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洛风云录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09章泓水技穷遣君去,空山喁语唤春来
    上回写至那公孙先生把烟管旋转着抛上半空,随即跨出那圆圈。只见那烟管平着旋转加风车般,一直上升,那去势并不疾迅,缓缓升起。石轩中是个行家,知道这纯是用内家潜力,推将上去,那种力量,极为均匀。待得这截烟管上升至三丈左右,忽地在空中微微停顿一下,倏地又冲上半丈左右,这才霎地下降。他禁不住轻叫一声“好”字,易静却耽忧地双眉颦蹙一下。石轩中并没有看见,那公孙先生心细如发,看在眼内,一抹奇异的表情在面上掠过,随即恢复原有神态。
    那截烟管下降之势,极为迅速,宛如流星飞堕,一下子掉下地来,旋转之势则已甚是缓慢。坠在地上时,正好落在那圈子中心。
    公孙先生做一个手势,着石轩中开始动手。石轩中也不推辞,走入圈子中,只见他五指微张,如莲花般托着那截烟斗,手法甚是奇特惹眼。
    他凝神运气,真力聚在五指尖处,缓徐地向上空一举,那烟斗蓦地脱手而起,旋转得比风车还疾,竟然微微发出呜呜之声。这烟斗直如离弦之箭,冲天而上,到三丈半时,势子忽地刹住,疾地掉将下来,也是掉在圈中,真是上得快,落得更快。只有一桩,这烟斗下落之时,那自身旋转仍然像脱手飞起时一般疾速。
    易静不觉喜孜孜地展眉一笑,公孙先生又看在眼内。石轩中没有做声,看公孙先生怎样说法。
    公孙先生忖道:“哎呀!想不到这厮内力造诣,与我不差上下,虽则我稍为大意,刚才只用了七八成内力,以致高度和他的一样。只是这厮方才出手,那手法极是高明妙绝,要平心论起来,只要同一样高度,他便算赢了,因为那烟斗一面重得多;要能均匀平稳着旋转抛上,便难得多了!这厮委实不可轻视!”
    他这时说道:“这一次比赛,因为声明只论高度,故此我们算是扯平,你说是么?”说完,微微阴笑一下。
    易静嘴唇翕动一下,结果没有作声,石轩中道:“公孙先生此言不差,这一场算是扯平!”
    公孙先生问道:“我且问你,那渔隐是不是扛了鱼走啦?”
    “不!那位渔夫当时非常愤怒,把那尾红鲤鱼一下给摔下江里,然后狂笑高呼走了!”
    “咳!真是一着之差,满盘落索!”公孙先生又是悔恨又是沮丧地长叹,双眸闪闪,瞪着石轩中,眼光里恶意显明流露。
    石轩中察出这公孙先生眼中暗含恶意,心中大为狐疑不解。却听易静叫一声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侧头顾盼,略带怒容地摆手,制止她再说话。
    石轩中道:“敢问先生第二个题目,怎样比法?”
    公孙先生道:“这一场我们来比轻功!”石轩中听了,心中又是一喜,付道:“师父曾经说过,我的八步赶蝉轻功,已是江湖独步,这次纵不能胜,也不致落败。”口中连忙答应了。
    “这次轻功的比法,甚为普通,你跟我来!”公孙先生说罢,首先一擦长衫,径自前行。这里石轩中和易静,赶紧跟他走。
    公孙先生带了他们,一直走到那茅亭去,正是方才易静所坐的亭子。来到切近,便看出这亭子乃建在小池中心的大石上,这小池方圆周围不及三丈,池心那块大石,已作了丈半方圆。池水十分清澈,大约四尺来深,池底铺的是白色细砂。
    只听公孙先生道:“这池中插有一列青竹,只有拇指大,长度刚好在水面之间。这列青竹每隔四尺一根,绕池一周,只因插作“之”字形,故共有十五根之多。我们轮流在竹尖走一圈,只许脚底沾水,不得湿了鞋面。”
    石轩中心想到:“这个又有何难!我多抱一个人也办得到。这公孙先生大概是糊涂了!”
    只听公孙先生又道:“如果我们都能办到,便再走一圈,但只准用单足跳跃踏竹而行,你听清楚了没有?”
    石轩中忙又点头。公孙先生反手勾起长衫下截,口中说道:“这次由我先走,你到亭中看着。”石轩中依言一跃而落在亭中,易静也跟来亭子里。
    只见公孙先生向水中一跃,迈开脚步,就像在平地上走路似的,眨眼间已走了一圈。他脚尖在最末那根竹端一点,轻飘飘地飞身上来,落在亭中。抬起脚让石轩中看,只在脚底沾了一层水渍,鞋面上半滴水珠都没有。这是因为那竹末端恰好在水平线处,故此鞋底有水渍。
    石轩中已看准方位,这时便也一跃下池,急飓迅电似地疾转了一圈,易静只觉眼前一花,石轩中已昂然站定在亭中了。
    公孙先生赞道:“的确是名门内家身法……你师门……”他蓦地停口,不再探询。原来他早已立定主意,不问石轩中的来历,以免稍有渊源,便不能随心行事。石轩中当下也诈听不到,没有搭腔。
    这公孙先生是个大行家,不必再检查石轩中的鞋子,当下移步道:“还有一圈,你仔细看看!”只见他跃下池中,单足立在竹端,提住那口真气,身形倏起,如寒鸡啄米,又如蜻蜓点水,只用单足,绕池而转。刹时已转了一圈,到了最末那根青竹时,身形微顿,蓦然身躯左右摇摆,似要掉下水去。石轩中冲口道:“好个风摆残荷……”语声未歇,人影一闪,那公孙先生已跃回亭中。
    石轩中不再搭话(原文作打话),腰间暗蓄劲力,双足点处,倏地凌空而起,这亭子离崖边不过一丈四五之隔,眼见石轩中身形如离弦之箭,凌空急起,已越过这片池水。忽见他半空中一折腰,直如大鹰回空,身形急转直下,返向水面扑坠,临到将近水面之时,坠势一挫间,身形暴长,单足踩处,已踏在池中青竹上,化为“金鸡独立”之式。
    他这一卖弄,身法既迅疾强劲,却又是十分轻灵蹁跹,美妙已极。亭中的公孙先生眉梢,陡生杀机,面上阴暗不定。他胸中虽满盈杀机,却又暗自动了爱才之念。
    石轩中单足一点,掠水而起,忽左忽右,一下子便跃到最末一根,单足落处,忽觉脚下那根竹向旁便倒,禁不住吃一惊,原来他这一下因为要跃回亭中,故此下踏之势较重。他记得第一次那圈,跃到这最末的一根,也稍觉不稳,只因乃以两足交替飞跃,故此毫无妨碍。这一圈用的是单足起落,因而已加小心,谁料那根竹简直一点力都不受,忽地向横斜倒。石轩中在这欲堕未堕之间,施展出绝妙轻功心法,丹田里一提真气,两臂忽地一展一振,仍旧用那单足,轻轻一踩水面,身形倏然上拔,疾的冲进亭中。
    他身形落地时,禁不住往前一冲,一连垫了两步,才拿桩站稳,抬起头来,那玉也似的脸庞,已激荡得通红了。
    这一精微的变化运用,只在一瞬之间,易静一旁看来,只觉得他到了最末一根竹时,两臂一振,便跃回亭中,哪知他险些儿堕在水中,但公孙先生却看得一清二楚,而且根本这最末的一根竹,乃他造下手脚,在那第一圈时,早已弄松,到第二圈时,更以“风摆残荷”的身法来掩饰,暗中将那根竹完全弄松,只要池水稍为微动,那竹也得流倒,何况以石轩中这么大的一个人,想在其上换力,更吃不住了。
    石轩中初涉江湖,经验十分稚嫩,要非他聪颖过人,早就连宣长冈也到不了。这刻他还未曾醒悟,乃是遭了公孙先生的诡计暗算。
    公孙先生呵呵一笑道:“好,你身手果真不凡,只是……你看,你鞋面上已沾了几点水珠,按规定这一场是我赢了!”
    石轩中低头看时,果真鞋面上已沾着几点水珠,想是方才轻轻一踩水面之时,给溅了几粒水珠,面上不觉微微变色,道:“这场我认输了!”
    “那么我们再比第三场,这一场我们在拳脚上分个高下,而且就在这池中的青竹上,除招式的胜负外,倘一方被迫上岸至跌下水中,也算是输!”
    石轩中微有馁意,却硬着头皮道:“这样甚好,晚辈勉力奉陪!”
    公孙先生不敢怠慢,将下半截长衫撩起来,盘在腰间,这才一跃下池。石轩中回顾易静一眼,却见她脸上有惊愕忧虑之色,心下一凛,想道:“易姊姊深谙这公孙先生的底蕴,她既然为我惊恐,想那公孙先生必有歹心!”但那时已不容多想,一下子也自跃下池中。
    两人各占一竹,对面相峙,公孙先生晒道:“你先发招。”
    石轩中双掌先后微伸,作虎爪式,小心翼翼地盯着对方,答道:“请公孙先生先赐教!”
