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洛风云录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39章凤舞九天,水寇命绝;魂游一隅,远客胆摇
    德贝勒疑惑地瞧着他,问道:“徐兄离开这儿,到哪里去呀?”徐元盛道:“方才我遇见师侄白亮,据他说关洛有好些人南来,要查寻鬼母下落,以便乘隙寻那白凤朱玲,好替死去的李镖头报仇,此事与我大有关联,故此如今去与他们会合。这位梁公子,我不再侍候了。在下知三位都是非常人,可是最好离开他,因为我们方才得知何以骷髅党对他紧追不舍之故,这种人,实在不值为他卖命……”
    孙怀玉道:“徐兄可否将骷髅党寻仇的缘因示告我等?”
    徐元盛道:“那有什么不可的,据他们无意中得知,原来这姓梁的竟是仗着老子的势力,无所不为,去年偶过乡间,见到一个农女甚为美貌,当下便要带回府去,充作姬妾,可是这农女已配一个农家子,农女的父母岂敢违拗,便将聘礼退回那农家子,却不知这对未来夫妇,日常厮见,早有感情,故此那农家子大为不忿,立即找姓梁的理论,自然不会有结果,而且被殴一身,返家后气愤而死。不料这农家子竟是骷髅党五名匪首中,老二的侄儿,故当骷髅党老二知道之后,便誓要杀他泄愤,为了这事,骷髅党全部由黔滇潜来湖湘,直到侦知姓梁的去峨嵋朝山进香,便由老二和老四千里追踪,不料结果失手,而留在武昌的老大却因青楼纵酒,败露行藏,被新近再次出山的老捕头汤霖擒住……”这便是大概情形。我一向以为姓梁的生长官宦之家,又是独子,不免受父母骄纵一点,因而脾气稍坏。既食人之禄,便忠人之事,于是一路舍命保护他,不料竟是这样的坏胚子,倒不如任他自遭孽报了,三位不致以为在下为人不义吧!”
    三人听了,方才知道内中详情,孙怀玉不由得懊悔地道:“这厮的确可恶,徐兄这样决定,足见心存正义,不为利动,我等万分佩服。”
    德贝勒问道:“徐兄方才提起鬼母,她不是在关洛间的碧鸡山立脚么?何以又会南下寻她下落?”
    徐元盛答道:“正是这样才奇怪,据说在不久之前,忽然有大队官兵进剿碧鸡山玄阴教的老巢。不知怎的,鬼母没有抵抗,而是闻风先遁,走个干净,根据蛛丝马迹,可能是匿藏在云梦附近,故此关洛的侠义道,分出好些人来追査玄阴教的下落。”
    他面上流露出不舍之容,可是大概约定时间已到,故此又有匆遽之色。孙怀玉道:“我们再打算一下行止,徐兄请先自便,将来到京师时,务请谋面,再把盏长谈!”德贝勒和屈军各各举手向他作别,德贝勒微笑道:“徐兄此去,自家保重,恕我等不送了。”徐元盛别过三人,径自下小船划向岸上,行色匆匆,料是不曾通知梁士伦。只见他在船中左右顾盼,忽然伸手脖子,紧盯着褚龄那面。接着他吩咐舟子几句,那小船便转折划向褚龄的小船。
    褚龄本来仍旧坐在船首,这时忽然钻回舱中。待得徐元盛的轻艇划到切近,篷舱中本来点亮的一盏油灯,蓦然熄灭,里面一片黝黯,哪看得出什么。
    徐元盛没有再逗留,径又折向岸上。三人在大船上看个清楚,不觉诡异相顾,德贝勒道:“那位褚兄一定认识徐元盛,为了不想见面,故而有这番光景。但不知为了何事,不肯相见?”
    孙怀玉道:“认识是无疑问之事,不过未必是好相识,否则……”
    德贝勒忽然截断他的话,手指着船外道:“二弟你看,褚兄的小船已泊向岸边,咦,他也上岸去了……”
    小阎罗屈军笑道:“你们白费心思,江湖上的行径,大都是恩怨相缠,永无了局,我们倒是赶快商量一下去留之计,决定到底与那厮同去武昌,抑是弃之而行!”
    德贝勒正要说话,舱中走出尖尖疲疲的于师爷,他一径走过来,搭讪着些闲话,一直到他们觉得太晚了,便回到后舱去。
    这时,不觉已近三更时分,于师爷已回舱中。德贝勒皱眉道:“这儿前不靠村,后不近店,我们即使想走,也没有去处,不如到长江再说,或者一路无事,便同往武昌无妨!”
    余下两人听了,觉得也是道理,便各各预备解衣安寝。
    德贝勒忽然张目仰望,口中嘘了一声,示意两人别作声。小阎罗屈军站起来,那意思是想出舱去,德贝勒一把捋住他臂膀,悄声道:“你别出去,留神怀玉,我出去看看……”不等他说什么,伸手将衫尾掖起腰间,跟着向舱壁上悬着的油灯,虚扇一掌,那灯应手而灭,屈军心中大为悦服,忖道:“这油灯相距五六步之遥,二爷竟能随手扇灭,这功夫比之任何武林名家,不见得会逊色,如若用宫中高手相衡,则比之我见过的雪地双鹰周佐,也是在伯仲之间,这种身手的确惊人,可笑我以前老不发觉,日后定要问问他,这一身绝艺,是打什么地方学得的!”他一面忖想着,一面移步过那木榻,孙怀玉正想下床,让他一手按住,悄声道:“贝勒爷吩咐我们别要出去,你别往外闯——”
    这当儿,德贝勒已宛如一缕轻烟,打侧面舱门闪出船外。按道理他本应直往中舱,因为情知徐元盛已走,船上已无别的会武功的好手,故此梁士伦的处境,最为危险。可是此刻他们都知道梁士伦的恶行,便不去管他死活,只忙着查探究竟是什么人夜闯官船。
    舱外冷风扑面,天上没有星辰,也没有月亮,黑漆漆一片。不过四下樯桅高悬的风灯,却照亮了整个湖湾。
    四下除了水声涌溅在船只底的微声之外,便无其他声息动静。德贝勒记得这船舱顶相当高,在船舷和船舱间有一片暗影,这刻闪出舱外,立刻隐蔽身形在暗影中。更不怠慢,脚尖微垫,身形已沿着船壁直游上去,宛如一只大壁虎。不过这舱仅仅丈许高下,故此在垫步那一下,已到了顶端。他探出半截头颅,张眼四觑,只见舱顶上站着两条人影,都持着兵器,正想向前舱那边纵去。
    在四面桅灯微光照射之下,但见这人的衣服紧贴着身躯,没有衣襟,像是整套的紧身衣裳,身形移动间,发出闪烁光芒。
    德贝勒虽是长居北地,这刻也有想出这两人穿的乃是紧身水服,大概是从水中来,故此身上的水珠,映起光芒闪烁。
    一个身材瘦长的手持两把两尺许的手叉子,一个是横提着精钢鱼叉。三件兵器也是闪闪发光。
    德贝勒忖道:“这两人是水寇了!但何以这般大胆,公然在舱顶走动毫不忌惮四面水师的哨卫?他们和姓梁的又有什么过节呢?”其实这时水师船上轮值的四名警哨,早让人弄倒,失去知觉了。
    两人转眼间纵到舱顶上,德贝勒四望并无其他敌踪,当下飘身下舷,闪电般从暗影间转到前舱去。
    那两名水寇飘身落在船头,轻功竟也甚是佳妙,脚下的官船毫无动静。
    他们真个大胆,疾速而又轻灵地撬开前舱门,闪身进舱。舱中壁灯未熄,照得清楚,六七名家人,横七竖八地睡倒一舱。他们相顾望了一眼,那瘦个子微微摇头,手叉子指指中舱。
    德贝勒在窗外看得真切,念头一转,觉得那梁士伦虽是不肖,可是究竟在自己羽翼之下,不应让他遭人毒手。当下身形忽起,如怪鸟盘空,倏然落在前舱和中舱之间的通路处,那儿也不过是三尺来宽的地方。
    前舱通过这边的舱门忽然打开,德贝勒早藏身在门边,这时鼓气向门内吹一下。那瘦个子正待出舱,忽觉一阵冷风劲扑眼鼻,力量强劲得奇怪,像要封住自家呼吸似的。
    他禁不住低哼一声,伸手拦住另外那人,趔趄一下,蓦然转身,扑奔那边舱门。
    忽见那扇舱门,无风自动,悠悠关闭。这时,另外那手提精钢鱼叉的汉子,也知事有蹊跷,同时止住身形。
    两个人在油灯光下,商量地对望几眼,持鱼叉那汉子,腾出左手,掏出几枚鱼骨头似的细小钢刺,这种暗器名为“飞鱼刺”,喂有极厉害麻药,可以在水中使用。
    瘦长子想起兵法中所谓虚者实之的道理,手中手叉子指指已闭上的舱门,另外那汉子点点头。便一同踅近门口。这汉子倏然用鱼叉推开舱门,瘦个子早有准备,伏身贴他急窜而出。那汉子也跟着一溜烟似的纵出门外,两个人这时正是浑身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暗算。
    两人在船头稳住身形,放眼四望,只见四面桅灯隐隐,水波喋喋,哪有敌人踪迹?
