人的盖世勇力,我平生阅人万千,还是第一次瞧见。
    他可不敢用掌力对付,蓦然跃上去,出掌轻拍。但见拳风冲得他全身衣衫几乎要裂体飞去,然而他的手掌已堪堪碰上对方拳头。当即以微妙奇奥手法化解了对方拳上大半力道,接着手腕一粘一甩,慕容赤大叫一声,庞大的身躯直摔出去,砰一声摔出丈许外的地上。
    慕容赤喝声宛如霹雳震耳,一跃而起,毫未受伤,然而辛黑姑已骇得微微沁出冷汗,心想这魏一峰果然十分了得,她手下的三大高手竟无一人能够匹敌。
    魏一峰仰天冷笑道:“你们还要动手么?”
    朴日升应声说道:“敝师叔乃是前辈高手,诸位虽然受挫,也算不上是很丢脸的耻辱。
    眼下淳于帮主和裴兄都出过手,对辛姑娘已交代得过去,便请两位暂让一让,待本爵请求敝师叔出手把慕容赤擒下。其时只剩下辛姑娘一人,料她已无能为力。”
    辛黑姑冷笑道:“好呀!你出手试试看?”她嘴巴虽硬,其实心中十分着急,真怕淳于靖他们袖手旁观。
    朴日升说话之时,钦昌喇嘛已经迅快绕到辛黑姑后面两三丈远的地方,防备她突然逃走。
    淳于靖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我们也很想阁下击溃辛姑娘的势力。”
    裴淳讶道:“大哥,你不管她的事了,是也不是?”
    淳于靖道:“那也不是,第一点是咱们兄弟跟辛姑娘订过约,那是非帮她到底不可。第二,辛姑娘横行天下多时,几曾有过如此孤立可怜,这一来反而使咱们不忍得弃她而去。”
    辛黑姑皱起鼻子,却甚是美丽好看,她倔强地道:“哪一个要你们可怜?”
    淳于靖微笑道:“姑娘连别人的心思都要管,早晚非弄得累死不可了。”
    辛黑姑可真想不到这个端方严肃的人也会说笑话,尤其是在这等紧张凶险的处境之下,心中泛起一阵微妙的情绪,皱起来的鼻子也不由得放松了。
    朴日升面色一沉,道:“师叔,瞧来今日咱们非大干一场不可了。”
    魏一峰桀桀笑道:“妙得紧,老夫许久以来,已没有活动筋骨的机会了,我对付两个,你们各选一个对手。”
    朴日升心想擒贼擒主,便道:“小侄还未领教过辛姑娘的武功。”
    钦昌喇嘛心想那慕容赤的神勇,唯有魏一峰可以克制得住,当即一跃向前,出手向裴淳抓去,口中说道:“洒家久闻裴施主大名,今日定要见识见识。”
    魏一峰也是个老谋深算之人,知道自己若不提早出手,朴日升很难如愿找上辛黑姑作对,是以晃身扑上,双掌齐出,一取淳于靖,一取慕容赤。
    朴日升乘隙迅扑,出手便使出天山神掌,高攻远打,迫得辛黑姑不能不先动手招架。他深知对方身法妙超一代,若不先行把她缠住,决计无法追赶于她。
    这七位当代高手霎时间展开一场激烈拼斗,十招不到,慕容赤已被魏一峰使出神魔手摔了两个斤斗。魏一峰乃是尽情借对方之力,重重地抛摔敌人,无奈慕容赤天生铜皮铁骨,虽是摔得坚硬的地面都出现坑洞,他仍然一跃而起,重新参战,好像一点也不受影响。
    朴日升施展全力,手法连变,忽而使用本门先天无极派的心法,忽而使出天山神拳,忽又使出鬼谷三式和炎威十一势,夹杂施展,变幻无方。辛黑姑被他深厚无比的内力迫住,许多诡奇招数手法都使不出来,因而她最擅长的轻功也受到影响阻滞,简直已变成无法脱身逃走的局势。
    另一方面裴淳与钦昌喇嘛激斗得十分剧烈,钦昌在密宗三大高手之中原居首度,不仅智慧广大,学问渊博,同时武功也极为高强。他的“大腾挪心功”乃是武学中的一绝,但裴淳以师门心法“天罡九式”辅以“天机指”奇功,居然毫不逊弱。
    双方都迅快地拆招换式,裴淳陡然间手法微滞,被钦昌抓住这丝毫空隙,连攻数招,占取主动之势,登时强弱之势已分,裴淳唯有勉力支撑残局而已。
    原来裴淳蓦然记起前些时候被札特大师击败之事,他想起当时根本抵挡不住札特的金刚密手,殊不料数月之后,却能与密宗三大高手之首抗争,难分胜负。他心念就这么分散了一点,顿时变为劣势,阴象环生。
    朴日升乃是雄才大略之士,虽然全力对付辛黑姑,可是仍能够观察到整个局势,此时眼见裴淳已无能为力,那边淳于靖和慕容赤都自顾不暇,心知已掌握了胜算。当即收摄心神,深深吸一口真气,连攻数招。
    辛黑姑被他迫得团团直转,实在已无力扭转败局。正当此时,四下出现了不少人影,朴日升扫瞥一眼,朗声喝道:“国师只要缠住裴淳就行啦,不要伤他性命。”
    其时出现在围墙上的人影便是李不净、病僧、褚扬和穷家五老,那个率领这一帮人的南奸商公直却不曾露面。朴日升智计过人,一瞧来的都是裴淳的朋友,所以连忙叫钦昌勿下杀手。另一方面淳于靖却自保有余,不必多说。
    果然穷家五老等人听了此言,心下踌躇,暗想只要帮主和裴淳无恙,当然不必出手。那时不管辛黑姑和朴日升哪一方得胜,都可以得到渔人之利。
    病僧等人的想法微有不同,他们受制于辛黑姑,本是无可奈何之事,眼下朴日升已操胜算,最好借他的力量把她击败,便可以恢复自由,所以他们也不肯动手搅乱了目前的局势。
    朴日升长啸一声,更加凌厉地凶猛进击,辛黑姑若不是身法奇妙无比,早就被他击倒或是擒住了。
    这些高手们再激斗了数十招,裴淳突然间猛攻一招,却不觉露出了破绽。
    钦昌喇嘛大喜,以“大腾挪心功”抢将入去,一掌封住对方拍落的招式,另一只手已点中裴淳左臂穴道,紧接着以擒拿手法抓住他手腕,屈到背后。
    他万万想不到能把裴淳生擒活捉,此举连淳于靖也可以制服,心中的兴奋简直是难以形容。
    此时许多人影扑人墙内旷地之上,竟是五名红衣喇嘛和七名武士,个个身手矫健。他们迅即布下一道防线,隔住李不净等人冲人战场之路。
    原来这些人手早就埋伏在侧近隐秘之处,朴日升诈作奋力进击之时发出啸声,便是召集的信号。
    穷家五老等人不觉都惊得呆了,辛黑姑也因裴淳被擒而一疏神,被朴日升指尖扫中胸口,连退六七步,朴日升跟踪扑上,他估量对方纵是功力再高,但被他指尖内力袭中,势必血气翻腾,所以不假思索伸手向她肩头抓落。
    辛黑姑的肩胛已被他五指碰上,突然间滑了出去,人已转到朴日升背后。她的动作居然一点也不曾因被对方指尖扫中而迟滞,可真是十分出奇之事。
    朴日升赶紧使出炎威十一势,但见他拳击脚踢,好像浑身都冒出火舌一般。迫得背后的辛黑姑无法接近。这刻他须得用尽全力甩开她,便顾不到辛黑姑可以趁机逃走这一点了。
    正当辛黑姑施展出武林高手无不震惊的“如影随形”身法奇功之际,裴淳那边也突然发生变化。
    那裴淳本来手臂穴道被点,又被钦昌以擒拿手法屈曲手臂至背后,这原是再难动弹的形势,然而钦昌却忽然被一股尖细的暗劲袭中腹间穴道,登时全身乏力。
    裴淳一翻身反而把他抓住,连点数处穴道,顿时扭转了形势,由被擒而变成擒住对方。
    这个突然的变化把朴日升骇得心神不定,几乎被辛黑姑击中。只见他左手从右肋下面啄出去,撮指如锥,发出尖锐的响声,这一招竟把辛黑姑迫退了四五步,朴日升因而摆脱了她在背后钉牢的形势。
    原来朴日升乃是施展出星宿海“七步摧魂锥”的绝艺,他功力强,施展这一招之时,仅用其法而不用其式,是以大收出奇制胜之效,顿时挽回劣势,把辛黑姑摆脱。
    不过这一门奇功最是伤耗真元,尤其是他不依式施展,每使一次都得耗损不少真元内力,因此朴日升不是在万不得已之际,决不肯使用。
    他口中发出命令,那五名红衣喇嘛和七名武士一齐旋动身形扑人战场,其中五名红衣喇嘛奋身齐扑裴淳,去势极是凶猛狠毒。
    裴淳一瞧那五名喇嘛拳掌上发出的风响都凌厉强猛,显然皆是功力深厚的高手,其中两个各自撤出两尺长的利刃,白光森森,锋快非凡,这等短兵刃他们藏在宽大的僧袍内,既便利而又不易露出痕迹。
    他们来势如此凶狠,不用说也可以知道是为了抢救钦昌国师之故。
    裴淳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闪眼一觑,那边厢穷家五老等人这刻才开始行动,一望而知已赶不及过来帮忙,他为人虽是忠厚不过,但也深知哀兵必胜的道理,心念闪电般一转,随手便把穴道业已被制的钦昌喇嘛向这些敌人掷去。
    双方势道都急疾之极,幸而那些红衣喇嘛都是时下高手,齐齐硬煞前扑之势,钦昌国师身形到处,竟撞翻了两人。
    接理说这些喇嘛们纵是被巨石撞上,也未必会跌倒,但他们生怕硬碰的话,会把钦昌国师撞伤,所以顺势跌倒,卸去相碰时的力道。
    裴淳趁他们大乱之时,迅快扑上去,左手使出天机指法,嗤嗤两声过处,登时把跌倒地上的两名喇嘛点住穴道。
    但他得手之后反而迅即退开,那三名未曾受制的红衣喇嘛本来已横心打算拼命,见他陡然退开,反倒一愣。
    裴淳挥手道:“你们把人带走吧!”说时,一面比划手势,因为这些番僧未必懂得汉语。
    但这三名番僧竟都精通汉语,赶紧弯腰抱起地上的三人,迅即找路逃走。
    穷家五老以及李不净等六人见裴淳纵放对方,便都不出手拦阻,任得这三名喇嘛逃走。
    裴淳转眼扫瞥,巧好又见到北恶慕容赤摔个大斤斗,不过他起身之时动作丝毫不慢,可见并没有受伤,当下略略放心,目光转投到辛黑姑、朴日升二人身上,只见辛黑姑被朴日升一轮猛攻,大有透不过气之势。
    这刻朴日升才表现出他的真正功力,果然有迅雷横扫之感,以辛黑姑这等博学功深之人,仍然招架困难,随时有被击败的可能。
    他大步奔去,口中喝道:“辛姑娘放心,在下来啦!”