    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也无”。公孙先生已经看出这少年,在掌力上也非庸手,存心看看这少年究竟是何家派,看是谁人调教出这么一个年轻艺高的好手,当下不再推让,蓦地欺身而进,单掌起处,一式“问路渔樵”,探手去扣对方脉门。
    石轩中知是虚式,只将前伸的手微微一缩,果然那公孙先生倏地跃起,落向他右边的青竹上,但在这一掠之间,已经掌腿齐飞,分取石轩中上下两盘。石轩中也自脚尖微点,身形倏退,原式不动地落在后面的青竹上,又和公孙先生相持面对。
    公孙先生两掌一拢,掌心外吐,忽地一推,使出“双撞掌”之式,掌力沉重,径撞敌人。石轩中轻功神妙,猛吸真气,身轻如絮,随着那股掌力,又飘向后面那根竹上,仍是原式不变。
    这时公孙先生心中恼怒,因为他一连三招,还未看出这少年究竟是何派!口中嘿然一笑,双掌前撞之势不停,身形倏起,向石轩中扑去,临到切近,两掌向下一封,双腿却急踢如风,瞬息之间,已踢了六七腿。
    原来这公孙先生胸中所学,极为渊杂,近年自创一路腿法,称为公孙廿四腿,乃揉合谭家三十六路弹腿,关外索伦六阳腿加减而成。专--(原文如此,疑缺字)揉身飞扑,那双腿在空中,能够拆招,威力甚大,石轩中哪曾见过,但觉腿影如山,潜力奇大,一时眼花缭乱,急急暴缩身形,双腿一拳,使出崆峒白虎掌法中,“虎落平阳”之式,只见他身躯平贴着水面,打公孙先生脚底穿过,避开这一下险厄。要知这白虎掌法,乃近百年崆峒唯一镇山掌法,极为精微奥妙。为历代祖师观摩崆峒之通灵白额虎,效其身法意旨而创,象形取名。虽比不上已佚之“上清秘箓”中所载录的掌法,但也自具奥妙威力。
    公孙先生这际已看出来历,他与崆峒素无瓜葛,更不多言,回身扑攻。那廿四式腿法一施展出来,加以双掌乘隙抓击,一时有如天女散花,缤纷变幻。
    石轩中被他先声夺人,此刻已不克矜持,心神慌乱,他本待施展出的白虎掌法,严密防守。哪知敌人老谋深算,而且招数新奇,哪还能一招一式地打出来,只能溃无章法地狼狈招架,尚幸轻功神妙,而且记悟之性极强。方才斗了两次轻功之后,已记熟了池中青竹的部位,不必用眼去找,以致分散精神。此时已屈处下风,情形不妙。
    霎时间两人此起彼落,已绕池两周,易静随着他们身形进退,也自在亭中乱转。这一场比赛中,三人之内以她心里最为焦虑!因为她从公孙先生的举动眼色中,得知公孙先生已迁怒于石轩中,想将他置之死地。她忖道:“方才这姓石的对我甚为坦白率直,信任于我,简直真以姊姊视我,他的人也长得正直可爱。再说公孙先生的迁怒,委实不合理由,虽说是十年心血,一旦付诸流水,不免急愤,可是也不应罪及无辜啊!只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一下那石弟弟呢?”
    她这里空自焦急,无法可施,那池中情势忽然缓弛,已无方才紧张,她不由得芳心稍宽。只见那公孙先生已非适才狂风骤雨般扑击,落在一根青竹处,稍缓身形,似乎是让石轩中喘息。
    石轩中得机稍缓,急忙收摄心神,使自己镇定一些。那公孙先生只停了一下,又自攻将进来,他这路腿法,潜力甚大,石轩中不明其中奥妙,不敢招架,飘身又退。但见两人如蜻蜓点水般,又复绕池一周。
    猛听公孙先生吐气开声,身形一掠而起,竟是拳脚齐飞,向石轩中冲去。石轩中一式“声撼群山”,身形横斜向一根青竹处落下,上半身已在这欲落之时,挥掌一击。
    公孙先生见他已避开下面劲袭的腿,回掌反击,喝一声“好”!双掌如风,并力一迎。只听“啪”的一响,三掌一触,他身形反倒上升了四五尺。石轩中只觉敌人掌力强而不劲,竟如无伤人之意,趁这掌力一震时,上半身一倒,身形笔直地向脚下青竹点去。他正待换气上纵,猛觉脚下一软,情形就像刚才比轻功时一样,大吃一惊。
    就在同一时间,急风扑面,那公孙先生已迎面扑来,这一瞥之间,已见他双眉倒竖,杀气满面,两掌箕张,恰似两把钢钩,带起两股劲风,抓将下来。他这时是顾得上面,顾不到下面。而且脚下不受力,招式已使不出来。石轩中心里一凉,闭目待死!
    原来那公孙先生方才在攻势一缓之时,已在这根青竹上做下手脚,因为他估量自己虽然内力以及招式,都较之石轩中略胜一筹,但石轩中的轻功则比自己更为高明,要收拾下他,绝一时半刻所能办到,况且要下毒手杀害,更须一击便中,故此不惜再用诡计,弄下手脚。此刻见石轩中已中计,他腰间一躬,箭也似地飞扑过来,正待下毒手,忽然亭子上易静嘤然一叫,他目光电急一掠,只见易静靠在亭边栏杆,上半身伏伸出来,那端庄俏丽的脸庞,和那双澄澈深邃的眼睛,还有那股焦急哀婉的神情……
    他难过地哼一声,蓦地将抓击的双掌,化为挥抡之势,在石轩中肘间一撞。石轩中被他猛然一撞,不由自主借力一跃,竟落在池外岸上。
    公孙先生却飞落在亭子中,神色惘然地走到那边栏杆处,背向着他们,俯身看着那一泓池水,默然无语。
    石轩中举脚挥掉鞋上满沾的水,原来他已踩了一鞋水,心中也难过得紧,怔呵呵地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易静吁一口气,道:“公孙先生,我带他出园去,立刻就回来!”只见公孙先生凝立不动,微风过处,几缕头发散落拂在他面上,却是灰白了!只听他神遐悲惋地低声吟道:“……鬓已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
    易静眼眶中忽地泪光一闪,悄声道:“公孙先生,你错了……”那公孙先生依然背面站着,没有则声。易静回首一看,见石轩中立在池畔,虽然一脸沮丧之容,仍如玉树临风,丰神朗照。当下一跃过池,说道:“石弟,我送你出园子!”
    石轩中叹一口气,跟着易静离开这茅亭,他见易静眼眶微红,神思不属,便不敢开口,却暗中把出园的路径记着。
    出得后园门,那匹马依然系立在原处,石轩中解下缰绳,易静道:“石弟,求丹是无望了!你好生珍重,我不送你了!”
    石轩中感激地一揖,道:“易姊姊对我的好意,永远铭刻心上,小弟就此告辞!”
    易静满怀心事似地幽幽一叹,不等他上马,径自转身人园。石轩中一跃上马,沮丧地再看这园子一眼,但见树木扶疏影中,易静白色的背影,婀娜走着。
    石轩中双腿一夹马腹,那马便撒(原文为洒)开四蹄疾走,穿过这村庄时,他买了好些吃食,还买了个水壶,盛满一壶水,捧在手里,急急驰回山中。
    到了那树林中,他跳下马,一下跃上那草草搭成的树巢,眼光到处,树巢(原文为窠)里哪有朱玲的影子!不由得一颗心直跳上喉咙间。
    “玲妹……玲妹……”他抖丹田高声地叫唤着,声音急劲地穿透松林,隐隐听到山谷的回声。
    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巢中的树叶上,便要往林中搜索找寻朱玲,忽听那巨大的树身后“嚓”地一响,似是衣裳擦在树身的声音,跟着娇笑一声,朱玲已打树后探头出来,道:“好哥哥,我在这儿哪!”
    石轩中立地宽心大放,又爱又怨地嗔唤道:“你……怎么躲到树后去了?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让人掳去,差点没急坏我!”他口中连珠炮似地埋怨,身形已纵将过去,双手插在朱玲肋下,一把将她抱起来,纵回树巢里。
    朱玲见他至情流露,大为感动,偎依在他胸前,两手接着他,好语央告道:“好哥哥,是我的不是,你别生气,下次再也不敢了!”
    石轩中让她温娈动人地一央求。方才的沮丧怨急。一股脑儿抛向九霄云外。此时捧起她的脸儿,但见星目微闭,朱唇半阖,心中大动。情不自禁地吻在她两片丰满软润的樱唇上,朱玲微嘤一声,星眼全闭,享受这柔情蜜意。良久,良久,两人方从温馨梦境醒来。
    两人拥抱偎依着,顿觉这世间生趣盎然,一草一木,都足以令人留连欣赏,耳畔一片松林涛声。那林间树叶的气息,还有山深处鸟啼之声,交织成一幅青春爱恋的图画。
    朱玲喃喃道:“石哥哥,即使天荒地老,我也永远是你的!”
    石轩中幸福满足地呻吟一声,没有说话,朱玲又道:“自你离开我之后,那熟悉的多年的寂寞,又把我紧紧地包围住,可怜我望穿秋水,还看不到你的影子。四周是一片寂静!山空人渺,我差点哭了!啊!你在笑我,不准你笑我……”
    石轩中抬起头,极为庄严地注视着她,然后煞有介事地迂缓地低头去吻她,这短短的一瞥,朱玲像从他眼底中,读出所有的心声,她完全信任地闭上眼睛,躯体舒弛地偎依在他身上,恨不得溶化在他健壮的手臂里。此时正是无声胜有声……
    隔了不知多久,石轩中搂住朱玲的娇躯,一同睡倒在树叶上,朱玲微微蹙眉道:“石哥哥,我又觉得不太舒适,你替我推揉穴道!”