    那提叉汉子灵机一动,用叉指指舱顶,自个儿却倏地往左侧绕去。德贝勒这刻果然伏在舱顶,心中正打算如何施用个下马威,把这些水寇吓走便算。刚才他很容易地戏弄这两贼,于是便生了轻慢之心,低估了两贼的能耐。哪知这两贼均非弱者,那瘦个子持手叉子的,乃是洞庭帮副帮主银鳝廖潜,昔年与毒蛟林源和现在隐于太湖的灵龟伍陵三人合称湖湘三水怪,名声赫赫。虽然陆上功夫总不比水底高明,然而加上百战经验,那种机智便难以衡量。
    至于那提叉汉子,则是毒蛟林源的亲侄子飞鱼刺林渭,为人素常出名阴毒,自从传了林源的飞鱼刺之后,不知用来暗算过多少人,故而以这暗器得名。
    德贝勒见银鳝廖潜瘦长的身躯,笔直纵起,倏然一长身,真力贯在右掌上,“呼”地劈空打出去,猛然发觉敌人竟是直上直落,并没有向前扑来,这一下掌力虽足,但隔了六七丈远,怎样也伤不了敌人,正在错愕间,忽闻临风有极轻微的破风之声,到发觉时,已快打上身来。这时才听到后面有人低叱一声“打”,敢情是那飞鱼刺林渭从侧面纵起,身在半空时,一见舱顶敌人没有防备,注意力给银鳝廖潜引住,便在肚中暗笑,扬手发出早已摸出的飞鱼刺,一连五支,作梅花形发出,估量在一丈方圆之内,敌人无法逃出毒手。在飞鱼刺快要打到敌人身上时,才发声喝出“打”字。
    好个德贝勒,不愧是武林高手,这时临危不乱,蓦然向前面倒去,上半身已低垂舱顶外,但饶是这样,也不能避开作梅花形飞来那五枚飞鱼刺的前下面两根。只见他双脚后跟踢处,两枚斜射而至的飞鱼刺已飞上半空。这一下正是昆仑山名闻天下的“凤舞九天连环七式”中的一式。这风舞九天连环七式早已绝响百年,不料会在清室王冑身上复觅于江湖。想那飞鱼刺林渭如何晓得,这刻尚以为有机可乘,身形疾然冲下,手中鱼叉带起一道精光,一招“青龙探爪”,急刺敌腿。
    眼前一花,早已刺个空,却听银鳝廖潜惊呼一声,他身形刚好站定,却见人影一闪,那敌人正如飞凤回翔,姿势极为好看,身形并不急疾,却是无比迅速,还没有眨眼工夫,已到了面前。白光一闪,一柄精光耀眼的手叉子已划向持叉右臂。飞鱼刺林渭在这瞥掠之间,已认出这柄手叉子正是湖湘三水怪之一,银鳝廖潜的兵器,只不知怎的会在这瞬息间,到了敌人手中,而且还拿来对付自己。
    当下不暇思索,抽叉撤步,正想化招为“挑帘望月”,自保拒敌,哪知敌人身形闪处,带起一股风声,已飞越过头顶,落在身后侧边。
    飞鱼刺林渭听风辨位,鱼叉斜里从胁下刺出,却听船头的银鳝廖潜低哨一声,发出退却讯号,心中怦地一惊。
    德贝勒双眼露出怒恨光芒,当他双脚踢飞暗器之时,已经升起怒火,觉得这水寇太以阴毒,用这种手段来拾人性命。敢情那五根飞鱼刺均是打向身上各穴道,如果打上了,最少也是残废终身的重伤,教他如何不怒。立即使出凤舞九天连环七式的奇功来,浑身肌肉同时抽紧伸缩,真气正逆反复运行,身形已回翔而起。银鳝廖潜刚好身形落地,暗惊这儿怎会跑出这么厉害的高手,那掌力竟能打得这么远,虽然未曾负伤,可是已见出这敌人的功力,乃在自己之上。正在转念之间,敌人有如天外飞来,一掠而过,风声压体,不由得双叉急刺,一招“双蛟出水”,攻敌自保。猛觉手背一阵剧痛,德贝勒双手探处,直如仙凤拂翅,一下子夺得一把手叉子。银鳝廖潜退步不迭,但德贝勒根本志不在此,凤舞九天连环七式乃是回环运用,奇妙无比,已自折回舱顶。
    飞鱼刺林渭一叉从胁下刺出,听到退却之讯,还未转念,猛觉鱼叉被敌人捋住,运力一挣,却有一股潜力撞来,慌不迭松手弃叉,倒蹿飞退。
    德贝勒捽叉弃刃,身形跟着飞起,看起来并不急疾,却是比林渭快得多。在林渭折腰下插向湖中之时,飘飘然伸手一按林渭背脊,跟着退回舱面。
    银鳝廖潜手叉子一被夺出手,立刻发出退讯,自个儿已一跃下水,半点水珠儿也没飞溅。这时已伸头上觑,正好望见德贝勒伸手按了飞鱼刺林渭背脊一下,退回舱去。禁不住脱口低叫半声,在水中一蹿,正赶上飞鱼刺林渭“扑通”一声,掉在水里。这情形已显出飞鱼刺林渭身负内伤,连分水而下也办不到,立地伸手挟着林渭腰肢,向水底急泅潜走。
    德贝勒施展武林绝艺,立刻将敌人收拾掉,心中一阵畅快,方才一股怒气,早已消散,仰天打个哈哈,伸脚一扫,舱顶遗下的两件兵器,忽地飞掉水中。
    哨声落水声以及德贝勒自己的笑声,把水师船上的水军惊动,这时发现了船外的警哨已昏倒不动,更加声张吵嚷起来,霎时间举起大把灯笼,还有好多孔明灯,射出一道道黄光,四面照射,有几只船立即拢过大船,上来探看梁公子动静。
    德贝勒早回到后舱去,一任外面吵嚷,三人却管自睡下,一面低声说出内情。隔了片刻,于师爷由一个家人,打着灯笼进舱,见舱中只有三人,惊问道:“三位也醒了?徐师傅呢?他是到外面巡望么?”
    孙怀玉一骨碌爬起来,显然不怀好意地笑一下,道:“我们整晚没见过徐师傅,方才有两名水寇偷上船来,都打发了正想睡下,先生你便来了!”
    于师爷身躯震动一下,那双鼠眼,在三人面上溜了一周,才道:“方才有水寇?徐师傅他……孙兄的话,在下弄不大清楚……”
    德贝勒道:“于先生别惊——”他咽住一下,嘲弄地看着他,再道:“徐兄自傍晚上岸,至今未回来,他的随身包袱也带走了,这情形你可以估量一下。至于方才的响动,果真是有两名水贼溜上船来,已被我们打发走了,相信今晚不会再有什么事——”
    于师爷放心而又不放心地吁口气,不管他们嘲弄的神情,连忙行礼道劳,告了扰便退出舱去。
    孙怀玉见他有点狼狈,等他退出舱之后,忍不住打个哈哈,压低声音道:“这厮既是梁总督的心腹,害人的主意,恐怕出得不少,有机会还得弄点苦头给他吃,之后将他也除去——”
    小阎罗屈军嘘一声道:“隔墙有耳,这刻让他知道,究不是上策……”
    这里三人悠然笑语,却不知岸上一幢屋子内,这刻正是刀光剑影,杀声动地。
    原来当徐元盛一径上岸后,便匆匆穿过那热闹的小市集,在集外不远,几幢房屋建立在一个大园子之内,这里便是湖湘一位武林人物邵元的乡居,邵元早年是著名镖头,擅使一面铁牌,专破各种暗器,近年息居于此,因为昔年走镖,与关洛间镖行中人,都有联络,故此这次关洛来了好些武林中人,都憩足于他家。
    除了最末的一进是内眷居住外,其余两进,都拨出来给这些武林朋友歇宿。徐元盛走进大厅时,里面灯火辉煌,团团坐着七个人。
    当中须发已灰的魁梧个子是主人邵元,顺左边排落是个老者,目光矍铄,健壮异常,乃是双戟李照的师叔田光,手中托着一对铁胆,不住搓动,发出“啷啷”微响。接着是西凉派高手闵世华、薄公典两人,神手常公仲,徐元盛的师侄白亮,以及一个中年人,乃是田光徒弟谢超。
    徐元盛洒开脚步,直闯进厅去,紧张地叫道:“我发现她了……我发现她了……”
    众人都站起来,主人邵元首先问道:“徐兄发现了什么?莫非是……玄阴教的——”
    徐元盛道:“除了她还有谁,我……是说那白凤朱玲——”
    这话一出口,众人全都矍然相顾,耸然动容。徐元盛道:“她仍是乔妆男子,在一只小船上,虽然到我命舟子划到船旁时,她躲进舱中去,并未曾对面看清楚。可是我知道定是她,鬼母座下一凤三鬼中的一凤——”
    神手常公仲叫道:“这个女妖真个碰上了,我们快去寻她——”
    田光厉声道:“擒住这贱人,将她的心挖出来,祭奠李师侄……”
    当下众人纷纷离座,他们谁都知道这敌人乃是强劲仇敌,决不能轻视,故此各各抄兵刃,检视暗器。
    白亮和谢超,一个是单刀,一个是丧门剑,这时先闯身前走,带引道路,忽见厅门站着一人,两道斜飞的长眉下,那双淸澈乌亮的眼珠中,射出寒冷的光芒。白亮大吃一惊,当日在河畔柳村外,曾见过白凤朱玲一面,这时瞧得清楚,不是她还有谁人。不禁失声引吭叫道:“她……在这儿——”
    寒风吹起她的衣襟,显得十分文弱。雅致的形体,仿佛要随风而逝似的,谢超听到白亮一叫,明白挡住去路的正是欲得而甘心的仇人,当下手中丧门剑一摆,喉间吼一声,一招“魁星点头”,剑光闪处,分心刺去。
