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佛刀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
    叶高霍地起身,一手抓起那柄特别长大的横云古剑,冷冷道:“那很好,今日你施施然而来,想必是认为我们都是徒有虚名,决计奈何不得你了?”
    薛陵静静地望住他,过了一会,才道:“我知道你平生最倾佩的人是朱公明,是以如今想用言语煽动在座诸位,群起对我攻击,假如我猜得不错,你此举未免太自贬身价了。”
    叶高其实并无此等存心,但所说的话却足以令人误认为如此,是以气得他一声怪叫,提剑大步走出,他身材极为矮小,但手中之剑却特别长大,对衬之下,相当奇特可笑,他喝道∶“我一个人就够啦!你亮剑吧!”
    薛陵拱拱手,道:“对不起,在下竟错估了你的意思,敢情非是如我的猜测,不过,在下如若畏缩不前,恐怕今日也难善罢干休。”
    秦三义厉声道∶“你说得不错,今日你若想从容退出此地,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薛陵举目一瞧这座宽敞的厅堂,晓得假如不是群殴的话,地方足够了,当下微笑点头,道∶“在下来时亦不曾打算如此容易脱身,说老实话,在下乃是有心前来献丑一趟,让诸位晓得我薛陵以前东躲西逃,并非没有真才实学之辈。”
    蔡金娥柔声道:“那么你为何东躲西逃呢?”
    恶州官阎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想这个荡妇已看上薛陵啦!否则她的声音决不会如此娇柔。
    薛陵道:“在下乃是已陷入难以自拔的阴谋之中,假如受迫不过而出手与诸位决斗的话,万一有了伤亡,天下武林都将把我列为第一号敌人。”
    叶高仰天冷笑一声,道:“听你的口气,竟是因为技艺太高,怕伤了我们这些人,才不愿动手的?嘿!嘿……”
    薛陵很认真地道:“在下不敢说定必赢得诸位之中任何一人,可是在下的武功确实得有真传……”
    叶高一声断喝,道:“空言无益,我先瞧瞧你的武功再说。”
    他左手一扬,剑鞘已飞坠一边,露出森寒的古剑。
    薛陵也掣出长剑,道:“很好,在下先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在下的武功可不是得自朱公明所传,叶老师请吧!在下颇想见识沧浪快剑的威力。”
    叶高扬起古剑,运聚功力,倏然迈步盘旋,找寻可以出击的空隙,他此举已显示出他极为重视对手,方会如此慎重行事,原来这叶高到底是开宗立派的名家高手,眼力极是不凡。
    他单是从薛陵掣剑的动作之中,已觉察出此子具有名家大匠的气度,他自家的一世英名得来不易,岂敢大意断送?
    薛凌长剑斜出,指住对方,随着他的身形转动,霎时间已转了十余圈,叶高仍然找不到空隙,心中大骇。
    大厅中使剑大行家还有两位,一是武当沙问天,一是昆仑方锡,他们的剑术各有源流,造诣极高,这刻亦瞧出薛陵的剑法具有一种古今罕有的霸道气象,门户势式极为凶野,假如没有十分把握而妄行进攻的话,定然反而死在他的剑下。此所以叶高迟迟不敢出击。
    其余的人亦莫不是武林高手,虽是观察得不及沙、方二人深微,却也看得出一个大概,顿时全厅愕然,静寂如死。
