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洛风云录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03章白骨一掌,小恙缠绵原国色;黄河六怪,大艰顷刻现魔僧
    且说九指神魔褚莫邪邪道神力,掷巨木,这里两人但觉急风压面,那根巨木已横空而至。朱灵不禁哎的一叫,忽见人影一闪,一溜青光冲向那根巨木。他一眼便认出是石轩中的青冥剑光,这时未容他转念,剑光已指向巨木。但听呼的一声,那根巨木忽地急升两三丈,从船上飞过,青光一闪,石轩中又回到船面上。朱灵看见他面色苍白,身躯也微微颤抖,知他用力过甚,不禁伸手捋住他的臂膀。
    那根巨木在二十余丈外落下水面,砰然大震,水花冲天。猛听九指神魔一声厉啸,人随声起,向船扑来。朱灵一咬牙,双足一顿,也自凌空而起。两条人影宛如流星急泻,霎地在空中一撞,倏然各自分开,两下倒退。只见九指神魔褚莫邪努力一挣,落在岸上,只差一点便掉在水里。他口中厉啸一声,便又腾空而起,不过却不是往这边扑来,而是越林而去。朱灵轻飘飘地落在船舷,只见他身形摇晃了两下,终于扑通一声,掉下江去。
    石轩中赶快扑伏船舷边,伸手一捞,正好扯着他的小腿,把他拉了上船。朱灵伸手去抹脸上的水,但手掌却不住颤抖,简直不听指挥。石轩中跪在船上抖开自己的衣袖,替他抹水。朱灵一闭眼睛,偎在他的怀里,双手搂着他,哆嗦地道:“那魔头……好生……厉害。”石轩中以为他受惊过度,发出小孩脾气。便也用手揽着他,安慰道:“你莫害怕,那老魔逃跑了,你没有受伤吧?”
    朱灵把脸庞偎在他胸膛上,动也不动,石轩中不住柔声安慰他。过了好一会,朱灵抬头张目道:“我没事,那魔头走了?”石轩中点点头,朱灵又说道:“那魔头好厉害,我一迎上去便先打他三支金针,哪知被他用掌力劈落,我和他换了一掌,他虽然因为击落金针,故此掌力不能用足。但我险险挡他不住,终于失足落水……”石轩中问道:“这样那魔头不曾受伤?”他点点头,石轩中又问道:“他既然没有受伤,你又失足落水,为何他反倒走了?”
    “九指神魔褚莫邪生平都是一击不中,远飏千里。这次已经破例两击,照我想,他看见你破去那根巨木时,用上乘内家手法,以为也是劲敌,自然不敢再缠下去。”
    “我也是拼命上去,侥幸破去那万斤巨力,这还是凭我那套剑法专破这种拔山扛鼎的神力。现在心里犹有余悸哪!我说,你得脱下这身湿衣才好。”
    朱灵忸怩道:“我没有衣服换!”
    “我把外衣脱下给你。”石轩中说着,便要起来脱衣。朱灵身躯一扭,仍然搂住他不放,颦眉作态道:“我不要,你别管我。”神态流动,宛如女儿作态。石轩中本是一片浑沌,这时也觉得他真像女儿家,心中微动。
    朱灵慢慢坐起来,瞧了他一眼,抬手推他道:“你先进舱卧下吧,今晚大概没有事了!我在外面吹干衣服。”
    石轩中顺从地钻入舱中,曲肱卧下。忽听上面船篷微微一响,正想坐起来察看,只听朱灵的声音在上面说道:“是我,这里风大得多!”
    石轩中闭上眼睛,躺了一会,朦胧中好像听到朱灵命船家休息,他没有去理会,这时因为了用力过度,一会儿便睡着了,只睡了两个更次,天就亮了,这时他已经睡足。睁开眼睛,船篷上的小窗透入曙光,身躯微微转侧,忽觉有人睡在身旁,把自己衣襟压住,闪目看时,原来是朱灵,大概是天晓轻寒,故此蜷曲做一团。他微笑一下,慢慢解开自己的外衣,轻轻褪将出来,给他盖在身上。
    他没有起来,仍然躺在舱中,忽然发觉朱灵的鼻息沉重,心中一动,翻过身躯,凑近去细看他的面。但见在那腻滑如玉的面庞上,泛起朵朵桃花,两道细长的眉毛微微皱着,鼻息沉重有声。忙伸手摸摸额头,热可炙手。知道他是病了,不禁忐忑不安起来。暗想道:“昨夜里如果不让他依旧穿着湿衣服,又在船篷顶吹风,相信不会病倒。”这么一想,便归咎于自己疏忽,自悔不已。哪知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和九指神魔硬对了一掌。九指神魔数十年苦练的白骨掌力,阴毒无比。他虽然接住了,但真气震动,内腑微微走位。加上穿着湿衣,吹了许久夜风,便病倒了。
    石轩中手足无措,胡乱拿出两粒护心丹,伸手抱起朱灵上半身,捏开他的嘴,把护心丹塞进去。这种专治内伤的崆峒灵丹,人口便自然溶化,朱灵呻吟一声,怠倦地睁开眼睛。石轩中忙道:“你把药丸咽下,我们到了前面镇上.再给你找个大夫。”朱灵浮起一丝笑容,忽又颦眉呻吟道:“我冷……冷……”石轩中早把外衣脱掉,这时无计可施,想了一下,便把他的身躯拥抱着,用自己的体温暖他。
    过了好久,天色已经大亮,他低头注视着朱灵,见他已经紧闭双目,沉沉睡去,面容似乎没有痛苦,他稍觉安心。
    就在他眼光移动之时,忽然发觉朱灵的耳朵有个孔,再看这边时,也同样穿着耳孔,使他吃了一惊,暗道:“他会是个女的?不会是因为父母太疼爱,怕他养不大,故此替他穿耳孔?”于是他慢慢想起他的一举一动,说话的神态,与及所说的话,渐渐肯定朱灵是女扮男装。他想道:“出来江湖走动,扮男自然方便,哦,怪不得她昨夜不肯换衣服了,明明是怕我看出破绽。”
    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大跳起来,全身血液奔腾,面上一阵阵地发烧,想道:“我不能再抱着他,将来教人家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有什么暧昧!”
    于是想把她放下,但回心一想,她正在病中怕冷,放下也是不妥,不觉踌躇不决。这时两个人肌肤相接,正是温香在抱,鼻端又嗅到一阵兰麝香味,使他血液奔流,全身发烧。他勉强定神想道:“适才未发觉他是女的时候,心静如水,如今却觉得大为异样,全身没个安排处,我的定力太差了。”
    这时那船家已起来,努力摇橹前驶。原来他是巴不得早点把这两位怪客送到洛阳,但愿一路无事,便心满意足了,因此不必待人催促,管自加紧摇船。
    石轩中大声问道:“船家,前面可有较大的市镇?”
    船家一迭声应道:“有,有,再过几里路便是延秋,地方不小,再有几十里路便是洛阳。”石轩中转念一想,大声道:“你给我赶快摇到洛阳,我多赏你银子。”船家听他变卦,只好唯唯应了,努力摇船。
    他心乱如麻,抱着朱灵软绵绵的躯体,净挨时间,巴不得快点到洛阳,好请个大夫调治。他命船家拿些水来,放在舱里。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朱灵微微一动,慢张开眼睛。他柔声问道:“你身上还冷么?”朱灵微微摇头,他又问道:“你可要喝水?这里有。”朱灵轻轻点头。他忙挪出一只手,倒了一杯水,先试一口,觉得温度适合,便把杯凑着她的嘴唇,让他缓缓地喝下去,水喝完了,朱灵喘息一下,微弱地问道:“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石轩中答道:“离洛阳不远了。你放心再睡一会吧!”朱灵感激地看他一眼,低低道;“到了洛阳,雇车到北大街的长春客栈,就在那里歇息。”
    “你跟那客栈相熟么?”他问。朱灵微微摇头,一翻白眼道:“你不要管,你不愿和我一起去?”
    他笑了一下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过问一句,得啦,一会儿准歇在长春客栈。”
    朱灵鼻翅翕动一下,满意地闭上眼睛。他不愿再惊醒他,便屏息坐着不动。
    好容易挨到洛阳,他唤醒朱灵,扶他到岸上,摸出一块银子给那船家。船家接过银子,不胜之喜,连忙拜谢。他雇了一辆车穿过南关,一径到了北大街的长春客栈。
    朱灵下车时,软弱地指指店外墙根的一堆石子道:“你数数有多少石子,记准颜色和数目。”他如言一数,一共有二十多颗,两块黑的和四块红的,其余都是白色的石子,便告诉朱灵,见他眉头微皱,没有作声。
    两人进店后,朱灵低声道:“要一个房间够了!”他听了,心中好生为难,心想道:“现在我知道你是个女的,怎能和你同榻而眠呢?”但口中却大声道:“掌柜的,给我一间上房,要清净点的。”
    掌柜连声答应,命店伙带他们到西跨院上首那间房。石轩中进房一看,原来里面还有套间,地方宽敞,他本人晚上尽可以睡在外间榻上,心里十分满意,便摸出一块碎银赏给店伙问道:“你可认识有名的大夫?替我请一位来,要快!”
    店伙连忙走了,过了一会,领个大夫回来。那大夫替朱灵切过脉,问问病源,便道:“这位不过是感冒风寒,不碍事,吃两服药表出汗来,便可痊愈。”石轩中听了,真比自己病好还要高兴,待大夫开完方,送了诊金,拱手送走后,便命店伙立刻抓药来煎,并且着他代买几套衣服一来。
    待店伙回来后,便命他煎药,他侦个空儿,自去洗澡换衣。回来时,但觉一身轻松,像换了一个人。买来的衣服倒也合身。这时觉得腹中饥饿,想到外面去吃,又放心不下朱灵。暗想道:“朱灵的仇家大多了,不要让人暗算他了,我还在梦中。”于是转念预备命店伙买东西来在房里吃。
    这时药已煎好,他亲自细心地服侍他喝药。朱灵紧皱眉头,把药喝完。这才舒眉问道:“你怎地不出去溜溜呀,洛阳是九朝都会,文物鼎盛。出去见识见识,总比闷坐房中有意思。”
    他道:“我本想出去吃点东西,可是想起你的仇家大多,防不胜防,我怎能放心出去。”
    朱灵听了,不觉抿着嘴唇,呆呆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异样温柔的光芒。歇了一会,微笑道:“你尽管去无妨,洛阳是个大地方,谅那些人白天不敢搅闹。你回来时,我再告诉你一桩事,现在不说,免阻了你的兴致。但你别去得太久,使我挂念。”
    石轩中喜道:“那么我便去一会儿回来。”
    他到了街上,但觉耳目全新。二十年来都对着荒山古树,哪曾梦见过这般繁华风流。顿觉红尘扰攘,其中亦有佳趣。他信步走着,不觉走到东大街,遥见东关城垣隐隐。这时天已晌午,身上略觉燠热,四下张望,亦见右首有座酒楼。便一径走上楼去,拣个近窗的座位坐了,叫堂倌代点了几个菜。座位后面是一层薄板,原来是隔开的雅座,里面似有好几个人豪饮之声。他待得菜来,要了一盘馒头,舒畅地吃着,觉得味道特别好。
    忽然后面雅座里,一个尖嗓子叫道:“各位兄弟别喝多了,这里的玉梨春酒力最长,留神醉到明早还爬不起来,今晚我们还有事呢!”
    “老大你别噜苏了,要论计谋我花豹陆熹不及你,但酒量可比你强得多啦!”这个声音粗浊,却是内力充沛,只听有些人在叫好。
    尖嗓子道:“瓢把子今天心神不安,提防今晚的事弄坏了,可没有好处!”
    “瓢把子干嘛烦恼,昨天不是来了个好朋友么?”另外一人问。
    “是不是为了下帖那小子的事?”又有人问。
    尖嗓子答道:“好吧,咱们都是自家哥们,说也无妨,但切莫对外乱说。我说毛三你可知下帖的人是谁么?”
    那人答道:“我怎不知,现在不是又跟着他们了么?就是那个像娘们儿的小子呀!”
