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千幻录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四回情女无踪刻骨柔情
    齐玄想不到那劲袭敌人的暗器,竟会反救敌人一命。
    那金蝎双钩上的毒液,只用一次使需再加。
    这时双钩齐喷,厉害之极,但到底还是落空了。
    钟荃以肩头找地,一沾即起,却见庭院中扑下一条灰衣影子,身法之迅疾,全在这里的人之上。
    知道是毒书生顾陵来了,忙挺剑持敌。
    齐玄却在此刻整个仰跌在地上,只因他曾经受伤失血,体力较虚,恰好碰上钟荃全力一压,便跌在地上。
    那灰衣人影忽地在廊上现身,种整惊讶得愣一下,只因这人并非书生打扮,而是个灰色宽袍的僧人。
    年纪约摸在四五甸之间,面目十分清秀。
    恶客人金魁不过身形阻滞了一下,这时怒吼一声,提斧急扑过来。
    玉郎君李彬稍迟一点,也自随后疾朴而至。正在这三方未曾融上的瞬息间,一声尖叫传入众人耳中,又是一条人影,挟着一溜金色剑光,急射廊上。
    钟荃听出是潘自达的尖叫声音,心中一喜,手中剑光疾划出去,立刻封住狠狠砍至的短斧,工即君李彬随即加入战圈。
    潘自达在这刹那间,已瞧见廊中的和尚,与及地上爬起来的齐玄,立刻舍下钟荃那边,剑光一编,劲袭齐玄。
    那次衣僧人倏然扬油一拂,去卷他的太微剑,左手也电急抓出。
    五指乌黑,干瘦得像鸟爪般。
    潘自达剑光一歪,反从袖影中撩腕削臂。
    那灰衣僧人噫一声,左手改直抓为横拂,衣袖飘飘,搭向潘自达持剑腕上。
    身形也同时斜闪一步。
    潘自达也噫一声,敢情这两人起初都没料到对方功力如此高强,故此一齐惊奇不已。
    但见潘自达剑发奇快,刷刷刷连刺出数剑。
    剑尖歪斜不准,但临到近时,又丝毫无讹。
    这种最易令人上当吃亏的奇诡剑法,正是独霸南天的海南五指山海蝠剑法。
    灰衣僧人连退两步,才将形势稳住。
    他没有兵器在手,只凭一双定抽,以及左手那只枯干乌黑的鸟爪,便将潘自达的太微剑迫住。
    潘自达尖叫道:“齐老儿别逃,我要找你算帐咧。”
    “这位大师请退开,老朽与这厮有点过节。”
    按理说,既然潘自达这样打了招呼,那僧人必须立即让开,不管他是如何侠义为怀地要帮助齐玄。
    因为齐玄乃是有姓有名的人物,本身的过节谁敢这么大胆去包揽在身上?哪知这灰衣僧人哼一声,道:“你身上有伤,岂能动手,这厮是谁?”
    廊间的人,不论敌我,都不禁因这僧人口气之大而诧异。
    齐玄也自愣住,细瞧几眼。
    潘自达这时连接使出海幅剑法绝妙招数,但仍被那次衣僧人以一双宽袖抵挡住,不由怒哼一声,剑法忽变。
    但见他脚步踉跄,金剑左研右劈,不成章法乱杀一气。
    可是剑上金光陡盛,宛如金龙乱舞。
    那灰衣僧人当他使出怪异剑法之后,便连连后退,左手乌黑鸟爪屡屡去抓敌剑,但没有成功。
    齐玄啊地叫道:“大师可是姓缪?”
    灰衣僧人没有回答,面色沉寒之极,显得极是吃紧。
    另一边的钟荃见到潘自达使出怪剑,逼得那僧人毫无还手之力,心中大骇,疾忙猛削三剑,生出极强的气流游涡。
    他可不是替那僧人着急,而是为了要瞧瞧播自达这套神妙的怪剑,以及趁机去夺取金蛇,是以奋力削出三剑。
    果然第三剑一削出,玉郎君李彬和金魁同时大叫一声,两人的兵器撞在一起,剑折斧飞,手臂也差点不能抬起。
    钟荃只要跟着划剑出去,两人便得立丧剑下。
    却听廊外半空有人清朗一叱,人随声坠,端的迅疾异常。
    比之适才灰衣僧人来势,几乎尚有过之。
    这人急坠下来,却落在廊边的栏杆上。
    钟荃瞧也不瞧,收剑反身疾冲,闪眼已到了齐兹面前。
    齐百手一扬,钟荃连忙以拦江绝户划削出。
    用那无形无声的气流游涡,将游丝毒针都吸在刻上。
    但齐玄跟着又杨另一只手,他只好再来那么一下。
    齐玄左右手各扬多一次,钟荃虽然心中狐疑,但到底不敢大意,挥剑连削,即是削了四剑。
    那真磁引力施运得纯熟,已达无形无声之境。
    是以瞧起来,这两人简直在闹着玩。
    那次在僧人先前已见过钟荃身法功力,不觉大为着急,但潘自达剑法怪异之极,而且创上金光更盛,耀眼生寒,不但不能迫退抽身,甚至相形见拙。
    恶客人金魁、玉郎君李彬以及一干卫士,此时部撤退个干净。
    栏杆上那人儒服飘飘,口鼻上蒙着纱巾,瞧不清面貌,这时引吭笑道:“想不到居然来了这多的名家好手,借此相府之地,作那杀戮之事,咄!你们县都罢手,顾某候教多时。”
    他说话时,生像展卷高确,声音甚是铮铮清越,一字不漏地传将四人耳中。
    话中之意,却是向这四人同时索战。
    潘自达首先跃开两步,侧头横睨这武林俱惊的奇人——毒书生顾陵,而且不服气地哼一声。
    那灰衣僧人喘息一下,疾然扑到齐玄身边,蓄势防备钟荃攻袭,一面低声道:“老衲正是你听说的人。”
    金蝎子齐玄看来比这和尚年纪老得多,但立刻顺从他退后两步。
    毒书顾陵目光棱棱,神采飞扬,扫了潘自达一眼,便伸手指点着钟荃道:“蒙面壮士使得一好手道家精奥剑法,和那两番扰闹相府的白衣人有什么关系?”
    他并没有厉言疾色,但口气甚是威严,自然而然具有一种低服他人的力量。
    钟荃失措地摇摇头,没有回答。
    但心中却极为惊异这毒书生顾陵,何以能知自己的剑法,乃是源出道家?毒书生顾陵呵呵一笑,道:“你们这些人,最喜藏头露尾,但没有关系,顾某对武林朋友总是一视同仁。”
    他的眼睛移向灰衣僧人身上,忽然发出凌厉光芒,竣声道:“咄,和尚作托迹空门,如何来此是非之地?莫不是我执未除,三味难参,也来应此一劫?”
    灰衣僧人合掌当胸,朗声道:“施主说得是,只为有情成小劫,我碍难到灵台,贫油言之有愧。”
    毒书生顾陵飘落廊间,从袖子取出一把尺半有余的折扇,指着潘自达道:“你使的古代剑法,功候仍然有限得很,这么张牙舞爪做什么?来,你们一齐动手。”
    潘自达尖声骂道:“别人怕你,我可没瞧起你,看剑……”
    剑随声发,金光一闪,剑尖歪斜不准地刺出。
    毒书生顾陵冷哼一声,身形一闪,已从创边擦过,唉地打开折扇,向潘自达猛扇一下。
    潘自达惟恐那扇中有古怪,在那冷风袭至之时,忙不迭踩七星,闪开数尺。
    毒书生顾陵脾俄作态,冷笑一声,忽然疾如鬼扭,横跃文许,手中折扇又合成一束,连攻灰衣憎人和钟荃两人。
    钟荃但觉敌人来势奇速,一点扇形,已指向胸前的锁心穴,挥剑猛削,陡然发出真磁引力。
    斜侧的灰衣僧人也在同时被顾陵扇影指向喉侧的气贯穴,嘿一声,左手疾翻而起,乌黑的鸟爪,猛扣敌脱。
    毒书生顾陵使出最上乘的武功,简直像能够分身似的,在同时之间,连点两人的穴道。
    但招数尚未使尽,忽尔从两人间冲过,折扇忽扇,冷风直袭齐玄。
    这几下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异乎寻常。
    但扇向齐玄的一下,却歪斜了一点儿。
    敢清钟荃一剑削出,那真磁引力极之强烈,而且集中着吸引敌人兵器,顾陵虽因身法奇快而离开原地,也大受影响,扇身歪了一点儿。
    他一扇扇去,虽仅是冷风阵阵,但因他练的是道家太乙奇功,那阵冷风,能导传出真力,虽不像兵刃般使人皮伤骨折,但寻常人吃他~扇,也得闭气晕厥过去。
    即使是武林名家如这几人,也不能漠视这阵冷风。
    必要时虽可硬抵一下,但总以避开为佳。
    金蝎子齐玄见他一扇拨歪了,没有闪避,冷不防耳际一阵剧痛,差点儿失声叫出来。
    连忙道:“这厮扇上的风有古怪。”
    毒书生顾陵已退开数尺,站在众人中间。
    潘自达金剑一闪,似砍还劈,金光陡盛。
    钟荃也自一剥削出,毒书生顾陵见两人齐攻,笑了一声,那柄精钢为骨的折扇左右一扫,风声劲厉非常,轻描淡写般便将两人攻势御住。
    灰衣僧人退开一旁,和齐玄并肩而立,朗声道:“顾施主虽然能为出众,却也未必赢得这两位。”
    毒书生顾陵应声道:“称是什么东西,竟敢妄自评定。”
    钟荃连削出两剑,那真磁引力在无形中发挥极大的威力,使顾陵暗自忌惮起来,刷刷两扇,径自急攻钟荃
    旁边的潘自达,乱砍出数剑,也摸不着敌人脚下方位,都落了空。
    便忍不住尖声怒骂一句。
    顾陵全神对付钟荃,背上如有眼睛,使潘自达猛攻的招式都落了空,口中叫道:“矮子你的剑法虽能克住那和尚,但功力不及人家,你以为自己很高明么?”
    潘自达立刻哇然暴叫,更加奋剑追攻。
    钟荃忽然面色大变,焕然连削三剑,剑身竟然微微发出嘶嘶之声。
    庭院外远处传来一声好字,口音清越而老,似是老妇之声。
    原来钟荃猛然察觉这时已交亥时之末,即是陆丹最后限期。
    是以心中一发急,功力倍增,那真磁引力发得急时,便生出刺耳的嘶嘶之声。
    毒书生顾陵折扇上下飞舞,刹时幻出十数点白影,严密封住。
    潘自达此刻才真个向敌人递出剑式。
    谁知敌人这一式神妙已极,忽然一点白影撞向剑尖,将自己金光耀眼的大微剑荡开数尺。
    钟荃抽身反蹿,疾袭齐玄。
    发衣僧人双袖拂出,那一对宽袖亦软亦硬,比之内家中著名的流云飞袖,倍见神奇。
    齐查也没闲着,双钩舞起一团光影,只守不攻。
    钟荃还未寻到下手空隙,长剑仍当欲发未发之间,身后风声飒然,却是那毒书生顾陵如影随形般袭击而至。
    他心中直觉到这毒书生顾陵,比之他生平曾遇的任何武林好手,都要强胜一筹。
    他自从下山至今,仅仅遇着一个章瑞巴喇嘛,功力比他深厚一筹。
    而结果仍能以招数取胜,但这顾陵比之幸端巴尚要高明。
    内家功力方面,虽未能明确地比较出来,大抵也比自己只强不弱。
    至于那柄折扇的招数,却可以肯定地觉出比章瑞巴强胜许多。
    每逢棋逢敌手之际,心里的反应便大不相同。
    钟荃听风声辨位,知道敌人身随扇走,那柄扇直指背上百劳、肺俞两穴,立刻收摄心神,身形斜跨一半,长剑向后划出,使的乃是云龙大八式中“龙尾挥风”之式。
    这一剑虽然没有回头而发,但所指的那位,正是敌人必须自救的脉门。
    毒书生顾陵方一变把换式,钟荃不知怎地探剑刺到,分厘不差地刺向臂上的曲池穴,毒书生顾陵再沉臂发扇时,敌剑源源跟上,刺向助边的直机穴上。
    这一剑连刺三穴,已极尽毒辣之能事。
    但错非是毒书生顾陵的功候,换了别人,早就在他反手第一剑时,便急急跃开,哪容他尽情施展这一式“龙尾挥风”的精微威力。毒书生顾陵喝一声好,身形如行云流水般错开两步,恰好同时避开潘自达的大微剑。
    钟荃身形如风,翻回正面,手中长剑源源跟上疾削而出,立时又生出嘶嘶之声。
    潘自达将一身功力施展出来,剑走如金龙飞舞,凌厉之极。
    旁人看来却觉得不大成章法。
    毒书生顾陵的扇招轻灵巧疾,敌住这两个剑术名家,依然挥舞自如。
    转眼间斗了二十多招,一旁的灰衣僧人和金蝎子齐玄,看得惊骇不已。
    钟荃第一遭遇到这么强的敌人,不觉全神贯注,把时刻已届之事忘掉。
    奋力施展出那五招十五式拦江绝产剑,正反相生,神妙非常。
    那真磁引力嘶嘶之声更盛,眼看敌人那柄精钢骨的折扇,大受牵制,精神随之倍长。
    毒书生顾陵忽地清啸一声,手中钢骨折扇一阵盘打,幻出白影无数,而且内功奇重,硬生生逼开钟荃的长剑。潘自达也禁不住退开一点。
    顾陵趁这一丝空隙,飘然脱身跃出战圈之外,廖目嘿了一声,忽地飞纵而去。
    这还是第一次逃离战场。
    房中匿伏着的一众卫士,都惊诧得出了声。
    他们知道毒书生顾陵,还有一手绝技。
    只须举掌一击,便发出奇响的声音,敌人也随声而毙。
    可是这次他不但没有使出来,而且翻身逃走,令他们大是惊诧。
    钟荃立刻又记得求药之事,大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潘自达叹一声,叫道:“早过了亥时哪!”
