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剑娘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四章侠女相见双展眉
    薛芸芸注视着林旭的神情,并没有出言催促他们决定,仅耐心地等候。
    林旭考虑了好一会儿,终于道:“这事将来如有刘宾大人的担待,我便听从小姐的吩咐好了!”
    这话等于同意薛芸芸的提议,因此薛芸芸道:“有必要的话,义父绝对会替我作主,你大可放心!”
    她不待林旭开口,又迅速说道:“要做就得快,否则被那些北人逃出关外,事情就麻烦了!”
    林旭至此已无犹豫之余地,遂霍然站起来,对杨大个等三人道:“你们有意思跟随我去干它一场呢?还是在此地等我回来?”
    杨大个站起来道:“咱们一向以林大人你马首是瞻,自然要跟随你去的,何况俺也巴不得杀几个北人消消气!”
    朱勇和朱义两人也都收拾了随身兵器站了起来,林旭见状道:“如此甚好,合我们四人之力,要自达木儿手中救出那些少女,大致不成问题,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他们准备要动身,薛芸芸却道:“且慢!我们万不能如此鲁莽!”
    林旭没想到薛芸芸说出这话,心下大讶,道:“这事不是小姐提出的吗?难道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薛芸芸道:“事情我们绝不放弃,可是我们却不可如此冒失地去硬碰硬!”
    林旭道:“除了拦路救人之外,小姐还有什么妙策吗?”
    薛芸芸游目四顾,见肆中闲杂之人甚多,遂道:“此非谈话之所,我们可一面走一面谈!”
    林旭点头答应,于是结账出店,五个人由杨大个领头,释然走出济南城北,一路北行。
    薛芸芸在路上告诉林旭道:“我们比他们先出城外,可要先在前边找个地方守候,等夜晚时刻,再趁机下手!”
    林旭问道:“为什么非在夜晚行事不可?”
    薛芸芸道:“因为夜晚便于动手之故,再就是北人嗜酒,夜里一找到宿头,莫不痛饮一番,我们正可利用这个机会救人。”
    林旭道:“万一他们浅尝而止;我们又该怎么办?”
    薛芸芸笑道:“你做事果然相当稳健,不错,他们若不痛快喝一场,我们的确无可奈何,不过我敢保证这事不会发生!”
    林旭听她说得那么有把握,不禁讶道:“小姐真的那么有把握?”
    他这么一问,杨大个等三人不由得也露出渴望之色,偏过脸来望着薛芸芸,显然他们与林旭一样,弄不清薛芸芸何以说得那么有把握。
    薛芸芸没有卖关子,笑道:“自然有此把握,我才敢说出口!”
    她顿了一顿,又道:“因为我已在那些被掳的少女中,挑选了十数名胆子较大的人,要她们设法利用美色,主动在那些北人喝酒之时,上前侍候,务必要将他们灌醉才行。”
    林旭拍手叫好,道:“小姐这一手真是高明,所谓醇酒美人,双管齐下,那些北人恐怕非喝得醉醺醺不可!”
    薛芸芸道:“以后的场面,就得靠你们四位收拾了!”
    杨大个道:“那还不简单,手起刀落,就俺一个人便行了!”
    他这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林旭的心情也大为轻松。
    他们一路轻松谈话,不觉走到了一处小丘之前。
    薛芸芸估量那些北人的脚程,算算在黄昏来临之际,大概不至于超出他们此刻所行的地方,于是首先停下来,说道:“咱们就在这里等候他们好了!”
    林旭看看天色,顿时会意,遂道:“也好,我们就到前面村子等候!”
    他转头对来又道:“朱义!你先到来路了望,一有情况立刻通知我,大家好做准备!”
    朱义答应一声,取着他的兵器,往回路而去。
    此刻正是午时过后不久,他们走过路旁密林,席地而坐,一面吃着自备的干粮,一面聊天等待。
    约摸等到申、酉之交,那朱义方始匆匆进了林内,对大家道:“前面发现了车队,该是他们来了!”
    林旭本来斜躺在树根旁养神,闻言一跃而起,道:“算算时间也应该到了,好歹我们准备一下!”
    薛芸芸此时也站了起来,道:“我们先不要惊动他们,等跟踪他们到了宿头,再找机会下手不迟!”
    林旭道:“当然!我们就以小姐的信号为主好了!”
    薛芸芸对林旭的合作感到相当满意,立刻报以一抹欣慰的微笑,表示她内心的感激。
    林旭却看得一怔,只觉得能够使芸芸表示了她的感激,那么他现在所做的事,就相当有意义。
    因此他心中涌起一阵舒畅,行动也快捷起来,一下子便催促大家潜至路旁。
    他们躲在路旁草丛之中,五对眼睛均集中目力,凝视着来路尽头。
    果然,他们并没有等得多久,便有一队车队,缓缓开了过来。
    不一会儿,他们便看到了十辆四轮篷车,在一批北人的押送之下,徐行经过他们的眼前,往北面而去。
    不用说,那些篷车之内,就坐着他们所要搭救的少女。
    车队走远之后,林旭才出声道:“小姐!咱们跟过去吧?”
    薛芸芸却道:“不行!此刻天色还很亮,跟过去容易暴露行踪,还是等天暗了再走!”
    林旭想了一想,道:“嗯!反正离天暗已不远,何况他们行进速度又漫,也走不了多远,咱们就依小姐的意思,等天黑了再走!”
    于是他们五个人又回到原先藏身的林子,聊天等候天暗。
    他们并没有呆多久,那一轮红日便已西沉。
    就在那一抹最后的霞光将消失之时,薛芸芸他们便已收拾上路。
    朱义奉派当先伏窜前行侦查,林旭他们也小心翼翼地随后潜行。
    走了不及一里之地,在前面的朱义突然停止不动,向背后的林旭他们招手。
    林旭立刻晓得前面发现了情况,他轻声吩咐杨大个和朱勇小心护卫薛芸芸,独身窜至朱义之旁。
    他还没有开口问朱义到底有什么发现,朱义已指着前面,悄声道:“林大人!前面有放哨!”
    林旭运集目力,仔细一看,果然看到了约模三、四十步远的地方,有一条人影站在那里守望。
    他推推朱义,示意他后退,两人立刻相偕退回薛芸芸这边来。
    薛芸芸等林旭回来,便问道:“莫非他们就在前面停脚了?”
    林旭道:“看来大概不错,因为前面有人放哨警戒!”
    薛芸芸沉吟一会,道:“这样子的话,咱们就得先摸清他们所布的明哨暗岗,否则是无法潜进他们的宿处!”朱勇不待林旭回答,便自告奋勇地道:“这事由我来!”
    薛芸芸将眼光投向林旭,意思是要林旭作个决定,于是林旭乃道:“朱勇轻功不差,很适宜过去侦查一番!”
    朱勇听了林旭之言,就想动身,但林旭却又道:“不过朱义目力较好,我看这事就由你们兄弟去办好了!”
    朱勇听林旭这么说,并没有坚持由他一人去侦查不可,朱义也就站了起来,准备陪朱勇走一遭。
    这时林旭又道:“你们两人千万记住一件事,非在万不得已的情形之下,绝不向那些北人下手,知道吗?”
    朱义、朱勇点头答应一声,遂相偕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们兄弟一走,林旭等三人只好隐身稍待。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之久,朱义兄弟两人,始才转了回来。
    他们将侦查结果一五一十地提出了报告,林旭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道:“小姐!看来北人的警戒并不严密,我们大可潜进他们的宿处,趁机动手!”
    薛芸芸考虑之后,道:“不靠近他们的宿处也不行,说不得只有一试了。”
    林旭一经薛芸芸同意,立刻吩咐朱义领路,朱勇在后警戒,他自己和杨大个守护着薛芸芸,潜行进入北人露宿的附近。
    果然朱义兄弟所侦查的结果并没错,他们绕过两次哨岗,便已伏行至车队之旁。
    朱义带领众人,躲在一处高地之上,正可俯视坡下的车队。
    只见那十数辆篷车在一处宽阔的草地上围成一个圆圈,圈中早已升起熊熊营火,照得四周明亮异常。
    看来他们正在准备晚餐,因为有四条肥羊正在火上烤着,阵阵肉香,半里之远也可以闻到。
    在高地上的林旭等人被那阵阵肉香引得饥肠辘辘,忙取出干粮食用,一面等待机会动手救人。
    又过了一炷香光景,那些车队中的少女,全被驱逐到火堆之旁,在火光的晃动之下,薛芸芸他们很清楚地看到那些被掳的少女,每十个用长练锁在一堆,跟囚犯毫无二致。
    这情景看得薛芸芸他们大为愤慨,恨不得冲到坡下,将那些北人杀光。
    此刻有人分发馒头给那些少女充俄,只见她们一个个胆战心惊地低头啃食,而那些押送的北人,却围在火堆之前,吃喝起来。
    过了一会儿,有人拿锁放开了十数名少女,但听那些吃喝中的人欢呼一声,拥到那十数名少女之旁,拉拉扯扯地走进火堆,兴高采烈地狂饮起来。
    薛芸芸对林旭作了一个会心的微笑,道:“我的计策已成功了一半,她们果然依照了我的吩咐行事!”
    林旭也笑道:“这一来,那些北人就非醉不可了!”
    他们谈话之间,场中的情况越来越热闹,不一会儿,已经有人提着酒罐子,手舞足蹈,狂笑高歌起来。
    这情景令薛芸芸深为满意,因为场中越热闹,就表示那些北人越快喝昏了头。
    于是薛芸芸沉着气等候下去,她要在场中的人喝得天旋地转之际,才动手杀人。
    可是场中的人还在大吵大喝,显然仍未至尽兴之时,薛芸芸他们背后却突然传来数声凄厉的惨叫。
    叫声才起,立刻使狂饮中的北人静了下来,他们一阵哇啦大喊,人人推开陪酒的少女,抢着自己的兵器,警戒起来。
    薛芸芸见状暗叫一声“糟糕”,迅速对林旭说道:“那几声惨叫必定是来自北人的哨岗,这一来咱们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林旭道:“会是什么人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
    薛芸芸道:“不论是什么人闯进来,反正已经惊动了他们,我们还是准备应变吧!”
    他们谈话之间,那些北人已很快地将被掳的少女驱进篷车之内,并派出六、七个人赶了过来。
    那六、七个人执着兵器,沿着坡面大步而来,方向正是薛芸芸他们藏身之处。
    薛芸芸他们如果要避开那些人的搜索的话,还是来得及的。
    但薛芸芸心想:既然已经惊动了对方,正好先收拾这批人再说!
    于是他暗示林旭等四人,准备一举先杀掉那七个人,然后再掩进到车队,放手一干。
    林旭将单钢钩紧紧握住,一见那七个人越来越近,心中顿时一阵兴奋。
    那七个北人奔行到林旭他们之前约摸十来步之远,突然间哼了两声,有两人立刻倒地不起。
    林旭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已看到有一条身手矫捷人影,冲进余下的五名北人阵中,放手攻击。
    那人身材不大,但功夫却甚惊人,只三招两式,便将那五名敌人打得团团转。
    薛芸芸看了这个情景,对林旭道:“不管这人是敌是友,有他缠住那五名敌人,形势对我们甚是有利,咱们赶快下去救人!”一言提醒了林旭等人,于是他们迅速赶到坡下,准备接应救人。
    在车队之旁戒备持敌的北人仍有八名之多,但是林旭根本没有将他们放在眼内了。
    他一冲进圈中,手中钢钩立刻毫不留情地攻向敌人,随后的杨大个和朱义兄弟,也奋勇砍杀。
    这种威势确是骇人,尤其处在敌暗我明之下的达木儿,更是心惊肉跳。
    达木儿看到了林旭,心里已不是滋味。
    再说,林旭苦苦相缠,去而复来,而且一路追到这里,如果说没有把握赢这一仗谁会相信。
    达木儿心里有这种想法,就越发不敢再跟林旭他们拼斗下去。
    他打了一个口哨,迅速跳出战圈,往黑暗里落荒而逃,一下子便逃得无影无踪。
    达木儿这一跑,其余的人哪会再有斗志.大家就四散逃命。
    结果除了被林旭砍倒了五个人没能逃出外,那些北人已一个不剩。
    战阵那么快的结果,委实大出林旭的意料之外,他嘴含微笑,看着薛芸芸正在慨问那些被掳的少女。
    林旭一看那些北人业已死的死逃的逃,但他仍不放心,深恐敌人趁虚反扑。
    因此他大声地对杨大个道:“杨大个!你领着朱勇四处看看,怕还有敌人潜伏这附近!”
    杨大个答应一声,正要招呼朱勇,却发觉那些正在庆幸脱出虎口的少女,一个个都屏息肃穆,场中登时鸦雀无声。
    原来不知何时,在熊熊火堆之旁,来了一名美得出奇的素衣少女,在四名美婢的陪侍下站在那里,她的背后,则另有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悄然而立。
    除此而外,还有数名漏网的北人,包括达木儿在内,被四名壮汉绑在一旁。
    那名素衣少女见场中的人都已经注意到她的出现,遂缓步坐到火堆之旁,显然要大家看清楚她的面貌。
    这一回,由于火光照得通明,使人更能看清那素衣少女的脸靥。
    很多人都只觉得那素衣少女艳绝人寰,可是就没有人想像得出她美在何处!换句话说,不论她的神情姿态,或者五官身材,样样都会使在场的人,心眩神摇,看傻了眼。
    她嘴角含笑,美眸四下游动,盯着林旭道:“你是陈公威手下的林旭?”
    林旭不料她第一句话便朝他而发,心下怦然一动,迅速点了点头。
    那素衣少女又是浅浅一笑,道:“你莫不是忘了我?”
    林旭定了定神,道:“姑娘神韵风采依旧,在下怎会忘记!”
    素衣少女道:“既是如此,那么你见到了陈公威,就通知他,我已经又率领门人出现在这山东地界,很快就会南下与他见上一面,要他准备准备林旭心想:听她的口气,像是已有不少时日未出门似的,实是奇怪。
    他心里有此怪异,表情也就愕然。
    那素衣少女立刻道:“你心中像是不大明白我适才的话,对也不对?”
    林旭承认道:“是的!一个月前姑娘在杏林渡口还见过陈大人,怎么姑娘此刻说话就生疏了呢?”
    那素衣少女笑笑道:“你以为我是谁?”
    林旭迅即道:“姑娘是大名鼎鼎的杜剑娘,在下怎会不知道?”
    那素衣少女沉吟一会,才道:“是的!我确实是杜剑娘,可是我们并没有在杏林渡上碰见过呀!”
    林旭讶道:“那怎么可能!刘大人和薛姑娘还被姑娘擒了去,若非陈大人及时阻止,刘大人此刻怕不已命丧在姑娘的手中了……”
    杜剑娘道:“我明白啦!这么说刘宾此刻仍然安好如初吧?”
    林旭道:“是的!刘大人……”
    他一句话才出口,迅即住口,心想:“我怎会对他有问必答呢?”
    杜剑娘见他突然住口,笑道:“林旭!你的警觉性很高,没有说出刘宾此刻的去处,不过没关系,我迟早会查出来的!”
    她转脸对着她身旁一名美婢道:“紫娟!你所要的人已经救出来了,咱们可以走了吧?”
    紫娟道:“多谢小姐相助……”
    她欲言又止,杜剑娘立刻察觉到,笑道:“丫头!你还有什么话,快讲呀!”
    紫娟道:“是,小姐!我想会会薛姐姐再走!”
    杜剑娘道:“就是你提到过的那个美娇娘啊?请她过来,我也想见见她!”
    紫娟大喜,正要走过去寻找薛芸芸,那林旭却大大紧张,忖道:“如果小姐重新落入杜剑娘手中,我回去如何向刘大人交代?”
    他心念一动,随即跨步一横,拦住紫娟的去路,道:“紫娟姑娘,你不用去找薛姑娘了,因为她已离开了此地!”
    紫娟怔了一怔,道:“你休想诳我,薛姐姐不会不告而别,让开!”
    林旭嘴角抿着淡淡的笑容,依然没有让路的意思,大声说道:“你们西南秘门的人,何苦要跟我们作对!”
    他这一大声说话,全场的人都听得相当清楚,因此使紫娟大是不满;以为他有意寻衅。
    林旭态度既然如此恶劣,紫娟自无再对他客气之理。冷哼一声,就要出手逼林旭让路。
    这时,杜剑娘却突然开口道:“紫娟!不要跟他计较,退下去!”
    紫娟果然退了三、四步,杜剑娘则缓步逼近林旭,仍然含笑对他道:“林旭!你心中甚是担心我会对那姓薛的姑娘不利,是也不是?”
    林旭没有开口,但他那种警戒的姿态,谁都看得出杜剑娘的话有道理。杜剑娘像是对林旭的态度不以为忤,又道:“你不说话也没关系,因为你要不担心的话,你刚才就不会大声警告她逃走,是不是?”
    林旭脸上立即现出骇异之色,心里很快忖道:“这杜剑娘察言观色的功夫,实是令人骇然,她居然一下子便推测出我刚才故意大声说话的用意,唉,我还能跟她比斗下去吗?”
