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剑娘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剑门十八鬼神惊
    她这个举动分明在试探风力及风向以决定射绳时所须的力道及发射时的位置。
    莫家玉从她的举动中,看出她这一射之力,必定得拿捏得非常准确。由她的慎重态度,莫家玉更深信岩崖之上,确是没有人在接应。
    紫娟相度好位置之后,已缓缓举起她手中的特制小巧弓箭,指向上空。那条长绳的顶端,并已穿扎在箭尾之处。
    只听“铮”一声轻响,一支仅有五寸多长的金箭,带起一阵异乎寻常的巨大破空之声,引着那条长绳,直向岩顶而去。
    刹那之间,那金箭已飞向岩顶,而那条长绳正飘在崖壁之前。
    紫娟回眸向莫家玉一笑,然后移步至长绳之前,握住绳子,试试它的拉力,看看是否已牢固在崖上。
    她连续狠狠拉了数下,那绳子显然已固定在崖岩之顶,换句话,是可以用来攀登揉升借力之用。
    莫家玉打断她的话,道:“还是由我先上……”
    紫娟盈盈一笑,道:“你怕我会在崖顶弄手脚,是也不是?”
    莫家玉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你我还在敌对之间,你要是趁我半渡之际,在岩上将绳子砍断,我不是要大大吃亏?”
    紫娟笑道:“那倒真是不能不防,不过你难道不怕崖顶早已经有人埋伏等待吗?”
    莫家玉耸耸肩,道:“我要是有那么多的顾虑,此刻我就不会跟你来。不过我可以确定,那岩崖之顶,根本没有人埋伏在那里。”
    紫娟露出讶异,钦佩之色,道:“你的才智胆识,实在令人佩服……”
    她这话确实由衷之言,但莫家玉却道:“岩顶虽则没人埋伏,但我这一趟上去,委实也是件冒险的举动。”
    紫娟微微沉吟,道:“你能不能坦白告诉我,你是不是与我家小姐有很深的交情?”
    她突然冒出这个问题,当然有很深的用意,这个莫家玉不会不知道。因此莫家玉反问道:“咱们现下的举止,与这问题有何关连?”
    紫娟道:“当然有关系……”
    她欲语又止,表情甚是无可奈何的样子。
    莫家玉道:“我明白啦,假使我与杜剑娘没有很深的交情,我这一趟上去,必然会有危险,对不对?”
    紫娟道:“你明白就好……”
    莫家玉道:“你为什么要先警告我?”
    紫娟突然脖子一红,呐呐道:“我……我也不知道……”
    莫家玉晒然一笑,改口问道:“那岩崖壁是不是可以通向秘府洞处?”
    紫娟道:“没路可通的……不过是可以攀越至谷口的。”
    莫家玉想了一想,道:“既是如此,杜剑娘绝不可能从这高崖上至岩顶,因为她的病势甚重,是也不是?”
    紫娟默默不语,是以未置可否,莫家玉又道:“那么,在岩崖上等待见我的人,一定另有其人了?”
    他停歇一会,又道:“但你何以要骗我?”
    紫娟抗声道:“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是奉了小姐之命,要将你截回的。”
    莫家玉问道:“是杜剑娘亲口传的命令?”
    紫娟道:“这……这不太紧要吧?”
    莫家玉道:“怎么不紧要,你被人利用,怕要坏了杜剑娘的计划……”
    他这句并非纯粹说来恐吓紫娟的,因为杜剑娘真伪难辨,还有一个杜剑娘等在大理城。
    他为了找出真的杜剑娘,就必须分秒必争,否则误了良机,也就误了他找杜剑娘合作的大事,岂不等于破坏了杜剑娘的计划。
    紫娟当然不知道其缘由,但她一向忠于杜剑娘,自然不希望有破坏杜剑娘的计划之事发生。因此经莫家玉这么一讲,神情便现出惴惴之色来。
    莫家玉见状,道:“你此刻也用不着着急不安,只要将那传令之人讲出来,我相信可以猜出这是怎么一会事的!”
    紫娟对莫家玉的才智甚是欣赏,因此经他这么一说,便脱口道:“小姐确是未曾当面要我截追你,是……”
    她突然有些警觉,停口不语,神情充满疑忌。
    莫家玉见状,不由得双手一摊,道:“你既然信不过我,不说也罢,反正我一上这高崖,便可分晓……”
    他话已说完,即大步越过紫娟,走到那长绳之前,伸手试一试拉力,便开始向上借力攀登。
    他的身手甚是矫健,不一会就爬到那岩壁之上,招手要紫娟上来。
    紫娟一看到莫家玉,利用等待紫娟的时间,走到那绳子的末端,查看那绳子到底结牢在什么物件之上。
    他循绳走过去,很容易就发现那引领长绳飞升岩上的金箭,牢牢钉在一棵大树之上,同时绳子也绕了数圈,紧紧扎住树干。
    莫家玉走了过去,仔细打量那才仅五寸的特制金箭,发觉那金箭原来是三叉式,两边的叉往下蜷勾,可以勾住树于,箭尾成柄状,柄上有小洞,并嵌了两片薄铁片。
    他对这金箭的样式设计,发生了莫大兴趣,因此很用心地研究观察。
    没有多久的时间,莫家玉已然看出那箭尾洞柄的作用,是要抵受空气,而嵌在中间的薄铁片,则可使金箭转变方向。
    换句话说,洞柄受空气之后,便靠薄片抵受之力,而使金箭在飞走之际,改变方向。
    因为金箭系自岩下直射上来,若没有薄铁片承受空气以改变方向,势必无法飞向大树,而缠绕住树身的。
    这道理听来像似简单,但金箭的改变方向与否,并非仅凭那洞柄的薄铁便可决定的。
    比方说,金箭发射之时,先由下至上依笔直方向飞至岩顶,然后再转换成左或右。而到底须多高,须多远,才能恰在那时转向,绝非薄铁片可决定的。
    像这种力道之准,全得靠射箭之人所发的力量及风向而定,否则绝难恰到好处。
    由此可见,那紫娟是此道中之老手,才能将金箭如此完美地射至岩上,并使其转向飞绕树身。
    正当莫家玉暗暗赞叹之际,那紫娟亦已爬上了岩顶,且直到他的身旁。
    她发现莫家玉正在端祥缠绕在大树的绳子之时,立刻说道:“你看出了什么没有?”
    这话显然有意考考莫家玉的判断力,莫家玉道:“这金箭叫什么名堂?”
    紫娟道:“叫金探子!”
    莫家玉道:“金探子?名字倒很别致……是什么人设计的?”
    紫娟似乎很乐意谈这件事,因此很快地道:“是我家小姐设计的!”
    莫家玉讶然道:“真是杜剑娘设计的?”
    紫娟不悦地道:“难道这事我也用得着诳你?”
    莫家玉忙道:“我没说你骗人,我只是很觉意外而已?”
    紫娟“哼”了一声,道:“你瞧不起我家小姐是不是?”
    莫家玉觉得女人的小心眼实在好笑,道:“我怎敢瞧不起杜剑娘,她的确是个多才多艺的女人。”
    他心里确是有此看法,因此这话说了出来,诚诚恳恳,不由紫娟不信他是衷心在称赞杜剑娘。
    当下紫娟又放松了紧绷的娇脸,道:“我家姑娘会的事情可多啦!”
    她说来恰似稚龄孩童,夸言赞美自己的父母,充满了无比的信念和深厚的情感,使得莫家玉甚是感动。
    于是莫家玉道:“你既是对你家小姐如此敬爱,你有没有想到过应该怎样去帮忙她的事?”
    紫娟微微一怔,道:“我应该如何去做,才算帮了小姐的忙?”
    莫家玉沉吟一会,道:“这事不能由我说出来,否则你一定会误会我有意利用你对杜剑娘的忠心.对也不对?”
    紫娟想想也有道理,此时此地,如果莫家玉叫她应该如何做事,她未必肯相信。
    莫家玉转了话题,道:“那金探子设计虽然若是巧妙,但假若不知使用之法,必然也无法利用,对不对?”
    紫娟道:“那当然,我家小姐是花费了一番心思,才将金探子设计及使用方法想完成……”
    莫家玉问道:“这么说,要使用金探子必定相当困难的了?”
    紫娟一面收拾那缠绕在大树干的长绳,一面说道:“那也未必如此,说穿了也没有什么难处。”
    莫家玉“哦”了一声,心里想道:“我原以为要使用金探子必定相当困难,听紫娟这么一提,可能有独门诀窍可资应用……”
    他继续想道:“我本可利用金探子来试探出真假杜剑娘,可是据紫娟所言,此举未必可靠。”
    一则金探子之设计原理,虽然甚是深奥,但既经设计出,模仿实在不难。
    二则杜剑娘既然已经将她的独门使用手法,传给了紫娟,可见懂得使用金探子的人,必不仅仅几个人而已,说不定秘门中人人会用。
    所以莫家玉便打消了利用金探子以难倒冒牌杜剑娘的念头;不过,他仍然存有希望。
    比方说,那冒牌杜剑娘未必会注意金探子,如果她忽略这点,莫家玉仍然可以利用它来试探的。
    紫娟已经将长绳收拾好,并拔出插在树身上的金探子,站了起来,道:“咱们走吧!”
    莫家玉道:“你到现在还相信杜剑娘就在这岩上等我?”
    紫娟点点头,道:“我奉令如此做,小姐在不在岩上,那是她的事……”
    莫家玉问道:“是谁转送这个命令给你的?”
    紫娟道:“等一下你便知晓……”
    莫家玉道:“你对这个人一定相当信任,对也不对?”
    紫娟笑道:“那也未必见得!”
    她生似不想再扯下去,而莫家玉却很想从她的口中多探听一些消息。
    只是紫娟已然径自往前走,莫家玉也只得随后跟了过去。
    两人绕过一片疏林,眼前现出一块面积不小的开阔地,甚是平坦。
    走在后面的莫家玉突然说道:“你现在带我去会见的人,一定不是杜剑娘,是也不是?”
    紫娟闻言停止脚步,回首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只奉命将你交给他,他自然就会安排让你见到我家小姐的。”
    莫家玉道:“我明白了啦……”
    紫娟本已举步,闻言又停步转过头来,用充满讶异的眼光,看了莫家玉一眼,道:“你明白了什么?”
    莫家王道:“这人我一定见过他,是不?”
    紫娟果然现出惊奇的表情,道:“你如何晓得是他?”
    莫家玉笑笑,道:“因为秘门之中,除了杜剑娘之外,就只有这个人想见我……”
    紫娟仍然不解,问道:“既是如此,你怎能分别出是我家小姐或是他指使我抓你回来的?”
    莫家玉道:“那很容易。一来你家小姐明明病势沉重,绝不会在见过我之后,又突然命人抓我回去。何况如果她要我再回秘府的话,我是不会拒绝的,杜剑娘应该明白这个,所以她绝不会强用。”
    紫娟道:“那么,你是说,因为我和巫谟对你动手,你就断定不是出自我家小姐的主意了?”
    莫家玉点头道:“正是!”
    紫娟道:“还有呢?”
    莫家玉顿了一顿,才道:“再者杜剑娘也不是个反复无常,犹疑迟疑的女人!”
    紫娟细细咀嚼他的看法,心中不禁大为佩服,她付道:“我与小姐自小在一起长大,服侍她大半辈子,居然没能发现小姐的性格,实在惭愧之至。”
    莫家玉不再说话,当先走进那块林中的开阔地,仰首四下略一巡视,嘴角含着冷笑。
    此刻紫娟也已经走到他的身边,并发觉他那不经意的一抹冷笑,心中甚觉奇怪,不由得露出讶异的眼光,盯着莫家玉。
    莫家玉站在场地当中,道:“是不是鬼使命令你派人拦截我的?”
    紫娟反问道:“你怎会知道?”
    莫家玉指指场边的一片疏林,道:“这林中已然经过一番布置,而那手法正是鬼使的擅长,我没猜错吧?”
    紫娟此刻对莫家玉真是又敬又怕,她不得不承认莫家玉是她生平仅见,才华毕露的男人。
    她真不相信在这世间上有如此完美的男子,人品已够人心中暗许,而才智与胆识更是高人一等,令人心折。
    她不禁多看了对方一眼,只见他适才的那一抹冷笑,已然消逝,正在全神贯注地注视在前面疏林。
    莫家玉此时已可以肯定,那侍才傲物、目空一切的秘门鬼使,正是命令紫娟及巫谟等人,在子午谷口截杀他的主谋。
    但他实在猜不透鬼使此举,到底有何企图。
    还有,他怎能轻易使紫娟受命于他,且相信他的命令是出自杜剑娘的授意?
    莫家玉虽然明白此番重新进入这子午谷中壁岩之上,恐惧没法像上次那样好应付,但是他仍然闯入了这龙潭虎穴,因为他隐隐觉得,在秘府中养病的杜剑娘,似乎还有许多话想告诉他!
    这是他主动随紫娟上到这壁岩的主要理由,再次他亟须知道秘府鬼使利用紫娟等人的举动,到底抱何居心。
    被一片疏林所围绕的开阔地,空荡荡的没有人迹,可是场中却充满一片肃穆逼人的沉寂,连紫娟心底中,都不自觉地涌起了怯意。
    只见莫家玉伫立在场中,气宇神定,看不出有慌张的神态。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的光景,前面疏林闪出了两个身着白衣的长发怪人,迅速地走到莫家玉的跟前。
    这两个人有一位果然是年轻的鬼使,另一个人是个中年道士,独眼,左脸有一块疤痕,看来丑陋已极。
    两人一走到莫家玉之前五步之遥,才停下步伐。
    鬼使一看莫家玉,便冷冷道:“你见过了小姐?”
    莫家玉点点头,道:“见过了!”
    鬼使又道:“哼!你当真太大胆了!”
    莫家玉讶然说道:“此话怎讲?”
    鬼使还要说话,那名奇丑无比的长发道人,露出骇人凶光,徐徐道:“尊驾既是见过小姐,有没有获得什么结果?”
    莫家玉道:“贵门杜姑娘病势甚重,在下没有机会同她详谈!”
    紫娟突然插口道:“禀仙长,他的话没错!”
    那奇丑道人“哦”了一声,道:“鬼使,这人惊必不敢骗咱们吧?”
    鬼使道:“仙长有所不知,这厮鬼计多端,万不可轻信他……”
    那丑道人沉吟一会,道:“贫道荆棘子,行事一向不为己甚,尊驾如实言不诳,今天的事便好办!否则……”
    莫家玉道:“在下今日得入宝山,亦曾获准,存心既无不良,所言自是非虚,请道长不可疑心!”
    鬼使急急插口道:“你虽然经本座准许才得进入秘府,但本座却是被你所骗,你还不承认!”
    莫家玉闻言,心中飞快想道:“这鬼使怎会在荆棘子面前自承受骗呢?”
    莫家玉自忖鬼使的个性,应该不是个容易自承错失的人。那么,他在荆棘子之前的态度,是不是另有作用?
    他正在运思推测,荆棘子已道:“尊驾刚才之言,诚然不虚,可是杜姑娘已无法开口解释,贫道只好有劳尊驾了……”
    紫娟突地变色道:“怎么啦,小姐她……她……”
    荆棘子微微一笑,道:“紫娟姑娘,小姐好好的,只不过略略昏迷,一时无法说话而已,你不必心惊……”
    紫娟抚着胸口的手,这时才缓缓放下,自言自语道:“谢天谢地!”
    荆棘子此刻又道:“尊驾听清楚我的话了没有?”
    莫家玉道:“仙长不知要在下解释什么问题?”
    鬼使开口想说话,荆棘子已先摇手制止他。鬼使好像很敬畏这名奇丑的道人,终于把话吞了下去。
    只听荆棘子道:“贫道要你陪我们去见一个人!”
    莫家玉道:“什么人?”
    荆棘子眼中突然露出不耐的表情,冷冷道:“尊驾去也不去?”
    莫家玉没有立刻作答,他心中想道:“看来荆棘子在秘门的地位甚高,今天他突然被自命不凡的鬼使过来找我,可见所牵涉的事,必定相当重大,否则鬼使不会搬他出来……”
    这是件什么事?有那么重要?
    莫家玉念头电转,猛然间,灵光一现,不禁大吃一惊,忖道:“莫非那留在大理城等我消息的杜剑娘,已经潜人这梵净山子午谷来,且已经和鬼使等人搭上线?”
    他一念及此,不由暗叫一声“糟”,想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越发难于分辨出真假杜剑娘了……”
    莫家玉的想法是,这事绝不能让秘门的人参与,因为秘门中人,显然个个对杜剑娘均存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是以,万一秘门中人知道两个杜剑娘之中,必有一名是冒牌的人,但在未查明之前,这些秘门中人,受那感情拘束,必不会对两位杜剑娘任何一人有所怀疑的。
    这是从好的方面去设想。坏的方面,就是两位杜剑娘均有可能受怀疑,如此一来,真的杜剑娘就要吃亏。而假若秘门中人采取后一种态度对待杜剑娘的话,不正是合了神探陈公威的心意吗?
    莫家玉越想越替那真杜剑娘担心,只不知事情演变下去,是好是坏,还未可知。
    但是事已至此,莫家玉也无可奈何,目前他亟须要做的,便就是赶快把真伪杜剑娘分辨出来!
    莫家玉实在不愿事情真如他上述所料想的一般,因此问道:“在下如若不去,看来也无法脱身,是也不是?”
    鬼使道:“你知道便好!”
    莫家玉想一想,道:“紫娟姑娘呢?她是不是也一道去见那人?”
    鬼使不待荆棘子开口,便抢先说道:“她不必去了!”
    莫家玉“哦”了一声,看那荆棘子一眼,道:“既是如此,我能不能借紫娟一步说话?”