    “对了,你知人家是谁,我告诉你们……”说到这里,他的尖嗓子压低声音。石轩中不觉贴耳静听。“那小子是玄阴教的人呀,他带来玄阴教主鬼母的帖子,里面说什么我可不晓得,瓢把子立刻寝食不安,日夕派人跟着那下帖的人。昨天九指神魔褚老前辈来后,立刻去找那人,你知后来怎样?”他忽然一歇,见众人全无声息,便得意地提高嗓子道:“褚老前辈去了回来便顿脚走了,听说他本来要拾下那小子,然后带到碧鸡山去找鬼母晦气,谁知却退回来,没劲儿啦!”
    众人都发出惊诧之声,一个人道:“连九指神魔也动不了人家,我们可是狗蛋,跟人家比什么呢!”
    “那么那两个小子该是……一凤三鬼了吧?”这人说到一凤三鬼几个字时,声音也显得不大自然。
    石轩中这时更矍然竖起耳朵去听,只听尖嗓子沉吟道:“怕不是吧!一凤是个女的,三鬼又出了名狰狞可怕,比我的长相还吓人。”
    “我看那小子准是一凤乔妆的。”一个人接口猜道:“只不知同行的俊俏小子是谁。”
    “哎呀!那同行的小子艳福真不浅哪!”花豹陆熹的粗浊声音叫道,咕地一声,似在吞唾沫。
    这时几个人笑道:“看陆二哥那个劲儿,他是连人影也未曾见过.就垂涎三尺了哪!”那些人都哈哈哄笑起来。石轩中不禁怒气勃勃地站起来,转念却又颓然坐一下,细味方才他们所说的话。
    这时隔壁嘈喧了一会。有一个人大声问道:“胡狼大哥,原来九指神魔是瓢把子的好朋友,怎的以前未曾来过?”
    “哼,你来了总共几天!瓢把子和褚老昔年合称陇外双魔,你那时候还穿开裆裤拖鼻涕呢!”那尖嗓子傲然回答。
    石轩中一听之下可想起来了,原来他们的瓢把子便是昔年无恶不作的冷面魔僧车丕,只因他是秃子,外出时又常扮作僧人,故有和尚的外号。想不到他入了绿林,当起大贼头来。
    那尖嗓子胡狼又道:“诸位今晚动手时,可别大意,玄阴教的两个扎手货就在隔壁长春客栈住。按说他们也算是黑道中人,而且不知我们真正用意,该不会从中架梁。但这档子已和我们瓢把子有过节,我们非多加小心不可,不是兄弟泄气,要是跟他们走真章动手,我们上去都是白饶性命。”
    其余的人听完他的话,都默然无语。石轩中赶快站起来,抢着下楼付账,匆匆回到客店。
    他在西跨院里停住步,心中涌起阵阵思潮。暗想道:“而今可知道朱灵的底细了,她原来是鬼母座下,江湖闻名胆落的一凤三鬼中的凤。这样说来,她是我们崆峒的宿仇了。现在我是顿脚一走,袖手不管呢,抑是暂时保护她,待她痊愈再说?”
    这个问题可把他难住了,迟疑了许久,终于轻轻跺脚想道:“我就暂且保护她吧,但无论如何我是不能和她要好了!”想罢推门进房,踅入套间,只见朱灵蒙头而睡,一支雪白凝脂般的玉腕伸出被外,腕间带着一只金镯,金光灿然,煞是可爱。他心中软软的,走将近床,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放回被内。
    他拉了一张椅。就坐在床边,独自陷入沉思。良久,朱灵还没有动静,他不放心地轻轻揭开被看。朱灵面上香汗点点,他情不自禁掏出汗巾,替她轻轻抹着。又见她帽子扣得严严的,便替她脱下,一头乌亮秀发垂将下来,立刻变成一个绝色少女。他一手拿着帽,一手替她拭汗,朱灵唔一声醒来,张开眼睛,见他在替她拭汗,不禁嫣然一笑,石轩中竟看得呆了。
    她一见他手中的帽子,面色一变,挣扎问道:“你解下我的帽子?”
    石轩中把帽子拿到眼前看一下,随手抛在桌上,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你……你……假装老实……”她像没有力气说下去,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石轩中连忙道:“不,我是在你病倒后,在船上时才发觉的。”朱灵瞄他一眼,见他说得十分真诚,浅笑一下,低声道:“好吧!我信你就是。”石轩中赶紧将刚才在酒楼听的话告诉她。
    朱灵想了一下,忽然笑道:“我有个主意,你可记得我进门时叫你数石子的事?我说过待你回来时告诉你一件事便是指此。”他点点头,“那些石子是我命手下教徒报告的消息,意思是说有二十多人在洛阳要追拿我,两块黑的表示有两个功力非常的高手,我想大概会是移山手铁夏辰本人,还有则不知是谁。四块红的表示功力不错的好手,大概如银梭徐元盛等。至于白色石子,则余子不足道。我们今晚可如此如此,你以为怎样?”
    他点头道:“这个法子甚好,我就去预备好。”说完,匆匆地起身出去了。这里朱灵挣扎坐起来,但觉头昏脑涨,浑身无力,极力定神沉气,做起调息运气的功夫。只觉得真气不调,胃反欲呕,头更加晕了,颓然垂下眼皮,勉强坐了好一会,正待睡倒。石轩中正好匆匆回来,一见她脸色不好,急忙过来扶她睡下。朱灵拉着他的手,挨在脸颊处,软弱地道:“我被人欺负,你可得帮我!”声音十分哀婉,就像娇鸟悲啼。石轩中被她拉住手贴在脸颊时,本想立即缩回,这时心中大大不忍,温声道:“这个自然,我一定拼命帮你,你不要再想了,对了,我想问你,你奉命到处生事惹敌,为的是什么呢?”
    朱灵张口要说,忽然又忍住,只道:“这件事告诉你,无益有害,我师父性情暴戾,无论是谁都不能拂逆她的意思,你知道了,也许见猎心喜,到时我也没有办法。我求求你别打听这件事,你可肯答应?”说完,双眸乞怜地望着他。
    他觉得实在不忍拂她的意,只好面有难色地点点头,道:“好吧!我不问你,但关于你们所谓一凤三鬼的内情,可以告诉我吧?”
    朱灵轻咳一声,吃力地说道:“一凤就是我,我姓朱倒是不假,名字则是王旁的玲,因为我的外号是白凤,故称为一凤。三鬼都是我师兄,大师兄是厉魄西门渐,用五十斤重的白磷錾。二师兄白无常姜斤,三师兄黑无常姜黄,这两个兄弟,将一双八十斤重的阴阳戟分开使用,二师兄使阴戟,三师兄使阳戟。双戟合璧时,威力极大。他们都是天赋神力,故此用的是重兵器,万夫不当。我以前对你说过,一凤三鬼之中,以一凤最强,这话不假。至于三鬼之中,则以大师兄厉魄西门渐的白磷錾较为厉害。”她说完这些话,面色渐渐红将起来,微微喘息。
    石轩中心中翻腾起万种滋味,他虽然未涉过爱河,但也可以感觉到白凤朱玲对他的情意。他歉然道:“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真该死,把你累成这个样子!”
    朱玲在枕上摇摇头,疲乏地闭上眼睛,轻轻道:“我一生未曾病过,现在总算尝到滋味,但有你在旁边伴我,吃点苦也甘心!”
    石轩中听到她大胆的话,反而脸红起来,心中却觉得一股甜蜜,十分舒服。这时他的手掌仍然贴在她脸颊,渐渐觉得烫热炙手,暗想道:“那大夫不是说不妨碍么!怎的现在反倒更烧了?”
    过了一刻,朱灵的脸色更红了,看起来越觉艳丽。石轩中担心不已,忽听朱玲道:“啊!是大师兄?不!你别来,走开……”原来是昏迷中谵语(谵语,zhānyǔ,病中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他轻轻收回那只手,然后替她盖好被。只听朱玲又在叫“大师兄”,他坐在椅上关心地看着她。
    她连连谵语,都说得含糊不清,他可听不出来,只能听到她老是叫着大师兄,声音哀婉动人。他眉头皱起、心中莫名其妙地烦恼着,暗自猜想她和大师兄的纠葛。直到傍晚时分,朱玲才安静地睡着。他烦躁地在房子里踱圈子,真想硬起心肠撒手一走。他心底隐约浮起失望的情绪,原来是在朱玲长久呓语中,却没有提到他的名字。
    他命店伙叫东西在房间吃,吃完了后,便盘膝用功,等待事情发生。
    二更打过了不久,倏然一条人影从客栈冒出来,只见这人影身形迅疾,两下起落,便跃到客栈隔壁那栋高大房屋背上,迅即隐没在黑暗中。
    只过了片刻,东边出现了六条人影,一路蹿房踏瓦,转眼便来到方才人影隐没的房顶上,这六条人影,略作迟疑,留下一个人在上面,其余五个都轻快似狸猫蹿下屋去。
    就在此时,长春客栈上面忽地另外出现四条人影,这面看风的人连忙隐住身形,一面低哨报警。下面五个人,这时正分头进房,有两个翻箱倒箧,打床上扯下一张被,包住那目的物,原来是个女人。此时报警之声传来,他们都呆了一下,忽然房外哗啦啦一声巨响,似是好几个金鱼缸一同破裂之声。接着火光一现,窗门外猛地焚烧起来。照得房内明亮,只见三个贼人都持着兵器,其中一个扛着一个长条人形的包袱,房中地下躺着一个男人,大约不是死了,便是被点了穴道,动也不动。
    这三个贼人迟疑着,未敢立即冲窗而出。猛听那边房间又是乒乒乓乓地乱响。这时这宅里的仆人已醒起来,一见火光熊熊,都高声吵嚷起来,霎时间火光人声,冲破了午夜静寂。
    那长春客栈上的几个人影,被这边喧声火光惊动,都踌躇观望,猛然从那边屋顶上,一个人影冒起来,双手一挥,两大叠屋瓦破空向他们砸来,四人急忙闪避。只听那人影抖丹田大叫道:“好小子们,竟敢破坏大爷们好事……”
    这边几条人影倏然大怒,知道那是黑道中人干的好事,俱都含嗔不语,不约而同地脚下用力,腾身便起,直向相隔四丈左右的人影扑去。赶到他们脚站屋背时,那人影已经不见,倏然下面冒起五条人影,全都是兵器在手,其中一人手中还挟着一人。可不是用被包住的女人,却是巡风的同党,看来手脚软垂,已是死去的。这人把尸首在屋面一放,厉叫道:“我们河水不犯井水,你们架什么梁,陆二爷今晚要和你们以死相拼。”声音猛浊响亮。
    “臭贼,这等事我们焉能不管,你们都留下吧”这个人口中说着,双掌一翻,便想欺身进招。
    旁边有人叫道:“闵兄,他们是青龙帮的黄河六怪,咱们用兵刃招呼。”
    那人一听,倏地将前欺身形硬拔回来,冷笑道:“我估量是哪一门小贼,原来是黄河六怪,我闵世华今天要为江湖除害!”说着,右手已撤下明晃夺目的砍山刀。原来这闵世华是移山手铁夏辰的大弟子,为西凉派杰出人物。早听过黄河六怪的名字,知道其中颇有能手,故此不敢空手欺敌。
    黄河六怪是阴秀才胡狼、花豹陆熹、水蛇毛利、河马苏文、小霸王陈勇、铁塔王义等六人。起初只有前三怪,后来前三怪都投在青龙帮冷面魔僧车丕手下,加上后面三人,合称六怪。这六人各有神通,阴秀才诡计多端,手底也不错,十分狠毒。花豹陆熹功力最高,水蛇毛利则水里能耐极好,但在陆地上可差得太远,其余三人都差不多,小霸王陈勇和铁塔王义更以膂力见长。这次他们奉冷面魔僧车丕之命,来洛阳劫财劫色,暗中嫁祸玄阴教。谁知正在下手之时,忽接水蛇毛利警报之后,外面哗啦暴响,火光大起,他们以为是玄阴教的人干的手脚,不禁踌躇了好一会,又听到上面有人抖嗓子大喝,却不是水蛇毛利的声音,更加奇骇,于是舍下赃物,冲窗而出,忽然见一条人影横着向他们扑来。陆熹抬手一杖上挑,正好点在那人身上,立刻怪敌人败得太易,猛一看时,原来是水蛇毛利,已被他一杖穿胸破腹。情知有人暗算,个个大怒。陆嘉挟住尸身,飞跃上屋背,正好看到那四人在屋顶上,一腔怒气,都发泄在那四人身上。