    他心里的念头才一打转,杜剑娘已说道:“林旭!你无须对我抱有敌意,也不必那么紧张,否则你永远比不上陈公威!”
    林旭露出颓然的眼光,道:“陈大人对姑娘已是深感佩服,在下哪敢与杜姑娘为敌!”
    杜剑娘露出两排晶莹美齿,笑道:“那么你何必拦阻紫娟呢?”
    林旭本想说出他拦阻紫娟的举动,只不过为了尽他的责任,以保护薛芸芸而已,并无意与西南秘门为敌。
    但他话还没有说出口,薛芸芸已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大声招呼着紫娟。
    紫娟也热烈地回报,两人把手言欢,神情至为愉悦,令林旭大皱其眉,心道:“小姐居然没有在我与秘府周旋之此刻趁机逃走,实在令人大感意外。”
    他原以为薛芸芸冰雪聪明,一定意会得到他刚才大声警告的用意,不料她竟然没有逃开,反而自己现身涉险。
    这变化使林旭大出意料之外,竟有不知所措之感。
    站在他旁边的杜剑娘却道:“林旭!这姓薛的姑娘比你高明许多,你信也不信?”
    林旭愕然望着她,道:“此话怎讲?”
    杜剑娘道:“至少她看得出我对她并无恶意,这点你就没能体会出来,是吧?”
    林旭望一眼薛芸芸与紫娟说话的神情,看她不仅神情泰然,而且欢悦之情溢于言表,果然她根本没有将现身会见杜剑娘之事,看得那么严重。
    这一来,林旭不禁大感困惑,是薛芸芸不知害怕呢?还是真如杜剑娘所说的,她看得出现身并无危险?
    林旭正感大惑不解,紫娟已领着薛芸芸,走近杜剑娘之前,为她引见。
    杜剑娘仔细地端详了薛芸芸,然后道:“姑娘果然美得令人晕眩,连我都禁不住呢……”
    她这一开玩笑,顿使场中气氛大为轻松,连林旭也松了一口气。
    只听薛芸芸也笑道:“杜姑娘说笑了,我这萤火之光,怎敢与你那皓月争辉?”
    大家都开心地笑了起来,使场面更显得融洽和乐。
    寒喧一阵之后,杜剑娘倏地问道:“薛姑娘,你可见过我?”
    薛芸芸想了一想,道:“这事我不能确定……”
    林旭讶然道:“小姐,你莫非忘了杏林渡口的事?”
    薛芸芸道:“不,我没有忘记,但我总觉得这里边有什么蹊跷,只是说不出来而已!”
    杜剑娘心道:这姓薛的姑娘果然不是个寻常女流,眼光确是高人一等。
    因此她很想听听薛芸芸对另一名“杜剑娘”的观感,逐出言提示她道:“薛姑娘,你可不可以把你所有的观感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找到解答!”。
    这句话使薛芸芸心中的疑念更炽,忖道:“如果这素衣杜剑娘不是有意做作的话,那么我怀疑有人冒充杜剑娘之事,应该是真的!”
    于是她道:“杜姑娘,你应该看得出我刚才不在林旭警告我之时,趁机逃出的道理吧?”
    杜剑娘螓首微点,道:“是的!我知道你看准了我们并不相识,因此我决无加害你之理,但是,为什么呢?”
    薛芸芸道:“理由并无出奇之处,比如说,你设想是我见过的那人的话,一到了这里,必定会先下令寻我,可是你并没有这样做,对不?”
    杜剑娘道:“这不会是全部的理由吧?我不相信你但凭这一点,就敢留下来见我!”
    薛芸芸笑笑不语,杜剑娘遂又道:“你以为我说得没道理?好,我且问你,难道说你会全然没考虑到我有可能不知你在此地,才未曾下令先搜你这件事吗?”
    薛芸芸道:“自然我考虑到了!”
    杜剑娘道:“那么你怎敢再冒险不逃?”
    薛芸芸望了她一眼,道:“因为你没有不知道我在这里的理由……”
    杜剑娘讶道:“为什么?难道说我会未卜先知?”
    薛芸芸笑道:“没有人会未卜先知的,今晚之事是我所策划的,连紫娟追杀江镇宙之事,也是由我计划出来的,我知道紫娟姑娘因怕我无力救出这批受难的少女,才央请你前来相助我……”
    她撩一下垂在额前的秀发,才又道:“在这种情形下,杜姑娘,难道说你不将事情始末问清楚,就贸然答应紫娟姑娘到此地来吗?”
    杜剑娘道:“我自然要先问清楚的……”
    薛芸芸迅速接腔道:“那就是啦,我是此事的策划人,紫娟姑娘在将事情告诉你之时,就必然会提到我,由此可以断定,杜姑娘你在来到此地之前,就已知道我的名字了吧?”
    杜剑娘笑道:“好厉害的断事能力,薛姑娘,我今晚突然有遭逢敌手的感觉,你信也不信?”
    薛芸芸也展颜笑道:“那是姐姐抬举我,我的才智哪及得你!”
    杜剑娘正色道:“不!一个能像你刚才推断出那番道理的人可能很多,但能像你在紊乱危迫中,一下子便下了断言的人则不多,薛姑娘,我服的便是这一点!”
    她的言辞诚恳,使人听了之后,便知道她这席话是由衷之言。
    事实上也是如此,薛芸芸能在敌情莫辨的情势中迅即断定杜剑娘不是她在杏林渡口所碰上的那人,这份机智,委实是不很简单的。
    杜剑娘和薛芸芸之间,经过这一阵交谈,居然都起了心心相惜的感觉。
    在杜剑娘来讲,她所遭遇的那段日子,几乎都不是快乐的,尤其她从没有一名年纪相仿,性情相投的同性朋友。
    何况在她仇恨的心胸中,就从未佩服过任何一个人,如今对薛芸芸另眼看待,自然格外亲切了。
    而薛芸芸呢?她一直很同情杜剑娘的处境,包括她复仇的决心,以及种种艰难的经历。
    同时薛芸芸也很钦佩杜剑娘的毅力,虽然她和莫家玉一样,是反对杜剑娘不顾一切想杀掉刘宾的行动的。
    但她早从莫家玉等人口中,得知社剑娘的一切,美艳、聪明、果敢、才傲,而且早就相当仰慕。
    更何况薛芸芸老是觉得,如能帮助杜剑娘消除她狭仄的一己私仇,变成为雪耻复国的公仇,岂不对莫家玉有很大的帮助吗?
    薛芸芸在杏林渡口也曾这样想,现在面对着可能是另一个杜剑娘,她也抱有同样的想法。
    两人这一阵默然之后,紫娟也安顿好那些少女歇息,杜剑娘这时又道:“薛姑娘,听说你在京师有相识的大官儿?”
    她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使林旭大是紧张,因为听她的口气,无疑是在打听刘宾的消息。
    林旭这时虽然弄不清眼前这素衣杜剑娘到底是不是在杏林渡口劫持过刘宾的那一位,但有一点他倒可肯定的,那便是无论哪一位,都将对刘宾不利。
    他正想出言提醒薛芸芸注意,可是薛芸芸已道:“是的!我有一位一品大员的义父!”
    她这一出口,林旭心里凉了半截,只听杜剑娘又道:“哦?令义父是准?”
    薛芸芸很平静的道:“我义父叫刘宾……”
    此言一出,不但林旭大叫糟糕,就是杜剑娘和紫娟她们也露出震惊的神色。
    林旭心想:这下子杜剑娘必然会变脸相向。
    不想杜剑娘却缓缓道:“原来你的义父是刘宾,也难怪林旭在看到我之时,会担心我会加害于你……”
    她长吸了一口气,眸中现出令人难解的神情,又道:“那么,姑娘一定也知道我和刘宾那一段仇恨了?”
    薛芸芸螓首微点,道:“是的!不但知道,而且很同情你!”
    杜剑娘诧异地望着薛芸芸,好像这话不是从薛芸芸的口中说出来似的。
    实际上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被薛芸芸的话所困扰住,为什么薛芸芸会在杜剑娘之前表露同情的态度来?
    大家用同样迷惑的眼光望着薛芸芸。
    薛芸芸却浅浅地笑道:“杜姑娘,我虽然很同情你报仇的意愿,但我并不苟同你的行为,相信你应该谅解这一点才对!”
    她这一解释,在场的人均有恍然的感觉,且将眼光投向杜剑娘,显然大家都想听听杜剑娘如何回答。
    杜剑娘却转向林旭道:“林旭,如果薛姑娘这句话在一个半月之前说出来,你猜,我会用什么态度对付她?”
    林旭没有立即答复,却在心里暗暗忖道:“她的态度看来如此平和,难道说她对刘宾的敌意已经消失了不成?否则她怎会任薛芸芸有说话的机会?”
    林旭心中的念头并非无感而发,据他所了解,杜剑娘在听完薛芸芸之言后,应是马上变脸才合理。
    可是杜剑娘没有,而且表现得如此平和,难怪林旭会有上述的想法。
    林旭虽然没有作出答复来,但是他脸上的神情,杜剑娘一望而知,因此她道:“是的!
    这一个半月来,我所经的遭遇,使我性情改变了不少……”
    林旭闻言暗地吐了一口气,以为杜剑娘确已消除了对刘宾的恨意,不料杜剑娘在顿了一顿之后,又道:“不过,我并未放弃杀死刘宾那奸贼的原意,这点请你们记住!”
    薛芸芸发现杜剑娘在说话之时,美丽的靥脸上果然杀气腾腾,心知她的话一点也不假,不禁娥眉一皱。
    杜剑娘看到了薛芸芸的表情,倏地又展颜一笑。
    这一怒一笑的表情,时间相隔只那么一刹那而且,令林旭大有目不暇接之感,忖道:这女子的言表,确是变化莫测,使人猜不出她的心意。
    薛芸芸这时却道:“我当然不会妄想要你放弃寻仇的本意,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了解报仇雪很,并非可以一了百了的事情。”
    这话当然是对着杜剑娘而发的,是以杜剑娘道:“是吗?也许你的话有道理,但我不是那么容易便会被人说服的人!”
    薛芸芸闻言一笑,笑得甚是高深莫测,连杜剑娘也猜不透她这一笑的含意。
    因之杜剑娘沉吟良久,才道:“你以为你终有一日,会有办法说服我,对也不对?”
    薛芸芸将话岔开,道:“我们不谈这些好不好?”
    杜剑娘道:“可以,但我不信你有办法说服我,甚至莫家玉或陈公威,都别想阻止我杀死刘宾那奸贼!”
    她说得斩钉截铁,强硬之至,但薛芸芸并不以为然,她想:顽石都能点头,何况你是人?
    可是薛芸芸并未将心中的感觉说出来,然而心中对莫家玉倏地兴起一股强烈的怀念。
    杜剑娘自然不知道她无意中提到了莫家玉的名字,会给薛芸芸那么大的感受。
    是以她一看薛芸芸蓦然垂首沉思,表情木然,还以为她的话伤了薛芸芸的自尊。
    她对薛芸芸极有好感,自是不想与薛芸芸作那无谓的争辩,因而她柔声道:“薛姑娘,你无须对我的话表示伤感,你能不能说服我并不是件重要事,我们不去想它好吗?”
    她的态度是那么真挚,语气是那么柔和,使站在敌对立场的薛芸芸,也感到相当感动。
    于是她抬起了眼光,道:“是的!我们再不要提它!”
    活虽是这么讲,但薛芸芸的心底处,却从未放弃想设法改变杜剑娘报仇的念头。
    杜剑娘并未查觉到这一点,她道:“紫娟对我提到过不少有关你的事,我请问你.刘宾有你这么一位聪明伶俐,古道热肠的义女,怎还会做出那些丧权辱国之事来呢?”
    薛芸芸晓得杜剑娘还不知道她成为刘宾义女的经过,但她也不想解释,只淡淡地道:
    “姑娘以为救出这些少女,便算是行侠仗义,古道热肠的了?”
    杜剑娘道:“不,这只能算是理由之一而且,如计划由紫娟杀掉江镇宙那狗官之事,就不是像你这种身份的人,可以做出来的,所以我认为你确是具备了侠心仁心!”
    薛芸芸道:“要紫娟姑娘除掉江镇宙之事,也是不得已才出的下策……”
    杜剑娘道:“我并不认为如此,第一,杀了江镇宙,在死无对证之下,你和林旭他们,都可脱离拦路杀这些北人的干系,高明之至。第二,即使奸相侦悉这些事有你们下手的可能,因为江镇宙已死,在不能确定这情形下,也只能哑巴吃黄莲,否则这事交陈公威查办起来,那奸相岂不要露出狐狸尾巴来?”
    她滔滔一席话,使林旭对薛芸芸大表佩服。
    但薛芸芸却道:“姑娘别把我抬举那么高,我在行事之前,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这些……”
    她一再谦虚使杜剑娘一时醒悟,忖道:“她或许不愿让林旭对她有更深一层的佩服,这是为什么?”
    杜剑娘自然不知道薛芸芸的真正身份,否则她一定可以想到,林旭是陈公威的人,当林旭将薛芸芸的过人之处往上报,陈公威岂不更加对薛芸芸不放心了吗?
    不过杜剑娘能由薛芸芸的谦虚,推测到与林旭有关,实在也不简单。
    她既已考虑到薛芸芸的立场,自无再说下去的道理,遂改个话题,道:“姑娘这边事已了,你准备到那里去?”
    薛芸芸迅即道:“当然尽快回到我义父那里!”
    杜剑娘现出黯然的神色,道:“这么说,以后咱们碰上,就有可能为敌了?”
    薛芸芸道:“那也不一定,得看情形而论!”
    杜剑娘不解其意,讶然道:“得看什么情形来决定敌友。”
    薛芸芸道:“比如说,下次咱们再见面时,说不定你已改变了杀义父的念头,咱们岂不是朋友了吗?”
    这话使杜剑娘笑出声音来,道:“这么说,要是我仍然坚持非杀刘宾不可的话,那么下次碰上时,咱们就必然是互相为敌了?”
    薛芸芸道:“这也不一定!”
    这一次薛芸芸又如此回答,更出乎在场的人意料之外,因此大家都拿眼光注视着她。
    杜剑娘也露出疑惑的表情,薛芸芸逐道:“比方说吧,你仍然不放弃杀我义父的计划,我可以想办法尽一切力量,将我义父藏在安全的地方,使你无法下手,这样子岂不是可以避开与你正面为敌了吗?”
    她这一解释,虽令杜剑娘有啼笑皆非之感,但她的坦诚率直,却使杜剑娘大是感动。
    换句话说,薛芸芸果真如此做的话,仍无异与杜剑娘为敌。
    可是她那种极不愿与杜剑娘化友成敌的表示,却在话中表露无遗,凭这些话,就令杜剑娘有知己之感了。
    杜剑娘突然道:“你认为我和那冒充我的人,有什么不同之处?”
    薛芸芸心想:我到现在都还弄不清到底谁冒充谁,这话叫我如何回答?
    但她想了一想,还是坦然说道:“你们两人不论孰真孰假,但我宁愿你是正牌的杜剑娘!”
    杜剑娘展颇笑道:“这话就是说,我要比那贱婢更投你的意罗?”
    薛芸芸道:“是的!我在初见你之刹那,就有一见如故之感,只不知这话你信也不信?”
    杜剑娘迅即点头,道:“我相信,因为我也有这种感觉!”
    薛芸芸笑笑,紫娟却欢声道:“那么,薛姐姐何不跟我们一齐到京师去?”
    薛芸芸依然笑容可掬,但表情却好像不同意紫娟的提议,使紫娟大惑不解。
    杜剑娘却道:“道不同不相与谋,紫娟,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转向薛芸芸道:“我了解你此刻的心情,我不会怪你的,但愿有朝一日,我们能够无拘无束地成为好朋友!”
    薛芸芸道:“我也希望有这么一天,那么,告辞了!”
    紫娟一听薛芸芸要走,心里甚是不舍,但杜剑娘却已说道:“再会了,薛姑娘!这里的事留下来我会安排妥当,你尽可放心!”
    薛芸芸施了一礼,道:“多谢姐姐,那么一切就劳烦你了!”
    林旭直到现在方始落下心头的一块大石,忙向杜剑娘抱一抱拳,当先领着薛芸芸离去。
    四野昏黑,万籁俱寂,杜剑娘注视着薛芸芸离去的方向,凝望良久,然后幽幽一叹道:
    “想不到刘宾身旁,竟然平白冒出这么一位可人的少女,这是谁的安排?”
    紫娟道:“小姐对这件事像是有点奇怪是不是?”
    一语提醒了杜剑娘,她美眸一亮,道:“紫娟!咱们立刻动身,先将这批少女护送到浙境之后,马上去找莫家玉!”