    薛陵长剑微微移低了一点,登时露出了破绽,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叶高的古剑已幻出一片剑浪,汹涌卷将过去,他反应之快,出手之准,果然不愧是当代高手。
    叶高的沧浪剑乃是武林一绝,瞬息之间,已劈出了十余剑之多,却绝不拖泥带水,每一剑都清楚玲珑,有根有脉。
    薛陵被这排空剑影逼得连连后退,转眼间已退了七八步,像这等名家高手之争,讲究的是主动之势,以及那一线的机先。任何人如若被迫得连退七八步,那就等如山崩柱倒,大势已去了。
    全厅之人都在等候薛陵败北的那一刹那,他们猜测也许还要一会儿工夫,也许就在下一瞬间就出现。
    然而放手进攻的叶高却感到不大对劲,尽管他的攻势依然如长江大河般涌卷出去,但对方剑上那股绝强的潜力却渐渐侵入他剑圈之内,使他呼吸已感不调,必须运功抵御,这真是极为可怕而又陌生的经验,他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种功夫,可以使对手血气受到禁制的。
    眨眼间他又劈了十七八剑,薛陵这会子居然寸步不退,面上泛起了微笑。
    他已运起刚刚才悟通的内功,从剑上发出一股真力,在无形中反击敌人,现在敌剑上力道锐减。可知已经奏效了,这可是他值得大为庆贺之事,因为他的内功又精进了一层,只须再有一段时间让他修炼,必臻成功之境,他若不是要试验一下他的内功威力的话,早先一上手他就将使出师门□传神功绝艺,挥剑先攻,那是“巨灵六手”化入剑法的招数,总是先行攻击,而且具有无坚不摧的威力。
    假如薛陵单单仗着这一路师门绝艺,应付今日的局面,很可能杀人流血而不能善罢干休了,昔年他的老恩师欧阳元章便因巨灵六手太过霸道,出必伤人,是以自号无手将军,不肯出手,便是此故。
    薛陵面上笑容一敛,流露出凛然之色,顿时威仪赫赫,震慑人心,这正是他要施展师门绝艺的徵象。
    但听他大喝一声,在千百道剑光中突然挥剑直劈,“当”的一大响过处,名震武林的叶高竟然站不住脚,蹬蹬蹬连退四五步。
    他手腕已经酸麻不堪,难以运剑,而他心中更知是对方这一剑若然不是故意找他的古剑劈落,而是向他身体攻击的话,只怕早就□横就地了。
    他冷冷的凝视着薛陵,心中回忆他这一剑的出势手法,但觉威猛绝伦,霸气犹自笼罩着自己,简直无法可破,寻思了一会,不觉颓然长叹一声,提剑走回座中。
    要知叶高并不是如此容易就会被薛陵击败,换了金明池亦不是三招两式就可以得手,不过薛陵武功路数特别,他的一剑和一百剑都是一样,如若赢得,一剑就够了。如若不赢,一百剑也是不赢,金明池便不相同,他可以从功力招数之间求胜,变化较多,不似薛陵如此死板。
    因此之故,叶高算来算去总觉得他这一剑实在是抵挡不住,便只好退下,暂时认输。
    全厅之人都没有声响,薛陵收起长剑,平静的道:“在下的武功别走一格,家师复姓欧阳,讳元章,自号无手将军,他老人家从不踏入江湖,与金明池他的师父一样,亦与他师父徐斯齐名。”
    武林中至今尚无人晓得金明池的师承流派,因此,薛陵的话使他们大感兴趣,都默默倾听。
    薛陵笑一下,道∶“徐前辈自号孤云山民,罕得与俗世之人往还,他的武功博大精深,几乎是无所不识,无所不精,金明池亦是如此。”
    沙问天道:“如此说来,金兄的武功与金浮图无关了?”