    闵世华这边,虽然少他们一个人,但毫不畏怯,敢情这四个人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除了他之外,一个是河洛名家八卦掌崔海通,适才便是他认出黄河六怪,一个是四川唐家的名手唐森,四川唐家以毒药暗器驰名天下,他是个中翘楚。还有一个是武当门下周亮,早岁闯荡江湖,颇有名望。
    闵世华这一小心从事,果然上算,因为他正好对着黄河六怪中最扎手的人物。只见花豹陆熹猛吼一声,手中镔铁双怀杖哗啦啦一抖,挟着两股风声,向闵世华砸去。闵世华长笑一声,砍山刀蓦地一操,从杖影中砍截敌腕,花豹陆熹见他招数精奇,又吼一声,猛挫腕子,双怀杖哗啦暴响,改砸为敲。闵世华斜步一闪,已自避过。只见陆熹果然不愧为黄河六怪之冠,那对双怀杖使开来,但听风声呼呼杖影如山,端的威力惊人。闵世华毫无惧色,砍山刀展开西凉派独创黄沙刀法,但觉刀光如雪,寒气惊魂。
    这时火光已经熄灭,随风送来一阵阵硫磺烟味。四下街坊早已惊动,纷纷起来开门询问,都看到屋顶上交战人影。
    黄河六怪各自找寻对手,小霸王陈勇的钩镰枪敌住八卦掌崔海通的八卦刀。铁塔王义一双板斧邀住周亮长剑。河马苏文一对分水刺战住唐森的佛手拐。剩下阴秀才胡狼手持丧门剑,滴溜溜转动着那对嵌在死人般脸上的眼珠,白多黑少,伺隙伤敌和援救不敌的兄弟。
    这当中除了闵世华的砍山刀和花豹陆熹的双怀杖堪堪战个半斤八两之外,其余三对一上手,立刻判出强弱,黄河三怪显见功力稍逊,只有河马苏文敌住唐森,看起来似乎较为扯平,其实却是最险。原来唐森出自四川唐家,擅制各种毒药暗器,他这支佛手拐也喂上极厉害的毒药。而他为人城府甚深,智谋过人,这时他并不施展最厉害的手法,只是平淡无奇地对付着,只等河马苏文冒险进招,他的命便算完啦!因为让别的兵刃碰上或者可以逃生,然而要碰着他这支佛手拐,只要破了那么一点油皮,就得见阎王爷去。
    武当门人周亮剑法精奇,只见他使开达摩剑法,纯用内家真力,四两拨千斤,把铁塔王义两张板斧,粘得回旋飞荡,屡现破绽,阴秀才胡狼叫声不好,丧门剑一挥,抢将上来,敌住周亮。一面叫道:“老六,你去帮老五的忙。”铁塔王义连忙退出圈子。
    一刹那间,杀气冲天,寒风鼓荡。唐森闪目一觑,见八卦掌崔海通以一敌二,手中一柄八卦刀,兀自攻多守少,不禁雄心陡起,轻啸一声,手中佛手拐蓦地横抡如风,只见敌人分水刺一立,他左手骈指疾指敌腕。河马苏文右手分水刺迎着一划,谁知正中他的圈套,只见佛手拐金光一闪,化为“斜阳封”式,急划手臂。
    河马苏文急急撤臂,却已来不及,裂帛一声,衣袖已被拐尖钩破,臂上也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迸涌。河马苏文不知厉害,怒喝连声,双刺如毒蛇出洞,闪闪向唐森刺来,詹森嘿嘿冷笑,一路后退,十招不到,河马苏文眼睛一翻,猛然摔下分水刺,身躯也自扑倒屋背,连叫也没叫出来,便已毒气攻心而死。
    不过他身躯滚下屋去时,可弄出一阵大响。花豹陆熹此时已渐处下风,无暇兼顾。阴秀才胡狼早就看见了,却因为对方武当内家剑法,精奇狠辣,也是无法后退。另外两怪性情粗暴,这时正用尽全力,双战八卦掌崔海通,连念头也没有转过。
    唐森又是一阵冷笑,把佛手拐往背上一插,双手戴上鹿皮手套,抓出两把毒蒺藜,悠然走过来,眼看剩下的黄河四怪,都要血染当场,忽然一声哨声,远处传来,唐森等四人入耳动心,觉察这下哨声不同凡响,因为这声音显出内力充沛,震荡耳鼓,于是都矍然警觉,各用全力急攻敌人,唐森则两目如炬,向声音来路注视。
    只见一条人影,长袍宽袖,拂起极大风声,猛然向屋背扑下来,唐森见来人身手高明,连忙后纵,那人并没有追击,凝立屋背,打量四下形势。
    唐森一看来人,目陷颧凸,脸色阴森可怖,身上穿着一领肥大僧衣,头上光秃秃得直发亮,正待喝问,只见这僧人双袖一扬,蓦然发出十五粒铁菩提,分向崔闵周三人打去,破空之声,极为尖锐,显见手劲惊人。一面阴森森地喝道:“你们还不退下?”
    黄河四怪此时精神倍长,趁着对方努力闪避暗器之际,各自跳出圈子,飞跃回那僧人身后,阴秀才胡狼道:“瓢把子,他们来架梁!”那僧人微微点首,冷冷向对面四人一瞥,阴声笑道:“原来是八卦掌崔当家的,这三位必定也是高人,他们可输得不冤。”说着话,足尖微点,身形已移到四人面前。
    八卦掌崔海通一见来人是青龙帮主冷面魔僧车丕,不禁暗吃一惊,外表不甘示弱,朗声讽道:“原来黄河六怪是青龙帮主手下,他们可替帮主你丢人,我们是打了少的,老的就出来了。”说完,加上一声长笑。
    只听一声阴恻笑声,冷面魔僧车丕道:“釜底游魂,今晚教你见识见识帮主手段。”说完,袍袖一抖,呼的一股风声,双掌如钩,倏然从袖影中露出来,快如电光石火般向崔海通抓去。崔海通知他阴毒如魔,早加戒备,这时急忙一式“平沙落雁”,踏离宫,走坎位,身躯斜转之间,右手刀倒切敌腕。谁知冷面魔僧车丕快得出奇,掌风已打在他臂上。但觉一股大力推来,不禁跄踉连退数步。
    冷面魔僧车丕一招挫敌,正待连环进击。谁知旁边的唐森已喝声打,两把毒蒺藜有如满天花雨般,罩向车丕身上。好个冷面魔僧,一听声音,身形暴缩,双袖呼呼一舞,唐森的暗器都落在地上。
    闵世华此时收起砍山刀,暴叱一声,急扑过来,一式“金鲤穿波”人随掌走,竟自揉身挡敌。冷面魔僧车丕凝立如山,待得掌风压体,倏然单掌一翻,向闵世华掌上拍去,啪地一响,闵世华蹬蹬退了两三步。冷面魔僧摇晃了几下,终于站稳,闵世华大吃一惊,暗想此人名不虚传,自己素来以掌力沉雄见胜,却败在他掌下。
    冷面魔僧车丕也自诧异,此人竟能把自己震得身影摇晃,险些站不稳。这时闵世华沉气凝神,双掌一错,便要再上,忽然一声清啸传来,蓦然两条人影,宛如流星急渡,直扑过来。冷面魔僧车丕心中一动,冷森森地哼了一声。闵世华却是心中一喜,倏然身形后退,等待援手。
    那两条人影来得急速,停下迅疾,倏地在冷面魔僧车丕身前现身,原来是两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一个身材较矮的洪声笑道:“老魔头别来无恙?老夫只道是谁敢出头包揽,原来是你。昔年西凉别后,至今苦无对手,今晚正好再续前缘,决个高下,你可不要推辞。”原来说话的人正是铁家堡堡主移山手铁夏辰,他之所以来洛阳,自然是追踪朱玲,不过他是一派宗主,不便用偷摸的手段,故此命闵世华等四人,将朱玲等约出城外,他才动手。但等了许久还没见闵世华等踪迹,知道事情有异,于是便径扑来长春客栈,果然看到这边影绰绰七八个人在屋背上,似在动手,于是一声清啸,两人都来到当地。铁夏辰这时会错意,以为闵世华等被冷面魔僧车丕截住,不能达成任务,也即冷面魔僧车丕包揽这桩事,为鬼母效力。
    ※※※
    三十年前的往事,倏地掠过心头,当年移山手铁夏辰创立西凉派,声威猛盛,于是招来不少作对的人。那时陇外双魔也是声慑边陲,江湖上闻名色变。一天,冷面魔僧车丕独自去会移山手铁夏辰,这原是开宗立派所免不了的事,当时铁夏辰便陪他到院子中武场上。
    冷面魔僧车丕阴惨的面容一似如今,冷森森地道:“铁师傅,武场较技,非生即死,你不必手下留情,且让我车某见识西凉派的绝技,大概会更为高明!”
    移山手铁夏辰见他说话的口吻和神情,不由得在心底泛起憎恨,敌意陡增。这时虽然听到他话中有因,却不耐追究,也是冷冷地哼一声,答道:“车师傅既然惠然降临,铁某决不敢自珍末技,教江湖朋友笑话,你请!”说完,亮开门户,待敌递招。
    这几句话意存蔑视,暗中指出必定挫败冷面魔僧车丕,否则便是笑话。这个对方如何不懂,不禁枭鸣似地一叫,暗想道:“久闻姓铁这厮掌力造诣惊人,独创四十九式黄沙掌法,可是我独门寒云爪,阴毒异常,谅他也难应付!”当下心中有了主意,便道:“且慢,西凉名手不凡,车某略曾见识,但铁师傅你是一派宗主,若然不幸走了下风,又怎样说法?”
    移山手铁夏辰更听出话中有因,但对着他这副尊容,委实耐不住那股憎厌,气往上冲,猝然答道:“铁某雕虫末技,贻笑方家,若是输个一招半式,从此凉州算没有铁某立足之地!”
    车丕道:“君子一言!”
    他答:“快马一鞭!”
    只见车丕将下半身宽阔僧袍扯起来,紧紧掖在腰间,口中冷叫道:“铁师傅留神,看招!”他左手一挥,长长的袍袖倏地直抖出去,卷向移山手铁夏辰面门,右手袖也带起风声,伺隙袭敌。
    他眼神一闪,已经瞥见袍袖里怪手如钩,作势欲抓,暗忖道:“这魔头大概用流云飞袖的上乘气功,配合袖里的怪爪,倒不可不防。还是以阳刚掌力对付为上。这时敌人衣袖已堪堪拂到,直像一朵寒云,撩人眼目。他暴喝一声,一式‘黄沙漫漫’,双掌倏然上下平击,那股掌力委实惊人,只见冷面魔僧车丕笔直的衣袖倏地软垂,露出黑黝黝的怪爪。
    好个冷面魔僧车丕身形如风,脚下斜踩,让过正面,右手袖已电光火石般急袭敌肋,左手袖虚划一圈,翻起一团云影,扰敌心神。这式为寒云爪中绝招“神龙一现”,招中有招,虚虚实实,两只鬼爪更在袖影中随时伤敌。
    谁知移山手铁夏辰功力不凡,但见他行云流水般斜往前探两步,同时身形也转过来,双掌封处,右手倏然猛挥,使出采自金刚散手的招数,一式“排山运掌”,掌力纯属阳刚,反击敌人。他上来便决定以阳刚之力对付车丕,这打算可没有错。冷面魔僧车丕掌力稍逊,哪能正面相挡,只好滴溜溜一转,避过这下移山般的掌力。双袖一舞,化出朵朵寒云,鬼爪如钩,在袖影中倏忽隐现,他是施展寒云爪,以上乘轻功,随着铁夏辰身形,上下飞舞。
    移山手铁夏辰凝重如山,两掌发处,总是吐气开声,加上掌风强劲,威势也自惊人。一刹那间已拆了二十多招。
    忽然裂帛一声,冷面魔僧车丕退将出来,左手袖已被扯破一大块。他怒叫一声,又扑上去,施展出浑身功力,险恶逾恒。移山手铁夏辰虽扯破他的衣袖,但不算是便宜,因为当他以大力鹰爪扯破车丕衣袖时,前臂也被车丕鬼手敲了一下,隐隐疼痛。不过这不算落败,他先扯破车丕的衣袖,才让他敲了一下,算是扯平。
    当下两人小心应敌,铁夏辰以沉雄无匹的掌力施展出黄沙掌法,宛如黄尘蔽天,日月无光。冷面魔僧车丕身形如风,上下左右,星抛丸掷,衣袖抖出片片寒云,鬼爪暗藏其中,阴毒无比。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这一战由晌午打到傍晚时分。
    时候一久,渐见冷面魔僧车丕阴招迭现,他的掌力本逊于铁夏辰,全仗手法怪异,身形迅疾见长,时候一久,被铁夏辰摸清门路,哪还能支持?