    白凤朱玲清瘦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笑,迈步左旋,谢超的剑尖擦身而过,她不待敌人收剑换招,身形倏然歪倒,闪眼间,却从剑底钻过,来到右侧。谢超身手本是不凡,但不识朱玲用的乃是鬼母独门步法,名为“游魂遁法”,当日大闹铁家堡,堡中群雄齐起堵截之时,就是让她以这一路游魂散魄般的遁法,东歪西斜,转眼脱出重围。这时,朱玲已贴近谢超身旁,几乎鼻息相接,幽香微度。谢超在不觉之间,被敌人走到怀中,焉能不惊,哪有暇领略麝熏微度的香艳滋味,这时势不能回剑伤敌,右手翻腕用那突出掌外两寸许的剑把,疾撞敌人“锁腰穴”,左掌也不封闭门户,改剑诀为拳头,猛捣出去。
    但觉眼前一花,朱玲又在他胁下钻了出去。谢超暗叫一声不妙,念头转动间,朱玲清叱一声:“倒下!”人影闪处,已俏生生立在厅内,手中持着打磨得锋利的丧门剑。而谢超则俯仆而下,重重摔在地上。
    朱玲细长的眉毛微挑,目射异光,冷笑道:“方才那个背地伤人的,赶快来送死……”
    田光手中的铁胆“锵”地大响一下,面上已变了颜色,气哼哼地喝道:“贱婢休得张狂,看暗器——”语声未绝,手中两枚铁胆已劈面打去,激起极沉重地破空之声。
    但见朱玲斜刺里走开,衣袂飘扬,乍看去好像凌虚而行,如幽人独往独来,无滞无碍。那两枚铁胆如何伤得到她,“砰叭”大响连声,敢情劲道十足,把厅墙打穿了一个窟窿。
    闵世华抱着砍山刀,拦将过来,叫道:“难道你一味会闪躲,不敢斗上几招么?”他的声音,极为响亮,大厅中也起了嗡嗡回声。
    朱玲傲然挺剑,藐唇道:“你们一齐上来吧,好叫你们死得眼闭……”
    闵世华受她奚落,面上挂不住,转头叫道:“这段冤仇乃由敝派所引起,在下占先一步,替关洛同道报仇,各位前辈朋友,请替闵某压住阵脚——”
    主人邵元横提着那面大铁牌,已欺近来,闻言立刻往旁边散开。其余神手常公仲,和西凉派薄公典,也围在圈外。徐元盛的钢鞭在常德被魔剑郑敖削断,这刻没有趁手兵器,便坠在一旁,手中托着一对银梭,凝目伺敌。
    只有田光冲过来,手中持着护手双钩,怒叫道:“闵老弟把这贱婢让给我——”
    白凤朱玲道:“你们两个一齐动手好了,省得唇舌相争,耽误我的时间——”
    闵世华见田光冲过来,心中大为不悦,无可奈何地撤后两步。
    朱玲外表似是目空一切,其实早在心中盘算:“这田老头得名甚久,未知功力如何,还有那持铁牌的,也不知功夫深浅,其余的可不必放在心上,我必须如此这般,以策万全……”
    在她忖想间,田光已大喝一声,双钩一齐刺到。朱玲错开两步,出剑平刺。田光左钩一沉,疾撩敌剑,“呛”地微响,钩尖已挂着敌人剑身,心中暗喜,运劲引夺。右手钩已斜划敌人。忽觉手中一震,敌人那剑如灵蛇跳动,蓦然滑脱出去,心中不由得惊讶,怎么会锁不住敌人的剑,这时右手钩已划到敌人身上,只见敌人微微一歪,又是举剑来撩,“呛”地再响一声,自己的钩又咬住敌剑。
    田光数十年浸淫双钩之中,招式纯熟已极,不待思量,左手钩已急划敌臂,务求将敌人的剑夺出手再算。
    朱玲一声轻笑,手中剑微颤,依然像第一下那样,滑退出来。只见田光果然错愕惊顾,身形略为停滞一下。
    这两下脱钩而退的剑法,厅中的人没有一个能叫得名堂,全都在心底暗中惊异。原来碧鸡山玄阴真经内,有所谓“玄阴十三势”精微奥妙,莫测其端,乃是鬼母不传之秘。鬼母以绝顶天资,浸淫于“玄阴十三势”数十年,方始得其秘奥,自诩天下无敌,这十三势的厉害,可想而知。鬼母又从十三势中,创出几种兵器招数,在白凤朱玲而言,乃是“玄阴十三剑”,而实在则只传了十剑。三鬼之中的厉魄西门渐,却是“玄阴十三剑”,传了十一招,已比朱玲出高一筹。
    朱玲退开一步,扬剑叫道:“你们听着,我可要使用暗器,我的暗器是夺命金针,专钉穴道,你们无论有没有参战,一律要提防点儿——”
    这几句话,那徐元盛和常公仲是尝过她金针绝技苦头的人,忍不住叫道:“各位要小心,那金针难防得很!”
    朱玲蓦地向旁边滑开,正好田光已提钩扑上,两下错过,她右手一扬,叫道:“打!”那方向正是丈余外的神手常公仲。
    正是先声夺人,神手常公仲吓了一跳,舞刀急撤,挪开四五步。定睛看时,朱玲已溜开寻丈,剑光如灵蛇飞舞,拦住田光身形,那柄丧门剑分开钩光直刺进去。常公仲空自舞刀闪避,敢情朱玲只是虚声恫吓。这时,饶他阅历世故,俱有火候,也禁不住为自己的张皇而脸红耳赤起来。
    欲知朱玲来踪去迹,以及正邪高手,大会武昌等紧张情节,请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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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金针剑气一凤施妙计,铁牌刀光群雄陷重围
    上章说至白凤朱玲,随着徐元盛报讯之后,现身于邵元厅中。
    这时,朱玲诈作使用金针,把神手常公仲吓了一大跳,跟着已回身拦住追扑而来的田光,手中长门剑分开双钩,分心刺入。
    乡间的屋宇,俱都占地宽敞,这大厅地方不小,虽然加上朱玲共是八人,仍有极大地方可以施展。
    田光曾经两度夺剑不成,当下已深信名传天下的一凤三鬼,果是平生未见的劲敌。这时双钩斜封,但敌人剑尖已经探进来,寒风拂面,形势大是不妙,嘿然喝一声,反身旋开数步,堪堪避过一剑,他乃是关洛第一位镖头双戟李照的师叔,身手自是不弱,却也险险立即负伤落败。
    朱玲身法奇妙,晃眼之间,已闪在闵世华面前,剑挟寒风,刺向他胸膛,闵世华砍山刀已捋在手中,却不招架,疾地退后。只见剑光闪处,急划侧面的薄公典。招数太快,后面的田光刚刚举钩想重新扑来,朱玲已连攻了两人。
    薄公典乃是西凉派宗主移山手铁夏辰,手下四大弟子之一,他们这一脉俱以力量沉雄见胜。这刻他并不如闵世华所想一般,将朱玲留给田光独力收拾,一见剑光划到,手中呛啷啷响处,那柄九环刀已使出黄沙刀法中,“平地青莲”之式,绞剑削臂。
    朱玲见他出手疾迅,招数精奇,知道也是把好手,眸子一闪,手中长门剑已撤回来,忽如长虹飞度,追刺闵世华。左手反掌一扬,一线金光闪了一下,侧面立刻有人哟了一声,“咕隆”倒地。
    闵世华来不及看倒地的人,手中砍山刀斜劈而出,势猛力沉,朱玲哪会与他以硬相拼,玉腕翻处,丧门剑忽地从胁下推出,正好挑在急扑而来的薄公典九环刀上,“叮”地微微一响,那柄挟着千钧力气的刀环大刀,软软滑开。田光双钩这时已经攻到,他被朱玲飘渺莫测的身法,使他直到现在才能够追扑到和递招。朱玲头也不回,忽然一矮身形,竟从双钩之下,倒退出田光身后,这一来,反而变成田光拦住闵世华和薄公典两人。田光老脸通红,羞忿难忍,右手钩反手急劈,却劈了个空。
    徐元盛已抱起受伤倒地那人,原来是送了丧门剑给朱玲使用的谢超,他失剑之后,心中那份难受就不用提了,打囊中掏出几枚铁莲子,接近战圈,一心想找机会暗算,谁知朱玲比他更阴毒,在剑刺薄公典之时,已经注意到他一个劲追近来和面上的神情,因此在撤剑追攻闵世华那一刹那间,出其不意地先发制人。
    宅主人邵元怒吼一声,敢情他已看到谢超已被朱玲的金针,扎在“提命穴”上,情知谢超纵使不死,也落个一生残废,教他如何不怒,振吭叫道:“各位别要手下留情,这妖女太狠毒,容她不得……”叫声中,自家提着那面铁牌,揉身直扑。他仗着手中铁牌,专克天下暗器,而且极是沉重,武家所谓“一力降十会”,臂力大的人,的确占很大便宜。