    薛陵道:“在下不大清楚,但大概没有关连。”
    他寻思了一下,决意把朱公明的武功源流公诸世间,此举或者在将来对自己有帮助,当下又道:“当世之间有几位异人,俱不为世所知,而事实上他们的武功造诣确实超越世俗,古今罕见,想来金浮图内那两位前辈异人遗下的武功,差不多都被他们追上了,这几位异人,其中之一便是朱公明的师父。”
    此言一出,厅中更是静寂无声。
    要如金刀大侠朱公明的声名在武林中响了数十载,不论是白道或黑道中人,对他无不景仰之极。目下当然尚是如此,他的恶行还未曾揭破,谁也不会想到他竟是那般大奸大恶之徒,然而在座一众高手为何都肯静聆薛陵说话呢?原因竟有两个之多,一是薛陵自从被追捕之后,至今已达三年之久,在这段时间内,薛陵从未作过恶孽,没有得罪过或跟任何一派结过仇恨,是以他纵然当日铸下武林尽皆不齿的大错,但众人却对他没有任何仇恨,加以这些高手们个个经验丰富,凡事沉稳小心,薛陵既是抖露过绝世武功,又有话说,当然先等他说完,再作道理。
    第二个原因便是因为朱公明的武功渊源,当世从无人知道,这个话题太引人入胜了。
    薛陵瞧瞧众人没有异议,便又道:“朱公明的师父姓袁名怪叟,创立大□门,一身武功,出神入化,朱公明大概已尽得真传,成为大□门的第一位人物,不过,他的渊源尚不止此,那袁怪叟尚有一个哥哥,自号万孽法师,此人乃是古今第一等的大魔头,生平用不着亲手作孽,但数十载以来,字内上至兵燹灾祸,下至狙袭谋杀,几乎都与他大有关系。”
    他特地停顿一下,等待众人提出疑问,果然沙问天开口道∶“这话未免近乎牵强了,你容或说的是实情,但教别人听了,却不无诽谤中伤之感呢!”
    薛陵道:“这个评论十分中肯,但在下却要反问一声,在下如若捏造故事,对朱公明加以诽谤中伤,难道就能洗清在下的蒙冤么?自然是万万办不到的,在下既毫无得益,何须多费唇舌?这当然是事实俱在,不容狡辩的,诸位肯让在下继续说下去,足见诸位心地光明,并非不分皂白,心存偏袒之人。”
    他稍稍寻思一下,又道:“万孽法师创立万恶派,袁怪叟的大□门隶属其下,朱公明亦须归万恶派节制行事,事实上朱公明却是万孽法师一手做成的得意杰作。万孽法师不但武功高绝,心计更是震古烁今,精通医药之道,甚至连世间各种学问亦无一不精,他曾经训练过一个人才,于举世之学无所不窥,此人复姓夏侯,名空,当日几乎把□湖隐屋出来的纪香琼姑娘难倒,可见得这位夏侯空的胸中之学,何等高明了。”
    众人都惊讶相顾,他们乃是直到薛陵提到纪香琼,又指出纪香琼是□湖隐屋一派之人,方始信了几分,只因他们无不晓得□湖隐屋以智谋博学为最高宗旨。薛陵居然引出这一派之人作证,可见得夏侯空真是机智博学之士,虽然直到这刻尚未能够证明万孽法师为恶之事,可是已初步使人相信真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薛陵徐徐道:“万恶派认为世人尽是自私贪鄙之徒,如能诛杀越多,对这个人世更有好处,是以像朱公明建立了仁侠大名,其实暗中做尽恶事,万恶派更帮助奸臣扰乱朝政,以致西北有俺答及土蛮之乱,沿海有倭寇入侵,军民□骨填沟盈壑,朝中忠良也大都遭受灭门之祸,这都是万恶派的杰作,在下且举沿海倭祸为例,倭寇由来虽远,但如若不是朝政不修,边将无能的话,无法坐大,加上倭寇内部不断的分裂,亦增加了沿海居民受害之劫。”
    云峰禅师道:“阿弥陀佛,施主这话似是有点令人不解,倭寇如若内部作乱散裂,力量自然减弱,何以反而为害更大呢?”