    忽听冷面魔僧车丕怪叫一声,右手衣袖又被移山手铁夏辰扯破一大段,这次他可没有敲着人家,不由得心怯气丧,脚顿处,倒纵两丈许,欲待退走。移山手铁夏辰杀心早盛,明知毁了一个魔僧,还有一个更为扎手的九指神魔褚莫邪,这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口中暴喝一声,一式“琵琶绝响”,双掌一抡,脚下用力,竟跟踪追扑去,掌力如山,眼看冷面魔僧车丕难逃掌下。
    倏然一声怪啸,起自左方屋背,说时迟,那时快,人随声到,一条人影,急泻下来,刚好拦在两人之间。那人影迎着移山手铁夏辰如山的掌力,毫不畏惧,竟自举掌相迎,噼啪一响,两人都各退了两步。
    这一下突如其来,铁夏辰心中有数,知道自己是全力追击,掌力已经用足,来人凌空而下,竟能接住,各退两步,表面上是不分轩轾,其实自己已输了。
    他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来人一定是与冷面魔僧车丕齐名的陇外双魔之一,九指神魔褚莫邪。素闻此人神力天生,能横推八马,倒拽九牛,一试之下,真是见面胜似闻名,自己素以掌力沉雄凌厉见胜,也赢不了人家。再一打量面前的九指神魔褚莫邪,但见他身量中等,面目平凡,毫无起眼之处,左手只有四指,大约便是九指神魔外号来由。暗中奇怪这魔头残忍嗜杀,好食人肉,但外貌却并不带出狠戾之气。
    那边九指神魔褚莫邪也是心中惊讶,暗想到:“这厮和车老二战了半天,掌力依然沉雄无比,要是开始时对掌,也许要输给他,现在可不能说甚么身份名望,干脆叫车老二一同上来,拾掉这家伙。”他回头一顾,只见车丕双袖俱裂,神态狼狈,便叫道:“车老二,咱们一齐上,劈掉这厮。”冷面魔僧车丕精神一振,冲上前来,道:“你早该动手呀!现在非劈了他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移山手铁夏辰身为一派宗主,这时哪能逃走,明知以一敌二,定遭毒手,却傲然长笑道:“你铁爷正好手痒,你们一齐上来吧!”
    陇外双魔见他夷然自若,渊停岳峙地站在对面,不禁又羞又恨,怪叫一声,正待动手,忽然右方屋背上有人朗声道:“陇外双魔威震边陲,竟会以二敌一,你们怕不怕江湖耻笑呀?”声音相当苍老,但含气敛劲,分明内力充沛。随着语声,一个人影飞坠下来。三人都愕然惊顾,原来是个须发皆白的老道人。
    移山手铁夏辰看罢,并不认识这老道人,心中却着实感激他来解围。而且听他刚才语声的功力,可知是个武林高人,立地大为放心。
    只见陇外双魔相顾一眼,九指神魔褚莫邪怪叫道:“老杂毛果然是西凉派的,接我一掌。”语声刚歇,已是人随掌走,劲风飒然,急袭老道人。
    那老道人动也不动,洪声叫道:“就接你这一掌。”声音未歇,九指神魔褚莫邪的掌已打到道人腹上,只听噗的一声,那老道人雪白的长须飘飘飞起,宽大的道袍也忽然鼓涨飘起来,就像他遍身吹出风来,将道袍撑满。
    褚莫邪不由得惊退数步,暗想道:“我这一掌连大岩石也得打碎,可是这老道却动也没动,只觉得手掌打到之处,微微一滑,力量便被化掉。这种功力,我再练五十年还不成,看来西凉派果有能手。”当下念头一转,面上掩不住惊惧之容,蓦然回身,低啸一声,径自如飞腾起,跃上屋背。冷面魔僧车丕一见九指神魔褚莫邪,发出生平第一次的败逃讯号,也看到方才他一掌无功的情形,哪敢怠慢,也自如影随形,跟着飞起。但见两条黑影,倏然已逝。
    移山手铁夏辰怔怔地看着陇外双魔逃走,心中浮起一阵感激之情,回眼看时,那老道人道袍胸前,有一个掌印,布料早已粉碎了。连忙双膝一软,便待跪下叩谢。
    老道人一把扯住,笑道:“贫道世外之人,铁施主莫行大礼,况且其中又与贫道有些牵连,因此替施主挨这一掌,倒是应该的。”
    “老道长仙驾忽临,挽我西凉薄誉,在下岂敢不谢。”
    “铁施主你听我说,这两个魔头昨晚被我在一处人家遇到,他们正待采花劫掠,本来这种事要碰上了,任谁也得伸手一管,更何况那处人家与我有极深渊源,因此弄出响声和现身示警,与他们游斗了几招。我发觉他们虽然名满边陲,可是与铁施主你单打独斗,似乎尚逊少许,故此冲口说出他们非西凉派之敌。当时他们见四下都惊动了,宅主人虽不在,但内眷中的老主妇相当厉害,结果他们狼狈而逃。事后我想起也许会给你惹祸,故此特来一看,果然看到你和那冷面魔僧车丕狠命相扑。又看到九指神魔伏在一隅,便也暂时隐伏,相机而动。总算赎我昨日失口之愆(愆:音千,过失之意),铁施主可勿见怪。”老道人说完,放开双手,呵呵一笑。
    移山手铁夏辰仍然一揖到地,答道:“在下愚陋无知,妄立宗派,尚幸老道长不弃,赐予援手,大德自不容忘。敢问老道长法号,并祈赐告何以得知在下功力深浅?”
    “铁施主毋庸太谦,贫道早弃法号,莫提它吧。至于所以知道施主功力,乃贫道素性好武,得闻施主身怀绝技,便常暗中注意,偶尔得知,此点又得请施主莫怪,”
    移山手铁夏辰不禁悚然惕厉,想道:“真个树大招风,料不到竟有些异人暗中察查技艺,这倒不可不防。”当下便邀老道人入厅奉茶,并且另换一件道袍。那老道人摇首微笑,飘然而去。
    铁夏辰此时不禁怅然,自己不但不知这老道人法号来历,而且连人家适才硬接九指神魔褚莫邪万斤神力般一击的功夫,称为什么名堂都不晓得,不禁摇首太息,惘然终日。
    此后他为防后辈弟子因自己结下的仇家而无辜受害,便将许多资质较为平庸的弟子遣散。只留下四个高徒,一个便是方才提到的闵世华。他自己更痛下苦功,深思熟虑,追想当日与冷面魔僧车丕苦战时,自己掌法中不够精微之处,更重视掌力的锻炼,数十年来,更加厉害无匹。
    ※※※
    话说冷面魔僧车丕当下一见是他,听了他的话后,便冷森森地答道:“铁老头,你别狂,我正要领教你近年苦练的掌力哩!”
    旁边有人接口道:“老魔,你可认得我么?”
    冷面魔僧车丕闻言注视,原来是那个身材伟岸的老头说话,不觉哼道:“原来是老火狐,你们可搭上伴儿了。”心中却暗惊道:“一个移山手铁夏辰已怕吃不消,还加上这浑身是火的狐狸,今晚怕难脱身,可恨请老大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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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魔氛弥漫,棋逢对手;仙露渊源,惊见伊人
    且说冷面魔僧车丕面对两强敌,心中不由得发慌,暗恨九指神魔褚莫邪走了没有帮手。尽管他暗里吃惊,但冷面魔僧车丕到底是惯经大敌的人物,表面上仍一点不露神色。
    火狐崔伟道:“我离开河洛二十余年,最近回来,便听到你恶行昭彰,已经不是当年的独行气概。老铁闭门纳福,不管世事,才容许你横行至今,可是今晚遇上,却不能放过你了!老魔,你只好怨自己时运不济吧!”
    移山手铁夏辰接口道:“崔老你费什么唇舌,这种不法之徒,空负一身绝技,却为良民大害,你替我押阵,待我看看这老魔别后三十年,练了什么绝艺!”
    冷面魔僧车丕,被这两老人冷嘲热讽了一番,面色半点儿不变,暗中不住地盘算对策。这时口中低哨一声,然后答道:“我冷面魔僧车丕既敢在江湖走动,自然能担当一切,强存弱亡,乃天下公理。现在没别的说,我们手底下判高低便了。只是……”他沉吟一下,其中已听到身后脚步移动之声,知道背后的黄河六怪(其实只剩四怪),已经明白他的暗令,趁着敌人注意自己之时,悄然撤退,便继续道:“只是我虽知道你两个老儿和那八卦掌崔当家的姓名来历,可是这三位却恕我眼生,还要请教。”
    移山手铁夏辰哪知他是在拖延时间,当下道:“告诉你了好教你眼闭。这位是四川唐森师傅,那位是武当名家周亮师傅,这个是我的徒弟闵世华。”
    冷面魔僧车丕听了,满不在乎地瞥了唐周两人一眼,事后听到那个跟他换了一掌的人,竟是移山手铁夏辰的徒弟,不由自主盯了闵世华一眼,暗想道:“一这姓闵的看来年纪不到五旬,最多不过三十年火候,但掌力只比我稍逊。那铁夏辰可想而知了!大约这三十年来又精进了不少,只不知精进到什么程度?”
    忽听唐森叫道:“铁老前辈,黄河六怪溜啦!”
    冷面魔僧车丕长笑一声,道:“我命他们去办点事,就快回来!”
    这时黄河六怪已慢慢退后丈许,听到唐森一叫,立地各自纵身跃起,四个人分作四路,急急退走。
    唐、周、崔、闵四人,也都断喝一声,正想追去。移山手铁夏辰大喝一声,道:“别追了,让他们去吧!你们还是办自己的事去!”
    他们四人已长身作势,正待纵起,听到铁夏辰震耳一声大喝,俱都止住身形,各自对望了一眼,立刻回身向长春客栈扑去。黄河四怪在他们一顿挫间,已自隐入黑暗中去了。
    冷面魔僧车丕见狡计得逞,道:“你们两个是轮流上来呢,还是以多为胜?”