    朱玲等闲不使出“玄阴十三剑”,这刻冷笑一声,道:“你们刚才疾呼,要挖出我的心,今晚看看是谁挖谁的……”几句话的工夫,众人已合围住她,几般兵器,相继攻戳,朱玲显得吃力地招架着,口中仍然说着话,她道:“你们有老有少,南方的和西北的英雄人物都在这儿啦!依我说,再多请儿个人来,真真正正以多为胜才对……”这时,一共有四个人联手围攻,那便是田光的护手双钩,邵元的铁牌,闵世华的砍山刀,薄公典的九环刀。这四人当中,以那对护手钩和那面沉重的铁牌最具威力,但两柄沉重的大刀也神勇异常,不比泛泛。朱玲在四人夹攻之下,只这说话工夫,已显得吃力招架。她的话一说出来,这四人就如预先约好似的,一齐收手退后。原来这几人都是浮起同样想法,田光在西北早负名望,岁数又大,当然认为不能负起以众凌寡的罪名。邵元乃是湖湘武林有名人物,听了朱玲的话,自然赶快敛手。而闵世华、薄公典两人,乃西凉四大高弟,也是有身份的,不得不退。其实他们四人本来无心合力夹攻,最多也不过想戒备守着敌人逃路,不让这狠毒的敌人逃走而已,可是被朱玲东一下,西一剑,惹得全动上手。
    朱玲见他们一齐退后,中央只剩下她一人,心里觉得好笑,忍不住嗤地笑出来,继续道:“我可不怕你们,你们最好一同上来,否则落了单,死得更快……”她转瞬扫视,见四人俱是面现怒容,知道他们一定要招呼定谁先上来动手,当下又格格一笑,左手一扬,一丝其细如线的金光,疾射而出,暗器出手之后,才喝道:“撒刀”!薄公典哎哟大叫,那柄九环刀真个掉在地上。要知朱玲的夺命金针,得自鬼母真传,已练至十分火候,当日双戟李照死在金针之下,这且不说,便是银梭徐元盛、神手常公仲两人,身手比之薄公典差不了多少,先见到李照身死,有了戒心,距离又较之现在为远,况且躲不过金针之厄,想那薄公典这时如何不着她的道儿,立被金针深扎在右臂的“斤宿穴”上,但觉半边身子都麻了,九环刀呛呛坠地,身形却本能地尽力往后跃开,脸上的颜色,疼羞兼集,变得苍白,神手常公仲忙上来扶住。
    剩下的三人愕然惊顾,怒叱之声并发,朱玲不俟他们说话,丧门剑的光芒闪处,划起大半圈长虹,连攻邵元和田光两人,邵元藏头缩颈,让剑风拂过之后,手中铁牌,打偏着横砸敌腰,这一下真是势急力猛,眼看朱玲只要被田光迫住一下,便难逃毒手。田光久经大敌,阅历极丰,这时哪有不知之理,眼见剑光临头,暴叱一声,也是藏头缩颈,手中双钩真力贯足,一式“双龙抱珠”反攻敌人上中下三盘。这一式原是拼命的招数,因为只要敌人猛然沉腕,他的背胛非开一道口子不可,但敌人则要肚穿腹破,立刻有丧命之危,这样自己总有便宜。
    朱玲这时进既不能,停亦不可,因为身后的邵元,那面铁牌力量已经运足,急砸而至,成了前狼后虎的形势,只听她格格一笑,不知怎地一矮身,忽然倒退着从邵元的铁牌下钻出圈外,闵世华站在一边看得淸楚,只见朱玲退钻出来,站直身躯之时,头上的帽子忽然歪倒,露出乌亮的青丝,敢情方才真是危机一发,朱玲虽在万险中脱身出来,但头上戴着的帽子,已让贴顶而过的铁牌风力,拂捋歪了。可是朱玲身形太快,直到她站直之时,她的帽子才歪落一旁。这一刻儿,闵世华微微脱口喝彩,心中忖道:“这白凤的剑法不见得惊人,但这身法又快又怪,看起来老像无法伤得着她似的!当日在堡中大厅,放着一厅子武林朋友,据说也是让她忽歪忽倒,那些人连她的衣角也碰不到半下,结果吃她从容离开,大概便是用这身法了……”
    他念头尚未转完,白凤朱玲已扶正帽子,向险些儿撞在一块儿的邵元和田光两人嘻嘻冷笑两声。回脸一瞥闵世华,成心挑衅地微哼一声,剑尖一领,身随剑走,疾扑而来,闵世华哪敢大意,尽管心头汹涌着仇恨,拟得一刀斩她做两截,但手上却用出一式“急流鼓棹”,半攻半守,刷地砍出半刀,未等部位够上,已自收刀横拒,封住门户。
    白凤朱玲心中另有算计,此时见他严密封住门户,心中电光火石般忖道:“姓田那老不死的,背后伤人太甚,我宁愿放过其他的人,也非教他吃点苦头不可——”这念头在心中一掠而过,身形已倏然歪倒,旁人但觉她宛如游魂飘荡,忽然又作弧形半圈后退。
    邵元和田光两人方才差点儿撞在一块儿,各自悬崖勒马,猛然收势,邵元怒恨攻心,收势之时,并非将力量中止,而是半收半发,大铁牌横里荡开,旋了大半个圈子,身随牌飞,追扑而来。朱玲相度形势,本以为先逢着田光,哪知邵元从斜剌里急扑而来,那面铁牌风力绝大。她俏眼一转,知道预定剑针齐施,以伤田光的法儿用不上了,因为邵元的大铁牌面积太大,风力又猛,夺命金针不易伤到他。
    田光虽然迟了一点儿追扑,却因距离稍近,这时双钩暴长,急刺而至,时间恰好凑上,又成两人夹攻之势。朱玲见双钩如双龙出水,凌厉攻至,禁不住娇叱一声,身形一错,手中的丧门剑直挑顺推,竟自和身撞向邵元的大铁牌上。邵元心中暗喜,腕上加劲。剑尖铁牌倏然一触,邵元不觉脱口惊噫一声,那去势急劲的大铁牌竟拦敌人不住,眼看着敌人直线凌空而起,越过自己头顶,飞坠身后。连忙吐口唾沫,叫声“倒霉”。敢情江湖人最忌被妇女跨顶而过!
    朱玲故作闲暇地斜睨他们一眼,举剑指道:“你们最好一齐上来,你们也应该看得出,我没骗你们吧!”话声中,“你们”这两个字特别咬得重音。
    三人心中更加怒了,可是方才朱玲直撞铁牌,露了一手绝招,连闵世华也将观念改变,知道朱玲不单凭恃着怪异的身法,其实在剑法上,另有绝妙造诣。不过想是这样想,却是不能做出三人一涌而上的事情!
    白凤朱玲见他们仍是踌躇,明白他们的心思,故意呕他们道:“哎哟!你们三个成名人物,也不敢跟我动手啦!罢了!我饶了你们这一次……”说着话,脚下已趦趄着,作出要走模样。
    这时,三人不约而同地大吼一声,除了闵世华先扬刀邀截去路之外,邵元和田光两人,却是齐攻朱玲。邵元的大铁牌直拍出去,口中叫道:“这妖女口舌伶俐,手脚恶毒,两位别让她用话扣住,一齐拾下她再算……”
    朱玲冷笑一声,丧门剑急削而出,倏然化为粘势,随手将沉重劲急的大铁牌卸开一边,口中嘲道:“说到结局,还是三人一齐上来,何苦忸怩作态,白白耽误时候?”
    三人被她逗得急不得怒不得,咬牙切齿,奋力夹攻。三个都非庸手,一合围便大见威力,有时一齐进招,使敌人无法首尾兼顾,有时此退彼进,迫敌自露破绽,眨眼之间,已招架了七八招。
    白凤朱玲这番二次出山,心情迥异,做事显得老练得多。只见她举剑起舞,那剑光如重茧剥丝,层层抽出,手法奇妙无比。不管三人施展任何凌厉招数,也不管是夹攻或是单独乘隙而进,她只舞她的剑。乍看起来,浑身上下破绽甚多,但等到邵元等三人猛攻之时,恰恰剑光又封住来路。
    三人都不知她使的乃是鬼母真传,“玄阴十三剑”,虽然她只懂十式,但使将开来,奥妙无比。三名武林好手,共是四件兵器,团团围攻不长时间,又是十余招过去,三人都同时发觉一桩事,原来起初他们三人或是同时夹攻,或是此进彼退,虽然未曾得手,却见朱玲神色凝重,毫无怠慢之色,但二十招一过,他们三人便一味向着右方团转围攻,老是打着同样方向的圈子,而朱玲面上审慎凝重的神色渐渐敛掉,一似胜算在握的神气。
    田光首先想扭转这种局面,候得朱玲翻剑粘开闵世华的砍山刀时,倏然健腕一挺,双钩向左方一穿,意欲戳向朱玲露出的身躯,哪知人影闪处,邵元的大铁牌比他先了半步,撞向同一部位。田光怒哼一声,忖道:“果然受制于她,我非弃钩不可——”心中想时,双钩已收将回来,恰好朱玲回剑点那铁牌,田光双钩一展,寻隙而进,竟然又是绕右打圈。
    三人不由自己,连环急攻,明知向右移转,乃落敌人算中,却因自己这面伤了两人,正是新仇旧恨,齐上心头,哪能就此干休罢手,见到空隙破绽,便不能不攻。于是大厅中剑气纵横,刀光牌风,映得人眼花缭乱。
    白凤朱玲剑法使开了,但觉有左右逢源之乐,一任敌人虎视眈眈,伺瑕蹈隙,却是履险如夷,心中不禁忖道:“记得师父有一次无意中说起,我学得玄阴十式,已足够纵横江湖,尤其是不怕高手联攻。单是这十式连环运用,便足以自保有余。尚有未学的三式,每一式都有莫大威力,假如多学到第十一式,这个玄阴正式剑圈便添了吸力,只要敌人出手来攻,便不能脱身退出战圈,结果非毁于玄阴绝户不可。第十二式则是能将玄阴剑圈变化为反式,第十三式则是正反合璧,玄妙通神,那时虽是遇上了碧螺岛主于叔初,也能够占点上风了……”她一面寻思,手中的剑却是如龙凤回翔,上下纵横,再哑斗了好一会,她的剑圈越使越大,但剑光却无所不至,渐渐有卷住三人之势。田光、邵元同时发觉不妙,田光叫道:“这样打不成,我们且退……”邵元应声道:“我正有此意,唔——闵兄也退么?”