    薛陵道:“这些倭寇个个凶悍无比,素性残酷,假如由一两个首领统率所部,虽是力量强大,但攻掠沿海之时,反而不致见人就杀,而且谋定后动,亦不会日日行劫。但一旦零星分散,全无军法部勒,各自为政,为祸百姓之大,可以想见。”
    这个道理大出众人之外,人人俱瞠目无言,薛陵又道:“万恶派在沿海负责此事的人姓华名元,是三海王,手下有五鲨侯,俱是武功极强,精悍无比之士。他们一直使倭寇分裂,是以沿海百姓的劫难,日有数起,当真惨酷无比,闻者色变,幸而在下这次踏入江湖之前,已把这一批恶人全部杀死了,在下今日如若不说,万恶派永远也查不出来。”
    他随即略为把三海王华元盘据水晶宫之事说出,最后转变话题,谈起昔年杀死江山精之事,人人听得万孽法师能把人变成怪物,都暗感骇然。
    薛陵最后下结论道:“万恶派所作所为,完全是邪恶绝伦之事,即使是黑道高手,也将受不了这种种恶毒暴行,是以当今武林同道,俱应留心提防这一派之人,更应当合力消灭他们,为世除害才对。”
    厅中众人都默然寻思这件闻所未闻之事,不过他们一想到朱公明居然是万恶派的主将,都觉得难以置信。
    薛陵微笑道:“诸位的想法在下十分明白,诸位用不着相信朱公明乃是一代罪魁,但万恶派的存在却是的而且确,绝无虚假,诸位可知道万孽法师既然如此厉害,为何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的原故么?”
    姚海道:“这却是什么原故?”
    薛陵道:“万恶法师生来只怕一个人,假如他的作恶一旦公开,这位前辈异人定然无法袖手旁观,这位异人姓邵名玉华,外号广寒仙子,武功通玄入圣,如今已达百岁高龄了,但容颜犹如少艾。”
    蔡金娥一听有这等事,连忙问道:“你亲眼见过她么?”
    薛陵道:“在下当然拜见过她老人家,而且蒙她老人家指点,方始能拜在家师欧阳元章门下学艺,她老人家就是齐茵姑娘的师父。”
    众人都恍然点头,只因齐茵昔日在齐家庄曾与金明池较量了一下内功,这些大行家们都瞧出了,直到如今都很纳闷,同时由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弄清楚,大家这才明白齐茵何以会跟薛陵在一起之故。
    薛陵接着又道:“万孽法师并非真怕邵老前辈,因为邵老前辈淡恬隐退,从来不肯参与世俗之事,但邵老前辈有两个好朋友,俱是能与她颉颃的异人,一是家师,另一位就是金明池的师父,他们全都很听邵老前辈的话,假如他们联手去对付万孽法师的话,不管万孽法师使毒手段何等高明,或是摆设任何阵图埋伏,都拦不住这两位异人。”
    众人一想到那金明池的武功,加以刚才亲眼见到薛陵的威力,都觉得他的话没有吹牛。
    叶高眼见人人都对薛陵之言相信了大半,忍不住厉声道:“薛陵,你为何不提一提你昔年之事?你的身世又为何不提?”
    众人皆知薛陵的父亲与朱公明乃是好友,其后薛陵这个遗孤由朱公明抚养成人,而他却做出图奸师母的兽行,眼下叶高这么一提,人人心中惕凛,暗作准备,以防薛陵翻脸出手。
    薛陵静静地注视着叶高,他晓得叶高今日放在自己剑下,一世英名,遭此折损,自然十分含恨,因此,他一点也不怪责他如此尖锐的对付自己。
    他缓缓道:“我的身世说出来,诸位不知能不能相信,但无论如何,在下仍然要据实奉告的。”
    他仰天长叹一声,才又道:“在下本来出身名门,先父便是曾任左都御史,其后忤旨惨遭满门抄斩的薛爽了,只不知诸位当中可有人晓得此事没有?”