    移山手铁夏辰冷笑一声,道:“凭你也配?我动手啦!”说罢,身形一动,两掌往外一吐平推而出,使出黄沙四十九手掌法中,第十一式“推山成地”。
    冷面魔僧车丕身形一晃,抢到右方,双袖一抖,两团袖影,恰似两朵寒星,扰敌眼目,袖影中左手鬼爪倏伸,抓向移山手铁夏辰左臂“曲池穴”。
    移山手铁夏辰第一招不过想试试敌人如今功力如何,见他不敢对掌,心中一动,蓦然将前推的掌力收回,化作“回看蜃市”,身形倏向前滑了几步,左手刚好够上部位,反掌一抢,直向冷面魔僧车丕的鬼爪迎去。
    冷面魔僧车丕口中不禁怒噫一声,原来铁夏辰这一招,表示出没把他放在眼内,居然以单掌后翻之力,和他硬对,说时迟,那时快,冷面魔僧车丕杀机盈胸,鬼爪舒处,“噼啪”一响,两人已换了一掌。
    铁夏辰借力使力,在空中一撑腰,已经将身形翻转过来,落在四五丈外,面对敌人。他心中不觉一震,因为方才换了一掌之时,立刻发觉魔僧车丕的掌力虽远不及自己的沉雄刚劲,可是在那掌力吞吐的一刹那间,竟然夹杂有一种极阴柔的力量。差幸魔僧这种掌力尚未练成,否则以这等至柔的掌力,正好是他至刚掌力的克星。
    魔僧车丕肚中吃惊,暗想道:“我近十年来偷学来的太阴掌力,到底比不上这老儿。”
    他是小觑了移山手铁夏辰反臂抡掌之力,以为铁夏辰最多用上三四成力量。其实铁夏辰使那手“回看蜃市”,乃是黄沙掌法中绝招之一,能将全身真力,运至左掌,这一击最少能发出八成掌力。否则魔僧车丕岂是等闲人物,铁夏辰哪敢如此托大!
    只听铁夏辰道:“老魔横行江湖多年,手上功夫居然又有精进了!”
    冷面魔僧车丕只在鼻孔里哼一声,并不作答。铁夏辰忽地目间奇光,发髯俱立,双掌一错,便又要动手。
    车丕知道对方已经施展全力,欲下杀手,这时哪敢怠慢,袍袖一抖,脚下斜踩七星,避开正面,抢机先制敌人。
    这番接战,各自深怀戒心,一上来便都施展出全身功力。魔僧车丕是巧疾轻快,双袖所抖起的云彩,上下飞舞,处处拂向敌人身上大穴。移山手铁夏辰却是渊停岳峙,沉稳老辣,一招一式,都如奔雷闪电,摧山毁岳。这种形势,恰似卅年前交手时一样!可是两人所发出的掌力与招数之精微狠辣,却迥非昔年所可比拟。
    魔僧车丕的寒云鬼爪,早被铁夏辰摸熟了,可是此刻施展出来,又另具威力,招式更加诡异,其中许多怪招,都非当年所有。而每当使出那种怪招,便同时使出至阴至柔的掌力,以为其辅。无论铁夏辰如何凌厉的攻势,遇到这些怪招,立刻被遏止住。
    铁夏辰为一派宗主,见多识广,只一会功夫,便想出了其中玄虚。
    他目光一闪,看到火狐崔伟身旁,影绰绰有几个人。正是闵世华他们回来了。记起自己七十大寿,被鬼母门下一搅闹,并留下柬帖,以至本来今夕是最欢畅的正寿,但为了追踪恶徒,自己巴巴地赶来洛阳阻截,他在心中略一盘算,忍不住大声问道:“世华,你们找到那人么?”
    闵世华道:“那两人又逃走了,我们分头搜了好一会,没见影踪。”
    移山手铁夏辰怒气陡生,忽然冷面魔僧车丕嘿嘿一笑。人影闪处,抢入他掌力圈内,一双鬼爪,快似电掣,分向他“右肩井穴”及“期门穴”抓去。原来名家对手,讲究是心神抱一,虽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彼此之间,互相推算对方下一招式将是何式而抢占先机。魔僧车丕已是武林中有数高手,铁夏辰不过稍为占一点点上风而已。这时心一旁鹜,神志不专,车丕立乘隙而入。
    好个铁夏辰不愧为一派宗主,胆略过人,此时临危不乱,上身倏然一仰,双掌翻处,十指箕张,反从鬼爪空隙中,猛然朝车丕双腕抓去。这一下要是抓上,冷面魔僧车丕非立刻双腕尽折,败在当场不可。
    谁知魔僧车丕早有成算,那双鬼手招数未发完,已经倏地变式,沉腕露爪,倒扣移山手铁夏辰脉门。
    铁夏辰吐气开声,大吼一声,改抓为拳,猛然一分,径向鬼爪打去。魔僧车丕一看,这叫做两败俱伤的打法,急急收爪,却见铁夏辰腰间用力,足跟一蹬,身形已倒蹿出丈许。
    原来铁夏辰方才因为心神微分,立刻被魔僧车丕乘隙而入。此刻.为保数十年名誉,不得不走险招。可是车丕已占了先机,眼看非伤在他鬼爪下不可。这才不得已,拼着两败俱伤,改用拳头硬敲那双鬼爪。这一下如果碰上,铁夏辰的拳头一定被敌人鬼爪搞穿几个洞,可是车丕的十只指头也得折断。
    冷面魔僧车丕这时哪肯等铁夏辰再翻回来,倏地抱抽一挥,腾身便退,口中大喝道:“铁老儿,我车某领教了,行再相见……”
    但见一缕黑烟,凌空而起,倏然没入黑暗之中。火狐崔伟在一旁,长眉皱了一下,并不追赶。移山手铁夏辰虽是怒气满腔,可是待他站定时,那魔僧车丕已跃出四五丈去了,情知追赶不上,不由得恨恨一跺脚。只听得哗啦啦一声暴响,一大片屋瓦应足而碎,底下的横梁也被震断两根,那些屋瓦都跌落屋里去,发出极大一阵阵碎裂声响。
    火狐崔伟喝一声:“我们走!”双足点处,径自飞跃而起。闵、周、唐、崔等四人也跟踪而退。移山手铁夏辰被这一下极大响声惊醒,知道此地不宜再留,立地施展身手,单足一点,人便大鹰似地飞起来,随着火狐崔伟等身影,往西撤退,只一眨眼工夫,这屋面上已杳无人迹。
    他们在城西一座大房子停下身形,下面大厅里灯火未灭,许多人错杂坐着,大约总共二十多人,像在等候着什么。
    这六个人走进大厅去,立刻起了一阵骚动。移山手铁夏辰先痰咳一声,众人都静下来。铁夏辰遂将此行情形说出来。
    那些人多半是关洛一带镖行中人,手底虽不见高明,但都却是极为干练的角色,铁夏辰所以要他们一起来,便是在这种地方要借重他们,这时只好用上了。
    当下移山手铁夏辰道:“如今那两人都潜逃了,还请诸位立即分头踩踩他们行踪。”
    那些人答应了,纷纷站起来。那郑州双侠许平、何安与钻天鹞子白亮都在其中,这时显得十分兴奋。他们商议好以洛阳城为中心,周围五十里内都详细搜索。因为他们晚上时已知道朱玲和石轩中,其中有一人病了。故此他们估计石轩中和朱玲,决不能逃得太远。那些镖门中人,不论水陆码头,船夫脚车流氓地痞,全都认识,因此这搜索网一张开,朱玲和石轩中决难逃出他们的耳目。
    移山手扶夏辰和火狐崔伟都坐镇洛阳,只等各方消息传来,便立即出动。火狐崔伟是已得到银梭徐元盛和神手常公仲等人的报告,知道石轩中正是他怒气勃勃、欲得之而甘心的弑师叛徒。当日他匆匆看着霞虚道长的遗体火化了之后,便立即下了崆峒山,追踪石轩中,要管亡友报仇,清理门户。
    这个晚上,一点消息都没有。次日,他们正在厅中坐着之时,忽然有人报说少林铁心大师来到。
    移山手铁夏辰和火狐崔伟连忙出迎,原来这位少林寺的铁心大师,年逾八旬,乃是河南嵩山少林寺达摩院中首座高僧,已是与当今方丈白云大师同辈,他性较喜动,常在江湖走动,故此他在江湖中的声名,比之少林方丈白云大师,更为响亮。
    这铁心大师与铁夏辰和崔伟等,俱是方外好友,时相过从。昨晚他到铁家堡去,但见冷冷落落,迥非七十大寿热闹气象,问知内情之后,便急急赶来洛阳,在他心里也想见识见识那鬼母座下、江湖上闻名色变的“一凤”,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
    当下他们在大厅里坐落,铁心大师听完了铁夏辰昨夜的经过,便道:“冷面魔僧车丕竟然助鬼母与你为敌,这倒不可不防。他的老搭档九指神魔褚莫邪可真是我们劲敌,还有那姓石的既和鬼母座下的一凤合在一起,也是可虑,照说他能敌往银梭徐元盛,双战李照和神手常公仲三人,功力可想而知。那一凤据说手底极辣,一出手便非伤人不可,这可算是武林中人的劫数。听白云师兄说,最近武林中,将有一番大劫。白云师兄佛法深微,道力无边,这话恐不会无因而发……”
    移山手铁夏辰接口道:“大师提起此事.我才记起另外一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那鬼母弟子白凤留下一张柬帖,意思说要在武林中明定名分,自然她是要坐第一把交椅。柬帖内她约下两个日期,一是重阳之日,倘有不服于她者,可于是日到碧鸡山去寻她,一较高下,但说明只要一动手,便休想活命而返;一是重阳后十日,如有愿加人玄阴教,为她效力者,可于是日去谒见。假如接到柬帖的人,这两日都不去,便算是服输于她,也不必加人玄阴教。大师你看这事竟是如何?”
    铁心大师朗宣佛号,道:“原来白云师兄已知此事,只不知她如何处置,那鬼母……可真是扎手强敌,昔年我师祖一音大师在日,曾经预言碧鸡山秘异绝艺,终将危害武林。先师圆觉长老曾经对我说过,碧鸡山木灵子--即鬼母的师父--武功诡异,神奇莫测,已到了出神入化的火候。除却崆峒派的伏魔剑法之外,天下无人可敌。这桩事……我看……”他没有再说下去,圆圆的脸上,浮起慈悲怜悯的神色。
    移山手铁夏辰和火狐崔伟两人不觉愕然一下,火狐崔伟道:“崆峒派掌门霞虚道长,与我最是相知。数十年前,他曾暗中告诉我,他们崆峒门中自生变故,那部据载无上心法的‘上清秘箓’已经佚失了……他本人的功夫火候,仅强胜几分而已。如今也仙逝了……”
    铁夏辰道:“我早知鬼母冷婀,有超人之能,两膀神力,不下万斤。手中的黑鸠杖重逾百斤,使开来有神鬼莫测之机。我打算届时约请大师同去碧鸡山赴约,这样说来,我们此去定是凶多吉少了!”
    铁心大师庄严微笑,道:“劫数已定,虑亦无益,终必有人制她,只未知是何年何日耳!”这位有道高僧,此刻也自迷惑起来。
    三人一直谈论着,直到晌午时分,用过午饭,忽地有人来报告消息,却是洛阳城中万成镖局的镖师。
    那镖师道:“适才在下得接线报,探悉在洛阳城外东十里左右的余家村内,青龙帮主冷面魔僧车丕歇足在一个青龙帮分舵舵主余兴家里,据报云尚有好些形迹可疑的人,并且得悉线上的人俱都十分紧张,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似的。那余家村更是一拨一拨的人来往探报消息。在下得知了,赶快亲自来转达。”
    移山手铁夏辰向这镇师道劳称谢,那镖师便回去镖局等待消息不提。这里三人又计议一番,决定先去找冷面魔僧车丕,也许石朱二人都藏在那里,即使没有,先设法削弱鬼母的羽翼,也是好的。
    计议既定,便另外打发人去窥伺余家村的动静,一面嘱咐闵、周、唐、崔这四个次一等的好手,分作两批,轮流去余家村等候,必要时可动手阻截,另派人飞报消息,以便驰援。分派既定,这三人便先等天晚才动身。
    那余家村离开大道不远.住户却未见稠密,只有百多户人家,最内的一座较大的房子,便是那魔僧车丕落脚之处。
    二更交过,新月高挂在天,却十分暗淡。这时七条人影踏月而来,正是移山手铁夏辰,少林高僧铁心大师,火狐崔伟,以及闵、周、唐、崔等四人。
    七条人影到了青龙帮分舵主余兴宅外,俱都停步,闵周唐崔四人不等吩咐,各自散开。分头在宅院四面觅地隐藏身形,俟机截击逃人。
    那宅内尚见灯火点燃,这三人一晃身,落在屋背上,低头看处,只见右侧一所大房间里,牛烛高燃,照得室内通明。房中摆着一席酒筵。冷面魔僧车丕高踞首位,膝上坐着一个女人,远看颇为妖烧,媚态撩人地和车丕在闹着,车丕仗着酒意,竟然双手在她胸前乱摸,其状不堪入目。
    下首一列坐着五人,其中四个是黄河六怪,剩下那个红脸汉子,大概便是余兴了。他们管自大觥喝酒,大块食肉,对于他们青龙帮主的情形,视若无睹。
    铁心大师轻声道:“老朽且察看周围形势。”说完,足尖点处,一缕灰烟凌空便起,晃眼在那边屋背消失踪影。
    火狐崔伟轻笑逍:“老和尚贪图眼净,借故走开了!”