    朱玲格格笑道:“三个一齐上来,还是要败逃,可是——”她微顿一下,黑白分明的俏眼中,射出一丝寒冷杀气,“事情岂有你们想得如意,要来便来,要走便走?乖乖的趁早把脑袋留下——”
    这时交手已有七八十招,三人心中各自有数。闵世华则是个宁折不弯的脾气,明知时间越久,越是吃亏,应该先退下,缓一缓手,再图良计才是。但一面又想到,这一败退,师门的脸全给他丢光了,还有什么面目在江湖走动?况且自己不说那宿仇是由师门引起,便方才伤了师弟薄公典的新仇,说什么也是非报不可。于是横下心肠,手中砍山刀尽情施展出黄沙刀法,宛如平沙浩漫,无所不至,刀风霍霍,凌厉疾攻。面上一片坚决表情,大有风萧水寒,壮士不还之慨。
    田光和邵元成名不易,极是知机,并不如闵世华一般想法,故此邵元将退之时,一眼瞥见闵世华那种与敌偕亡的神色,便忍不住再问他一句。
    闵世华带出愤怒地哼一声,并不作答。田、邵两人听到他的怒哼之声,心中掠过一阵异样感觉,狼狈地对觑一眼。
    朱玲又是轻笑两声,无意中瞟了闵世华一眼,正好和他那凜然的眼光相触,她的心不觉猛然跳动一下。她发觉他面上浮动一股悲壮的神色,而且十分坚决,一种大丈夫视死如归、决不屈服的神情。她仿佛见过这种眼光和神色。刹那之间,旧日的回忆,猛烈地震撼着她,使她不自觉地微微摇头,宛如下意识地想摆脱这联想的侵袭,她委实是害怕那回忆——
    一幅景象倏然掠过她脑海中——她真心爱着的人,从酒席上站起来,凜然地走出大厅去,他的面上,便有着相似的神情……(事见本书第十三章〉
    剑势忽然松懈,那越来越扩大的剑圈,立刻缩小。她左手扬处,一丝金光电射而出,田光举钩一挡,“叮”地微响一声,金针落地。可是田光也暗中捏一把汗,敢情他从双钩上感到,那枚夺命金针虽然体积微小,但力量却极强劲,怪不得能深入穴道,致人死命。其实朱玲因为心中恍惚,本来这枚金针是要乘隙伤闵世华的,但不知怎地没有招呼他,却打向田光,时间和准头都大为差逊,才让田光轻易挡落地上。
    田光和邵元本待退出剑圈,这时忽见敌人自动松懈,大是有隙可乘,一齐将前念抛开,一牌双钩,重振威力,攻将上去。
    旁边又有人喝叱一声:“看打!”两道白光,连翻而至,直射朱玲。那人正是银梭徐元盛,他将受伤的谢超挟进后面,急忙替谢超点住穴道,不让金针随着血脉,直攻心脏而死,正在忙着,神手常公仲也搀着薄公典进来,他的伤处在臂,那枚金针还露出米尖也似的尾巴来,当下忙又低头用牙咬着针尾,拔将出来。眼见薄公典的脸色白中泛青,咬牙死忍这痛苦,不肯哼出声音。便忙又包扎好,走出厅外,却见白亮持刀守在一旁,并无机会进手,便嘱他到后面看顾一切,自己与神手常公仲扑到战圈之外。那时朱玲正好将玄阴十三剑施展开,剑光有如神龙盘空,矫健飞舞。他枉自捏着子母银梭,却无法发射伤敌。这刻一见有机可乘,喝叱一声,将仗以成名的子母银梭疾射出来,只见母梭在前,子梭随后,衔尾电射白凤朱玲。
    朱玲听风辨暗器,手中丧门剑本是斜挑右出,这时无暇使尽招式,蓦然化为“黑牛犁田”之式,回剑一拦,不道那子梭后发先至,在她身前三尺不到,蓦然越过前面母梭,疾射而至,方位和母梭相差了三四寸,时间也大不相同,朱玲吃了一惊,又觉身后铁牌和双钩同时递到,闵世华比较慢了一线,但砍山刀的寒风,也自削肩直砍而至。
    在这重重包围夹攻之下,正如下棋,虽是一路占了优势,但在吃紧之时,一子落错,便是满盘皆输。朱玲正是这种情形。如果她不是触起心事,继续施展鬼母嫡传的玄阴十三剑,即使田邵两人能够勉强退出战围,也是个有胜无败的局面,不但不怕徐元盛的子母银梭,甚至惹起她的真正杀机,使出“雨洒桑田”的金针绝技,只怕这几人总有一半难逃厄运。
    朱玲自幼受名重天下的武林奇人鬼母教授绝技,若非她有绝顶天资,决不会得到鬼母青眼传授。这刻危机一发之间,再无思虑余地,倏地振剑回扫,万急之中,全身真力都运了出来,只见剑光激起一圈银虹,还有轻微而刺耳惊心的“咝咝”之声,宛如那口利剑将四周的空气微粒劈开,又似是烧红的铁猝然放在冷水中。跟着白凤朱玲欢呼一声,却见夹攻的三人,手中兵器不由自主地齐向右边滑去,仿佛那边有绝大的磁力,猛然将他们的兵器扯开。那时子母银梭更怪,忽然掉落在朱玲手中,战圈外的徐元盛,眼看暗器快奏奇功,心中还未曾喜出来,形势已经大变,不但三人全都措手落空,自己的暗器也不知怎的会落在敌人手上。
    神手常公仲单刀一扬,纵身而起,径向朱玲扑下。朱玲绕身银虹未收,只头顶露出空隙,神手常公仲这一刀来得正是时候。
    朱玲却宛如无觉,绕身剑光忽然加大一点,剑尖处又发出“咝咝”之声,入耳刺心,常公仲的单刀到了她头上,忽然侧面一股力量一扯,他的身形直如断线飞鸢,蓦地倒向那一圈剑光去。田光离他最近,眼见情势不妙,想分身去救他,又苦于双钩滚滚地向朱玲递招,缓不住手,心中着忙,为了救人起见,倏然双钩齐施,向朱玲银练似的剑光圈中刺进,右手掌心暗暗使劲一推,左手钩疾飞而去,这刻顾不了去看这脱手而出的左钩,有否伤着敌人,回肘一撞,恰好撞在常公仲下坠的膝盖上,神手常公仲本是浑身无个着力处,这时幸有田光左肘顶了一下,瞬息间借刀飘落一旁,脸上的颜色已变了,瞪眼无语。
    朱玲全神贯注在手中的剑上,田光的左钩自动投向她手上,已被她随手摔在地上。一双眼睛,只管紧紧随着剑尖移动,神色甚为庄重。她忽又将绕体剑光收住,将玄阴十三剑重新施展,刹那间,剑光到处显现,比起方才施展得最吃紧时,还要变幻和圈子扩大些。
    徐元盛又掏出一对银梭,但眼见朱玲的剑光,无所不至,而且步法古怪,大概除了从头上掷下暗器,能够径直向她取准之外,四周便无法可施用暗器了。因为她的身形虽然移动得不远,但围攻她的人,老是转着极快的圈子,无形中替她作了屏障,即使能偷空射人圈中,但发暗器的人必须考虑到,若果朱玲忽然闪开之时,那些团团急转围攻她的人,可能反而受伤,所以他简直无法打出暗器。眼见神手常公仲也参加战团,形势半点不见好转,急得自个儿跺脚恚怒。
    田光只剩下右手钩,威力大减,瞥见那把左钩,就在朱玲身旁不远,自己也屡屡从钩上踏过,可是怎样也没有机会弯腰去拾,于是想用脚尖踢起来,眨眼间已绕到钩边,忽见敌人剑光掠划左肩,忙不迭矮身跨步,这一趟便白白放过。邵元使用出独门大铁牌法,吐气开声,叱咤不已,威势惊人。加上闵世华每逢用上硬招,也是发声如雷,于是杀声震屋,乍看起来,好像这四人已把朱玲困在核心,鏖战方酣的情景。霎时间,田光已两度从地上左钩踏过,到了第三圈,他本是使出“上马刺”的招数,刚好配合神手常公仲收回单刀,可是当钩尖斜斜向左面刺出之时,蓦地沉腕化为“左提炉”之式,准备钩交左手,右脚用碎步踢起地下的左钩。这一招应进而退,本来十分平常,可是朱玲这刻施展开玄阴十三剑,剑圈已将他们包住,而且一种沉潜而极强烈的吸力,从核心发出来,使四人真是欲罢不能,田光一变招,立刻便见到厉害。他的脚尖还未曾挨到钩柄,忽觉敌人剑光在耳边闪一下,剑上寒风冷森森侵入肌肤,大概那剑尖只差半粒米之微,便割到耳朵了,不由得惊出冷汗。身后又有一股猛风撞至,情知是自己人身形带起的风声,这时左手刚接稳右手传过的钩,陡然一股大力一扯,不由自主地钩锋外吐,自动使出“单展翅”之式,那柄钩恶毒如蛇地刺攻敌人,身形也自前蹿,一方面攻敌,一方面避开自己人。几下交错,又是拾不到地上的落钩,连这一线的工夫也腾不出来,可想出敌人的厉害。