    座中一众名家高手俱是五旬以上之人,大部份都颔首表示知道这个人以及满门抄斩之事。
    薛陵道∶
    “先父全是被一奸臣严嵩所害,其实却是朱公明指使梁奉,导演这一幕惨剧。”
    群雄一听又扯上了朱公明,便都流露出不信之意,薛陵没有理会他们,接着说下去∶“在下其时年纪尚幼,朱公明收留了我,得以长大成人,诸位定必会问,朱公明如是陷害我家之人,何必留下祸根?这一问恰到好处,根据我调查所得,朱公明为了博得侠义之名,时时做这一类的事,在他眼中,在下还不是随便弄个圈套就可以杀死的,何须顾虑?是以其后在下忽蒙奇冤,竟不容于天下武林,假如在下不是运气够好,早就死在梁奉掌下,而且还得被后人唾骂,谁也瞧不出半点破绽。”
    沙问天摇头道:“你这话只怕难以使人相信呢!”
    薛陵苦笑一下,道:“在下全无这等奢望,别人信与不信,在下已管不着,我,记得在朱家多年,从未真正学过武功,其后又蒙奇冤,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纪香琼姑娘在京师查出了寒家旧事,又亲见梁奉入见严嵩,并且查出来朱公明安排了不少高手保护那奸相,方始完全明白。这些话诸位当然也很难置信。”
    谁知他这么一说,众人对朱公明的信心居然大为动摇,虽然并非就此相信朱公明是大奸大恶之士,可是却感到薛陵的话绝对不会全无根据,是以对这件事已开始存疑了。
    他们开始各自与信得过的老友低声谈论起来,叶高则默默寻思,面上一片愤色,他突然大声问道:“薛陵,你说了这许多话,尚未能使我们任何一人相信,只不知当日那位邵仙子何以立即就介绍你投师学艺的?她考察过你这个人么?”
    薛陵精神大振,心想:“叶高这话表面上虽然好像对付我,其实却是暗助我,莫非他竟对朱公明生出疑念?”
    当下答道:“在下据实说出经过,但望诸位肯相信一二,那就不枉在下唇焦舌枯一场了,当日在下随齐姑娘去见邵仙子之时,邵仙子深居于地心宫,宫外有一道冷圈,经过冷圈之人,须得抵抗七情六欲所生的幻象,尤其是色欲一关,最是难渡,在下居然安渡冷圈,邵仙子大为赞许,这还不说,当她晓得在下是朱公明门下,忽蒙奇冤之时,她便言道,那朱公明是袁怪叟弟子,袁怪叟行为古怪无比,朱公明居然能够忍受,可见得必是大奸大恶之辈,就凭这两点,她遂介绍在下投师学艺,其间齐姑娘从未代在下向邵仙子恳求过一句。”众人都不知信好抑是不信的好。白阳突然厉声道:“兄弟有一个法子可以验明真伪,那就是咱们联合把他擒下再找朱大侠与梁奉兄当面对质,自然金明池兄亦是证人,如此定可弄个水落石出无疑。”
    薛陵怜悯地望住这个人,心想他目下还在偏帮朱公明和梁奉,殊不知他的女儿和姬妾均已被这两个恶人奸淫,这种人实在可怜而又可气。
    白阳这个提议居然激动了群情,当然大家都不敢单独出斗,但若是一齐出手,可就谁都不怕了。
    座中已有四五个人站起身,薛陵发觉那沧浪一剑叶高居然不在其内,心中大为安慰,他微微而笑,朗声道:“在下已派人去约齐茵姑娘至此,假如诸位并无别意,仅系要在下跟朱、梁二人对质,在下决不离开,静候诸位派人把他们找来。”
    站起身的几个人一听这话,都纷纷落坐,免得众人听从这个提议的话,薛陵定要把他们认作敌人。
    这时只剩下白阳孤零零的站着,显得十分尴尬,叶高忽然开口道:“我们如若真想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自该依他之言为是。”
    说时,挥手请白阳坐下,又道∶“兄弟深感这次突然出现,甚是蹊跷,他如不是握有某种暂时不便宣布的证据?焉敢公开露出?而事情又如此凑巧,朱大侠和梁兄都忽然离开,全无音讯?莫非真的有什么顾忌?诸位不妨在这一方面想想,便将发觉此中大有玄妙了。”
    黄旗帮左坛主七步开碑姚海接口道:“叶兄这话说得有理,咱们俱是奔走江湖多年的人,不比年轻气盛之辈,该当小心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才好。”
    恶州官阎弘不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原来前此不久,姚海曾参与由梁奉率领的小队伍,拦截过薛陵一次,薛陵当场击毙梁奉的副手曹艾,只在一个照面之间而已,接着又显示出绝世功力,单掌震退了以掌力着称武林的梁、姚二人。
    有这一段过节,故而姚海这么一说,阎弘也是参与此役的人,便忍不住瞪他一眼,心想:这□敢情是怕了薛陵,所以出言袒护于他?