    “真的?上午我已替你推揉过,怎么如今就不适了?”石轩中惊诧地道,因为这几天工夫,他已知道每经一次推揉穴道之后,半个对时之内,不致复发。
    “什么真的假的?难道我骗你么?”一抹红晕浮上她两颊,她难为情地呶起嘴唇。
    石轩中一笑,伸手去替她推揉,她胸前双丸,触手柔软,又暗蕴弹性,使他心荡神飞,竟然常常推错穴道部位。
    好容易才真的推揉完穴道,朱玲却被他恣意轻薄得霞红满颊,浑身无力。
    石轩中稍微清醒一下,想起许多事来,便耽忧地皱眉道:“玲妹,恐怕那九指神魔的白骨掌力。难以治愈。你看,还不到三个时辰。你的内伤便发作了!不是伤势加重是什么?”
    朱玲举起纤纤玉手,向右边一枝大树权指着道:“你看见那东西没有?”石轩中扭头看时,只见一条锦鳞闪闪的蛇约模有小儿胳臂粗,怕有六七尺长,这时已软垂蛇身,挂在树干上,原来被一枝半尺来长、小指粗的树枝,从头上刺穿,那树枝一直刺人树干,把这蛇牢牢钉着!
    他不禁吃惊地问道:“这蛇是你刺毙的么?”
    朱玲点头,答道:“你去了约摸半个时辰,我便瞧见这蛇蜿蜒爬上来,我一急之下,折了一根小枝,用力贯玄屏的手法,把这蛇钉在树上。这蛇挣扎了许久,才软垂不动。稍后,又让我看到另一条更大的,在下面的树枝间盘旋,我赶快又去折一根树枝,哪知五指酸软,连那么一根树枝也拗不折。知道气力用尽,只好惊慌地屏息不动,幸好那蛇没向这边游过来,不久便游走了。我歇息了许久,爬起来,试一试有没有气力,以便万一那蛇来时,最少也可以逃走避开。发觉虽然内力全无,但还可勉强爬树逃生,便又在这树巢中睡下,一心盼望你赶快回来。到后来听到马蹄声,我存心跟你开玩笑,便躲到那树后……”
    “原来是这样,那也险得很,这样说来,你内伤提前发作,大约因你拼命一刺时,用尽内力所致,但九指神魔的白骨掌力,太以阴毒,恐怕内伤转增,不只刺蛇而已!”
    当下石轩中便将求讨石螭丹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朱玲对其他的一概不介意,只每在他提起易静,和她对他的一片好意,不觉流露出异样神色。石轩中觉察了,便说道:“玲妹妹,你别多心,那易姊姊视我如弟,而我也以长姊视之,决无他意!”
    朱玲噘唇道:“只凭那么两句话,就认了姊姊弟弟……”石轩中接口道:“玲妹,你相信我,我在她的眼光中,便能够完全看出她十分坦荡纯洁,你别乱说人家!”
    朱玲悄声道:“那更妙了!会从眼睛里看出人家心事来,而且马上就袒护你的姊姊了……”
    石轩中只好叹一口气,不再作声,朱玲也赌气翻个身,把背向着他。两人僵持了一会,石轩中到底让步,扳着她的肩头,叫道:“玲妹,你生我的气啦?”
    朱玲不语,他又道:“你倒记得跟我赌这闲气,那石螭丹求取不到,你再也不管,真是……咳!”
    朱玲道:“你不会去偷么?有你的易姊姊做内应,别说丹药。人头也能割来哩!”石轩中矍然坐起,自言自语说道:“对了!求取既不能,偷也是个好办法啊!谁教那公孙老头这么忍心呢?我就去偷他的……”他却没有听到朱玲下面的话。
    朱玲忍不住回头,见他坐着寻思,十分认真,不禁也坐起来,搂着他的肩膀,说道:“喂!你想干甚么?这事可不能闹着玩的呀!”
    石轩中向她微微一笑,道:“你别害怕,我有办法!”朱玲道:“你不知这公孙先生的厉害,我却在你离开之后记起来。这公孙先生和我师父有过一点瓜葛,我师父曾说过他的武功虽是平凡,但学问极好,那天香幻境极为厉害,你别轻身涉险……”
    石轩中忽然拥着她一吻,才说道:“那天香幻境我已深知其妙,路径已让我记住。到时我只要不呼吸,穿过那园便可无害。再说我决不和公孙先生动手,只去偷他的丹,若他发觉了,我一走了之,他的轻功不及我,怕他做什!还有易姊姊,她一定肯帮补……”
    朱玲见他为了自己的伤势,把一切都置之度外,本来甚为感动,及至他又说起易姊姊,心里头就像让人家用什么戳一下似的,勾起一腔酸气呶嘴不语。
    石轩中以为她不赞成,便不再说话。低首温存,霎时间,两人又把适才口角和不快丢开了!
    他们一边吃着方才买回来的食物,一边谈笑温存。那食物虽然粗粝,但此刻两人都觉得胜似山珍海味,那壶白开水也似玉液琼浆。石轩中可买了不少,足供两三天之需。
    他解下青冥剑,放在一旁,道:“我不在时,倘有蛇兽之类,有了这柄宝剑。便可无虑。”
    朱玲拿起剑来细看,赞道:“此剑端地神物利器,你怎有此剑的?”
    石轩中沉吟了一下,便将自己出身来历,以及下山之意都说出来。朱玲听到他一心要寻鬼母较技,不禁呆了半响,不曾言语!又惹起了自己满腔幽怀心事。自己已经明知故犯,犯下了一个不解的情结。料不到石轩中又会和师父有怨,这场是非,终未知结局如何?
    她出神了好一会,石轩中以为她因师父之故而难过,使安慰道:“只要你师父能助我找到师叔祖的下落,得回那半部上清秘箓,我可轻恕她对我师父下毒手之仇……”
    朱玲摇摇首道:“唉!你不知道我的心事,我师父武功盖世无敌,你怎可轻犯她,单我大师兄怕你就斗不过了!我的心事是……”石轩中这刻忽然摆手,气急地道:“好吧!我先斗斗你的大师兄,再找你师父,我说,你大可不必替我担什么心事!”
    朱玲茫然地瞧他一眼,蓦然感怀身世,勾起一腔幽恨,那泪珠夺眶而出,如断线珍珠,掉下衣襟间。
    石轩中忖道:“我可没有委屈你呀!”但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便软了,哄她道:“罢!罢!玲妹,我们再慢慢商量好了,你千万别哭啦!”
    朱玲此时也不想把心事说出来,便努力抑住波动的情感,勉强止泪笑道:“石哥哥,我不哭了”那笑容却显得凄然。
    石轩中更添许多分爱意,赶紧替她拭泪,两人又睡倒温存了许久。
    天色渐渐昏暗,不大工夫,夜幕已笼罩大地。石轩中一意坚持去盗丹,朱玲阻他不住,只好罢了。
    他心急得很,天一黑了。便要动身,临走时放心不下,又替朱玲按摩一次,这才跳下树巢,跨上骏马,直向山外奔去。
    黑夜中马蹄声如急鼓,一直驰出山外。这次他不必留滞探询,一径扑奔黄土庄去,他恐怕马蹄声把人家惊起。便在庄外半里来地勒住马,把马系在路旁一棵树上,施展夜行之术,身形如雷奔电闪,一刹那间,已扑到“天香幻境”的后门。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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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劲弩六合,阵中泉眼命如蚁;妙计连环,袖里乾坤利似刀
    话说石轩中扑到“天香幻境”的后门,扫目四看,杳无人迹,他用力吸一口气,之后便闭住呼吸,飞身一掠,已纵入园内。
    他沿着记下的路径,居然一下子让他走到那茅亭处。身形毫不留滞,一跃数丈,又来到掷烟管较技之处。他记得当时易静曾经指过愚庐的方向,这刻唯恐走小石路会迷失,便飞掠上树梢,竟自踏枝而行。
    这“天香幻境”之内,摆的是甚普通的五行阵,只要稍会此道者,都不致迷路,威力乃在于那些天竺异种“离魂香”,嗅了便会自动迷失理智。随念幻想,终于睡倒阵中。这时石轩中既闭住呼吸,自然无事。他在树梢,已可望见愚庐,乃在十余丈外。当下施展八步赶蝉的轻功绝技,身形活像飞鸟一般,在树梢几下起落,便到了愚庐。
    只见那愚庐共是两座,前面那座是形式古朴的石墙单层房子,后面却是座木楼,面积较小,共有两层。只见那石房子还有灯光照射出来。木楼则楼下漆黑一片,楼上也有灯光,从湖绿色的窗纸间映射出来。
    他绕着这两座房子走了一圈。原来这里是天香幻境的中心,故此四面都有园林花木。
    他回到原来地点,迟疑了一下,便蹑足走到靠近那所石屋去,小心地掩到窗边。那窗户敞开着,他偷偷一觑,发觉那石屋原来隔开两间,这边是个卧室的陈设,家俱都很简单,四壁都摆满了书,室中一张云床,铺着卧具,室边便是一张书桌,摆着文房四宝,还有一个古香炉,室中阒(音去)无人迹。
    因卧室的门掩着,瞧不到外间情形。他鹤立鹭伏地绕着石墙,转到这边窗户,刚好也是敞开着,便小心偷窥里面的情形。
    只见这边一间。室中摆着好几张椅几,一个小童,坐在椅上,一手支颐,竟是倚几而睡。看光景像是这小童一时困倦,倚靠在几上睡着了!他暗中浮起笑容,不禁想起自己做小道僮时的日子。
    壁上挂着好些字画,正中一幅山水画,乃是水墨山水,笔意苍古简淡,突兀奇怪,气韵高远,竟是宋代夏珪的《寒林晚岫图》,不觉凝目欣赏了好一会。
    这小厅中只有那打盹的小童,他忖想道:“这处布置得十分清雅绝俗。隔壁那卧室又是典籍琳琅,相信便是公孙先生的居所了。我何不趁他不在之时,到卧室里一探!”想罢,悄悄绕回那边,脚下微微一垫,已如一缕轻烟般窜入室中。他在室中四处察看,先在卧具下摸索了好一会,枕头下什么东西都没有,被褥底也看过,一无所得。
    于是走到书桌旁,桌上几件东西,一眼分明,不必再看,便伸手去拉那两个抽屉。先拉开右边那个。只听“嘀哒”一响,他吃了一惊,却无动静,便放下心,急急搜寻。只见这抽屉内满是盒子,那些盒子上都贴有一条白纸,写着墨字,他随手拿起两个看时,一个上面写着“乌灵脂”三字,一个写着“接骨藤”三字。他道:“此番找着藏处了,这两盒都是药料,那石螭丹许在其内!”