    铁夏辰微微颔首,没有回答,一弯腰,从瓦上捏下一粒碎块,抖手向房间外檐边打去。
    他是用最上乘的手法,那种力量拿捏得极为精微,只见那小粒碎瓦到了檐边时,忽然掉落地上,就像檐边有什么粘着的东西,被风吹落似的。
    房间中人,仍旧开怀饮食,只有车丕倏地昂头一瞥,猛然将膝上那女人推开,单手一按桌面,呼地飞掠过这酒席,直扑出窗外,身形极为巧快,干净利落,长袍宽袖上,一点也没有沾到桌上的酒菜。
    他飞跃出窗外,目光如炬,四下一瞥,立刻发现巍然立在对面屋顶的两人。老魔的眼力非比寻常,这一瞥之间,已认出正是昨晚交手的强仇大敌来。
    当下冷面魔僧车丕双足一顿,身形如巨鸟横空,落在铁、崔两人面前。
    车丕戟指喝道:“两老儿冤魂不散,车某今晚可要超度你们!”语气之间,有恃无恐,气概大不相同。
    火狐崔伟心中一动,暗想道:我且讹他一下。便道:“老魔头,别吹大气了!你何不叫你那位帮手出来?”
    车丕眉头微皱,暗忖道:“他们消息真灵通,这不过晚上的事情,他们居然已知道了。”
    口中答道:“老狐活得不耐烦了,今晚车某先打发你上路。不过……”他回头一顾,继续道:“我们另找交手之地,此处不行。”
    “老魔怕我烧了窑洞,无处栖身。我说,你不必害怕,我决不用火器便了!”
    江湖人一句话,胜似帝王家的铁券丹书。冷面魔僧车丕本来真是怕火狐崔伟的火器,如今听他答允不用,无形中减却许多威力,心中暗喜,答道:“老狐休得后悔,车某先超度你……”说着话,双袖猛然一挥,笔直向崔伟拂去。他知道凭对面这两人的身份,决不能以二敌一,故此毫无忌惮,抢先动手。故意留下较为扎手的铁夏辰,让给他的帮手收拾。
    移山手扶夏辰果然身形一动,退出丈余,以免阻碍他们动手。心中却暗责火狐崔伟,不应托大,答应不使用火器。只是崔伟的话早就出口,如今也无法转回。
    火狐崔伟昨晚亲见冷面魔僧车丕功力不凡,招数诡异,早盘算好对策。他知道自己不及铁夏辰雄浑,绝不能以硬拼取胜,身形之巧快,招数之诡异,又不及车丕,决不能以巧快应敌。只好以沉稳耐心,诱敌轻出,然后乘隙伤敌。故此这时一见车丕双袖笔直射来,分拂身上大穴,故作怯敌模样,急退两步。
    魔僧车丕得理不让人,暗忖道:“老狐不能用火器,胆也小了!”心中想着,手足却没闲着,一式“灵旗风雨”双袖交叉一拂,鬼爪忽地伸出来,疾抓面门。
    崔伟立定身形,一式“金丝缠腕”,猛扣脉门。眼见敌人鬼爪一缩,急忙沉腕化为单掌前推,一招“金豹露爪”,掌心暗合小天星掌力。魔僧车丕猛然提气,一拔身形,巧如飞猿翻枝,径从崔伟左上方飞过,倏然下落,身躯已在坠落时转过身来,一式“冷云出岫”,两只长袖,又抖得笔直,分作上下两路,一先一后,急袭敌背。
    这一招原是寒云爪中绝招,只要敌人感到上下被袭,必定跃避,并且按着他双袖先后,以判断上下两盘应避的位置,如果这样,可上了他的大当。原来他这一下,双袖发出时,莫看来势急劲,风声呼呼,其实只用了五成阳刚劲力,已足以令人觉着声势惊人。
    留下五成气力,正好是余劲犹在,跟踪猱(原书作“揉”,改之)身而上,同时改变了双袖先后次序,使敌人无法逃避!
    旁立观战的移山手铁夏辰,早领教过他这一下绝招,险些上当。这时不禁双目圆睁,暗中替崔伟着急。
    但见崔伟右臂一抡,反臂后挥,挡住先到的飞袖。脚下却如飞瀑奔泉般向斜里转处,已经面对敌人。
    这时崔伟更不怠慢,施展出无极掌法,四平八稳,缓缓地打出来。
    这套无极掌法一施展开,但见他手、眼、心、意,浑如一体,抬腿抡拳,每一枚眼,都拿捏得正是时候。全身都被那内家掌力封蔽住,无懈可击,要知这套掌法,火狐崔伟已是浸淫苦练了五十多年,方能具此威力。
    魔僧车丕见敌人轻描淡写地破解了这一下绝招,心头一凛,及见崔伟施展出无极掌法,火候精纯,出人意料之外,不禁暗自摇头。
    他口中轻啸一声,身形倏起,双袖一挥,激起朵朵云影,绕着崔伟全身,轻登巧纵,伺隙伤敌。
    移山手铁夏辰这时见形势已变,估量火狐崔伟在一时三刻之内,不致落败,立地放下心,正想转眸他顾,就在他目光流转之时,忽然屋瓦“咔嚓”一声,不觉大吃一惊,忙闪目注视。
    原来火狐崔伟不知怎的,竟会被魔僧车丕的掌力牵动,为了消去敌人掌力,只好下盘用力,拿桩站稳,腕上暗聚阳刚之劲,奋力一崩,侥幸将魔僧车丕震退,没有被敌人乘虚变化招式,度过一厄,却把屋瓦踏碎了。
    移山手铁夏辰看得清楚,叫道:“老崔,那是星宿海两老的太阴掌……”
    冷面魔僧车丕面上不禁也露出惊愕之容,暗忖道:“星宿海两老怪的秘技,从未流入中土,这老儿怎会知道?”原来铁夏辰上次交手时,早已发觉,现在益发确定了。
    移山手铁夏辰道:“老崔且歇歇,让我来斗斗这太阴掌力!”
    忽然一个清脆的口音接着道:“谁人要见识太阴掌?”语声由远而近,一条瘦小黑影,凌空飞坠,声音一歇,身影恰恰落在屋背。
    这个人一现身,不但移山手铁夏辰心中惊诧,连火狐崔伟也发现了这人不凡之处。原来那人刚才乃是用上乘气功,千里传音的绝技,那清脆之语声,就像在各人耳边说出一般。
    魔僧车丕忽地收招后退,火狐崔伟哪敢追击,一抹额上冷汗,也退到铁夏辰身畔。
    这人立在暗淡月色之下,两老人依旧看得清楚。只见那人长发垂肩,体态窈窕,一张圆圆的脸庞,嵌着两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身上穿着淡青衣裳,脚下却蹬着一双及胫蛮靴,竟是一个少女,看起来使人觉得甜甜的,极为可爱。但此刻她瞪着那对大眼睛,眸子里却流露出一股煞气,杀机闪烁。
    移山手铁夏辰连忙收摄心神,向着这少女一拱手道:“老朽铁夏辰,适才……”
    那少女一摆手,截住铁夏辰的话,说道:“哦!你就是做七十大寿的铁夏辰么?我早就听过你的名字。方才是你说要试试太阴掌力么?现在发招吧,姑娘先让你三招!”
    移山手铁夏辰双眉紧皱,勉强抑住心中怒气,平和地答道:“老朽与姑娘素昧平生,何必动手过招,还要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少女道:“我不爱听别的话,你赶快动手!”
    铁夏辰目光矍然闪动,暗中嗔怒,想道:“即使你是星宿海两老怪的门下,到底年纪尚少!况且……那两老怪如何厉害法,也仅是道听途说的传闻,我倒不信你能接得住我至刚的掌力!”
    口中仍然问道:“未知星宿海二老,与姑娘如何称呼!”
    少女神色微变,道:“你可认识他们?”
    铁夏辰摇头道:“至今无缘拜晤!”
    少女道:“那么你噜苏什么,我说过让你三招,你快动手吧!”
    移山手铁夏辰这时真是骑虎难下,他被这少女咄咄逼着,心中不免动怒。可是以他一派宗主,哪里能够真的给她让三招。然而方才那一下“千里传音”的气功,又使他心有疑惧,不敢大意,正是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那少女催道:“快些动手呀!若是输了,我不加害你便是!”
    移山手铁夏辰听了,不觉气往上冲,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却见这少女忽然面露微笑,方才眸中流露出的煞气杀机,这时都完全泯灭!就像宠惯了的顽皮孩子,忽喜忽嗔,却是十分可爱。他忽地怒气稍解,忖想了一下,便道:“好吧!我要动手了,你留神着!”话声一歇,蓦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真力遍运全身,刹那间都聚在右臂。只见他行云流水般跨前几步,逼近少女,一式“排山运掌”,向少女打去。掌上所带出的风声,十分尖锐激动。旁边观战的两人,都知道这一掌极尽阳刚的能事,莫说血肉之躯,即使是生铁铸成的金刚,要被这掌力打实了,也得洞穿。
    移山手铁夏辰一掌发出,力量如山,朝前击去,忽地使他惊异得“噫”一声叫出来!
    正是一心欲降妖,万事不由人。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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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玉肩一拒,顿消壮志;强敌环伺,远飏他乡
    且说移山手铁夏辰运起全身真力,以纯阳之劲,聚在一掌之上,发将出来,眼见那能将铁人都打碎的掌力,快要压到那少女身上。可是念头一转,不忍真的下这毒手,立刻当此生死一线之间,卸去五成气力。
    却见那少女身躯一侧,倏地沉下玉肩,来迎他这一掌。这时即使铁夏辰想撤回掌力,也不可能。但觉手掌到处,先是一层极刚硬的东西挡了一下,接着一股极阴柔的力量,吸住自己的掌力,微微向内一扯,立地将发出的掌力消卸。
    铁夏辰惊异得“噫”地叫一声,暗叫一声不好,赶快跨步斜身,急急将打出去的手掌收回,却发觉那少女并未乘势反击,以打来的掌力反伤敌人。不过他心中却在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用上十成真力,否则会不会反受那阴柔之力所伤,倒真是疑问。
    那少女笑道:“你别怕呀!还有两招……”
    铁夏辰这时蓦然如中魔魇,双目直直瞪着少女,歇了一下,才叹一口气,面上浮起一丝苦笑,道:“姑娘绝技惊人,老朽已领教过了,老朽是甘心服输,从此江湖上,算是没有铁某这个人……”
    他的话未说完,忽地灰影一闪,老和尚铁心大师已现身屋面,口宣一声佛号,正待说话。
    哪知移山手铁夏辰却抢着道:“大师你休要别生枝节.铁某已经决心退出江湖,请姑娘自己珍重!我等就此告辞!”
    他回头向铁心大师和火狐崔伟一使眼色,又向那少女一拱手,喊一声:“我们去吧!”
    他的人已自一鹤腾空,离地丈许时.使个飞鸟投林之式,身躯一折,便自扑下屋面。
    铁心大师和火狐崔伟料他定有苦衷,遂都一语不发,跟踪退下。
    冷面魔僧车丕这时遍体冷汗,暗想道:“原来少林寺铁心大师已到了此间,这老和尚比铁夏辰、崔伟两老儿更高明,而且常开杀戒,今晚要是没有这个援手,恐怕命丧当场了!”