    殊不知姚海确实是为了薛陵武功奇高,却又处处躲避这些武林同道,不肯出手对敌,因而觉得他的话大有可信之处,虽然他仍不肯相信朱公明是坏人,但梁奉却可能是奸恶之辈。
    他行走江湖多年,深知人性可怕之极,往往本是很好的人,会因环境之故而变为坏蛋,或是被迫而做一件坏事,因此,朱公明侠名虽着,但他的一生之中,只做这么一件坏事也不是全无可能。
    薛陵表示感谢地向叶、姚二人点头,然后道:“在下一身的血仇,希望诸位不要牵涉进去,但这个愿望在下亦知道不易达到,因此,如若到了阵垒分明,在下被迫出手拚斗之际,希望诸位还记着在下今日这番话,在心中存着疑念,暗中加以观察,在下本身之事,到此为止,不敢再烦渎各位清听。现在要谈到另一件事,便是天下武林名家高手莫不关心的『金浮图之钥』了。”
    此言一出,果然使得人耸然动容,莫不侧耳而听。
    薛陵徐徐道:“在下对金浮图略有所知,这刻不妨将胸中所知,全盘托出。”
    他略一凝神,扫瞥在座诸人一眼,才又道:“这座金浮图乃是前代异人合力建造,一位是中原武学宗师天痴翁,另一位就是天竺高僧圆通大师,他们一身绝学不但凌古绝今,并且又渊博之极,几乎无所不识,无所不精,这两位前代奇人俱都找不到当真合意的传人,为了可惜一身绝学,怕会湮没于世,便建造了这座金浮图,将各人绝学都镌刻在这座宝塔内,传说他们不但留下武功,同时又在塔内留下宝藏,得者富可敌国,是以掌握金钥之人,无异掌握着通入权势之门的力量,这一段传说,在座诸位想必人人得悉,不必多说。”
    众人知道他这就要转入正题,更加打醒精神,只听薛陵接着说:“据在下所知,那一枚金浮图之钥,仅能打开塔上数以千计的一个门户,这道门户其实算不得门户,只不过是两尺见方的一个方形洞穴而已。”
    在座有不少人曾经去过大雪山,亲自见过这座高达三丈,方圆广及十丈的巨塔,知道所言不假,他们如若不是全都武功超卓,根本就无法试行开启接近塔顶的门户,饶是人人武功极高,但其时也惊险百出,动辄有摔死之祸。
    薛陵又道:“那枚真钥匙开启了其中二房门户之后,里面有两把钥匙,至此就得瞧这人的福缘如何了。”
    他说到这儿好像已经说完,众人都有被吊在半空,滋味难受已极。
    一人起身问道:“薛兄只知道这么多么?”此人乃是泰山派高手谭以智。
    薛陵道:“不错,只知道这么多,至于为何要到时凭自家福缘,决定得失之故,在下便无可奉告了。”
    众人登时纷纷交头接耳,对此事加以猜测,薛陵可就注意到全厅之中,独有昆仑派的方锡没有做声,也没有人跟他说话,他心中一动,便举步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说道:“方兄好像对金浮图之事不大感兴趣呢?”方锡道:“不错,小弟奉师命到中原来,并非为了金浮图。”
    薛陵但觉这方锡十分坦诚,更生亲近之意,便道:“那么方兄何以参与今日之会?”