    钟荃发急起来,一回头齐玄踪迹不见,那次衣僧人却仁立在一间房门中,竖掌合十当胸。
    他嘶声急问道:“齐玄往哪儿去了?”
    那僧人念一声佛号,没有作答。
    潘自达尖声叫道:“定是在那房中,我们冲进去。”
    旁边一间房门,倏然冲出两条人影,一是玉郎君李彬,一是恶客人金魁。
    两人同声喝道:“贼子还我二弟性命来。”刀剑齐齐攻劈而至。
    钟荃忌惮的是玉郎君李彬那手武当剑法,与及他昨晚那种恩怨分明的为人。
    使他既不能不以真正功夫来对敌,又不愿有丝毫误伤。不觉退了两步。
    于是无意间变成潘自达拦在前面的阵势。
    想那潘自达古怪过人,岂能让他们在面前汹汹冲过,太微剑倏地划起一道金光,立刻截住两人。
    玉郎君李彬使出武当剑法,奋全身功力,一口气攻刺六七剑。
    那潘自达展出太微剑上刻着的剑法,前文提过,这五行剑的剑身和剑鞘上,俱刻有古篆。
    这些古篆,便是每一柄剑特具威力的剑法,他的太微剑,所刻的乃是戌士剑法,在五剑中最是稳重,非有过人的耐性和纯厚的内力来驾驭不可。
    偏生潘自达是怪僻诡异的性格,便不能尽施这成士剑法的神妙。
    加之每一柄剑的剑法,都漏去最重要的几句口诀,另刻在与本剑相生的剑上。
    是以太微剑威力大减,话虽如此,但潘自达凭这套怪剑,已得到莫大的便宜。
    诸如那灰衣僧人,本身内力火候,比之潘自达强胜一筹,并不惧地的海福剑法。
    但他一施展出成土划法,立将两人逼在一边,不能稍越雷池。
    而且攻多守少,使敌人险象环生。
    钟荃仗剑疾外那灰衣僧人,一式“龙子初现”,寒风直掠对方眉宇。
    这一剑虚虚实实,虚时直似收剑变式,实时真力外溢。
    灰衣僧人双袖齐飞,一连变了三招才堪堪挡住,却已退后两步。
    钟荃变招换式为“灵台擂鼓”,撤出一排剑影,从中盘拦腰攻袭。
    灰衣僧人运袖如风,施展的竟是内家流云飞袖功夫,揉合武林一绝的劈空掌力。
    那袖管刚时宛如剑戟,柔时直似天孙云锦。
    一连变了数招,才抵住钟荃一式。
    脚下又退了两步。
    钟荃迫在门框上,再进不得一步。
    及存增人忽然悄声急道:“你可是昆仑钟荃?”
    钟荃应声就是,奋剑硬冲,居然前进了三步。
    那次在增人道:“贫衲乃是星宿海西宁古刹秋月禅师。”
    钟荃啊一声,忽然收剑。
    灰衣僧人也敛袖垂手,大大端一口气。
    “你是秋月禅师?小侄心急冒犯,请禅师海涵则个,齐庄主呢?”
    秋月禅师道:“他在里面,你们有什么过节?”要知这秋月禅师,便是昔年名震江湖的西南双毒之一,人称三毒童子缪天真。
    另一个便是金蝎子齐绍,两人年纪相差甚远,是故齐玄也比他还要大上十多岁。
    齐玄后来承袭了父亲的外号,也称为金蝎子。
    三毒童子梁天真后来出家在星宿海的西宁古刹,法名秋月,为全寺十大高僧之一。
    如今那十大高僧,只剩下他硕果一人,那三大尊者,也相继圆寂,于是他便升为主持大师。
    钟荃曾听白眉和尚提过,特别是这位秋月排师,曾经用剧毒无比的三毒掌,浸了一盅酒给那瘟煞魔君朱五绝饮下,故此印象非常深刻。
    这时连忙说出根由,告诉他何以要苦迫齐玄之故。
    他的话刚刚简略说完,并且将住处说出后。
    廊外一声惨叫,乃是玉郎君李彬的声音。
    跟着有人朗叫道:“那位朋友走了么?”话声甫歇,恶客人金魁么惨呼一声。
    钟荃忽然大恨那潘自达手底太毒,反身跃出,耳边听秋月禅师道:“你切勿恋战,贫衲先走,立即赶去救她。”
    他眼光到处,只见潘自达有点发呆地捧剑立在一旁,那儒服飘逸的毒书生顾陵站在另一旁,手中拄着一把乌黑发亮的长弓,
    玉郎君李彬倚在墙上,摇摇欲仆。
    恶客人金魁则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他们用的均是从别的侍卫取得的刀剑,此时已抛坠在廊间地上。
    他质问地道:“潘见你怎下这辣手?”
    潘自达茫然摇摇头,毒书生顾陵长笑道:“是我,你着急干么?我只留下你们两人,好真斗一场。”
    秋月禅师在后面惊噫一声,那毒书生额陵一弹弓弦,微响一声,修然挥弓盘打。
    钟荃挺剑猛削,发出真磁引力,猛觉敌人那乌黝黝的弓尖,已直点进剑光之内,指向洪堂穴和咽喉。
    不禁失色斜剑上封,脚下风也似地连退两步。
    他在危急中使出云龙大八式中唯一的守式“固封龙庭”。
    幻起一片光华,布下一堵剑墙。
    腕上感觉连震七八下,原来是弓尖剑墙相融时所生的感觉。
    钟荃大骇想道:“这是什么招数?压力竟如是巨大?而且方才我削出一剑,发出极强的真磁引力,何以毫无灵效?”
    毒书生顾陵喝声好,乌黑长弓挥处,风声呼呼,霎时间幻出无数弓影,连刚刚举剑来攻的潘自达也卷在弓影之中。
    潘自达的大微剑,金光太弱。
    不似先前那般金龙乱舞的威势。
    其实那毒书生顾陵约略识得五行剑的古老剑法,是以适才仅以脚下功夫,便避开了他的攻势。
    全神贯注在钟荃身上,同时因手中兵器受拦江绝户剑的真磁引力所充,结果牵制得赃象潮生,屡屡险受剑伤。
    这番卷土重来,带来这乌黑发亮的长弓,非金非石,自然不受真滋引力所党。
    钟荃急忙施展云龙大八式,夹杂抱王剑法,守得严密之极,一时不致有什么危险。但潘自达便大不相同,弓影如山中,危殆之甚。
    “潘见小心。”钟荃笑道:“他的兵器名唤阿奇弓,使的是无敌弓法。”
    毒书生顾陵这刻才瞧出他的派别,傲然道:“白眉和尚都告诉你了,是么?”
    说话时弓影越发笼罩得宽广,弓风重如山岳。
    钟荃这时候所施展的云龙大八式,比之当年白眉和尚所使的,大为不同。
    这时倏然一式“龙吟海裂”,剑光暴长,闪烁不定。
    径从敌弓隙缝,侧移几步,和潘自达连在一起。
    两人的剑光一连结,立刻化为一片光幕,将全身笼罩住。
    潘自达剑上金色光华也倏然增加。
    毒书生颇陵眼露精光,挥弓猛攻,但寻不到丝毫空隙。
    因见敌人不敢还手回攻,便放心一味用进手招数。
    弓影剑气,交织成惊魂在魄的大圈,渐渐有风雷交集,山摇地动之势。
    潘自达尖声骂道:“这小子好生狠毒,我们也和他耗着,暂时别攻他。”
    钟荃心中付道:“我不须作提醒,也会紧守的,倒是你自己要小心。”
    转眼偷觑,秋月禅师已没有踪迹,大约是和齐玄走了。忽然心中一阵焦躁。
    毒书生顾陵久攻不下,怒声一喝,突然收弓后退。
    钟潘两人莫名其妙,一时不敢进迫。
    但见他忽然连长弓也扔在地上,辫发斜斜竖起,挥掌一击。
    钟荃心中大骇,霎时连惦记陆丹的焦急也忘掉,付道:“怎么这顾陵竟练成道家罡气?”
    急掠如电,身形似风,刹时已抢占在潘自达身侧,扔剑发掌,快是快到极点,却是那么潇洒从容。
    不过头发也根根竖起,形状可怖。
    两人掌出处,都发出锥心刺耳的响声,尤以毒书生顾陵的为甚。
    本来那佛门股若大能力,柔和广大,不似道家罡气,阳刚威猛。
    但钟荃只练了一点火候,故此发出暴响。
    两股先天真气一触,立分强弱,钟荃两目失色,身形向后一仰。
    毒书生顾陵啸一声,凌空飞起,猛又挥掌,向下压击。
    这一下威力绝大,宛如天翻地复,狂部疾扫。
    看来不但钟荃无法自保,后面的潘自达也不能幸免。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钟荃摹然醒悟陆丹真气之伤,原来如此。
    四下本是一片黑沉沉,廊间却因先前囚禁齐宫的房间,火光熊烈,映得一片通红。
    墓地顾外一阵烈风横扫而来,并且发出一种极尖锐刺耳之声。
    毒书生顾陵县空中,忽地移掌横挡,眼看他身形如断线飞等,飘飘坠向两文之外。
    钟荃和潘自达两人死里逃生,还未知是何缘故。
    毒书生顾陵沾地即起,捷如劲矢,径直飞出庭院,忽见黑影一闪,纵起半空,又发出极尖锐的声音。
    毒书生顾陵像被什么一击,坠落地上。
    那条黑影其快无比,落在顾陵身旁,说道:“我要亲手收拾那厮,你以后也不准再用这太清门的罡气功夫,听明白没有?”
    毒书生顾陵稳立庭中,双目发出奇异神采,抗声道:“你是什么人?却来管我?”
    那条黑影此刻身影全现,却是个丝巾包头的美妇人。地道:“你师父也不知我来历,原本不能怪你,可是你不会从罡气功夫上推想么?你的弓法已经天下无敌,尽管你纵横了,何必要使用罡气?”
    毒书生顾陵闭口瞪着她,眼中的奇异光芒更加强烈。
    那美妇人忽然柔声道:“你的事我知道一点儿,可是我太清门的罡气,岂准妄用?你师父不听严诫,落得这凄凉的下场。”她歇了一下,忽然口气变得十分严厉道:“我是你的长辈,如今命你不得再用这罡气功夫,你若不亲口答允,我便立毙你于掌下。”
    毒书生顾陵忽然道:“我师父博通古今,怎会不知你的来历?”
    她似感意外地愣一下,横脱钟荃这边一眼,钟荃叫道:“大姑你几时来啦?”
    她没理睬钟荃,厉声道:“你到底怎样?快说……”
    毒书生顾陵道:“我的弓法果真天下无敌?”
    她点点头,顾陵又道:“假如不敌人家的话,我便要使用罡气。”
    美妇人道:“就是这样。”倏然回身一跃,到了钟荃面前,冷冷道:“你跟我走。”
    钟荃见他神色不善,诧道:“我么?往哪儿去?”