    他连忙逐盒细看上面的字,一连看了七八盒,都是别些药名,心中渐觉焦躁,忽听有步履之声,传人室来,大吃一惊,侧耳听时,一个人道:“明月,你这孩子真贪睡,快快起来!”他认得这口音是公孙先生,心里着慌,连忙把抽屉关上。又听到易静的声音道:“公孙先生,明月还是个小孩,由他去睡吧!”
    “明月,那你就回去自己房里睡吧!咳,静儿你看,这孩子要他替我守炉,岂不误事?”
    “孩子总是这样的,你何必怪责他?”
    步履之声移动着,似向这室走来,石轩中急忙拧腰一窜,打窗门就飞了出去,双臂一探,抓着外面的滴水檐,双腿一蜷,身形便如元宝一般,缩在檐下。
    那公孙先生果然和易静走进室来,只听那公孙先生“呀”地一叫,抢步走到书桌边,拉开抽屉查看。易静问道:“什么事呀?公孙先生!”
    “哼!那小贼好大胆,居然混进来,想偷灵丹哪!”易静也“哎”地一叫,公孙先生又道:“这小贼大概被我们的声音惊跑了,这抽屉里的盒子只移动了九个。”
    石轩中听得清晰,忖道:“他怎么一进房就知道有人动他的抽屉,我本想待他一走开,便再下手搜寻,现在恐怕不成了,还是先离开这里为上!”
    只听那公孙先生忽地哈哈大笑:“静儿,那性石的贼子,果真有胆,可惜他不知我的丹藏在什么地方。他再来这里一百次,也是徒然!”易静惊奇地“嗯”一声。
    “告诉你也不妨,我的石螭丹是藏在九反绝门阵里的主坛上。那九反绝门阵便是在往西去第二座山的近麓处那座石洞,洞门不是用一块大石封住么?必须在大石右边顶上那条石缝钻进去……”
    石轩中这刻大喜,不再听下去,腕上一用力,身形便像一片落叶似地飘退开两丈多,在他身形退走的一刹那,隐约听到易静诧异地道:“我知道那地方呀……”
    他不假去寻味思索,急如飘风,疾如奔电,一径从原路扑出这天香幻境。
    他微笑想道:“合该玲妹妹有救,这老家伙不打自招,自己给透露出来。他说往西去第二座山,不正是玲妹藏身的前面一座山么?”
    这时他施展出八步赶蝉的轻功,在这迷茫黑夜中,只见人影一闪,便无踪影。要是普通村人看见,也会疑惑是眼花哩!转瞬间,他已奔到系马之处,解了马缰,便又策马飞驰,绝尘而去。
    不久,已来到第二座山麓处,他本是自小练功,又是童身,故此目力绝佳。这时下了马之后,便往山麓之间搜寻,这面乃是山阳,树木较疏,好些地方全是岩石,他翻过一片斜坡,便见坡后一片石壁,寸草不生。石壁正中处,有块极大的山石,堵在那儿。他跃上这座石头,往右边看时,却不见有缝隙,只有一条长方形的大石头,好生失望,便试着用手去扳那石头,发觉这石头竟是活动的,用力一扳。那石翻个身,果然露出尺许宽的石缝。他双眸闪闪,立下决心,慢慢从这石缝爬进去。
    飘身落地之后,便觉得这洞甚是温暖,而且鼻端还隐约闻得烟火之味,他戒备着往内走去,大约走了一丈多,迎面一堵石壁挡住,两边俱有通路。他两边一看,右面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见,左边却隐隐有光亮透露出来,使信步向左面走去,弯曲地走了丈许,那光亮更加强烈,转一个九十度角的弯后。前面又是一堵石壁,把路分做两路,他又朝着有光透来那边走去。这次只走了十余步,便在转角处发现了光亮的来源。原来这洞壁上插着一根火炬,火焰极大。他往去路一看,里面黑沉沉的,相信已无火炬照路,当下他纵身一跃,单臂握着那火炬杆身,入手冰凉,原来是铁柄。他轻轻拔了一下,觉得下面没入石里的一截,似有什么勾住。于是双腿往壁上一蹬,单臂用力一扯,火炬应手而起,却并不觉得太紧。猛听轧轧连响,那声音一直响到洞内深处。他已落在地面,蓦地灵机一动想道:“这声音古怪得很,方才听那公孙先生说是个什么阵,如今拔了这支火炬,料必是引动消息埋伏了。”他这一猜倒是猜对了。
    这时他唯有小心地向洞内走去,转了两个弯,都没有什么事,反而令他迷惑不解。迎面又是一堵石壁,他走到近前,石洞两旁已有通路,忽然身后砰地一响,回头一望,身后通路已被一扇钢板闸住。他惊得一呆,又听吱吱连响,面前这堵石壁竟自动现出一扇门,他踌躇一下,使持着火炬试探地走进去,里面原来又是一条石洞甬道。于是迂缓地一步一步走进去,刚走了一丈左右,只见里面五六步远的洞壁顶上,轧轧一响,一块钢板缓缓降下来。
    这一刹那间,他必须决定究竟飞身前进呢,还是束手被困在这段石洞中,因为外面的通路已被封住了。
    他一咬牙。双足顿处,身形宛如漠漠长空中流星一划!倏然冲过那扇钢板。一穿过钢板,眼光到处,不觉叫声“苦也”!
    原来那钢板后面,竟是一片十余丈大小的洼地,那块钢板正当石洞出口之处,故此一跳出来,便已身在室中,火炬微光照处,下面大概有四五丈深,入耳水声淙淙,乃是山洞中低洼之地,积满了水,微波荡漾,可不知有多深?
    他唯恐掉在水里,仗着神妙轻功,在室中提一口气,微微停了一下,百忙中闪眸顾盼,只见对面有两个洞口,正和这边一般高低,可是相隔十余丈远,任他再佳妙的轻功身法,也不能到达。俯首看时,隐约看到那水面上,露出几根石柱,分作梅花之形,往尖离水约摸有丈许高!正是垫脚换力的好所在。更不迟疑,身形向最近的一根石柱落下。
    脚尖一点柱尖,换一口气,拧腰一纵,忽听弓弦乱响,一排箭,从最近的石壁间射出来,极为急劲。
    他听风声,辨方位,身躯一弓,缩成一团,右手的火炬挥舞处,已击落了攒射身躯的四五支长箭,还有十余支分从头上脚下飞过。他此刻身形一长,飘落向中央那石柱。
    这时他深怀戒心。脚尖一点,蓦然凌空飞起,打算纵得高一些,好避开那些锋利长箭,然后落向那边的石柱,再换一次力,便可渡过这片洼水,到达那边洞口。猛听弓弦又是乱响,只见四面的石柱都射出数十支利箭来,不过各有方向,只有对面这根石柱的箭是正好向他攒射。他正待用手中火炬和左掌同时挥击那丛利箭时,蓦然又觉身后箭镞嘶风之声,劲袭而至。
    石轩中吃亏在临敌经验不足,常常会慌乱。此刻也是心神稍乱,左右手连连挥舞间,猛然左腿一疼,已被一支利箭射着。他“哟”地一叫,那口真气一松,身形便如陨石飞坠,“扑通”一响,掉在水里。
    这石洞的水其寒刺骨,他一直沉下去,“咕咚”连声地喝了好几口,鼻孔也让水呛塞住,十分难受。他不住手舞足蹈,更加向下沉没。连忙本能地闭住气,一会儿已沉到底,这时他早已抛掉那支火炬,右手触处,原来水底也是石头。
    忽然他觉得水也并不可怕,只要闭住气,便再在水底睡一觉也未尝不可。于是他双脚找地,用力蹬处,霎那间又浮上水面,估量出这里大约有两丈多深,他两掌轻轻按着水,身体放松,便浮在水面不再下沉。
    他慢慢地划动着,渐渐发觉在水中游动,和武功有许多相通之处。全身肌肉都要放松,四肢划动之时,力道不能太骤,也不能太缓,方能够随意进退。不知不觉,竟在水中到处游动起来。
    游了好一会儿,渐渐觉得右腿箭伤发疼。便游到进口那边的石壁边。恰好离水两尺高处,有一块石头凸出来,有丈许大小。他爬上去,用冰冷的手指,去摸那伤处,长箭已不知何时跌掉,只摸到一个伤洞。原来他浑身肌肉,都极为结实,那么强劲的长箭,也不能深入。故当他划游之时,箭便甩落水中。
    他也不着急,探手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护心丹,一粒内服,一粒捏碎了撒在伤处。这护心丹,为崆峒秘药,这种轻微的硬伤,只要敷服一次,便立刻结痴痊愈。当下疼痛已止,便卧倒在石上。思量一会。
    前路茫茫之感,充满了心头,自己也不知道怎样办才好!里面的埋伏必定更为厉害,可是即使想后退,也办不到哪!真是进退两难。渐渐觉得沮丧和一丝儿害怕。他的思想,随着那淙淙的流水声,片断零乱地活动。
    他想起师父和崆峒山寂寞而安详的岁月!惹起他强烈的怀念。还有心心相印的朱玲,在他的思念中,她是那么荏弱可怜,要他去保护!