    那少女见这三人匆匆而退,都是绝妙上乘的身手,尤其那老和尚使出“一苇渡江”的轻功,更是火候精纯.不觉暗自奇怪,愕一下,想道:“难道他们都惧怕我师父的声名?但也不必不战而退呀!”
    这时冷面魔僧谄谀的道:“袁姑娘妙技如神.略一伸手便把这几个老头吓走了。最后到来那老和尚.在江湖上可十分吓人.他是少林寺绝顶高手铁心和尚,连他也不敢惹姑娘你,足称得上天下无敌了。”
    那袁姑娘听了这几句谄谀之词,心中十分受用,秀眉略舒。忽然又陡现愁容,道:“我师父请你办的事,你赶紧办好,我自己尚有一些事,如今便要走了!”
    她说完话,不等车丕回答,径自一跺脚,身形如闪电一掣.已自飞跃起来,瞬即消失在朦胧夜色之中。
    关于这姓袁的少女的来历,书中后文自有交代。
    且说铁崔两人以及铁心大师,离开了这余家村,那闵、唐、周、崔四人也跟了出来,不大工夫,已回到洛阳城里。
    三个老人在厅中坐下,移山手铁夏辰微微叹息道:“我知两位都必定急于要知道我退却之因,但我告诉诸位一件事……”
    当下他将三十年前,车丕挑战交手经过,九指神魔褚莫邪欲以二攻一,后来那老道人忽然现身,夷然受了九指神魔褚莫邪一掌,解了他的危险的事情说出来。
    他道:“据我想来,此女与那老仙长,必有渊源,否则纵使此女尽得星宿海老怪真传,也不敢受我全力一掌。“星宿海太阴掌力,固然是我铁某唯一克星,但便教老怪亲来,也不敢如此托大。从这一点,我联想该女所以敢让我打一掌,必定和那老仙长硬接九指神魔褚莫邪的绝技有关。可是又为何会跟冷面魔僧车丕联在一起,却使我大惑不解。”
    “不过当时我已想到,此女既然会与那老仙长有渊源,而又兼有星宿海老怪的太阴掌力,我无论如何是不能与之为敌,与其将来败在鬼母手下,不如如今早点认输,从此洗手退出江湖,或可以得保残年,故此我才急于退回来!”
    铁心大师点首道:“铁老檀越这番话,未始无理,两害相权,必取其轻,如今江湖上,英雄尽出少年,你我都是过时人物了。”
    火狐崔伟道:“铁老的话,虽然有理,但苦心经营了数十年的西凉派,从此成为绝响,使人惋惜。还有那鬼母冷婀此后独步江湖,正未知后果如何哩!”
    移山手铁夏辰怔了一会,道:“这也是无可如何之事,铁某幸致薄名,又何足道哉!”
    铁心大师道:“那少女忽然现身中土,不知和鬼母之事,有无关系。如果是星宿海两老怪想和鬼母一拼,则必致两败俱伤,为关内武林可庆贺之事。只是太显出中土无人可克制妖邪,我们未免赧颜。”
    移山手铁夏辰苦笑道:“武林中各正派,大都绝技失传,人才凋零。我自创西凉派,那是不自量力,且不说它。要说大师你少林寺为天下武术之源,可是自从达摩心法一失,少林派就黯然无光。大师,我们都是知心老友,我的话说得大直,你可别怪我!”
    铁心大师微微摇头,道:“我们还有什么不可说的,你刚才说得对,我少林一脉,自从达摩心法失传之后,内外功都不能练到最精微之境了!据说在百余年前,少林有一个俗家弟子,只会达摩掌法中最精妙的连环三式,已经是全寺无敌,他只传给一个儿子,可是后来也失踪了。于是达摩心法正式失传。如今我少林寺仍然有达摩剑法、掌法和棍法三种,只是都非真传。要和失去的达魔心法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火狐崔伟长眉微皱,接口道:“大概是妖邪当兴,天运如此,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少林达摩心法既失于前,崆峒玄门无上妙法也佚失了,啊!对了!我仍得替亡友追回那柄镇山宝剑,以免落入妖孽手上,助纣为虐。”
    移山手铁夏辰道:“崆峒派一向严守疆界,亦正亦邪,他们失去什么,我倒不关心。不过你说的宝剑,可是崆峒派历代相传的青冥剑?如果是的话,倒不可不出力追回呢!”
    当下火狐崔伟决定独自去追踪崆峒叛徒。铁夏辰因晚节不保,数十年威名毁于一旦,闷闷不乐,力邀老和尚到他铁家堡去盘桓一段日子,铁心大师答应了,于是三人都离开洛阳。至于搜索朱石两人之事,自然是撤消了。
    再说石轩中和朱玲的去向。原来当晚石轩中依着朱玲的话,预布陷讲。果然时机恰巧,使移山手铁夏辰派来的人和黄河六怪打将起来。
    石轩中一见得手,连忙回到房间里。他揭起被一看,朱玲依旧是红生双颊,昏迷不醒。
    石轩中一时没了主意,耳中隐隐听得嘶喝声和兵刀相击之声。他踌躇了好一会,暗中盘算着道:“朱玲所惹下的仇家,都是这关洛一带有势力的人,无论怎样掩匿形迹,都是难以避开侦骑耳目。我得想出一个法子,别教人家追到才好,不然单拳难敌双手。要是朱玲被人暗算了,如何是好?”
    他反复一想,大计可施,心中不由得大骂起鬼母来。
    因为他认为如果朱玲不是奉命,四处生事,他们此刻哪有如许麻烦。
    又呆了一阵,蓦地有了主意。只见他打怀中摸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算是店钱。之后,弯腰用被将朱玲卷好,找两条绳子捆上,以免散开。
    一切停当之后,双手一抄,将朱玲抱起,脚下一用力,便打窗户中飞出来。
    他展开脚程,径自向西方飕飕奔去。这时在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趁着天色未明之前,能够逃出百里来地,大约追兵不能赶着他了。
    本来以他的脚程,要去百里来地;那是易事。可是如今手上横抱着朱玲,又在黑夜之间,偶有失足,就怕伤了朱玲,故此当他跑到天色熹微之时,虽然已跑了将近百里,可也累坏了他。
    石轩中停下步来,拣块石头处坐下,怀中抱着朱玲,慢慢调息呼吸。歇了一会,真气在体内流转了一周,渐觉心神和气力都恢复了,这才四下张望。
    他发觉自己正处于荒野之中,前面再过不远,便是绵亘天边的大山,山口就在不远之处。那山脚疏疏落落有些房舍,此时炊烟升起,有些农人已荷着农具,走向田间。
    他一看到炊烟,立刻感到腹饿和口渴。想了一下,便把捆在棉被外的绳子解开扔掉,下了决心,站将起来,抱着朱玲,直向最近的那座房子走去。
    他越过几块田,这早晨的清爽空气,令他头脑清醒开朗起来。踏着未晞的露珠,一直走到那所屋子前。
    只见门扉洞开着,一个乡妇的侧影,在弄着早炊,几缕轻烟从门扉里散飘出来。
    石轩中唉了一声,那妇人听到人声,诧异地望出来,石轩中道:“大嫂,我想讨碗水喝喝。”
    那妇人道:“使得,我倒给你。”当下端了一碗刚开的水,热气腾冒,走出屋外给他。
    石轩中微微屈身蹲下,把朱玲下半身架在腿间,腾出一只手去拿那碗。
    那妇人一低头,看到棉被末端露出乌亮亮的头发,“哎”地惊叫一声,手上的碗持不牢,蓦地跌翻下来,整碗滚水直泼向他胸前。
    石轩中也是大惊,恐怕烫热的开水倒在朱玲头上,闷哼一声,腰间脚尖同时用力,伸出去拿碗的手骈指成掌,猛力一扇。这几下动作一齐发动,只见他的人原式不变,退开了半丈,掉下的碗和大部分滚水,给他猛然以掌力扇开一旁。那碗却在数丈外落下,传来清脆的破裂声。
    石轩中赶快大声分说道:“大嫂,这被卷内的是我妹子,她现在病倒了。”
    那妇人被他这一下迅疾如风的动作吓呆了,歇了一下,结巴地道:“大叔,我……不是存心的。”
    (校注:古代男尊女卑,女子称呼比丈夫的兄弟姐妹都是以子女的角度来称呼,故此农妇称与丈夫年纪差不多的石轩中大叔)
    石轩中露齿一笑,道;“大嫂,我陪你破了的碗!”
    那妇人见他年纪轻轻,长得好看,而且和气,便恢复了常态,恳切地道:“大叔,你进来喝碗水,歇歇腿吧!”
    石轩中看她虽然长得粗陋,脸上却甚和善,便道了谢,走进屋去。他一看屋角摆着一张木床,便走过去,将朱玲小心放下。
    那妇人另外端了一碗水过来,石轩中这时正揭开掩着朱玲粉面的被,让她透气。那妇人一看朱玲,不觉呆了,原来朱玲仍然阖着眼睛,两条细长而弯的眉毛,微微蹙住,两颊上丹晕一片,显得美绝尘寰,又使人多添几分怜惜之心。
    石轩中接过那碗水,慢慢喝完。那妇人不住端详朱玲,之后说道:“大叔,你妹病得这样,哪里捱得住路上劳顿,你们如不嫌此处局促,可以暂时歇歇。我那当家的心地比我还好,一定不会见怪!”
    石轩中连忙道谢,说道:“只是打扰了大嫂,心里不安!”
    那妇人又道:“你要给她请个大夫,山坳里住有几位。”
    石轩中诧道:“怎的这等地方,倒有几位大夫?”
    那妇人道:“大叔别看这里只有十来户人家,那山坳里有个大村落,不下数千户人家,可热闹得紧!”
    只听她又道:“若大叔果真要请大夫,我可以走这一趟,马上就可以请来。”
    石轩中连忙答应,烦她走一遭,那妇人便去了。
    过了不久,那妇人果然领着一位年纪轻轻的大夫来到。那大夫一看见朱玲天香国色,娇艳无伦,不禁也呆了好一会。石轩中不悦地哼了一声,催道:“大夫,劳你驾替我妹子切脉,看看是什么病呀!”
    那大夫唯唯坐在床边,拿起朱玲白玉似的手腕,细心把起脉来。切了左手,又切右手的脉,足足半个时辰,才把脉切完。
    那大夫道:“令妹六脉调和.血气甚强.比之平常人还要壮健。据我想来,令妹大概受了点风寒、没有大碍的!”
    石轩中疑惑地道:“昨日看的大夫,也是这样说法,可是服了药后,反而昏迷不醒,热度更高了!”
    大夫道:“大概是药性太缓,你不用心急,吃下我这一剂药,再看看怎样?”说完,凝神开完药方,再回头望了朱玲几眼,方始走了。
    石轩中独自拿着那张药方,沉吟了好一会,方始央请那妇人再去另外请大夫来看。
    他认定不能离开朱玲,故此只好央那妇人。妇人知道他不信那年轻的大夫,便又去了。
    这次来的大夫,年纪甚老,额下的胡子都灰白了。但身体仍然硬朗,走起路来,没有一点龙钟之态。
    他替朱玲切完脉后,向着石轩中打量了两眼,这才说道:“令妹的病,非我所能医治。如若我老眼未花,尊驾及令妹必定均有绝技在身,今妹恐怕用力过度,内部震动,加上风寒侵体,以至抱恙缠绵。只有深诸武功的人,以穴道按摩法,另外服下辟风寒之药,方能治愈,恕我力有不逮,不能处方了。”
    石轩中一听之下,大为慌乱,暗想道:“是了!朱玲必是被九指神魔褚莫邪暗害,无论如何得请这位大夫想想办法!”想罢便道:“大夫所说极是,足见高明。可是无论怎样,还请大夫想个法儿,如能治愈舍妹,自当不吝重谢!”