    紫娟虽不知杜剑娘突然显得急忙起身的原因,但她一向服从听话,杜剑娘吩咐了之后,她立即招呼同伴,依令行事。
    半夜里,那些好梦方酣的少女,遂又在紫娟的催促下,束装就道。
    且说莫家玉离开西南梵净山子午谷之后,立刻赶回宣城,在郭庄稍事停留,了解了各方面情势,便又匆匆出门。
    这回他将己方的人手,全部动员到京师一带,伺机应变。
    他自己则直趋竹林院,准备以声东击西的方法,牵制与杜剑娘联手的这股势力。
    莫家玉这样做的用意有二;第一,他已感到时间紧迫,尤其刘宾虽流恋离京师不远的陈家店,但薛芸芸就要与他会合,一旦如此,刘宾必然就此赶回京城。
    第二,杜剑娘已因迫于情势,在刘宾离陈家店之前,势必全力攻扑,那么即使薛芸芸回到了刘宾的身边,也很难有机会下手盗取刘宾的通敌密件。
    因此莫家玉必须要在杜剑娘策动竹林院攻扑陈家店之前设法阻止,更重要的是,他还得寻出她是不是真正的杜剑娘的证据,进而说动西南秘门退出杀死刘宾的是非。
    这些事情莫家玉早有了进行的腹案。
    他准备在辨明了杜剑娘的真正身份之后,直截了当地向她摊牌,说出他反对杀害刘宾的理由。
    当然,这些理由将包括他派遣混入刘宾身旁,以及计划窃取密件等等。
    莫家玉认为,说明了这些事实之后,应该可以博得杜剑娘的谅解才对,那么,他也可以在薛芸芸得手之后,任由杜剑娘追杀刘宾。
    莫家玉有信心来完成这些事,但唯一的难题就是解开真假杜剑娘之谜。
    而且这事还是全部计划的重要关节,因为分不清谁是真正的杜剑娘,莫家玉就根本连交涉的对象也没有,遑论其他了。
    所以莫家玉单骑离开了宣城郭庄之后,一路已打算好,非先查出杜剑娘的真正身份不可。
    但是应该从何处下手呢?
    这的确是个难题,莫家玉思忖的结果想来想去,也只有由那名当前在竹林院的杜剑娘身上着手一途而已。
    是以,他一路毫不耽搁,花不了一日的行程,就来到了竹林院庄。
    他一到竹林院庄,马上投刺求见杜剑娘。
    但是接待他的人却是夺魄神刀司徒敬,因此莫家玉就不再浪费时光,辞行而去。
    杜剑娘既不在竹林院中,那么无疑的,她必定也已经侦悉了刘宾逗留陈家店的消息,而率人前往陈家店了。
    莫家玉重新衡量了情势,觉得陈家店将是决定他全盘计划的所在,因此一路上他的心情特别沉重。
    他有这个心理上的准备,是因为:
    第一,根据薛芸芸所传来的联络情形,刘宾逗留陈家店的原因,是为了等薛芸芸之故。
    而陈公威格于刘宾的严令,不得不派林旭找回薛芸芸,既是如此,薛芸芸就没有再以躲躲藏藏的方式,以拖延刘宾行程的道理。
    何况,刘宾已抵京师之门,薛芸芸也不能不赶快设法盗取密件。
    那么,陈家店将是莫家玉计划成败之地,确是很明显的了。
    第二,杜剑娘为了追杀刘宾,自然不会等待刘宾回到京师之后才动手,所以陈家店这一站,将是杜剑娘倾力一拼的地方,绝无疑问。
    这点,以神探陈公威之计智,当然可以意料得到,如此一来,莫家玉、陈公威与杜剑浪这三方面的勾心斗角,成败关键,就全部集中在陈家店这一个地方了。
    所以,莫家玉调集了郭庆精英,投进了陈家店。
    莫家玉既然看准了这样做,则陈公威和杜剑娘必然也会全力以赴,自不待言。
    由此足见,莫家玉一获悉杜剑娘已离开竹林院的消息之后,便感觉出陈家店将是决定成败之地,是很有道理的。
    这一日,莫家玉快马加鞭,正奔驰向陈家店,在途中一处村镇打尖歇午。
    他打听到此去陈家店只有二日马程,心知已进入官家或西南秘门的眼线范围。
    因此他将行色一整,不再慌忙赶路,就在那个叫宜家村的村镇,休息了一个多时辰。
    其实从表面看来,莫家玉似是不慌不忙,但他并没有平白浪费那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他在这一个多时辰中,不但与他的眼线联络上,而且得知薛芸芸还没有回到刘宾的身边。
    至于竹林院与西南秘门的人马,则不出莫家玉所料,已然在陈家店附近活动。
    莫家玉根据这些最新的消息,决定了两项步骤:
    其一,通知他的人手,严密防备薛芸芸在回陈家店途中,被杜剑娘所劫持。
    他在这一项通知中,同时告诉他的人手,如发现有人劫持薛芸芸,应该暗中协助陈公威。
    其二,封锁住由陈家店通往京师所有道路,以防备陈公威用金蝉脱壳之计,将刘宾和薛芸芸悄悄送回了京师。
    莫家玉采取了这些措施之后,乃动身继续前往陈家店。
    陈家店离京师才仅三十余里路,由于地当京师北行甬道,因此街面相当繁荣,酒楼茶肆,规模也均不小。
    越过陈家店南行,有一条宽大的官道,直通京城,而且此去即一片平畴沃野。
    莫家玉并没有直接进入陈家店,径自投向镇郊的一座名叫嘉林寺的小庙。
    原来无前大师等人就寄宿在这嘉林寺中。
    他们会齐之后,互相交换了消息,立刻分路执行莫家玉所通知的两项任务,严密注意薛芸芸的行踪。
    根据薛芸芸传达的暗记,她和林旭已抵宜家村,但陈公威突然命令林旭暂时停留,是以莫家玉在嘉林寺等了两天之久,还未发现林旭护送薛芸芸回到陈家店来。
    陈公威为什么在找到薛芸芸之后,反而不急于将她接回刘宾的身边,好让刘宾同意动身回京师呢?
    这里边自然有蹊跷,依常情判断,陈公威理应早早设法使刘宾回京才对,但他为什么不这样做?
    经过莫家玉等人研判的结果,陈公威这样做,必有不得已的苦衷。
    陈公威的苦衷在那里?莫家玉对惊风笔招庸说明道:“陈公威很可能因人手不够之故,才不敢贸然接回芸芸!”
    招庸甚是奇怪,问道:“就算莫公子你这话讲得通,那咱再问你,陈公威既然因人手不够之故,怕芸芸小姐在回陈家店的途中遭劫,可是他将芸芸小姐丢在宜家村,难道说这样就没有人敢劫持她?”
    莫家玉望了一眼在座的人,道:“招兄之言不差,杜剑娘如要劫芸芸以为人质,在宜家村自然方便,但我认为杜姑娘即使想到了这一点,她也不会在宜家村动手劫人的!”
    他这番话招庸不用说还是不解其意,就是计智过人的申一行,也听不出所以然来。
    因此申一行轻咳一声,禁不住问道:“公子之言,只不知有何根据?”
    莫家玉道:“申老师,陈公威如果感到人手不够调配的话,难道说社剑娘就不会有同样的困扰吗?”
    申一行恍然道:“我明白啦,他们双方均不愿将集中在陈家店的兵力分散,对也不对?”
    莫家玉点点头,表示他的看法正是如此,但招庸却还问道:“既是如此的话,陈公威就大可不必顾虑杜剑娘会劫走芸芸小姐这件事,何以还要芸芸小姐留在宜家村?”
    莫家玉道:“依我的看法,陈公威这样做的目的,大致有两个可能……”
    招庸露出惊讶的表情,显然他没料到这其中还有那么多的道理。
    只听莫家玉继续又道:“第一,他将芸芸留在宜家村,可以分散杜剑娘的注意力,因为这么一来,杜剑娘势必要两面监视是没有疑问的。”
    招庸道:“杜剑娘目的只在杀死刘宾,她何必理会芸芸妮?换上我的话,只要全力在陈家店发动攻势就行,实在无须两面监视,自找麻烦……”
    莫家玉笑笑道:“杜剑娘自然有她的打算,比如说,她将人手布置在陈公威之后,却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足证她仍有所忌惮,她自不能不考虑一个万全之计……”
    他领了一顿之后,又道:“这个万全之计就在芸芸身上,换句怕,如果她在发动攻势之后,却仍然无法达到杀死刘宾的目的,那么她退而可掳下芸芸为人质,所以目前她不能不两面监视!”
    招庸想了一想,道:“有道理,杜剑娘是无法分出人手,将芸芸小姐掳下,但为了万全之计,她又不能不将芸芸小姐监视起来,有道理,莫公子你分析得确有道理!”
    他一想通之后,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
    莫家玉乃又道:“陈公威命令林旭停在宜家村的第二个可能是,要牺牲芸芸和林旭,以逞他金蝉脱壳之计!”
    在座的人都露出诧然之色,莫家玉只得进一步说道:“陈公威不关心芸芸能否回到京城去,是很显然的事,他只须设法使刘宾动身便行,至于将芸芸留在宜家村,正是他的掩护手段之一,他何必关心芸芸的生死呢?”
    一直没有开口的少林高僧无前大师,这时却道:“陈公威和杜剑浪这种僵持的场面,还会维持多久?”
    莫家玉想了一想,才道:“只要刘宾一动身回京,那时杜剑娘就不会再等待下去,双方一场恶斗,是可以预期的!”
    无前大师道:“那么,陈公威有可能使刘宾同意舍下芸芸姑娘先走吗?”
    莫家玉道:“以陈公威的计智,要使刘宾同意,大致不会有问题,比方说,他只要取得芸芸的亲笔函件,让刘宾相信芸芸随后就可回京,刘宾自无再待在陈家店那险地之理,对也不对?”
    招庸心里虽然觉得陈公威要是这样做的话,委实不失是个好办法,但他仍然忍不住问道:“设使芸芸姑娘不同意写信劝刘宾先走,陈公威的构想岂不落空?”
    莫家玉道:“陈公威要是真的要求芸芸写信的话,芸芸就非答应不可!”
    招庸道:“这是什么原因?”
    莫家玉很快地道:“陈公威老奸巨猾,他不开口要求芸芸便罢,一开口的话,一定会找出一堆大道理令芸芸无法拒绝!”
    他歇了一会儿,又道:“大家试想看看,如果陈公威动之以父女情义,搬出的道理,又是一般人公认芸芸所应该做的事,那么芸芸怎能拒绝?”
    招庸点点头道:“莫公子说得也是,陈公威只需将刘宾的生死责任,推在芸芸姑娘的身上,就不能不守信求刘宾先回京城了。”
    莫家玉神情凝重地道:“招兄,这事看来只有借重你去处理了!”
    招庸站了起来,抱拳道:“莫公子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出来!”
    莫家玉忙道:“招兄请就坐!”
    招庸重新落座,莫家玉才道:“敢烦招兄几名兄弟,到宜家村走一趟!”
    招庸轰然应诺,霍地站了起来,才想起还没请示到宜家村干什么事,逐道:“兄弟此去宜家村,不会是为了救出芸芸姑娘的吧?”
    莫家玉道:“不,不,当然不是,招兄到宜家村之后,只要盯住陈公威派到那里的捕快,要是有人出村到陈家店来,你不妨逐个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芸芸姑娘写给刘宾的信!”
    招庸道:“有的话便怎样?”
    莫家玉道:“有的话,你只须将消息报来便行!”
    招庸听完话,答应一声,就要往外走。
    莫家玉却叫住他道:“招兄慢走,你这样子去不妥当!”
    招庸停步回头,讶道:“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莫家玉道:“你如果在宜家村逐一拦住陈公威派去联络的人,陈公威岂不要大起凛惕之心?”
    招庸仔细一想,道:“对啊!这事不能让陈公威知道,否则他一起了戒心,芸芸姑娘岂不要受到怀疑,可是,我该怎么办?”
    莫家玉自怀中缓缓取出一个牌记,递给招庸,道:“这牌记是货真价实的衙门之物,你只好用它冒充官府哨官,声言奉派检查宜家村出入人等,便可瞒过陈公威所派去的人!”
    招庸道:“嗯!那么,我对陈公威所派去的人,应该执何态度应付?”
    莫家玉道:“你当然要以同僚的态度对待他,必要时不妨寒喧问暖一番,因为我们只要获知离开宜家村的陈公威手下,有没有带走芸芸的信函便行!”
    招庸道:“这么说,不必打听信的内容了?”
    莫家玉道:“是的!我不希望惊动了陈公威!”
    招庸这回算是弄明白了莫家玉的用意,道:“那么,我走了!”
    莫家玉起身相送,一直送到嘉林寺外。
    招庸出发之后,莫家玉等人除继续派人监视陈公威和杜剑娘双方的动静外,仍然保持伺机而动的姿态。
    三日之后,招庸既自宜家村传来消息,陈公威果然不出莫家玉所料,派人取得滞留在宜家村的薛芸芸亲笔函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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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竹林秘门显奇招
    函件既经取去,而薛芸芸依旧被阻在宜家村,不问可知陈公威的企图若何了!
    莫家玉判断了上述情形,心知刘宾将在日内就有出发回京的可能,不禁大为紧张。
    他紧张的原因,第一,刘宾若有行动,杜剑娘必定做最后一扑,那时说不定玉石俱焚,莫家玉所想得到的奸相通敌密件,可能就要因此落空。
    其二,万一让陈公威顺利将刘宾弄回京师,莫家玉若要想设法取得密件,则更无可能,因为刘宾一回京内,必定会先将密件交送奸相的。
    因此陈公威和杜剑娘不冲突则已,一旦冲突不论胜负谁属,对莫家玉他们来讲.都毫无好处可言。
    在这种情势之下,莫家玉最迫切的希望,就是薛芸芸能够离开宜家村,在刘宾出发回京之前,赶回陈家店,盗取他身上的蜡丸密件。
    但实际上莫家玉知道他这种希望很少有实现的可能。
    不说陈公威不会允许林旭将薛芸芸送到陈家店来,光凭杜剑娘在陈家店虎视眈眈,林旭就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莫家玉并不是个轻易就放弃希望的人,他决定要制造出机会,使陈公威不得不改变主张,将薛芸芸接回陈家店。
    莫家玉既认为有此必要,乃立刻动手筹划。
    但他还没有行动,宜家村方面,又有消息传来,使莫家玉不得改变计划。
    首先莫家玉所得的消息是,宜家村外已发现杜剑娘的行踪。
    这消息、令莫家玉大惑不解,他想:杜剑娘明明与竹林院的人分布在陈家店一带,怎会突然在宜家村出现呢?
    于是莫家玉吩咐再探,同时动员负责监视陈家店一带的人手,仔细打探杜剑娘是不是还在陈家店。
    他的手下很快就探得了结果,杜剑娘确实没有离开陈家店。
    莫家玉闻报松了一口气,杜剑娘未撤离陈家店,那么有她那一股人牵制住陈公威,刘宾要离开就得费一番心血才行,他便有时间设法使薛芸芸回到刘宾身边。
    可是陈家店的消息传来不久,宜家村那方面的莫家玉眼线,又迅速地证实杜剑娘确已在那边出现,而且主动找上了薛芸芸。
    这次莫家玉不再怀疑,他知道他的手下的工作能力都很强,既经两次证实了杜剑娘出现在宜家村,必无疑问。
    而陈家店这边的监视人员所报的消息,莫家玉也有信心他们不会出错。
    既然如此,就只有一个合理的事实可以解释,宜家村和陈家店所出现的情况,那就是两位杜剑娘不是同一个人。
    莫家玉知道这个解释必然不谬,这么说,困在梵净山醉心崖腰的那名杜剑娘,一定已经伤愈复出了。
    两位杜剑娘终于就要碰头,这消息对莫家玉来讲,实不知是喜是忧?
    一向镇静如恒的莫家玉,这时也不免在嘉林寺的静室中,蝶踱徘徊起来。
    他踌躇难于下定决心的原因,乃是无法分辨出,到底这两个杜剑娘,那一个才是真正的杜剑娘。
    这日傍晚,莫家玉又得到了消息,出现在宜家村的那名杜剑娘,竟然护卫着薛芸芸离开了那边,朝陈家店方向而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薛芸芸遭到了劫持?
    莫家玉运思忖道:不,不可能,那杜剑娘离开梵净山不久,连刘宾的行踪都模不清楚,怎会动脑筋动在芸芸的身上?
    为了打开心中的疑困,莫家玉决定赶到宜家村,与那杜剑娘见上一面。
    同时,他也极须警告她,准备防范守在陈家店的竹林院人马,在陈家店外的拦截突击。
    心里既有如此计划,莫家玉片刻也留不住,立刻交代了申一行等人,单人匹马在夜幕初垂之际,疾驰向宜家村而去。
    当他堪堪离开了陈家店十数里路,北行越过山区之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急骤的蹄声。
    莫家玉浓眉微蹙,忖道:是谁追踪而来了?那蹄声听来已离莫家玉不远,但如果莫家玉扬鞭催马前奔的话,还是来得及逃开背后的追踪的。
    可是莫家玉没有这样做,因为一来背后疾驰而来的那批人马,是不是为了追赶他而来,还待证实。
    二来纵使那批人是冲着他赶来的,莫家玉自当要先设法摸清他们的来历才对。
    是以,莫家玉如果前奔趋避的话,实是愚蠢之至。
    只见他略一犹疑,立刻下了马背,拉着牲口闪进路旁暂避。
    不一会儿,一群约摸十数人的骑士,很快地奔行至莫家玉藏身的地方。
    他们根本没有发觉有人躲在路旁,迅即疾驰而过,望也不望路旁一眼。莫家玉嘘了一口气,私忖道:“原来这批人是官家捕快,他们行色匆匆地赶到宜家村去,必是为了杜剑娘之故!”