    他的雄心渐渐奋起,慢慢地坐起来,思想也转移到现实方面,盘算着怎样走入这石洞恶阵中的主坛。
    一些奇怪的声音,传入他耳中。蓦然头上轧轧地响着,听出是闸住退路的钢板,缓缓地上升,不禁仰起头去瞧!
    只听有人叫道:“石弟,你在哪里?竟然是易静的声音。
    他大喜道:“易姊姊,我在这里!”
    一条人影堕下来,黑暗中认得出是易静。她“嚓”地晃亮火折子,火光照亮了两人的脸。她道:“呀!你掉下水去了?身上有没有受伤?”
    “左腿上让箭射伤了!可是不碍事,快要好了!”
    “咳,让我瞧瞧!”她移低火折,在他左腿伤处照着,只见血迹未干,但伤口已凝住一层白色的痂皮。她道:“别处没伤着么!”他赶快摇头。
    她道:“石弟,不是我怪你,实在你太鲁莽了!想也不想,便跑到这里来送死,那公孙先生是何许人也?怎会自动告诉你藏丹之地?你以为他不知道你会在窗外偷听么?”
    石轩中恍然大悟,心中浮起一阵羞赧,道:“小弟实在愚蠢,竟测不破是公孙先生之计!”
    “不但如此,他还说起,在较量轻功和比拳脚之时,曾在脚下青竹上,弄了手脚哩!”
    他不觉转羞为愠,道:“他果真如此,那就有辱令名了!我总以为以他的名望身份,不会有什么诡诈,哪知仍是不免,以后就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那也不能一概而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便是!”火光照在她脸上,只见她十分慈穆的神色,严然是个姊姊的派头!她又道:“公孙先生本要向你下毒手,故此才用诡诈的手段。”
    “他为什么要向我下毒手呢?我又没开罪他!若说怪我求丹,他可以不给我呀!”
    “说起来话长,我简略地告诉你便了!他对你起杀机,第一是因为那南连渔隐捕鱼的事,其次便是为了我的缘故!”石轩中这时不禁摇头称诧,张大眼睛,听她说出根由。
    “那南连渔隐的来历,我不使细说,总之他是为了另外一个极重要的人,要求得一种灵药,使那人服下之后,能脱胎换骨,洗毛伐髓,这样便可以去练衡山那种有法无人的无上神功。所谓有法无人,便是其法虽在,但无人能够练成,现在衡山派中,只剩下猿长老是识练此神功的硕果一人。”
    石轩中忍不住打岔道:“衡山的猿长老,我曾听师父说,怕有百岁开外了!他还健在么?”
    “正是这猿长老了!那南连渔隐请了天下四个奇人,一个是猿长老,答应届时把神功传授那人,有两位负责采两种奇珍灵药,已经采到了!剩下那位便是公孙先生,负责炼药和守候另一种异宝,便是你刚好碰着那尾鲤鱼了!这尾鲤鱼乃千年神物,原产邵阳名为火鲤,沿汉水来这南连江,因为此处有个无底泉眼,据说直通龙宫。那南连渔隐十年前和公孙先生来此地卜居之后,每日在江中垂钓等候。他本来约定那火鲤上钩时,便用特制的“震地雷”,发出雷鸣般的响声报讯,以便公孙先生接应!那尾火鲤五百年变成黑色,再五百年变成红色,腹内有一粒内丹,便是他们苦候十年之异宝了!那火鲤浑身刀枪不人,水火不伤,只腹下有一道白痕,可以剖开。那鱼皮也是件至宝哩!可惜渔隐火气太大,那火鲤又十分通灵,自知人家要取那腹中内丹,便在江底的利石上,剖腹弃丹,落个两败俱伤,渔隐按捺不住火气,把火鲤抛落江去!”
    “这是公孙先生告诉你的么?”他禁不住疑惑地打岔,“他又怎得知这火鲤的功用和灵性呢?我自谓也曾博览群书秘典,都未见过这等记载!”
    “唉!你知道什么?枉你是崆峒传人!”
    石轩中不觉脸红耳热,易静赶快道:“你一定会为我这句话伤了自尊心,其实我说出来,你便知道了。你们崆峒一位祖师,法号玉洞真人,便曾经在南越另一个泉眼处,捕到一条千年火鲤,内丹怎么样处置可不知道,那鱼皮却制成一件内穿衣裳,端的厉害非常,乃防身至宝,后来这火红衣怎样一个下落,我可不知道!”
    石轩中诧道:“王洞真人!那是我太师祖苍梧子的师祖了!”
    “所以你还不知哪!我也料你师父或许不曾说给你听,因为好像这件火红衣,曾惹起你们崆峒一场纠纷呃!”
    他歇一下,那火折已烧得很热,她把火折灭了,再说道:“南连渔隐和公孙先生在这里眼巴巴地等了十年,每天风雨无间地,由晨至昏,在江边垂钓,好容易才等到那火鲤上钩了,你又不懂诀窍,用力扯它上岸。这大鲤知道敌不住你的内家真力,便剖腹流丹而死!那公孙先生虽怪南连渔隐不发信号,但他又想到倘若你不在旁边帮手时,即使那渔隐没带讯号在身,也会命人传信给他。所以公孙先生把一股冤气,都发泄在你身上。”
    石轩中道:“真岂有此理,那渔夫当时十分吃力,鱼丝也快要震断,所以要我帮忙。若我袖手不理,他们连鱼影也瞧不见哪!”
    “不管怎样,他已把一股冤气发向你身上,你不求丹,已难善罢干休,何况还苦苦乞取他的至宝石螭丹!”
    “那么为何把你也拉下水呢?”
    易静道:“你可记得公孙先生出现时,我正指点方向与你看。大概我们靠得太近,他看在眼内,已经不悦,到后来我处处袒护你,他更误会了我们有什么私情,其实我们一片光明,是他误会了!”
    在黑暗中,彼此瞧不见表情,只听她声音变得凄婉地继续道:“他误会之后,更立心要杀你,后来却被我的神色和样子,使他改变了主意!”
    石轩中不觉一愕,想道:“难道易姊姊跟那公孙先生……”
    “他后来对我说,那时我靠在栏杆的神情眼光和姿态,就像当年我母亲一模一样!他当年狠心一击,铸下数十年的相思苦恋……”
    石轩中不由得“哦”一声叫出来,只听她道:“他又说当他向你凌空下击时,也为了他侄儿公孙策的缘故,怀着当年的妒情,想斩草除根,谁知见到我的表情,便不由自主地改变了主意!我是公孙策的未过门妻子,年底便要成亲了!”她的声音显得有点不自然,石轩中好像在黑暗中还看出她颊上的羞红。
    他又忍不住结巴地问道:“公孙先生……他……你母亲是怎样的事呀?……”
    易静低声道:“这件事许多人都知道,连我父亲在内。公孙先生和我母亲自小相识,感情极好,后来我母亲的表哥,打学师处来,不知怎的,那公孙先生误会我母亲移情别恋,便和我母亲的表哥决斗,我外祖父家虽说是名镖师出身,别有技艺,但怎敌那公孙先生内外兼修,被他后来凌空一击,一下击毙了,我外祖父自然大怒,打算亲自去斗公孙先生。公孙先生事后已十分后悔,远走天涯!我母亲遂由外祖父作主,嫁给我父亲摩云剑客易峰。我父亲起初还不知道,及至生我之时,母亲难产而死,临终时把此事告诉我父,并请他转交一支碧玉钗。那原是公孙先生赠给她的,我父亲胸怀豁达,寻到公孙先生之后,交回那钗与他,并且八拜结为兄弟。公孙先生本来极爱我母亲,如今知她也未曾忘记他,更是悲伤,矢志此生不娶,以报我母之情,此后视我胜如亲生女儿。便因此故!”
    石轩中陪她叹息了几声,想起自己,也甚为心乱。易静又道:“公孙先生不信我的解释,至今尚以为我对你不止姊弟之情,我只好不理他,由他去想便了!今晚他知你必定还在近处,故意对我大声说藏丹在此阵中,并且说明地点方向。当时我十分奇怪,因为近两年我随待他,以便学这些阵法,这九反绝门阵是他十年来刻意布置而成,我早就把这阵摸熟了,何以他要说明方向地点呢?后来让我想出这缘故,他也承认了,并且说那丹实是藏在这阵心一个水穴之内,这水穴下通南连江泉眼,水中回旋潜力甚大,那水井旁有一根钢丝长缆,在那长缆尽处,石壁间一个小穴中,那石螭丹便是用一个铜盒盛住,放于穴内。他说非内功甚佳者,会抵挡不住水底的回旋潜力,以致七窍流血而死!他估量你此刻已死在阵中,故此甚为得意,把内情都说出来!我听了心中大急,诈说头痛,回楼上睡觉,其实暗中急急赶来,幸亏你只在此处受伤,若再过去,那就难说了!”
    石轩中骇然问道:“里面比这处更厉害?”她道:“一时也说不定,倘若你初时进洞,不为火炬光亮所诱,反而走向黑暗那边,便只被困绝户之内,迷了道路,走不出来。可是你必定会从光亮一边走,而且会去拔下火炬,把全阵最厉害的消息发动,你可瞧见有两个洞门?左面一个是癸水洞,只要走到石甬道中,洞中便喷溅出毒水来,沾上一点就得全身腐烂而死,任你轻功再神妙,也逃不了。这些毒水乃是苗疆癸天圣后代为设下。右面那洞为离火洞,埋伏大致一样,里面的火器便是火狐崔叔叔布置的,神仙难逃!我劝你还是息了求丹之心吧!”