    喝声未歇,朴日升呼地跃出圈外,恨恨地向裴淳瞪了一眼,迅即转身奔去,口中招呼道:
    “师叔,咱们今日且退,待计议过之后,再找他们动手。”
    那神魔手魏一峰轻轻易易就从战圈中退出,一言不发,与朴日升会合后越墙而出。
    辛黑姑长长透一口气,向裴淳道:“谢谢你啦!”
    裴淳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谢,倘若你肯答应与我们交个朋友,彼此互助,岂不很好?”
    淳于靖立在那边略略喘息,一面问慕容赤道:“慕容兄可曾受伤?”
    慕容赤露出满面欢愉畅快的神色,道:“没有事,这老头子把我摔得舒服极了!”
    淳于靖讶道:“慕容兄果真感到舒畅么?据鄙人所知,那位魏老前辈手法高深狠毒之至,虽是不曾摔伤了你,可是他的内力仍然能够喑暗侵袭你的内脏,说不定已受了内伤。”
    慕容赤哈哈一笑,道:“不怕,不怕,我慕容赤天生是铜皮铁骨,内脏是石头做的,再也不会受伤,我告诉你,有一日我跟几个番僧大战一场,事后虽然略感疲倦,但心情愉快轻松之极,好像以前杀人之后一样。”
    淳于靖不禁一怔,道:“原来如此!”
    心中忖道:“裴淳贤弟告诉过我,这慕容赤天生得有恶骨,性情凶暴,凶性发作之时,便要杀人发泄,现下瞧起来他被辛姑娘制服之后,便不会随便杀人,凶性也可以从剧烈打斗中获得发泄,这么说来,我们不把解药给他服下,反而是一件大大的功德呢!不过这么一来,他誓死效忠辛姑娘,对我们却成了大大的祸害。”
    这时辛黑姑瞧了瞧场中之人,发现南奸商公直不在,登时明白他当时为何不曾现身,心中大是忿恼,杀机顿萌,向裴淳微微一笑,说道:“我想命慕容赤去杀死商公直,你瞧好不好?”
    裴淳一愣,道:“为什么?”
    辛黑姑道:“这厮坏死了,随时会背叛我。”
    裴淳道:“我也有杀他之意,不过你既是问我,以你的立场而言,却是不该杀他,要不然人人心中自危,谁不想法子倒你的台?”
    辛黑姑冷冷道:“我才不怕哪!”但旋即浮起温柔的笑容,道:“但你的好意我却很感激,你对我真好。刚才急急先来帮我,不惜把擒到手的人放掉,免得他们苦苦缠住,现在又对我十分关心,直言献策。”
    裴淳心中叫道:“天知道我不是特别对你好,其实我对谁都一样,以献策这回事来说,我除非不开口,要是开口,我就得说出老实话。”
    他忽然记起了薛飞光和云秋心,前者智谋绝世,眼下定能自保,不须忧虑。后者却是个柔弱而又没有心计的女孩子,生性多情,多愁善感,现下不知情况如何?于是问道:“我想见见云姑娘,不知辛姑娘允许不允许?”
    辛黑姑面色一沉,道:“你可是一直忘记不了她?”
    裴淳颔首道:“不错,她的生命有如风中残烛,山边夕阳,随时都会消失,所以我念念不忘,希望有法子挽救她的性命。”
    辛黑姑释然忖道:“原来如此,那我就让他们见见面也无妨,要不然他日后必恨死我,也永远忘不了我的恶毒。”,于是点头道:“好吧,我叫博勒带你去见她,但你不许趁机逃跑。”
    裴淳淡淡一笑,心想我要逃跑的话,这刻就可以办到了,但他可不愿意跟她争辩。
    这时淳于靖也走过来,向辛黑姑道:“姑娘须得时时找机会让慕容兄发泄气力,他的凶性就不会发作了。”
    辛黑姑秀眉一皱,道:“听起来你好像对我特别关心,为什么?”
    淳于靖愣一下,道:“这也说不上有什么理由。”
    她忽然侧耳聆听,接着说道:“咱们快去瞧瞧,恐怕是朴日升他们向告天子等人出手。”
    她当先奔去,裴淳、慕容赤、淳于靖等人紧紧跟随,出了围墙外面,辛黑姑毫不迟疑地向西北方迅驰,他们驰出二十余丈,穿过一片疏林,裴淳等人才听见厮杀之声随风传来。又穿过一片疏林,只见田野间二十余人正在厮杀,人堆中并没有朴日升他们的踪迹,却是那三名喇嘛为首,率领着十多名武士,正与告天子等人奋抗。
    那钦昌国师和两个穴道被点的喇嘛已不见踪迹,想是对方分出人手把他们送走。
    田野间已倒着四、五具武士尸首,告天子这边共计有博勒、彭逸、步崧以及不曾现身的南奸商公直,人数虽少,可是告天子手中的“毒蛇信”恶毒无匹,晃眼间已刺倒一人。
    再就是飞天夜叉博勒更见使毒手段的高妙,只见他偶然间一扬手,丈许外就有人翻身栽倒,反而在近处与他动手拼斗之人安然无恙。
    慕容赤大喝一声,捏紧拳头,便想冲去,辛黑姑心想这些喇嘛和武士们虽然都是好手,但怎当得住自己这一方的名家高手大肆屠杀?这等残酷场面定非淳于靖和裴淳所軎,当下尖喝道:“都给我住手。”
    告天子等人应声跃出战圈之外,对方众人一见辛黑姑等四人出现,骇得亡魂皆冒,不待她多说,纷纷乘机鼠窜而去。
    商公直连忙过来陪笑道:“在下一瞧当时的形势,就想设法出奇制胜,但可惜对方人数太多,以致不曾把钦昌喇嘛留下。”
    辛黑姑只冷哼一声,随即率众回到不归府中,裴淳却跟随博勒去探视云秋心。他随博勒走到城中,到了一座府第之内,两人穿过去,走入内宅。
    博勒道:“她就在东跨院内,可是你且在此等候一会,待某家先进去安排一下。”
    裴淳记得以前在朴日升府邸中会见云秋心时,险险被博勒用一种奇毒害死,这时不免大具戒心,虽是不曾反对,但等博勒一走开,便赶快暗暗跟踪。
    他见博勒每经过一道门户之时,便向门框上下四周扬扬手,或者触摸一下,分明是布置毒物,心中大为愤怒,不过他身上没有辟毒珠,故此大为忌惮,他在高处只见到他过三道门户,就瞧不见。
    自个儿盘算了一下,便翻屋踏瓦从另一侧绕到东跨院,到了切近,恰好见到博勒原路出去,便暗暗一笑,一径奔入东跨院。
    他乃是从另一道门户走进去,入院之后,叫道:“秋心,你可在里面?”
    房帘一掀,露出云秋心美丽带幽怨的面庞,她虽是愁眉舒展,轻颦浅笑,但仍然有一种幽怨的味道,使人瞧了心头软软的。
    她招手道:“快进来谈谈,真把我想死了!”
    裴淳从她的话声中感觉出中气甚弱,心中更加忧虑,连忙进房,两人互相握手,云秋心微微发抖,突然间倒在他怀中。
    他们昔日在梁药王隐居的千卉谷内,曾经因云秋心快要毙命而互吐悃(音“捆”,真心诚意)衷,情意己通,所以云秋心此举不算得很突然,裴淳把她抱住,忽然感到头脑间一阵晕眩,不禁大吃一惊。
    云秋心也感出不对,惊道:“你怎么啦?”
    裴淳暗暗运功调气,提聚真力,一面应道:“恐怕是中毒啦!”说时,但觉真力有散涣之象,幸而发觉得早,若是再迟片刻,这股真力定然提聚不起。
    云秋心两行珠泪滚滚流下,悲声道:“原来义父还是骗我,他刚才说你要来瞧我,他进来时已撤去重重门户上的奇毒埋伏,但你依旧中了毒,可见得他对我已没有了父女之情。”
    这话送入裴淳耳中,使他虎躯一震,道:“你说什么?”
    云秋心道:“我说义父又来骗我,分明没有父女之情。”
    裴淳道:“不是这个……”但他陡然停住询问,轻轻把她推开,收摄心神,运足功力运行于脉间。
    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出侵入腑脏的毒素,已被他体内真气迫聚在一起,然后他选择左手为出口,将这一束毒素从左臂输送到指尖,然后再以天机指的功夫,把毒素和真力凝合为一,手指连点,“嗤嗤嗤”响了三声,所有的毒素随同那股指力泄出体外。
    裴淳大喜道:“秋心,我已把毒素迫出体外,不但没事,还因此练成了一种奇怪功夫。”
    云秋心化忧为喜,道:“这话可是真的?”
    裴淳道:“刚才我如此这般泄出毒素,试想若是有敌人抵挡我的指力,他防备得住指力却抵挡不住指力中的毒素,这岂不是一种奇怪功夫?”
    云秋心也十分高兴,正在谈论之际,外面传来博勒粗哑的声音,他说道:“孩子……孩子……小裴淳忽然跑掉,不知是何缘故?”
    裴淳连忙应道:“在下已经进来啦!”
    博勒啊了一声,迅即奔入来,急急问道:“你打何处进来?没有经过门户?”
    裴淳点点头,露出十分不好意思的神情,躬身道:“在下大胆妄为,还望博勒老师见谅。”
    博勒凝目望住他,道:“这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某家在这四周重重门户上,都布置了奇毒,不论是人是兽,只要穿过任何一道门户,便得中毒。”
    他沉吟一下,又道:“但你似乎没事,这就奇怪了!”
    裴淳当即把如何运功把毒素迫出体外的情形说了出来,一面再三致歉,因为他此举不啻是说不信任博勒,才会从别的方向潜入。
    博勒初时面色不大好,殊感不悦,但后来转念想道:“这孩子已尽得中原二老真传,功力湛深无比,某家现下除非使用昔年苦思研配出来的毒剂,让他服用,像对付李星桥之时一般,才能毒倒他。罢了!罢了!中原能人辈出,某家还是趁早返回西域的好。”
    这么一想,恶念全消,当下道:“你刚才所中的毒极是厉害,换了常人,早就倒毙在门限之上了,但纵是内功深厚之士,也不能运功迫出此毒,除非是已练到金刚不坏之体的地步,才能够把毒力迫出。可见得你目下的成就,已经可以比拟昔年的李星桥了。”
    说到这里,不由得感到英雄气短,长叹一声,道:“中原有两句俗语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试看今日之战中,辛姑娘、朴国舅、淳于靖、你和慕容赤等新人,都胜过昔年的前辈高手,某家也应该回西域才是。”
    云秋心娇躯轻轻一颤,道:“我们几时回家?”
    博勒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又向裴淳道:“以前某家曾经借秋心那孩子的身体传毒害你,所以怪不得今日你大起戒心,这是你江湖阅历大有长进的现象,你不用放在心上。”
    裴淳谢过他的宽恕,接着便赶快问道:“只不知前辈几时返回西域?”