    朱玲这刻半点儿也不知他们心中的狼狈,自个儿一味施展剑法,心神专注在剑尖上,每逢使到绕身幻出一道银虹之时,剑尖上便发出“咝咝”刺耳的声音,起初使到这一下,总觉得非用尽全身真力不可。但时候一久,渐渐可以稍为轻松一点,不像起初那么吃力,白玉也似的脸上,本来巳微微涔出汗气,这时反而收敛,眼睛里不觉流露出欣慰之色。
    徐元盛一看不对,这一会工夫,已打了大半个时辰,这个惊人的强敌越战越精神焕发,虽然没有伤人,却是占尽上风,而自己这面四人,一味有进无退,团团急攻,老是转向右面,再这样斗下去,使不被敌人所伤,不是头晕倒下便是累死的份儿。当下一时没想到何以四人老是有进无退的缘故,却忖想道:“我们关洛武林同道,为了这个仇人,差点踏破了铁鞋,现在既然恰恰遇上,当然不能轻易放过。我用左手暗藏银梭,加入战团,好歹要将她弄倒……”
    主意打定,纵身过去,捡起薄公典遗下的九环刀,刀身上的九个白金小环,呛啷啷微响,人手觉得十分沉重,并不趁手,不过他并不在乎,蓦然举刀扑将过去。
    四人之中,除了田光深知不妙,那个敌人简直是拿他们来练剑,可是明知这样,又退不出来,心中不迭叫苦,这刻,他已放弃了拾钩的念头,无可奈何地顺势游斗。其余三人,神手常公仲擅偷出名,当然诡计机智,全都过人。可是当他一上手之时,便落在朱玲右方,那儿是剑圈威力最大之处,所以他总是觉得敌人的剑,不歇地向他全身招呼,好容易将手中单刀,舞得上下翻腾,才勉强招架住。于是他虽知形势特别,一心想走,却走不成,连徐元盛捡刀扑来,也没有看见。闵世华和邵元两人,一个是性情傲硬,宁折不弯,根本未起过退走的念头,一个却因铁牌使开了,叱咤如雷,打得高兴起来,一时忘了形势竟然是这样,徐元盛扑到时,正好田光背向着他,没有看见,到徐元盛九环刀欺敌递招之时,田光方才看见,暗中叫一声“苦也”!已来不及喝止后退,眼见又多一人,给敌人试剑。
    银梭徐元盛打好了暗算主意,九环刀刚一递进敌人剑光中,立刻觉出异样,原来朱玲的剑法使开,不但暗中有潜力吸住,使围攻的人总是将兵器滑向同一方向,而且进攻的人越多,便另外增加了进攻者的危机,即是自己人往往克住自己人的身法,迫得不能不向同一方冲去。方才田光一心拾钩之时,便险险被后面冲来的自己人伤着。这种古怪的打法,徐元盛真是做梦也未梦过,叫他焉能不惊。更有甚者,他左手握着的银梭,简直无法发出,不是朱玲的剑光刚好封住,便是自己人的身形或兵器拦阻去路——
    战圈越缩越小,但见刀剑乱舞,人影急闪,加上邵元和闵世华的喝声,简直震得屋瓦也簌簌震动,尤其在夜深人静之时,更显得战情激烈。由于战圈缩小,他们围攻的更感得自己人阻挡的苦处。
    正当不可开交之时,从厅门外刷地飞进一条人影,这人影在灯下露出全身,却是个稼艳媚人的少女,长身玉立,一双媚眼中,流露出凌厉锐利的光芒。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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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各显神通玄阴斗七煞,共惊磁力毒计陷旁人
    上章说至诸人围攻白凤朱玲,鏖战方酣,表面上乍眼看去,似是朱玲被困在核心,其实大谬不然。正在这时,忽然一个亭亭玉立,容颜艳丽的少女,现身厅中。
    厅中除了交手的六人,成了一个战团之外,白亮已从后面出厅,手中除了一柄利刀之外,左手还有把金钱镖。
    可是以徐元盛的银梭、也无法出手助战,更何况于白亮,因此他只能干瞪眼着急,一点法子都没有。这时忽见那少女倏忽现身,竟不知她何时进来的,细盯一眼,发觉并不认识,心中吃一惊,纵身一跃,拦在那少女面前,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何故夜闯本宅?”
    那少女一眼望见几个大汉,有老有壮,正在围攻一个俊美少年,战况剧烈。一见白亮拦住去路,说出这两句话,立即知道这人定是这宅中同党,那少年未知何故,孤身被困于此,当下秀眉微舒,面上现出一丝飘忽的笑容,问道:“你想拦住我么?不妨试试看……”说着话时,身形已欺上来,却不曾撤下背上斜插的宝剑,定着一双手,怪从容地迫近白亮。
    白亮退开两步,大声道:“你是什么人?快说,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那少女笑容敛掉,惊异地望他一眼,忖道:“如果这厮是下流歹人,怎会跟我客气?可是那边的人以多为胜,又分明不是什么好道路?这事情有点奇怪……”
    因此娇叱道:“你管我是什么人!你们以多为胜,欺负孤身的人,还跟我客气些什么?”
    “好哇!原来你们是一党的?吠,看暗器——”白亮话声未收,左手扬处,十余枚金钱镖破空急射。
    他们相距不远,那十余枚金钱镖离手便打到,白亮估量这少女必定难逃公道,故此手下留情,只向她中下盘打去,以免伤了五官要窍。可是眼前一花,那少女已经失去踪迹。
    白亮本以轻功见长,可是对着这种内家移形换位的奇功,不免瞠乎见拙,左耳忽觉有冷气吹了一下,急急横跃开丈许,身形尚未站定,肩膊上已被人一掌按下,但觉万斤压力,其重难当,不由得屈膝蹲下,腰侧又被敌人点了一下,于是变成泥塑木雕似的,蹲在地上,动也不动。
    那少女毫不费力地将白亮整治得不能动弹,举步款款走过这边,田光和徐元盛都看见白亮的情形,而且在一瞥之间,看到那少女竟施展出移形换位的功夫,不由得一齐心头打鼓,大叫不妙。
    那少女叫道:“喂,你们羞也不羞,几个人欺负一个孤身少年,我可要打这个不平——”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在杀声震耳之中,清清楚楚地传人众人耳中。
    白凤朱玲回眸一盼,见是个绝色少女,却能用上乘气功的千里传声,不觉大为讶异。便笑道:“妹妹别忙,我正逗他们玩着呢!”
    那少女不由得啐一口,道:“你的嘴巴干净点,谁是你的妹妹?早知你是这种人,我管这闲事才怪哩!”
    朱玲笑吟吟道:“不管便拉倒,我没请你管呀!我说,便叫你做妹妹又何妨?”
    两人对答的声音,在喝叱之声和金铁交鸣之声中,竟然十分清晰。
    田光听出一点口风,接嘴大叫道:“他是白凤朱玲乔妆男子,姑娘勿为他所愚弄……”
    那少女哦一声,不去搭朱玲的轻薄话,定睛一看,已知端倪,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田光大叫道:“我们是……关洛……”他竟然无法说完,敢情白凤朱玲故意促狭,突然向他施展压力,瞬息之间,险些儿连仅有的利钩也脱手而出。
    那少女长笑一声,道:“原来是傲视天下武林玄阴教主鬼母冷的宝贝徒弟,剑法敢情甚有火候,我多年来正恨无缘见识,这刻碰得巧极了!来,不如跟我动手吧,我也是使剑的呢!”口中说着话间,反手拔出青钢剑,左手提剑诀,指着朱玲。
    朱玲心中明白这少女定是劲敌,略一盘算!定下主意,便答道:“你想我饶了这几个人,看你的情分上,就饶他们这一次。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的姓名来历……”
    那少女狐疑一下,道:“谁向你求情来?别假大方,啊,敢情你怕一会儿不敌我宝剑,先卖个乖儿,好求我手下留情么?”