    她瞪了潘自达一眼,叱道:“你还不快去?她又要寻死了。”
    潘自达冲口啊一声,恍然明白自己被迫飞过小池之故。
    但仍不懂这是什么功夫,甚且连钟荃替他挡了一下那种危险也不知道。
    这时立时撤开脚步,飞纵出宽廊,一径没人黑暗之中。
    他再也不理这里的后事如何,更不管钟荃究竟怎样,翻翻滚滚直驰向相府后园的另一面。
    转眼间已到了那座假山,只见白影一闪,直掉下来。
    他看得分明,连忙脚下加劲,修然冲前,那白影正向他中飘坠,被他从地面掠过,一把绰住。
    他身形一落地,立刻低头去瞧,敢倩手中绰住的并非穿着白衣的红霞,仅仅是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扯破了许多处,乃是他本人经手的。
    他轻轻尖声一笑,记得自己在迷们中,和红霞结了合体之缘后。
    猛然又记起了陆丹,熬不住翻身起来,要替她夺取解药,以便报却当日受齐玄毒针所伤之恨。
    他当下嘱咐红霞暂时别动,红霞不知他有什么事,不敢拦阻,只请他将亭中角落摆着的包袱拿来。
    一则包袱里面有些银子,二则这身衣撕破了,而且渍染不少污秽,必须换件衣服。
    潘自达替她把包袱找到拿回来之后,便匆匆走了。
    这时从假山上掉下的这件衣服,定是她换好衣服之后,随手扔掉,连忙跃登假山。
    哪知洞中并无红霞芳踪,他四下一找,也没有她的影子,立刻急得大声叫唤起来。
    他的声音是这么尖锐难听,静夜分外显得刺耳。
    山下不远处,传来众犬狂吠之声。
    他一点不放在心上,发狂般寻遍整个假山,一路寻到山下的池边。
    他记起那美妇人的话,便怀疑红霞可能投水自尽。
    于是跃入池中,在水底乱摸一气。他自小长大于南方海岛,水性自然甚佳。
    那水池并不大,却长得很,整整围绕假山一匝。
    他把水底都摸遍了,仍然没有发现红霞尸体,便摹然蹿上岸边。
    呜呜连声,几头猛犬箭也似向地扑来。
    他此刻仍不忘背上的太微剑,先抬头摸一下,知道没有掉落之后,这才抬腿一扫。
    那几只猛犬吃他旋风般扫出一腿,齐齐惨叫一声,飞坠开丈外。
    他冷冷哼一声,见那些猛犬都没有爬起来,四顾不见人影,再没有可以泄恨的东西,便一跃而前,抬腿猛踏就近的猛犬头部。
    那几头猛犬虽然凶恶,但怎当得他这内家好手全力一脚,早就全都内脏震裂死掉。
    他这一脚踏下,又是脑浆进溅。
    这样一连踏了几脚,把几只猛犬的头部全部践裂,血浆溅得一地都是。
    眨眼间又来f四只猛犬,它们一嗅着血腥味,喉间呜呜低吼连声,修然向潘自达齐齐扑上。
    他狂乱地挥掌一台,两头猛犬惨曝一声,飞坠向老远。
    这一掌并没有击向脑部或肚腹等致命之处,是以那两只恶犬虽是筋骨尽碎,一时仍未死,惨叫不已。
    另两只犬口中利西森森,快要触到他身体。
    他猛然一抬右腿,用膝盖撞在左边这只猛犬头上。
    这犬立刻头骨尽裂,斜飞开去。
    把左边那头恶犬也撞开了,可是潘自达的外衣下襟,也被犬爪抓破一道口子。
    这只抓破他衣服的恶犬,在地上打几个滚,翻身起来,已不敢进攻,突尾急急逃窜。
    潘自达一阵茫然,没有移动脚步,也没瞧见侧面几条人影一闪即隐。
    那些人影敢情乃是相府的人,都是负责豢养恶犬的专人。
    他们知道这些恶犬性情猛暴,遇上敌人,不死不休。
    然而此刻眼见有一头夹尾而逃,其余的七头除了两只还在地上惨嗥挣命之外,那五头部倒毙地上,动也不动。
    他们都知潘自达幼长于五指山中,怪僻乖戾得有点邪气,连那只狞恶无比的猛犬,也胆裂逃蹿。
    只刻他们虽不明其故,但也骇得不敢露面,
    潘自达只呆了一下,便施展开身形,滚滚蹿出四丈,忽然又转身奔驰,一径跃过小池,盘升假山顶处。
    在那曾是一度抵死缠绵的山洞中,抬回那件白衣,然后才疾驰出相府。
    他一径飞奔回客店,但经过钟荃住处时,忽然改变主意。
    他把那件白衣,折叠成一小块,藏在皮囊中。
    这时浑身湿淋淋的,只有那皮囊不透水,尚是干燥的。
    之后,一跃入屋。
    钟荃房中灯光尚明,他心头一阵跳动,也觉得十分悲哀,他付想那钟荃大概正在肛肠俱裂地悲悼,他却没有权利尽情悲悼。然而最少也得再见一次她的遗容。
    此后,天上人间,再永无相见之期了。
    他走近房门,耳中听到那灯花噗爆之声,于是,蓦地推门而入。
    眼前灯光照得一亮,这房中并无钟荃踪迹。
    靠墙的榻上,躺着一个女人,面向着墙壁,瞧不出样子。
    他分明瞧见那女人呼吸着,身躯微微起伏。
    心中陡然掠过一阵强烈的情绪,那是既失望又欢喜的揉合。
    午夜沉寂,庭院无声,他轻轻哼了一声,但榻上的女人毫不动弹。
    他将走过去,但见她面上被几络长发覆住。
    当下一阵激动,俯下身躯,缓慢温柔地吻在她面颊上。
    她仍没有动弹。
    他传爱地鸣吻她的面颊,轻缓而温柔,这一刹那间,平生积聚起的戾气已化作柔情万缕。
    可是她的头发却隐隐发出一股臭味,像刚从污秽之地出来的人身上那种恶心的气味。
    他并没有嫌恶,仍然轻轻地嗅吻着。
    她倏然轻哈一声,那声音极之柔媚,潘自达心神荡漾,猛然上身压下去,将她整个地搂住。
    她的脸略略移转开来,使潘自达可以方便行事,潘自达此刻心中热情如火。
    找着那纤巧的樱唇,深深吮吻。
    过了不知多久,飘散的三魂七魄重又回到他身上。
    于是,他徐徐抬起头,满意地微笑着,但这笑容瞧来仍是那么诡异。
    她也缓缓睁开眼睛,四目相投,禁不住都骇然叫起来。
    潘自达倏然掀她起来,尖声道:“你……你是谁?”
    她挣一下,没挣开他的手,也圆睁否服,怒斥道:“你又是谁?居然三更半夜,做这偷香窍玉之事,也不瞧瞧自己的尊容。”
    潘自达猛然撒手,谁知她却没有向后倒下,反而闪电般玉手急戳他肋下穴道。
    他等得她手指堪堪点到穴上之时,才稍稍一动,刚好移开半寸,随即手肘一夹,把她的手夹在助下。
    她但觉点在石头上似的,心方一惊,已吃他夹住手,急忙一挣,却纹丝不动。
    潘自达忽然尖声道:“嘿,你便是蝎娘子徐真真么?这儿的人呢?”
    蝎娘子徐真真万料不到这丑陋的人武功如是高强,而且又知道自己来历,不觉面目失色,歇了一下,忽然品出他的话风来,便答道:“对了,找便是蝎娘子徐真真……”
    她泛起笑容,安详地用另一只手拣起垂下的鬓发。
    潘自达眼前一亮,但见她粉脸朱唇,柳叶眉,桃花眼,自然有一种惹人情兴的风韵。
    他心中一转,想道:“这淫妇定必以为我是他,故此佯睡……”那股妒火,冒将起来,直焚烧得心焦肠热,他心中所指的他,当然是说钟荃。
    蝎娘子徐真真屡经沧海,阅人无数,一瞧见他眼神不正,胜现忿容,立刻微笑道:“你呀,叫什么名字?半夜未找谁呢?”
    潘自达愤愤道:“你管得着么?这里的人呢?”
    蝎娘子徐真真作唤道:“好吧,你不说,我也不答。”
    潘自达肘间一用力,她立刻痛得叫起来。他冷冷道:“你说是不说!”
    蝎娘子徐真真这时已知此人果然是心狠手辣的那类人。而且,也知道他所以着急要问出陆丹的下落是怀着什么心情。
    知道不能以本身色相降伏他,立刻道:“我说,我说,你先放手……”
    潘自达松开手肘,她缩回手,赶快用另外的好手揉捏。
    甩眼一瞟,只见他满面俱是诡异凶狠之色,自己忖道:“这厮定是暗中爱上陆丹,因此没把我放在眼中。”其实她忘了自己第一句话,骂他尊容不堪领教,正触着他的忌讳。
    她又想道:“他可能以为陆丹和钟荃相公一道走了。故此急成这样,此人武功奇佳,为了钟相公的缘故,我且冤他一下……”
    当下答道:“我到这儿来时,可没瞧见别人呀,啊,我记起来啊,好像有谁刚刚死了,屋里的人都忙着离开……”
    “什么?她死了?”他尖声嚷叫出来。
    门外步履声传来,有人叩门道:“什么事呀?少侠回来了么?”
    潘自达猛然倒退着一跃,到了房门边,单掌转身一抡,砰然大震一声,那木门木屑纷飞,已击穿了个大洞。
    叩门那人大叫一声,叭哒连声,翻跃在天阶中。
    蝎娘子徐真真当他一退之时,已见他双眼血红,极是可怖。
    此刻又见他掌上功力惊人之极,心中打个冷战,极迅速地忖道:“这人简直像只疯狗,可是武功也自奇绝。”
    潘自达站在门边,尖声叫道:“那么你在这儿等他,是么?”
    蝎娘子徐真真不知经过多少大江大浪,此时心中虽然惊骇,但不得不奋勇争取一线的机会。
    当下挺身下床,妖媚地掠鬓作态,道:“你猜错了,他虽然救了我,但我说过若有耽搁,便不回来,我是又惊又累,便借这里躲避一下,烯,想不到你觉有这么惊人功夫,我此生还是头一趟遇见,你贵姓啊?”
    潘自达想一下,面色缓和不少,道:“不错,过了亥时,他便不必回来。你是躲避那金蝎子齐玄么?别怕,他若寻得来,我必将他大解八块。”
    “啊哟,相公你怎知道的?我躲的正是他,既是相公有这一说,我便安心了,只须相公用方才那一掌,胜齐的定难逃劫运。可是,相公你到底贵姓啊?”
    潘自达将姓名说出,他心中仍然对这女人存有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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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八天阻隔共蹑仇踪
    他冷然道:“我并非为你而要杀他,你这贱人也休想活着见他。”未句的他,指的又是钟荃。
    蝎娘子徐真真当然会意,摸准他的心理,佯怒斥道:“见你的鬼,我等他干么?你们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潘自达果然尖声笑起来。
    她一硬一软,柔声问道:“你身上怎样啦?都湿透了?”
    他道:“不妨事的,倒是你身上的血迹,难看得很。”
    她顺着他的手势,扭头去瞧,才知道腰侧有几处血迹。想了一下,也想不出血迹的来由。
    他道:“钟荃身前也有血迹,看这位置,必是他抱你离开相府时染上的。”
    她惊噫一声,额首无语。
    潘自达趔趄一下,终于走过来,缓慢地问道:“你跟我去吧!”
    蝎娘子徐真真嗯了一声,随即明白了他话中之意,猛可抬头,却和他的眼光磁个正着。
    他紧紧地瞪着她,泛起笑容,道:“你的爽快,真出我意料之外,我真不相信你居然会答应的。”
    她第一次感到他的诚恳,媚眼一转,道:“你一定不懂得女人。”
    他连忙点头承认,她又道:“你所遇见过的女人,多半是扭腔作态,明明心中愿意嘴巴上也说不。于是你就跺脚走开,是么?”
    “对极了,找认为对方心里只要有一点儿不愿意,得到手也没有意思。”
    “可是你忘了女人总是女人啊厂她教训似地道:“谁能像我心口如一呢?她们会觉得害羞,非要你恳求不可。”
    潘自达忽然摇头道:“不,也许你说的是真情,但我从她们的眼中,知道了她们的真意,就像起先那样。”
    她连忙撩开这话题,急急接口道:“到底你打算和我到哪儿去呢?”