    博勒沉吟一下,道:“还说不定,但不会是很久的事。”他碧睛一转,又道:“某家有些机密消息告诉你,虽然秋心听了也不要紧,可是这等江湖上机诈斗争之事,她还是少知道的好。”
    云秋心道:“那么我到外面走动一会,你们谈完了就叫我。”
    博勒道:“这样也好,但你别往南边的门户走,因为那边四五道门户的毒药埋伏都撤去了。你可向北边走动,以免发生意外。”
    她掀帘出去了,博勒侧耳听着,直到她步声消失,才道:“小裴淳,某家有一件事不能不告诉你。”
    裴淳面色大变,道:“可是关于秋心的?”
    博勒肃然点头,在他那沉寒的面色中,隐隐透露出悲伤之意。他叹一口气,才道:“不错,你也猜得出来,秋心的性命恐怕已到了尽头,某家虽然十分后悔,可是无法挽回她的命运。”
    裴淳心灵大震,一屁股跌坐在椅上,没有做声。
    博勒又道:“昔年某家从中原返回西域,因为一心一意要跟药王梁康较量胸中所学,特地找到一个双亲皆亡无可依靠的小女孩,带返西域,自小就喂以各种毒物,使她的体质完全变化,与常人不相同。某家心想秋心是个汉人,梁康岂能袖手不管?哪知他真的不管,而某家更想不到秋心在我心目中,已变成嫡亲的女儿一般,所以某家心中也哀痛无比!”
    裴淳矍然道:“现在梁药王一定不会拒绝啦!”
    博勒听了这话,竟没有一点欢喜的神色,缓缓道:“太迟啦,这是连某家也想不到之事。”
    裴淳愕然道:“为什么呢?”
    博勒道:“某家现在才知道体质上的变化,可能影响到性情变化,而性情的转变,又可以影响体质。像秋心这个孩子,她体质的变化使得她日日愁闷幽怨,由于她心情的郁怨愁,以致她的身体更衰弱了。”
    裴淳颓然点头,道:“我明白了,她身体与心情交互影响之下,所以萎落得更快,出乎你意料之外。但这不是你的过错。”他但觉四脚百骸没有一点气力,脑际也成了一片空白,好像已不会思想,只有一件事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便是云秋心快要死了。
    博勒沉吟一下,又道:“她最多只能活上三天,你最好在这儿陪她,某家收葬过她的尸体,才回返西域,以后永远不再踏入中原一步。”
    裴淳茫然地点头,眼中泪光模糊,已瞧不清眼前景物。这已是他平生第二次遭遇到生离死别的悲哀。而上一次也是云秋心做主角,可是,这一次他不但没有觉得悲哀稍减,反而感到比上一次更为深刻悲痛。
    过了好一会,博勒拍拍他的肩膊,沉声道:“孩子,振作起来,最好不让她晓得真相,让她在死前愉快地过完这最后的三天。”
    裴淳道:“我一定要让她愉快地过这几日。”
    博勒道:“某家也知道这事对你十分难以忍受,但是她心中只有你一个人,唯有你才能使她快乐地渡过这短短的残生。”
    裴淳拭干眼泪,咬咬牙,奋起坚强无比的意志,道:“好!这几日摒去自家的感情,想也不要想到她快死之事,唉!希望我真能办得到。”
    博勒怜悯地瞧着他,他自然晓得这是一副多么沉重的担子。而这个少年又是如此的纯真善良,对于他无疑是非常可怕的责任。
    他触想起一件事,便向裴淳道:“某家返回西域之后,此生再也不踏入中原一步,为了感谢你对秋心的爱顾,某家要助你练成一宗绝艺。”
    裴淳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不好意思拒绝,因为他是云秋心的义父之故。
    博勒道:“某家将要穷三日之力,配制出一天下无双的毒剂,让你使用。”
    裴淳忙道:“在下不懂使毒之道,前辈的好意在下只好心领。”
    博勒笑一笑,道:“孩子,这是千载难求之事,某家要研配出的这种毒剂,非同小可,须得可以让你服下而本身不会中毒,又能够自行融化入你的真气之内,其时你只要施展天机指的功夫,就可以使对方中毒身亡,这等绝艺,古今没有听过,试想哪一个人能够把毒素融化在像天机指如此高深的指力之中?”
    裴淳吃惊地道:“这真是骇人听闻的绝艺,前辈若是配制出这等毒剂,凡是内功深厚之士都可以从掌力发出毒力,岂不是十分可怕?”
    博勒笑道:“哪有这么便当?若不是已练到像你这种火候造诣之时,谁也别想达到内服毒剂而从掌指上发出毒力的地步。”
    裴淳沉吟一下,坚决摇头道:“不行,这等功夫太过恶毒,在下不能修习。”
    博勒哦了一声,道:“某家竟忘了你是个心肠慈善之人。不错,这一门功夫太毒辣了,不发则已,一用就取人性命,当然不敢使用。好!让我想个办法。”
    他忖想了一下,外面传来云秋心的脚步声,轻得有如落花,这自然是由于她瘦削之故。
    云秋心问道:“你们谈完了没有?”
    博勒道:“孩子进来吧!”
    云秋心珊珊步入室内,带来一阵淡淡的香气,裴淳心如刀割,痴痴地望住她。
    她微笑道:“你怎么啦!难道我的面上弄污了不成?”
    裴淳摇摇头,可没有法子解释,博勒忽然拍一下大腿,叫道:“有了!有了!”
    云秋心快活地望着义父,她觉得这两个她最亲近之人,能够融洽地在一起,实在是梦寐以求的事,而现在居然成为事实。
    博勒指住裴淳,严肃地道:“某家已想到一个法子,但你却不得推辞。”
    他先向云秋心说出裴淳拒绝修炼这门蕴毒指功之事,然后道:“某家只须把这种毒剂配制成不伤对方性命,只令他立时昏迷,失去抵抗之力,岂不是最妙不过?”
    云秋心大喜道:“是啊,这一来就毫不恶毒了。义父,你快设法配制吧,要多久才配得好?”
    博勒目光一掠,道:“大概三天之久,若果小裴淳不反对,他就在这儿陪你玩三天,等我配制成功再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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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英雄弹泪
    云秋心一心想教裴淳陪她三天,不禁喜心翻倒,澄亮的双眸望着裴淳,流露出不尽哀求之意。
    裴淳可不能不答应,博勒道:“那么某家走一趟,向辛姑娘说个清楚。”
    他匆匆去了,云秋心讶问道:“你得到辛姐姐准许来探看我的么?”
    裴淳便把一切经过说出,云秋心初时十分替他忧虑关于自愿试她手段之事,后来听说他服过梁药王的解药,这才放心。
    她取出一个锦盒,盒内装放着裴淳给她的几本书籍,她道:“这几本诗词我都背熟啦,其中有些简直把人家的心都掏出来,真了不起。”
    裴淳笑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话之时结结巴巴,十分有趣。现在你回到西域,以前的朋友可能都不认识你了。”
    云秋心顿时满面愁容,叹道:“多情自古伤离别。”
    说时,珠泪已直洒下来,她又幽声叹道:“此去何时见也?襟领上,空染啼痕。”
    吟声甚是凄怨苦楚,裴淳却晓得三日后就是人天永隔的死别,并不是生离,心中一酸,也不觉掉下泪来。
    云秋心取出丝巾,替他揩拭泪水,道:“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你是当世的英雄,现在居然掉泪,可见得已经伤心了。”
    裴淳长叹一声,道:“不错,我伤心得很。”
    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蕴含得有无穷尽的深情挚爱,比之千言万语还有力,也更使云秋心怆然神伤。
    两人至此都沉默不言,沉寂了老大一会工夫,云秋心强颜一笑,道:“我们暂时不要提到离别的话,好在还有三日工夫,若是老天爷见怜,也许事情发生变化,使我能够在中原居住下去。”
    她很想问问他,假使她能够留下的话,他可肯娶她为妻?可是这话到底难以出口,所以终于咽回肚中。
    裴淳道:“这三日之内,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定必使你满意快乐。”
    云秋心笑道:“好啊,假使我要你杀人才感到快乐,你做不做?”
    裴淳愣一下,道:“你这话只是开玩笑的吧?”
    云秋心道:“不一定。”
    但见裴淳露出张惶失措的神情,心中一软,道:“老实告诉你,这话是跟你开玩笑的,假如我是那么凶狠的人,便也不值得你如此为我,你说对不对?”
    裴淳大大松一口气,额头上的青筋迅即隐没,那是刚刚急出来的。
    云秋心自去找出棋枰和黑白棋子摆好之后,但见裴淳呆呆凝视屋顶,不知想些什么心事。
    她推他一下,道:“你在想什么?”
    裴淳如梦方醒,长长呼一口气,道:“我正在寻思你若是要我杀人,我到底听是不听?”
    她好奇地问道:“有了答案没有?”
    裴淳摇摇头,道:“还没有,当我寻思之际,一时决定不能胡乱杀人,一时又决定须得听你的话。”
    云秋心大喜道:“这就够了,试想以你这种人居然动过听我的话的念头,那就抵得上别的人当真去做了,你陪我下棋行不行?”
    裴淳道:“我陪你下三日三夜的棋也行。”两人对面坐好,下子对弈起来。
    晚上博勒与他们共进晚餐,他发现云秋心含愁脉脉,问知是为了离别所致,便答应她短期内暂时不返西域。
    翌日,云秋心精神焕发,一见裴淳的面,就告诉他道:“我许久已没有像昨夜睡得那么甜静舒畅了。”
    裴淳突然触动了灵感,跟她敷衍了几句,便借词独自去找博勒。
    博勒正在沉思冥想,被他惊醒,问道:“有什么事?”
    裴淳道:“我记得你说秋心活不长久之故,是因为她忧郁的情绪影响身体。”
    博勒道:“正是这样。”
    裴淳道:“她昨夜因心情欢悦,所以睡得很好,今晨精神焕发,这使我想到她可能因心情开朗而多活几月。”
    博勒想了一想,道:“很有可能。”
    裴淳道:“那么我就有足够的时间带她到江南去叩见梁药王啦!”
    博勒一跃而起,道:“梁药王定肯出手么?”
    裴淳道:“他一定肯救秋心,而且他还想把平生所学传授给秋心呢!”
    博勒道:“待某家去瞧瞧秋心,便知她有没有多活几日的希望了。”
    他们一道走去,见到云秋心,博勒瞧过她的气色,又查过脉象,深思良久,才道:“很好,我决定把秋心让给梁康。”
    云秋心讶道:“义父你说什么?”
    博勒一面催她收拾,一面说道:“梁药王要收你为弟子,我答应啦!不过他在这数日内就要离开江南。他一走就如白云归山,无处可觅迹。所以要快,希望能在他未离开之前找到他。”
    云秋心大喜过望,心想这一来便可以永远留居中原了。于是急忙收拾,不久,便离开此处。
    博勒因怕黑姑拦阻他们,所以决定与他们同行,以便发生事故之时,裴淳多一个帮手。
    好在博勒银子有的是,所以决定购置轻便迅速的马车,又选购三匹长程健马,两匹驾车,一匹乘坐,待得这三头牲口力尽之时,再行另购。
    他们赶了一日的路,已驰出三百余里。翌日中午,已到达鲁境内的济南府。他们拣了一间饭馆的楼上用膳,刚刚吃饱,突然间一阵急骤蹄声传来,最后在楼下停住。
    博勒露出忧色,道:“恐怕是辛姑娘追上来啦!”