    既然官家捕快都已经出动了,那么在陈家店的杜剑娘和竹林院的人,必然也已经知道宜家村方面的消息。
    他们会不会也赶来?陈公威是不是会在大家将注意力集中到宜家村之此刻,偷偷将刘宾送回京师去?
    这些问题使莫家玉相当困扰,他迅速整理思路,要在上述问题中推出一个合理的结论来。
    莫家玉想道:陈公威和杜剑娘在陈家店相持十日之久,是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
    对这个问题,莫家玉并不以为陈公威按兵不动的缘故,是完全为了等待寻回薛芸芸之故,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不会在寻回薛芸芸之后,还滞留在陈家店。
    所以陈公威没有即刻回京师的原因,除了没有把握这个理由之外,实在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而杜剑娘集中了竹林院的主力,却依然宁愿与陈公威在陈家店僵持十日之久,其中内情更是使人想不通。
    总之,莫家玉觉得他们双方的态度都太反常。
    莫家玉以他灵敏的思路,却仍然找不出他们双方这种反常的内幕。
    他绞尽脑汁的结果,心胸依旧一片惘然,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莫家玉领导群伦,为他们的理想与志业而奋斗,虽然不时遭遇挫折,但从没有此刻的心情那么迷惘。
    他在夜色中停立良久,不禁有江郎才尽之感。
    蓦地,夜空中掠过一道光亮的殒星,引起莫家玉仰首睇视。
    只见那道迸散着火花的殒星,在落地之前,仍是光明夺目,似是有意尽它最后一刻的残存生命,替大地造出最后的一抹生之光彩。
    它摇摇摆摆地划破漆黑的天幕,终于落入尘埃,归于寂静。
    莫家玉在这一瞥之中,心中顿悟,原先悒闷在心中的那股迷惘,一下子消逝得无影无踪,胸中豁然开朗。
    他朝着殒石落地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道:“我不应该如此消沉,我要像那殒星一样,在逝前为人们留下余光!哪怕是如此的短促!”
    莫家玉一有如此感觉,精神顿时奋发,恢复了他原来就有的奕奕神采。
    他整理一下心绪,翻身上马,扬鞭向宜家村而去。
    约摸奔行了半炷香光景,前行中的莫家玉突被路旁窜出的三名大汉,横刀拦住。
    莫家玉拉住马缰,仔细一看那三人的装束,却原来是竹林院的人,乃道:“请问你们三人拦住区区有什么事吗?”
    那为首的大汉亮一亮他手中的兵器,道:“爷们在这一带干勾当,尊驾识相的话,就请绕道吧!”
    莫家玉寻思道:“竹林院在这里布下岗,却没有拦阻刚才那一批捕快,只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他心里这样想,口中却道:“哦?既然你们不许区区由此前往宜家村,区区就绕道也罢,只是据区区所悉,好像除了这官道之外,再也没有路可通宜家村,对也不对?”
    那大汉笑道:“你说对了!”
    莫家玉道:“那么,我该怎么绕道呀?”
    那大汉挥挥手,很不耐烦地道:“你问我,我要问谁啊?”
    莫家玉道:“那么你们就太不讲理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缓缓下了马背,心中已准备要击毙这三名竹林院的大汉,好赶到前面一探究竟。
    那三名大汉一见莫家玉居然敢下马,不禁愣了一愣。
    莫家玉这时已将马缰放下,双手抱胸,带着一丝嘲弄的微笑,凝视那三名大汉。
    两下距离才仅三、四步而已,因此那三名大汉虽在夜色之中,仍然可以感觉出莫家玉那股凌人的威势。
    那为首的大汉怔了一怔,道:“尊驾准备由此间过去?”
    莫家玉志在速战速决,闻言拉出背后长剑,道:“难道说,区区没有露上两手的话,你们三人会自动让出路来了?”
    那大汉道:“自然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莫家玉摆出门户,道:“这就是了,那么咱们何必多说废话?”
    那三名大汉着实没料到莫家玉竟然主动找架打,心里头莫不兴起慌乱的感觉,不由得对莫家玉的莫测高深,大起戒心。
    这三人的心理反应,只是一瞬间而已,但英家玉早预料到他们三人在这一瞬间,必会被他的行动吓走了斗志。
    这是莫家王高人一等的地方,这种对敌时气势的讲究,也只有像莫家玉这种一等高手,才能应用出来。
    对方情势,此刻已很显然,那三名大汉在本战之前,早已失去了先声的优势,胜负似可预卜。
    莫家玉看清了情势,已知他所控制的心理优势,瞬间即逝,不能让那三名大汉有重行培养气势的机会。
    当下将长剑一抖,道:“小心了,区区就要出招了!”
    他声音冷漠之至,入耳便知他已经动了杀心。
    那三名大汉倏地掠起不祥的意念,仿佛已置身绝地,没有了求生的机会。
    莫家玉把握时机,低叱一声,长剑一阵颤凛,涌出朵朵剑花,同时攻向前面的三名大汉。
    那三名大汉这时才如梦初醒,忙拿刀招架。
    莫家玉试了一招之后,心知这三名竹林院的徒众,武功不弱。
    他既已志在速战速决,自必没有剑下留情的理由。
    是以他试了一招之后,长剑吐而复收,招式一变,第二招果然凌厉非凡。
    这一招是莫家玉师门绝艺剑门十八招的起手式,但含有华山坎撰剑最厉害的煞着“绵绵此恨”,不要说那三名大汉要抵受不住,就是他们的庄主竹林隐叟亲自碰上,也非咋舌不可。
    但见那为首的大汉首先被剑光罩住,就在那光华一现之际,人已倒地身亡!
    莫家玉手不留情,一剑得手之后,“吓”一声迅即变招换式,攻向第二位敌人!
    这一变把换式,只是刹那间的事而已,在那两名大汉的感觉,根本与前一招几乎是连在一齐。
    换句话说,那两名大汉在同伴身亡剑下之同时,立刻感受到对方剑招的压力,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来不及考虑。
    由此可知,莫家玉出招变式之快,委实惊人。
    在这种情形之下,那两名大汉岂能逃出剑下,只听夜空中传来两声惨叫,莫家玉便已得手。
    他审视一下三人的尸体,看看均已气绝,才放心纳剑入鞘,徐步走到他的坐骑之前,忖道:“这一带既已出现了竹林院的徒众,足见此去官道已被封锁,我还是徒步前行,免得暴露行踪……”
    于是莫家玉将牲口拉进远离道路的一处林中,找一处隐秘之处将马拴好,然后信步继续朝宜家村而去。
    这回他行进速度虽然仍是很快,但无时不提高警觉,以防再度碰上竹林院的阻扰。
    大约前行了半个时辰,莫家玉就再次发现前面有人布哨。
    他皱皱眉,考虑了一下之后,决定绕过那些岗哨,继续前行。
    因此他迅即舍下官道,越野而走,途中又碰上了不少竹林院所布下的明岗暗哨,心想:
    看来杜剑娘准备在这里大干一场。
    莫家玉一念及此,立刻想到竹林院所要对付的人,许是陪同薛芸芸的另一位杜剑娘了。
    两位杜剑娘既已正面碰上,莫家玉精神倏地一振,不论如何,孰真孰假这个问题,总应该是解决的时候了。
    处在这种紧要关头,莫家玉自无错过之理。
    他仔细侦查一下地形,很小心地避过竹林院的岗哨,来到一座农舍之后。
    他深恐惊动了农舍豢养的看门狗,以致发出吠声来,因此绕过屋后,打算由一旁穿出。
    就在莫家玉改了方向,准备举步之际,倏地身侧有沸沸人声传来,还挟杂着马儿清脆的蹄声。
    莫家玉相度一下那些声响传来的方位,只略一犹豫,马上窜到农舍之前。
    他并不敢太过大意,到了前面之后,先隐在篱笆之旁,打量是些什么人闯进这家农舍来。
    可是天色太黑,莫家玉只看到农舍之前的晒谷场上,聚集了不少人,那晒谷场面积又大,使莫家玉更难分清楚有多少人在那里。
    莫家玉正想设法靠近一点,以便查出那些人的来历,但他还没行动,晒谷场中却突然一片光亮,敢情有人点燃了十数支火把。
    这么一来,不但场中的人数,就连衣着面貌,莫家玉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自是用不着再向前靠过去。
    他心里窃喜,将身子小心藏好,一双眼睛很仔细地透过篱笆间缝,注视着场中。
    此刻场中在一阵嘈杂之后,已渐渐静了下来,连住在屋中的农户,都没有开门打探,想来这些农民,早就接到了警告,晓得夜里会有人闯进来。
    莫家玉大略地看了一下,立刻发觉那些突然出现在农舍之前的人,竟然都是官府捕快。
    这一个发现不免令莫家玉大感吃惊。
    这些竹林院的对手,怎会突然出现在竹林院所控制的地区之内呢?
    莫家玉疑念才动,场中突然有人道:“陈大人就要到了,大家保持肃静!”
    英家玉闻言,马上放弃了心中的疑思,忖道:“既然陈公威已经来了,答案很快就知道,我何必分心去想?”
    心念转动之间,莫家玉果然保持心中的沉定,凝神注意场中的变化。
    不一会儿,闻名全国的神探陈公威,在两名汉子的陪伴之下,徐步走到场中来。
    在暗处的莫家玉认出了那两名陪伴陈公威的汉子之后,不禁大吃一惊,心道:“梁奉先和云锦两人,陪同陈公威而来,是不是意味着今晚此地可能有好戏看呢?”
    梁奉先和云锦两人,均被人尊为风尘三侠的人物,他们接受陈公威约来相助的事,莫家玉早已知道,本来没有什么值得他吃惊的事。
    然而梁、云两人虽在陈公威幕中,陈公威却一直不敢以些许小事劳动他们,足见他们两人所受的重视。
    因此莫家玉心里吃惊的是,陈公威此刻不但亲自出马,同时又请出了梁、云两张王牌,这情况就堪令人凛惕的了。
    在莫家玉思忖之间,陈公威已走进场中,在众公人环待之下,陪着梁、云两人,坐在早经备好的圆凳上说话,状极悠闲,看不出有紧张的神态。
    莫家玉知道像陈公威这种人,越是面对着紧张的场面,越能显露出出奇的镇定来。
    因之,场中的陈公威力持镇定,在场外窥探的莫家玉,就越发对场中将要发生的事生出注意来。
    陈公威闲坐一会,虽与梁奉先和云锦两人有说有笑,但莫家玉注意到他不时朝四下摆头,显然心中已经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差不多过了一炷香之久,莫家玉倏地看到那些捕快开始分散在四周警戒起来。
    这些公人动作利落,看不出有些许杂乱,原来都是经过陈公威挑选的高手。
    他们一有动作,莫家玉便晓得场中情况就要发生。
    果然,在刚才陈公威出现的那个方向,明明显显地出现了一条火龙,一望而知有一大群人手持着火把,正徐徐向这边移步过来。
    陈公威这时已站了起来,并不断地四下环顾,像是在检查他的手下所布下的方位是否正确,由这些动作,可以证明陈公威对那批人的来头,并不掉以轻心。
    莫家玉此刻已无暇旁及他念,他专心一意地静观场中的一举一动,等待事情发展下去。
    没多久,那批人群已陆续进入了晒谷场,莫家玉收眼一瞧,赫然发现来的竟是美艳绝伦的杜剑娘!
    在杜剑娘之旁,还有寸步不离的秘门尊者鬼使、竹林院三夫人霍小玉等人。
    莫家玉一见鬼使和霍小玉,便晓得来的这位杜剑娘,是与陈公威在陈家店相持了十日的杜剑娘,而不是突然在宜家村出现的那一位。
    但见她在鬼使陪伴之下,袅袅娜娜地走到陈公威之前!身上所穿的那袭大幅罗裳,裁剪得甚是合体,配下她那转盈的体态,更是诱人遐想。
    来到陈公威之前,停步道:“陈大人的魄力确是不小,我确知你今夜一定会应约来此!”
    她这一轻启朱唇,声音美妙悦耳,使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陈公威微微一怔,道:“姑娘既已离开了陈家店,在下怎会不敢来此?”
    杜剑娘道:“你真的不怕我施的是调虎高山之计,将你骗来此地之后,再趁虚命人攻进刘宾的寓所?”
    陈公威道:“姑娘如有这种打算的话,咱们不会拖了十天之久,仍未正面冲突起来,对也不对?”
    杜剑娘倏地住口不语,生似陈公威说出来的话,就是她心里的难题似的。
    陈公威等了一会,见杜剑娘没有开口的意思遂又道:“姑娘召在下来此,只不知为了什么事?”
    杜剑娘抬眼道:“你不是有意跟我谈条件,好解决咱们僵持的局面吗?”
    陈公威道:“在下确有此意,但在下相信姑娘也有这个意念,否则姑娘就不会订下今晚之约,是也不是?”
    他言下之意,等于在渲染他善于度人心意的才能,好叫杜剑娘知道他早已预料到她的心底事。
    杜剑娘像是不以为意,道:“我承认我有谈和的意念,不过那要先看你所开出来的条件如何!”
    陈公威道:“这个在下省得,不过,双方如果不是势均力敌的话,条件就根本可以不必谈……”
    杜剑娘不待他说完,倏然面露温色,说道:“你以为我不够资格同你在这里谈条件?”
    陈公威道:“那也不见得,在下只觉得大家拖下去的话,对在下并无不利之处,对姑娘的处境则只是更险恶,谈和不谈和,在我看来并不显得特别重要,这点姑娘应该承认才对呢!”
    他的语译锐利,本意无非是要造成杜剑娘心理上的压力,俾可为自己等下谈判时取得有利的地位。
    因此他的言表,处处却透出今晚双方的见面,谈得成固然好,谈不成便拉倒的味道,等于在示意杜剑娘最好能迁就他。
    但是杜剑娘却不吃陈公威这一套,她冷冷道:“陈大人!你别以为我主动约请你来此一谈的目的是有求于你,所以你先不要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否则你将后悔莫及!”
    陈公威道:“姑娘不妨说说看,在下为什么非与你谈判不可?”
    杜剑娘冷笑一声,道:“你是明知故问?”
    陈公威耸耸肩,道:“就算是在下明知故问吧?姑娘说说也无妨碍?”
    杜剑娘将一双美眸睨视着陈公威好一会,像似要从陈公威的脸上寻出灵感来。
    她的睇视看来并非有意,但由她那双明亮的眸子所闪烁出来的眼光,却紧逼着陈公威,使得他禁不住在心底泛起一阵轻微的波澜!
    陈公威悚然一怔,飞快地在心中想道:“这女子眸中闪烁着难言的意念,却是充满了挑逗,我应该提高警觉才行……”
    杜剑娘收回了她的目光,微微昂起螓首,道:“你应该明白你自己的处境才对,否则你就是低估了我的力量!”
    陈公威道:“在下从不低估敌人的实力,尤其像姑娘这类的巾帼人物,在下更不敢看轻!”
    杜剑娘笑笑道:“你这话绝不是肺腑之言,…”
    她欲言又止,缓缓抬起她那雪白的玉手,指着陈公威又道:“不过,我可以透露一个消息给你,好叫你不至于看轻我!”
    说到这里之时,杜剑娘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漠异常,继续道:“陈公威!咱们也用不着转着弯说话,我老实警告你,如果今晚的谈判没有结果的话,我已决定在明日午时之前,下令向陈家店总攻,那时你告饶怕就来不及了!”
    陈公威对这个消息甚是震惊,因为他深知双方相持十日之后,杜剑娘如果没有一战功成的把握,她就不会决定在明日动手。
    但他心中虽有些惊骇,表面上仍能保持镇定的神态,淡淡地道:“杜姑娘,在下也不得不警告你,若是你没有绝对的把握,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杜剑娘重重哼了一声,道:“告诉你也无妨,也好让你晓得我有没有把握!”
    她侧过头对着鬼使道:“左尊者,你将霹雳神弹取出来,让陈大人见识见识!”
    鬼使答应一声,缓缓自怀中取出一个大如鹅卵的圆形之物扬扬手,对场中的人道:“你们让开点,我这霹雳神弹一出手,威力站开点免得被我误伤!”
    他说话时显得甚是得意,足见他手中的那圆形之物,确是有相当威力才对。
    陈公威见状,立刻下令他的手下让开。
    鬼使端着那圆形之物,徐步走到场中,朝莫家玉藏身的那道篱芭望了一眼,显然他在寻找一处投掷神弹的理想场所。
    莫家玉一看鬼使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藏身的篱芭,不禁大为紧张。
    他虽没有见识过那霹雳神弹的威力,但他从鬼使那种郑重其事的态度,也可以意会出那神弹必有来头。
    糟的是,如果鬼使将神弹投向他所藏身的地方,他纵使可以从容趋避,可是却不免要暴露了他的行踪。
    莫家玉极不愿在这紧要关头惊动了陈公威或杜剑娘,是以他一发现鬼使有朝他这边投弹的意思,就大为紧张。
    鬼使看了看莫家玉藏身之处,只迟疑一下,立刻掉转过头去。
    莫家玉终于舒了一口气,心道:好险啊!