    鬼使正想反对,荆棘子已道:“有话快说……”
    莫家玉向他道声“谢”,走近紫娟之旁,轻轻说道:“紫娟姑娘,如果我所料不差,此去对杜剑娘甚是不利,因此我想请你帮个忙……”
    紫娟茫然不知他话中之意,道:“什么事?”
    莫家玉道:“以后我自然会向你解释明白,你先决定帮不帮我这个忙?”
    紫娟点点头,表示答应帮莫家玉的忙。但点过头后,心中却大为后悔,忖道:“我怎会但凭他的三言两句,就相信了他呢?”
    她对自己适才的举动,又是惊异又是后悔。
    莫家玉一见紫娟点头答应,登时露出笑容,使得还在想反悔没有拒绝帮忙的紫娟,立刻又改变了心意,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莫家玉道:“这是以后的事,等下你先离开此地,到梵净山脚下等我,我这边事完,立刻会赶去与你会合,那时再谈。”
    紫娟不禁露出关心的神色,道:“如何把此地的事情了结?”
    莫家玉考虑一下,才道:“我打算在你离开此地之后,立刻出手将他们俩人击退……”
    紫娟闻言大吃一惊,道:“那如何办得到……”
    她还要讲下去,莫家玉已用眼色阻止她,紫娟只好闭口不语。
    此刻紫娟反而觉得莫家玉一定可以击败荆棘子和鬼使,因为她似乎已从对方的语调沉雄的气势中,获得了满意的答案。
    莫家玉又轻轻说道:“你知道我的意思了没有?”
    紫娟道:“知道!不过,你何不见过他们要你去会见的那人之后,再作出手的决定呢?”
    莫家玉道:“不行!到那时候,我恐怕下不了决心……”
    紫娟道:“什么样的决心?”
    莫家玉道:“时间不多了,以后再告诉你好不好?”
    紫娟点点头,正在这个时候,那边鬼使已叫道:“你们讲完了没有?”
    莫家玉在转身之前,再用眼色向紫娟示意按交代行事,然后才回答鬼使道:“一切就绪,但凭吩咐!”
    鬼使一见莫家玉眉间竟然没有焦急之色,深觉奇怪。
    因为依据鬼使的想法,任何人置身于莫家玉目前的境遇,理应会焦急不安才是。
    他正在猜想莫家玉何以变得有恃无恐之际,紫娟已对荆棘子道:“禀仙长,且容小婢先行一步……”
    荆棘子也客气地对紫娟道:“姑娘请便!”
    紫娟福了一福,径自往回路而去。
    莫家玉目送她的身影,消逝在疏林之外,方始向荆棘子道:“道长执意要在下同去吗?”
    荆棘子道:“不错!”
    莫家玉道:“如果这人是杜剑娘的话,在下将拒绝前往!”
    荆棘子及鬼使两人,均露出惊讶的眼光,瞪着莫家玉的脸。
    莫家玉徐徐又道:“在下的意思,道长听见了吧?”
    荆棘子道:“尊驾怎会知道贫道欲邀你去见杜姑娘?”
    莫家玉耸耸肩,道:“在下只不过随口猜猜而已,怎么了?难道说,道长真的是要我去见杜剑娘?”
    荆棘子道:“正是!你猜的一点也没错!”
    鬼使这时现出怒色,大声道:“你既然早已心里有数,何故又作弄我们?”
    莫家玉道:“我哪里能未卜先知,还不是你们告诉我的!”
    鬼使变色道:“放屁!我们什么时候告诉过你?”
    莫家玉好整以暇地道:“第一,你穷追不舍,不惜用武力将我逼回来,显见你等容不得我走出子午谷。第二,此事若非相当重大,你也不会劳动荆棘手道长,对也不对?第三,刚才见面时,你口口声声指我骗过你,我想来想去,自我进入子午谷之后,所说的话,单单隐瞒你一件事,就是没提起过还有一位杜剑娘与我同来……”
    他停歇一会,又道:“由这三点使我想起,你必然已见过与我同来的那位杜剑娘,还有……”
    荆棘子道:“还有什么?”
    莫家玉道:“还有,在秘府太清阁中养病的杜剑娘,道长刚才已向紫娟证实过,仍在昏迷状态中,所以鬼使发令抓我回来,其实是假另外那位杜剑娘之名,对也不对?”
    鬼使冷哼一声,道:“你说得不错,不过你分析得未免太勉强。”
    莫家玉道:“哪一点太勉强?”
    鬼使道:“因为本座根本就未假借任何一位杜姑娘之名,传令给紫娟姑娘!”
    莫家玉道:“哼!你别想唬住我,紫娟在秘门中虽系下人身份,可是有杜剑娘宠她,你们平日亦均敬重她三分,别说你鬼使三言两句就想令她听命,哼!恐怕连荆棘子道长都无此把握吧?”
    鬼使一时语塞,显然莫家玉说得不错。
    莫家玉又道:“由此可见,鬼使你必定费一番言词,再假借杜剑娘之命,指使紫娟带领巫谟追杀于我,对也不对?”
    他停歇片刻,继续又道:“由此可知,第一个杜剑娘得病昏迷,根本无法传令给紫娟,那么,紫娟所奉之命,就只有第二个杜剑娘了,是也不是?”
    荆棘子道:“你果然才智过人,但你也低估了本门的实力,才敢大胆潜入本门制造事端!”
    莫家玉忙道:“道长千万别误会……”
    说话未说完,鬼使已道:“哼!什么误会不误会,你多弄了一个杜姑娘,使得我们搞不清楚孰真孰假,不是想在本门中制造事端,以逞阴谋是么?”
    莫家玉心想:“反正这事扯下去,也无法得到结果,倒不如先筹思脱身之法要紧。”
    他之所以不愿赐见与他同到梵净山的那位杜剑娘,实在因为他委实弄不清楚谁真谁假。
    是以,他须得与两位杜剑娘均维持疏远,拒绝见面,否则如疏远一方,而亲近另一方,则很容易为亲近的那人所影响,而失去主观判断的能力。
    莫家玉的这个顾虑甚是,尤其在他已见过两个杜剑娘之后,更无须对任何一方太接近,免得影响了他判断真假的能力。
    但他知道摆在眼前的情势,绝不容他有所主张,换句话说,鬼使很明显地表示,莫家玉须得听凭他们的命令行事。
    莫家玉忖道:“反正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想解释也无可奈何,倒不如先设法脱身,再作道理!”
    当下莫家玉开口道:“贵门竟然误会在下有意在此制造事端,在下如果再周旋真假杜剑娘之间,岂不是要受更大牵连,所以在下已决定不陪两位去见那一位杜剑娘了!”
    鬼使踏前一步,吼道:“什么?”
    莫家玉两手一摊,没有答理。
    那荆棘子却用冷冷的语调道:“贫道从不强人所难,但今日事关本门,说不得就只有劳尊驾一趟了!”
    莫家玉道:“在下已经声明过,无意再置身贵门是非之中,请!”
    他话一说完,抱拳一礼,转身就要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莫家玉回身之刹那,那鬼使已“呼”一声,抢在他的跟前,双手抱胸,拦住了莫家玉。
    莫家玉知道非先发制人,抢得先机不可,否则绝难逃出他们两人联手之力。
    于是,他猛地飞起一腿,使个“马后蹄”的普通招式,踢向鬼使!
    鬼使看也不看,两手一抄,就势要扯住莫家玉的后脚跟。
    可是他一捞成空,也不知对方用何身法,居然一个旋身,转到他的后侧而去。
    鬼使心中大怒,破口骂了一声,同时转过身子,道:“好小子,你可真有两下子啊!”
    他语声才落,抬眼看了莫家玉一眼。
    这时莫家玉已“呛”一声,撤出一把长剑在手,神情也变得冷漠之至,显然他已下决心要收拾鬼使。
    他将长剑轻轻一抖,招式未发,剑身已涌出一股慑人的寒意,逼得鬼使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就在鬼使错愕之间,莫家玉长剑已吐,攻向他左胸的极泉穴!
    鬼使矍然一惊,哪敢待慢,不等对方剑势变老,就已飞快地向当胸而至的剑光一连拍出了三掌。
    但莫家玉却突然将剑尖改刺为扫,放过了鬼使左胸的穴道:“嗖!嗖!嗖!”连续三剑,均是“划波式”的手法,绵绵不息。
    这三剑一气呵成,带动了一匹夺目寒光,罩住了鬼使的左右去路。
    鬼使仍不服输,他根本不知道这三手剑招,是得自华山秘传“坎巽剑”的精髓,凌厉无与伦比。
    因此,他竟然妄想以空手入白刃的绝技“分波掠影”手法,用左手猛探攻来的剑势。
    在一旁的荆棘子看得真切,急得大喊一声,道:“不得鲁莽!”
    鬼使这时也知道要糟,他不愧是个秘门高手,眼看他的左手就要遭到断臂之厄。
    但见他变招快速绝伦,左手抽出之同时,右脚尖也同时蹬向莫家玉!
    莫家玉原本就无伤人之意,因此剑势控制得恰到好处,说撤便撤,一下子便翻腕改为守式,同时也避过了鬼使情急的一腿。
    鬼使在千钧一发之中,果然幸得无恙,但也不由得他不吓出一身冷汗,站在原地死盯着抱剑含笑的莫家玉。
    他的脸色由白变红,再由红转成铁青,显然心中怒恨已到极点。
    双方就这样僵持片刻,鬼使蓦地狂啸一声,飞扑仍然抱剑而立的莫家玉。
    可是他身形才动,荆棘子比他更快,一股硕大的潜力,已然发自荆棘子的袍袖。
    鬼使冷不防被这股自后发至的潜力,撞得脚步踉跄,失去了飞扑的凶猛气势,不得不煞住前冲的脚步。
    荆棘子在鬼使停住前扑动作之同时,如鬼魅般地掠至他的前面。
    直到此刻,莫家玉仍然抱剑伫立,神情已由刚才满脸笑容,转变成肃穆与冷漠,令人望而生畏。
    荆棘子指着莫家玉的神态,对鬼使道:“还亏你是本门两使者之一,你不看看人家摆的是什么架式?”
    鬼使用疑惑的眼光,仔细看了莫家王,道:“这……这是?”
    荆棘子脸上的那道疤痕,渐渐成赤黑之色,难看至极,道:“哼!连名震寰宇的剑门十八招起手式,你都看不出来,还想逞能!”
    鬼使闻言大吃一惊,惶然道:“什……什么?那就是绝代剑祖所传秘艺剑门十八招的起手式?”
    荆棘子很慎重地道:“不错!”
    鬼使蓦地狂笑不止,好一会才道:“剑门十八招,据传是宇内四大绝艺之一,今日得会,真是我鬼使三生之幸呀!”
    他喃喃自语之后,猛地大步走向莫家玉之前,扬声说道:“阁下竟然连剑门十八招都已使过,失敬,失敬!不过依你神情看来,恐怕单只会起手式而已吧?”
    莫家玉道:“你何不试试看?”
    鬼使微微一怔,道:“本座正想一试!”
    他反手“吓”一声,亮出了一把折扇在手,道:“本座偏不信剑门十八招,强得过本门绝艺!”
    此刻莫家玉又已抱剑在胸,剑尖微微由他的左肩部指向乾位,向阳,朝天,外背内刃,刃离胸襟四寸,右手仅用三指捏住剑把。
    这架式,分明就是天下四大绝艺之一的剑门十八招起手式。
    这回鬼使看得真切,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是他生性偏激,争强逞能以习惯,是以心中虽然有些惶恐,但他仍然抱定孤注一掷的念头。荆棘子见状还想喝住鬼使,但已来不及。
    只见鬼使手中把扇赫一声亮开,同时快逾闪电般地当头罩向莫家玉。
    扇未到,扇风却鼓动飞沙,先就卷向凝神而立的莫家玉,把他的衣袂吹得呼呼作响。
    就在鬼使人随扇走,堪堪欺近莫家玉之时,莫家玉突然后退了半步,然后翻腕划出一剑。
    这一剑看似轻描淡述,但所指之部位及所施之力道,恰到好处,使得鬼使不得不微微一挫。
    鬼使虽然变得奇快,可是太小心了莫家玉这招“我见犹伶’的剑招,居然在变式之时,自然留下攻着。
    鬼使这一念之差,登时使场中情势立分。
    莫家玉一式未变,一招未老,已迫得鬼使丝毫没有换招进攻的机会。
    剑门十八招前三式,自第一招“我见犹怜”开始,原就有警告敌人的意味。
    换句话说,莫家玉所使的这招“我见犹怜”,其实并无伤敌之意,除非敌人不知好歹,一味想抢攻。
    这时的鬼使,就是不死心。他一见名震武林的剑门十八招不过尔尔,竟是浑忘了适才手忙脚乱的窘状。
    当下奋力一擎,妄图破灭莫家玉的生机。
    他连连施出秘门移形换位的奇门阵法,向莫家玉攻出了七、八扇之多。
    而莫家玉却施出了剑门十八招的首招三式,此刻正好招式已老,他正打算使出第二招“绵绵此恨”。
    鬼使就在此刻配合他的奇门阵法,将身影幻化成一片朦胧,左右前后,毫不饶人地向莫家玉猛攻!
    可惜他的身影虽则奇幻诡计,但莫家玉的招式都是按一成不变的剑法施展即可,根本不必去辩认敌人身形。
    所以当莫家玉的第二招“此恨绵绵”攻出之时,在一旁的荆棘子不禁吓了一大跳。
    因为这时鬼使正好就在莫家玉的右手侧,而莫家王这一剑,剑尖已改直刺之势。
    是故,如果鬼使纵落的方位不改变的话,落地之际,正好赶上莫家玉一刺之刹那,整个前胸穴道,均将难逃遭刺中之厄。
    荆棘子晓得当局者的鬼使,必然不会发觉到这种危机的。
    他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荆棘子也顾不得体面,拂袖突袭莫家玉。
    所幸荆棘子所拂出的袖风,正好撞上了莫家王的剑尖,使得本已指向鬼使胸前玄机大穴的长剑略略偏向。
    然而,鬼使仍难逃一剑之厄,只听他惨叫一声,坐倒在血泊中。
    莫家玉收剑看了看鬼使,发觉他上身已染得一片血红,鲜血还泪泪自他的白袍袖口,涌至沙土之上。
    鬼使人虽然受伤不轻,可是仍然奋力用两手顶住地面,支住他的上身,维持不倒的姿势,神情甚是骇人。
    荆棘子忙过去察看了他的伤势,并且自随身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喂给鬼使吞下。
    他一面替鬼使止血,一面注视着莫家玉的举动,生怕莫家玉会突然向他俩下手。不过莫家玉并未乘人之危,他默然不发一语的提剑长立,脸上仍未消除他那股凛人的气势。
    荆棘子放心地把鬼使止住了血,然后将他扶到林中休息。
    当他重回莫家玉跟前时,却抱了十数枝枯树枝。他先把枯枝堆在地上,才道:“尊驾确是个不可忽视的手,待贪道也来领教。”
    莫家玉道:“在下为势所迫,只好一战了!”
    荆刺子点点头,称赞道:“嗯!举止不亢不卑,胆义超人一等,尊驾果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莫家玉道:“多谢夸奖!”
    荆棘子道:“可惜贫道不得不毁去你!”
    莫家王笑道:“鹿死谁手,还未分晓哩。”
    荆棘子突然改口道:“尊驾叫莫家玉?”
    莫家玉道:“正是!”
    荆棘子嗯一声,又道:“你研究过奇门阵法没有?”
    莫家玉道:“实在讲,此道在下涉猎一二而已。”
    荆棘子道:“那敢情好,贫道就要你试一试秘门奇门阵法的厉害!”
    莫家玉挥手道:“慢着!莫非道长想以斗奇门阵法对付在下?”
    荆棘子道:“那还用说,怎么了?尊驾胆怯了?”
    莫家玉沉吟一会,道:“在下若是承认的话,道长也未必会放过在下,对也不对?”
    荆棘子冷冷道:“那是当然!”
    莫家玉道:“那么容在下告诉你,在下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奇门阵法……”
    荆棘于哈哈大笑,道:“尊驾这话也未必是假,好,咱们就试试看。”
    他突然撩起白色长袍,顺手捡起枯枝然后道:“尊驾小心!”
    荆棘子语声才落,只见他两手同时不闲,一连用很快的手法,向莫家玉四周,投去了十二枝枯树枝。
    当他投完十一枝之后,指着那些遍插在莫家玉四周的枯树枝,道:“贫道最警告你,我手中最后一枝树枝投出之时,也就是尊驾败灭之期,你信也不信?”
    莫家玉知道荆棘子的话,绝不是寻常吓人的话。
    是以,在对方警告之后,立刻很慎重地戒备起来。须知那些遍插在莫家玉周围的枯树枝,虽然长短不一,但荆棘子所使的手法,却与众不同。
    因为那十一枝枯树枝插在地上的方位,正好形成了密不通风的阵式。
    换句话说,那十一枝枯枝,已然按照奇门阵法排成一座铜墙铁壁,目的固然是要先困住莫家玉。
    莫家玉衡量情势,自然也看出荆棘子此举,必不可等闲视之,因此他的戒备便越发慎重。
    荆棘子一见箭已在弦,他当然不会放过可以困住敌人的机会,于是他扬袖打出最后一枝枯枝。
    莫家玉此刻疑神全力注视那最后一枝枯枝的去向。但见那枝毫不起眼的树枝,自荆棘子袖中飞出之后,很快地飞向莫家玉左侧约三尺远的地方落地。
    莫家玉虽则看得真切,可是就在那第十二枝枯枝落地之同时,莫家玉突觉四周泛起了一阵蒙蒙幻影。
    那阵幻影,看起来宛如走马灯,使人认不清方位何在。
    莫家玉这时已深深觉得,荆棘子所摆下的奇门阵法,确实不同凡俗,使人不可捉摸。
    这时,被困在阵中的莫家玉,竟以为荆棘子的攻势,就要发动,但事实不然。
    阵外静悄悄的,在阵中的莫家玉,渐渐感觉出四处茫然,他置身阵中,恰似一个迷路的樵夫,辨别不出东南西北。
    事情已很显然,由荆棘子设下的阵法,主要目的就是先困住莫家玉再说,至于攻扑杀戮,可能还待荆棘子招来帮手,才会发动。
    莫家玉所料的果然不差,他处身在秘门荆棘子的奇门阵法中,只觉得天旋地昏,人和心均有七上八下之感。
    这阵法当真厉害,莫家玉直至此刻,方始暗暗叫苦。
    时刻很快消逝,被困在阵中的莫家玉不禁大大后悔,后悔为何刚才毫无半点防范之心?