    石轩中道:“易姊姊,事至如今,有进没退,你带我去那水井处瞧瞧行么?”
    易静微微叹口气道:“那有什么不行的?我且问你,你那受伤的朋友现在何处?”
    石轩中道:“我把她藏在后面山麓的松林处!”
    “不会是男朋友吧?”
    “不敢相瞒姊姊,实是个姑娘!”
    黑暗中听到易静轻轻一笑,随即亮火一闪,把火折点着。石轩中有点窘,把头低下来。
    易静没有看他,叫一声“我们走!”身形蓦然纵起,向最近那根石柱跃去。石轩中知道一定已将消息止住,便一骨碌起来,跟踪跃去。起落之间,两人都到了右面的洞口。
    石轩中随着易静,左回右转,穿过数十条石甬道,易静忽然止步,说道:“那水井便在此地!”他籍着火折微光,打量四周一眼。只见这里原来是个石室,十分宽大,当中一处深陷,走近去原来是个大洞,隐约可以听到下面有水声传上来。
    易静指着井旁一根大缆,道:“这缆乃棕皮合钢丝拧成,极为坚韧,一头系在那石笋处,十分牢固!”
    石轩中应了一声,便真个要下井去。易静道:“你真要下去?下面水可冷得很,而且左腿新伤,你最好考虑一下,或者明天再试!”
    他道:“公孙先生既下得去,我也不妨试试,最多受不住之时,赶快爬上来便了!水冷和腿伤,都不碍事!”
    易静轻叹道:“你那位姑娘,真有福气,有机会我定将你这次舍生忘死的情形告诉她,好教她更死心塌地去爱你!”
    石轩中从囊中掏出两个盒子,一是上清秘箓那个五盒,一是那救命潜踪绿的铁盒,将这两件东西的来历说完后,请她暂为保管,免得在水底遗失了。易静忙郑重揣起。
    他叫道:“易姊姊!我下去了!”
    易静握一下他的手,道:“石弟多加小心,别要勉强!”他感动地答应一声,随即庄重地调息呼吸,待得丹田的真气,调运至极为纯匀。便缘着那粗缆,一直滑下去!
    易静听到他没入水中的声音,不由得紧张起来,关切地向并下瞧着。
    过了许久,还没上来的征兆,暗自焦躁地在井旁溜了一圈,打亮火折子,正想照照井中。忽然一条人影闯进来,嘿然笑道:“不出山人所料,静儿你果真助他取丹!”
    易静吓一跳,抬头一看,公孙先生目光尖锐,紧盯着她,像要看穿她的心似的!她不胜委屈地哀叫道:“公孙先生,你别这样瞧我,我求求你!”
    公孙先生在鼻孔间,喷一下气,道:“你还在此干什么?半夜三更,瓜田李下也不避个嫌疑?快随我回去!快走!”
    易静见他声色俱厉,不敢违抗,无奈地回顾这水井一眼,跟那公孙先生离开石室!
    公孙先生背地冷笑,想道:“谅你们也难逃我连环毒计,明天便把静儿送回京师家里去!姓石的即使不被那泉眼水力压死,也出不了这九反绝门阵!”
    易静哪知此中另有文章,根本公孙先生在开辟这山洞时,已发现这井旁有这条粗缆。试缘下去时,不过丈半许,便重压难耐。当时癸天圣后也曾试过她的内外功,当今已算绝响,只落到一丈多深,便发觉有一股潜流,回旋激荡,力量奇大。尤其厉害的是,非待得你全身都受着那回旋潜力之时,无法感觉出来,到感觉到时,已经太迟了。癸天圣后的水性乃天下第一位,也险些着了道儿,事后还谈虎色变。石轩中这一下去,凶多吉少,已是了如指掌之事!
    正是天将离恨恼多情,不辞冰雪为君热,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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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双凶一炬,夺命偏劳纤指;众魅多情,娇花本属痴魂
    话说易静不知究里,无可奈何地随着公孙先生,走出这危机四布的石洞,一径回到愚庐去。
    翌日清晨,忽有人投帖求见,公孙先生持帖沉吟,易静挨过去看时,赫然六个金字,写着“玄阴教主敬拜”。
    他一摇三摆走出天香幻境。原来在正门那边,有一条较大的路,直通进天香幻境,一间木亭子,结束了这条路。是故知道底细而来拜访他的,便来到亭子处等候。易静心急着要会晤那名震天下的鬼母,便亦步亦趋,只见亭子里站着两人,劲装疾服,并非是玄阴教主鬼母亲到。
    那俩人大踏步走出来,迎着公孙先生恭身长揖,道:“晚辈西门渐,与收教内三堂香主罗历,拜见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还施一礼道:“原来是教主首座高徒,这位罗香主,想是以金刚散手驰誉武林的铁臂熊罗历师父了!两位千里移玉,未知有何见教?”
    那两人直起身躯,都是一般魁梧雄伟,那厉魄西门渐更是头如笆斗,双目如铃,嘴唇掀翘,状甚丑陋。铁臂熊罗历年事较大,看来约模在五旬之间,两目精光内蕴,显见功力深湛。西门渐道:“晚辈乃奉家师之命,请先生相助一臂之力!”
    公孙先生将易静与他们引见过,然后道:“我与今师,昔年一别,屈指已睽达三十年之久,令师昔年恩德,鄙怀至今耿耿,若是愚拙能有略效绵薄之处,义不容辞!”
    厉魄西门渐忙又行礼,道:“敢问先生,近日可有一少年来求石螭丹至宝?”
    “有呀,有!世兄你认识他?”
    他摇头道:“不!那少年劫持了敝师妹白凤朱玲,不晓得如何伤她,听说来此求丹,晚辈正想擒拿他哩!”
    易静忍不住惊诧地叫道:“什么?是白凤朱玲?”厉魄西门渐和铁臂熊罗历都不禁瞧着她。她也自知失口,不再做声。公孙先生横她一眼,然后道:“原来其中有此缘故,愚拙并未见过令师妹,那少年姓石,几番来纠缠愚拙,想求灵丹,只有单身一人。只因这姓石的与我有点梁子,已被我用计诱他陷落在无底泉眼之下,决不能生还。恐怕世兄不能将他擒获了!哈!哈!”
    厉魄西门渐面上陡现喜容,道:“天下有谁人能逃公孙先生的掌握中?那小子活该,哈!哈!”这两句谀词,饶他公孙先生智谋盖世,也不觉心中大乐,拊掌大笑!
    罗历此刻插言道:“可是那姓石的将玲姑娘藏在什么地方呢?而且她的伤势也正可虑!”
    西门渐笑声顿收,茫然看着罗历,喃喃地说道:“是呀!她被藏在什么地方呢?”不觉着急地蹬脚,地上的小石卵让他一脚,踩碎了十几粒。易静不禁骇然,那公孙先生道:“两位不必着急,容愚拙想个法儿!”
    厉魄西门渐感激得差点跪倒,道:“不敢有瞒先生,这朱玲早由家师作主,配与晚辈,是以心中着急!只因晚辈要练五阴手的掌力,不敢破去童身,乃尔迟迟未曾成亲!”
    易静禁不住又“啊”地一叫!公孙先生已道:“世兄放心,包在愚拙身上。两位请稍候片刻,愚拙去去就来!静儿随我来!”
    那两人忙拱手相送。当下公孙先生带了易静,转入一处树丛后面,公孙先生严厉地问道:“静儿,白凤朱玲的藏处在什么地方?快照实直说。”
    易静支吾道:“静儿……不知呀!”公孙先生面上现出诧容,道:“本来以你的立场,也该赶快说出来呀?怎地还替人家遮瞒?可是你别打算骗我,按照道理来说,那姓石的他有什么权利,可以拐走别人的未过门妻子呀?”那神情就像说易静本人似的。
    易静知抵赖不过,便叹气道:“公孙先生,你老是不相信我。罢了!我告诉你便是,石弟说把朱玲藏在九反绝门阵后面那座山麓的一片树林内。”
    公孙先生容色稍霁,却仍然尖刻地道:“哼!什么石弟,干下的全是逾墙钻穴登徒子之事,等会我便着人带你回京师去!”
    易静低头无语,随着公孙先生走回亭子去。公孙先生把易静所说的地点说了。但厉魄西门渐和铁臂熊罗历,都未到过此地,易静心里想看看朱玲究竟长得如何,竟能够任石轩中赴汤蹈火,为她舍命求药。便自告奋勇道:“公孙先生。我带两位……去找寻。”她本想说带两位大哥,但终于为了石轩中之故,憎厌这两人,便没叫出来。
    公孙先生允许了,厉魄西门渐连忙道谢,易静只冷冷地应付。他们本多带了一匹马来。
    预备给朱玲坐骑,正好给易静使用。
    三人上马后,易静前头领路,绝尘而驰,不大工夫,已到第三座山处。
    那山麓尽是一片一片的树林,三骑穿林而入,易静回顾道:“我也不确知她藏处,最好能够大声叫喊!”
    厉魄西门渐连称有道理,抖丹田,扯嗓子大叫道:“玲姑娘,玲姑娘……”声音极为宏大铿锵,把林中飞鸟都吓得扑翅乱飞。易静诧想道:“怎的这厉魄西门渐称呼得如此见外?”
    他门策马走着,西门渐不断叫唤。忽地罗历扬手道:“刑座且莫做声,我好像听到玲姑娘的应声!”原来厉魄西门渐,天生成一副狠辣铁石心肠,那鬼母座下四大弟子,不掌玄阴教中任何职位,只随待鬼母,有什么事派遣时,便如鬼母的亲临,地位甚是超崇。却因这缘故,委他为刑堂香主之职。
    这时三人都侧耳静听,果然隔壁那片树林中,有个少女口音叫道:“大师兄,我在这里!”