    方锡道:“小弟听了薛兄的一番话之后,正要找机会跟你谈一谈。至于小弟今日竟会参与此会之故,实是因为闻得云峰禅师在开封,特来访晤,恰好赶上了这场盛会,也因以得睹薛兄施展巨灵六式的绝学,大大开了一次眼界,因此方知中原能人辈出,令人景慕……”
    他虽是十分拙□,不擅词令,但措词文雅,叙事清晰,反而更胜于巧言善辩之士,他的话除了使人一听就明白之外,倘有一种使人相信的诚意。
    薛陵几乎惊讶得跳起来,这可是他第一次听外人道出“巨灵六式”的名称,登时对他另眼看待,心想我本来最重视他,竟不料他更高于我所料之外。
    方锡□实的面孔上,没有什么表情,所以薛陵瞧不出他看穿了自己的心事没有,只听他缓缓道:“小弟奉了师尊之命,到中原来查访一件事,只缘不久以前,家师忽接敝派一位长住中州的同门密函禀告,说是另一位同门被万恶派开山之祖万孽法师所害,沉沦在一处叫洪炉秘区的所在,这位同门以做派秘语为了一点个中情形在一块木板上,另外又写上中州这位同门的地址,说是把木板送到之人,可得酬劳百两纹银,而这一方木板经过不知多久,竟辗转送到中州。”
    他停口寻思了一下,又道:“这两位同门虽然皆是敝派出身,但家道富厚,向来不涉足江湖,只因机缘巧合,曾经学过敝派武功而已,是以江湖上全无人知道敝派尚有人在中原,接获求救消息的同门因为不谙武林之事,特地遣人向家师禀告,故而小弟被派至此,小弟恰恰找到云峰禅师,尚未说话,就在此间遇见薛兄了,关于薛兄之事,小弟先听云峰禅师提过,本来对薛兄甚是不齿,可是见面之时,却感到薛兄乃是正派之人,便又觉得十分奇怪,果然内情复杂,薛兄竟是被人诬陷的。”
    薛陵笑道:“多谢方兄推许,但我也不怪别人,假如方兄也久闻朱公明的侠名,你就晓得他们何以如此不齿在下了。”
    方锡道:“朱公明既是万孽法师手下高人,可知一定不是善类,那洪炉秘区就在山东某处,小弟查询明白,自当挺身出来为薛兄做个证人。”
    薛陵大惊道:“方兄孤身一人,最好不要冒险前往。”
    方锡微微一笑,道:“小弟虽是武功低弱,不及薛兄万分之一,但家师严命在身,纵是冒险,亦须走上一趟,小弟这样叫做未到黄河心不死,总要领教过万孽法师的真实本领之后,方能死心。”
    薛陵这一来就不便劝阻了,假如力加劝止,不啻表示瞧不起昆仑源的剑术,他向来是仁侠为怀之士,急人之难,不计险阻,当下冲口道:“如若方兄不弃,在下甚愿得附骥尾,消灭万恶派乃是在下平生之愿,得这机会与方兄同行,自是最好不过。”
    方锡大为感激,可是表面上却不露神色,微笑道:“我有一个心愿,那便是此去洪炉秘区,凶险无比,假如要与我同行,须得先过得在下长剑这一关,薛兄虽然绝学超世,但最好还是不要让我为难,如若真要同行,咱们便找个机会印证几招。”
    薛陵含笑道:“若是方兄坚持己见,在下只好从命。”
    心中却大为凛惕,忖道:“他明明亲眼见到我的巨灵六式,但仍然要亲自一试,同时又谈得出我的武功名称,可见得必有几成把握,假如我败在他剑下,若恩师知道了会怎样说呢?”