    他暗自寻思脱身之法,从那十二枝枯树想起,再回意荆棘子最后打出的第十二枝枯枝方位,然后他道,第十二支枯枝就在左侧约三尺远的地方……
    离第一枝枯枝亦在三尺远,但这两枝枯枝之角度,自莫家玉所面对之处算起,应是成斜角之处。
    而第二枝与第十一枝,正好也成斜角,依此类推,虽然不能确定各枝打出的次序,但可见十二枝枯中,竟有六对斜角,亦即两枝成一对,十二支成六对。
    莫家玉再推算两下距离,则最远的是十二尺,最近的为三尺;换句话说,每三尺成一变化。
    那么,从这项比例看来,不仅树枝之方位一定,连距离亦按一定排定,角度固不用说。
    这是什么阵法?
    正当他苦思之际,阵外已传来纷沓人声,敢情是荆棘子找来了帮手。
    这时奇阵之中已漆黑一片,连伸出的五指也难辩认,因而在阵中的莫家玉,其心情可知。
    可是,莫家玉并不因此灰心,他从被困之时开始,一直在运思盘算着脱阵之法,可以说心无旁意。
    阵外虽然亮起了火炬,但在阵内的莫家玉,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原来莫家玉自入困之后,一刹之间,竟然已超过了两个时辰,原本明亮的场地,已开始漆黑……
    且说荆棘子以独门三三回原阵困住莫家玉之后,他并无久困莫家玉的意思,因为他一直认为莫家玉有能力脱出阵法。
    是以荆棘子先舍下了莫家玉,送鬼使回去治伤,然后邀集了本门弟子,赶回阵前。
    他先查看所排设的三三回原阵,觉得与先前一样,完美无瑕,知道莫家玉必然仍被困阵中,当下放心不少。
    荆棘子一共带来了十二名弟子,这十二名秘门弟子,个个擅长催动三三回原阵之法,是以,实际上荆棘子所带来的十二名秘门弟子,就等于另一座奇门阵。
    于是,他着先巡视了阵式一周,然后对那十二名磨拳以待的本门弟子,命令道:“列下催阵方位!”
    那十二名凶悍的秘门弟子,齐声道是,从那一句答应之声,便可知道这十二人是久经训练的专才。
    只见那十二人迅速移位,那占据十二个阵位,就只待荆棘子下令,便可催动困住莫家玉的三三回原阵。
    被困阵中的莫家王,虽则无法看透阵外的景物,但他却可听见阵外的声音。
    因是那十二名秘门弟子移位排阵之际,莫家玉遂仔细侧耳听他们的脚步声,以探出十二人所在的方位。
    阵外很快地又复寂静,莫家玉忖道:“看情形,秘门的人已准备就要催阵攻击了!”
    他料想得一点也不错,那十二名秘门高手,已开始按照部位,掩进三三回原阵中来。
    可是,莫家玉一点也感觉不出来,但他的警戒心甚高,早已蓄势而待。
    蓦地,阵中传来一声尖锐的裂帛之声。
    莫家玉但觉脑中轰然,神智微微昏眩。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狂风,已然向莫家玉前胸撞至。莫家玉奋力一挥,借势纵身倒退,这一退步少说也有一丈之遥。
    然而,莫家玉堪堪纵落实地,又有一掌力,疾扫而至。最糟的是,莫家玉根本无法判断出敌人的位置,是以吃亏甚大。
    就这样,莫家玉只有捱打的份,一时险象环生,若非他一身功夫甚是了得,恐怕早已受伤倒地了。
    莫家玉被攻了七、八次之后,虽则仍然无法判断出敌人的方位,但他发觉敌方出手时的时间,似乎都按一定空挡,这是为什么?
    他迅速运思推测,心中忖道:“他们出手的快慢,似有一定的规定,这是什么原因,会不会是由于换位使然?”
    他觉得这个推论甚为合理,设非催阵之人不是因移形换位之故,何须按一定空挡出手呢?
    因为这样做,无疑可以给予莫家玉获得喘息的机会,同时间歇出掌,莫家玉也可以推测出下一招的时间,而事前趋避。
    当然,如果被困阵中的人,武功较差,或才思不够敏捷的话,是无法一下子便看出这些道理来的。
    莫家玉自是不同,他不但看出了敌人出掌受限制之原因,同时也渐渐地清楚了下一掌所发的方向。
    他再经过二、三掌的证实后,证明他的推断一点不错,于是心中的慌张就消除了许多。
    目前,莫家玉虽然仍处在被动的地位,也就是说毫无还手的机会。
    只是,他至少已可免除受伤甚至丢命的危机,那么他便有余裕可以分神去思阵筹脱之法了。
    这一个机会,对莫家玉来说,实是相当重要。因为有这个机会,莫家玉起码可证明还有脱逃的希望。
    当下莫家玉精神大振,他一面谨慎地应付敌人出其不意的攻击,一面注意阵法移动的规律。
    须知,无论任何形式的奇门阵法,必然都是按照一定的规律摆设下来的。如果能想出它的变化,就不难寻出破阵之法。
    莫家玉这时正好以一招“落花飞絮”拼了一名敌人的攻击,人也随招移动,很自然地向左边移了六、七步远。
    这时,他大约已向左移位了五次,因为他在每次拼招之时,总觉得人如偏向左侧,则敌人总是尽力堵挡,生似怕他有脱阵的机会。
    而人如向右移,敌人似乎有意让他过去,压力便会放松。
    莫家玉怔道:“他们如此坚守左侧,显然是怕我从那边寻出脱阵之法……”
    他一念及此,雄心顿起,就在一招“落花飞絮”之后,他不待敌人出手,紧接着借势提气,使出“冲天飞”的绝顶轻功,冷不防又向左侧疾射而去。
    莫家玉已算准他这一飞之势,催阵的秘门高手绝对来不及防范,因为这正是他们在换位之刹那。
    果然他的判断一点没错,他人在阵中飞跃了丈许远,居然毫无阻挡。
    莫家玉知道良机不再,他估量秘门高手换位已完成,攻击就要发动。
    他知道敌人这一击之力,必然自左侧而来,因此他人落实地,很快地向前推出一掌。
    这一掌莫家玉是运足功力而发的,虽则他依旧无法看清前面的敌人,但他知道前面必然有人补位的。
    莫家玉掌风才发,挡住他左侧的人,果然传来一声闷哼。
    这一声闷哼,莫家玉听得真切,心中大为振奋,他循声而进,人随掌走,猛扑那受伤闷哼之人。
    他这一次猛扑之势,并未用上全力,可是他人才冲出了三、四步,眼角突然瞥见前面的一片疏林。
    这一个发现,使得莫家玉又惊又喜,同时他也恍然大悟,了解那些秘门高手,何以要全力拦截他闯向左侧的原因。
    此刻左侧又已经有人填补了位置,因此受困在阵中的莫家玉,又变得四处一片漆黑。
    可是,莫家玉心里有数,他暗忖道:“荆棘子摆下这种阵法,完全以枯枝为工具,显然是采取七星木座为蓝本……”
    莫家玉心想:“七星包括有月、火、水、木、金、土、日。木座系七星之系不错。”
    他继续忖道:“荆棘子以十二枝枯枝摆成这座阵法,以十二星相之理,合七星之法,而粹于木座之中,实在太高明。”
    正如莫家玉所料,这三三回原阵确是揉合十二星相之滋生,再接七星部法而成的,但其枢纽全在木座之上。
    这阵法的厉害之处,就是以十二枯枝为本,所以用十二名高手。
    有十二名催阵之人,已经够使阵法变化莫测,可是它的厉害处却不仅仅在此,而是在荆棘子所谓待劳的主阵手法。
    譬如说,阵法移动之时,如不能单以十二名催阵之人及十二枯枝之力困住敌人的话,那主阵的荆棘子,可以缓缓以枯枝来填补阵式的空隙。
    这就是何以莫家玉三番两次突阵,而仍然不能脱困的原因。
    莫家玉在看到了那片疏林后,触动了灵感,当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思索着这阵法的特异之处,想道:“荆棘子只是用枯枝为摆阵之工具,而枯枝与林本应是用物类,由此可知,如果我能冲进前面的疏林,那时有林木阻碍,荆棘子岂不是无法按方位摆阵了吗?”
    他这种想法,确实独具匠心,因为有林木穿插其间,乱了摆阵的方位,枯枝显然就要失去作用的。
    荆棘子显然也早已见及此点,此所以他要尽力阻挡莫家玉往林边靠近的原因。
    莫家玉有了这层打算,他此刻的唯一心意,当然就是想法子再向前冲,因为他适才已瞥见了前面正有一片疏林。
    用什么法子,才能往前冲呢?还有,须得再冲几步,始能冲到那一片疏林呢?
    他暗中估量一下,先作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是,假若敌人往前面攻来,那么他必得被逼后退,否则就须与之硬抗。
    既是如此,后退却要远离疏林,莫家玉当然也不愿意这样做,是以莫家玉决定往旁边闪出,然后再往前冲。
    这样做,须得等敌人先出手才行,因为敌人不出手的话,莫家玉根本就无法确定四下方位的。
    他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飞逝,想不到荆棘子的这一次攻势,居然延迟那么久。
    莫家玉心中渐感不耐,他几乎想主动向前冲,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因为他查觉敌人延迟攻势的原因,极可能就是要诱他前冲。
    约摸又过了半盏热茶光景,莫家玉突然无比的紧张,心中也不自主地噗噗跳动。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稳定紧张的心情,决定不惜被诱,准备冒险出手。
    因为他觉得双方僵持的结果,对敌人甚是有利,时间一久,足可令莫家玉消除斗志。
    莫家玉觉得像这样坐以待毙,倒不如奋力一试,说不定还有成功的机会。
    当下他开始筹思攻扑之法。
    他深知荆棘子必然将阵式主力放在靠近树林之一隅,如果强攻那个方向,须得花费很大的功夫。
    换句话说,那是硬碰硬的战阵,但不抢向林旁却无法脱阵,这事真正让莫家玉犹豫不决。
    时刻瞬间消逝,荆棘子那边丝毫没有动静,莫家玉已不能再拖延。
    他权衡了攻守利害,当下暴起发难,斜向侧面攻扑过去。
    朦胧中,但觉阵中紫雾涌起,莫家玉身形一滞。
    他趁这刹那,使出“十八梯”绝顶轻功,人身宛如飞箭,冲向天空。
    莫家玉估量自己上冲之势将老,倏地两手左右互张,才应下泄的身形,微微顿了一下。
    他就在这一顿之间,人已在半空中前俯,双手就势一划,但凭那一口先天真气及那一划之力,居然像飞鸟般的,掠向那一片树林。
    场中情势,一瞬之间,整个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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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真伪难辨假亦真
    只听一声声怒斥四起,莫家玉已成功地扑进树林之内,等于脱出了阵法之困。
    此刻他只觉得凉风习习,人也清爽得多了,不比那阵内有令人窒息的感觉。
    莫家玉长长吁了口气,略略环顾四下林木,景物分明,果然已逃离了荆棘子的阵法。
    他心底暗呼一声侥幸,但嘴角却泛起得意的笑容。
    不一会儿,树林四周现出了十数位束长发,着异服的壮汉,拥着荆棘子走到莫家玉的跟前。
    荆棘子脸色甚是难看,显然是因为莫家玉能够破阵之故,他冷冷地对莫家玉道:“尊驾果真深藏不露,怪不得有胆量闯进这梵净山子午谷来……”
    莫家玉忖道:“这老道已经动了肝火,既已放开了手,我实在也无须跟他客气。”
    他口中答道:“西南秘门也只不过是个倚势欺人的门派而已,在下怎会没胆量进来!"荆棘子脾气本来就很暴躁,闻言气得涨红了脸,咬牙道:“好小子!原来你存心不良,有意跟本门作对,好,贫道今天非亲手杀了你不可!”
    他声调甚是激动,两眼冒出怒火,显然准备要全力宰掉莫家玉。
    莫家玉一面戒备,一面暗想道:“如果杜剑娘是指使荆棘子找来此地见她,此刻应该是露脸的时候了……”
    他猜得没错,就在荆棘子出手之刹那,那林中又传来一声娇喝,道:"且慢动手!”
    随着这一声娇喝,离荆棘子背后不远处,走出了一名紫衣长裙的女子,她婀娜移步,步履轻盈,姿势动人已极。
    紫衣女子走到众人跟前,首先向荆棘子道:“仙长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呢?”
    她说话婉转悦耳,荆棘子原本怒气冲天的丑脸,立刻松懈,变得柔煦温和起来。
    紫衣女子露出美齿,笑道:“仙长请站在一旁,由我来问问他!”
    她指着莫家玉,荆棘子点点头,退了下去。
    此刻莫家玉的位置,正好与那紫衣女子面对面,因此她的一举一动,莫家玉看得很清楚。
    只见她微蹩眉头,神情突然黯然,用一双美眸注视着莫家玉。
    莫家玉看得心头大震,因为这紫衣女子无论表情、神态、脸庞,与其印象中的杜剑娘,毫无二致。
    莫家玉率先虽则已知道真假杜剑娘的事情,但她此刻实在已无法分辨出眼前这紫衣杜剑娘,到底是在大理城内等他消息的那一位,或者是卧病秘府太清阁的那位。
    如果说这紫衣杜剑娘是在太清阁中养病的那一位,但他却没有丝毫病容。
    设若是大理城中等待他的那位杜剑娘,而她的神态,却与另一位完全相似,却使人分别不出来。
    莫家玉陷入这种扑朔迷离的局面之下,最急要的事,便是保持冷静的头脑。
    是以,他巍然伫立,没有开口发话。
    紫衣杜剑娘凝视莫家玉好一会,才道:“你发什么怔?看到我连招呼都给忘?"莫家玉笑道:“在下确实不敢相认!”
    他讲这句话的用意,无非是想套出紫衣女子的答话。
    因为如果这紫衣女子是从大理找来此地的杜剑娘,她接下去必然会说:“怎么啦?你果然见过那贱婢”之类的话。因为她是知道莫家玉来子午谷的目的,主要是会见那名可能假冒杜剑娘的女子。
    同样的,假使这紫衣女子,是莫家玉在太清阁见过的那病杜剑娘,她接下去的话,一定会说些“是不是我病好得太突然”之类的话。
    莫家玉静静等待紫衣女子的回答,可是她却缄口不语,垂下眼帘,沉思起来。
    片刻之后,她突然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其实,我确实不应该让荆棘子他们拦截你回来的……”
    她顿了一顿,又徐徐道:“你很奇怪我这突然行动,对也不对?”
    莫家玉心中大急,忖道:“她错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那句不敢相认的话,是有意讽刺她的,因此娓娓解释,这么一来我却无法从她的言语中,分清楚她是哪一位杜剑娘,这又如何是好?”
    这时,那紫衣女子又道:“你不想理我,对我来讲,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信也不信?”
    莫家玉随口应道:“在下还没有听清楚姑娘之意。”
    紫衣女子道:“你应该知道我一向独来独往,绝少求过人,因此你不认我这位朋友,我毫不在意。”
    莫家玉笑道:“原来姑娘气我没把你当成朋友。”
    紫衣女突然大声道:“难道说咱们不能算是朋友?”
    莫家玉知道她又误会了他的意思,忙道:“姑娘先别生气,在下这几天遭遇到许许多多诡异的事,把在下的思路弄糊涂了……”
    紫衣女子道:“有什么会使你迷惑的事?”
    莫家玉微微一笑,道:“比方说,姑娘不惜动武派人拦截我,这事就使我深感不解……”
    紫衣女子道:“这事实不得已,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你,又怕你不肯回来见我,所以……”
    莫家玉接口道:“所以你就派他们拦截在下了?是不是?”
    紫衣女子微低螓首,道:“是的!”
    她咬咬下唇,修地提高了声音,又道:“我还吩咐过荆棘子及鬼使,必要时不惜将你处死!"
    莫家玉露出惊异的眼光,道:“这么说,荆棘子刚才动手之时,已经动了杀念?”
    紫衣女子道:“不错,甚至现在的你仍然还有生命危险!"黄家玉忖道:“是啦,她这样做显然有杀我灭口之意,只是她有什么事怕我宣扬出去?”
    他俯首沉思,很快地便想到了答案,不过他还得拿话证实一下,当下说道:“姑娘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与我合作的念头?”
    紫衣女子道:“事情靠人,还不如靠自己好,所以我没有理由再跟你合作,何况…"莫家玉问道:“何况什么?”
    紫衣女子道:“何况你这个人太精明,与你合作等于被你利用,我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莫家玉闻言哈哈大笑,道:“你怎不在大理城等我?”
    他这话一出,那紫衣女子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显然甚是吃惊诧异。
    莫家玉不待她开口,又道:“很奇怪是不是?我没有把你当作秘府中的杜剑娘,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紫衣杜剑娘道:“你的推测能力确实高人一等,不过我并不觉得意外。”
    莫家玉道:“那么你刚才为什么露出吃惊的神色?”