    她这句问话,可使潘自达记起红霞。他按一下那皮囊,里面有好她逼下的白衣。
    他道:“且没有想好,先回客店换衣服再说。”
    她道:“他好,你得弄套衣服给我换换才行。”
    潘自达背起她,越屋而去。天阶上躺着的人,共有两个。
    这时蠕蠕翻动一下,一个爬了起来,正是那马老汉,他低头检机一下,知道同伴郭善已死,绷紧面孔,急急开门出去。
    自从钟荃和潘自达离开后,邓小花本想从陆丹口中套点儿消息。一是失缥之事,二是和钟荃的关系。哪知陆丹丝毫不卖面子,反客为主,赶他离院。
    邓小龙忍住气,径自回缥局去。
    马老汉一拐一拐地闯到缥局,把邓小龙闹起身,摒开了其他的人,才道:“我和郭善半夜被尖叫的声音弄醒,一齐到少侠房去。
    “他扣门询问时,忽然木门巨响一声,震裂个大洞。他首当其冲,往后直摔开来,我也被压在下面。
    “这时从那破门中瞧见那姓潘的,凶狠地站在那儿。我没敢做声,听到他和一个女子说话,那女子可不是陆姑娘。我听他们如此这般对话之后。姓潘的便背她走了……”
    邓小龙大大震骇,想了一会儿,问道:“你果真听见那女人说不是等人,而且骂天下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马老汉忙点头。
    他又道:“他们先回客店,此刻往哪儿弄到女人衣服啊?除非是偷盗……”他歇了一下,碎然问道:“姓潘的说少侠身上有血迹么?”
    马老汉道:“正是,所以才染得她身上也有血清。”
    邓小龙决然道:“你赶快再回去守着,万一少侠回来,便领他到这边来,我立刻要去跟踪性潘的。”
    他连忙另找一柄剑,系在背上。又着人去通知动员本镖局所有得力精干的人,齐齐出动在各处要道布下眼线,以免让潘自达记网。
    他只负了一会儿工夫,便来到潘自达寄居的客店。
    那房间黑暗无光,他飘身下地,一推房门,那房门应手而开。
    他进房打基火折子一看,便知道自己来迟一步,那潘自达和那女人已离开这儿了。
    他反身出店,经过这阵子时间的思索,从那寥寥几句的对话中,已推详出这女人多半是蝎娘子徐真真。因为钟荃老早表出过要救她出来。
    想起这蛇揭般的女人,邓小龙的怒火便不由自主地冒出来。因为以前他的一个世交好友胡克家,曾经护庇过她,并且将那几手从自己处得的华山剑法也转接给她。结果却给她害死了。
    事后他查清楚那是因为胡克家在酒后辱骂妈娘子徐真真,两人口角起来,胡克家格剑要杀她,她也拔剑自卫。剑光飞舞中,不知是有意抑是无意,胡克家竟然死了。
    他总认为胡克家待着武林的地位面子,强自包庇侠义道中人欲诛戮的徐真真,是件大错事。而他后来之死,又是自己不极细行,因而动手致命,这样焉能再怪那蝎娘子徐真真?于是他终于放过此事。
    如今那蝎娘子徐真真,被钟荃救出来,却依然大声疾呼地骂天下男人,可见得她当真是心理变态的残人,结果又跟着潘自达走了,更加坐实了她的淫贱。
    他一径回到镖局,等候消息。
    直等到天亮之后,两个消息一齐来到,一是关于相府昨夜之事,据说冀南双煞都受到相当重的伤,玉郎君李彬稍为好一点儿,却也不轻。另外神刀查刚和丧门锉李固则已毙命。
    听说和相国甚是震怒,因为他后府中一名艳丽的诗婢失踪了,同时又死了许多头猛犬。
    相府一众传卫中,除了上述五人伤死之外,还有一个三等卫士陈成失了踪,这陈成年纪约摸五旬,为人沉默寡言,功夫乎常,面目呆笨。
    可是许多次相府有事,那毒书生顾陵出现,他虽常常在场,却没有一次逃不开,而且风传此人与后府许多被冷落的姬妾婢女有所勾通。
    不过,闲常请人见他呆钝,也没甚理会。这次他失了踪,便搜查他寝室,本想搜查看看有没有什么证据,是否与那名失踪的艳婢有关。
    谁知却搜出一个拍粉袋,赫然是昔年名震江湖的大采花贼阴风箭张镜山的标记。
    这阴风箭张镜山最著名的便是那三支阴风箭,发时无影无声,宛如一阵阴风吹袭,敌人已被黑色小箭透心射死。
    他每逢做案之后,总在墙上面留下粉拍的箭形标记。相府的卫士全是精干过人的脚色,一看便晓得是他了。
    至于那毒书生顾陵和夜袭相府请人大战经过,却是人言人殊。但有一个肯定的结论,便是毒书生顾陵终于败在一个妇人手中。随后那干人一齐隐没,倒不知是怎样的结果。
    邓小龙虽得知了好些奇事,却始终没查出钟荃下落。
    另一个消息便是关于那潘自达和蝎娘子徐真真两人。他们在天明之后,忽然出现,乃是雇了大车,从永定门出城,径自南下,邓小龙闻讯,立刻便下了决定。
    他认为亦须立即追踪那活自达,因为一则要替死去的郭善报仇。二则从他口中,也许可以得知钟荃结局怎样。三则关于那神秘失踪的陈丹,唯有从蝎娘子徐真真口中打听消息,并且也不能放过她。
    于是他立刻动身,匆匆布置一下锦局传递消息的地方之后,便骑上钟荃那匹黄马,离开京城。
    当他离开之后,马老汉便着人传报,说是一位自称秋月掸师的僧人,突然现身钟荃所居的房中。
    因不见人,便向他询问钟荃踪迹。马老汉不敢表明和钟荃有关,一味装聋,特此请示邓小龙应该怎样办?
    可是邓小龙已经不在,镇守京师的又不是能出主意的四大缥头,自然无法回复马老汉。
    只嘱他想法子拖延几天,以便另派人请示邓小龙。
    邓小龙匹马孤到,紧跟潘自达大车辙迹扬鞭南下。
    他因为识人大多,不便日间有所作为,只好留待夜间。
    不过他也顾忌着自己的武功不敌那活自达,何况还有一外蝎娘子徐真真?是以他虽稳稳地骑在马背,但心中十分动荡.一味盘算如何下手之法。
    数个生平所认识的好朋友,武功方面差不多没有比自己高强的。如今要应付这等异人,断不能找那些比自己还差的朋友相助,那样仅仅徒然使好朋友送命而已。
    他的细心并非过虑,因为他已知道潘自达曾经邀截住五郎君李彬,以及恶客人金魁两人剧战,竟是攻多守少,大占上风。
    错非毒书生顾陵先来一步,抢先下手,则在片刻工夫之后,潘自达依然会将两人击败无疑。如此一推想,这潘自达的功夫,毫无疑问是在自己之上。
    当天晚上,邓小龙没有动手。
    第二天,潘徐两人依然乘坐那辆大车,继续行程。
    邓小龙因为自己的马快,便故意容他们先走一程,然后缓缓徐行,尾缀跟踪。
    响午时分,已来到顺德府境。
    这时已是打尖时分,他心中一径为了没有帮手的问题而愁眉不展,抬眼沿着大街溜瞧,近街口处一间规模甚大的馆子,黑底漆金字的招牌,吸引来往旅客的眼光。
    他正想在门前下马,忽然听到内里有吵嚷之声。
    他心中烦得很,便不下马,打算到别家去,省得再为了那些阅事而烦心。
    忽见一个白衣人,飘飘地走出馆子。跟着又拥出四五个人,吵骂不已。
    他回眸一瞥,忽然意外地征了一下,敢情那白衣人,正是华山大悲庵的高手白莲女尼。
    她此刻低头急步出街,后面那四五个汉子,分明是追着她叫嚷。
    邓小龙一拎马缰,跨下黄马低嘶一声,蹄声与沙尘并起,眨眼间已拦在那四五名汉子之前。
    他朗声喝道:“住口,人家一位出家人,与世无争,你们其势汹汹干什么?”
    那四五个人看来似是无行的纨绔子弟,这时一齐噤声去瞧他。
    邓小龙是何许人物,早知道这类人亦须以强硬手段对付,才收奇效。嗔目叱道:“乖乖给我回去吃喝,哪个敢多事违拗.我先抽他两鞭子……”
    话声未歇,手中丝鞭一格一抽,鞭尾嘶风尖响一下。
    那几个人见他气派甚大,而且模得紧,不由得一齐趔趄脚步地退去。
    邓小龙冷冷哼了一声,勒转马头,只见白莲文尼在两文外站住。
    她一瞧清楚是邓小龙,不觉啊了一声。
    邓小龙策马走过去,先跳下马,拉住马缰,道:“想不到在此地幸会师父,请问师父可曾被那些无赖汉所惊?”
    白莲文尼眼皮轻垂,不敢拍起眼光,缓缓道:“谢谢邓施主,贫尼滋生事端,言之有傀。”
    邓小龙道:“在下素知该等无赖行径,师父不要自责。适才匆匆出来,未知已用过午点否?如若不弃,就请同往那边一家相熟的斋馆如何?”
    白莲女尼依然垂眉低限,悄悄道:“如此多烦施主指引。”
    邓小龙牵着马,和她一起走。一直走到街尾,折人一条颇为宽敞的弄堂,终于到了那斋堂。
    这斋堂位在弄堂之末,门外并无牌匾。他推门而进,原来门后乃是个花园。
    邓小龙将马系在株树下,陪着白莲往内走,一面道:“这里原本是一位好朋友高慈晚年潜修之地,自从她老人家西归之后,仍然留着这样一个地方,以供好朋友游息。这儿的素厨是非常有名的呢!”
    白莲女尼轻轻点头,没有做声。
    邓小龙偕她踏上台阶,门上题着“忘机堂”三个大字。
    他吁一口气,道:“我也暂时不争于世,息影忘机吧!”
    白莲女尼直到这时才抬眼瞧瞧他,发觉他怀着甚重的心事,不觉为他而皱一下眉头。
    他的语声惊动了里面的人,一个妇人出来瞧看。邓小龙连忙道出渊源来历,那妇人立刻请他们进来。
    两人终于在大堂后的一处偏院处落座。
    院中抬缀得十分整齐,几株秋海棠正盛开着,但不免显得冷落。
    墙外树影婆掌,秋风吹过,发出阵阵萧瑟的声音。
    邓小龙呆了一下,随即便动问起刚才发生之事。
    白莲女尼遭:“贫尼因天色已届晌午,便到那馆子去,请厨上给煮碗素面,正在等候之时,那些人在隔邻桌子,大声谈笑,嘴巴不大干净。
    “贫尼起先不敢做声,诈作不闻。后来索面送来,他们极口指称那不是真素,贫尼忍无可忍,将那碗素面悬空倒向他们桌上。
    “若他们识得贫尼这一手,应该不敢做声,谁知他们一阵大嚷大闹。
    “贫尼一个出家人,只好赶快离开那地方,以后便是施主目睹的……”
    邓小龙不知如何,心中大是愤怒,道:“在下若不是念着师父还呆在当地,不便有什么动静的话,那些无赖早该重重教训一次才对。”
    白莲文尼缟衣如雪,头上一项僧帽,罩住牛山熠熠的头颅。帽治之下,眉目如画,肤色又白又红,惹眼之极,以这么一个容光出众的妙龄女尼,原也难怪有人口舌轻薄。
    她老是垂下眼皮,不肯多瞧邓小龙一眼。坐得端端正正的,丽如莲华法相的观世音菩萨。
    邓小龙不敢问她下山的原因,自己也不愿说出此行目的。他知道大悲庵与南华山桑姥不对劲,提不得此事。一时都没有话题。只好无聊地拈杯啜茗,一会儿放下,一会儿抬起。
    白莲女尼坐得纹风不动,于是小厅中只有一片静寂。院中微风轻拂,送来阵阵秋意。
    两人无言相对中,邓小龙轻轻嗟叹一声。他觉得在世外之八面前,自己也生出被遗弃的感觉。
    不过,这种被遗弃的感觉一瞬即逝。究其实他之有这种感觉,毋宁是为她而生的。
    只因她长得这么清丽绝俗,举止又端雅。使他觉得以这样的可人儿,却遁迹空门,和尘世的繁华完全绝缘,到底是件遗憾之事。
    白莲女尼轻轻通:“邓施主有什么心事么?”她问完这句话,头垂得更低。
    邓小龙道:“没有,没有什么!”
    歇了片刻,他又慨然道:“当人们起初矢志追求名利之时,一切恩怨,都无所顾惜。
    “可是一旦他得到名利之后,那些恩恩怨怨,便成了他梦寝不安的累赘,有加附骨之疽,这些人们不是太笨么?”