    三人急急催马上前,厉魄西门渐此刻一马当先,冲进那片树林去一面振吭大呼道:“玲姑娘,我来也!”声音却欢喜得有点发抖。易静望着那庞大的背影,心中如受电触……
    刹那间,三人都进了那片树林,只听林中树上,朱玲喜唤道:“大师兄,我在这上面!”
    厉魄西门渐不理跨下的马,倏然甩蹬,双手一按马背,飘身而起,到一丈四五高时,探脚一蹬横伸的树枝,箭也似地冲上那树巢。朱玲还躺在叶上,上半身支起来笑靥满面,说道:“啊!大师兄你真好,这么快就赶来啦!”厉魄西门渐来势虽急,但此刻前面如有一堵无形的墙隔拦着似的,着他站定身形,咧开大嘴,笑着看定朱玲,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搓手点头。
    朱玲仪态万千地回头一盼,叫道:“罗香主,你也来啦!啊!那位姑娘是谁?”
    罗历和易静也都甩蹬下马,跃攀上来。厉魄西门渐仍不会回答,罗历的身形在树巢上站定后,方才答道:“玲姑娘,还好吧?这位是公孙先生的世侄女易姑娘!”扭头对易静道:“易姑娘,这位便是敞教主唯一的女弟子白凤朱玲。”
    他又道:“若非易姑娘肯答应指点道路,我们可无法找着你哪!”
    朱玲面色一变,口中轻轻“哦”了一声,芳心里蓦然联想起好多事,她忖道:“原来石哥哥什么都告诉她了,哼!她自然会赶快带路,好使我离开此地。”
    她口中却淡淡地说道:“原来这样,那真有劳玉驾了!”
    易静一上来,便仔细端详着她,这刻禁不住恍然瞥西门渐一眼,答道:“些微小事,何劳挂齿,玲姑娘不必客气!”她并没有觉察出她的神色来。
    西门渐像有点发呆,满面欢愉之色,只差点没抓耳挠腮地表现出来,也不晓得问她的伤势。罗历深深瞥朱玲一眼,开口道:“玲姑娘,看你的面色,伤势并不严重,哪需石螭丹至宝,姓石的未免小题大做!”
    朱玲向易静微微张口,正要说话,忽然又忍住,双眉暗蹙。忽然厉魄西门渐大吼一声,向朱玲扑去。易静芳心一惊,“呀”地惊叫。铁臂熊罗历却神色不变,凝立如山。朱玲本是上半身抬起来,这时虽见西门渐突如其来地一扑,仍然容色不惊,原式没动。
    这一下突生变故,已可以看出这三人的功力涵养。易静真是万万比不上朱玲和罗历。只见西门渐那么庞大的身躯,却十分敏捷轻灵,在这俯扑的一瞬间,已换了式子,直如尾大鱼在水里滑动,倏地打朱玲右面转折擦过。只听枝叶断折之声,似是掉向地去。
    这时三人都各自俯首去瞧,只见那厉魄西门渐浑身七彩斑斓,原来是条手臂般粗的锦鳞长蛇,正迅疾地向他身上缠束。他的人则在半空中倒悬着,用双脚的脚尖勾着一根树干。
    原来西门渐忽然发现朱玲身后现出一颗大蛇头,向她作势欲噬,急得大吼一声,涌身便扑。要知这西门渐天生神力,这时心中太急,以致用了多少力自己都不知道,又要避开朱玲,免得撞着她,故此这一冲之时,双手电急一捞,抓着蛇头,而身形也冲过头,扯住那蛇,一同向地上坠下。他力量大得惊人,那蛇本来缠在别一枝树干上,吃他一扯,树枝也扯断了,那蛇在一同堕下时,疾如电闪地缠上他身上。
    这一下如不是刚好在半空勾着一根树枝,西门渐虽说是皮粗肉厚,身坚如铁,但头下脚上的姿势,摔下三丈高的地上,也不免头颈扭伤,甚至折断!
    西门渐双脚一勾住树枝,浑身力气便使得出来。只听他震撼山林地一吼,两臂振处,缠着他全身那条大蛇,忽地断作五六截,血肉飞溅中,西门渐已灵巧地翻上来。只见他两眼闪耀出光芒,一往情深地望着朱玲,生涩地道:“玲姑娘,你没受惊吧!”
    朱玲掩鼻皱眉道:“你别走近来,腥臭得很!”西门渐唯唯退开,攀站在远远的树枝处。
    易静见这种情形,不觉暗中摇头,可怜那西门渐虽然拼命舍身,弄死那条大蛇,却换来这么两句话。铁臂熊罗历如同司空见惯,故作不睹。
    罗历道:“玲姑娘,刑堂香主与敝座奉教主之命,着姑娘立即随同回山,并嘱敝座传命,请姑娘不得故意延迟!”
    鬼母要命罗历传命而不是西门渐,此中缘由,显而易见。朱玲哪敢违拗;面上却现出为难之色!
    西门渐这刻开口道:“玲姑娘,那姓石的让公孙先生路施一计。已葬身泉眼了!我们可省了一番手脚!”
    朱玲面色大变,蓦地从被窝中抓起剑,站了起身。易静仍未知那小穴竟是奇险之地有死无生。立刻向朱玲施个眼色道:“正是这样!”
    她一眼瞥见,脸色便缓和下来,易静又道:“即使能从泉眼里逃生,但那九反绝门阵也有死无生,除非把消息埋伏都撤掉,可也难寻正径出来!”
    朱玲已领悟她的暗示,星眼微飏,正待说话。罗历也看出蹊跷,便催道:“玲姑娘,我们得动身了!”
    易静抢着道:“玲姑娘,我午间便须回京师去,只恐无机会拜晤了!”
    朱玲急道:“那怎生是好?我也……啊!易姊姊,你给想个法子!”易静只好点点头。原来易静所谓无机会拜晤,实在是暗示无法抽身去救石轩中。朱玲冰雪聪明,立刻领悟她的意思,急忙央求她想个法子。
    铁臂熊罗历久闯江湖,虽然武功绝佳,但若无过人机智,焉能做到玄阴教内三堂香主的地位。这时他更发觉她们另有文章。只是这些儿女情事,虽想帮西门渐的忙也难以为力,只好釜底抽薪,催朱玲立刻动身。
    朱玲本想将手中的青冥剑交给易静,转念忖道:“横竖石哥哥要能生还,必到碧鸡山来,再还给他不迟。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要用这剑去替他报仇,独立杀死那公孙老儿!”其实在心底仍有一丝妒念,阻止她把石轩中宝剑交给易静。
    当下由易静和罗历分别扶着她,攀落地上。厉魄西门渐觉得自己果然满身腥臭,哪敢移近来,说道:“我步行出山好了!玲姑娘,你骑我的马!”
    罗历双目骛视如鹰,看易静和朱玲的动静。朱玲怕他识破,只好打消和易静同骑的念头,道:“易姊姊,就由他步行吧!”
    三骑一人,一直走到第二座山,忽见山麓阳坡一个人,衣衫飘飘地伫立。厉魄西门渐忙上前施礼道:“公孙先生,敝师妹已找到了,多谢先生大德,晚辈此刻必须赶回去,向家师交待,异日再造府叩谢!”
    公孙先生还礼道:“各位请便,回山时代候令师,恕愚拙不远送了!”又向易静道:“静儿下马!随我回家去!”
    易静呆了一下,叹一口气,飘身下马,心中知道再无机会去石洞中,救石轩中出险了!
    铁臂熊罗历本已下马,这时和西门渐一同翻身上马。朱玲只看了公孙璞一眼,便恨恨地不理他。公孙先生对这种女子本有成见,亦不理她!
    两下抱拳作别,罗历和西门渐两骑,夹住朱玲在中央,渐渐驰远。
    愚叟公孙璞目送三骑远去,便缓步走出山去。易静不敢多言,跟他走着。只听他道:“半个时辰之后,南连渔隐便动身到京师去,你回去后立刻收拾行装,随他上京,路上不得多事。记着这年底便要成亲了,凡事要多加检点,莫教人说闲话!”易静低声答应了。
    他们回到愚庐,不大工夫,南连渔隐来了,脸色显见憔悴和苍老。公孙先生安慰他一番,又道:“你到京之后,千万别轻举妄动,我们也许尚有机会!”
    不久,易静提了行囊下楼来,怅惘地随南连渔隐动身走了。石轩中交给她的两个盒子也一并带到京华去。
    暂且把易静的行踪按下,且说朱玲随着这两个彪形大汉,一路走向碧鸡山。
    朱玲以为易静多半会去救石轩中,便暂时抛开这心事。想起那晚在慈云庵,险些受辱之事,便对西门渐道:“大师兄,那慈云庵的妖尼和那什么白虎真人,极为可恶,你要替我出这口气!”
    厉魄西门渐连忙道:“我接过你受困慈云庵的报告,只没空去寻晦气,待送你回山后,我再来宰光那班妖尼和那白虎真人!”
    铁臂熊罗历道:“那白虎真人是江浙间大盗,江湖上颇有点名头!”
    朱玲道:“他什么来历,大师兄,我要亲眼看你杀他们,好出心中恶气!”
    厉魄西门渐哪敢相违,连声道:“便是这样,我们路过之时,立刻动手宰人烧屋!”