    当他惊魂甫定之际.场中的鬼使已将他手中的霹雳神弹,相准东边的一棵大榕树掷了过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在场的人耳膜隐隐作痛,连立脚处也感到微微颤动!
    巨响之后,紧接着掀起一阵飞砂走石,那株两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榕树,居然被炸得支离破碎,荡然无存。
    这情景看得场中的人,莫不瞠目结舌,骇然诧异。
    杜剑娘则泛起得意的笑容,黛眉一掀,对陈公威道:“怎么样?有这霹雳神弹,我是不是就有把握可以取下刘宾的生命?”
    陈公威表情甚是凝重,幸亏他还能保持几分的冷静,沉吟一会儿,道:“是谁替姑娘设计这种火弹的?”
    杜剑娘道:“竹林院的赛诸葛,怎么样?还管用吧?”
    陈公威表情木然,平静地道:“姑娘一定花了相当大的代价,才取得竹林院的火弹,对也不对?”
    杜剑娘道:“不错,但这代价却值得,是吧?”
    陈公威冷冷道:“未必见得,在下就不信那火弹能够伤得了我!”
    杜剑娘展颜一笑,道:“那当然了,以陈大人的身手,有十个神弹也奈何不得,不过,若是用来对付那肥猪般的刘宾,却是一个便绰绰有余,只不知陈大人信也不信?”
    她的话虽则极尽椰揄之能事,但却是事实,陈公威自然没有否认。
    他冷静地考虑了一会,倏地张目道:“姑娘既有那霹雳神弹在手,何以迟迟不在陈家店动手?”
    陈公威这句话的意思,等于承认了杜剑娘如果以神弹在陈家店向刘宾动手的话,是有成功的可能。
    只听杜剑娘道:“我未在陈家店对付刘宾的原因,第一,赛诸葛设计的神弹三天前才试验成功,第二,我不愿骤下杀手,等于替你留下余地!”
    陈公威忖道:“她这话如是不假,那么她必然别有所图,否则她决计不会等了三天之久,还不施用霹雳神弹!”
    陈公威这种想法,确实是相当有见解,因为他深知杜剑娘恨刘宾入骨,必欲置之死地才甘心,什么手段都敢用出来。
    而今她拥有那么厉害的武器,在骤不及防的情形下,要取刘宾的生命,无异探囊取物,但她居然持了三天之久,备而不用,这不是相当矛盾吗?
    是以陈公威直认杜剑娘别有所图,委实相当合理。
    那么,杜剑娘有什么其他的企图呢?
    陈公威转念在这个问题思索,没多久便就恍然大悟,心想:敢倩杜剑娘是有求于我!
    至于杜剑娘对他有什么要求,陈公威则不敢确定,因此他道:“姑娘没有骤然向刘大人施用霹雳神弹,必有深意,我们可以谈一谈吧?”
    杜剑娘笑着道:“是啊,否则今晚我怎敢劳动大驾来此!”
    他们双方从见面到现在,本都有一谈的意思,但为了怕自己声势不够,在谈判时吃了亏,结果不惜绕了一个大弯,互相炫露了一手之后,才回到谈判的正题,这两人的勾心斗角,竭智挥思之能事,确是旗鼓相当。
    此刻双方既已急待一谈,自无必要再挖空心思去为自己造成声势。
    于是杜剑娘又道:“我提议咱们何不尽撒手下,留下我们两人单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陈公威立刻同意,并马上下令他的手下离开现场,杜剑娘这边的人,也旋即离去。
    这一来晒谷场中就只有陈公威和杜剑娘两人,面对面地站在一起了。
    清风拂动,一轮皓月不知何时,已高挂在天边,朦胧的光柔和在清风里,使人倍感超俗。
    陈公威凝视着明艳逼人的杜剑娘,心中倏地荡漾着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迅速转过头去,查看四周是不是还有闲杂的人。
    陈公威的动作看来虽甚自然,但杜剑娘却早已察觉到他眼神中的些许慌乱。
    她怔了一怔,然后恍然道:“陈公威,你好像有点不安,对不?”
    陈公威即道:“哪有这回事,没什么值得我担心的!”
    他话一出口,顿时大为后悔,心道:这句话不等于证明了我心中的不安吗?
    杜剑娘这时已经说道:“你无须想瞒我,我看得出来你心中很不平静,而且我也晓得其中的原因,你信不信?”
    陈公威晒道:“姑娘爱怎么想是你的事,在下觉得我们不必为这事多费口词!”
    杜剑娘很快接腔道:“不!我们应该先谈这件事,你要不要我讲明白点?”
    陈公威讶道:“姑娘一定要讲吗?”
    杜剑娘嫣然一笑,这一笑确是娇媚动人,她道:“反正这里又没有别人,讲一讲又有什么关系?”
    陈公威浓眉微皱,忖道:“她如果能说出适才心中的感觉,我真的就服她,不,她不可能说对,除非她也有同样的感觉!”
    他正在转念头,那杜剑娘已道:“你真是不信我看得出你心中之事?”
    陈公威吓了一跳,心想杜剑娘竟然看出他正要表示不相信的意思。
    因此他神情有点不自然起来,杜剑娘此时又道:“你不必太惊奇,大凡人在惊奇之时,就会不自主地显露出心意来,对不?”
    这种最基本的察言观色之理,神探陈公威哪会不知道。
    但是这道理由杜剑娘对陈公威讲出来,意义就显得大不相同,听在陈公威的耳中,简直就是在讥笑他。
    换句话说,陈公威有神探这个外号,是天下公认的最善于察言观色的人,现在他自己的心事居然会透露在他的表情中,而且叫杜剑娘看出来,确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因之陈公威大起凛惕,面容一整道:“姑娘不必寻在下开心,咱们谈正经事吧?”
    杜剑娘徐徐道:“你的心事不是也相当正经吗?”
    陈公威这回已有戒心,因此他的表情木然,已恢复了他特有的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道:“假使姑娘不想谈正经事的话,在下就要告辞了!”
    他果然转过身子,但背后的杜剑娘却嗤声笑道:“放心!你不会真的想走的,对不对?”
    陈公威吁了一口气,道:“那也不一定,不信你试试看!”
    杜剑娘突然道:“你觉得我长得很美是不是?”
    陈公威怔了一怔,道:“凡是见过姑娘的人,都会承认姑娘长得很美,在下岂能例外!”
    杜剑娘立刻又道:“那么,有可能的话,你也会喜欢我对不对?”
    陈公威似是很重视这个问题,因此他考虑了一会,才道:“在下不否认这句话!”
    杜剑娘现出愉悦的神情,道:“我早知道你心里很喜欢我!”
    陈公威道:“像姑娘这样美丽又聪明的女子,虽是难得一见,可是在下不见得就会喜欢!”
    他的语气坚定异常,任何人听见都会禁受不住他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奇怪,杜剑娘似是不以为然,道:“你这话是违心之言,刚才你与我单独相处之刹那,明明已透露出心中的慌乱,难道说不是为了喜欢我之故?”
    陈公威眼中露出含有深意的光彩,徐徐道:“是的,在下确实很喜欢你!”
    他这句话说得缓慢之至,但话一出口,心情竟有吐出了千斤之铅的感受,舒畅已极。
    双方默默相视了好一会,陈公威只觉得对方的美眸中充满了万般柔情,那如诉如泣的神情,令人拂不去心头涌起的怜爱。
    他实在没法移走他的眼光,同时也不忍在这美妙的一刻,掉头他顾。
    杜剑娘就在这个时候,款步走近陈公威。
    陈公威隐约看到了对方的杏眼桃腮,此时竟已泛起一片粉红。
    这时杜剑娘已站定在他的眼前,只要他伸出手来,就可抱个满怀。
    但陈公威就在这紧要关头,悚然惊醒,并飞快地退了五、六步之多,哼了一声,道:
    “你根本不是杜剑娘!”
    那杜剑娘愕然地望着他,倏地扬声笑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咱们两情相悦不就得了吗?”
    陈公威寒着脸道:“你是李玉梅,你绝不是杜剑娘!”
    李玉梅就是陈公威亲自训练出来冒充杜剑娘的那女子,但她后来背叛了陈公威。
    杜剑娘道:“什么李玉梅不李玉梅的!你胡扯!”
    陈公威道:“这回你休想瞒得了我,哼!只有李玉梅那践婢,才会显得那么下流!”
    杜剑娘道:“你说我刚才对你的动作下流?”
    陈公威道:“不错,杜剑娘不论如何,也不会那么露骨将心中爱意表现在言表上!”
    杜剑娘突然垂下头,幽幽说道:“一个人将爱意表露在心上人的面前,是相当正常的事,你竟然指责我下流,莫非你身心有不可告人之病?”
    陈公威被说得有点啼笑皆非,然而他却找不出话来反驳她,因为她这一番话确也是实。
    试想,谁能说夫妇情侣间的恩爱是下流的呢?
    陈公威纵横江湖数十年,什么大风骇浪都碰到过,就从没有遭到这男女之间情爱之事。
    这并不是说陈公威是个木头人,但他活了三十余岁,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动过真情却是真的。
    从第一次杜剑娘出现在他的眼前,陈公威对她就抱有好感,可是像陈公威这类善于掩饰情感的人,说他已坠入情网,则其言尚早。
    直到刚才,他几乎爱上了杜剑娘。
    这本是很平常的事,陈公威早先既已对杜剑娘怀有私念,适才表露他的情感,还是顺理成章的。
    问题在陈公威对杜剑娘这种女人知之甚详,他不相信她会主动对他表示爱意,除非他刻意追求。
    因此对适才来的太突然的爱,陈公威一下便发觉那是对方设计出来的,他的警觉性本就很高,一有这个发现,立刻联想到对方不会是真牌的杜剑娘。
    他念头倏转,道:“你不承认是李玉梅也没关系,反正我已心里有数,此后你休想再用杜剑娘的身份诳我!”
    那杜剑娘道:“你不必那么快就下结论,错过今晚,将来你再想得到我,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陈公威不觉心里一阵震动,她的话委实相当严重,他想:万一她不是李玉梅,我岂不是要抱憾终生了吗?
    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足以证明实他还不敢肯定眼前的女子是不是李玉梅。
    因此他缄默不语,这样子的转变,杜剑娘一眼就洞悉他此刻心中的矛盾。
    她轻叹一声,道:“算了,咱们不必在这里谈情说爱……”
    陈公威闻言马上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道:“姑娘说的也是……”
    他连李玉梅三个字都不敢再提出来,可见他对自己适才的判断,又有点把握不住了。
    杜剑娘泛起笑容,像是很满意陈公威的这一次转变,从容道:“咱们已经浪费了时间,还是谈谈正经事吧!”
    陈公威迅速恢复了他的威严,道:“姑娘有什么条件,请先说出来,在下洗耳恭听!”
    杜剑娘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你答应不阻挠我清除宜家村的那个冒牌货,我便任由刘宾回京师去!”
    陈公威知道她所要清除的人,是出现在宜家村的另一个杜剑娘,她们两人互相敌视残杀,本来也是一件必然的事。
    只是令陈公威不解的是,眼前这个杜剑娘,何以将追杀刘宾的仇恨,放在次要的行动呢?
    他正要提出他的疑问,那杜剑娘已先说道:“你不必为我的决定多花脑筋,快提出你的答复来!”
    陈公威道:“我当然会答应作这个要求,因为这事于我有利无损,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你的条件太于过优厚,反叫我下不了决心答应下来!”
    这话很明显是指杜剑娘不可能给他那么大的便宜,也就是说,他不相信杜剑娘的要求,竟会是那么简单。
    杜剑娘哪有听不出他弦外之音之理?当下道:“我放刘宾回京师,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我并没有表示将因此放弃追杀他的计划,你明白吧?”
    这话就有点合理了,但陈公威仍有疑问,他飞快地寻思道:“杜剑娘假使放刘大人回京,那么她报仇雪恨的机会将更渺小,至于清除那一个冒充她的人,以后机会有的是,她怎会避急就缓,颠倒行事呢?”
    这疑问不但陈公威有,就是隐藏在一旁的莫家玉,也百思不解。
    陈公威心思缜密,他用心想了一会,很快地就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论断。
    当下他道:“你真的不是李玉梅?”
    莫家玉听到他突然又提出这个问题,恍然心道:“是了,这女子必定是李玉梅,否则她不会急于清除杜剑娘,而宁愿舍下刘宾的。”
    莫家玉心中确认他这种推断应是相当合理,不觉大为轻松。
    不想耳中却飘来那杜剑娘的声音,道:“我如果是李玉梅的话,你应该知道我会承认的,因为这样我就不必担心你会与我为敌,对吧?”
    陈公威沉吟一会,才抬头道:“那么,你真是杜剑娘了?”
    她脸上冷漠如故答非所问地道:“陈公威!你的责任只在如何保护刘宾回到京师,何必深究谁是杜剑娘?”
    她向前逼进了一步,又道:“就算我是李玉梅吧?但能不找你的麻烦,不就对你功德无量了吗?你何必再追根究底……”
    陈公威脸色非常凝重,他正在考虑该不该答应对方的条件,好抽身送刘宾回京师去。
    沉吟了一会之后,陈公威终于开口道:“你既然不承认你真正的身份也没关系,反正迟早都可查出来……”
    杜剑娘迅即插言道:“是啊!那你就先考虑我刚才所提的条件吧?”
    陈公威心里已有所决定,遂道:“好吧!我回陈家店之后,立刻将人手撤回京师,不再插手你和另一位杜剑娘的事,但你也要守信用,约束竹林院及秘门的人,不准拦阻我们回京的行动,可以吧?”
    杜剑娘道:“这正是我的要求,我自然会遵守……”
    陈公威道:“那么我们双方约定在今夜午夜之后,同时开始行动,姑娘有没有其他意见?”
    杜剑娘笑道:“咱们就如此决定好了……”
    两人一下子由敌对而合作,使莫家玉不免震骇。
    他眼看陈公威和杜剑娘已分手告退,心里不禁着急起来,忖道:“芸芸还受阻于宜家村,若让刘宾那厮安然回到京师去,我一番心血岂不白费?”
    莫家玉是个有坚强意志和无比信心的人,虽然已知局势的紧迫对他大是不利,但他并不因此有绝望之感。
    当下他考虑了一会应付局势变化之策后,随即离开隐身之处,立刻赶回嘉林寺。
    这时离午夜时刻,已仅有一个时辰而已。
    莫家玉不敢稍有耽搁,他很快将留在嘉林寺的人手调集起来,准备在午夜之前,开始总攻陈家店,以延迟刘宾回京的行程。
    陈家店刘宾的行所,设在小镇的南方,当地富豪陈百万的深宅大院中。
    子时将到,刘宾犹在陈百万陪侍之下夜饮方酣,而陈公威早已派人肃清由陈家店到京师的官道,准备好迎接刘宾连夜回京师。
    陈百万的宅中灯光通明,丝竹之声彻夜不绝,看来刘宾还没有准备要离开陈宅的样子。
    子时才到,一名更夫已及时在陈宅大门前高唱报时,他那凄凉的声音,唱得很大,更将锣敲得震天作响,陈宅中的酒宴,依然喧闹如故,敢情与筵的宾客,都不在乎夜已深沉。
    那名佝偻躯体的老更夫,缓步通过了陈宅大门,渐渐消失在过街的高墙之下。
    突然,陈宅那朱红大门“砰”一声被人拉开,一名公人匆匆奔下石阶,朝那老更夫追了过去。
    片刻之后,公人已领着那名老更夫转回陈家大宅之前,低声交代了那名更夫几句话,才进了宅院,闭上那朱红宅门。
    那名老更夫沿着陈家大宅的高墙之下,来回高声报出更次,他的声音在沉寂的黑夜里,显得相当清晰。
    他在陈家大宅之前来回了三趟,然后才蹲在大门口的石阶上,悠闲地拔出葫芦喝起酒来。
    不久,有两名小乞儿奔到他的前面,三人在一起交头接耳,不知谈论着什么事。
    三个人谈不到几句话,黑暗里突然出现两班捕快,开始在陈家大宅高墙下布岗。
    那老更夫和两名乞儿的举动,很快便被那些捕快发现,有一名高大的汉子立刻跑向前来,喝问道:“喂!你们三个人深更半夜蹲在这里干什么?”
    那老更夫一点都不慌张,挥手道:“嘿,嘿,这位大爷,小老儿是此地的更夫,所以才三更半夜的还呆在这儿!”
    那高大捕快道:“更夫?就是报更的,不去打锣唱更,却在这儿作什么!”
    老更夫道:“大老爷!是这样的,老儿刚刚报更走到这儿,宅内走出一名大老爷,要老儿不要走远,就在这陈家大宅大锣大嗓地报,所以老儿就留下来了?”
    那捕快“哦”了一声,道:“那么,还有他们两人呢?”
    他指的是那两名乞儿,老更夫回道:“小三子和小丁,是老儿请他们来的。”
    小三子和小丁哈腰点头,表示他们实是那老更夫请他们来的。
    那捕快问道:“老头子!是你请他们来的?干什么?”