    杜剑娘道:“那是因为你的反应敏捷之故。我相信你一见到我的面时,心中便已有了计较,对也不对?”
    莫家玉道:“你错了,我直到刚刚才敢确定你是与我同来的杜剑娘。”
    杜剑娘呸道:“杜剑娘就只有我一个,难道说你也把那贱婢当成我?”
    莫家五道:"没有,这件事我不会就下定论的,但你也不必急急想杀我灭口!”
    杜剑娘道:“我什么时候有杀你灭口的意思?”
    莫家玉冷冷笑道:“你休想瞒我,如不是你有杀我灭口之意,刚才我还真不敢确定你就是和我同来这子午谷的杜剑娘哩!"
    杜剑娘讶道:“你凭什么说我要杀你灭口。”
    莫家玉道:“因为只有你、我和陈公威三人知道世间上有两名杜剑娘。”
    杜剑娘叱道:“虽是如此,也没有理由可证实我要杀你!”
    莫家玉冷冷道:“你怕我插手这件事之后,可能阻碍了你的计划,引起了秘门的纷扰,想想终不放心.所以生出杀我之意,我没猜错吧?”
    杜剑娘道:“你别把我当成是个不会用心智的女子。”
    莫家玉道:“就是因为你心思太过缜密,才会有杀我之意。”
    杜剑娘道:“哼!你试想一下,我若是心思缜密的人,怎会有杀你灭口之举,可见得你心中根本就当我是个愚蠢的女人!”
    莫家玉道:“你不必尝试拿话来转移我的思路,哼!你千算万算,可惜没算到我活命的机会!”
    杜剑娘一时不语,好一会儿才道:“这么说,如果给你一条生路,此后你一定会因今日之事,将我视为假冒的杜剑娘了?”
    莫家玉道:“事情若是这么好下定论,现在我也就不必来见你了,是也不是?”
    杜到娘欣然道:"难得你是个如此明理之人……”
    莫家玉道:“首先别下定论,我虽然表示过不会将你派人追杀我这件事,与真假杜剑娘之事扯在一起,但我也没有说过完全相信你是真牌杜剑娘的话。”
    杜剑娘道:“只要你不把有人假冒我之事传扬出去就行了,你把我看成什么身份,我都不会计较。”
    莫家玉讶道:“这又是为什么?”
    杜剑娘道:“事情很简单,我不须作来帮我证明身份,再者,我不愿秘府门人得知有人假冒我之后,引起无谓的疑惧。”
    莫家玉沉吟一会,道:“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吧?”
    杜剑娘怒道:“你凭什么要把事情弄复杂?”
    莫家玉很快地回道:“如果你的想法与做法真是那么单纯的话,今天也就不会向我下手的,所以我说事情不如你讲出来的那么简单,换句话说,你杀我之举,必然另有目的。”
    杜剑娘道:“你很会用心思量,可是你这次猜错了,你信也不信?”
    莫家玉看了她一眼,道:“果然我是猜错了,奇怪你居然已经打消了杀我灭口之念,这是为什么?”
    杜剑娘露出美齿,很得意地轻轻笑道:“这次我不说的话,你永远也猜不出来…”
    她顿了一顿,又道:“怎么样?你答应不把有人假冒之事,宣扬出去吧?”
    莫家玉忖道:“她不惜变脸截杀我,竟只是为了怕我将真假社剑娘之事让我说出去,这事实在令人难信……”
    他念头迅转,继续想道:"假设我相信她这话是真,那么她此刻又突然打消杀我之念头,又是为了什么缘故?”
    莫家玉一念及此,又抬眼凝视了杜剑娘好一会儿,确确实实看清楚了她的眼神,果然已经没有先前那股骇人的杀意。
    这么一来,莫家玉反觉得事情越来越迷离,一时难下心意。
    此刻杜剑娘又出言道:“想不到连那天下第一总捕快神探陈公威都不放在眼内的莫家玉,今日竟是被区区一件小事所难倒,宁非怪事?”
    莫家玉毅然道:"你无须讽刺我,我一向所决定的事情,绝不会被他人三言两语左右的……”
    杜剑娘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道:“那么你何必迟疑不敢答应我的事情呢?”
    莫家玉道:“我须得先考虑全盘的利害得失,才能答应。”
    杜剑娘耸耸肩,道:“真是活见鬼,事情原来就不干你的事,对你本就无利害可言,你又何必庸人自扰?”
    莫家玉道:“诚然我大可不必理会有人假冒杜剑娘这件事,但此事显然陈公威是始作俑者,就不能说全不关我……”
    杜剑娘道:“好吧,你要狗拿耗子,我也无意阻止,现在可以告诉我,作答应不答应替我隐瞒有人假冒我之事了吧?”
    莫家玉道:“好,我答应你,不过陈公威要是先宣扬出来,我可不管!”
    杜剑娘嗤笑道:“当然,你不必反复罗咦,谅陈公威那厮也不敢那么做。”
    莫家玉道:“既是如此,我可以走了吧?”
    杜剑娘想了一想,道:“可以,请吧!”
    莫家玉推了他的宝剑,向杜剑娘抱拳示意,转身就要走出树林。
    那紫衣杜剑娘突然又喊住他道:“莫家玉!你且停一停,我还有话告诉你。”
    莫家玉停步旋身,道:“姑娘还有什么指教?”
    杜剑娘轻吐了一口气,徐徐说道:“你凭良心告诉我一件事,好不好?”
    莫家玉诧然问道:“什么事?”
    杜剑娘道:“请你坦白告诉我,在你的印象中,我和那潜在秘府太清阁中的贱婢,谁才是真正的杜剑娘?”
    莫家玉反问道:“你叫住我就只为了问这句话?”
    杜剑娘道:“当然不仅如此,不过你须得先把这个问题告诉我,我才会把另外的话讲出来的。”
    莫家玉显得无可奈何的样子,道:“你真的要我坦白讲?”
    杜剑娘道:“当然,因为只有你在一日之间见过我们两位……”
    莫家玉道:“既是如此,我便老实说出来!”
    他停歇一下,杜剑娘又催道:“说呀!”
    莫家玉道:“凭良心讲,我实在分不清楚孰真孰假?”
    杜剑娘闻言并不显得惊异,道:“唉!陈公威那厮把这件事计划得这么缜密,看来要拆穿那贱婢的身份,真是太难了!”
    她的话甚有道理,因为连才智过人的莫家玉都表示没法分辨她们两人的真假,其他的人则更无此能力的了。
    就在这个时候,莫家玉突然打断了她的心思,道:“要是你听从我的话,按照我们原先的计划去做,要分辨出你们两人的真假,并非是不可能的事,可借你不在大理城等,却跑到这里来杀我!”
    杜剑娘冷冷插口道:“你不必说那些话,我今日下决心这样做,并非全没考虑,哼!你以为我须得听你的话,你以为你的才智比谁都高?”
    莫家玉双手一摊,道:“你这样做,有朝一日,终会后悔的。”
    他觉得没有与杜剑娘去为这事争辩的必要,因此说过话之后就要离开当场。
    杜剑娘却叫住他,道:“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难道你不感兴趣?”
    莫家玉道:“听听无妨,你说吧!"
    杜剑娘道:“你胆敢伤了秘门鬼使,今后你须得加倍小心,否则随时会遭到鬼使的毒手。”
    莫家玉满不在乎,道:“此事我已省得,鬼使纵然不会放过我,难道我就怕他?”
    杜剑娘道:“那最好,你去吧!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事!”
    莫家玉一面走出树林,一面漫应道:“我答应了的事从不食言,我不会将真假杜到娘之事宣布出来就对啦!”
    他话声甫落,人已飘然逸出杜剑娘的眼帘。
    走了不久,莫家玉又回到那座巨岩之上。
    他正在筹思爬下巨岩之法,紫娟已现身走到他的眼前,道:“莫公子!”
    莫家玉远远看到紫娟过来,也打了一个招呼,道:“紫娟姑娘,敢是杜姑娘吩咐你在这里送客?”
    紫娟突然涨红了脸,期期道:“没……没有,我……”
    莫家玉笑笑道:“哦,我明白啦,大概是你有什么话想私下告诉我?”
    紫娟连连点头,却不说话。
    莫家玉讶然道:“到底有什么事呀?”
    紫娟轻声道:“你见过我家小姐了?”
    莫家玉忖道:“紫娟显然对刚才的那位杜剑娘的出现,觉得奇怪,所以才问起这话。”
    他想了一想,道:“见过,难道你没有碰见她?”
    紫娟道:“没有,我只奉命行事…”
    莫家玉道:“那么,你一定也奉到不准再提今天之事的命令了?”
    紫娟讶然道:“是啊,你为什么知道?”
    莫家玉随口道:“我只是猜猜而且。”
    但他心里头却想道:“杜剑娘和鬼使等一伙人,一定没有将事情透露给紫娟知道,由此可见,紫娟还不知道有人假冒杜剑娘之事的。”
    莫家玉想及此事,突然想起何不惜重紫娟之力,来调查真假杜剑娘之事呢。
    他想:“紫娟是杜剑娘贴身丫环,必定比谁都清楚杜剑娘的种种,如能得她合作,要拆穿那假冒之人,一定较自己搜索调查可靠。”
    可是,莫家玉却不知该用什么方法来拉拢紫娟帮忙。
    莫家玉筹思良久,一来不能将事情原委让紫娟知道,再者也想不出适当的理由使她同意帮忙。
    最后他只好向紫娟道:“紫娟姑娘,我决定再进入梵净秘府一趟,不知你能不能帮个忙?”
    紫娟问道:"你进秘府干嘛?"
    莫家玉道:“想见一见杜姑娘。”
    紫娟讶然道:“你刚才不是已经见过小姐了吗?”
    莫家玉不敢向她明言,只好撒谎道:“刚才见面匆匆,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如今想起来,不能不赶快通知杜剑娘。”
    紫娟听见有重要的事,果然泛起关切的事情,道:“既是有很重要的事,当然不能不通知小姐。这样好了,你把事情告诉我,我立刻替你转达!”
    莫家玉心里早就想好回答她后半句说的话,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件事要能够托作转达的话,我就不会要你帮忙我进入秘府了。”
    紫娟想想有理,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须得将事情亲口告诉小姐,对也不对?”
    莫家玉点头道:“是的!”
    他故意夸大其辞,又道:“而且事关杜姑娘的生命,所以绝不能拖延!”
    紫娟闻言马上变了颜色,道:“事情如此重大,你何不早说!”
    她的表情和言语之中,透露出对杜剑娘的忠心,毫不掩饰。
    莫家玉私下忖道:“我实在不愿意向如此纯真的姑娘撒谎,可是我若是无法在紫衣杜剑娘发动排除那卧病中的杜剑娘之前设法见得一面,病中的杜剑娘,恐会吃大亏。”
    他虽然对两位杜剑娘都有存疑的问题,但在真假未辨出来之前,莫家玉只有尽力维护双方,免得有一人吃亏,因为他唯恐吃亏的人是真正社剑娘之故。
    目下紫衣杜剑娘似乎已联络好秘门外围的帮手,如荆棘子、鬼使。巫谟诸人,实力显然比卧病在太清阁中的那一位杜剑娘要强。
    而且,莫家玉衡量眼下情势,紫衣杜剑娘似乎已迫不及待,打算倾全力清除掉那病杖剑娘。
    形势对太清阁中的杜剑娘既是如此不利,在真假未分之前,莫家玉为了把握原则,当然是要全力维护病杜剑娘,免得她受到残害。
    这是他想再进入秘府太清阁,会见病杜剑娘的原因。
    可是要进入太清阁,没有紫娟帮忙,绝对是办不到的。
    莫家玉知道梵净秘府中,处处陷讲,布满奇门阵式,寻常人根本无法越雷池一步,所以他急需紫娟帮他一臂之力。
    由刚才的言谈之间,莫家玉知道若能打动紫娟的心,得她帮忙是可能的,而要想打动她的心,最可行的,当然是拿重要事情之类的话套她,尤其是那类事关杜剑娘的大事情。
    莫家玉每次与紫娟见面,他看得出紫娟生性善良,对杜剑娘更是忠心耿耿,所以他才编排话来打动紫娟,好利用地进入秘府。
    紫娟对莫家玉的风采,早已暗怀好感,隐隐中不时透出对莫家玉的关怀。
    因此莫家玉要求她帮助之际,她先已有意答应,这时又听说是事关杜剑娘生死,紫娟当然更无推托的理由。
    当下紫娟又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进入秘府?”
    莫家玉道:"最好现在就去!”
    紫娟沉吟一会,道:“如果这事被本门尊者鬼使知道,一定会惹上很大的麻烦,我看还得重新考虑。”
    莫家玉道:“贵门鬼使此刻大概还躺在床上,怎会有余力来阻止我们进入太清阁?”
    紫娟讶然道:“什么?刚刚你已经和鬼使交过手,且已经将他打伤了?”
    莫家五点点头,道:“不错!料不到你一猜就中,鬼使伤在我的剑下,除非贵门有特制的灵药,否则三、五天内他是没法行动的。”
    紫娟泛起忧愁的表情,沉吟一会,才道:“你既已伤了本门的人,就是本门之敌,我若是帮了你,恐怕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的,我看这事还得先请示小姐!”
    莫家玉突然躁急起来,忙道:“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请示任何人了,请你赶忙作个决定,至于我和贵门鬼使这段过节,只要贵门中有讲理的人,将来必然可以化消的!”
    紫娟突然插口道:“你刚刚提起讲理的人这件事,倒令我想起我们可以请个人来帮忙,相信只要你能说动他,不要说偷了去会我们小姐一面,就是请他将小姐带出来,都不会有人知道的。”
    莫家玉闻言大喜,道:“真的?这人是谁?”
    紫娟道:“他就是本门右尊者神差!”
    莫家玉道:“神差!对,这神差英气内敛,确非地中之物,看来才智武功亦不在常人之下,我倒想先见见他!”
    紫娟笑道:“听神差对你的批评,和刚才你对他的看法,你们两位倒像是对多年的老朋友,这大概是所谓惺惺相惜吧?真不相信你们才见过一面。”
    莫家玉道:“怎么?神差在你面前说过我什么来着?”
    紫娟道:“他称赞你,就像你刚才称赞他的一样!”
    莫家玉道:“嗯,这么说来,神差对我也有好感,如果这人我没看走了眼,他一定会同意帮我的忙!"
    紫娟道:“神差尊者一向深藏不露,但我知道他是本门祖师最疼爱的门人之一,你若能得他帮忙,必定可以无往不利的。”
    莫家玉问道:“那么我到什么地方去找他?”
    紫娟道:“我们不必去找他,我这里有一支本门特制的联络箭,等我射出之后,神差尊者就会找到此地来。”
    她一面说话,一面掏出一支袖箭,又道:“神差是负责巡山任务的,你不必担心响箭会引出别人来。”
    莫家玉笑笑,紫娟晓得他已同意用响箭请出神差的方法,于是将握住响箭的右手朝半空一扬,但闻一声咔嚓,登时响彻空中。
    响箭出手之后,紫娟陪伴着莫家玉,就在岩前等候神差的出现。
    约莫过了半盏热茶光景,果然远远传来一声长啸,一名着短衣,束长发的少年,很快地自远处一掠而至,那份轻功,看得莫家玉暗暗赞佩。
    一刹那功夫,神差已来到紫娟和莫家玉面前,他先向莫家玉拱手为礼,然后面向紫娟问道:"紫娟姑娘召呼本座前来,是不是有什么紧急之事?”
    紫娟道:"想见你的是莫公子,小婢哪敢有劳尊者大驾!"神差笑道:“姑娘太客气啦,本座身负巡山之责,一闻有人发出响箭,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言谈之中,居然没有责怪紫娟之意,显见他这个人不但度量宏大,而且一直没把紫娟当成秘门婢女看待。
    莫家玉忙致歉道:“在下实在有要紧事非见尊驾不可,是以才敢请紫娟姑娘以贵门响箭,劳动大驾来此,还请尊驾包涵!"
    神差道:“莫兄不必客气,只不知召来小弟,有何差遣?”
    英家玉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找个地方,待我从头说起,但望能得尊驾大力相助!”神差很爽快地答应。此刻紫娟才道:“莫公子,你们找个地方谈谈,我先回太清阁静候佳音!"
    莫家玉道“多谢姑娘!请上复杜姑娘,我随后就去拜望。”
    紫绢本已举步欲走,但一听到莫家玉的话。不由得停步说道:“看你满有把握说动神差尊者的样子。好吧,我先知会小姐在太清阁恭候你……”
    她一面说话,一面往秘府仙洞回去,莫家玉和神差两人,等她走远之后,才在附近一棵大树之下坐了下来。
    莫家玉不待神差问起,就一五一十地从头自杜剑娘被禁竹林院说起,然后说出插天翁巫谟代表秘门抢回病杜剑娘,再将自己如何自竹林院救出另一位杜剑娘,以及神探陈公威的处心积虑,说到目前两名杜剑娘真伪难分之事为止。
    这事使得神差听得大皱眉头,当然他是可以预料后果的严重性的,于是他直截了当地问莫家玉道:“事情既是如此复杂,等驾何以不撒手而去?”
    莫家玉苦笑道:“实不相瞒,在下为了奸贼刘宾之事,拟了一项计划,而这项计划,如没有杜姑娘的帮忙,就没法实现的了……”
    神差道:“这么说,在下实在是不得不先辨认出谁是小姐的了?”
    莫家玉点点头,道:“不错,若非如此,在下实在是没有闲情逸致管贵门这挡子事。”
    神差笑笑,道:“幸亏尊驾不得不管,否则本门祖师正在闭关,还真没有人能解决得了这件事!”
    他停歇一会,又道:“现在尊驾打算怎么办?”