    朱玲笑一声,道:“我平生最不怕激,你的话白说了。反正你不说出姓名来历,我总不跟你动手。你高兴的话,便参加他们那边,一齐动手,这样也无不可……”
    那少女不悦地瞪她一眼,只见她剑光飞舞,无所不至,把身外之人完全卷住,神态偏又极是从容,悠然和她对话,而那剑尖上,更不时发出“咝咝”的刺耳声音。心中微动,暗忖道:“这种剑尖嘶风之声,甚是奇特,恐怕是昔年苦庵青师太曾经说过的一种剑法,据说剑势运行如天体回转,能够生出磁力。如果是的话,我虽能以七煞剑法对付她,但最少也在一百招之上……”
    白凤朱玲见她沉吟不语,双目注定自己,心中暗笑道:“不怕你功力比我好,但我这路剑法,再让你看三天,也不会给你看出奥妙……也罢,这五人助我参悟出玄阴十三剑第十一式,且饶他们一遭……”她刚才本打定主意,最好不和那少女交手,于是趁这少女按剑沉吟之时,蓦然收剑转身,只见无处不现的剑光倏然敛尽,只剩下一道银虹,随着朱玲旋转的身形,划出一圈光芒,刺耳的“咝咝”声更加强烈。旁边那少女面色一沉,想道:“果然是青太师说过那路剑法,据说我们峨嵋镇山的七煞剑法,如果不是逢着最高剑手使出那种剑法,尚可以对付住,再伺隙伤他。天下只有崆峒的伏魔剑法和少林的达摩剑法,能够真正克制住,但也必从两种剑法一齐运用。这白凤年纪尚轻,我大概还可以制住她……”她正在忖想之时,白凤荣玲倏然将剑光敛掉,身外五个人,在她剑光忽收之时,一齐向右扑倒,兵器和身躯撞地之声,响成一片,邵元的大铁牌,更把铺地的青砖,砸碎了一大片。
    白凤朱玲笑一声,蓦然纵身飞起,口中叫道:“恕我失陪了,妹妹……”却听那少女接口道:“你想走么?但未必如愿呢……”
    但见两条人影蓦地一闪,朱玲吃惊地“噫”一声,身形在近厅门处飘落地上,那门口一个人横剑挡住去路,正是那身长玉立,明艳媚人的少女。
    朱玲脚尖一沾地,倏然向后一拔,已退开两丈许,心中惊忖道:“我的轻功已臻上乘,但还被她用内家移形换位的功夫占先一步,她究竟是什么来历?怎么我连具有这般身手的人,也想不出来路?”
    那少女道:“你不用害怕,我和你们玄阴教并无过节,只要见识完你的剑法,便放你回去……”
    朱玲嗔道:“啐,谁害怕你来!……”她忽然怔了一下,原来这时那女子微微一笑,媚眼流波,一种艳极魂销的滋味涌上心头,使她不觉呆了一下。那少女忽又敛掉笑容,款款走过来。她心中那股滋味,随着她的笑容收敛而消逝,当下怀疑地皱皱眉头。
    那少女走近来,约摸距离丈许,朱玲心中咒一声:“这妖女必有邪法……”左手扬处,两丝极细的金光,电射而出。
    她的夺命金针百发百中,除了有一次曾被九指神魔褚莫邪以白骨掌力劈落之外,从未失过手,眼看那少女必定难逃此厄。谁知那少女柳腰款摆间,身形不知怎地已横移开大半丈,两丝金光,完全落空。
    那少女又泛起笑容,朱玲但觉除了销魂蚀骨的滋味外,还有—股寒意。她哪儿知道,这少女正是曾受峨嵋数代高手调教出来的阴无垢,经过二十年来在苗疆潜修,一身武功,已臻绝顶。当日大闹禁宮,宫中一等好手全都没奈她何,若非有萨迦上人赶到,只怕死伤的不止雪地双鹰周佐一人。她的笑容除了表示喜悦之外,动了杀机之时,也同样是嫣然一笑。只因她得过姹女迷魂大法真传,故此虽然她此后不再施用,但积习难除,在笑声之中,也会流露出迷魂大法的魔力。
    阴无垢艳如少女的脸容上,笑容未敛,戳指说道:“好阴毒的白凤,竟敢出绝手施暗算,招呼也不打一个,你打量我不敢和玄阴教启衅么?我也不会学你一般见识,伤你性命。但总要留下记号,好教你以后有所警惕……”
    白凤朱玲强自按捺心神,还嘴道:“我才不怕你哪,你不用唬吓我,不过……我怎的不晓得江湖上有你这一号人物?真是奇怪……”
    阴无垢当下自报姓名来历,可是她潜居苗疆二十年之久,从不露面江湖,便峨嵋本派的人,诸如南阳玄妙观观主一尘道人,也是最近从火狐崔伟口中,得悉了当年一点事实,白凤朱玲哪会知道此事。故此当她听完了阴无垢自报姓名来历之后,仍然茫然不知。
    朱玲道:“你是峨嵋弟子?我想连峨嵋掌门太清真人也比你大大不如,你何必攀附著名派系呢?”
    那厢倒满一地的五个人,这刻已爬起来,闵世华秉性刚勇,虽觉头脑有点昏涨,但那股羞愧使他忘了一切,怒吼连声,一直扑过来。
    朱玲叫道:“你不是我敌手,真个想找死么?”
    阴无垢身形微动,飒然掠过朱玲身畔,挡在闵世华前头,伸剑一拦,剑尖恰好搭在闵世华砍山刀上,轻轻一扯一送,闵世华不由自主地转一个身,停步怒顾。阴无垢不满地道:“我既然出头包揽,你理应等我交代完,判个胜负再说——”
    朱玲故意大声笑一下,飘身而起。阴无垢如响斯应,身形一动,抢着走拦厅门,她身形虽极快疾,但朱玲比她近和先一步动身,恰恰到了厅门,才让她赶上。她这刻不再搭话,口中一声“看剑”,已使出七煞剑中绝妙招数“龙牙打版”之式,使出的剑锋,化成一排利剑,戮向朱玲中盘。
    朱玲的脚尖已探在半尺高的门槛上,情知向前避剑,必定不够她快,心中早有算计,这刻施展出令人瞠目结舌的游魂遁法,蓦然一歪身躯,竟从下角钻回厅中。
    阴无垢却怕她用金针暗算,反剑一扫,震起一片剑风,果然微闻“叮”一声,一枚金针正好打在剑身上。
    朱玲见毒针无功,大为吃惊敌人的心思周密。当下挺剑伫立,等她扑来。
    阴无垢像一阵风似的卷到,青钢剑起处,分心搠到。朱玲凝神定虑,横剑一封,跟着使出玄阴十三剑,刹时之间,剑气遍地卷起。阴无垢喝声“好剑法”,也使出恶毒如凶煞的七煞剑法,配合上乘的移形换位,一时幻出无数剑影,却失去身形踪迹。
    这一战和方才的恶战又大大不同,方才是杀声如雷,金铁交鸣,震得屋瓦都簌簌有声。此刻却只闻剑风呼呼,两柄剑永不曾触在一起,剑光纵横满厅,冷风射目。中间夹有刺耳“咝咝”之声,那是朱玲使到第十一手玄阴剑时,引发磁力的怪声。
    朱玲看来是以静制动,老在一个方丈大小的圈中,剑走吞吐,而阴无垢则唯见身形如线,上下飘忽,舞起万道剑光,包围着朱玲。看来是以极快来制静。
    田光等五人,退在一隅,静观这场毕生难睹的比剑,各人头脑兀自晕眩,敢情是方才转圈子转得太久了。
    银梭徐元盛一见师侄白亮,直兀兀地跪在地上,面上虽无痛苦之色,却是形状难看。急忙奔过去,想赶快替他解开穴道,哪知低头看时,竟找不出下手解救之处。
    阴无垢虽是劲敌当前,仍是眼观四方,这时瞥见徐元盛懊恼踌躇的样子,心中忖道:“那人受我七煞手点穴功夫制住,他哪会懂得解救,我后来泯了杀机,仅仅将他制止住不能动弹,再歇半个时辰便能自动复痊,这一层他也许不知道……”心中忖想着,便待开口招呼,忽然“咝咝”之声大作,白凤朱玲已乘她寻思的顷刻,尽力施展玄阴十三剑,霎间剑光反卷出来,更有一股极强烈的吸力,将她身形牵制住,当阴无垢惊觉之时,已是不由自主地围绕着她的剑圈,向右方连转了两圈余了。
    要知峨嵋独一无上镇山七煞剑法,只不过本身最具凶煞恶毒威力,在招式之中,并不能克住玄阴十三剑。阴无垢一来本身功力胜过朱玲,二来她的内家移形换位功夫神速无伦,是以不怕朱玲玄阴十三剑所生的磁力,并且有制胜之道。可是她不合分散心神,白凤朱玲天资卓绝,颖悟过人,起初一味缩小剑圈,以便看淸楚敌人深浅,及至一交手,立刻心头打鼓,知道今晚难以讨好,因为面前这个美艳的少女,内家功力竟然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自己真是动辄得咎,于是连游魂遁法也不敢施展出来,怕被她乘虚得手。这刻一见敌势稍弱,哪肯放过机会,立刻施展全力进攻,果然三招不到,便将敌人卷入剑圈中。
    阴无垢吓一跳,连忙收敛心神,用上全身内家真力,图谋挽回劣势,立见青钢剑卷起寒光千条,流水行云般抢先进攻。
    旁边诸人看得清楚。只见阴无垢本是快得出奇的身形,这际反而站住战圈内层,而白凤朱玲则绕圈疾走,不但剑光如银虹耀目,而且那种刺耳的“咝咝”之声,更加厉害和持久,澄澈的眼光中,射出冰冷的寒气。
    阴无垢的面容沉凝如寒霜,显见吃紧非常。众人的心情也随着她那面色而沉重起来,几乎都屏住呼吸,等待战情发展,连徐元盛抱了白亮走开也没有人看到。
    白凤朱玲好容易占了机先,哪肯放松半星儿,尽全力攒攻不已,那十一手玄阴剑法,此刻对着绝顶高手,益发显出威力,而且回环运用得多,益发加添纯熟和悟出更玄妙的变化。光是在这一夜工夫,她的功力便大见增长。
    两个时辰过去,旁边众人神经紧张之极,神手常公仲、闵世华和邵元三人,额上不觉沁出汗珠,只有田光一人,虽然面色异常,却仍忍耐得住心气。这四人都看不出这局势有哪点儿扭转的希望。
    可是交手的两人,心情迥异,阴无垢已察觉出敌手剧战太久,内力显然有不继之象,同时因朱玲屡屡用出最毒辣的杀手,使她心中恨极,不知不觉面上露出笑容。
    白凤朱玲心中惊骇,她使尽了玄阴十三剑的奥妙招数,依然只占了一点上风,仅仅将敌人困住,眼看自己内力不足,快要转胜为败,于是急急盘算那脱身之策。
    屋外曙色已露,鸡鸣之声,相续传入厅来,清晨特有的新鲜气味,弥漫在厅子间。
    失玲心中忖道:“我非趁着尚有一点气力,赶快逃走不可。但这姓阴的脚程甚快,尤其移形换位的功夫已练到家,我这样撤身一走,必定逃不了多远。再被她赶上之时,一定力尽被擒……哎,我得想个出奇制胜的法儿才成……”
    阴无垢忽然轻笑一声,精神倍长,手中青钢剑暴震如灵蛇乱颤,使出七煞剑中最具奥妙威力的招数,“天龙竖指”,忽然立剑一穿,两剑相交,微微响了一声,阴无垢的身形已随着剑光,冲出磁力剑圈。白凤朱玲想不到敌人气脉如是悠长深厚,不但吃她强用内家真力冲出来,自己的身形也禁不住失闪坐下。
    阴无垢一脱出剑圈,青钢剑吐处,立即绵绵展开攻势,那七煞剑法狠毒神妙之极,加上她那莫知来踪去迹的移形换位功夫,眨眼间,堪堪撒开一个大剑网般,把朱玲围在其中。众人不约而同地吁一口气,面色立地松弛下,谁也不曾察觉,那白凤朱玲在身形失闪的顷间,左手已探囊摸出夺命金针。
    朱玲叫道:“姓阴的,我们剑法已较量过,不如再在拳脚上分个高下!”