    白莲女尼忖思了一会儿,才道:“所以入世的儒家谆谆以中庸两字为训。那便是要使一切事物世相所产生的矛盾和得到协助和谐。
    “诸如邓施主方才所说的,儒家虽也求名,但却是从不损及良心的基础上出发,是以毕生无憾。至于佛道两家,俱是出世之言,不能对这问题加以论列。”
    邓小龙不觉赞美道:“白莲师父灵心慧根遍察世相。在下俗不堪言。”
    白莲女尼抬头瞧他一眼,微微摇头。
    歇了顶臾,她幽幽道:“贫尼尘心略动,便尔受这跋涉关山,被戴星月之劫……”
    邓小龙询问他瞧着她。她道:“自从施主等走后,翌日下午,桑师叔便到大悲庵来。家师与她昔日有点儿嫌隙,不肯相见。
    “桑师叔愤愤留下话,说是非要使家师求她不可。隔了几天,家师果然命贫尼去拜见桑师叔。
    “那时贫尼已知桑师叔离开华山姥姥潭而去京城。家师知悉之后,便命我跟踪追赶师叔。家师也知本庵只有贫尼与师叔一向有来往,感情相当好。
    “这差使便落在贫尼身上。谁知道这一路追赶、总不见师叔和薛师妹踪迹。贫尼不惯江湖奔走,觉得甚是苦楚……”
    邓小龙明白了大半地点点头,立到自告奋勇道:“白莲师父不要担心,等会儿在下通知缥行中人,务要寻到桑姑姑的下落……”
    说到这里,先前郎妇人已托了一个木盘出来,共是三样素菜和馒头素面等。
    这时已届秋分,因此有一味是炖的罗汉一品窝。其余两味一是炒的翠挑白菌,一是炸的玄肤酥脯。
    白莲女尼试试两着,称赞不已。邓小龙宛如是自己烹弄的菜色胶,受她一赞,甚是高兴。
    吃完之后邓小龙便说立刻替她放线索寻人。白莲女尼道:“贫尼的事并不急迫,倒是施主你自家有事,别为我的事而耽误。”
    邓小龙被她提起自己的事,不觉忖道:“若有她助我一臂之力,便不怕那潘自达了。”
    但是他焉能请她帮忙,便咿唔以应。
    白莲女尼察言观色,又道:“本来贫尼不应多事,可是施主若因人手不够,贫尼却可助施主一臂。”
    邓小龙大喜道:“在下实因不敢顶扰,若得师父出手,邢某无忧矣。”
    当下又遭:“此事说来话长,在下这番孤身南下,便为了追踪一个怪异而剑术极佳的人,名字是潘自达。
    “同行还有一个女人,乃是江湖出名的坏女人,人称竭娘子徐真真。
    “他们要往哪儿去我可不管。但那姓活的和微师弟一同夜深相府,结果敞师弟失踪了……”
    白莲女尼打断他的话,插口问道:“令师弟便是那天一同来敝庵那位么?据家师说,今师弟一身技艺,已是天下武林中顶尖的角色,怎么他也会出事?”
    “唉,近年来武林异才迭出,凌益千古,敞师弟不过其中之一而已,那相府中的毒书生顾陵才厉害呢,比之敝师弟更胜一筹。那天晚上,姓潘的和敝师弟联剑攻他,还不过打个平手。
    “且说做师弟既失了踪,性活的却回到故师弟住处,借同那揭娘子徐真真一齐南下。那蝎娘子徐真真先前在新疆与敝师弟曾经相识,这次她如被相府卫士擒到京中,定是被师弟救出。
    “而敝师弟为了另一位姑娘,乃是峨嵋一流高手,名唤陆丹,她受了齐玄的游丝毒针所伤,敝师弟便再往相府寻那齐玄要药。谁知敝师弟末后失了踪,那位陆姑娘也不知何去。
    “在下认为要知他们下落,须从潘徐两人身上才能探悉,兼之那性潘的又打死在下的一个伙伴,而那竭娘子徐真真当年也曾杀死在下的一位好朋友。
    “这些缘故加在一起,使我非追他们不可。但在下明知势孤力单,一个潘自达已应付不了,还加上一个蝎娘子徐真其,是以迟迟不敢下手。”
    白莲女尼听了这番话,只明白了大半。但她并不追问,只决然道:“贫尼定然助施主去找他们,不过,贫尼早人佛门,具受三戒大法,却是不能开杀戒之孽……”
    邓小龙道:“这个当然,白莲师父既肯慨然相助,在下已感激不尽。焉能使师父被犯大戒。
    “目下最主要的,还是根寻出敝师弟和那位陆丹姑娘的下落。
    “其次再说到报仇之事。为了师父乃是佛门弟子之故,在下决将报仇之事押后,将来再算这笔帐。”
    事情便这样决定了,两人离开这忘机堂,邓小龙先将找寻桑姥师徒下落之事办好,然后偕同白莲女尼南下。
    他替白莲女尼弄了一匹快马,两骑并驰,紧蹑活、徐行踪。
    傍晚时分,潘、徐所雇的大车,辘辘走出歇尖的市镇。
    邓小龙道:“在下记得前面十里左右处,极为荒凉,地名是黑石坡,我们就在那儿截住他们,师父以为可好?”
    白莲文尼回眸微笑道:一任凭施主做主,贫尼其实仍不大明了其中内情呢!”
    她破颜微笑,宛如莲花绽放,清丽之极,邓小龙不觉看得呆了。
    她发觉他的神态,连忙扭转头,眺望暮色中的远山。
    两人在原野中,策马并行。向晚的秋风渐紧,天边还有夕阳残晖,映得给霞幻彩,苍暗的群峦,在暮色中若远若近。
    邓小龙据鞍眺顾,朗声吟道:“……渐霜风凄紧,共河冷落,残照当按。是处红衰翠减,冉冉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念故乡渺渺,归思难收。叹年来凝踪,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接依望。误几回,天际识归丹。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眸他诵的正是宋代大词人柳永著的人声甘州词。这位大词人柳永,当年风靡一代,有所谓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的话,其盛名可想而知。这首人声甘州中,写尽了行投他乡,帐望故园的人,在萧瑟的秋天那种怅们落寞之感。
    白莲文尼倾耳听他吟诵,到了那句想佳人,妆接依望之时,暗中震动一下。
    邓小龙丝鞭一扬,蹄声得得,越过白莲文尼,回头道:“此词意境美极,是么?啊,你……”
    原来他眼光一扫,只见白莲女尼秀眉锁在一起,还咬着嘴唇,神色不大对劲,使他不觉啊了一声。
    他连忙又问道:“师父你不舒服么?”
    白莲女尼没有瞧他,只摇摇头,顷刻间便舒展开眉头来。
    邓小龙这才放心地吁日气,故意又坠在后面,眼中的白衣背影,坐得那么端正。不觉怅怅忖道:“她真不该遁迹空门附,试想深山古庵,责筹黄卷,多寂寞的岁月。
    “不过,她也许不觉得寂寞,纳兰容若说得好,但是有情皆满愿,更从何处着思量?我体得多管人家闲事。”
    两骑用着同样的速度,驰向十里外的黑石坡。
    天边的余晖残霞消灭了,暮色苍茫,笼罩住大地。
    那黑石坡因为四下都是黄黑色的石地,并且地势斜陡,不利于耕种,是以附近好大的地方,竟没有个人烟。
    在那碎石满路的一处缺崖口,一辆大车正辘辘而行。车把式把长鞭抽得麻啪做响,显然这一段斜路相当难走。
    车中却传出嬉笑之声,那一对嬉笑着的人,丝毫没有关心到行路难的情形。
    蓦的马蹄声乍起,一骑从崖后转出来,正正挡在路中心。
    车把式叱喝道:“喂,快躲开,你没瞧见我的车正往上挣么?”
    那骑仍然兀立路中心,毫不移动。虽则此刻光线黯淡,瞧不清楚面貌,但从他扶按下顾的姿态,与及炯炯有光的眼神,已能觉出此人乃是成心拦截。
    那车把式猛可抽鞭,鞭尾划过空气,发出撕裂什么的尖声。两马倏然前冲,看来这车把因自己乃是上坡斜路,能进而不能退,是以横心催马冲上。
    那骑士没有注意车把式的动静,锐利的眼光,一径凝窥车中的人。
    眨眼之间,拖车的两匹马快要和那单骑相撞。
    那骑士轻轻抖一下身绳,胯下的马希拿章长嘶一声,忽地人立起来,随即用前蹄向冲来的两马踏下。
    对面两马骤然一惊,发出极响的嘶裂声,同时那辆大车忽然后退,车轮轧在石上,也暴响连声。
    正在这人叫马嘶,嘈作一片之时,车中人影一闪,已落在车外,单手一挽,便将后退的大车挽住,纹丝不动。
    车中一声娇媚彩声,道声好字。
    车把式浑身冒出冷汗.自个儿已滚下地上。
    那个将火车挽住不使退下坡的人,正是矮胖的潘自达。
    他尖声叫道:一蠢才,还赖在地上干么?快起来呀片故情他并没有发现这大车忽然发生的原因。
    车把式翻身起来,指指挡在路心那一骑,大骂道:“那王人骑的马好霸道……”
    潘自达眼光一扫,瞧清楚马上的人是谁,不觉的啊了一声。
    蹄声忽响,那一骑退后数丈,潘自达运力一推,整个大车吃他推前数尺,那两马得这一推之力,乱嘶数声,径自将车拉到坡上。
    潘自达身形贴着地面滚滚而上,瞬息间已到了披上那一骑之前,戟指喝道:“姓邓的追踪至此,敢是嫌潘某之剑不快么?”
    语气狂桀之极,邓小龙飘身下马,冷冷道:“潘自达你何要自命不凡,依邓某看来,毒书生顾陵比你高明得多了,是么?”
    这一招果然收到奇效,潘自达宛如受到一下闷棍似的,做声不得。
    “还有我师弟钟荃,也比你高明许多,你横什么劲。”
    潘自达尖产怒骂一句,邓依然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
    邓小龙冷关连声,又道:“邓某这几句话,不过是稍为提醒你一下,其实天下之大,不知还有多少身怀异能之士。
    “我且问你。我师弟与你同探相府,为什么人后来独自先回,打死守屋的人,才和那淫妇逃走?”
    潘自达没有做声,气呼呼地瞪着他。
    邓小龙立刻又迈:“我师弟是晚没有回来,我想,恐怕是你因妒而略害他吧?你敢说出真相吗?”
    潘自达怒道:“我妒什么?”
    “你妒他武功和那位陆姑娘。”
    潘自达猛然震动一下,大叫道:“放屁,我走的时候,他还在跟那妇人说话。”
    “便是那赢得毒书生顾陵的妇人么?她是谁?”
    “我怎知道,哼,你这混蛋今儿可把我侮辱够了吧?”
    邓小龙冷冷一哄,道:“岂敢,他日邓某还要……”
    “他日?你做梦么……一他尖锐地断喝一声,随即反手掣下背上太微剑。苍茫暮色中,问起一道金光:“给我留在这儿吧,我能用你的头颅做酒盅喝酒,你信不信?”