    莫家玉道:“在下想请尊者先设法将住在太清阁养病的那杜姑娘藏起来,而且这件事做了之后绝不可泄漏给其他人知道。”
    神差道:“藏起小姐之事,只要能获得她同意,这事就不难,在下是有把握不让人知道的,不过……”
    他考虑了一会.才又道:"不过,小姐全靠祖师特药疗伤,祖师每三天配下的药,我们如何能不让小姐服用?再说,尊驾要在下这样做的用意,在下还不太清楚,只不知能不能再加以说明……”
    莫家玉道:“这样做,纯系为了太清阁那杜姑娘着想。因为在下有预感,与我同来的那位杜到娘,必将联络好鬼使或荆棘子等人,对太清阁下手!”
    他停歇一会又道:“在下相信如果她这样做的话,在咱们还没搞清楚就真孰假之前,尊驾必定也不愿看到这事发生吧?”
    神差颔首道:“阁下之言诚然不差,但是荆棘子仙长及左尊者鬼使,若是知道了有真假小姐之事,他们也未必敢向太清阁那位下手,因为他们同样搞不清楚孰真孰假呀?”
    莫家玉道:“对,不过在下敢断言,那杜剑娘不下手则已,要是她计划清除大清阁那位的话,她绝对有把握使鬼使等人听命。”
    神差沉吟一会,道:“哦?果真如此的话,那将是本门大大不幸了,不想陈公威那厮的手段这么厉害!”
    莫家玉道:“所以,我们只能先避重就轻,先保全两位杜剑娘的生命再说,而要保全她们两人,除了藏起一个人之外,实在没有再好的办法了!”
    神差道:“在下知道阁下的用意了,不过要是太清阁那位是货真价实的小姐,那么她失踪之后,另一位不是可以在本门颐使气指,大大称心了吗?"莫家玉道:“这层我已考虑过了,万一我们藏起的那位是真的,却令假的在秘门出头,在下相信对贵门也不至于有眼前之祸!”
    神差不解地问道:“这话怎么讲?”
    莫家玉道:“一来,陈公威一看目的得手,以假乱了真,他一定会下令假杜剑娘驱策秘门,供他所用,因为这是神探陈公成分化秘门的真正用意。”
    他顿了一顿又说:“一来,我们将太清阁那位安全藏好之后,就回宣城发动新的攻势,此时陈公威必因我之故,而抽调假杜剑娘回宣城制服我,这时就可免去假杜剑娘在梵净山兴风作浪之虑,同时我们也可在宣城未来一战中,慢慢设法调查出哪一位是真正的杜剑娘!”
    神差道:“阁下分析得相当高明,藏了一位等于软禁了一个,然后再引出一位,梵净山秘门就无后顾之忧,我们也就有余裕去寻出真伪来……”
    他一跃而起,向莫家玉抱拳为礼,道:“设非阁下管这件事,在下实在想不出这没办法中的办法来。好,在下就供阁下差遣!"
    莫家玉也站起来回礼道:“此事还得尊驾助一臂之力哩!”
    神差道:"应该的!事关本门,应当由在下向阁下称谢才是。先将太清阁那位安全藏好,在下再陪尊驾走一趟宣城!”
    莫家玉道:"那就太好了,不管哪一位是真,宣城必然都可看到她的芳踪,一查之下不难弄清楚的!”
    神差道:“对,失踪了一位,另一位不论真假,都会放心离开梵净山到宣城的,咱们就动手吧。”
    神差说干就干,但莫家玉却道:“我们这计划成功与否,还得靠紫娟帮忙,我们须得先找紫娟合作再说!”
    神差道:“阁下如认为有此必要,就这么办好了!”
    他言语之中,确实透出对莫家玉的信赖,这点使莫家玉更充满了信心。他想:“有神差的鼎力相助,一定可以弄明白真假杜剑娘的。”于是他接着道:“有尊驾帮忙,此事已成功了一半,接下去就要靠紫娟的掩护,咱们需要紫娟按时取回贵门为太清阁那位所配的药物,以维持她的生命,同时也要紫娟造假情报,以安定另一位杜姑娘的疑心!”
    神差道:“是的!所幸祖师闭关之后,连小姐回来都不得见到他的面,那么偷偷供药之事,另外那位小姐必然不会侦知,除非负责取药的紫娟泄漏出来。嗯,看来这事要做得天衣无缝,非得有紫娟合作不可!”
    莫家玉道:“是的!所以在还没有取得紫娟同意之前,尊者最好别透露了咱们的计划让她知道!”
    神差点头,道:“这个小弟省得,只是阁下有什么方法说动紫娟?”
    莫家玉道:“在下认为此事不难,因为紫娟聪明伶俐,只要分析利害关系让她了解,她必然会同意跟咱们合作的!”
    神差道:"那么咱们分头行事吧,事不宜迟,小弟先领你进入太清阁会那小姐,再将藏身之处安排好,然后就请小姐过去……”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小姐和紫娟那边的说服工作,在下可插不上手,就得全靠阁下了!”
    莫家玉道:"那当然,在下了解尊驾之立场,万一杜姑娘不同意,咱们也只得用强的了。”
    神差道:“最好不要用强,阁下应该先考虑小弟之立场及身份。还有,既使能用强的手段藏起小姐,总不能也用手段强迫紫娟呀!”
    莫家玉道:“这是当然的,对紫娟只能拿言语说服,对杜姑娘就只好相机行事了,因为我们时间也不多了!”
    神差很勉强地点点头,道:“好吧,由阁下全权处理好了。不过小弟还是不赞成用强迫手段对付小姐,但愿阁下能避免就尽可能避免!”
    莫家玉点头同意,道:“在下尽一切力量说服她就是啦!”
    神差不再多言,当先举步带领莫家玉绕向梵净山子午谷下的梵净秘府之前,然后驾轻就熟的一马当先,领着莫家玉进入秘府。
    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花木扶疏,幽雅宁说的太清阁之前,只见紫娟已含笑仁立在阁前栏槛,照视着莫家玉他们走了过来。
    她等到两人走到跟前,便笑着说道:“我真佩服莫公子的说服能力,居然花不到一个时辰,就请动了本门右尊者神差的大驾!”
    神差含笑不语,莫家玉却道:“杜姑娘知道我要来吗?”
    紫娟道:“知道啦!只是我真搞不清楚,小姐何以命令巫法师拦截你于先,而明明你们已见过了两次面,此刻却生似没那回事似的……”
    莫家玉道:“她没有提起巫老前辈,还有荆棘子、鬼使等人与我交手之事吧?”
    紫娟道:“没有,到底是怎么一会事?鬼使真是伤在你剑下的?”
    莫家玉耸耸肩,道:“要不是的话,我又何必为人作嫁?”
    紫娟微点螓首,道:“就是呀!但小姐好像已忘去你连伤巫老师和鬼使之事,我又不敢问起……”
    莫家玉道:“你最好不要多问,此事你终会明白的。现在我可以进入阁中与杜姑娘相见了吧?”
    紫娟道:“可以。小姐已经醒来多时,正在等候大驾光临!”
    神差一听紫娟之言,插口道:“那么莫公子就进去吧,在下得赶紧去办事,只不知咱们几时再联络?"
    莫家玉略略考虑,道:“大概有一个时辰也就够了,一个时辰之后,咱们再在此处碰头!”
    神差答应一声,向紫娟略一招呼,便径自离开太清阁而去。
    紫娟则回身带领莫家玉走上拦槛,一面说道:“真想不通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要是存心不良的话,我这个当上得可大啦!”
    莫家玉含着微笑,道:“姑娘放心!我绝不会使你吃亏上当的!”
    紫娟欲言又止,暗中忖道:“这两天来我默察这莫家玉的为人,谅必不是个阴险奸诈之辈,更何况聪明如神差,都肯与他携手合作,我处处帮助他,大概不会错吧?”
    她袅袅举步,那种迟疑不定的神态,早看在莫家玉的眼内,因此莫家玉遂道:"紫娟姑娘,若是你仍然对在下有何怀疑的话,在下实在也不敢勉强求你相助。”
    这句话正好打在紫娟的心坎上,紫娟不由脱口道:“不,不!我已决定帮你到底……”
    她话一出口,顿觉后侮万分,可是心中宛然有如释重负之感,这种感应,连紫娟自己,也觉得不可理喻。
    于是,她重行举步,引领莫家玉走上拦植,进入异香阵阵的太清阁。
    那异种檀香木所筑的太清阁木门,在紫娟轻轻推送之下,呀然而开,此时莫家玉已毫不客气地随紫娟之后,进入了太清阁。
    但见阁中陈设依旧,那名病得愁容满面的杜剑娘,正端坐在铜镜之前,任两名婢女梳发理鬓。
    她一看到莫家玉去而复来,一点也没有吃惊的表情,仅淡淡地说道:“公子两次求见,谅必有更重要的事了?"
    莫家玉默而不语,付道:“我应该如何把握三言两句的机会,将我的话表达出来?”
    他的凝重,反倒令杜剑娘出乎意料之外,因此她挥挥手,示意梳头的婢女退下,然后讶道:“听紫娟说,你不是有很重要的事相告吗?”
    莫家玉道:“是的,只是在下此刻有不知从何说起之感……”
    杜剑娘仍然保持优美的坐姿,讶道:“这话出自你的口中,想来你想告诉我的,不是很重大的事情,就必是很无聊的事,对也不对?”
    莫家玉道:“在下正是有此顾虑……”
    杜剑娘抿嘴一笑,示意莫家玉不必再往深一层解释,她睇视莫家玉一眼,道:“如此说来,你现在想说的,对你来讲应该是件很重要的事,而你担心的是,我听了之后,可能会认为无聊透顶之至,是也不是?”
    莫家玉点点头,杜剑娘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摊着双手道:“你还是说说看,再由我下定论也不迟!”
    莫家玉仍然不发一语,心道:“此刻我仍无法勾引她听我说话的兴趣,必然无法在三言两语中,使她有兴趣再听下去,因此我必得故意表现难于启口才行。”
    他的想法,无非是要先以表情启发杜剑娘聆听的兴致,然后才表达他的意见,这点诚是说话的艺术,因为若能在说话前,先引人注意,所说出来的话,自必较有份量。
    果然,杜剑娘在莫家玉三番两次的“欲言还休”的做作下,已然生出急于获知莫家玉来意的表情,于是莫家玉道:“在下此来,实有事求助于姑娘的……"杜剑娘露出不信的眼神,缓缓道:“是不是仍然想请我与你合作?或劝我放弃杀害刘宾的计划?”
    莫家玉道:“那是以后的事,目前我只想请姑娘同我去一个地方避一避!”
    杜剑娘闻言,不解地望着莫家玉英俊的脸孔好一会,才道:“避一避?为什么?”
    莫家玉道:“这说来话长,我且先问你,此刻你的功力,能有多少?”
    杜剑娘吐一口长气,切齿道:“自被陈公威下了毒手之后,我此刻的功力,可谓手无缚鸡之力!”
    莫家玉紧跟着道:"这就是啦!既是手无缚鸡之力,那么谁都可以乘机杀害你了,我就是为了你目下的安全,才想起要作暂时避到其他更安全的地方去!”
    杜剑娘听得笑出声来,她道:“更安全的地方?还有什么地方比这梵净秘府中的太清阁更安全呢?你倒说说看!”
    莫家玉道:“姑娘之言虽是,但太清阁诚属梵净秘府之绝地,可是外敌可防,内奸可就靠不住,只不知姑娘考虑到这一点没有?”
    杜剑娘讶然道:“内奸?你是说秘门中有人想要我的命?”
    莫家玉苦于不好明言,只好道:“我并无这种想法,我只针对万一而假设的,姑娘也应有此设想才是!”
    杜剑娘变色道:“放屁!你这话必有什么不良居心,是不是存心挑拨我们秘门的感情?
    "
    莫家玉无可奈何地道:“我并无此意,此来纯是为姑娘设想,你若是执迷不悟,我也没办法……”
    杜剑浪这回却迅速将大气压了下去,她沉吟好一会,才道:“我虽然从未将你当成好朋友看待,但我看得出你不是那种阴险狡黠之徒……”
    她忧然不语,想想又道:“你如果老实跟我说出二次见我的用意,说不定我会听从你的话,暂时换个地方避避。”
    莫家玉露出极其为难的脸色,道:“姑娘既然坚持要我说出原因,我也不好再隐瞒……”
    他顿了一顿,凝视对方一眼,只见杜剑娘露出准备倾听的姿态,于是又接着说道:"我逼得再求见姑娘,想请姑娘另觅一处安全隐僻之处避一避的原因,乃由于这梵净山秘府之中,已发现有人假冒你!”
    杜剑娘瞪大了眼睛,道:“什么?有人假冒我?”
    莫家玉平静地点点头,道:“是的!”
    杜剑娘道:“看来这假冒我的人,一定装扮得可以乱真的了……”
    莫家玉又点头道:“姑娘料得不错!”
    杜剑娘缓缓站了起来,用手扶着椅背,徐徐道:“是的,这假冒我的人,若非可以乱真,谅必逃不出你的眼光,这么说连你也不敢肯定我们两人之间,孰真孰假了?”
    莫家玉道:“正如姑娘所料……”
    杜剑娘又问道:“那贱婢的来历,不知你摸清楚了没有?”
    莫家玉道:“摸清楚了,是天下第一捕头神探陈公威派来的!”
    杜剑娘闻言,仅仅“哦”了一声,道:“果然是那厮的手段……”
    她沉吟一会,又道:“看来我若不听从你的建议,找个地方避一避,真会冤枉地死在自己人的手下!”
    莫家玉道:“姑娘有此顾虑是对的,如果姑娘被发现,秘门必然会引起空前的骚扰……”
    杜剑娘突然笑了起来,道:“万一我正是陈公威派来的,有能引起秘门骚扰的机会,我就不会放过的……”
    她旋即改口道:“幸而我是我,我是真的杜剑娘,在这种情形下,我当然只有听从你的建议的了。”
    莫家玉道:“这样做才不至于发生使仇者快,亲者痛的惨事!”
    杜剑娘突然道:“如果我坚持要出面与那贱婢碰面摊牌,你一定会对我生出怀疑吧?甚至会把我当成冒牌货吧?”
    莫家玉道:“那也未必见得……”
    杜剑娘挥手示意他不必解释下去,插口道:“你真正是了解我的性格脾气的人,你知道如果我没有因穴道被制而病成这个样子的话,一定会出面与那贱婢摊牌的,唉!可惜,可惜我自身难保,看来只有避一避那贱婢的锋头了。”
    莫家玉道:“目前姑娘只好委屈一时了!”
    杜剑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唉!看来也只好这样了。”
    她说完索性挽袖伸手轻轻拍了两下手,那紫娟立刻应声进入室内,问道:“小姐,什么事啊?”
    杜剑娘道:“你且听莫公子的吩咐!”
    紫娟应声“是”,便用一双美眸凝视英家玉,静候他的吩咐。
    莫家玉知道时间不能再拖下去,因此很快地道:“紫娟姑娘,请你先背起你家小姐,随我来!”
    紫娟望了脸色苍白的杜剑娘一眼,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走过去轻轻地背起杜剑娘,这时,莫家玉业已转身走出太清阁。
    他们走出太清阁时,就看见神差已站在阁外等候,杜剑娘在紫娟的背上问道:“这事神差也知道啦?”
    莫家玉一面眼神差打个招呼,一面回道:“是的!”
    杜剑娘自言自语道:“嗯!有神差效劳,我可就更安全了!”
    说话间,三人已与神差会齐,神差一见到紫娟背上的杜剑娘,立刻恭声道:“见过小姐!"
    杜剑娘苦笑一声,道:“想不到在如此尴尬情形下与你见面,真令人感慨良多……"神差垂首道:“请小姐释念,属下一定会舍身保护小姐的安全的!”
    杜剑娘嗫嚅一会儿,美眸中突然泪光乍涌,轻轻地说了一声,道:“咱们走吧!"神差应了一声,一马当先,往外便走,莫家玉和背着杜剑娘的紫娟,也紧紧随后跟了过去。
    众人走了好一会儿,杜剑娘突然问道:“这不是到谷后断崖的路吗?”
    神差道:“是的!这条路正是通向谷后的醉心断崖……”
    杜剑娘道:“梵净山子午谷后的醉心断崖,连飞鸟猛兽都不敢探渡,我们到那边干什么?”
    神差道:“不瞒小姐,属下已在醉心断崖半腰之间,为小姐安排好一处隐避岩洞,供小姐暂时养病将息之用。”
    杜剑娘讶然叫道:“醉心断崖之半腰?"
    神差道:“是的!醉心断崖之下,诚然深不见底,而且人只要在崖上往下望,就会心醉落崖,可是属下却有办法,可护送小姐走入崖腰的岩洞中杜剑娘道:“那就好了……”
    众人说话之间,莫家玉发觉他们已经走到子午谷底,前面有两座绝壁高插入云,仅有一条乱石斜道勉强可供人走。
    走到前面的神差,当先走向那乱石斜道,紫娟亦步亦趋地跟上去,莫家玉则殿后策应。
    那斜道初极狭,走了大约有半里之远,两旁绝壁倏然中断,现出一处大约有数百坪的开阔地来,前面则呈现出一片颇为壮观的云海。
    众人停在那开阔地之上,神差指着前面云海道:“此去六十丈,就是醉心断崖之顶,我们还是停在这里比较安全要当……”
    他话还没说完,那远处的云海,突然翻涌滚动起来,那气势就像有无数的大龙在飞舞着。
    神差微微露出惊骇之状,但旋即又保持了镇静,只有紫娟骇得目瞪口呆,不自主地靠近站立的杜剑娘。
    莫家玉好奇地问道:“那云海翻动,莫非是飓风将来临?”
    神差道:“不错,但我们时间还很充裕,在一个时辰之内,飓风是到不了这醉心断崖的!”