    阴无垢哼一声,道:“我说过要在宝剑上和你分个胜负,再说—剑了结,比之拳脚爽快得多——”语声冷峻坚决,杀机森然盈溢。
    朱玲见说她不动,又叫道:“你使的是自己兵器,我的却不趁手,太不公平!”
    “打了大半夜,现了败相才提这个,显然是情急托词!”阴无垢讥嘲地答她,可是眉毛动了一下,好像是暗中考虑了一下。
    朱玲又道:“我先跟他们六七个人打了好久,气力消耗不少,你不过是乘我之虚而已!”
    阴无垢剑势略略一缓,但随即又狂风骤雨般进攻,鼻子里哼一声,并不作答。
    朱玲冷笑一声,轻蔑地道:“原来你果真是害怕!……”
    阴无垢沉不住气,问道:“笑话,我害怕你?便你师父鬼母来此,我也不放在心上……其实我谨守江湖规矩,以剑斗剑,不然,你早就被我所擒了……”
    朱玲可不知道她是指不肯使用邪术,谨守武林规矩,故而有此一说。心中大不服气,禁不住嗤之以鼻。就连旁观数人,也觉得阴无垢言大而夸。
    朱玲连连嗤道:“说得满是容易,其实你是怕我气力恢复时,会败在我手下……”
    阴无垢媚眼一扫,也见到众人面上古怪的神情,当下像受到侮辱似的光火起来,倏然剑光一收,戟指道:“好吧!依你说,要怎样打法你才心服愿死?”说完话,侧面瞟顾众人一眼,微微哼一声。
    朱玲暗中松口气,退开丈许,随手将丧门剑摔向地上,剑光一闪,竟自斜插在两丈外的青砖地上。用下巴指指那柄剑,笑道:“各位看我这一手怎样?”
    众人连同阴无垢也不禁望了一眼,但见那剑裂砖插入两寸许,摇摇晃晃地,像是快要倒下的神气,半点儿也没有出奇之处,朱玲又道:“这柄剑太沉一点,我使不惯,但脱手能够插入砖上,总算难得……”
    阴无垢虽是恚恨到要把她置诸死地的程度,这时听了她自夸自满的话,禁不住“嗤”地笑一声,嘲道:“凭你显露这一手内家真力,怪不得打两个时辰便力尽了!”
    朱玲竖眉怒道:“你也试给我看,怕连砖头也插不裂呢!比完之后,我们再以徒手决个生死,我如输了,死也甘心……”她的右手也和左手一样,捏着拳头,直似握拳欲斗之势。
    阴无垢叫一声:“井底之蛙,看罢!”手中青钢剑蓦然飞出,剑光一闪,正好插在丧门剑旁边,剑柄震动不已,那剑身尽数插入地里。众人都喝一声彩,朱玲忖道:“这姓阴的确实有惊人造诣,不但剑身全没入砖下,便剩下那剑柄仍能颤动不已,幸好中了我计,否则真不知如何走得了哪……”
    她笑一声,凝视两柄剑叫道:“姓阴的,你的剑有毛病……”
    阴无垢和众人一同转目去看,但见那剑深插地中,并没异状,阴无垢忽然怒叱一声,身形暴起,如闪电般冲向厅门。众人惊愕回顾时,只见朱玲已在众人转目之际,飞云掣电般纵出厅门去。
    阴无垢灵警过人,跟踪追去,却被朱玲快几步出了厅门。她身形倏住,玉掌微抬,蓄势待发。果然在这顿挫之间,门外连续有微细金光闪动。阴无垢展开掌法,发出强劲如万重狂涛般的掌力,将袭至的金针卷得无影无踪。
    她一瞥那金针打法,知是用连珠手法,两手交替发出,甚是厉害,心中又怒又奇怪,不知她如何能在这一刹之间,两手都掏到暗器。心中极快地转念道:“此女阴毒机诈无比,空手追她,怕会吃亏。她既屡施诡计,我便用剑诛她,也不为过——”念头转过,立即以最快速身法,回身去拔剑。
    她一剑在手,便不畏金针暗袭的危险,舞剑陡然冲出厅门,却不见有金针暗袭。放眼四望,晨色熹微,左边是孚田万顷,一望无际,右边却是湖岸,芦苇和树丛,连结无垠。
    阴无垢咬牙微笑,头也不回,压剑向右方飞跃,转眼间便没入树丛之中。
    屋子中诸人茫然相顾,徐元盛早就因白亮恢复原状而出来观战,这刻奋然道:“小弟以为我等应该助那阴姑娘搜索追敌,以见我等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各位意下如何?”
    闵世华首先大声附和,于是其余的人也无异议。五个人走出屋外,除了左边是一望荡然的水田外,五人便分头向右面的岸边树丛芦苇之间搜索。这时朱玲固然不知何去,便那阴无垢也芳踪杳然。
    白凤朱玲并不熟悉这里形势,当她用计骗得阴无垢连移两次眼神,第一次便是将金针分捏两手中,第二次便乘机先走几步,果然抢出厅门。
    等阴无垢回身取剑,她乘这个空儿,展开身形,一径急扑右方树丛中。她料定阴无垢必定十分忿恚,穷追不舍,故此用足脚程,提气疾奔,眨眼间,沿着湖边走了三里来路。
    忽见树丛中断,前面是大片的水田,靠那边水田与树丛之间,一条颇宽的泥路,蜒蜿伸向湖边。那儿有个小小湖湾,这条路大概便是乡人出入湖陆之径,而湾边水浅处,还泊有好几条空船。
    朱玲心动一下,忖道:“我若上船划出湖去,她决找我不着——”脚下如风,已飞跃过几顷水田,来到路上。
    忽然又转念道:“不好,要是给她猜到,追将上来,我又不会水,岂不是束手待擒,这主意太笨了!”
    她目光四射,忽见大路那头,一个人坐在路边一块石上,背挨着一丛树,仰首无声。
    她悄悄蹑足走过去,只见那人是个年纪二十余的少年,眉目间一股粗豪之气,这时把头颅仰挨在背后树丛的枝桠间,闭目睡着,浑身衣服湿漉漉,模样甚是狼狈。这冷的天气,亏他穿着湿衣服,还睡得着觉。
    她眼珠一转,心中有了计较,当下脱下自己罩在最外的衣裳,伸手推那少年一把,叫道:“喂,你醒醒……”
    那少年身躯震抖一下,仿佛想蓦然地跳起来,睁眼见是个面白如玉的俊俏书生,当下举手揉眼,大大打个呵欠,道:“原来天已亮了,我不过刚刚睡着……咦,你是什么人?为何把我弄醒?”口气中大有不满之意。
    朱玲这时才看见他背上斜插着一柄剑,而且他身躯雄伟,举止矫然有力,大约是个不俗的练家子。暗忖道:“如果是个会武的,那更好了……”
    当下答道:“兄台请了,小弟见兄台睡于路旁,而且身上水痕未干,料是曾经失足水中,故此脱衣相赠,并无别意……”一面说着,一面将衣裳递过去。
    那少年惊奇地看他一眼,然后呵呵大笑,伸手把衣服接过,摸摸身上的衣服,却是半干半湿,便解带脱衣。朱玲掉身便走,一面说道:“兄台换衣之后,请在路上稍等一下,小弟立刻回来……”
    少年见她走进树丛后,以为她要解手,毫不在意,赶快换掉衣服,拾掇好了,便又坐在石上,随手将湿衣摔在石后。
    等了好一会,少年似乎有点不耐,站起身形,忽觉脑后有金刃劈风之声,急袭而至,那种迅急神速,难以形容。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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