    裴淳道:“不要紧,你快给我一点毒药。”
    博勒随手向他面门一拂,便道:“你先运功迫聚起来,某家总能暂时应付。”
    裴淳连忙瞑目运功,楼梯响处,一个面貌老实忠厚的胖子笑嘻嘻上楼,转眼瞧见博勒等人,便大喜道:“老天爷真帮忙,你们都在这儿。”
    博勒见只有南奸商公直一人上来,心中一宽,笑道:“商兄来饮一杯。”
    商公直嘻嘻一笑,道:“我老奸敢饮天下任何人敬的酒,却不敢领受博勒兄的好意。咱们爽爽快快说个明白,那就是辛姑娘得知你们离开之事,心中很不高兴,特地派兄弟来见你们,听听有什么理由。”
    博勒为了拖延时间,沉吟了一阵,才道:“辛姑娘来了没有?”
    商公直摇摇头,博勒心中又是一宽,说道:“你瞧见裴淳的样子么?”
    商公直道:“兄弟正纳闷在心,他向来不是倨傲无礼之人。”
    博勒道:“他已中了某家之毒,正在运功抗拒。”
    这话千真万确,商公直早就瞧出来,听他亲口说出,笑道:“原来如此,那么咱们把他抓回去吧!”
    博勒道:“不行,某家此次到中原来,目的是找梁康较量。现在心愿将偿,辛姑娘的命令也恕某家不能遵从。”
    南奸商公直一听兹事体大,不敢妄作主张,道:“那么兄弟便去问一问是否可以让博勒兄前往?”
    博勒心中暗暗大惊,等商公直下楼去了,连忙到窗外张望,却又见不到人,街上只有五匹遍体皆汗的骏马。
    不一会工夫,商公直上来,道:“咱们把今日之事分作两件来谈,一是博勒兄能不能前赴江南找梁药王,二是裴淳的处置办法。关于裴淳,自然交我们带回,你怎么说?”
    博勒道:“可以,只要他肯告诉我梁康在什么地方。”
    商公直笑道:“兄弟一向擅长使奸弄诈,博勒兄这话瞒不过我。你分明是说不可以让我们带回去,试想裴淳如若有意抗拒,自然想多个帮手,这样他焉肯说出梁康住处?不过反正都是一样,因为博勒兄不曾被准许赴江南呢!”
    他说罢立即闭住呼吸,而且运足功力,暗暗以内力封住面前的空间。
    博勒道:“辛姑娘在楼下么?”
    商公直道:“哪里用得着她亲自出马?但最可惜的是裴淳中毒,不然的话,今日就有一场好戏可瞧了。”
    他实在想不通裴淳和博勒既是一鼻孔出气,何以又会中毒?所以拿话试探真相。
    裴淳睁眼起立,道:“商公直,今日你大限已至,在下是不得不杀死你。”
    商公直面色大变,道:“为什么……你别让我做了鬼还糊里糊涂。”
    裴淳严肃地道:“因为我受人之托,迟早不能放过你。”
    南奸商公直深知裴淳平生言出必践,头上热汗顿时滚滚流下来,他只好设法拖延时间,装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道:“真的么?是谁?”
    裴淳道:“一是药王梁康,还有一个不必说了。”
    商公直道:“哈!不必说了,这个不必说的人我老奸可想不出来。”
    裴淳迟疑一下,心想:我若是使用蕴有剧毒的天机指功夫隔空点去,他非当场倒毙不可,然而对方刚才说过不想做糊涂鬼的话犹在耳边萦回,寻思一下,便道:“好,我告诉你,那人便是樊潜公老前辈。”
    商公直耳目灵通,江湖间三教九流的名人全都知道,这时不禁一怔,道:“樊潜公?他是当世间最著名的地师,与我老奸有何仇怨?”
    裴淳道:“他是为一位挚友复仇,所以你当日在那神庙内会碰上李不净道长、病僧大师等人。”
    商公直倒抽一口冷气,道:“他果真有未卜先知之能不成?”
    裴淳道:“总之你与他相隔不远,但你的一举一动无不在他算中。”
    他举起左手,提聚真力,只听商公直已自语道:“这倒是很能骇唬人的话,可惜我老奸早不知道,否则我定要斗一斗这个家伙。”
    裴淳心想你倒是没猜错,现在知道已经太迟啦!当下便要发出指力,忽听楼下有人大叫道:“裴少侠指下留人,裴少侠指下留人。”
    博勒一跃落在临街窗边,探首一瞧,只见街上站着一个车把式打扮之人,满身风尘。一见博勒探头出来,不禁叫一声“我的妈呀”!惊得连退数步。博勒冷冷道:“你是谁?”
    那车把式忙道:“早樊先生命小的赶来,他说小的这么一喊,便会有一位碧眼黄发大汉伸头出来,大爷你可是博勒大爷么?”
    博勒回头道:“裴淳,樊先生遣人赶来。”
    他耸一下肩膊,又道:“瞧来那樊先生真的有先知之能哪!”
    车把式扬手抛起一物,博勒伸手一抓,相隔尚有两尺,那物事却呼一声转弯飞入他掌心,那车把式见了惊叫一声:“我的妈呀!”回头便跑。
    博勒喝道:“站往!”
    车把式哪敢违背,登时双脚钉牢地面。博勒按住那物事之时,已感到特别坠手,便知其中必有银子。低头看时,却是一张白纸包住一块硬物。拆开来里面果然是一块十两重的银锭,白纸之内写得有字迹。博勒一扬手,银锭落在那车把式眼前的地上,喝道:“这是你的酬劳。”
    那车把式不胜之喜,捡起银锭,赶快跑掉。博勒把那信交给裴淳,裴淳看完,走过去交给商公直。
    这时楼梯响处,四个人鱼贯上来。当先的一人极是精干老练,正是那山西路家寨寨主路兴,他后面便是北恶慕容赤。第三个是手提细杆的告天子,他手中的细长杆子便是五异剑之一的“毒蛇信”。最后面之人是个身量短小面貌有几分像路兴的年轻汉子,大约只有二十七八岁,双眼精光四射,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
    路兴冷冷道:“裴淳,听说你要杀死商兄是不是?”
    裴淳点点头,眼光落在最后一人的面上,问道:“那一位是谁?”
    告天子阴笑一声,道:“总算你有点眼力,那一位是路寨主的七弟,路七兄此来就是专门找你印证武功。”
    他接着向博勒道:“辛姑娘说过,倘若你敢违令不返,便教山人用这口宝剑取你的性命。”
    博勒深知这告天子乃是阴山派高手,有此剑在手,厉害无匹,若论武功,决计敌不过他。
    他狂笑一声,随手抓起桌子上几个茶杯,乒乒乓乓打碎,双掌之内尽是碎瓷片,接着向四下洒去,那千万片碎瓷十分均匀地散布在他四周两丈方圆之内。
    告天子冷森森地道:“这是什么意思?”
    博勒道:“阁下只要踏入这些碎瓷片范围之内而又必然无事的话,某家自愿束手就缚。”
    他口气如此之大,倒教告天子大为惊凛。暗道这厮使毒手段天下无双,山人我今日有把握嬴他,非凭真正功力,却是依靠这口五异剑而已。由于告天子自忖功力未达到万毒不侵的地步,所以心寒胆怯,不敢上前。
    路七淡淡道:“兄弟却想试一试博勒老师的毒技!只不知兄弟踏入那地方而无恙的话,博勒老师可肯遵守此诺?”
    裴淳接口道:“路七兄的任务是对付在下,何必横生枝节?”
    南奸商公直此时早已阅毕樊潜公之函,他可不能不信那个名震当代的地师真有先知之能,原来函内只有寥寥数字,只说商公直既是向他挑战,便请裴淳留下他性命。此函不啻证明樊潜公早就算出今日一切过程,所以遣人送信,而且恰到好处地阻住裴淳出手。
    商公直虽是很害怕,但转念想到这是以后之事,目前已没有性命之险,登时恢复常态,呵呵一笑,道:“诸位听我老奸一言。”
    大家都望着他之后,商公直才又道:“我老奸今日要做一件公平之事,我建议博勒兄跟告天子老兄拼斗一场,各凭真实本事。若是博勒得胜,或者一百招之内不败,就可携了云秋心安然离开,倘使博勒定要倚仗毒技,那么我们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博勒正要表示意见,商公直举手制止他开口,转眼向裴淳道:“老奸此举公平得很,有真实凭据为证。”
    不但裴淳,连别的人全都不明白他真实凭据在哪里,商公直已道:“博勒兄的毒技天下无双,这是人人皆知之事。现在他已使出拿手绝艺,凭良心说,我老奸可不够资格闯入他布好的毒阵。谁耍是能闯入此阵之内而能够安然无事,这人的功力已足可以跟裴淳拼个高下了,这话说得对不对?”
    他最后是向博勒询问的,博勒点点头,承认此言,也就是说,须得是当世一流高手才能抗拒得住毒阵的威力。
    商公直道:“现在凭据拿出来给你们瞧瞧,瞧过之后,博勒兄便晓得老奸的确是办得很公平。”
    他转面向北恶慕容赤道:“老兄,请你走入这毒阵内再出来。”
    北恶慕容赤心想我若办不到的话,便不是裴淳敌手,这可不能不试他一试,当下毫不迟疑,举步踏入布满碎瓷的地区。
    只见他踏中碎瓷片之时,那块碎瓷便发出一声轻爆之声,蓝光一闪,冒出淡淡的黑烟。
    众人眼见博勒如此厉害,随手抓来应用之物,立刻就具如此奥妙,都不禁惊佩交集。
    慕容赤走了数步,踏过几块碎瓷,便即退出,竟然平安无事。
    商公直提高声音,道:“还有一个凭据,路七兄,请吧!”心中却暗暗可惜博勒的毒阵不能毒死慕容赤,仍然留下大患。
    路七毫元表情,踏入阵内,走了六七步,跃出圈外,面色丝毫不变。
    商公直呵呵大笑,道:“瞧!我们只须用一个高手对付裴淳,其余之人全力对付博勒老师,岂不是赢定之局?”
    裴淳心中大为着急,只因当前的局势甚是明显。那就是对方拥有两位一流高手,随便挑战上一个就可以缠住自己,剩下的一个便得逃脱。但对方势必穷追不舍,以致耽误时日,而云秋心也就不能在这数日之内赶到江南谒见梁药王了。
    眼下最令他关心的就是云秋心的安危,她的命运将决定于赶得及去见梁药王与否,裴淳因此被迫泛起了狠毒的念头。
    只听商公直笑声不绝,又道:“博勒兄,我老奸已把厉害关键详细奉告,可见得我先前说的公平二字并无吹牛。咱们武林中人讲究的是各凭所学,拼个胜负生死,原不该倚仗别的手段。现在请博勒兄回复一句,到底是否接受告天子兄的挑战?老奸再说一遍,你嬴了自然可以携带云姑娘安然离开,纵是不胜,但只要支持得过一百招,也算你赢。”
    博勒应声道:“很好,某家甚愿见识见识阴山派的剑法。”
    他展动身形,迅快地在周围走了数匝,步步踏在碎瓷片上。说也奇怪,别人踩碰到碎瓷之时便发出轻爆之声和冒出淡烟,但他踏着却毫无异状。
    事后,他向裴淳道:“某家毒阵已收,你不必担心。秋心,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他和云秋心走到角落说话,裴淳趁机把碎瓷一一用脚拨成一堆,他宅心仁厚,仍恐怕这些碎片中蕴有奇毒,使别人无辜丧生。
    路七默然瞪眼瞧着他的举动,忽然说道:“裴兄侠义之名倾震天下,兄弟今日亲眼所见,甚感佩服,可惜兄弟受命于人,无法相助。”
    裴淳抱拳道:“路七兄好说了,只不知以路七兄这等英雄了得,谁还能指令于你?”