    老更夫忙道:“是这样的,大老爷!这陈家店一晚上只老儿一人负责巡夜报更,拿人家衣食,老儿哪敢误人家事……”
    他说得罗嗦之至,使那捕快大感不耐,高声道:“长话短说,不必扯那么远!”
    这一喝,那更夫一叠声应“是”,又道:“偏偏今晚那大老爷不准老儿到别地方报更,老儿怕误了人家的事,所以就请小三子和小丁来帮忙……”
    那捕快总算弄明白,遂道:“好了,好了,我明白了,你们分头去巡夜报更……”
    他们三个人如奉谕旨,分道就要离开,偏那捕快又叫住他们道:“喂!你们等等……”
    老更夫首先停住脚步,问道:“大老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那捕快道:“今晚这附近可能有事情发生,你们三人如发现有可疑人物,要赶快报上来,知道吗?”
    他们三人立刻答应下来,转身而去。
    三个更夫走了不到一盏热茶的工夫,居然又连袂转回陈家大宅之前。
    刚才那名捕头儿就愣了一愣,叫住那老更夫道:“老头儿!你那两名帮手怎么还呆在这儿?”
    那老更夫眸中精光一闪,道:“你进去告诉陈公威一声,叫他没得到允许,绝不准送刘宾离开陈家大宅!”
    那捕头大吃一惊,道:“你……你是什么人?”
    他的反应不慢,一听那老更夫说话的语气,便知老更夫非寻常人。
    只见那老更夫和那两名乞儿,脱下外面那套破烂的衣服,现出黑色的夜行农,三个人均显得神采奕奕,一望而知都是怀有高深武功的人。
    老更夫徐徐道:“老夫是郭庄庄主郭永年……”
    他指着身旁的两人又道:“他们两人是聋哑两行者,你只要转报给陈公威,他就会知道我们的来历……”
    那捕头慌了手脚,大声嚷道:“来人哪!有奸细……”
    郭永年却含笑道:“你不用嚷了,外头的岗哨老夫刚才在这大宅四周查探地势之时,已全被老夫点了穴道,所以你叫破喉咙也没用……”
    站在附近的那些捕快果然都像木头人样,一动也不动,那捕头登时发觉自己已孤立无援,不觉露出骇然的神色来。
    郭永年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惊慌,老夫要杀你的话,早已动手……你赶快依老夫的吩咐去通知陈公威!告辞!”
    那捕快如梦初醒,做梦也没想到郭永年等三人,临走前还很客气地对他抱拳作礼。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慌忙跑进大宅,向陈公威禀告大门口发生的事。
    等陈公威赶出陈家大宅之时,郭永年他们三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陈公威一见那些被点了穴道的捕快,登对气得瞪眼吹胡子,臭骂了一顿。
    情况居然有此变化,陈公威就不能不重新考虑到京师的路上,是否安全这个问题了。
    这是谁都可以料想得到的事,如果陈公威发觉离开陈家大宅送刘宾上路,有可能遭到攻击的话,他必然不敢贸然这样子做。
    这是郭永年出面警告陈公威的用意,他们要设法稳住陈公威回京的行动。
    但一向行事谨慎的陈公威,这回却偏偏不理会郭永年的警告。
    就在郭永年离开陈家大宅半个时辰之后,陈家大宅大门大开,陈公威居然亲率手下,用软轿护送着刘宾,依时离开了陈家店。
    这消息很快地被郭永年侦知,他们连夜戒备,当然不容刘宾如此轻易走出陈家店,回京而去。
    因此郭永年率众而出,将陈公威一行,拦阻在陈家店南郊。
    双方终于短兵相接,面对面地相持在陈家店的南郊一处旷野之前。
    夜风习习扑面,陈家店南郊的那处旷野之上,火炬通明,双方严阵以待,看来肃杀动魄,大战难免。
    郭永年的任务并不在与陈公威一决雌雄,因此他一见陈公威出现在他的前面,立刻扬声说道:“陈大人!请停步后撤,老夫便不为难你们!”
    陈公威借着火光打量对方的人,发现在场郭庄人手,几乎包括了莫家玉所属的所有高人能手,不觉大皱眉头。
    他心里迅速想道:以目前双方实力估计,似乎对方占有极大的优势。
    但陈公威另有打算,遂道:“郭老前辈摆出这种阵式,莫非不惜一战了?”
    郭永年道:“和战但在陈大人一念之间,请陈大人示下!”
    陈公威道:“贵方如此态度,只不知是何缘故?”
    郭永年捻胡笑道:“老夫态度已甚明显,只要陈大人暂时待在陈家大宅,不要轻举妄动,老夫就不为难你们。”
    陈公威真弄不懂郭永年意欲何为,因此沉吟不语。
    他保持沉默不但可以使郭永年感到莫测高深,而且也能使对方透露出企图来,委实高明之至。
    果然郭永年忍不住又道:“陈大人!你决定接受老夫的要求了没有?”
    陈公威冷哼一声,道:“你们昼夜拦阻朝廷命官,死罪已然难逃,还想威胁本人吗?”
    郭永年也不甘示弱地道:“哼!陈大人,你想拿官府吓唬我们?”
    陈公威自然不会想用官府的势力,来压制像郭永年这类武林人物。
    他也深知这些人,本就不怕官府的威势。
    所以郭永年斥责了陈公威之后,突然灵机一动,心里暗道:陈公威明知官府一向与武林井水不犯河水,他为什么说出那么没有条理的话来?
    他正感到讶异之际,与他同来的一行,已开口说道:“陈大人!今晚你看来有点装傻卖乖,是不是心中有什么图谋?”
    申一行想一想,倏地道:“这就对了.陈大人.你言不由衷,莫非是有意跟我们在这里胡扯?”
    一言点醒了郭永年,他恍然道:“申老师说得也是!陈大人讲话一向有条有理,从不像今晚这样子有点不对题,看来陈大人别有打算吗?”
    陈公威哈哈一笑,道:“依老前辈的看法,晚辈会有什么打算?”
    他语气虽甚客气有利,但仍透出不少讥讽之意,这是在场的人都可以感觉出来的。
    郭永年修为到家,自然不会在意,他将眼光投向身旁的申一行,意思当然是要申一行替他答复陈公威的这项问题。
    申一行遂道:“依本人的看法,刘宾根本不在这里……,陈大人,本人猜得不错吧?”
    刘宾如果真是不在陈公威背后的那台软轿之中,那么陈公威的图谋不问可知,正是想以声东击西之计,缠住郭永年等人,好让刘宾从另条路赶回京师去。
    申一行一言说出他的推断,不论刘宾是否在那软轿之中,此言都是十分惊人的。
    然而陈公威脸色一点也没有变,他“哦”了一声,徐徐道:“申老师这话从何说起?”
    语调和神态都是那么平和,换上别人一定会被陈公威的这种镇静功夫所愣住,也许将会因此改变自己的判断,但申一行不慌不忙,冷冷道:“陈大人真有兴趣听本人将观感说出来?”
    陈公威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申一行遂道:“刘宾此刻如在那软轿之中,刚才早就现身出来,不会直到此时依旧一点反应也没有,我这话对也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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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莫笑英雄亦低回
    申一行这话自然有根据!
    刘宾官位比陈公威大了许多,他如在场,不论好歹,这与人说话应对的责任,自然该由刘宾出面,哪容得陈公威在那里喋喋不休?
    这是尊卑之别,申一行说了出来,陈公威连反驳的话都没有。
    于是申一行又道:“再说,此地虽由陈大人你亲自押阵,但据本人所知,风尘三侠之一云锦和梁奉先两人,此时就不在这里,陈大人,他们两人一个时辰之前还在陈家大宅中,现在又跑到哪里去了呢?”
    陈公威问道:“申老师几时知道他们一个时辰前的行踪?”
    申一行道:“哼!难道说聋哑两行者所探来的消息,会有差错吗?”
    聋哑两行者是武林中出名追踪打探的能手,连有神探雅号的陈公威都不敢小看。
    云锦和梁奉先的行踪,既然早被两行者监视,陈公威要否认,的确也无从否认。
    直到这时,陈公威才真正体会到棋逢敌手所受到的压力。
    申一行既已将事情看得如此透彻,那么陈公威除了承认服输,退回陈家大宅之外,似乎已别无选择。
    连申一行都料想陈公威会如此决定,不料陈公威却将衣袖挽起,作出一副挑战的姿态,冷傲地道:“申老师!你们既是如此苦苦相逼,今晚在下就不得不向诸位讨教一番了……”
    陈公威没有知难而逃,反而出言启衅,倒叫申一行吃了一惊,道:“陈大人真想不惜一战?”
    陈公威坚决地点点头,道:“在下不得不出此下策,请申老师谅解……”
    申一行想了一想,道:“除大人!你千万不要以为我们的主力全都在此,要不然,你今晚一著下措,必将全盆皆输,希望你三思而后行……”
    此言一出,除公威果然计真地思付起未。
    申一行把握寸同,又道:“‘比方税,除大人,你能殓先独集云锦和梁奉先丙名高手保押划安,维道我们就不去以主力加以撞截*?”
    除生威心里一震,道:“你的意思是税,果方的主力已全部局往台截云老仰他们了?”
    申一行道:“不惜,你何不仔细看看我们达迤少了什么人呢?”
    除公威依言打量纣方的人物,左楫除臭家玉之外,挂元前大仰也不在街,他们丙人是除公威最感失痛的付手,此刻既不在跟前,那么申一行之言,就不是在呼唬他的了。除公威沉思一金之后,慎地露出得色,道:“申老仰!我留下云、梁两位老前辈,免有鱼客魅,但你侗将主力局往拄截他们两位,不也同祥是在冒升喝?”
    改方昱然都在法场罕见的争斗中下很大的赌注,但直到此刻,似乎坯看不出输赢来。
    效斯中如有刻集在,五疑地,除公威已掌握了八成以上的肚券。
    否则,除公威算是落了下风。
    肚及失键就在那软姘之中,改方的汁煤策略,已成次要的了,那么夸颜之故似已唯免。
    但申一行并不想采取主劫,他正级力等待除全威所表理出耒的恣度,好判定刻集是不是在那敕薪之中。
    除公威确不愧是天下有效的聪明人物,他特场中气氛,控制得泥升隐秘,使人猜不透那款勒之中,是不是其有刻宴在?
    申一行道:“不错,你何不仔细看看我们这边少了什么人呢?”
    公威依言打量对方的人物,发觉除莫家玉之外,连无前大师也于场,也们两入是陈公威最感头痛的对手,此刻既不在跟前,那么中气秘,使人猜不透那软轿之中,是不是真有刘宾在。
    这一来,连料事如神的申一行也暗暗发急。
    这时陈公威已大步走到申一行之前,大声道:“申老师!咱们既在无法让步的余地,何不放手一搏?”
    局一行不甘示弱,道:“奸吧!不论刘宾是不是在软轿中,咱们今晚终须一战,对也不对?”
    这是事实,终究是不可避免的,就是刘宾真不在那软轿之中,任何一方的人也都不会故人离开现场的。
    既然是这样,那么还有什么好谈的呢?
    于是申一行“呛”的一声,扯出长剑,拉开门户,很客气地说道:“咱们总不至于要打群架吧?”
    陈公威道:“自然不必了…。
    申一行道:“可是,一个一个打下去,我仍岂不要打上一两天才能有结果?”
    陈公威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申一行用心想了一想,道:“我斗胆提出一个方法来,只不知陈大人愿不愿意接受?”
    陈公威将手.一摆,道:“申老师有什么高见,请尽管说出来……”
    申一行道:“我们何不各自推出一个人来,代表咱们双方打一场决定性的架?”
    陈公威道:“申老师的意思是说,我们以这场架的胜负,来决定今晚是你们退走,或者是我们退回陈家店?”
    申一行领首道:“我的意思正是如此!”
    陈公威考虑了一下,道:“如果我不答应这样子干呢?”
    申一行面容一整,回道:“那么,我们只好打群架了……”
    这已是很明显的表示着,申一行有绝胜的把握,可以用群架逼使陈公威知难而退,再就是申一行志在速战速决,不愿使陈公威有充裕的时间,以待援手。
    陈公威不得不承认申一行反应之敏捷,观察之锐利,实非寻常人可比。
    他深知一场混战的结果,自己这边绝难讨好,一旦失利,那么主动之势必将操在申一行之手,今晚刘宾就休想回京师去。
    更今他担心的是,错过了今晚,刘宾想回京师将难上加难,因为沤D?或伪冒杜剑娘的李玉梅,随时都会赶到陈家店来。
    为了把握今晚的机会,陈公威慎重地考虑之后,但觉只有接受申一行的速战了。当下他开口道:“申老师!我已决定接受你的挑战!”
    申一行道:“我知道你会接受的,因为除了一人对一人打上一架之后,你已没有占便宜的机会……”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打群架是你聪明之处……好吧!你们推选什么人出来打这场架?”
    陈公威毫不考虑地道:“此事关系太大,我决定由本人自己负责。”
    申一行露出不解的眼色,付道:“难道说这老狐狸很看重这场架的胜负?
    陈公威若是非赢这场架不可,那么刘宾就有可能在那软轿之中。”
    事则应如申一行所料,刘宾已由另一条路企图回京了。
    刻陈公威居然表示要亲自动手,足证他不想打输这决定性的一仗,不得申一行会有意外之感,于是他道:“陈大人武功出众,既然要代表贵万出战,我方就不能不慎重推派人选,且容我们商量一下,可以吧?”
    陈公威道:“申老师请便……”
    申一行告声罪,旋即和郭永年、招庸等人聚在一齐商讨派谁出战陈公威。片刻之后,申一行又走到陈公威之前,道:“陈大人!我们决定由招兄与你交手,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招勇拿出一对铁笔走了过来,陈公威浓眉一驳,到久闻惊风
    笔招兄大名,今晚能蒙赐教,本人荣幸之至……”
    但他心里却想道:“郭永年在场的人们,并不以招庸的功力最高,申一行为什么要派他下场?他还在错怔之间,惊风笔招庸业已站在他的跟前,宏声说道:“陈大人!招某斗胆领教!请!”
    陈公威缓缓抽出配剑,道:“今晚此仗,非同寻常,请招兄不必客气!”
    庸哈哈一笑,道声“好说”,双笔一摆,毫不客气地攻向陈公威。
    这一招双笔运势如飞,方取陈公威的中庭、不容两穴,狠辣俱备,完全不留余地。
    陈公威一见如此,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正面一剑,连攻带守,立即取得机。
    他的武功果然不同凡响,一柄长剑在他手中,宛如灵蛇出洞,配合纯熟的剑式,舞得密不透风,眼间就将招庸卷入一片剑光之中。
    惊风笔招庸本性偏激,被陈公威逼得性起,怒急攻心之余,招式一变,完全采取硬碰硬的招法,看来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右点左刺,非到招式送老,绝不撤招反顾,确实凶悍勇猛之至。双方剑笔交加,转眼间已交换了十几个照面。
    陈公威钢牙一咬,朝招庸咽喉刺出一剑,候声叫道:“麓笕?这招武当绝艺,几时被你学到?”
    陈公威没有理会,反手一剑,攻向避往他右侧的招庸。
    不料申一行又叫道:“‘鲤跃龙门!’这是崆同剑法,太霸道了。”
    陈公威招式甫发即收,剑式一变,一改刚才泼辣激昂之势,使人看来但有奔放壮烈的味道。
    他一招三式,连绵不断,惊风笔招庸左闪右突,双笔齐架,忙得有点束手无策,差点应付不过来。
    但招庸却觉得陈公威这一招三式,已无先前那股杀伐之气,只是浑雄壮阔,仍不改他的剑路而已。
    招庸是莫家玉手下的高手之一,自有他的本门绝技,他一见陈公威改变剑路,猛地笔招一变,出招更显猛烈。
    殊不知陈公威所使的正是威震天下的,华山坎翼剑法,看来虽是平和恬淡,但一遇对方尽出煞着,他的剑招自然也就变为凌厉绝伦。
    换句话说,华山坎翼剑法的威力,只在对手的攻势而定,对手如和缓稳重,它也就显得和缓宁静,如对手一味抢攻,它的威力也就自然滋生。
    因此招庸抢攻了三招之后,便觉得陈公威下手越来越重,不禁大是震骇。
    十招之后,陈公威突然跳出剑团,道:“申老师!你可知道我刚才这一路剑法吗?”
    只见申一行露出骇异的眼光,期期道:“敢情陈大人使的是华山坎翼剑法?”
    陈公威道:“不错!申老师好像觉得甚是意外,为什么?”
    申一行脸色极为难看,问道:“陈大人以前为什么从未使过这套剑法?”
    陈公威道:“自我出道以来,今晚是第一次使出来的!”
    申一行“哦”了一声,紧逼着道:“为什么?十几年来,你选在今晚使出这一套剑法来,有何用意?”
    陈公威楞了一楞,道:“因为我从未碰上敌手,所以从没考虑过用这套剑法对敌,难道说这有什么不对?”