    大夫摇头道;“非是我不肯医治,着实是无法子。我只能教你一个方法,便是若令妹觉得浑身紧束,难以呼吸,可先解去衣服,在“锁心”、“归阴”两穴以及腹部“血仓”、“气海”两穴,慢慢按摩,便能够心中明白,呼吸正常,但不能完全治愈,还有一法,只恐说了也是无益……”
    石轩中忙问道:“还有什么法子?”
    大夫道:“我曾听一位武林朋友说,距此地正南四百五十里,有一处地方名唤宣长冈,那里有一位隐士,自己合就一种丸药,名为石螭丹。据说一生只炼了三丸,他自己服了一丸,被人求去一丸,现在只剩下一丸。这石螭丸能夺造化之功,起死回生,莫说令妹之伤,即便是被打死了,只要尸体未腐,还能救活呢!只是他岂肯将这等至宝与你!所以我说了还是没用.并且离此太远,这个法儿还是休提!”
    石轩中听了,恍惚记得师父曾经说过,可是一时想不起来。当时便再向那大夫详细打听去宣长冈的道路。那大夫说得语焉不详。石轩中没有法子,只好再三道谢之后,摸出一银锞子,送给那大夫。
    那大夫走后,他低头唤了几声朱玲,却见她闭目不答,只好叹一口气。想起自己奔驰了一夜,如果要赶去宣长冈,那得赶紧休息。
    他把休息之意告诉那妇人之后,便和衣挨在床沿边,与朱玲并头睡下。只一忽儿,便迷糊地睡着了。
    他虽则是睡着了,但心里仍然念念不忘要保护身旁的朱玲。
    大约睡一两个时辰,忽然有人用力压住他的手足,他蓦然惊醒过来,睁眼一看,只见有三四个面目凶横的汉子,站在床边,几个人一齐动手用力捺住他的手脚。
    他心里还有点糊涂,没有挣扎。只听为首一个汉子道:“啧!啧!这妞儿漂亮极了。我癫头王九要弄上手,教我去打人命官司也愿意!”
    其余的人道:“老大,你享了艳福,别忘了我们。”
    癞头王九道:“好弟兄,王九忘不了你们,每人拿个十余两银子是一定有的,现在快把这小子捆起来!”
    石轩中这时已知道了是什么事情,抬头一看,只见屋子角落里,有个人被捆着手脚,用布扎着嘴巴,原来是那妇人。
    那癫头王九一双色淫淫的眼睛,只顾溜在朱玲脸上。这时忍不住,伸出毛烘烘的右手,从石轩中头上伸过,想摸朱玲的脸蛋。
    石轩中这时正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四肢微一用劲,那三个用力捺住他手脚的大汉,全部“哎呀”一叫,踉跄后退,手舞足扎地跌在地上,跌得“扑通”连声地响。
    癫头王九还未知道这是什么一回事,猛觉伸出去的右手被人捏住,就像一把大铁钳似地钳着他的前臂,轧得臂骨都发出响声。
    这一下疼得他尿滚屁出,不由得叫声“我的妈呀!”人便险些疼晕了。
    石轩中唯恐惊动朱玲,手上减去力量,慢慢地坐起身来,但仍然捏住癫头王九的手臂。
    癞头王九惊魂稍定,连忙哀求道:“好汉爷饶命,小人实在该死。冒犯大爷……,,石轩中并不置答,下了床,却见那些爪牙们都捏着屁股,一溜烟走了。他一把提起这王九,走出屋外,随手在他肋下一点,那厮便浑身瘫在地上。
    他回身进屋.将那妇人解开,那妇人低声道:“大叔,你千万别弄伤那癞头.他是……什么教里的人,在这山坳一带,凶得紧哪!”
    石轩中明白这妇人怕那癫头王九事后寻仇,眉头不禁紧皱,暗想道:“我有心将此人废了,却怕他的党羽连累好人,只好便宜了这厮。”
    当下答道:“我不伤他,大嫂你可曾受伤?”
    妇人连连摇头,石轩中转身出去,看看瘫在地上的癞头王九,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便踢了王九一脚,喝道:“你这厮起来,我有话问你!”
    癫头王九本来全身瘫软,不能动弹,被石轩中一脚踢处,立刻恢复气力,赶紧翻身跪在地上,不住叩头求饶。他心里知道方才人家是用点穴法,这桩事可不寻常,只要人家指头一动,性命便算完了,教他焉能不惊?
    石轩中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王九忙叩头道:“小的想活,大爷你手下开恩!”
    石轩中当胸一把揪住他起来,狠声道:“便宜你的狗命,立刻去备一匹好马给我,要快,我和生病的妹子要赶到别的地方去!”
    他说完,倏地在他胸前戳了一指头,再道:“你备马回来,我再替你解开死穴!”
    癞头王九双手掩着胸前被戳之处,脸色发青,不迭口地道:“小人晓得了,马上就回来,大爷你且等一会儿!”
    石轩中脸色弛宽,道:“去吧!”轻轻一推,王九不住踉跄后退,险些趴在地上,竟又一溜烟地走向山坳。
    石轩中望着王九身形去远,忽然起了一点感想,忖道:“几天之前,我还是崆峒山上一个无知的道僮。现在已大不相同,居然会用这等手段支使恶人,师父也真可怜,双腿瘫痪地坐在榻上,忍气吞声了十多年,把我教导出来,我一定要达成师父遗命。”
    他双眼露出坚毅的神色,回头一看,那妇人畏怯怯地站在门边。他摸出一锞银子,走过去给她道:“我马上要离开这里了,大嫂你放心,那厮决不敢来找你的麻烦!”
    那妇人疑信参半地点点头,揣起银子。石轩中也不管她,走到屋里,找了两条布带,将被卷捆住,朱玲依旧设有清醒。
    待了不久工夫,耳中听到马蹄敲地之声,忙出屋看,不由得赞道:“好马!”
    癞头王九翻身下马,恭敬地递过马缰,还有一条皮鞭,谄笑道:“大爷好眼力,这马是这山场里第一好马,脚程又快又稳,等一会儿大爷便会知道了!”
    石轩中并不理会他,着他先牵着马,便返身入屋,忽然看到那边路上,好几个人正急急走来。他径自入屋抱起朱玲,出到屋外,脚下一点,轻飘飘地飞起来,落在马背上,癞头王九脸色忽青忽白,这时见他的身手如此,不敢则声,连忙递过马缰。
    石轩中从未骑过马,但他身手不比寻常,在马背上夷然自若,一手抱着朱玲,一手抖辔,他没有将朱玲面庞盖住,为的是不让她气闷。
    跨下骏马低嘶一声,迈步向前,癞头王九急忙喊道:“大爷还没有替小人解开死穴哩!”
    石轩中轻扬丝鞭,笑道:“我哪里点你死穴来?你给我骗啦!”
    那边路上的几个人都站立在路旁,石轩中昂然催马走过去,眼睛一瞟,一个家伙赶快别转脸,不敢和他对目光,他料得定是适才逃走的人去勾兵来,见他没有动静,便不理会。可是其中一个人看见了朱玲的脸,忽然惊讶地叫了一声,急走两步,修地伸手持住马口嚼环,大声问道:“喂!这姑娘是谁?”
    石轩中剑眉倒竖,原来此刻他最恨别人侵犯到朱玲,即使是这样的一句话。
    他低叱一声,道:“让开,她自然是我的人!”
    那人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道:“是你的人?”
    石轩中按捺不住,口中喝道:“滚开!”
    随着这声喝叱,手中马鞭“呼”地一抽,正抽在那人手上,那人疼得叫一声,松手退步。
    旁立几个人之中,一个忽然掣出利刀,扑将上来,口里骂道:“小子你敢打人?下来吧!”手中利刀疾向他刺来。
    石轩中看也不看,手中皮鞭又是“呼”的一响,正好卷在那人前臂。他内劲一发,皮鞭抖处,只见那人轻飘飘地飞起,从他头上掠过,“啪嗒”一声,摔在田里,手中利刀也撤了手,竟爬不起来。
    方才捋住马头那人,一看之下,吓得瞠目呆立。石轩中这时才冷笑连声,双腿微微用力夹马,那骏马长嘶一声,立地撒开四蹄,绝尘而去。
    石轩中并没有把这回事搁在心里,只惦记着赶快去到宣长冈,求那无名的隐士,乞得石螭丹至宝,救治朱玲之伤。
    他紧催马走着,可是又不敢大快,因为他究竟是全凭本身武功来骑马,对于驾驭之术,完全不懂。这样走了两个时辰,只不过走了九十余里。
    这时前面有个市镇,人烟甚密,他看看怀中的朱玲,却见她眼睛微动。赶快勒住马,嘴巴挨到她鬓边叫道:“朱玲……玲……”
    朱玲忽地睁开眼睛,晌午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疼痛,赶紧又闭上,无力地道:“石兄……是你么?”
    “是的,是我,你觉得怎样了?我们如今求仙丹去,准保把你治好,你听见我说话么?”
    她艰困地点点头,忽然呻吟道:“我……全身好辛苦……”那鼻息也变得粗大沉重起来。
    石轩中猛吃一惊,记起那大夫的话,连忙游目四顾,看到路左两丈远处.有一片密密的竹林。便猛拎马缰,疾驰到竹林边.抱起朱玲,纵身下马,顺手把马缰缠在一根竹上,匆匆钻进竹林去。
    在竹林深处,他四下张望,找到一处较宽坦和背风之地,放下朱玲。赶快解掉布带,把棉被打开,只见朱玲双手握拳,微微颤抖,面容显得十分痛苦。他不再迟疑,咬着牙伸手去解开朱玲的衣服。
    解到贴身亵衣时,手指不觉微微发抖,鼻端隐隐嗅到兰麝般香气。
    急切间竟解不开那亵衣,朱玲痛苦的面容,使他勇气陡增,指上暗中用劲,疾地一割,那亵衣分作两边,一个凝脂般雪白的胴体,尽入眼底,两团新剥鸡头肉,兀自摇颤。
    石轩中认准穴道,双手分按左乳内侧的“锁心穴”,和右乳下侧的“归阴穴”。触手处但觉温馨柔软,滑不留手。这时他不敢心神旁骛,深吸一口气,将本身纯阳真火,由两手心传出,轻轻揉挲。
    朱玲面上立刻消失了痛苦之色,他心头大慰,跟着又把手掌移到小腹处的“血仓”和“气海”两穴,摩挲了好几下,朱玲便“呀”地叫出声来。
    石轩中忙问道:“你现在觉得好些儿吧?”
    朱玲困惫地答道:“方才差点透不过起来,心中直是发昏,现在好得多了!啊……你……”
    她忽然发觉自己衣服都被解开了,他的双手像火一般炙热,正在她小腹间推揉着,禁不住又惊又羞,一股难言的滋味,使她话也说不出来。
    他此时立刻敛手,赶。快用外面的衣服替她掩住裸露的身体,面红耳赤地嗫嚅道:“这是……一位大夫教我做的……你别……”
    朱玲也自玉面飞红,轻轻闭上眼睛,没有答话,她自己是个会家,此刻已明白他干的是什么事,为了疗治伤势,自然不能避嫌,只是彼此面面相对着,终是害羞。石轩中耽忧地看着她,半响问道:“你怪我么?”
    只见她微微摇首,待了一会,才道:“我困啦!”
    石轩中动手替她盖好被,道:“那你就睡吧!”朱玲哪是想睡,只是害羞不过,故意说的。她一个女孩儿家,此生破例儿第一遭裸露娇躯,呈现人前,任她杀人不眨眼,此刻也是抬不起眼皮来。
    她在痛苦之后,忽然全身舒畅,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在梦中也不由得浮起笑容。石轩中守候了好一会,见她真个睡着,却是笑靥生春,美艳如花。脑海中但觉迷糊一片,情不自禁伏下身躯,轻轻地吻在她朱唇上。
    倏地耳中听到一声喝叱,声音低沉,随着那喝叱之声,暗器嘶风,已到了后脑。本来要避开这一下暗袭,甚是容易,只是若一闪避,这暗器便得打在朱玲面庞上了!
    石轩中此刻从温柔乡中惊醒,无计可施,不知如何是好,正是春光方好,暗器难防!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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