    这一问简直是明知故问,路七微微一笑,道:“裴兄终必也和兄弟一样,甘心情愿服从辛姑娘的命令。”
    裴淳决然摇头,道:“在下宁死也不肯屈服,路七兄不信的话,那就等着瞧。”
    这时博勒已跟云秋心说完,大踏步走过来,神态威猛,完全恢复了西域第一高手的气度,他道:“某家已准备好啦!”
    南奸商公直道:“好极了,我们大伙儿到城外动手,免得惊扰官民。”
    他指一指云秋心,又道:“云姑娘用不着随同前往了,反正我们也不怕她会跑掉。”
    在他预料之中,认定裴淳一定会反对,因为别人说话自然教人相信,但出诸他南奸口中,对方定会以为他另有诡计,意图暗下绑架,势必推翻他这个主意。
    裴淳向博勒道:“这样也好,秋心胆子很小,咱们出手拼斗之时,定会把她骇坏。”
    商公直不禁一怔,忖道:“我不信裴淳真如此死心眼,至今仍然相信我说的话。”
    博勒点点头,当先落楼。这时连商公直这诡诈无赖之人也无法改口,只好跟着大伙儿离开。
    他们一行七人,很快就出了城外,沿着大江向东走不久,已找到一处僻静我人的旷地。
    博勒从腰间衣服底下解下一条银链,长约五尺,一端是个碗口大的银环,另一端则是一节极短的圆柄,可供执握。
    银环内有五把短短的利刃,他一按环身,五刃尽皆向外翻出,因而这枝银环便变成极厉害的软兵器。
    博勒道:“某家一生炼毒,兵器上自然沾附着剧毒,这可是没有法子之事。”
    他乃是平生第一次亮出兵器,因此大家都很注意。告天子摇摆一下手中细长杆子,心想我的剑法以及“毒蛇信”专克软兵刃,纵是有毒,亦何惧之有?
    当下冷冷一哂,道:“没有关系,你高兴的话,再找几种毒药弄上去也无不可。”
    博勒狞笑一声,道:“某家这飞刃圈上的奇毒,莫说是你,纵是这一旁观战的一流高手们若是被锋刃划破一丁点油皮,也受不住。”
    告天子听了这话,也不由得神色一凛,当下摆开门户,等候敌人出手。
    博勒虽是以“毒”著名,可是他的一身武学可也不比寻常,只见他瞪大碧眼,迈步绕圈。
    盘旋数匝,博勒健腕一抖,飞刃圈着凌厉破空之声,迅扫对方。
    告天子细杆疾挥,脆响一声,已把飞刃圈击歪。只见一线乌光电射博勒面门,敢情就是那毒蛇信极幼细的剑刃吐出。
    博勒急急侧跃,总算避过对方的反击。但此时告天子已抢制主动,只见他细杆轻挑巧点,手法阴柔诡奇之极。
    博勒不但要防剑锋吐出,还得小心不让细杆点戳中穴道,因此躲避之际倍形艰困。
    十招未到,博勒已被告天子攻迫得毫无还手之力。行家眼中一望而知博勒简直是有力难施,完全不能抵御对方的攻势。
    告天子口中发出嘿嘿冷笑之声,道:“你如今总算知道山人的手段了吧!”
    话声中“啪”地一响,细杆抽击中博勒后背,博勒险险向前扑跌。他那等强悍之人,也疼得哼了一声。
    告天子冷笑连声,转眼间又抽击中对方三记。博勒衣衫裂开四处,面上尽是痛苦难熬的神情。但博勒仍是不肯认输,咬牙再斗。
    这告天子如此的厉害,大大出乎众人意表之外,商公直大感畏怖,忖道:“这厮功力虽是比不上裴淳、慕容赤、路七他们深厚,可是有毒蛇信在手中,简直可以跟他们争一日之长短。而这厮心术毒辣,诡恶却远在那三人之上,唉!只怕有朝一日我老奸以及武林无数的人都是死在这厮手中。”
    他不由得向那精悍过人的路大寨主路兴望去,恰好碰上他的目光,四目交投之下,已互相建立了默契。
    路兴悄悄移到裴淳身边,商公直却呵呵大笑道:“有趣的紧,告天子老兄你若是能够连续抽击中二十下,我敢打赌博勒非跪下纳命不可。”
    这话只听得裴淳满胸热血翻腾,怒不可遏。告天子却开心之极,应道:“商兄瞧我的!”
    话声甫歇,“啪啪啪”一连三记左右抽扫,把博勒击得脚步飘浮,口中惨哼连声。
    商公直又叫道:“妙极了,老兄你若如此收拾了对方,包管轰动天下武林,传为美谈。”
    告天子阴森森笑道:“商兄此言正合我意。”
    细杆一扫,恰好击中博勒腿弯,博勒不由自主地跪倒地上。告天子故意跃开寻丈,招手道:“起来……”
    裴淳已忍耐不住,怒哼一声,一晃身跃入圈中。他爆发之时,恰好听到路兴低低说一声“放心上去”。他一点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同时也不暇理会。
    告天子试出自己今非昔比,胆气大壮,冷冷道:“你想怎样?”
    裴淳道:“我要杀死你!”
    语气十分肯定,教人一听而知世上绝无一人劝得他改变主意。
    告天子不禁微怯,但还未开口,商公直厉声道:“好家伙!胆敢破坏约定,告天子老兄尽管施为,我们誓为后盾。”
    告天子胆子复壮,扬一扬毒蛇信,道:“好,这一场轮到你啦!”
    裴淳抬起左手,提聚起全身功力,道:“那么你小心了!”
    使出天机指的“攻坚”法门,骈指点去。
    指力破空激射而去,发出“嗤”的一声,紧接着施展“行远”法门,大拇指翻出遥遥捺去,一股无声的指力接续向跃开敌人追袭。
    他第一招使的全是正式指力,第二招却是借指力把毒素输射出去。
    告天子已瞧见他第二招手法,但已来不及躲避,是以挥动毒蛇信封架指力来路。
    但听“砰”的一响,告天子突然翻身跌倒,动也不动。
    这一幕把商公直等人全都瞧呆了,皆想这裴淳的指上功夫简直已练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裴淳一跃上前,捡起毒蛇信,转头一眼,但见慕容赤、路七两人一同进迫而来。从他们的神情中一望而知他们打算一齐出手。
    这两大高手并肩出击之威自然锐不可当,裴淳心头一凛,跃退丈许,一面趁机提聚全身功力,准备决一死战,能够抵挡几招就算几招。
    南奸商公直跟在他们后面走上前,瞧一眼告天子的尸首,忽然喊道:“且慢动手。”
    慕容赤、路七二人停住脚步,商公直问道:“裴淳,告天子真是你杀死的?”
    裴淳道:“当然是我杀死的啦!”
    博勒已喘过一口气,应道:“话虽如此,但他若不是得到某家暗中相助,也无法如此迅速击毙了告天子。”
    商公直透一口气,道:“这就是了,告天子分明是中毒而死的。”
    他先前原以为裴淳功力突然变得如此高强,所以不得不当机立断,命令两大高手一同出击。现在可就放下心事,已不须急急杀死裴淳。他不再询问告天子如何忽然中毒的详情,只因博勒使毒的手段天下无双,定是有妙法借裴淳的指力传毒毙敌。同时由于他们都打算借对方之手害死告天子,因而也不追究博勒违约使毒之事。
    他可不敢碰触告天子的尸身,便先教博勒把尸体移开,这才向裴淳道:“博勒兄之事等会再说,现在我老奸提醒你一句,那就是当日你答应过辛姑娘,若是她找到两个人,能与你及淳于靖战个平手,你们就答应任凭她施展手段,瞧瞧是不是会变成她的忠仆。”
    裴淳道:“不错,在下应承过她。”
    商公直指一指路七,道:“他就是你的对手,淳于靖已跟慕容赤比斗过,不分胜负,眼下就瞧你的了。”
    裴淳爽快地道:“使得,不过在下纵是须得遵约任凭辛姑娘施为,也得让我把云秋心送到一处地方,才能回去见辛姑娘。”
    南奸商公直既不应承,也不反对。路七大踏步出场,拱手道:“久仰裴兄大名,今日得以领益,荣幸何如。”
    裴淳微微一笑,也走出场中,回礼道:“路七兄功力深湛无比,在下钦佩之极,便请指教。”
    两人亮开门户,裴淳一瞧便道:“路七兄原来兼擅山右云岗石佛心法,可知贵寨名震古今的神刀术业已练成无疑……”
    路七佩服地颔首道:“裴兄不愧是当今一等高手,这种眼力就足使人五体投地。不错,兄弟因修的是云岗石佛心法,才练得成寒家世代相传的‘神刀术’,裴兄请!”