    他说得肯定之至,显然对那云海来历,知道得很多,紫娟闻言信心大增,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
    莫家玉听说还有一个时辰,当下道:“那么我们赶快将杜剑娘送到藏身之处吧?”
    他听过神差提到崖腰的岩洞,因此说完话就举步朝前走,显然是想到崖缘探试一番。
    可是莫家玉才向前走了三、五步,背后的神差已急急叫道:“莫公子且慢!”
    莫家玉回身问道:"我们不是没有太多的时间了吗?怎还不设法找到送姑娘下崖的安全地点?”
    神差道:“这事由我来,那醉心崖头,不是寻常人可以站立的,尊驾还是帮紫娟护卫小姐要紧!”
    莫家玉“哦”了一声,一面走了回来,一面问道:“这醉心崖头当真不能随便过去啊?”
    神差道:“过去那边倒没什么危险,怕只怕你往崖下俯视……”
    莫家玉问道:“是不是俯视崖下的人,就会晕眩落崖?”
    神差点点头,道:“是的!据说凡是俯望崖底的人,都会生出往下跳的欲念。还是由我来探测落崖之地点,因为这地方我较熟悉!”
    没有多久,神差已在崖顶附近走了一遭回来,他兴冲冲地告诉杜剑娘道:“这附近的风速比属下想像中还理想,我们快准备下崖吧!”
    杜剑娘道:“你总得先告诉我如何个下法呀?”神差打了自己一个脑瓜子,道:“属下真荒唐!”
    他笑笑又道:“属下想利用金探子,将杜小姐和紫姑娘渡下崖腰的岩洞中。”
    杜剑娘道:“慢,慢,你如何知道那屋腰有岩洞可供人栖息藏身?”
    神差道:“不瞒姑娘,大约五、六年前,属下有次追了一只负伤的老虎到这醉心崖上,那老虎突然负隅顽抗,属下当时年轻气盛,将老虎抓住举了起来,打算投入醉心崖下,令其粉身碎骨!”
    那时,神差虽然知道醉心崖令人心醉这回事,可是骤然间忘了危险,只见他高举正在挣扎吼叫的老虎,一步一步来到醉心崖岸。
    当他很自然地想先往崖下探望之同时,那老虎猛地奋力往他的手中挣出。
    幸亏那只老虎这一挣扎,使得神差在往崖底下望之刹那,分心使力,想抓牢手中的老虎。
    可是就在这么瞬间下望,神差仍然觉得一阵晕眩,老虎终于脱手落崖,神差也一步踉跄,朝崖岸倒过去!
    他左脚悬空,神智仍未全失,就在栽向崖底之刹那,左手同时自怀中取出金探子,“呼”的射出一箭。
    其实,神差此举仅是下意识的举动,他既未瞄准方位,也不曾考虑到此举到底有何效果。
    或许是神差命不该绝,他人虽倒栽下醉心断崖,但那金探子却疾射进崖壁,神差下坠之势,在金探子所系的特制软绳放尽之同时,也就中止没有再往下落,于是神差就靠金探子及软绳之力,整个人悬在崖腰之间荡晃。
    直到摇晃之势静止,神差方始小心翼翼地用两手抓牢软绳,静思脱身之计。
    他先往上凝视,发觉那金探子射进的崖壁,高崖顶少说也还有十来丈,换句话说,此刻纵使神差能靠软绳之力,往上操升,充其量也只能升到蝇头,即被金探子钉人崖腰之处而已,那么自金探子钉进之处至崖顶的十来丈远,该有什么办法上得去呢?
    目前神差若能空出双手,再射出另一支金探子的话,不要说十来丈远的距离,就是三、五十丈也应该够得上的。
    可惜神差双手须得抓率较绳,双脚又无立足之处,在这种情形下,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腾出双手,更没法子可以重新射出金探子的了。
    神差考虑之后,觉得只有先靠软绳之力,慢慢揉升上去再说,否则时间一久,吊在崖腰上这么晃荡,人的体力消耗不论,那金探子是否会脱落,则是不能不先考虑的。
    于是神差两手抓绳,双足顶着崖壁,一面收绳,一面微微运力,一步步往上揉升。
    大约上升了五、六丈左右,神差一步落实,正当他暗叫一声“糟糕”之同时,他突然发现,敢情脚底下不正有一个方圆七、八尺,可容人栖止的空地!
    神差见状一喜,他也顾不得许多,双手微微一松,人就站在那凹进崖壁的空地上。
    原来空地之前,正有一块巨石巍然挡在前面,神差刚才正是从巨石外面往上揉升的,因此他根本就没有发觉巨石之后的空地!换句话说,这空地也是朝天,就藏在那巨石与崖壁之间的。
    神差站在空地之上,不由吁了一口长气,他先运动一下四肢,让血气活过来,然后细细打量空地四处。
    只见这空地四周均有高约一人多的巨壁,将外界挡住,因此神差站在那里,就不必当心会不注意而俯望崖底。
    这是最令神差感到安慰的地方,换句话说,此刻神差的心情,竟然变得无拘无束,悠然雅致起来。
    他四处了望一会,突然又发现靠近崖壁的一方,有一条裂缝,那条裂缝斜斜的像一钩新月,大约可以通一人。
    神差看得好奇,乃信步走向前去,他先在外面小心张望,倏然发觉裂缝内竟是晶莹灿烂,光亮得如同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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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石洞仙府藏玉人
    神差看到这一个景物,不由浑忘了危险,略一迟疑,便穿入那裂缝,走进石洞之内。
    他才一步入石洞,便觉脚下柔软舒适,异于寻常,仔细一端详,却原来洞中铺满了厚厚晶莹的白粉,洞中的光亮,也是那些晶莹细砂所发出的。
    他一面啧啧称奇,一面往前继续走进去,大约毕直地走了二、三十步之后,耳中便传来潺潺流水声,又前行十余步,左面便现出一座宽大的石室,石室内空无一物,而右前方就有一处源头,潺潺水声,敢情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神差在石室中绕了一圈,便步出室外,来到离石室远二十余步的那处水源之处。
    但见一条宽约半丈的石沟,流淌了清澄的岩水,沿着石壁,自一头冒出,而至另一头消失,打量那水沟,少说也有百数十步长。
    那水源外尽头均看不出是自何处来,至何处去,更奇的是沟岸的岩石上,竟长满一地的墨色小草,草长不及五寸,每株草全仅四叶而已。
    神差在石洞内浏览一会儿,突觉口渴,遂就近捧那石泉喝了两大口,但觉甘美异常,但泉水人腹之后,却引起腹内饥肠辘辘。
    神差忖道:“待会我还得揉升百丈之崖顶,此时饥得发慌,却如何是好?”
    他四处看看,也没有什么可供充饥的,遂信手拔了两株泉畔小草,细细咀嚼。
    将那不知名的小草咬碎之后,神差只觉得口中生津,好吃已极,于是他又拨了三、五株,一齐送人口中,吃将起来。
    说也奇怪,神差就只吃了五、六株小草,不一会儿便觉饥饿全消,生出力气来。
    他在石洞中大约停留了一个时辰之久,然后就又射出随身携带的金探子,轻而易举地藉金探子带上崖顶的软索,安全地上了崖顶。
    杜剑娘听完神差叙述之后,问道:“这事怎么全没听你提到过?”
    神差道:“祖师一向严禁本门门人走近这醉心断崖来,属下如何敢说!”
    杜剑娘道:“说得也是。既然那石洞中有甘泉可供饮用,藏个一年半载,谅必不会有问题,只是食物和祖师每日配给我疗伤的药物,要靠什么人传送?”
    神差道:“可由紫娟姑娘每天送来!”
    他话还未说,一直聆听不语的莫家玉,突然插口道:“阁下能不能将那小草形状,再描述一下?”
    这话显然是问神差的,因此神差遂依言将那小草的样子,描述一番。
    莫家玉闻言之后,道:“可惜我未亲眼看它一下,否则我应该可以猜出那小草的来历的。”
    神差道:“要亲眼看它,又有何难,哪,这不是吗?”
    原来神差已从怀中掏出一把干草来,那干草果然漆黑如墨,有一股沁人的芬芳,送入耳鼻。
    莫家玉仔细地端详那小草好一会儿,徐徐道:“汉朝东方朔所撰的‘海内十洲记’中,记载流洲之上,生有神芝仙草,又有玉泉,高且千丈,出泉如酒,味甘,名为函醴泉。神差在那石洞中所饮所吃的,极可能就是玉泉仙草之类的东西了!”
    莫家玉微微沉吟之后,又道:“此外,汉代郭庆宝一本书叫‘别国洞冥记’,亦曾提到一种叫吉云的草,这种草是东方朔发现的,种于九景山东,二千年开花一次,当时东方朔曾刈来养马,马吃了就不觉得饥饿!”
    神差道:“那么岩洞中的小草,可能是‘吉云草’了吧?”
    莫家玉道:“是不是吉云草,仍有待证实,不过岩洞中的小草,是属于仙草之类的灵芝草应是不错,倒可以让杜姑娘慢慢享用,说不定有更奇妙的收获哩!”
    杜剑娘道:“算了吧!我才不稀罕什么仙草不仙草的,只要少在那岩洞中受一天罪,我便心满意足了。”
    两人说话间,神差已经钉好金探子,并相准下崖的方位,量好软索下垂的长度,告诉紫娟道:“为了安全起见,我们须得将你和小姐的眼蒙住,那么你要找到那岩洞,就必须靠这软索了!”
    紫娟道:“你大概先算好从崖顶至崖腰岩洞口的距离,然后预留软索的长度,便不超出洞口,亦不及洞口,对也不对?”
    神差道:“正是如此,因此你背小姐下垂至索端之时,也就是正好抵达岩洞前空地上空之时,你便可大胆放手下地!”
    紫娟插口道:“万一依预留的长度和方位有一处不准确,我和小姐岂不要掉落至醉心崖下了?”
    神差道:“这点我已考虑再三,你大可放心绝不会失手的!”
    紫娟道:“我总是不明白,你何以不放长软索,使我能直达洞口空地之上呢?”
    神差道:“因为怕软索放长了,被风力荡开,落在空地前那巨岩之外,那么危险性岂不更大?”
    紫娟道:“嗯,这顾虑甚是,看来软索的长度仅能刚好够上空地上方而已,那么我在放手之前,是不是可以先荡一下双脚,试探一下身子悬空的方位,是否在那巨岩之后?”
    神差道:“正是要你这样做,你在放手之前,务必要先荡一下双脚,如果正面踢到巨岩,那么就表示你的身子是在断崖石洞外,这时且慢放手!”
    紫娟笑道:“这个我省得,我只能在确定巨岩在我背后之时,才能放手下地,是也不是?”
    神差道:“正是如此!”
    紫娟道:“好吧!请准备送我们下崖吧。”
    神差再度检查那软索及金探子的方位,然后将软索远远朝醉心崖抛下去,此刻紫娟及杜剑娘,已在莫家玉的帮助之下,将眼睛蒙了起来。
    紫娟背向醉心崖站好,将杜剑娘背了起来,两手握起软索,一步一步在神差指示之下,朝醉心崖缘后退。
    她小心翼翼地往醉心崖退了下去,很快地就没入崖外,神差和莫家玉两人,虽然心底上很紧张,但却不敢过去探视她们两人下崖的情况。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在崖上等候的莫家玉及神差,但觉风势渐渐加强,前面那片云涌翻滚不已的云海,好像已渐渐朝醉心崖前漫撒过来。
    看来强风来袭的时刻已将临,可是紫娟却仍然没有半点动静,连一向镇定不紊的莫家玉,也暗暗担起心来。
    大约又过了盏茶时刻,风势已渐渐强劲起来,莫家玉和神差两人,紧张地拿眼睛盯视那软索垂崖之处。
    此刻,风声已开始啤啸,风势加大,看看崖顶已无法再久待,神差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莫家玉,征询他是不是应该再等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莫家玉突然叫道:“那不是紫娟姑娘吗?”
    神差循声望去,果然崖缘系索之处,冒出了紫娟散乱的发会及半个脸来。
    接回紫捐之后,莫家玉问道:“姑娘何以耽误了那么久?”
    紫娟微低臻首,低声答道:“我和小姐进入那石洞之后,一时被洞中景物所迷,因此陪小姐四处浏览,忘了崖顶飓风将临之事!”
    莫家玉打断她的话,道:“原来如此,杜姑娘大概已经安顿好了吧?”
    紫娟原以为莫家玉会斥责她几句,没想到他却转了话题,困此露出感激的表情,道:
    “小姐已经安顿好了,她似乎对石室还算满意,精神已没有先前的萎靡!”
    莫家玉颔首道:“那就好了,此后你得像往常一样,取药送食物到石室去,想来这上下醉心崖之法,你已经有了把握了吧。”
    紫娟道:“大概不会有问题,怕只怕小姐在石洞中受强风猛兽的袭击!”
    神差道:“那石室外有巨岩,狂风大可不必担心!”
    莫家玉道:“神差尊者之言必然不差,至于那连飞鸟都难到达崖腹石洞,想来不会有什么猛兽才是,你大可放心!”
    紫娟道:“既然如此,我自然会每日按时下崖侍候小姐!”
    莫家王道:“那敢情好,还有一点,你家小姐不在太清阁之事,无论如何切不可透露给任何人,这点千万要注意!”
    紫娟点头道:“这事小姐已经吩咐过了,我自然已经记下了!”
    莫家玉道:“既是如此,那么此间之事就全靠你一人之力了!”
    紫娟点头答应下来,莫家玉遂又道:“那么咱们就此分手,我须得赶紧回宣城!”
    神差道:“我陪阁下走一道!”
    他举步之同时,又朝紫娟道:“姑娘下崖之前,务必先观察云海变化,免得再遭飓风袭击!”
    紫娟道:“知道啦!”
    于是神差对莫家玉道:“小弟愿凭阁下吩咐,到宣城瞧瞧热闹!”
    莫家玉拱手道:“求之不得!”
    两人就地与紫娟分手,一前一后,运起了轻功,朝梵净山子午谷外而去。
    宣城通往京师的官道上,这一日,密探云集,加上公服扈从捕快十步一岗,直抵十里之外,并有快马往来奔驰巡逻,使人意味着,将有达官贵人过境。
    卯时才过,自宣城放出了三乘软轿,轿子四周围着光彩夺目的布帘子,在十几个手执武器的亲随护卫之下,很快地便穿过宣城宽大的街巷,走出城外官道。
    那三乘软轿才折上官道不久,便有三匹快马,驮着三名身穿公服的捕快,向前迎接。
    走在软轿之前的那名华服护卫,敢情就是刘宾的随身护卫李奉,另一名护卫刘杰三,则走在人群的最后面。
    李奉看到停在软轿之前的那三匹快马,立刻对当中那人道:“公威兄,此去都已安排好了吧?”
    陈公威在马背上欠欠身,道:“李大人放心,卑职已经安排好了,此去杏林渡口,绝不会有人敢露面惊扰刘大人的!”
    李奉道:“既是如此,我们还是上路吧!”
    于是他挥一挥手,三乘软轿,及一群护卫,又继续前进。
    陈公威和两名手下,也跟在那群人之后,走了过去。
    大约走了三、五里路,天气渐渐燥热起来,于是一行人停停走走,到那杏林渡口,已经差不多是未牌时刻了。
    那杏林渡口是一处辐辏的港汉,市面还相当热闹,两条整齐平坦的石圳路,挤满熙来攘往的人潮。
    当那三乘软轿甫抵杏林渡口镇外,已有数名穿戴整齐的地方官在路旁恭迎,为首的那名官吏,正是当地县令。
    这名姓崔的县令,待那三乘软轿出现在眼前,即当先下拜,道:“卑职崔文夫参见大人!”
    只听软轿中传出宏亮的男人声音,道:“崔知县,这杏林渡口可是你的治下?”
    崔文夫恭声道:“禀大人,这里正是卑职所辖!”
    他正不知刘宾突然冒出那句问话的意思,刘宾已经又开口问道:“闻说贵治山明水秀,不知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没有?”
    崔文夫忙道:“有,有,县衙后正有一片杏花怒放,卑职已设下行馆,只不知大人肯不肯赏光!”
    刘宾道:“那敢情好!”
    他旋即转换口气,对李奉道:“吩咐下去,咱们今晚就在这杏林渡口盘桓一夜,明早再赶路不迟!”
    李奉闻言道:“大人!现在才是未牌时刻,我们何不趁早再赶一程水路!”
    刘宾在轿中透出不耐烦的口气,道:“你光知道赶路,赶路,何曾替我没想过?此刻虽只未时,但本部已疲累不堪,不休息一会儿怎行?”
    李奉还待分辨,陈公威已然开口道:“李大人,就听大入的吩咐吧?”
    他说这话时,还一面向李奉奴嘴暗示。
    李奉一向对神探陈公威的能耐,有绝对的信服,因此一看到他的暗示,遂不再多言。
    于是三乘软轿,并一干人,就在那名崔姓县官派人接引之下,移驻杏林渡口镇旁的一处宅院,停留休息。
    李奉与刘杰三两人,依然在那栽满杏树的宅院,布下岗哨之后,看看天色还早,就相偕到镇内找神探陈公威议事。
    陈公威的临时指挥总部,就设在镇内的一家客栈之内,李奉和刘杰三找到他时,他正和手下得力帮手林旭等人,坐在酒楼里,饮酒谈天。
    李奉和刘杰三很容易地便找到了他,于是五、六个就坐在一处,边吃边谈。
    李奉三杯酒下肚,不觉发起牢骚来,道:“这一趟奉派伺候刘大人,真是瞥了一肚子闷气。”
    陈公威笑笑不语,刘杰三却道:“李兄,怎好在这里生闷气!”
    林旭哪有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他不待陈公威吩咐,就站了起来,道:“两这大人请宽饮几杯,属下还得查一查外围布岗值形,恕不作陪!”