    当然没有什么不对,招庸觉得他这句话受用之处,也就认为陈公威言之有理。
    然而申一行并不以为然,他道:“陈大人使出华山坎类剑法的理由,如是如此单纯的话,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
    陈公威的表情极为凝重,好像下不了决心说出他心底之言似的,好一会儿才道:“申老师!你能不能告诉我,天下间还有什么人懂得华山坎类剑法?’‘申一行道:“哦?原来陈大人今晚使出这套剑法的用意,就是想从我的口中探知还有谁会这套剑法,对也不对?”
    陈公威道:“申老师见多识广,但望能有人教我……”
    他说得恭谨之至,脸上那股特有的傲然骄气,此刻已无影无踪,显然他亟欲让申一行告诉他心中的疑问。
    申一行却道:“陈大人!你不会以为我懂得坎系剑法吧?”
    申一行能看出坎类剑招的手法,懂得它自是有此可能,陈公威可能怀疑这点,是很合理的一件事。
    但申一行既然如此说,陈公威立刻放弃他的想法;反问道:“这么说,申老师只是知道坎类剑法的手法,而不知它的剑招了?”
    申一行道:“是的!就像你刚才所使的蛇铜剑法一样,我也仅知道它的手法而已,只不知陈大人信也不信?”
    申一行会不会蛇切剑法这个问题,不是陈公成所感兴趣的。
    陈公威此刻只想弄清楚,武林之中还有什么人会那套华山坎类剑法。
    于是他道:“那么武林之中,一定另有高人精于坎类剑法了?”
    申一行道:“当然,不过我未得那人允许之前,是不能将他的名号说出来的……”
    .陈公威露出失望的表情,他从申一行的言表,已可肯定申一行确是认识那名精于华山坎类剑的人,同时他亦体会得出此刻要申一行说出来,似乎不太可能。
    因此陈公威默然良久,才道:“申老师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申一行很爽快地道:“只要我能力所及,我决计不会推托,陈大人要我帮什么忙?”
    陈公威郑重地道:“假如申老师遇见那名精于坎类剑的高手之时,请申老师替我转达一句话,只不知申老师答不答应?”
    申一行立即道:“可以,但不知陈大人要我转告什么话?”
    陈公威道:“就请转告那名剑手,想法在最近期间内与我见上一面……”
    申一行沉吟一会儿,道:“这话我一定转告,但那人如不愿见你,你可不能怪我啊?”
    陈公威说道:“只要你将话传到,那人一定会来见我,这点不用申老师操心!”
    他说完话之后,突然还刀人鞘,抱拳道:“今晚得蒙招兄不吝赐教,本人在此谢过!”
    他转身一挥手,那些与他同行的官府高手,立刻开始护着较轿,往陈家店撤了回去。
    陈公威等大家陆续起程之后,举步欲走,申一行忙在他背后道:“陈大人!胜负未分,你甘心撤回去?”
    陈公威苦笑一声道:“申老师,情势所迫,我不能不回陈家大宅……”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等我安排好人手之后,还是会随时回京师的,那时咱们将有一场决战,请申老师万勿掉以轻心……”
    申一行笑笑道:“兄弟记下了……”
    不一会儿,陈公威一行人果然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回到了陈家店的陈家大宅。
    郭永年望着他们的背影,讶道:“申老师,这是怎么一回事?”
    申一行道:“陈公威这老狐狸的确够资格叫做神探,行事之稳重,手法之高妙,使晚辈自叹不如……”
    他的言语透出对陈公威的钦佩,越发使心地淳厚的郭永年感到不解。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陈公威刚才有什么高明之处,不禁讶道:“申老师对他真有如此感觉?”
    申一行道:“不瞒老前辈,晚辈闯荡江湖迄今,很少服过人,但神探陈公威的心智武功,确是晚辈所佩服的!”
    他望着郭永年那信疑参半的表情,又道:“就拿今晚他的行动来说,不仅使人高深莫测,而且叫人不敢轻举妄动……”
    郭永年道:“你的意思是指他的坎粪剑法?”
    申一行道:“不是!我原先不懂的是,他明知我们不会上当受骗,而将主力全调在此地拦阻他,而他却还想骗我们这件事上……现在总算弄清楚了。”
    郭永年道:“申老师能不能说说看?”
    申一行道:“陈公成这样做,我们自然要发动拦截,一旦我们的主力全在此,那么他可以按计由云锦负责送走刘宾,他自己则全力将我们缠在此地郭永年道:“可是我们并未如他所料将全力放在此地呀?”
    申一行道:“是的,这点陈公威早已计算好,所以那软轿之中根本就没有刘宾,可是他却一直使我不敢确定刘宾有没有在那轿中……”
    他停了一下,又道:“比如说,他一下子决定亲自跟我们这方的代表打一场决定性的架,故意使出华山坎类剑以困扰我的思路,然后突然撤了回去,现在回想起来,原来他早就计划这样做,老前辈能否认为他的心思之境密吗?”
    郭永年道:“他亲自下场动手,的确使我们以为他很重视今晚这一仗,这点我不否认,可是他使出坎粪剑法,难道别有用意吗?”
    申一行道:“老前辈有所不知,目前武林中会坎类剑法的人只有两位,陈公威是其一,另一位就是莫家王莫公子……”
    郭永年瞪大了眼睛,道:“莫……真的?有这么巧的事?”
    申一行叹了一口气,道:“因此陈公威今晚使出这套剑法之后,使我困扰了老半天,心绪完全被他控制住,一时竟难确定那软轿之中,到底有没有刘宾那厮在……”
    郭永年道:“这么说,陈公成也知道另一名会使坎类剑法的人是莫公子了?”
    申一行道:“他当然不知道,就是莫公子也不知道另一名坎类剑名家,居然是陈公威……”
    郭永年倏地道:“老夫明白了,陈公威今晚这一手,只不过有意试一试申老师的眼力而已。”
    申一行道:“何止如此,陈公威使出坎哭剑法之际,早知道我对天下名剑家知之甚球但当时我如果认不出他那一套坎卖剑法,于他亦无损,反能使我方的人对他的武功之深奥,大起惶恐,却可增加我方心里上的成协
    郭永年道:“但他不怕你知而不予点破吗’!”
    申一行徐徐道:“”这是他的精明之处,他知道我不知则已,知道的活必会脱口而叫出坎粪剑法的名称来……”
    郭永年想了一想,恍然道:“嗯,他想卖弄深奥之剑学,你知道自元不拆穿之理,这老狐狸委实老谋深算,令人叹脑……”
    申一行道:“当时我如果有点戒心,就不至于上这个当了……”
    郭永年好奇地道:“真的?”
    申一行道:“是的!因为陈公威以蛇切剑法已能取胜招庸兄,他实在没有理由使出更厉害的坎买剑法……可惜这点我始料未及,才上了他的当郭永年听出申一行有些颓然的语气,其安慰他道:“这也没有损失的,中老师何必耿耿于怀?”
    申一行道:“老前辈有所不知,这套华山坎卖剑法,包含着一段武林秘密,如今硕果仅存的两位坎类剑名家,又是处于敌对地位,是祸是福,真不知从何说起呢!”
    他泛起突然的优客,又道:“陈公成终非池中之物,如今他不惜以刘宾生命为赌注,自动撤回陈家店,以等待会见另一名坎类剑手,这点老前辈难道没有体会出他的心情吗?”
    郭永年“嗯”了一声,道:“你这一说,我倒有同感,看来陈公成把会见另一名坎类剑名家的事,看得比保护刘宾的责任还重大,这是为什么呢?”
    申一行道:“原因不明,所以晚辈此刻心急如焚,只不知如何是好……”
    郭永年问道:“那么,中老师有没有决定要将这件事据实告诉莫公子?”
    申一行沉吟一会,道:“不说也不行,我看不能瞒得往莫公子的……”
    郭永年看得出申一行对这件事的操心,遂道:“我们何不回到嘉林寺之后,再研究这件事情?”
    申一行道:“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于是一行人在郭永年率领之下,踏着废股的展民,一路口到了嘉林寺。
    天下第一总捕头神探陈公成,危坐在陈家大宅的客房之中,伴着两盏明亮的烛光,浓眉深领,一个人低头沉思。
    从他那凝重的神色中,使人一望而知,他心里头有很沉重的心事。
    虽窗外已透人清晨的第一抹B光,但陈公威还是任泪烛燃烧着。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轻敲之声,陈公成霍然抬起他那如炬的眼光,沉声道:“谁?进来吧!”
    房门打开之后,进来的是列名风尘三侠的云锦和梁奉先。
    陈公威慌忙起立,拱手道:“两位前辈这么早就起来啦?”
    云锦望了一眼那对巨烛,道:“陈老弟一夜没区别。
    陈公成苦笑道:“心里头有事,叫晓军如何睡得着少云锦道:“是为刘宾回京的事?”
    陈公成道:“这是原因之—……再就是晚辈已发现另一名坡里剑争……”
    云词和梁奉先两人同时像吃一声,道:“是谁月陈公减让他们两人坐定,才道:“是谁目前还不知道,不过我相信这一两天内,那人一定会出现……”
    梁奉先突然道:“这是件有关你们师门的事,本来客不得老朽置啄,只是老朽实在亟欲知道你将如何处理这件事?”
    陈公成道:“晚辈就是因为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一夜没协……”
    云锦道:“你为了这件事情,不惜屈居于官府之中,十几年来你不知受了多少闲气,为的还不是想利用官府的眼线,查出那名坎里剑手来,如今一旦有了眉目,却又不知如何处理,也难怪你一夜不能合服了……”
    梁奉先道:“云兄说得也是,三十年来封门人材凋零,华山一派更是无法在武林之中抬头,这全都是坎界剑法失传之故,如今你们两派都已有传人,你准备怎么办?”
    陈公威道:“不瞒两位前辈,先师临终之时,除了嘱咐晚辈务必要重振华山一脉的威风之外,还特别关照晚辈一件务。”
    云锦问道:“慧心老尼关照你哪一件事?”
    陈公威道:“先师交代晚辈时说,不论晚辈用什么办法,也一定要查明剑门一脉的传人之下落……”
    梁奉先道:“这事就难了,剑门一脉已差不多有四、五十年之久未见传人出现在江湖之上,你从何查起?”
    陈公成道:“当然从坎里剑法这一线索去查,因为天下间只有个山及剑门两派的掌门弟子受传坎男剑法而已……”
    云锦恍然道:“难怪你得知出现了另一名坎类剑手,你就紧张起来。”
    陈公成道:“是的!何况一旦碰见那人之后,晚辈还得与他印证坎里剑招,看看谁的厉害呢!”
    云锦讶道:“同是坎男剑法,认真比斗起来,当然是功力深厚的人禀占优势,这有什么好印证的?”
    陈公威吐了一口气,道:“前辈有所不知,这尼先师与先师伯他们的约定,晚辈非遵从不可……”
    梁奉先插言道:“既是意心、意意她们师姊妹的约定,此中必有深意,你可知今师为什么要你这样做?”
    陈公成苦笑道:“晚辈因为弄不清先师之意,所以才惴惴不安……”
    梁奉先安慰他道:“你足智多谋,这等事难不倒你的,何必为此操心呢?倒是如何安排刘宾这帮人,才是伤脑筋的墓……”
    陈公成道:“这事只有拖下去,反正刘大人也不急着回京去,咱们乐得拖一天算一天……”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若不是先父与相府大有渊源,晚辈真想不告而别,行快江湖或隐居山林,也比于公人满酒多了。”
    云锦笑道:“陈老弟你怎会说出这些丧气话来?”
    陈公成神采一震,道:“罪过!罪过!两位老前辈不要见笑。”
    云锦道:“刚才那些话理应该梁见说才对,老弟你如日中天,正该有一番作为,万不可如此泄气,你说对也不对?”
    这话出自如闲云野鹤般的云锦之口,使陈公威弄不清楚他是在鼓励他,或是在讥讽他。
    是以陈公威沉默一会儿,才道:“我们是不是仍按计划将刘宾送走?”
    云锦道:“除非放手与莫家王那帮人一搏,否则这计划很难实现……”
    陈公成道:“姓莫的才智武功均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尤其他们的企图不明,来历更是不明,与这种敌人交手,很难有致胜的希望……”
    云锦问道:“难道你对那帮人的来历,连些头绪也没有?”
    陈公威徐徐站了起来,道:“并非完全没有,只是不敢肯定而已……”
    他停歇一下,又道:“何况杜剑娘的事,也是够人伤透脑筋的。”
    云锦道:“我看咱们也不必花脑筋在杜剑娘那件事上,只要我们不让刘宾受到伤害,不就可以了吗?”
    云锦没有注意到陈公成眼中那股难言的隐衷,他更不了解陈公威心中对杜剑娘那份依恋。
    因此他感觉不出陈公威此刻心中,正澎湃着对杜剑娘的思念,他更不清楚陈公成放不下心中的关切之情。
    云锦见陈公成沉思着,走到他的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道:“老弟!有我和梁兄在,就凭我们和令师之间的交谊,我们决计不会让你吃亏的……”
    威名赫赫的神探陈公威,在风尘三使之前,所表露出的神情,看来是那么脆弱……”
    他虎目中含着泪水,缓缓道:“多谢两位老前拳……”
    云锦和梁奉先两人只当他心情的沉重,是被师门之事所勾引起的,因此不发一言地走了出去。
    岂知陈公成沉重的心情,还包含着对杜剑娘的情惊,他凝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
    他很快地脱下公服,匆匆换上一身紧身衣裤,顺手取出配剑,匆匆地走出室外。
    吩咐了布哨的公人之后,陈公威单人匹马,冲出陈家大宅,踏着早晨的朝露,放马疾驰向立家村。
    前行大约二、三里路,陈公成翻身下马,弃骑步行,仍然沿官道直趋宜家村。
    ,走到半路之际,陈公成突然发现路中有很多百姓围在一起,指指点点.好像发生了什么重大之事。
    他眉头一皱.走近了那些围观的人,推开众人一望,只见马路当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数具尸体。
    有两名公人正在那里查验,
    陈公威仔细观察那些尸体的装束,发现原来都是竹林院的徒众。
    有两名奇装异服的死者,陈公威心想这两人可能是西南秘门的门人。
    陈公威料不到李玉梅和杜剑娘双方的人,居然已开始正面冲突,只本知双方胜负如何?
    他一念及此,心情不免烦躁起来,急于要一探双方交手后的究竟。
    当下他合下那围观的人,继续走向宜家村。
    约莫走了一里多路,路旁突然有人招呼他道:“陈大人!”
    陈公威闻声止步,看见林旭搀扶着薛警警,缓缓从路旁迎了过来,道:“林旭!你和小姐在这里于什么?”
    林旭上前道:“属下正要护送小姐国际家大宅……”
    陈公成发觉薛会警和林旭形状甚是狼狈,忙道:“昨晚你们碰上什么凶险?”
    林旭道:“昨晚那名竹林院的祉剑娘,突然率众袭击我们,我们连夜达到此地……”
    陈公成挥手打断他的话,道:“她为什么要袭击你们?”
    薛美会倏地插口道:“因为我和林旭正和西南秘门的杜剑娘走在一齐,这样你明白了吧?”
    她口气透出不满,陈公威自然听得出来,忙道:“林旭!你小心护送小姐回陈家大宅,知道吗?”
    林旭道:“属下知道……”
    他当先住陈家店方向走去,薛委会跟在他的后头,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又回头对陈公成道:“陈大人!你想留在此地插手杜剑娘之间的事?”
    陈公成霍然一惊,道:“不!我随便查一下,随后就回去。”
    薛会会露齿一笑,道:“你留在此处也好,有你这位神探在,那真假杜剑娘的事,不久必可水落石出,对大家都有好处……”
    陈公威讶然道:“她们的事本不关我们,即使查出谁是假冒的,与我们又有何好处?”
    薛会委道:“不然!对我们好处可多了……”
    陈公威露出有莫大乐趣的亲情,道:“但愿小姐能指教一二,将其中的好处说出来!”
    薛会安干脆又走国陈公威之前,道:“陈大人真不懂,还是有意装蒜?”
    不论陈公成知道不知道其中的利害,薛安美均看得出他绝不会在她之前说出来,于是她接着又道:W吧!让我替你说出来,你不反对吧?”
    陈公威笑了一笑,道:“我委实看不出查出真假杜剑娘的好处……”
    他不是看不出其中的好坏,而是顾忌到播手这件事之后,可能引起相府护卫流云手祁致远或较皮蛇蔡通等人的不满。
    所以陈公威打算利用薛美会之口,求取刘宾的同意,使他能弄清楚真假杜剑浪这件事。
    薛美美早看出他这番心意,同时她也已不得陈公威全神贯注在杜剑娘这件事上,好让她有机会自刘宾身上,窃得奸相通敌的错九秘件。
    于是薛美警面容一整,道:“你如能查明真假征剑娘的身优最起码杜剑娘也会对你感激涕零,何况这件事你是始作源者,难道要留待他人替你解决吗?”
    这一句话便深深打动了陈公威的心,他默默忖道:我如能查出谁才是杜剑风虽然不一定就能使杜剑娘感激我,不过起码能获得她的好感是无疑问的。
    他继续想道:何况此事正如薛美蓄所说的,我是始作源者,如果置之不理,岂不更难获得杜剑娘的谅解?