    只见他双掌一错,“刷”一声横掌平削出去,掌力发出之际,宛如金刃劈风。
    裴淳挥掌拍去,使出天罡掌力。两股力道一触,路七心头微凛,但觉对方的掌力先刚后韧,以致自己锋快如刀的掌力无法劈透。
    要知山西路家寨的“神刀术”乃是武林一绝,但失传已久,是以声名衰微,当今武林高手名家,都不甚知晓“神刀术”是何等样的绝艺。
    裴淳却从学究天人的赵云坡口中听过这种神刀术的奥妙,晓得这一门绝艺练成之时,双掌有如一对白刃,掌力坚凝锋利,像是两把无形的长刀一般。赵云坡说过,这神刀术最吃重的还是内功练气之术,山西路家想必因人才难得,加之秘传内功特别艰深奥涩,所以至今无人继起。
    其后,赵云坡讲究天下各家内功之时,提及云岗石佛心法,裴淳在当时似乎隐隐有所触悟,但又寻想不出那是什么。直到今日面对路七,这才陡然触忆起那云岗石佛心法敢情与神刀术大有关系,依照石佛心法修习成功之后的威力推断,大可以进一步修炼“神刀术”。
    目下他已试出本门的天罡掌力可以抵御得住锋利无匹的“神刀术”,现在便得瞧瞧这神刀术有什么招数。
    路七身躯微旋,左掌借势劈出,这一招乃是路家神刀五大式之一,名为“凝情虚刃”。
    掌势虽是直向敌人右胸要害劈去,但其实掌力锋刃却随着他心意目光凝聚之处猛攻。
    裴淳出掌封架,眼见对方双目凝视自己小腹之处,目光凌厉之极,好像具有无形的威力可以遥伤自己小腹要害一般。他是何等人物,心随念动,左手天机指疾然点出,封闭小腹的空隙。
    双方身躯微微一震,各自退开一步。
    裴淳心中叫声“好厉害”,敢情他这一指点出居然碰上对方的掌锋,两下威力相等,因此各退一步。
    裴淳更加惕凛戒备,心想“神刀术”果然名不虚传,实是奇奥无方,今日之局能够打成平手就已很不错了。
    路七大喝一声,双手轮转劈削出去,但听一连串“唰唰”劈空之声,刹时间已响了十多下。
    这一招又是路家神刀五大式之一,称为“飞电奔轮”,果然迅如飞电,手似奔轮,真是世间罕见的奇招。
    裴淳在对方这等威毒攻势之下,反而更见从容,但见他右手勾住左手手腕,五指旋转疾点,登时发出一阵连珠般的嗤嗤破空之声。
    这只是眨眼间的事,双方各自斜跨两步,免得大意受伤。这个照面双方又是不分胜负,路七的一招“飞电奔轮”虽是辛辣奇奥,可是裴淳施展天机指七种法门中的“辘轳”法门,指力察密点出,恰好一一抵住对方的掌力。
    这个回合只看得商公直、博勒等人目瞪口呆,既感到紧张,又觉得精彩。
    裴淳陡然跃开两丈,朗声道:“路七兄且慢动手。”
    路七应道:“裴兄神技已激起兄弟争雄斗胜之心,若要兄弟罢手,裴兄除非认输。”
    商公直呵呵笑道:“对!对!他若是认输,咱们就可以当场加以捆缚,解回不归府去。”
    裴淳不理他,说道:“在下只想停战片刻,以便想出制胜路七兄你的法子。”
    路七傲然一笑,道:“既是如此,咱们便暂时停手,只不知裴兄须多少时间?”
    裴淳道:“一会儿就行啦!”
    路七死也不信他凭空这么一想就有制胜之法,便答应了。
    但见裴淳走到一边,仰头望天,陷入沉思之中。
    南奸商公直悄声道:“路七兄,这厮平生不轻发,说不定真有制胜之法。”
    路七皱眉道:“若是如此,兄弟只好认命。”
    路大寨主道:“咱们不妨让慕容兄出阵。”
    路七忙道:“万万不可如此,我宁可败在他手底,也要见识见识他的手段。”
    商公直几乎是平生第一次感到智穷计竭,一点也猜不透裴淳有什么手段。他测度不出别人的心意尤自可,而这裴淳在他心中本是个傻子,偏生也教他测不透,这使得他感到十分耻辱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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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大仁大义
    过了片刻,裴淳移步走入场内。
    路七立刻迎上去,问道:“裴兄可曾想出制胜之道?”
    裴淳点点头,他的样貌诚实不过,因此全场没有一个人会生出怀疑。
    路七道:“好吧,裴兄小心,兄弟要出手啦!”
    裴淳道:“慢着,咱们不用动手就可以分出输赢。”
    路七忙道:“真有这等事么?”
    裴淳从囊中取出一样物事,放在摊开的掌心中。
    路七定睛一瞧,却是一颗丹药。
    那颗丹药发出一阵清香,路七嗅入鼻中,但觉头脑间微微昏眩,不觉大吃一惊,忖道:
    “这是什么药物?竟然能使我感到昏眩,可见得其毒难当。”
    裴淳道:“路七兄,你敢不敢吞服此药?”
    路兴脱口斥道:“胡说!现在是较量武功,又不是较量食药。”
    裴淳哂道:“服食药物便可以较量出内功高低,路七兄,你说对不对?”
    路七道:“话虽不错,但此药只有一颗……”
    裴淳道:“在下已曾服过一颗,只不知道路七兄信得过信不过在下的话?”
    路七道:“你的话我无有不信,这药怎生服法?”
    这时商公直大吃一惊,他不是为了路七表示愿意服药而惊,却是为了路七的一句话,路七说裴淳的话无有不信,以此使他发现裴淳的诚实淳厚性格敢情具有一种极大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正是他南奸觉得最是难斗的。
    商公直正在寻思之际,裴淳已向路七说道:“路七兄一口吞服此药,如若安然无事,便算在下输了,反之,就是我赢啦!”
    路七道:“好!”伸手接过丹药,清香扑鼻,登时更感昏眩。
    裴淳微微望着他,眼光中没有丝毫恶意。
    路兴厉声道:“老七不可吞服!”
    路七手掌一翻,丹药入口,顿时吞入腹中。一股热流迅即向全身经脉蔓延,同时阵阵昏眩立感侵袭脑部。
    众人都屏息静气地注视这场结果,路七屹立如山,运集功力对抗那浪潮般侵袭脑间的昏眩。他本已练到百毒不侵的境界。可是这刻虽是用尽平生功力,仍然不生效用,约摸过了一盏热茶工夫,路七双脚一软,砰一声摔倒在地上,双目紧闭,面无血色!
    路兴大喝一声,掣出长刀,直向裴淳扑去,凶猛砍劈。但他的武功远远不及其弟路七,因此裴淳封拆了七八招,突然夺去他的长刀。
    慕容赤喝道:“看拳!”
    声震四野,同时一拳劈出,拳力排空呼啸击去,声势威猛无俦。
    裴淳使出天机指功夫,一指点去,“嗤”的一响,慕容赤但觉左边身子一麻,气势顿时大挫。
    原来裴淳练就的“天机指”正是慕容赤的克星,指力锋利如剑,刺破他的拳力,戳中穴道。
    慕容赤若不是天赋大异常人,这一下非跌倒地上不可。他抵受得住,但半边身子也麻了一麻。
    而裴淳的天罡掌力也能够抵住对方的拳力,所以当他一指发出之后,紧接着右掌拍出,抵住对方拳力,才不致于被对方所伤。
    慕容赤一吸真气,立即复元,跨开大步晃眼冲到裴淳面前,抡拳迅击。
    这一回是近身肉搏,裴淳提聚全力封拆应付。两人顿时激战起来,形势险恶无伦。
    南奸商公直十分知机,一看路七摔倒,立刻如飞逃走,迅即失去影踪。
    博勒本想趁机施展最恶毒的手法弄死商公直,但心念方动,对方已经逃个无影无踪,只好打消此念。他不是没有想到商公直可能回城挟走云秋心,但最近他已传授云秋心几种使毒之法,倘若商公直不是十分小心,定难躲过此劫。
    又因云秋心性情懦弱,如若要她出手害人,她决计做不出来。但商公直向她加以迫害之时,她为了自救,便使得出毒手。而商公直不知云秋心也会使毒,多半会自寻死路。
    因此博勒只严密注视着路兴的举动,他自知早先被告天子用毒蛇信抽击了好几下,虽是杆子着体,但已伤及内脏,武功减弱许多。故而一出手,必须以使毒为主,武功为辅。
    路兴见裴淳与慕容赤拼斗正剧,自己无法插手,便抱起弟弟,退到一旁。
    他陡然发觉七弟不似中毒毙命,试按脉息,甚是正常。不由得大感疑惑,忖道:“按理说以七弟的功力造诣,连博勒的使毒手段也奈何他不得,何况裴淳?他用的药物即使是向博勒讨取的,毒力冠绝天下。但以七弟的功力而言,也应该能够暂时迫聚起来,决不会立刻就昏倒而死……”
    这些疑问闪过脑际,他本是十分精干多智之人,念头一转,忖道:“久闻裴淳居心忠厚仁义,结交到天下英雄。他对七弟甚是敬重爱惜,难道这颗丹药竟是另有作用?”
    忖想之时,裴淳已开始出手反击,他一直以天罡九式严密防御,阵脚稳定之后,便施展天机指反击。
    这天机指共有七种法门,其中有明攻有暗算,有远取有近击。此时他使出“斗力”法门,一指戳中敌拳。“砰”的一声,慕容赤震退一步,拳头骨节隐隐生疼。
    双方才分便合,又封拆了三招,裴淳使出“洞微”法门,指势忽点忽扫,“唰”一声扫中慕容赤小臂,只见慕容赤前臂上留下一条白印。
    慕容赤平生出手以来,从未被敌人弄疼过,可是裴淳这两下都使他感到十分疼痛,尤其是第二下疼中带麻,影响所及,出拳时力道减弱了许多。
    相反的裴淳发现了制敌之法,招式变得更是奥妙。眨眼间又连划了他两下。
    慕容赤胆气已失,托地跃出圈外,大喝道:“不行啦!”
    裴淳道:“不打也行,请你到五丈外等候,待路七兄回醒,一同归去。”
    慕容赤道:“他没有死么?”
    裴淳道:“他没事,只不过暂时失去知觉而已。”
    慕容赤乖乖地退到五丈外才站定等候。
    裴淳向路兴走去,道:“大寨主若是信得过在下,便把路七兄交给我,好助他快点回醒。”
    路兴道:“好,有烦费心。”
    把路七放下,大步走开,他竟不问裴淳一句,这正是他才智过人之处。因为他若是知道裴淳的真正心意,可能不便向辛黑姑交待。
    裴淳早先给路七服下的丹药便是梁药王的“破制神丹”,路七因已服过辛黑姑的“制神丹”,身体心神被药力控制,因而猛然碰到破解的药物,根本无法运功抵御,心神一迷忽便不醒人事。
    这刻那“破制神丹”的药力已行开七八成,裴淳依照梁康所教,在他心脉四周的穴道轻拍数下。
    路七睁开眼睛,长长地透一口气,道:“兄弟可是昏迷了很久?”
    裴淳道:“也不算很久,路七兄请听着,刚才小弟给你服下的是梁药王精心配制的‘破制神丹’。你因服过‘制神丹’,所以心灵受辛姑娘控制,被列为她裙下奴仆之一。如今药力已解,你可觉得有何不同之处?”
    路七道:“不错,目下身心都恢复如常,想起辛姑娘之时,不会像以前那样尽是敬畏之念。”他坐起身,又道:“辛姑娘在一年前以打赌方式骗我服过一粒丹药,这一年来我从来没有记起此事,前几日她遣人召我出山,我还记得这几日的经过,那真是对她奉命唯谨,全然不敢不从。唉!幸而今日蒙裴兄恩赐解药,否则兄弟这一生一世都只有做她的奴仆了。”
    裴淳道:“路七兄返回不归府时,最好能暂时隐瞒一下,徐图良法离开她。否则她一怒之下,不择手段地恣意报复,路兄家人众多,就很难保护周全了。小弟因知慕容赤天生有恶骨,所以不敢给他解药,以免他一旦脱出辛姑娘羁绊,便胡乱杀人。”
    他这话等于告诉路七,那辛黑姑除了本身武功厉害之外,还有一个慕容赤。因此如若路七得罪了她,她仍有力量血洗路家堡。
    “谨遵大教,但裴兄的恩德却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慕容赤突然大叫道:“路七,你没事吧?”