    刘杰三也不客气,道:“公事要紧,你且下去吧!”
    林旭应声“是”,又向陈公威作礼告辞,偕另两名公人,离开了酒楼。
    这么一来,座中就只剩下陈公威、李奉和刘杰三而已。
    刘杰三看看没有其他人在座,呷了一口酒,道:“刘宾大人在宣城已经比预定时间,多停留了六天之久,今天好不容易劝他动身回京,哪!才走到这杏林渡口,偏偏又下令咱们留一宿再走,真不知他抱的什么主张!”
    李奉接口道:“就是啊!咱们是急得不得了,恨不得早一天回京,好交卸护卫之责,大人却像寻找我们开心似的,走走停停,偏就是他一点也不急!”
    陈公威笑道:“两位大人感觉出刘大人的反常,难道说不觉得此中有何蹊跷?”
    李奉讶道:“这会有什么蹊跷的?”
    刘杰三也附和着道:“是呀!我看到刘大人还不是贪恋一路来地方官的奉承,不会有什么反常之事吧?”
    陈公威道:“刘大人在京师炙手可热,深得皇上及宰相的信任,不要说是区区地方官的奉承不在他的眼内,就是王公贵成的巴结,也未必打动他的心呀!”
    他停歇一会,又道:“两位大人想想,在这种情形之下,刘大人这一路的作风,不是显出反常吗?”
    他这一分析,果然使李奉和刘杰三两人默然,于是陈公威又道:“因此之故,我们应该探究导致问题的根结所在,免得生出意外来!”
    他最后结语,使得李奉心头一震,他私下忖道:“陈公威这一番话,难道是在暗示有人企图利用手段,拖延刘大人的行程不成?”
    李奉有资格被派担任刘宾的护卫,当然也不是个三流角色,因此他一念及此,便想通了刘宾的延宕行程,竟似有人在暗中操纵。
    因此他私下惊然,忙向神探陈公威问道:“陈大人对此事,不知有何高见?”
    陈公威一听李奉的语气,便猜得出他已经若有所感,当下回道:“两位大人日夜与刘大人相处,只不知有没有发觉,这几天来,有谁跟刘大人特别亲近?”
    刘杰三道:“除了我和李兄之外,刘大人并没有较亲近的人……”
    李奉突然道:“不然!刘大人在宣城新买了一名侍儿叫芸芸,甚得刘大人的欢心,说不定问题就出在这侍儿的身上!”
    刘杰三“嗯”了一声,似乎亦有同感,只听陈公威道:“侍儿芸芸的来历,我已经调查过,并没有什么可疑之事……”
    他略略沉吟,又道:“不过,这并不表示这侍儿绝对没有问题。”
    李奉道:“此话怎讲?”
    陈公威道:“因为大凡没入官籍的妓女,背景均极不单纯,那芸芸背景单纯,反倒是件可疑之事。”
    李奉“哦”了一声,道:“我的见解必然有一番道理,你且说说看!”
    陈公威道:“本朝官妓之设,是有一定来源的,国初太祖设富乐院于干道桥,后因大火移武定桥,这是官设妓户之始……”
    他娓道出这番掌故,使得刘杰三和李奉大表兴趣,不由倾听陈公戚继续道:“依据祝明允偎谈云:“奉化有所谓丐户……自为匹偶,良人不与接,皆官给衣粮……其始皆宦家,以罪春人而籍其特……’由这段话,可知官妓来源之一,乃为罪犯之妇女。”
    陈公威呷了一口酒,又道:“王渔洋北偶谈又说:“金陵旧院,有顿脱诸姓,皆元人后,没入教访者……’由此又可知官妓之来源,除前述罪犯之女外,还有俘虏。”
    他继续道:“后来又有不隶于官的‘私窑子’,这是私娼,私娼的来源又大都是乐户之后,或贫困人家。这些人沦入娼家,既是为了生活,自然不愿入官籍,因为入官籍之后,就得付脂粉钱……”
    李奉道:“这么说,官妓的待遇要比私娼差了?”
    陈公威道:“那也不见得,官姑生活较有保障,因为官给衣粮,收入亦较有定数,可是得付脂粉钱,且从良与否,均由官营,没有私娼自由。因此非罪犯或俘虏之女,强被没入官籍,一般娼家,还是没有人肯自动列籍官妓的!”
    李奉道:“这么说,那芸芸也是罪犯或俘虏之后?”
    陈公威道:“就是因为芸芸出身贫家,却又籍在官妓,既非罪犯之后,亦不是俘虏之女,才令我深感怀疑……”
    刘杰三道:“难道说除了罪犯或俘虏之女外,就没有其他身份的女子,成为官妓吗?”
    陈公威道:“并不是没有,只是少之又少而已……”
    刘杰三叱他道:“既然有,就不算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凭这点,咱就不必在那官妓芸芸身上白花脑筋!”
    陈公威道:“刘大人之言诚然有理,可是你忽略了一个关节!”
    刘杰三突然高声道:“你又有道理了?”
    陈公威心里好笑,忖道:“这刘杰三自恃是刘宾的亲随,言语便咄咄逼人,其实这厮怕我一旦揭发了那芸芸的身份,就要负护卫不周之责,哼!我若非负责在身,才做得搭理这种人!”
    他在心中暗暗耻笑刘杰三,那刘杰三却以为陈公威语塞,又道:“你负责沿途护卫调度之事便行,至于刘宾大人身边的事,由我和李兄负责便行,你不必插手!”
    李奉却道:“刘兄之言甚是,不过事情大可不必陈大人插手,但我们听听他的意见,总不会有什么损失吧?”
    刘杰三道:“听他一派疑神疑鬼之言,又有何用处?”
    李奉道:“不然,人家是全国总捕头,对那侦查密探之事,要比我们更专长,我们听听又何妨!”
    他不待刘杰三再表示意见,便转向陈公威道:“陈大人适才所提到的关节,又是什么?”
    陈公威清清喉咙,道:“据我调查之结果,芸芸列籍官妓为时尚短,以她的年龄和经验,应属于雏妓之类的女子!”
    刘杰三插言道:“她确实一名才色俱优的雏妓,我不用调查也看得出来!”
    陈公成没有理会刘杰三的讽刺,又道:“芸芸年轻貌美,且父母早故,以这样的一名女子,虽说贫困难堪,找个媒婆嫁人,也必然很快便可找到如意郎君,实在犯不着入籍官妓,做那朝三暮四的勾当。”
    他停歇一会,继续又道:“还有,芸芸虽说出身贫困之家,但她深具才器,技艺出众,诗词歌赋皆甚精通,贫困人家哪来这种女子?”
    刘杰三道:“陈公威,这是你孤陋寡闻之故,须知它妓亦设有乐户,对新买的妓儿施以训练,芸芸才艺俱佳,难道不是卖身入籍之后,开始由专人训练出来的吗?”
    陈公威道:“这就是关节所在,芸芸的才艺,绝非三、五年功夫可以造就的,依我调查,除她那种根底,若非自孩提开始调教,绝对没有现在的水准的!”
    李奉道:“哦?陈大人这个关节实在相当重要,既是如此,那芸芸的来历就相当令人可疑的了!”
    刘杰三经过陈公威的这番分析,也深觉他的观察确实入微,有相当的理由,因此他便缄口不语。
    陈公威心里相当得意,但他的表情却没有显露出来,仍保持凝重之色,道:“目前的种种迹象,可以断言那芸芸绝非出身贫困人家,论她的出身,只有三种可能!”
    李奉讶道:“有哪三种可能?”
    陈公威道:“其一,芸芸系出身书香门第,而又确实贫困人家。”
    陈公威这种种推测确有道理,书香门第并不一定生活便是富裕。
    李奉问道:“那么第二个可能?”
    陈公威道:“第二种可能,就是突然破落的门阀,但这种可能性较小,因为门阀也该属于官妓之流者较多,其突然破落的原因,不外乎犯罪抄家之类的,如是这样的话,芸芸之入籍官妓,其本身来历就不会注明是贫困了!”
    李奉道:“嗯,陈大人之言甚是!那么第三个可能呢?”
    陈公威道:“第三可能,就是芸芸根本就是某一大富家的千金之女,为了某种原因,假托官妓之名,抱着某种企图,目的就是要亲近刘宾大人!”
    李奉皱眉道:“陈大人之言,不会是危言耸听吧?”
    陈公威道:“在我还没获得充分证据之前,我们不能不如此推断,因为那芸芸既不像是贫困女子,又有那么好的才貌,且初在宣城列籍官妓不久,便缠上了咱们的刘大人,这种种迹象,不是很令人生疑吗?”
    这回连那刘杰三也不由得不点头同意陈公威的见解,只听那陈公成又道:“那芸芸自在宣城被刘大人看上之后,哪!刘大人却一反一路急急赶回京师的作法,变得欲行又止,倒像是那芸芸的主意!”
    李奉道:“依陈大人你的看法,芸芸这样做为的目的是什么?”
    陈公威道:“依我之见,那芸芸可能正在伺机而动,或者是故意拖延刘大人的行程,好叫她的同党找机会下手!”
    李秦大惊道:“有这么严重?”
    陈公威道:“这一路来的迹象,不是最好的解释吗?”
    这句话说得李奉心事重重,暗地里将自宣城至杏林渡口这段行程,所有刘宾和芸芸的一举一动,一件件反复回想,越发相信陈公成的推测,确非无中生有。
    刘杰三突然又问道:“那么芸芸一党的企图,会是什么?”
    陈公威道:“这点仍待详查,不过目前将芸芸列为可疑人物,应属不错的,只不知两位大人同意否?”
    李泰和刘杰三异口同声道:“当然同意!”
    李奉补充道:“既是芸芸有可能危及刘宾大人,我们顶得早思对策才行!”
    刘杰三道:“何不干脆抓来拷问?”
    陈公威迫:“不能这样做!一来我们仅是怀疑而已,无凭无据,拷问了芸芸,必会惹火了刘宾大人,二来如果抓了芸芸,怕会惊动了她的同党,对我们反倒不利!”
    刘杰三道:“不将芸芸抓起来,任她日夜陪诗在刘大人身边,刘大人自不是经常有遭害的危险吗?”
    陈公成道:“我看不至于!”
    刘杰三问道:“你凭什么敢这样断言?”
    陈公成道:“因为芸芸若有取刘宾大人生命的企图,刘宾大人怕早已在宣城便遇害了,绝不可能有机会到这杏林渡口来!”
    李奉道:“话虽然这样讲,可是芸芸一日不离开对宾大人,终叫我们要日夜心惊肉跳,为刘宾大人的安危担心的!”
    陈公威道:“当然我们仍须有万一的预防之计才行!”
    刘杰三道:“除了将芸芸抓起来之外,我看再也没有其他方法了!”
    李奉似乎很不耐烦刘杰三的一再坚持抓芸芸之事,因此对刘杰三道:“你所说的这项办法最愚蠢不过,你能不能闭口,让大家冷静地想个治本之道?”
    刘杰三讨个没趣,果然闭口不言,于是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端起酒杯,喝起闷酒来。
    过了一会儿,陈公成打破了沉寂,道:“我看只有这个方法了!”
    李奉和刘杰三两人闻言抬头,齐用催询的眼光,凝视陈公威。
    只听陈公威接着说道:“我们既不能抓芸芸而打草惊蛇,就只有暗中警告刘大人小心防范了!”
    李奉附掌道:“对,这办法最好,我们还可暗中趁机将芸芸的背景来历调查得一清二楚,甚至还可以有机会将她的党徒一网打尽!”
    陈公威道:“我的意思也是这样的!”
    刘杰三则未表示意见,显然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李奉道:“那么我们三人一齐去晋见刘宾大人,合我们三人之口,将情形向他说明!”
    陈公威道:“这是应该的!”
    陈公成话一说完,便当先站了起来,让伙计结帐,那刘杰三和李奉,自然也准备离席。
    三个人走出酒楼,才走到街心,便有一名下人迎了上来,对陈公威他们道:“刘大人命小的来寻三位大人到行馆!”
    李奉道:“哦?有什么事吗?”
    那下人道:“好像是找三位爷去赴宴!”
    李奉道:“赴宴?请的是什么人?”
    那下人道:“好像有府城来的知府大人、通判大人,还有团练知县,大约有十来个人!”
    李奉皱眉对陈公威和刘杰三两人道:“这就奇了,刘宾大人哪来的这么大兴头,在这杏林渡口,大宴地方官?”
    刘杰三脱口道:“依我看啊,可能是那狐狸精的主意!”
    李奉瞪了刘杰三一眼,刘杰三顿时惊觉,没有再将话说下去。
    那下人答应一声,行礼辞退,李奉待他走远,才向陈公威他们道:“只不知两位对这宴会有何意见?”
    陈公威笑道:“有意见的话,我们也没办法来得及阻止刘大人不开宴啊?我看,我们先去再说!”
    李奉搔损头道:“是的!唉,我怎会变得如此胆怯罗嗦起来?”
    陈公威道:“这是因为你责任心太重之故,没什么好担心的,咱们走吧!”
    李奉和刘杰三领先走向刘宾的行馆,陈公威走在他们的后头,看看他俩的背影,忖道:
    “刘宾找来这类骄横粗心,遇事慌张的人来当他的亲随护卫,也活该他倒霉!”
    三个人横过三条街,远远便望见一座高大的宅院,座落在杏林小镇的街外。
    在那座气派不凡的大宅院之前,停有数乘行与马车,显然刘宾邀请的宾客业已会齐。
    陈公威一见那种境况,不由暗暗忖道:“看刘宾今日的安排,不会是寻常酬酢,那么,刘宾如此郑重其事,大张筵席,为的是什么?”
    陈公威一面走进那宅院大门,一面继续想道:“如果这筵会是为了那芸芸而设,如此排场,且召来地方官作陪,似乎有点离谱……谁道说如此排场,不会是那芸芸的主张?”
    陈公威越想越迷糊,这时他和李奉、刘杰三等人,已穿过一片杏林,来到后院的旁阁。
    陈公威远远便看见亭阁中,除那些应邀作陪的地方官外,还有呵呵大笑的刘宾,及陪待在身侧浓妆艳抹的芸芸。
    他微一皱眉,突地恍然大悟,心道:“是啦!今天这个宴会很显然是为芸芸而设的,想来刘宾有意在这个场合中,正式宣布收那芸芸为侍妾!”
    陈公威的这种推测,理由充足!盖因当时的风尚,有钱有势的官宦富豪,每有公开收侍妾的情形。因此陈公威一看到芸芸以主人的姿态,在宴会未开始之前,便艳妆出来陪刘宾与宾客周施应酬,便很自然地想到上述的事情。
    等陈公威上了亭阁,参见了刘宾之后,就越发确定他的推断毫不离谱。
    因为刘宾表现得喜气洋洋的样子,而那芸芸却也含笑痴迷,喜上眉梢,这不正应了陈公威的推测吗?
    刘宾看众人到齐,使命人开席,这个朝廷臣宦,负有特殊任务的大臣,居然在他的行馆大宴起地方官来。
    只见宴会的排场,虽在旅途之中,也毫不马虎,道道名菜,均出自刘宾随行的名厨之手,还有一班不知从什么地方临时召来的乐妓,在亭阁之外,作乐娱宾。
    亭阁外一片杏林,杏风微送,使亭内佳宾但觉暑意全消。
    酒过三巡,亭阁内气氛已渐渐热闹起来。
    神探陈公威一双锐利的眼睛,早将与宴的宾客,暗地里查探视察一番,觉得并无可疑人物混迹宴中,乃略略宽心。
    同时陈公威并发觉一个很有趣的情景,就是他看得出,这些与宴的地方官,几乎都还弄不清楚刘宾召宴的原因。
    因此陈公威仔细一判断,付道:“是啦!今天的这一场筵席,必定是刘大人突然心血来潮,临时决定的!”
    他继续忖道:“要不然,就是出自那芸芸的主意,否则那些地方官,绝对不会有坐立不安,不明就理的表情。”
    陈公威的观察人微,确有道理,因为以刘宾的身份地位,这杏林渡口附近的地方官,巴结他唯恐不及,哪有任这位过境贵宾,花钱当主人酬客之理?
    所以陈公威看得出那些来这杏林渡口送迎的地方官,在暗中踌躇不安的原因。
    而刘宾和陪侍在侧的芸芸,反倒兴高采烈,可见得这盛筵之设,必是他们两人的主意无疑,要不然被巴结惯的刘宾,不论如何也不会主动设宴款待这些地方官的。
    这又是为什么呢?
    陈公威观察了那刘宾的愉悦神态后,心想除了刘宾有意纳芸芸为妾外,实在再也找不出更合适的理由,来解释今天这筵会的目的了。
    陈公威确定了他的想法之后,便开始考虑万一这事发生,对刘宾安危的可能后果。
    同时,他也开始利用饮咽之时,筹思应付的方法。
    因此,这席丰盛热闹的酬筵,对陈公威来讲,实是一点享受也受用不到,此刻,他已全神在动他的脑筋。
    在一阵喧哗中,陈公威收回了他的思路,他仰首一看,只见芸芸已开始按次逐席敬酒。
    陈公威毅然下定决心,决定须得在刘宾公开宣布他的决定之前,先设法暗示刘宾,看看能不能阻止他的决定。
    虽则陈公威明知他这样做,未必就可收到效果,甚且可能会碰了刘宾一个大钉子,甚至受到叱责,但他还是决定劝阻他。
    于是陈公威悄悄端起酒杯,趁大家相互敬酒的机会,走近李奉之分,低声向他说道:
    “李大人!我看此事非你出面不可!”
    李奉讶道:“什么事?”
    陈公成道:“你须得立刻没法,向刘大人陈明那芸芸身份可疑之处,免得他上当受骗!”