    邓小龙长笑一声,铮地也掣出锋利长剑,从容道:“妙极了,且看看海南创法究有什么出奇的招数。”
    潘自达道:“我就光用本门剑法,便收拾下你这厮,看剑。”
    剑随声到,一缕金光,电射而至。
    邓小龙长到一挥,竟是华山六合剑法中“春云乍展”之式。
    他知道潘自达乃是海南创师归元的入室高弟。那海南刻师归元,以海福剑法称霸南天,狠毒之极。
    尤其是出剑时明明从正面进攻,实则专格偏锋,踏奇门,从侧翼攻入,使人常有措手不及之危。而且出剑时那剑尖歪歪斜斜,似是而非,最易令人上当。
    潘自达见敌剑一展,竟攻左肋。四肢齐动,抢先一步,打倒围攻进。
    邓小龙疾然变招换式,翻剑封撩。却见潘自达身形极快地移回正面,那柄金光闪闪的太微划分心撩人。
    待得邓小龙一动,他又快了一点儿,改从侧面吐剑猛刺。
    邓小龙仗着自幼习练的是武林正宗的昆仑内功心法,内力火候,俱有极深根底。这刻剑上潜力陡增,一式“少阳再行”,手中长到在同一刹那间,划出两道光芒。
    潘自达剑快如风,早已吐到猛戳,两下一触,叶的微响。一齐发觉对方内力奇重,各自退开一步。
    邓小龙心中暗喜,付道:“自从得钟师弟指拨透云龙大八式的‘飞龙回天’及‘龙尾挥风’两式的精微变化,我的剑术已进一步。
    “后来在华山又得桑姑娘姑指点,似乎又精进一点儿,正根无缘试验,如今一动手,果然有所精进。
    “若在当初,被这厮以此等奇诡莫测的剑法连攻数创,早须退开老远,以便缓闭势子。
    如今不但不要退却,甚且换了一到,仍使那厮无懈可击。”
    他心中想着;手里丝毫没有松懈,那柄长到使得风驰电逐,凌厉非常。
    潘自达怒气上冲,激发了偏激狂暴的天性,那柄大微剑尽施海幅剑法。
    刹时但见金光幻作一个大环,将邓小龙围在剑环中。
    两人的剑法,同是以凌厉快疾见长。此刻一同施展开,便分明看出邓小龙的剑法可正派得多。守御时如深闺处文片面不露。出攻时如驱百万雄师,声威赫赫。
    那潘自达却一味是贵诡莫测,看似守御,实则猛攻,以为他攻时,其实又化为守势,一时虚虚实实,难以忖测。虽然奇诡变化骇人之极,到底带出一种邪气。
    车中的蝎娘子徐真真,墓然钻出车厢。心中一面惊骇这两人刻法高妙,乃是毕生未曾得睹。另一方面却犹疑地下不了决定,便是她到底趁这刻工夫离开活自达呢?抑是横心留下跟着他,好学得一些上乘剑法。
    她也知拦路的人,乃是名满天下的缥行高手天计星邓小龙。而且听见他是钟荃的师兄。
    她的身形刚一离开车厢,攀觉侧边微风飒然,回眸一瞥,但见一位清丽动人的白衣女尼,站在一旁凝视着她。
    蝎娘子徐真真光从这女尼的身法和眼神中,已知是位厉害人物,惟恐她忽下毒手,忙不迭退开大半文。
    白莲女尼如影随形,跟踪过去,所占方位,乃在潘自达、邓小龙鏖战和蝎娘子徐真真之间。
    徐真真忙忙压低声音道:“大师且勿动手,我有话说。”
    眼看这清丽绝俗的白衣女尼,凝身不动,便又道:“我之随他同行,另有苦衷,只请大师转告钟相公,那位陆姑娘已因秋月禅师和齐宝及时赶到,治好那游丝毒针之快,后来却因误会我而离开1。”
    白莲女尼愣一下,问道:“你说什么?贫尼不大明白。”
    蝎娘子徐真真斜眼瞧住那边的动静,见潘自达已扭头来瞧。连忙拔出长到,大声道:
    “你欺人太甚,我岂是易与之辈……”跟着又悄悄道:“大师快亮到……”
    白莲文尼常地掣下背负的利剑,光华一闪,化为一道长虹,立时将揭娘子徐真真自在剑光中。
    蝎娘子徐真真倒不料她如是迅疾,骇了一跳,挥剑连挡,竟然是华山剑法。
    白莲女尼不由得惊咬一声,忖道:“她怎会本门划法?看来却似是桑师叔的家数,我且稍施压力,看她学了多少……”心随念动,潜力陡增,而且剑招发出,都是招呼极危险而必救的部位。
    蝎娘子徐真真在这危机四伏之际,生死不过是相距一发,不得不尽地施展出平生技业。
    刹时间换了几种剑法。
    白莲女尼忽然一松,低低道:“使得最妙还是天山到法。”
    蝎娘子徐真真松口气,悄声道:“请大师记得将我的话转告。”
    “你的华山剑法可是传自他?”白莲女尼在那到光飞舞中,用下颔点点播、邓那边。
    蝎娘子徐真真当然知道胡克家的划法,乃是从邓小龙处学来,犹疑一下,道:“可以这么说。”
    猛可觉得压力陡紧,那白衣女尼的创尖,飕飕连环急刺而来。
    她骇得出了一阵冷汗,尖叫一声。
    眼光一闪,只见那白衣女尼面寒如水,两眸露出奇异光芒,不觉又尖叫一声。
    这一会儿工夫,那边潘、邓两人已战了数十回合。邓小龙生平稳重谨慎,一柄长剑,使出那十余招精妙凌厉的华山六合剑法,夹杂着云龙大火式中的两式。
    另外还有抱玉剑法中的连环三式救命绝招,加上轻功奇佳,差不多身躯老是在空中盘旋待攻。
    一任潘自达使尽海南海福剑法的毒着,仍然堪堪扯个子手。
    潘自达掺厉地哼一声,正待使出那手与敌同归于尽的毒招“黑岳犁田”。恰恰竭娘子徐真真两声尖叫传来,回眸斜瞥,只见那白衣女尼到法精妙之极,徐真真简直不是人家对手。
    而且,那女尼剥下毫不留情,看着都不离要害,不觉激发了斗剑的野心,狂啸一声,推翻了自己的诺言,施展出太做到上刻着的戌土划法,一时金光陡盛,宛如平空冒出一条金龙,R那么几封,便将邓小龙遍开大半文。
    他原本能赢得天计星邓小龙,但却非一时三刻之内能够办到。而且邓小龙轻功太佳,更是最棘手的难题。
    此刻一逼退邓小龙,疾然翻身猛扑过来,恰好蝎娘子徐真真又是尖叫一声,光华闪处,长剑被白莲文尼挑飞。
    本来潘自达已来不及救她,但白莲女尼自己剑势忽顿,没有跟手拣出。只这么一线时机,便被潘自达赶到。
    金光古剑划起森森锐风,倏然拦住前面,白莲女尼黑漆漆的眸子一问,长剑疾出,两剑一碰,但觉彼此内力方面难分轩轻。
    潘自达采声叫道:“好尼姑竟敢欺负人,今日潘大爷要试试你有多大功行。”
    白莲文尼压剑退一步,回眸一睹,见邓小龙已悄无声息地来到身后,元盖兀立,英风勃勃,便放心地笑一下。
    潘自达尖叫一声,太微剑斜砍而至。
    白莲女尼不敢大意,一式“擒风我雨”,上涂下划,守得严密之极。
    潘自达全然不理对方的招数,一口气劈出数剑,剑法脚法部古怪之极,而且刻上的金光也强烈得孩人。
    白莲女尼乃是华山唯一能受到桑姥指点过的高手。等于桑清当年,溶合了华山西灵和百妙两位大师的剑术于一身,是以武功特强。
    这刻到光一展,使出华山六合剑法,霎时间,身形倏忽往来,剑光平空四布,宛如撒下一张剑光织成的大网。
    这时邓小龙才真正目睹华山到法的绝妙威力,不由得凝目细瞧。
    潘自达真料不到这白衣女尼,早已尽得华山剑法真传,而且内家功力,亦臻妙境。连忙收摄心神,全力施展出成土划法。
    他的剑法虽不大成章法,但总之以白莲女尼如此凌厉的攻势,不论在四方八面进攻,也找不到可下手之处。
    冲霄的剑气,在喜色四合中,倍觉惊心动魄。这两位刻家名手,只要心神略分,立刻便得命丧当场,四周的归巢野鸟,全部展翼避开这里。可知这两人的剑气,是多么霸煞。
    天计星邓小龙微吐一口气,放下点儿心事。因为他早瞧见起初潘自达扑过来时,连所娶了几剑,那光华之盛,耀眼欲花。但这刻一缠上手,剑上光华,立刻变得黯淡许多,而且是个只守不攻的形势。
    斜目一溜,蝎娘子徐真真正瞧着他,目光一触,她用手指指自己的心和嘴,又指指白莲女尼。
    他点点头,注意力又集中回交手的两人。
    却见潘自达在那天罗地网般的到光中,渐渐发挥威力,那柄太微到的金光,随之而渐见强烈。
    白莲文尼气呼呼地怒嘿一声,招数更疾。
    邓小龙暗中咋舌,忖道:“如今方真个见出她的功力,当日在大悲庵中,敢是存心想让?否则我早就败了,哎,不好。”
    原来这时那潘自达到光渐盛,而且左冲右突,使得白莲女尼剑团越来越大。恰像网中一条金龙,忽发神威,就要破网伤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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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名部佳丽古剑其来
    天计星邓小龙陡然记起当年听过前辈叙述,邵华山木女柔情,和武当玄机子比武的情形,与现下情形正相似。
    心念一动,暗忖此处僻野无人,尤其这潘自达党怪过人,对付他似乎不必紧守着江湖规矩。
    又想起白莲女尼,仗义助自己一臂之力,苦教她落败负伤,于心不安。再加上方才跟踪过来时,本是严防那蝎娘子徐真真有什么动静,谁知她已示意将心中的话,告知与白莲。想来必有内情,而大致不会插手助那活自达。
    于是断喝一声,仗剑扑入剑圈,一式“飞龙回天”,竟是从上面攻下。
    潘自达的成土剑法正开始发挥威力,恰好邓小龙抢占先机,立即加盟进攻。他再强些,也不能小觑于他。
    尤其这空中的一剑,乃是昆仑无上心法精华所在,这一当空罩下,蕴藏着无穷变化。只好挥剑所挡。白莲女尼胸中微微作翳,也忽地以全力夹攻。
    转眼之间,潘自达那柄太微剑上的金光,暗淡了许多,而且威力大减。
    他虽将他所识的戌土剑法,丝毫无讹地施展出来,可是自己觉得处处受制。暗恨这套剑法太过呆滞,全然不合他那种诡变的性格。不由得对那套剑法生起气来,于是越发现出不济。
    白莲文尼忽然收剑跃开,邓小龙反应极快,也跃出圈子,站在她身边。
    她大大喘息几下,然后道:‘林走吧,贫尼不能开那杀孽大戒。”
    邓小龙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喷目逆:“姓播的走吧,咱们是后会有期。”
    潘自达横剑凝眸,片刻才道:“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一年之内,我们终会再见……”
    白莲女尼和邓小龙一同跃回崖后,跨上坐骑,一齐扬鞭离开这黑石坡。
    走了一程,天色已暗,邓小龙回顾道:“咳,那厮武功的确强得惊人。”
    白莲女尼在鞍上俯首无言。
    “你可知道他的剑法是什么名堂?”他这次稍微提了嗓子问道。
    白莲女尼缓缓抬头,低声道:“贫尼并不认得来历。”
    她简短地答一句之后,便又垂首无语。
    邓小龙心念一转,科她是因为终于不敌那潘自达,是以心中不快。并且不愿和自己说话。于是自己也掠过一丝海意,后悔当时邀她同来相助。
    细想和她并没有什么交情渊源,甚且有点儿不大对劲。或者她是为了桑魄的缘故而勉强相助,他这么一推想,心中更加后悔了。他本是成名江湖垂十年的人物,竟会如此示弱。
    于是他又奇怪自己怎会生出请她相助的念头。记得那时似乎十分自然,~点儿也不勉强。这样值得奇怪,为什么会觉得这么自然呢?
    他觉出后面的蹄声稍缓,便也放缓马缰,在夜色中徐徐前行,旷野中的晚风中,秋意更浓,微微有点儿凉意。
    好久工夫,才走了四五里路,他没有目的地四万眺望一下,记得左右边不远的一处草坡之侧,有座残破了的庙宇。这时不觉想道:“那庙里不知有人没有?若是座尼姑庙,她今晚正好投宿一宵。否则到前面镇上的客店,既肮脏己也不方便。晤,我为什么要请她帮忙呢?
    她大概会在心中瞧不起我,甚至恼我……”
    他回转头,只见她依然垂头不语。马蹄一颠,她摇晃一下,似乎坐得不稳。
    他勒住马,等她的马上来,然后道:“我们往那边去瞧瞧好么?”
    地震动一下,缓缓抬头。邓小龙倏然伸手抓住马鬃。
    “师父你怎么啦?”
    “我……心中难受得很……”她的声音微弱得很。
    “你……你受了伤么?”
    她又缓缓垂下头。
    邓小龙伸出手,正想抬起她的头,好瞧瞧她的脸色。可是当他的手掌快要触到她的面孔时,忽然定住在那里,不敢移动。
    终于他为难地收回手,大声道:“是怎样的难受法啊,你可听见我的话?”