    路七道:“没事,可是气力减退大半,须得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复原。”
    慕容赤巨掌一摊,作出无可奈何之状,道:“那就完啦!咱们这许多人来对付小裴一个,还落得这般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败的败……”
    路七起身拱拱手,便与路兴、慕容赤离开。
    飞天夜叉博勒过来翘一下大拇指,道:“要得,武林两大高手今日被你智勇降服,辛黑姑这回才尝到失败的味道。”
    裴淳道:“前辈如此夸奖,在下岂敢当得?对了,秋心处境甚是危险,我们快去。”
    他们正要举步,突然一阵嘿嘿冷笑之声从四丈外的树丛后传了出来。接着一个黑布蒙面的灰衣人现身,大声道:“云秋心已落在我手中,你们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博勒大怒,用番语咒骂一声。裴淳道:“你是谁?我们如何能够相信秋心真的在你手中?”
    那蒙面人用尖锐的嗓音道:“你们不信那就没有法子啦,我既不能带她前来,又不能砍下她的脑袋给你们瞧。总之你若是肯把毒蛇信给我,我就把云秋心还给你们。”
    飞天夜叉博勒见识过“毒蛇信”的厉害,心头大震,忖道:“这厮若是阴山派之人,得到此剑,岂不是又出现第二个告天子?”
    这么一想,可就不赞成交出“毒蛇信”,但裴淳却不作犹豫,应道:“好,剑在此,人呢?”
    那蒙面汉子尖声道:“你把剑给了我,云秋心自然平安出现。”
    博勒忙道:“不可把剑交给他,须得见到云秋心之面才行。”
    裴淳微微一笑,道:“不妨事,谅他也不敢骗我。”
    他取起毒蛇信,扬手抛去,道:“接着了,快把秋心平安送出,不然的话,裴某誓报此仇!”
    那蒙面人接过毒蛇信,居然还不走,道:“裴淳,你心地太过忠厚,上了我的当啦!请问倘若我一去无踪,你固然毫无办法,即便是这刻未曾离开,但剑已到手,我却告诉你说先前的话都不是真的,你又有何法子?”
    裴淳沉声道:“可是你不会这样做。”
    那蒙面人怪声大笑,道:“为什么?”
    裴淳道:“假如你的武功还须借毒蛇信的威力才有信心纵横江湖的话,裴某自问还有赢你的力量,你纵是逃到天涯海角,也别想逃出裴某之手!”
    这道理简单而真实,问题只在裴淳有没有这狠劲,踏遍天涯海角去找此人报复。不过,以裴淳这等说得出做得到的性格,却教人不能不信。
    裴淳又道:“事实上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非相信你这次不可,你说是也不是?”
    博勒心中猛叫惭愧,忖道:“裴淳乃是以智者之诚待人,所以立身行事处处都不是常人可及。不错,假如双方都坚持不下,只不过徒然耽误时间而已。”
    那蒙面人哈哈一笑,嗓音已不是早先那等尖锐刺耳。裴淳大喜道:“你是闵兄么?”
    对方把面幕一手扯掉,露出全貌,正是端方俊秀的闵淳。他把毒蛇信插在背后,道:
    “此剑我不客气收下了。”
    裴淳欣然道:“此剑归属闵兄的话,以后不会埋没无光啦!普奇兄他们诸位可好?现下在什么地方?”
    闵淳道:“我们五兄弟都奉了女军师之命赶来接应,现在我们正护送云姑娘上路。”
    博勒忍不住问道:“诸位打算把小女送到何处去?”
    裴淳连忙替双方正式引见,并且说明博勒已脱离辛黑姑的集团。
    闵淳道:“女军师算定你们要赶赴三和镇找药王梁康替云姑娘医治,知道此事十分迫促,所以命我们分出四人从速护送云姑娘南下。”
    博勒听了大为放心,他们都晓得女军师必定就是薛飞光,所以不须询问。
    裴淳道:“女军师现下在什么地方?”他也不知不觉中改了称呼。
    闵淳道:“她在一个秘密地方等候三贤六子合聚,再等到你们把医治云姑娘之事告一段落,才发动攻势,下手救出淳于帮主和穷家五老。她的口气可雄豪得紧,不但救,而且要把辛黑姑赶回巫山,又把朴日升逐回高丽,免得这两人兴风起浪,妨碍天下大局。”
    裴淳哦了一声,心想普奇兄乃是蒙古好汉,飞光的计划对元廷大大不利,不知他何以自处?
    闵淳道:“走吧,据女军师算计,辛黑姑本人定必出马拦劫云姑娘,这是辛黑姑第二步棋,使你不能获得全胜。再者云姑娘在她手中的话,朴日升随时会向她屈服。”
    裴淳大吃一惊,道:“那么快走,辛姑娘的轻功神出鬼没,极是难防。”
    他们一同上路,催马疾驰,晚间已抵达滋阳。一路上因普奇等人留下有独门暗记,所以晓得不曾错过。
    入城之后,先寻了一间客店歇脚,闵淳独自出去查探普奇等人的下落,谁知踏遍全城,竟不见踪迹。闵淳也甚是惊讶,最后出城一查,发现暗记,才知道普奇等人居然毫不停留地踏夜赶路。
    他心中盘算了一下,回到店中说出此事,裴淳便要上马赶路。但博勒却提醒他坐骑已经筋疲力尽,不能再供驰驱。
    闵淳道:“大哥他们为何径自赶路,兄弟也不明其故,但想来必有莫大理由,或是女军师预先布置,用这等神鬼莫测的手法,以便摆脱敌人也未可料。我主张今宵就歇宿此地,免得破坏大计。”
    裴淳只好依从,于是草草就寝,以便翌日提早动身。
    他们各占一房,裴淳在当中的房间。这一夜裴淳和博勒都感到疲乏而落床就睡熟了。只有闵淳因推想普奇等何以匆匆上道之事而迟眠。闵淳在未睡以前,耳听博勒、裴淳二人呼吸沉重,知道他们睡得极熟,所以存下警惕戒备之心。
    他突然醒来,店外随风传来更柝之声,一听已是四更左右,闵淳一翻身面向墙壁而睡,微微发出鼾声。
    这时,房门微开即闭,一道人影已闪入房内,动作轻迅而无声。那道房门本已下键,但被这悄然人房之人先行拨开,故此轻轻一推门便闪了入来。
    这条人影蹑足走到床边,房内虽是一灯如豆,但已让他瞧得分明。在闵淳枕下有一细长竹杆,有一截突出床外。
    他手中垂下一条细韧的黑线,未端打个活结。这夜行人把活结套入细杆上,轻轻收紧,然后慢慢地拉扯。
    要知此人若是用手捏住细杆从枕下抽出,不论力道如何轻微,总不及用细线柚扯的手法来得轻细灵巧。尤其是像闵淳这等高手,感觉灵敏无比。他若是用手的话,诚恐伸手捏住细杆之时便因力道不匀而把闵淳惊起。
    那根细杆从枕下悄悄滑出,一寸复一寸,虽是缓慢,却十分稳定。
    这根细杆便是“五异剑”之一的“毒蛇信”,此剑不但形式制作都古怪,锋利无匹。同时这根细竹本身也是一件宝物,刀剑不伤。囚此此剑落在阴山派中人手中,固然可使该人立成一流高手。然而即使在一般的武林高手手中,只要持着之人不是像胡二麻子那等纯刚路子之人,仍然可以顿时增加无限威力。此剑还有一宗好处,那就是用来暗杀高手,可以说是百发百中的无上利器。
    这时但见那毒蛇信已被抽出大半截,枕上只压住尺许左右。闵淳居然令无警觉,依旧发出低微的鼾声。
    那夜行人更为小心地抽扯细线,眨眼间那五尺长的毒蛇信完全从枕下滑出来,那人手一提,毒蛇信入掌,身形借势跃退丁丈闸:。
    闵淳突然间翻身睁眼望去,黯淡灯光之下,只见一个青巾包头的女子站在丈许外,手中已拿着细棒。
    他一跃而下,顺手从床内取出大刀,顿时光芒森森,寒气迫人。他一步步向那女子迫去,冷冷道:“杨岚姑娘,把毒蛇信还给在下。”
    盗剑的女子敢情就是紫燕杨岚,她被这个英俊沉着的异国高手迫得步步后退,几乎已背贴房门。但她面上并无惧色,轻哂一声,道:“你应当晓得我跟什么人一道来的。”
    说时,右手迅即取下背上的铁琵琶,作势御敌。
    闵淳心中一凛,忖道:“她早先若是使用琵琶飞针的绝技,我只怕逃不过毒手了。”
    当下问道:“杨姑娘为何不趁机以毒针暗杀了在下?”
    杨岚道:“哟!问得好笑,难道是我喜欢你而不用毒针?”
    闵淳微微一笑,心想:“闻说此女娇纵任性,全然不顾世俗礼法。现下听她如此回答,果然传言不虚。”
    转念又想道:“此女既是如此脾气之人,我就须用出奇手法应付。”
    于是道:“在下虽然素常颇为自负,但记得从未与姑娘见过面,自然不敢作此想法。”
    紫燕杨岚面色缓和不少,道:“你自负才貌有点道理。好!我告诉你,是辛姐姐不让我暗杀你的。”
    闵淳大奇道:“是她?”
    脑筋迅快转动,突然恍然大悟,问道:“她定然还有别的吩咐才对。”
    杨岚讶道:“你如何得知的?”
    闵淳道:“在下别无所长,唯有这副脑筋不弱于人,她可是说过此剑到手之后,再还给我?”
    对方疑容满面地点点头,闵淳道:“辛姑娘对在下的‘观心术’大感兴趣,她曾经听在下说过此术尚未尽传秘要,须得有一样宝物奉献那位老师父才能学得。所以她考虑到此剑。
    此剑乃是五异剑之一,可算得是天下之重宝。由于此剑是在下从裴淳手中讨过来,所以她要托你盗回,然后再赠与我,并且迫我立刻离开中土,前往东瀛修习观心术,好回来传授与她。”
    杨岚颔首道:“辛姐姐说过你是当代极为杰出的人才之一,智慧过人。她还说可惜你武功尚未达到嬴得她的地步,所以她没有把你选入奴仆之列。现下瞧起来她评的一点不错,怎么样?你听从不听从她的话?”
    闵淳道:“一则在下舍不得那些结义兄弟。二则……”
    他沉吟g下,才道:“二则在下早已有备,姑娘手中拿着的不是真的毒蛇信。”
    杨岚一怔,低头瞧时,却辨认不出那细棒是真的毒蛇信抑或是假的。
    房门忽开,一个人踏入房来,道:“师妹把剑给我。”此人身躯胖大,竟是九州笑星褚扬。
    杨岚把毒蛇信交给他,一面说道:“你们已把博勒收拾了么?”
    闵淳一听此言,心头大震,忖道:“我本拟借这杨岚身上把辛黑姑引过来,又尽力拖延时间,好让大哥等人走得更远。但辛黑姑居然带了不少人手回来,分头对付我们三人。唉!
    若是博勒已经遭了毒手,那就不必把云秋心送到江南了。”
    原来他已听说过云秋心原本命在旦夕,只因见到裴淳,心头舒畅,才能多活几日。因此假使博勒惨死,则她得知此事,焉能获救?
    此外,闵淳这刻也就更为佩服薛飞光的神机妙算。敢情她计划让普奇等人护送云秋心先走,竟是算定辛黑姑先会追上他们这一路,是以只要他们应付得宜,辛黑姑就没有法子不让普奇他们把云秋心送到江南。
    褚扬双手抓住细棒,轻轻一拗,啪地断为两截。他道:“假的,真剑谁也弄不断。”
    闵淳拱拱手,道:“博勒兄可是业已遇难身亡?”