    李奉沉吟良久,道:“陈大人,你这不是要我去触霉头吗?哪!你看刘大人正在兴头上,我怎敢在这个时候去浇他冷水?”
    陈公威道:“不去却也不行,而且非你亲口告诉他不可,因为只有你同刘大人的关系最密切!”
    他最后一句话,果然打动了李奉的心。
    李奉心道:“是啊!刘大人的关系与我最密切,万一他出了任何差错,再怎么样我也会跟着倒霉!”
    他考虑这一层利害后,道:“好吧!陈大人,拼个挨骂,我这就去陈明!”
    陈公感满意地浮起笑容,道:“由这点可看出李大人的忠心,相信刘大人会体谅你的苦谏之意才对!”
    李奉被他说得豪气一壮,立刻自席上站了起来,陈公成见状又道:“不论如何,我们做下人的,只要将职责做到了,也算尽了一份心!”
    他的意思,无疑是要李奉将意见陈明了便行,应该怎么做,由刘宾自己去决定。
    这当然全为李奉之立场而设想的,因此李奉很感激地看了陈公威一眼,就离席走到刘宾的座位去。
    刘宾正和陪席的知府等高级地方官谈笑风生,一眼瞥见李奉恭立在身侧,转脸问道:
    “李奉!你不痛快地喝两杯,跑来这里干嘛的?”
    李奉嗫嚅道:“禀大人,卑职有事陈明!”
    刘宾皱眉道:“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讲不可吗?”
    李奉躬身道:“是的!大人!”
    刘宾虽然觉得很不耐烦,但他知道这名亲随是相府派给他的人,不能不迁就他,于是道:“好吧!你就说说看!”
    李奉道:“大人!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刘宾突觉怒气上涌,但一看那李奉一脸凝重的神情,遂又把怒气压下去,没有当场发作出来,可是他的脸色仍然难看之至。
    他霍地站了起来,向宾客微微打个招呼,然后当先走出亭阁之外。
    李奉则亦步亦趋跟在他的后头,走进一间陈设华丽的私室里。
    刘宾当中一坐,道:“李奉!有什么事快讲,我可不能撇下那么多客人,陪你在这里闲聊!”
    李奉躬身道:“是!大人!事情是这样的……这样的……”
    他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才妥当,刘宾已叱道:“李奉!你莫不是故意找找呕气?”
    李奉道:“卑职不敢!事情是这样的,卑职这几日来,突然得到消息,发觉那芸芸姑娘的身份大有可疑!”
    他话还未说完,刘宾已大叫道:“什么?芸芸的身份可疑?”
    李奉道:“是的!为了大人的安全,卑职不能不在此刻对大人有所陈述!”
    对其嗤道:“放屁!当初在宣城,你们为什么不说芸芸有什么可疑的事?”
    李奉蹑儒道:“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卑职被蒙住了!”
    刘宾道:“被蒙住了?哼!你为什么不承认调查不实?你说当初你是如何调查芸芸的来历身份的?”
    李奉一时语塞,刘宾又道:“那么?现在又凭什么告诉我这消息?”
    李奉道:“那是因为最近又获得新的情报,才敢断定芸芸确有可疑之处!”
    刘宾恨声道:“好呀!我看这事八成是你和刘杰三设计出来的,有意扫我的兴,对也不对?”
    李奉抗声道:“大人!卑职不敢,这事的确是有根据的!”
    刘宾道:“哦?你说说看!”
    李奉遂将他和陈公威等人的看法,将种种可疑之处,分条细诉,刘宾一面听,一面心里忖道:“李奉等人实在没有必要制造谣言中伤芸芸的,那真如依他们之言,芸芸确有令他们怀疑之处吗?”
    刘宾虽是这样想,但他仍然觉得李奉之言,还缺乏直接之凭证,换言之,他不想单凭他们的臆测怀疑,而立下决定,以改变他对芸芸的感情。
    因此李奉刚将芸芸可疑之事说完,刘宾便站起来,道:“此事还得慎重调查,在没有抓到证据之前,我希望你先知会陈公威和刘杰三两人,不要将事情宣扬出去,知道吗?”
    李奉的原意也是不想打草惊蛇,因此道:“卑职知道!”
    刘宾欲言又止,回过头来,道:“还有,此事只可暗中进行调查,不准惊动了芸芸姑娘,否则将来事无凭据,你们得好好对我交代!”
    他这话仍然透出宁可不信芸芸有什么怀疑的意味,李奉哪有听不出他话中之意的道理?
    当下唯唯应“是”。
    刘宾乃从容步出私室,回到亭阁参加宣会。
    刘宾此刻心情显然矛盾异常,因为这些日子来,他从芸芸的身上,所获得已不是男女之欢爱,而是逾越情爱之上的另一种爱,那便是骨肉之情。
    换句话说,刘宾在芸芸之面前,已完全撇出了肉欲的私念,却寻到了父女之爱。
    这种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当然是这些日子来,芸芸那憨真纯朴的关爱,感动了刘宾之故。
    因此刘宾原打算娶芸芸为妾的念头,却一变本意想收芸芸为义女的打算。
    刘宾不忍心污辱芸芸这块璞玉,她给予他的关爱及欢悦,实在不是那种男女欢爱之想可以比拟的。
    因此刘宾迫不及待地想在回到京师之前,正式宣布芸芸为义女,这是今天这宴会的真正目的。
    刘宾的这项转变及决定,不要说陈公威等人没法感觉出来,就是芸芸自己,也依旧还蒙在鼓里呢。
    可是,由于李奉的报告,使得刘宾不能不重新考虑。
    虽然刘宾尽可能不去相信芸芸抱有任何不轨的企图,但他是个城府极深的人物,有了本身的安危,逼得他不能不信。
    他回到座席之后,心中还在衡量应该信或者不信这个问题,因此脸色阴暗不定,使芸芸一眼便感觉出来。
    芸芸当然不可能一眼便猜出刘宾心里的事,但她却可从刚才刘宾的高兴及现在的疑虑两种表情中,推测出刘宾必然被某种事情所困惑。
    会是什么事呢?芸芸心道:“不论如何,我如果能在此时令刘宾转忧为喜,不是更能使他对自己增一份情意,增一分信心吗?”
    于是,乖巧的芸芸款款步到刘宾之侧,轻轻拍了两下掌,待众人抑住交谈之声后,轻启樱口道:“贱妾不揣愚陋,为了增加诸位雅兴,且容贱妾为诸位唱首小词助兴!”
    她不待刘宾同意,即吩咐一班乐工调弦,在众人欢声之中,唱道:“残寒消尽,疏雨过,清明后,花径款余红,风招索新皱,乳燕穿庭户,飞絮沾襟袖,正佳时仍晚画,着人滋味,真血浓如酒!”
    这是宋朝李之仪的一首词,叫“谢池春”,词意清婉峭茜,由芸芸的口中唱出,更是感人心弦。因此亭阁中鸦雀无声,屏息听芸芸唱了下去。
    当她唱到“天不老,人未偶”之句时,刘宾倏地当席朗声道:“芸芸!不要唱了!”
    众人一听刘宾此言,莫不露出讶异的眼光,心中纳闷,唱得好好的,为什么不让她唱下去呢?
    芸芸更是被刘宾这突如其来的制止弄得尴尬万分,手足无措。
    她愣了好一会儿,不禁盈盈欲泪。
    这是耻辱呀!一向呵护她的刘宾,怎么在众人面前叫她难堪?
    她正在不知所措时,刘宾却轻叹了一口气,招手对芸芸道:“芸芸,你过来!”
    芸芸含着委屈的泪光,应声“是”,微低螓首,依言回到刘宾的身边。
    刘宾突然提高声音,道:“芸芸,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要你唱下去吗?”
    芸芸默默摇首,表示她不解其意,她那楚楚动人的神情,使座中之人,无不暗暗替她抱不平。
    刘宾却笑笑道:“芸芸,你先把泪水拭净,我解释给你听!”
    芸芸顺从地用罗帕拭去泪光,刘宾满意地拍拍她的香肩,柔声道:“芸芸!你可知道,李之仪的这首‘谢池春’是一首描述男女欢爱相思的词吗?”
    芸芸不知道刘宾这样问她的用意,因此没有回答。
    刘宾又道:“你看!这首词的下半阙:“频移带眼,空只凭恹恹瘦,不见又思量,见了还依旧,为间频相见,何似长相守,天不老,人未偶,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哪!这不正好说男女欢爱相思吗?”
    在座的人,大部分都知道这首“谢池春’的词意,可是却不明白刘宾何以提出来解释的原因。
    他们正在胡猜乱想,刘宾又已开口道:“如果这首词在像今天这种公开的宴会中,由我的任何一名侍姬或侍妾唱出来给大家欣赏,正是助兴的最好方法,只是由芸芸你来唱,就不适合了!”
    有什么不适合的,芸芸不也是你刘宾家中的一名侍姬吗?众人心中都感到莫名其妙。
    芸芸虽说是刘宾目前最宠爱的侍姬,但在当时的风尚,越是被主人宠爱的姬儿,主人越发会让她在酬酢中露脸的。
    可是刘宾却好像不愿意芸芸出现在这种酬酢的场面,真是令在座的人费解。
    他们哪里体会得到刘宾此刻的心思,因此刘宾不理会众人用讶异的表情看他,继续说道:“芸芸!等你听完我的话,你一定会了解我的苦心的!”
    他用肥大的手掌紧紧搂着芸芸的香肩,然后扶她一齐站了起来,双双并肩立在众人席前。
    只见刘宾含着得意的笑容,朗声向众人道:“诸位,本部现在要郑重向各位宣布一项喜事,本部将认养芸芸!”
    陈公威闻言露出惊异的眼光,看着李奉,只见李奉此刻也只有用苦笑回报陈公威的份儿。
    他们哪里知这刘宾的心情,他已经决定宁可留一次险.也不愿如此平白失去了芸芸。
    在刘宾的打算是:如果芸芸的身份确无疑问,那是最好不过,万一芸芸确抱有不轨的念头,那么他正好以宠络芸芸之手段,暗中注意她。
    在这种情形下,说不定可以用感情改变芸芸的企图,刘宾深信感情的力量,是胜于一切的,因为他本身就是因为得自芸芸的感情,而大大改变了他已往的习性和作风。
    刘宾在李奉报告了芸芸有可疑之事后,就先已检讨了一下自己的感情,当他发现今后要是失去了芸芸,他将会重新陷入昔日心灵上的空虚与不安后,他迅即决定了上述的措施。
    他就是抱定这种心存万一的打算,决定要依原先的心意,先将芸芸收为义女再说。
    这样的作法,在陈公威等人的眼中固然大惊异,因为他们实在无法了解,一向贪生怕死,奸恶阴沉的刘宾,怎会甘冒生命危险,去亲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
    难道说芸芸魔力如此之大?
    直到刘宾正式宣布出他将收芸芸为义女之时,陈公威方始恍然大悟,暗中跌足忖道:
    “事情不料会演变成如此结局,如果刘宾今天将芸芸纳为侍妾,将来仍有转圜之余地,如今他将芸芸收为义文,这父女之情,却非一些蛛丝马迹的证据,便可令刘宾反目定她的罪啊?”
    陈公威的顾虑确实颇为深入,因为侍姬及义女的身份,相差何止千里,父女之情,何等崇高亲近?将来刘宾如果真的发现芸芸确有反叛他的迹象,如果情节不大,或证据不足,谁敢保证刘宾不会轻易原谅她?
    陈公威有如此顾虑,不由他跌足暗中着急。
    而那芸芸,在听见刘宾的宣布时,却真正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她流下了感激眼泪,偎在刘宾的怀中。
    她并不是非当刘宾的女儿不可.而且由于刘宾的这一项宣布,芸芸至少可免去被他污辱之厄。
    她再也没有想到.刘宾这几日来的关爱,竟是出于父女亲情,惭愧的是,她不但没有体会刘宾关爱的真谛,竟然还抱着图谋他的谋叛密件的企图。
    这下子让芸芸迷惑了,要是刘宾没有给她这样子的爱,她还有勇气窃取刘宾的密件,可是,刘宾却像是已将他一腔真挚的情感全部付给了她,这叫她今后该怎么办?
    须知芸芸是个知书达礼,纯洁的少女,她绝不敢想像如何利用刘宾的一片真情,做出危害他的事来。
    可是莫家玉的委托,不正是要她窃取刘宾的密件吗?
    芸芸不由抽泣地忖道:“天啊!没有我的帮忙,莫郎怎么能够得到他所需要的密件呢?
    可是,刘宾却如此地爱护我,把我当成无依无靠的苦命女子,毫无虚伪且毫无保留地疼爱我,叫我如何做得出背叛他的事来呢?”
    芸芸的抽泣,使得刘宾大为感动,他一面喃喃安慰他,一面呵呵笑道:“芸芸!别孩子气了,莫不是你不愿视我如父?”
    芸芸怎会拂逆看来已苍老不少的刘宾好意,因此这位仁慈,柔顺的少女,闻言便不自觉地细声道:“我太高兴了!”
    的确她是太高兴了,世间还有什么比被爱更值得人感动的事呢?
    于是刘宾很自然地用手抬起芸芸的下巴,轻轻地拭去芸芸的泪水,道:“那么,芸芸,你怎不赶快叫我一声爹?”
    在座的众人,被眼前的场面感动不已,于是齐声催芸芸喊“爹”,好决定这桩喜事。
    芸芸含笑怯怯地道:“爹!”
    她语声才落,众人不由欢声雷动,争先到刘宾面前,向他道贺,只乐得刘宾呵呵大笑。
    哄闹了好一阵后,刘宾突然又宣布道:“本部今天当众人之前,收了这么一位乖巧女儿,不能不略表意思!”
    他不待大家相询,转脸喝道:“来人啦!将送给小姐的礼物拿出来!”
    一名奴仆应声后,立刻有两名美婢,用金盘托了一颗闪闪发亮的明珠走了出来,停在芸芸和刘宾之前。
    刘宾道:“这明珠是北人传国之宝,近日遣人送给本部以示和好,我这就送给我乖女儿做见面礼!”
    他命人取下明珠项链,亲手为芸芸佩带,又道:“据北人说,这胆珠叫‘延寿珠’,女子带上之后,不仅可以保持肌肤润滑美艳,更能避暑祛寒,是中土罕见的无价至宝!”
    众人一面观赏,一面露出啧啧称羡之声。
    刘宾最后才满意地哄声道:“诸位请落座,陪本部大醉一场如何?”
    那些巴结他唯恐不及的地方官,一见刘宾此刻满怀高兴,哪有不齐声附合之理?于是早有几名酒量较豪的人,趋至刘宾之前,哈腰敬酒。
    刘宾酒兴大发,来者不拒,一律饮满一盅,不多久亮阁中的人已开怀畅饮起来。芸芸则早在两名婢女服侍之下,进入了内堂私室。
    这情景只有陈公威、李奉和刘杰三他们三人暗暗叫苦,恨不得宴会快点结束,好一齐商量对策。
    可是这席酒,却自申时直喝到戌时方罢。
    宴席一撤,陈公威等三人已不约而同地在那宅院前的落脚处碰头,三个人围在圆桌前,喝茶说话。
    李奉和刘杰三两人的神情构极为难看,只有陈少威还保持冷静的神态。他呷了一口茶,道:“两位必定很为大人此举伤透了脑筋,对也不对?”
    李奉“唉”了一口气,道:“真不知大人被什么迷了心窍,纳了那女人为妾已足够让我们忙上一阵了,你们看!居然还收她为义女,这怎么得了!”
    陈公威道:“这事诚然对大人更为不利,但并非没有解决的方法!”
    刘杰三道:“还有什么解决办法,那贱女人已成为咱家小姐,我们不仅动不了她,而且还得尽保护之责,哼!这事越想越使人生气!”
    陈公威笑道:“刘大人你不想想,既然咱们得尽保护她的责任,不是正好可以假保护之名,做那监视她的事吗?”
    刘杰三还没听懂陈公威的话,李奉已拊掌道:“对!陈大人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这下子我们盯得她更紧,刘大人也不会责怪我们的!”
    陈公威道:“所以两位不用烦心,由你们盯紧她,不要让她有动手杀害大人的机会,我则加派人手从事侦查工作,不怕那女子不露出狐狸尾巴来!”
    他这么一说,刘杰三和李奉立刻转忧为喜,只听陈公威又道:“此外为了一劳永逸,须得先除去那女子,所以最好不必再催促刘大人回京师!”
    李奉不解的道:“这又是为什么?”
    陈公威道:“回到京师之后,调查范围增大,就不容易打探出那芸芸的来历,我们还是在杏林渡口慢慢除她!”
    刘杰三问道:“你以前不是说过,那贱婢的同党已经蠢蠢欲动了吗。我看还是早点回京师较妥当!”
    陈公威道:“回到京师固然较妥当,可是芸芸的同党就再也不会出现了,我们岂不要失去一桩破获奸党的机会吗?”
    刘杰三却还把握不住主意,两只鼠眼在那里滚来滚去。
    陈公威看得好笑,他当然已料出刘杰三的心思。
    刘杰三拿不定主意的原因,是由于如果刘宾能早日安抵京师,他便可早日交卸护卫的责任,所以他认为回去较妥当之理,全是为他自己打算。
    可是陈公威的一番话,却令他舍不得拿获奸徒一件大功。
    因此他就在那里三心两意。而李奉却完全赞成陈公威的安排,他看得比较远,因为他认为如果不能尽快地抓到芸芸有图谋刘宾的证据,而将她治罪的话,那么即使回到了京师,一有事情,他自己仍难脱护卫不周之责的。
    因此,刘杰三还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李奉已开口道:“本人赞成陈大人的意见,我们就决定分头合作,在回到京师之前,将芸芸一干同党,一网打尽!”
    陈公威故意伸出大姆指,道:“李大人的魄力令人欣赏,我们就这样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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