    再说,李玉梅胆敢背叛他,不论如何,陈公威总是很难咽下这口气的。
    他的表情阴暗不定,薛姜妾立刻看出他仍有难决定的苦衷。
    这可能牵涉到公事上的问题了,薛安安心想:陈公成忠于相府,勇于任事,是个标准的公人,如今要他抛下公事,去管那江湖恩怨,不要说他迟疑难决,就是相府的护卫也会打他的官腔。
    但薛美美心窍玲式,她有的是办法,道:嘴大人,你还没有决定管杜剑媲的事?”
    ,陈公威点头承认,道:“我必须先取得刘大人的同意……”
    ‘许美妾道:“那可能要来不及了……”
    陈公成注视着她,道:“我决定先把刘大人送回京后,再来查这件事薛美美道:“本县工具刍合理同本?”
    陈公成道:“刘大人并不急,何况路上安全没有保证.他们也不敢送他回京……”
    薛美会迅即道:“这就是了,路上既不安全,我也反对即刻进义父回京去,所以你还是先查明杜剑娘的事要紧……”
    陈公威“哦”了一声,道:“刘大人的安全境与这件事有关。”
    他像是自言自语,其实他要薛委艺管他将意愿说出来。
    于是薛美美钱分一笑,道“是啊!目前两个祉剑乏对义父的安全均有危胁,陈大人只要去掉其中之一,不是等于少掉一个威胁的人吗?”
    陈公威现出了笑容,道:“小姐说得也是……”
    薛警会道:“那么义父那边由我负责解释,你赶快到陈家店去……”
    她顿了一顿,又道:“相信杜剑娘有你暗中帮忙,一定可以省掉很多麻烦,将那冒充的人底牌撤出来……”
    说完话之后,薛会艺使缓缓走到林旭之旁,道:“咱们国际家店……”
    林旭答应一声,护送着薛会客如陈家店的方向走了回去。
    陈公威望着薛美美商去的背影,心里想道:“这女子们敌似友,只不知是什么来历?”
    他突然涌起一阵后悔,后海听从薛害艺的话,决心查明祉剑娘的真假。
    可是他仔细一想,发觉薛美安虽然很可能对刘宾抱有某种意图,不过他同时也觉得薛美美并不至于伤害到刘宾的生命。
    他想:薛会答打的主意.如果是为了暗杀对建一抓上怕乍会价计划人生的机会?
    薛艺著的意图,如不是为了刺杀刘宾,陈公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他一向对自己的判断有无比的脑动.日方他对吉明林创们少次上创。的安全作了一个比轮.最后还是觉得应该先到宜家村去。?
    当下他调整一下心绪,举步走向宜家村……
    午后不久,宜家村南部郊出现了一辆马车,暖暖驶向陈家店。
    在那马车之旁.则有一男一女骑马相随,男的年轻美,女的便是出落得人比花轿。
    除此之外,车后还跟着八八八瞌了杯公四男四女。
    车行甚慢,因此这五男五女护卫的那辆马车,就格外引人注目。
    当这一行人簇拥着那辆马车缓缓离开了宜家村,背后立刻有大批壮汉。快马赶了过来。
    不一会儿,那十数名壮汉便在宜家村南郊,将那辆马车拦住。
    那些壮汉不但个个长相均甚凶悍,而且人手捧一宽背大刀,使路人一见之下,均忙不送四下躲避。
    可是被围的那十名男女,一点也不慌张,尤其车前那名俊美少年,更是气宇神定,瞅着那十数名大汉,冷笑不止。
    他等那些大汉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才发话道:“司徒敬!昨晚一战,难道你们竹林院尚不知本门的厉害吗?”
    率队前来的人原来是竹林院的夺魄神刀司徒敬,他闻言哈哈一笑,道:“昨晚咱们双方互有损伤,阁下不必口出狂言!”
    那美少年道:“既是如此,你把那贱婢叫来,咱们一决雌雄!”
    司徒敬道:“神差!你敢口称杜剑娘叫贱婢!”
    神差喝道:“住口!我家小姐就在马车内,那贱婢是冒充之人,我为什么不敢骂她?
    夺晚神刀司徒敬哈哈大笑,道:“连贵门的插天前巫溪及左尊者鬼使两人,都不能确定孰真孰假,你这黄毛小口敢如此不敬?”
    神差气得剑眉倒竖,道:“那么你请巫老师和鬼师兄来,我当面问,他们的意见……”
    司徒敬道:“我是有意思让他们亲自来收拾你,可是杜姑娘另有任务给他们,我又有什么办法?”
    这时马车之中,突然传出一阵呼儒索索的声音,道:“怕是那贱婢不敢让巫老师来见我的吧?”
    司徒敬征了一怔,正要说话,那车中之人,猛地又说道:“紫娟!打起帘子来!”
    紫娟应了一声,将车审掀了开来。
    司徒敬但觉眼光一亮,不禁凝注着车中的那名女子,神情有点愕然。
    那女子秀发披肩,端坐在锦团之上,容貌虽然有点樵悻的样子,但仍掩不住她的美艳。
    司徒敬愕然地问道:“你是冒充杜姑娘的人””
    那女子道:“哼!我是不是杜剑娘,你们竹林院的老庄主慕白心里有数,你何不回去问问他?”
    司徒敬道:“反正这档子事我也懒得管……”
    杜剑娘道:“那么你率众来此,意欲何为?”
    司徒敬道:“我奉命行事,要将你擒回去……”
    杜剑娘突然仰天长笑,道:“就凭你这块料也想擒我?”
    司徒敬现出怒容,道:“你不要小看我……”
    他一面说话,一面挥手通知他的手下应敌。
    晃眼之间,那些竹林院的十数名大汉,就布出了一种攻击的阵式来。
    杜剑娘美眸一转,道:“嗯!这些杀手还有点名堂,动作有条不紊,确是经人刻意调教过……”
    司徒敬现出得色来,不料杜剑娘将语气一变,对神差说道:“右尊者!你见过他们这种阵式没有?”
    神差看都不看,便道:“这是本门的八卦刀阵!”
    杜剑娘冷哼一声,道:“看来他们有意班门弄斧,右尊者!你替我统统给收拾下来!”
    神差大声答应,立刻跃下马来。
    司徒敬将手一挥,他的手下也纷纷跃下了马,形成一种森严的阵式,比刚才的气势,又增强了不少。
    车上的杜剑娘柳眉徽蹩,道:“司徒敬!这八卦刀阵是不是出自巫老师调练的?”
    司徒敬笑道:“不错!比你意料之中还要严密吧?”
    杜剑娘倏地叹了、口气,道:“唉!巫老师毕竟是本门的、名出色高手,八卦阵在他手中摆练出来,又是、番不同的景象。”
    她歇了一下,对神差道:“右尊者!你能独力破它吗?”
    神差面上的难色一晃而逝,道:“属下勉力。试,大概没什么问题……”
    杜剑娘道:“’你不必逞能,这八卦刀阵不是你破得了的,我叫紫娟助你一臂之力,或许还有取胜的可能……”
    她转脸向着紫娟,道:“紫娟,你下去协助右尊者吧!”
    紫娟期期道:“”小姐!可是你行动不便……”
    杜剑娘打断地的话,道:“不必管我!先破了八卦刀阵再说。”
    紫娟依言下了马,杜剑娘轻声对他道:“你人阵之后,一定不可轻高坤仁,但守不攻,只要使占住乾位的右尊者放手一搏,破阵就有望了……”
    她眸中露出忧愁,缓缓又道:“这八卦刀阵今日不破,咱们也就认命了紫姐听得心弦一震,道:“小组……万一我和右尊者失败,你……你该怎么办呢?”
    杜剑娘徐徐道:“那时,我既无颜再国秘,又不能手对那贱婢,只有……唉!紫娟!你下场吧!”
    蒙妮心底一阵绞痛,热泪差点夺眶而出,一甩头,抽出长剑,走到神差之前,与他并肩而立。
    那司徒故大刀一挥,十二名大汉开始推阵运行,一时之间,场中刀光霍霍,动人心魄。
    神差和紫娼两人背靠背,国注刀阵的推动,这种以静制动的方法,显出他们两人都是此道高手。
    那十二名大汉在司徒敬号令之下,交错盘旋,就是没有人出手进攻。
    杜剑娘看得惊异万分,她深知这八卦刀阵本是由八人操阵,如今多了四个人不打紧,要命的是他们的大刀所门动的角度,居然那么准确严密。
    她抬眼看了一下午后太阳,只见天上虽有丝丝浮云,可是照射下来的闪光,还是那么明亮。
    八卦刀阵的威力,全在光线的反射强弱而定,此刻阳光普照,那刀阵的威力自是可以发挥到极致。
    这情景不由得不叫杜剑娘忧心忡仲,忍不住将视线全部投向阵中。
    就在这个时候,刀阵的左右两侧,攻势已然发动。
    但见有四名大汉一冲而上,每人各出一招,立刻又返了下去。
    其余八个人则依然交错斜行,穿梭在神差与素姐的四周。
    办此周而复始,轮流着由四人各攻一招,而且招发便收,再由其他一组由另一个角度发招。
    神差和紫捐两人也是拆招之后,旋又恢复背靠背的姿态。
    攻的人既不激烈,守的一方也就不太起劲,双方的动作看起来竟像儿戏。
    杜剑娘一看之P,立党大为不妥。
    因为她发觉神差和紫娟的举止竟似听命于对方似的。
    杜剑娘越看越不是味道,她用心一想,顿时明白什么地方不对。
    不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杜剑娘还能保持镇定,这一发觉,登时使她大为震骇。
    她看出司徒敬催阵而不作全力攻击的原因,实是由于神差和紫娟两人,早已受制于刀阵的光影。
    杜剑娘万没想到这经过巫溪改良的八卦刀阵,威力竟是比她想像更强上好几倍。
    她很快地思索反击之法,片刻后,追得她恍然向阵中叫道:“右尊者!占乾人午门,快攻他一招!”
    神差闻声一振,奋力依言攻了一招。
    他既然占住乾位,紫娟旱经杜剑娘交代,很自然地也移向坤位。
    但她不如神差幸运,人才转向坤位,前面立刻拥来一股森严的刀气。
    她本可合下坤位踏进坎位,然而她深知此刻走乾位的神差正所面临紧要关头,如果她轻易改走坎位,那么将严重地影响到神差的地位。
    是以紫娟银牙一咬,一招“中流批格’,硬是按住那股刀气。
    那刀气强大无比,饶是紫娟拼命挡住,她仍然觉得有力不从心之感。
    看来她只有放弃强占坤位之一途了。
    不料她剑招正想撤换,那股刀气突然在这当口消逝得无影无踪。
    紫娟心头一喜,顺利占上坤位,反手一剑,“罪案雪飞”,直取右后倒的敌人。
    她根本没有注意右后恻是不是有人,只是她深知人卦刀阵移形换位之原理,所以这一剑她自认十拿九稳,必有所获。
    不料剑式才发一半,紫娟零觉这一剑攻得实在大过大意;第一,八卦刀陈原是秘门弟子的拿手好戏.竹林院不会不动波占加。他们不惜班门弄斧.拿它来对付秘门弟子,可见这阵式已有改良。
    第二,她攻向右后倒之前.理应先注意四面阵式的变化,也即应先立于不败之地位后,方能出招反击。
    如今她掉然出手,根本没有考虑上述两点,委实太过冒失。
    果然她叵手剑式才出,左右两个正面已刀光乍起,照射得她赶紧闭目。
    幸亏她对自己的冒失早有提防。
    所以紫娟发招也快,撤招更快,情形一有不对,她已回剑反击左右两名敌人。
    只听“当、当”两声,紫娟虽是不敢睁眼目注敌人的刀光,但她听声辨位,也感觉出敌人变招的情形。
    她的武功得自秘门真传,虽然这时陷身八卦刀阵之中,根本摸不亏责敌人的身形,但她久经秘门阵式的意陶,敌人的此时方位,就凭这两声金铁交鸣之声,她也料得出七、八分。
    只听她轻叱一声一招“野鸭翻云”,修地由有划向右后侧。
    这回她料得奇准无比,果然她的右后脱一声惊叫,长剑同时中的。
    这一招得手,紫娟右脚一族,猛踏一步。
    她踏出这一步的用意,正是要顺势加劲,好将长剑戮穿敌人。
    殊不知八卦刀阵委实严密得很,她右脚尖方向才变,左侧已涌来一股冰寒刀气。
    她恨得双脚一跺,硬生生撤回攻势,放走右后倒那名敌人。
    然后反围剑势,抵住左侧的攻击。
    不想左侧刀力道十足,尤其刀身所射出的光芒,直刺得紫娟心神一腔。
    就在这个时候,敌人的宽背大刀,已劈到她的面前。
    紫娟吓得惊呼一声,慌忙往有疾窜。
    这一审,虽然避开了敌刀,然而也因此使紫娟失去了她所占的坤位。
    坤位一失,攻入乾位的神差,顿时大受影响。
    本来神差在得到紫娟之助,侵人乾位之后,打得得心应手,大有破阵之势。
    依据杜剑娘的判断,只要紫娟能守住坤位,让神差在乾位中放手一搏,八卦刀阵必可瓦解。
    杜剑娘的见解相当正确,当紫娟守住坤位之际,在乾位中的神差,的确威风八面,逼使催阵的司徒敬,几乎应付不过来。
    想不到紫娟食动不守.一育抓计一根习l有两l时机就相沙守女协,也因为紫娟的一时贪功,不但她自己失去坤位,同时也影响到神差的攻势c神差力敌司徒敬,打得他步伐已开始杂乱。
    他正想痛快杀着,取下司徒敬的狗命,突党八卦阵威力却由弱转强。
    神差一时大惑不解,可是他偏偏没有余暇一探究竟。
    不但没有余暇,最后竟然大有应接不暇之感。
    杜剑娘端坐在马车之中,很清楚地看到阵式中的变化。
    当她目睹紫娟失去坤位,再看到神差的危急场面,忍不住美眸中落下串串伤感的泪水。
    那阵中虽然大战方酣,以紫娟和神差两人的身手,以及他们熟悉八卦刀阵的程度,虽然一时立刻还不至于失败身亡。
    然而杜剑娘知道得很清楚,她深知久战之下,失败的还是她们。
    她沉思一会,对围护在她身旁的八名秘门弟子,交待道:“你们八个人统统过来……”
    那八名男女立刻应声走到车前。
    杜剑娘长叹一声,又道:“你们人人方属于右尊者及紫娟座下,如今他们两人已危机四伏,你们可愿意合生救他们?”
    那八名男女立刻齐声道:“属下万死不辞!”
    杜剑娘美眸中闪动着泪光,徐徐道:“你们忠心感人,可是……我有话在充你们这一进入八卦刀阵,几乎是有死无生,你们知道吗?”
    那八名男女中,有人道:“启禀小姐!只要我们能破阵救出右尊者和紫娟姑娘,就是碎骨分尸,也在所不惜!”
    他说得豪情万丈,肝胆照人,其余的七名男女,也纷纷附和。
    这‘清景实在叫人感动万分,杜剑娘已感动得泪眼模糊。
    她知道她不必征求他们八人的意见,但只下令叫他们人阵,他们八人也不敢抗命不从。
    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做,这一阵子,她突然发觉自己的性情,已没有往日的浮躁冲动,她深党人与人之间,除了仇恨之外,还有更可贵的情谊。
    所以她愿意先征求八名属下的意见,同时她知道他们八人之中,若是有人不愿人阵救人的话,自己也不会逼迫他们的。
    这种心情,她并不觉得讶异,因为她已感觉出自己在变,只不知这种心情的转变,是好是歹而已。
    杜剑娘环顾那八名手下,道:“你们的忠义,我将永生难忘……万一你们在此舍生,我一定设法将你们的神位供人本门血坛之中……”
    那八名男女脸上莫不露出光采,一齐恭声道:“多谢小姐!”
    杜剑娘道:“那么,你们分由八面人阵,记住!先破坤位,再支援乾位,其他六个方位不必理它,知道吗?”
    那八人均出身西南秘门,杜剑娘的嘱咐他们当然一听便懂,于是他们八人同对宏声道:
    “属下记下了!”
    杜剑娘看了一下场中变化,道:“那么你们快去吧!否则恐怕来不及了那八人一齐向杜剑娘施礼作别,那种情使杜剑娘不忍车睹。
    她别过头去,前南自语道:“巫老师呀!巫老师!你没下这八卦刀阵,用来对付本门弟子,此刻有八名本门精英已踏入你没下的死亡陷阶,你将来如何向祖师交代?”
    杜剑娘终于痛哭出声,伏在锦团上,不忍看场中的情形。
    没有多久,场中已传出一连串的惨叫之声,声声宛如刀割,直刺进杜剑娘的心坎上。
    惨叫之声并没有持续多久,接着是一片寂静,静得连她自己的呼吸之声部清晰可闻。
    她缓缓抬起滚首,一睁眼正看到形状狼狈的神差和紫娟。
    她无力地问道:“右尊者!你们无恙吧?”
    神差道:“属下和紫娟姑娘都好……只是……”
    杜剑娘挥一挥手,打断神差的话,道:“我知道,本门那八名弟子均已壮烈牺牲了……”
    紫娟道:“是的,他们八个人均已牺牲了,可是小姐,司徒敬和他的十二名字下也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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