    褚扬道:“兄弟和郭师弟两人可没有这等本事,我们连房间也踏不进去。”
    闵淳暗想此言有理,只因博勒身上负伤,武功远不及平日,因此他敢放胆睡觉,定必已有布置。博勒乃是当世使毒专家,除非是裴淳这等一流高手,谁也不敢莽撞冲人。
    褚扬又道:“兄弟曾以一头雄鸡缚在竹竿上,伸入房内,才入便出,那头雄鸡便已中毒死去,你说厉害不厉害。所以兄弟只好用别的手段困住他,一面教郭师兄在暗处监视。”
    说到此处,外间已有响动。闵淳侧耳听去,好像是有人赤足在外面天井中团转奔走一般。
    饶他足智多谋,一时也想不到这是怎么一回事?门外有人轻弹木板,道:“师兄,那厮出来啦!”说话之人,自然就是褚扬的师弟神木秀士郭隐农。
    闵淳听不到裴淳的声息,心中大为震惊,问道:“褚兄,裴淳怎么了?”
    褚扬摇了头,道:“我也不知道,但你目下别轻举妄动,否则辛姑娘说不定要取你性命。”他随即退出房中。紫燕杨岚却退到后窗边把守。显然前面还有别人把守,所以她只须封住后窗出路便行。
    闵淳道:“辛姑娘这回失算,不知如何对付在下?”
    杨岚没有理他,闵淳忖道:“今晚的形势十分蹊跷可疑,辛黑姑明知此女武功远不及我,却只命她一人把守,莫非正是想诱我从后窗出去,坠入圈套之中?”
    他迅快地动脑筋推算,忽地恍然大悟,忖道:“是了,记得昔日莫愁湖边的英雄宴上,她曾以奇门阵法困住天下英雄,今晚大概也在后窗之外布置了阵法,诱我入伏。啊呀!难道她在天井之中也布置得有阵法,所以有人陷入其中,无法出阵?”
    这正是外面传来不断赤脚奔走之声的缘故。他一悟出此理,顿时计涌心头,举步向床边走去,伸手打床褥下面取出毒蛇信。
    他左手拿着毒蛇信,右手持刀,沉寒着脸孔向杨岚迫去。杨岚心中暗惊,喝道:“别动!
    否则我就用蝎尾金针了。”
    闵淳才智出众,自从听知杨岚的琵琶飞针的绝艺,但已想出一种可破这一类兵刃中藏有喑器的法子。那便是时时刻刻在胸口数处要穴上都用小铜片钉在衣服内层,如此只要对方的暗器袭向胸口要穴,他可以不必躲避,而趁这一丝空隙,已可以击毙敌人。
    须知大凡兵刃中的暗器类皆体积微细,又定必袭取面积最大的胸口数处穴道,所以此法只要保持秘密,敌人决计想不到而失手。
    闵淳沉声喝道:“姑娘休要迫我使用毒手,快快离开。”
    他的长刀举起,横持在面前尺许之处,招式古怪罕见,但却有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气直迫对方。
    杨岚终是女子,心中一寒,不知不觉移动脚步,让出窗口通路。窗后果然布置得有奇门阵法,她知道这是辛黑姑诱敌人伏之计,所以才会显得如此气馁,当真不敢阻挡这个雄威迫人的高手。
    闵淳唰地向窗口跃去,身法急疾,应当穿窗而出。杨岚正以为他出窗入伏,心头一松。
    哪知闵淳脚尖掠处,点中窗框,去势立时煞住。趁机以左手的细棒向杨岚背后点去。
    此举猝出不意,杨岚一身武功虽是十分高强,但敌不过闵淳智计百出,一时大意,便被点中,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闵淳一手拦腰抱起她,放在床上,以极迅快的手法用棉被把她紧紧裹住捆紧,然后再用布带把她连人带被捆缚在背上。
    刚刚弄妥,房门响处,褚扬探头入望,见了闵淳的装束以及杨岚失去踪迹,不禁大惊,做声不得。
    闵淳冷笑一声,道:“在下迫不得已只好把令师妹擒为人质,褚兄最好吩咐郭兄不要胡乱向兄弟出手。”说时,大踏步向房门走去,褚扬只好闪开,让他出去。
    闵淳一脚踏出房外,便见到天井中有个高大的人绕圈疾奔,此人正是飞天夜叉博勒。
    天色本来甚是黯黑,可是当中的房间灯光透出,所以还瞧得清楚。但见地上有不少木头石块,横七八竖,不过却隐约有脉络道理可寻。
    博勒在这数丈宽的天井内迅快奔驰,以他的脚力,一个起落足可以越过整座天井,然而他却老是转弯绕圈,双脚落下时从未踏中木石之物。
    褚扬因见师妹落在他手中,可真不敢动手,大声叫道:“杨师妹已被他擒住啦!”这话一方面告诉辛黑姑,另一方面则是暗示郭隐农不可鲁莽。
    果然从天井另一边的围墙上跃下来的郭隐农闻声却步,迅即倒跃回墙上,毫不敢做声。
    闵淳奔落天井,先转眼向敞开门的中间房内望去,但见室内甚是明亮,一个人站在当中,竟是博勒。地上倒卧着一个人,却是裴淳。闵淳还以为自己眼花,只因博勒分明是在天井中,何以霎时又到了房内?
    他揉一揉眼睛,蓦然大悟,忖道:“是了,辛黑姑擅长化装易容之术,前此在英雄宴上先后伪扮过朴日升和裴淳两人,都能瞒过群豪耳目。今晚扮作博勒,使裴淳上当,自是不足为奇。只不知她以什么手段使裴淳趴下?”
    房内的博勒冷笑一声,果然是辛黑姑的口音。闵淳心想大事不妙,裴淳己无抵抗之力,自己孤掌难鸣,只有服低认输的路可走了。可是束手就擒也实在不能甘心,脑筋一转,便道:
    “辛姑娘果然手段过人,在下甚感佩服。”说时,用脚跟倒踢地上的木头石块,居然踢得开。
    他一下子就踢乱了四五尺方圆之内的木头石块。博勒刚刚冲到,陡然刹住脚步,惊道:
    “啊,某家怎的还在这客店之内?”
    闵淳沉声道:“前辈瞧瞧房中的是谁?”
    博勒又啊一声,道:“是我呀!”
    闵淳道:“是辛姑娘,她的手段你素所深知,刚才你是陷入她的奇门阵法之内。”
    博勒道:“这就是了,你背上好像是个人,小裴淳怎样了?可是已被辛姑娘弄死?”
    闵淳道:“在下也不知道,请前辈附耳过来。”
    博勒闻言把耳朵送到他嘴边,闵淳迅快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大声说道:“博勒前辈,咱们可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今晚之事摆在眼前,倘若裴淳已死,咱们纵是嬴不得辛姑娘,也只好以死相拼了。”
    博勒凶悍地应道:“这个自然,走!咱们闯进去瞧瞧。”
    褚扬发出洪亮的笑声,淹没了客店四下惊扰之声,郭隐农向外面大喝几句,诈称深夜办案,各人不得多事探看,外面的噪声顿时沉寂。
    此时褚扬肥胖的身躯已挡在房门当中,闵淳压刀迫去,厉声道:“褚兄若不让开,在下迫不得已只好先把令师妹杀死,以泄心头之恨。”
    褚扬笑声顿歇,显然他已笑不出来。郭隐农大叫道:“师兄,他们要挟完我们之后,仍然下那毒手的话,咱们岂不是连一拼的机会也没有了?”
    闵淳道:“笑话,我们又不是杀人取乐之辈。”
    褚扬不能不信,只好移开一边,闵淳直迫到门口,厉声道:“辛姑娘,你以什么手段害死裴淳?”
    辛黑姑假扮的博勒冷笑一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闵淳眼中顿时露出凶光,因为她如回答分明承认已害死了裴淳。
    她瞧得清楚,这时才相信闵淳和博勒真有拼命之意。要知闵淳在说出拼命的话以前,曾经跟博勒交过耳朵,所以她误以为闵淳并无决心,只想吓她一下而已。
    当下她赶紧又道:“你们向我出手可说愚笨之至,试想我们三人一旦交手之后,你如何辨认得出谁真谁伪?”
    这果然是一个大难题,褚扬听了不禁发出得意的笑声。可是闵淳竟不为所动,喝道:
    “你出来。”
    辛黑姑怒从心生,一晃身已到了门边。闵淳见她来势神速,连忙后退。
    眨眼间院落**有两个博勒和一个闵淳,这刻自然还能从位置上判别真伪。闵淳双手握刀,斜斜指住辛黑姑,满面俱是森森杀气。
    他大喝一声“杀呀”!刀光一闪,横劈过去。辛黑姑身法如电,迅即闪开,顺手出掌拍击博勒。
    博勒不得不移动方位,辛黑姑连续玫击,手法之快,无与伦比。
    这两个形状一模一样的人忽进忽退,眨眼间已攻拆了七八招。辛黑姑武功博杂,内力深厚,本有制胜的机会。但她为了要使闵淳迷乱混淆,所以故意使出一路奇异武功,迫得博勒非闪窜腾挪不可。
    他们转了几转,平常人早就钉不牢那一个是辛黑姑了,可是在闵淳这等高手,仍然看得很准。
    褚扬瞧出辛黑姑心意,赶紧出手向闵淳遥击。闵淳不得不转眼侧顾褚扬,而且出手抵御。
    褚扬迅即退开,喝道:“闵兄,你目下已认不出真假,试问如何能够拼命?”
    此时院中两个博勒业已分开,虎虎对视。左边的一个喝道:“某家是真的。”
    右边的接口道:“胡说!某家是真的。”
    两人的声音一模一样。闵淳冷冷道:“在下虽然没有慧眼功力,但目下仍然不致于被辛姑娘所惑。”
    褚扬定睛一瞧,实在看不出哪一个是真的,不禁应道:“闵兄若是辨认得出,那真是十分惊人之事。”
    闵淳道:“这有何难之有?”他用刀指住他们,又道:“我问一个问题,便知真假,但你们都得应承两件事,一是只准回答一个字,二是这答话必须肯定和依题作答,你们答应不答应?”
    两个博勒一齐点头,褚扬道:“真真是玄妙不过,闵兄具有这等智慧,叫兄弟佩服万分,只不知行得通行不通。”
    闵淳也不答,举刀指住左边的博勒,问道:“裴淳目下是死是活?”
    对方嘴巴张开一下,才道:“死!”
    因为规定他只能回答一个字,而且要肯定,所以不能回答不知道。
    闵淳的刀指向右边的博勒,问道:“你怎么说?”
    他也迟疑一下,才应道:“死!”
    闵淳道:“好,现在我进去验一验裴淳是生是死,便可以指出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辛姑娘假扮。如若猜错,自当砍下这颗人头。”
    他这么一说,褚扬自然不拦阻他,便那辛黑姑也暗自忖道:“他焉能一验之下便知我们真假?”于是也让开一边,由他入屋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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