    她轻轻呻吟一声。
    秋风吹起她宽阔的白衣。从那衣换飘摆的柔软情形,可以知道是丝绸之类的料子。在这有点儿轻寒的夜风中,的确太单薄了点儿。尤其是身子不妥的时候。
    他倏然决断地脱下身上的外衣,技在她的身上。
    她震动一下微呻道:“我心中难受得很。”
    邓小龙狠狠咬一下牙,抬起她的下巴,这时天色已黑,须要凑近去瞧。
    她仰着面,慢慢地睁开眼睛,但见那英俊的男人,面孔贴得很近,彼此的鼻息已互相听到。而他的手还抬着自己的下巴。
    此情此景,她还是生平第一遭。还是她此生第一次让男人触摸着,而且是那么英俊的男人,和她贴得这么近,她的心一阵紧张,然而身躯却无力地向后倒下。
    邓小龙一下子抱住她,但胯下两马快慢不一,他不得已将她整个抱过来。
    别看方才对敌时,剑光四射,迅疾如风。此刻却是那么无力和细小。在邓小龙的怀中,好像忽然缩小了许多。
    邓小龙腾出一手,抖昌向大路右面走去,一会儿来到草坡上,那庙宇暗黑沉沉,没有一丝灯光。
    地飘身下马,走到庙前,只见庙门一边掩住,却残破I大半,估量此庙冷落已久,便跨进庙中。
    进得庙里,腾出手摸出千里火,打着了一亮,只见这庙原来是座神庙,供着三清神像,那供桌上尘埃甚多,但仍有灯台香炉等物。而且神像旁边还镜看两块黄色布慢。
    他想道:“这庙大概还有庙祝,只不知现在往哪儿去了。我是抱她回镇?抑是在此暂歇一宵?”
    自个儿踌躇了一会儿,终于飘身而起,将黄布慢扯下来,倒是相当厚的料子,便连那边的都扯下,铺在地上,这才将她放下。
    白莲一时昏迷,一时清醒,却任得这英俊的男人左抱右抱,心中原本的难受,已让出一半位置来容纳那种奇异而刺激的情绪。
    他俯下身躯,在她耳边叫道:“师父,你如今觉得怎样了?”
    白莲闭住眼睛,轻轻道:“我难过得很,真气有点儿反逆,暧,就是这里……”她用手点点胸前和小腹。
    邓小龙骇一惊,想道:“那么他的古剑也像玄机子的剑一般,能使人真气反逆受伤。她指的部位,不就是幽囚穴和小腹的气海、血仓两穴么?我只要一伸手,她便会没事,可是……”
    原来他后来也知道直机于的朱雀剑,所发出的红光,险些儿致分铁手书生何涪走火火魔。
    此刻既有此疑,本可立刻以本身修练的内功,从掌上发出一点真元之火,在自莲胸上的幽囚穴和小腹上的血仓。气海两穴上按摩,引导她反逆的真气回到丹田,并且打通奇经八脉,便可无虑,否则会不会走火入魔,便说不定了。
    他突然而起,用千里火点燃供桌上的半截残触,然后回眸凝思。
    她躺在那儿.闭着眼睛。睫毛刻出两弯动人的线条,使那张清丽的脸孔,更加超凡绝俗。
    他的外衣正好将她整个儿包裹住,显得她是那么娇小,而且在那衣服垂贴的线条上,使人觉出女性成熟的娃力。
    他不安地搓手踌躇着,片刻工夫,她的眉尖锁在一起,显得体内甚是痛苦。
    当下他深吸一口气,将自身那一点真元之火,聚在掌心,然后蹲下去,探进她衣服之内。
    但觉她肌肤滑如凝脂,娇嫩非常。他以绝大定力,按捺住场越欲飞的心魄,在她胸口略下一点的幽囚穴上,缓缓揉动。
    随即又移到小腹间,按摩那血仓、气海两穴。
    肌肤相接,纤毫毕现。他是个过来人,当然十分熟悉地势,不由得心猿意马,热血澎湃。
    然而,他始终没有稍越雷池一步。甚至他缩回手后,对于自己一度放肆的思想,也深深觉得太于卑鄙而自责不已。
    她张开眼睛,红晕满颊,秦不自胜,勉强矜持地轻声道:“谢谢你,外面是什么人啊?”
    邓小龙故意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开朗地笑一下,道:“因我之故,才令你受苦,倒是我该向你道劳致歉才是,外面么?大概是此处庙祝回来,不敢逮然进来。”
    他一边将她扶起来,让她能够盘膝而坐,做那吐纳之功。
    她的僧帽完全露在烛光之下,庙外有人夸声夸气地叫道:“喝,敢情是个尼姑,花狗你料错了。”
    另一个人接口咕咕道:“原来是尼姑偷汉子,我花狗真开了眼界……”
    邓小龙先不回顾,垂眼瞧她,却见她玉面变色,倏青倏白,显然气恼之极。
    那两人大踏步进来,当先那人道:“朋友,你今晚太背运啦,我李三可要告发你们的好情,小尼姑你是哪座庙的?咦,倒是长得挺俊的,花狗你可曾见过她介花狗道:“没有,怕是别处来的吧,你忘了外面有两匹马吗?”
    邓小龙霍地跳起来,转身对着他们,却因背着烛光,他们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那两人帽歪襟敞,一派流氓气,面上满是吓唬的神情。
    邓小龙沉声道:“你们瞧见了什么?”
    李二叉手道:“朋友体居然发横啦,我李二走南闯北,什么希奇古怪事没见过,你们在于么还……”
    他大套的话尚未说完,邓小龙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的意思是花狗嘻嘻而笑,耸肩道:“有钱能使鬼推车,我们都可以替你们守口如瓶,嘻,嘻……”
    邓小龙回头~眼,只见白莲女尼面包铁青,凝眸怒现。立刻回转头,冷冷道:“你们要的只是银子?”
    李三道:“那也得瞧着走,我李三当日也花过整方的银子。”
    花狗笑道:“算了吧,银子总是好的。””
    邓小龙倏然双掌齐施,啪然脆响一声。
    那两人在同时之间,受了一个大嘴巴,连牙齿也掉落好些,疼得齐齐大叫。
    邓小花又是双手齐出,骄指如戟急戳出去。这两人同时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动静。
    他回头道:“你别放在心上,他们都往阎罗殿报到去了。”
    猛然觉得这种口吻不应对她这种谨严的出家人面说,连忙俯身将两人抓起,一径拖出庙外,随便掷在庙后。
    回到庙中,却听白莲幽幽叹道:“其实也怪不得他们,贫尼心中甚是负咎。”
    邓小龙忙排解道:“你这就错了,这种下流胚子,根本活着便是多余的,况且这是我下的手,与你一点没有关连。”
    白莲凝视着他,须臾又叹道:“你是瞧见我气恼得很,才下这毒手的,是么?”
    邓小龙勉强摇一下头,其实心中却愿意承认是为她而杀人。
    她道:“我必须立刻离开,回山在佛祖之前,闭关痛仟此孽。你……请你替我找到桑师叔,说是家师希望能见见她,这桩事你肯应允替我办么?”
    邓小龙一面点头,一面失措地援手道:“你这就回山去么?”
    白莲缓缓站立,道:“这是非之地,血腥盈鼻,我焉能再事逗留。你………自己保重,我们不会再见了。此生再也不能再见了。”
    邓小龙惆然道:“唉,都是我处理不当,你何必自责呢?”
    他们后来的对话中,再也不用施主、师父或贫尼在下等字眼,完全用你。我来称呼。却是自然如此,两人中没有一个曾加以思忖。
    这是一场奇异的离别,有显明的感情,也有必须立刻分手的默契。而巨当她上马时,还再申明此后再不能和他相见,显然暗示重见时,会有不能自拔的危机。
    邓小龙一生为事业奔忙,从没有这种情感发生过。也没有女人能在他心上留下影子。
    可是此刻他满怀惆怅,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话。
    他听到她在马背上叹息、之声。便道:“方才我曾经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请你帮忙,却是那么毫不勉强……”
    她扬起丝鞭,但没有立即落下。
    在夜色中,她微倾前了身躯,俯视着他的身影。
    她想道:“你可以再去获得完全的感情,包括身体。但我却完全相反.我此刻内心的激荡,已是深不可拔的罪惩。可是,我为什么明知故犯呢?为什么呢?”
    她恋恋地凝视着他挺拔的身影,并且想象出他英俊的面容。
    两点情泪悄悄滚下来。她是连多看那影子两眼,也是这么艰难。而巨此夜一别,将是人天水隔。从此音尘各悄然,寿山如黛草如烟;她是佛门弟子,还有什么指望。
    邓小龙在夜色中凝仁不动,他也深深地注视着她。他似乎知道她矛盾而纷乱的情怀。是以动也不动,任她再多看一眼他的身影。
    终于地猛挥丝鞭。蹄声响处,载着白色人影,冉冉隐没黑暗的远处。
    邓小龙颓然坐在庙门石阶上,蹄声逐渐消失,终于剩下一片空寂。
    他但觉自己空空洞洞,生像遗失了什么,而且是永远地遗失了。
    他们的分手,是这么仓促和凄凉,以致关系于陆丹的消息,她也忘记转告邓小龙。
    原来当晚钟基和潘自达双战毒书生顾陵时,秋月禅师一拉齐玄,飞跃出迎月馆外。
    齐玄心有顾忌,惟恐家口受累,本不肯走,可是秋月掸师分析道:“日下这场争战还未知结果,但冀南双煞等人已受重伤,而且是毒书生顾陵所为,你之离开,已无妨碍。何以当局迷惑至此?”
    齐玄一听也是道理,便和秋月弹师离开相府。
    秋月弹师一看已届子丑之交,早过了亥时整整一个时辰,急急忙忙,和齐玄飞扑疾奔。
    齐玄一面走,一面问道:“缪叔,我们往哪儿去?”
    秋月禅师听到他称为缪叔,那是许多年前的老称呼,前尘影事,忽然兜上心头。
    他早已禅心湛明,把以往种种都遗忘了许久,然而此刻乍闻旧时称呼,不免记起当年之事。
    他自幼即练成苗闭一绝的三毒神掌,传名天下,得到三毒童子的外号。
    后来,他无意中和金蝎子齐绍给交,成了生死之交,并称西南双毒。
    那时他不过十五六岁,而齐绍则比他大上两倍,甚至儿子齐玄也比他六十余岁。但那时他喜欢装老成人,齐玄便是一径称他为叔。
    三毒童子级天其随着齐绍,居住于华山脚下的万松在。认识了华山本女桑清,时相过从,感情甚是不错。
    华山水女桑清年纪比他大上十年,但因深得内家吐纳之术,瞧起来不过十八九左右。
    三毒童子缪天真暗中痴恋着她,对她真是无微不至。
    华山水女桑清也觉察了,却仅是一笑置之。她甚至对齐绍说过,嫌他年纪太轻,不大懂事。而且武功也远不及她的造诣,也是被嫌之一。
    齐绍情知三毒童子缪天真宁死不变的性格,可不敢将这些话透露。反而那齐玄也知道了,而他本人尚不知道。
    这样过了几年,三毒童子缪天真渐渐变得阴郁,整日价书房咄咄。因为他也觉得这些年来的水磨功夫,仍然得不到玉人一点儿表示。
    突然有消息传来,他的一个相当好的朋友,忽然全门为那横行天下的瘟煞魔君朱五绝所屠杀。这位朋友并非武林中人,而且是现规矩矩的商人。
    他们是因为万柳在常年有些特产和在华山采些药材等贩运到外地去而结交相识。
    三毒重子梁天真这时因感情上受到绝大的折磨,一听到这讯息,便突然悄悄离开万松任,立誓要杀死那横行天下,永无敌手的瘟煞魔君来五绝。
    他这一种举措和决定,并非基于为友复仇之上,仅仅是为自己部结的感情寻到出口而已。
    不久他便追上瘟煞魔君朱五绝,须知朱五绝能够横行天下,除了本身技业的确可以凌傲复手之外,还得机智绝伦,以免受暗箭之伤。
    可是三毒童子缪天真的长相,直似街上较大的顽童。是以缀坠了好多天,那瘟煞魔君来五绝仍未察觉。
    三毒童子缪天真一缀拾到朱五绝的行踪,立刻明白了人家所以横行天下之故,的确有这种惊人的条件。以自己这种功行,再来一百个也不成。
    当时既灰心气馁,却又执拗不肯罢手,暗中跟随了一年有多,那杀他报仇除害的心志更决,一方面又看破世情,觉得十丈红尘和弹指光阴,却无足恋。
    这两种矛盾的思想,使他无所适从。
    终于知道了唯有一法可以制瘟煞魔君来五绝的死命,便是须要将自己的三毒神掌练至炉火纯青,然后从指尖迪耶剧毒出来,给他服下,日子稍久,渐渐侵蚀他的内脏,令他的罡气奇功慢慢破掉,那时候才可以动手杀他。
    但这样他必须寻个地方苦练那三毒神掌,正好自家已看破世情,便剃度出家,遁入沙门。
    当他受三戒大法之前,便已在佛祖座前立下大愿,誓将瘟煞魔君朱五绝亲手除掉,以利众生。
    在他剃度不久之后,便遇着左右光月头陀这位天竺高僧,受他指点而投奔星宿海的西宁古刹。
    尊胜老禅师其实已灭度了十年,正用那金刚不坏之身,和瘟煞魔君来五绝作诸魔侵体的争持。
    秋月排师自此便在西宁古刹修持。十年来半句话也不说,直到白眉大和尚到西宁古寺,输败给瘟煞魔君本五绝。后来又忽然发觉竟是赢了(详见本书第一集),他便挺身而出,以三毒神掌浸在一盅酒中,给朱五绝喝了。
    他明知这一着最少也须十年才能见效,因此还恭送那魔君离开古刹。
    心事已了,率给他年。直到这二十年后,他已升为西宁古刹的主持。
    他所最担心的,便是九天兰实和左右光月头陀的锦囊。那九天兰实前文曾经提过,凡是服下这种天府仙果,立刻可以练成先天真气的功夫。
    这本是一桩好事,但坏在那佛法精微的左右光月头陀,曾经留下一个锦囊内之言,为他消解一孽。
    他们怎知这锦囊中说的是什么事?如是佛门弟子不便做的,岂不糟糕?