    他们从容谈笑间,已决定许多人的命运。鬼母本命他们带了几包独门续命散,以防朱玲受伤太重,让她服下,好暂时保存性命。于是在路上时,朱玲便服下了,那内伤竟不复发。
    隔两日,他们已到了慈云庵,时正晌午,但因此庵僻处郊野中,放虽大白天也紧闭庵门。厉魄西门渐便待破门而入,被朱玲止住,三人下马,朱玲道:“大师兄,我手指哪个,你便杀哪个。”西门渐点头答应。
    朱玲上前敲门,隔了好一会,步履之声传出来,木门“呀”地打开,应门的人见了朱玲,惊呼一声,便想赶快关门。西门渐蓦然转出来,用肘一顶,把木门砰地撞开,手指疾地一戳,点住那人穴道。这人正是中年尼姑妙云。
    她伸手打妙云一记耳光,骂道:“当日我被你们欺负,如今我变成勾魂使者了!”骂完之后,径自进庵,西门渐随手将她摔在地上,跟着进去。铁臂熊罗历在后面摇头咕哝道:“真是小孩心性,没个手脚干净。”说着,脚尖向妙云肋下一挑,妙云叫也没有叫出来,使气绝而死。
    三人鱼贯走入庵堂,阒无人迹,朱玲一指上面供着的菩萨。厉魄西门渐向前一滑步,双掌一挥,那菩萨扑地歪倒下来,跌个粉碎。
    堂后厢房间有人大声问道:“外面什么事呀?”一面走出来,却是个年轻的尼姑。朱玲纤指一点,厉魄西门渐便呼地一掌劈去,那年轻尼姑叫半声,便被他一掌劈开脑袋,脑浆迸裂而死。朱玲迈步向这边厢房走去。只听铁臂熊罗历道:“玲姑娘,敝座打这边走,省点时间。”朱玲忙点头答应。于是罗历便自己向那边厢房走去,三人分作两路。
    朱玲带了西门渐,往这边厢廊走去,迎面两个尼姑走过来,一见西门渐那凶恶可怕的样子,吓得叫出声。朱玲纤指举处,厉魄西门渐像一股旋风般,吧吧两掌,把两尼姑打得飞出走廊,倒毙在露天泥地上。
    朱玲怒道:“怎么不见那白虎真人和庵主?”西门渐道:“待我抓住一个问问看!”正走之间,瞥见厢房里有个尼姑,西门渐走进房去,将那尼姑夹领提起来,恫吓地问道:“妖尼!你们庵主和白虎真人躲在什么地方?”
    这尼姑差点把胆吓破了,颤声道:“好汉饶命,庵主和白虎真人都在两天以前离开这里,小尼姑不知他们的下落!”西门渐再喝道:“你说的可是真话?小心我把你撕成两片?”朱玲在后面接口道:“大师兄,你这人真是,这妖尼还敢说谎么?把她结果了便完了!”两门渐奉命唯谨,随手向墙壁间一掷,那尼姑的脑袋正好在墙上开花。
    朱玲这时蹙眉道:“大师兄,你的心太狠了!”
    西门渐惊愕瞧着她,道:“怎么啦?我太狠……”
    朱玲道:“我怕将来也被你摔死!”
    他大笑摇头道:“你说的什么话?莫说我打不赢你,就算赢了你,也不敢伤你一根汗毛呀!”
    她道:“比方说,我去做一件很对不起你的事,你就不会放过我了,是吗?”
    他率然摇头道:“不!我宁愿摔死自己,也不愿冒犯你。”
    朱玲不由得怔怔地想了一会。她觉得这大师兄,她未来的丈夫,越对她好,她便越难过。呶嘴不欢地摆一下身躯,说道:谁要你这样?你……”她竟无法说下去。
    厉魄西门渐对着这千娇百媚的未来妻子,被她忽嗔忽怨地一闹,手足无措。他一向被她挟持惯了,半点儿也不敢违拂她意。其实名扬江湖的一凤三鬼之中,要数厉魄西门渐技艺高强,只因一来白凤是个美丽少女,称道起来,未免容易渲染过分,二来厉魄西门渐都让她十分,以致连白凤朱玲本人,也以为武功是她最强。
    朱玲道:“我不爱杀这些妖尼啦!你去唤住罗香主!”西门渐唯唯,走出房外,提撮一啸。片刻工夫,屋顶一条人影飞堕下,正是铁臂熊罗历。
    她道:“那白虎真人和庵主法慧都先机逃遁了,我们还是放一把火,烧了这尼庵,好教那妖尼回来,无地容身!”
    铁臂熊罗历自然没有异议,朱玲自个儿走出庵外,等了一会工夫,渐见浓烟冒起,一片人声喧嘈起来,她望着那些黑烟腾腾升起,倏地自己也不知触着什么情怀,竟凄凉地籁籁流下两行珠泪。
    她用衣袖缓缓揩着,反手去摸背上的宝剑,那是怎样微妙和空虚的滋味啊!她此生尚未尝试过情愁的滋味,如今……即使用头颅和鲜血,也不能够洗去深心底这股哀愁!
    她跨上马背,低低地唱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唱完了,两行珠泪,又不觉籁籁滴下来。
    两条人影,从庵中冒出来。她知他们得手回来,不想让西门渐看见自己的情形,忙举袖揩拭掉泪痕。两人都纵身上马,持辔观望庵中火势。只听噼啪连声,火势越发熊烈。西门渐道:“便是阿房宫,这功夫也得烧成焦土!玲姑娘,你看看怎样?”
    朱玲哪有心情去瞧,纵辔策马,低声道:“我们走吧!”于是三骑又开始征途。西门渐正不往回头去望那火势,甚是得意。
    一路不再耽延,两日后,便回到碧鸡山去。这玄阴教的根据地,分作两处地方,主坛在群山环抱那座主峰近顶处,地势极为险峻,那峰高耸入云,高不可测,近顶山腰处,建起一座相当宏大的房屋,共有十余进,极为宽敞。鬼母便住在此处,称为主坛圣地。教中的小头目,便让他来也爬不上这高的地方,故而常用飞鸽传递消息。
    另外一处是副坛,坐落在进山道路当中的一片平地处,这里房子比主坛大得多了,简直像一个大庄院。玄阴教中较重要人物的内屋都住在此地。教徒人数甚多,虽称为副坛,其实是玄阴教的总舵。外三堂香主轮流到这副坛当值,每人一日。其实一干事务,都由长驻这副坛的正、副两个总舵主负责。外三堂香主不过是督率总舵主而已。
    三人到达副坛之时,惹起一片骚动,因为白凤朱玲和厉魄西门渐,是教主座下护法四大弟子,连内外三堂香主也得让他们一步。而西门渐更兼为刑堂香主,掌全教生杀大权,威权更重。便铁臂熊罗历,也是内三堂香主,比之外三堂香主地位更高,是目下唯一的内堂香主,其余两缺尚空悬未有人任。
    片刻间,那当值的外三堂香主火判官秦昆山,率同总舵主日月轮郭东,副总舵主恶樵夫金穆,迎接出来。
    他们纷纷向白凤朱玲慰问之后,一同走进一座大厅处落坐。
    西门渐首先道:“总舵主,请派人放信鸽禀知教主,本座及罗香主,已将玲姑娘护迎回山!”
    日月轮郭东忙应一声,命人去办。朱玲问道:“我出门这久,山中有什么事发生没有?”
    火判官秦昆山答道:“白姑娘往关洛一带派帖之后,其效甚佳。那些对头且不说,教主想要的几个人,有了回音。”
    “那九指神魔褚莫邪来了么?咳,他的白骨掌力的确厉害无比!”
    日月轮郭东微笑答道:“九指神魔虽未来,但前天已命人奉书教主,愿受教主约束,为本教效力!那封书上冷面魔僧车丕也有份哪!另外那位阴阳童子龚胜,昨天已来拜见教主,现居于主坛,以玄阴教主的威名,何愁这些武林奇人,不来投效本教?哈,哈!”
    “阴阳童子来了,我下帖时,可没跟他过招,听说此人练就外门魔功先天一炁(音气)功,年过七旬,我看来还以为他未满二十岁哩!确也不可小觑!”
    铁臂熊罗历哈哈一笑,道:“这六堂香主,哪个没有六旬以外?
    最年轻的要数外堂主雪山雕邓牧了,今年也有六十一岁!”
    恶樵夫金穆忙恭维道:“众香主内外兼修,都是绝顶高手,这驻颜之术,自然办得到。
    便罗香主看来,也不过四旬左右。”
    罗历一笑道:“我近年每逢在江湖行走时,人家都以为我不过五旬上下的中年人,其实本座已有六十五岁了!”
    日月轮郭东忽然问道:“罗香主适才说六堂香主,莫非那三人都成为本教香主么?”
    厉魄西门渐笑道:“正是这样,九指神魔和冷面魔僧,这两位陇外双魔,做外三堂香主,将秦香主调升为内堂香主,留下雪山雕邓香主凑成外三堂之数。那阴阳童子龚胜,则是内堂香主。这一来,内外六堂人数已足,声势便大不相同了!”
    朱玲娇惫地吁一口气,道:“大师兄,我怕上不了山哪!师父不知会不会命紫鹃和月香来接我?”
    厉魄西门阵关切地道:“师父会吩咐她们下山来的,你觉得不舒服么?”
    倏然有人大声说道:“玲儿,我自己来啦!”那声音就像在各人耳边说的一般,十分响亮清劲。众人纷纷站起身来,迎接这名震天下的玄阴教主鬼母冷婀。他们都知道她用的是气功中千里传音的功夫,鬼母本人少说也在半里之外。传音倒不稀奇,使人吃惊的乃是她在半里之外,已听到这里众人的谈话。众人都禁不住心悦诚服,恭敬迎驾。
    正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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