    是以他本人以及本寺弟子,没有一个敢妄想服那九天兰实。而他又得谨慎护持这天府奇珍,免被别人无知误服,可没有义务要履行左右光月头陀的锦囊。
    秋月神师因此之故,极伤脑筋。几次想将那株兰实仙草毁掉,又怕内中另有因果。况且当年的主持金尊者也没有妄动,他也不便妄自毁掉。
    后来,他决意将左右光月头陀的锦囊拆开,以便决定是否可以毁掉这株仙草。
    谁知那锦囊竟是两重。外面的一重,注明是留给秋月禅师,大意说是此草乃是他种,随缘而生,他大可不必烦恼,也不可毁掉,否则本寺必有不能挽救的大劫等语,这一来,秋月排师便死了心,不再理会。
    臣说秋月禅师听齐玄这么称呼,便道:“你不必这样称唤,贫纳早已是出家人,现在贫油要带你到钟整的居住,替他的女友治伤,即是被你驰名江湖的毒针之伤,你不会反对吧?”
    齐玄愣一下,道:“原来梁……大师你和钟望有渊源么?那受伤竟是他女友?好吧,瞧大师的面上,便替她治一趟。”
    秋月排师道:“此刻已过了亥时许久,贫销也不知道赶得及否。”
    两人展开脚程,宛如星抛丸掷,跨屋越房而驰。
    秋月排师忽见巷口一棵树影下,有人负手徘徊,看那衣着党是个女人,当下指给齐玄看。
    齐玄只须一眼,便认出是那蝎娘子徐真真,立刻蹿下去,手中已摸出游丝毒针。
    他的动作,哪能快过昔年与他父亲齐绍齐名的西南双毒之一的秋月件师,但见他身形疾冲,宛如灰鹤横空,眨眼间赶在头里。
    这两人落在树影之下,那女人正是蝎娘子徐真真,她不过是疲乏无力,此刻歇息了许久。又在新鲜空气之下,已恢复了精神,正等得心焦。忽见有两条人影电急扑下,不由得骇一跳,叹地惊唤一声。
    秋月禅师沉声道:“你不得在贫衲之前,擅开杀戒。”他的话自然是对齐玄说的。
    齐玄很恨地嗯了一声,道:“这贱人死有余辜,可惜那天晚上我没有下手。”
    秋月排师道:“你没有下手么?那么今晚又何必下手呢?”
    齐兹心念一转,记得钟望苦苦要夺取金蛇,那种舍死忘生的样子,却是为了另一个女友,那么,面前的她断不是他的姘头了。
    于是立时妒念全消,将毒打放回囊中。
    秋月掸师问道:“她是谁?”
    齐玄道:“她胜徐名真真,外号蝎娘子,此刻大概是在等那钟望吧?”
    秋月排师啊一声,道:“徐姑娘,我们一同走吧,贫油此时正往钟荃住处……”
    蝎娘子徐真真最是忌惮齐玄,但见那次衣僧人似乎辈份甚高,连齐玄也得听他的话。正好自己也等得心焦,便连忙应了,并且清问他的法号。
    秋月排师回答了之后,便一同往钟基居处飞驰。
    蝎娘子徐真真施展夜行术,不免力怯,倒是齐玄一路扶着她,终于到了钟基所居之处。
    秋月掸师一径涌身进屋,只见一边房子里露出灯光,便走过去。
    那木门虚掩着,从缝隙露出灯光,他轻轻扣门。
    扣门的手还没放下,忽然木门齐开,门中立着一个白衣女郎。
    她问道:‘十师是谁?何故爱夜至此?莫非是走错路了么?”
    秋月梯师吁口气,道:“姑娘便是陆丹么?这就好了,贫油正急着不知来得及不。”
    白衣女郎啊一声,退一步腾开通路。
    秋月排师当先走进,后面两人也跟了进来。
    秋月弹师介绍之后,陆丹听知那老头竟是齐兹,不由得十分诧怪。
    齐玄就着灯光,细瞧她的面色,然后判断道:“陆姑娘的灵药的是神异,那蝎毒已被逼压一处。但再过半个时辰,便没得救了。”
    陆丹道:“是这样么?我起先以为化毒丸的效力只有四个时辰……”
    “陆姑娘原来是峨嵋派的?”齐玄道:“那化毒凡能解天下诸般奇毒,只有秋月大师的三毒神掌和我的金蝎毒液没法化解。每粒化毒九只能禁遏我的蝎毒五个时辰,三粒之后便失灵效。即有十五个时辰活命时间。”
    要知西南双毒乃是方今毒药品的名家,齐交得有齐绍真传,当然对这些了若指掌。
    齐玄又道:“大师我说的可对?”
    秋月禅师道:“你说得不错,但有一宗,我的三毒神掌二十年前已经破掉。虽然如今此手尚有剧毒,但与昔年已不可同日而语。”
    “怪不得适才不见大师施展神威,我也是从那指掌形色上认出来,但那三毒神掌怎会被破的?”
    原来三毒童子缪天真音年以三毒掌擅名天下,乃因一来武功能为出众,二来那三毒神掌并非要沾上人身,才生毒效。而是相距一尺之内便能使敌人中毒气绝。
    秋月禅师道:“这个说来话长,慢慢再告诉你,现在还是先将陆姑娘的毒伤治好再说。”
    蝎娘子徐真真自觉身有秽味,而且双腿酸软无力,便径自坐向一隅,不做一声。
    陆丹嗔目道:“谁求你们来医我的?”言下之意,竟是不肯受他无故医治,宁可毒发而死。
    秋月掸师柔声道:“钟乾与贫衲有甚深渊源,是以贫销赶快来探视姑娘,并命齐玄送上解药。”
    齐玄这时不便多言,从怀中取出一包药,递过去道:“这便是游丝毒外的解药,你眼下了便立刻驱掉蝎毒,”
    陆丹松口气,把药接过,温文地称谢了,径自找水送下那包药本。
    秋月排师见齐玄有不安的样子,便道:“贫袖先走一步,明天再来探着姑娘,而且也有些话和钟基说,对了,你可以先告诉他说,那剑贫衲已带本京师。”
    陆丹觉得胸前一阵炙热,浑身血液涌腾,连忙坐向榻上,运功调气行血,只轻轻点头示意。
    秋月禅师和齐玄走了,屋隅还剩厂揭娘子徐真真,要知齐玄所以不安,一则是为了当晚受陆丹一剑刺穿肩膀,虽说是猝出不意,但也觉得自己大能,此时不免又愧又恨,二则为了蝎娘子徐真真在此,使他心理也不安稳。
    陆丹闭目运功,过了大半个时辰,张开眼睛,忽见蝎娘子徐真真坐在屋隅,托腮望着门外黑沉沉的天空.凝目不动。
    她轻轻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留在这儿干什么?”
    蝎娘子徐真真站起身,走过来行了一礼,报了姓名,然后道:“我在这里等候荃相公。”
    陆丹疑惑地瞧着她,她便将钟变救她的情形说出来。
    陆丹心中一阵翻腾,说不出是股什么味道,凌乱地忖想道:“哼,他竟先将她救出来后,才回去找寻齐玄,她身上的血迹,不消说,定是他身上所染,可见当时浴血死战的剧烈情形……”
    她的眼睛一径凝瞥在她身上的血迹,蝎娘子徐真真见地露出奇异的眼光,也不知是何缘故,
    陆丹自个儿酸气冲天,又想道:“他竟然只请人回来救我,而且早过了亥时。幸而那时我陆丹忍住,不肯做那绝望的自找。
    “若我自拔了,那才冤呢,唉,自从到亥时,我便如坐针毯,个中苦楚,只有自家知道,一时以为他为我而有什么三长两短,一时又恨不得立刻毒发而死,好往阴间和他相见。
    “然而他,此刻还没有回来,那位高僧也不去帮助他,定然是没有什么危险。那么他还将我的死活摆在心上么?还有这贱妇……”
    她开始打量蝎娘子徐真真的容貌,虽然她显得有点儿樵停,而且衣衫凌皱。但那种妖荡和风韵,依然吸人注目。
    她心中有了偏见,自然更觉得她有一种下贱的淫荡风韵,这是最吸引男人的特点。
    揭娘子徐真真正想说些什么。陆丹突然飘身下榻,在她面前站定。
    世间上唯一能令温文的姑娘,平空生出毒蝎般的心肠,便是嫉妒。
    她在飘身下榻时,已顺手拿着那柄太白剑。她只要一动手,蝎娘子徐真真便得血染当场,魂归冥府。
    然而陆丹终于没有拔剑或动手。她腹中的狂怒变成了自怨自艾。
    她极力压住妒火怒气,道:“那么你在这儿等候吧!”声音有点儿嘶哑。
    蝎娘子徐真真毫不知情,问道:“陆姑娘作往什么地方去?”
    她忍不住怒声道:‘林管得着么?”
    随即猛可移开眼光,环顾房间一周,焕然纵出房去。
    蝎娘子徐真真如人五里雾中,茫然坐在榻上,过了一会儿,觉得身体疲软,便倒下去睡着了。
    关于星宿海西宁古刹的主持秋月禅师,何以会带着古剑远来京师,作者必须补述一章。
    当日章瑞巴喇嘛在钟基匆匆离开之后,才知道这消息。
    其实方巨的母亲忽然去世,章端巴拿出银子,依着汉人的规矩,替他办过丧事之后,想着那傻大个儿方巨无家可归,只好排他一起返藏。
    数天之后,正是钟望自个儿在戈壁大沙漠中跋涉之时,他们却越过昆仑山脉,到了藏边托格罗曼坡。
    恰好这地方举行赛马大会,各处的出名骑士和看热闹的人,纷纷赶来,霎时间这周围一带,变成人烟极稠密之地。
    章端巴喇嘛为了哄那方巨不要再惦记着死了的母亲,便留在这儿,打算参观完再上路。
    那方巨见一下子这么热闹,什么新奇事物都有,果然甚是开心。
    一呆便是三四日,再有两天,便是赛日,章瑞巴在西藏名声极著,每日总有许多密宗信徒来参拜。
    这天忽然从几个信徒口中,得悉了冀南双煞和玉郎君李彬的行踪。
    章瑞巴从钟整的留函中,知道他之所以忽然急追这几个人,为的是高王剑已在他们身上,与及那徐真真被擒。
    他可不太愿管徐真真之事,但却不能不管那柄宝剑的下落。
    当下对方巨道:“方才那些人说起的几个人,正是我那钟荃师弟连夜追赶的人,我们不如放弃了后天的赛马大会,也追赶那些人,大概可以和钟基师弟晤面。你说这么办好么?”
    方巨这些日子来,甚是渴欲见到钟望,以便学一些昆仑掌法,便连声应好。
    于是两人立刻动身,前文说过方巨乃是天生的飞毛腿,快得异乎寻常,是以两人施展开脚程,竟比骑马还要快。
    他们乃是沿着大路,这通向东南下行,这条路直通前藏的拉萨,北行则入新疆。
    两天之后,他们到了罗郎帕昌山口。
    章瑞巴宛如久在他乡的游子,回到故里时那么奋发轻松,遥指西南道:“从这方向走,大约五十里路,便是我萨迪派根本圣地。那萨迪寺筑在塔什市湖旁边,历史悠久,庄严宏深。你跟我一道去瞻仰一番,顺便也参拜我师父智军上人。”
    方巨本来不会反对他任何意见,可是打昨天下午起,直到现在,吃的都是干粮,他们所带干粮能有多少,岂够这巨无霸般的大汉食用。是以此刻饥肠轭榆,饿火难当。
    他摇头道:“我不走了,和尚师兄你自己去吧。”他已改口不叫章瑞巴做小和尚了。
    章端巴诧道:“那你在这儿干么?”
    方巨简短地回答道:“我找个树荫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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