    有人又向薛陵问及金浮图之事,因此,他和方□的交谈暂时中断,这时一众高手的话题集中在如何揭开金浮图之秘这件事上面,所以云峰禅师便向薛陵徵询。
    云峰禅师徵询他意见之时,措词虽然十分客气和缓,但薛陵一瞧众人神色,便知此事关系太大,假如应付得不好,这些人都能当场反脸成仇。
    他慎重考虑了一下,决定须得尽力把这些名家高手争取过来,以便与朱公明、梁奉以至万恶派这一批魔头对抗。因此,他假使掌握住金浮图之钥,定然毫不吝惜的□出来,不过,事实上此钥不在他手,是否已落在金明池手中,尚未可知,是以他的答覆就不容易了,一方面他不能完全推卸责任,但另一方面,他也不能作任何承诺。
    众人都耐心地等待他的答覆,薛陵想了一阵,才道:“在下也巴不得早点揭开金浮图之□,免得武林各家派为了此事而犹疑倾轧,不能相安,不过这个问题恐怕不是在下独力能够奉答,最主要的问题是那金浮图之钥是否能取得到,大有疑问。”
    阎弘立刻接口道:“这样说来,薛兄竟是晓得那金浮图之钥的下落了?”
    薛陵道:“可以说是晓得,但亦可说是不晓得。”
    一直不曾开腔的北邙派的邱氏兄弟,这刻发出一阵阴恻恻的冷笑声音,老大邱左雷道:
    “薛兄这话令人难以理解,听起来倒像是在戏耍我们。”
    薛陵道:“在下是真心直说,全无虚言,诸位如若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在下甚愿找到金钥,交托与诸位揭开金浮图之秘,但我能不能取到手,甚成疑问,是以不能承诺……”
    察金娥娇声一笑,道:“那么这样好了,你到那儿去,我们就跟定了你,等你取到金钥或取不到,都有个交代,你说对不对?”
    薛陵苦笑一下,目光扫过众人面上,发觉他们似乎都赞成此计,暗忖:“假如我前赴洪炉秘区,你们难道也跟着走不成?该处凶险无比,假如有人损折,这个责任由谁来负呢?”
    他一露出为难之色,众人可就猜疑他乃是想独吞金钥,私下去揭开金浮图之秘,秦三义首先道:“蔡姑娘的法子甚佳,薛兄假如真的是存心把金钥交付与我们,便不妨这么办吧!”
    薛陵沉吟一下,左思右想之下,无法推却,只好道:“这样也使得,不过我有一句话先说在前头,那便是在下第一步先带诸位去找那枚金钥,万一找不到,在下尚有要事,不能陪诸位再找金钥了。”
    邱右电冷冷道:“不怕得罪薛兄,兄弟可要问上一句,那便是第一次找不到的话,我们想知你老哥不是私下再到处去寻觅金钥呢?”
    他的话总算还客气,没有直接说出薛陵乃是玩花样,但众人听了个个心中明白其意。
    薛陵道:“这就是我要先行声明的,假如其实诸位仍不死心,亦不放心在下自去办事,定要跟随,那时在下如若拒绝,便真是情虚了,然而在下要去办的事,凶险无此,那处地方,只怕龙潭虎穴也难以形容万一,因此,若是有人不幸送了性命,在下如何担待得起?不知内情之人,定会以为在下想借重诸位之力……”
    他凛然地扫视众人的面庞,气氛顿时变得十分沉重紧张,可是他这话的真实性倒底怎样?凭在座这许多名家高手结成的队伍,天下间难道真有能够危害他们的地方不成?
    方锡站起身,道:“在下愿作证人,证明薛兄之言不假。”
    说完便坐下,也不解释那是什么地方,有什么凶险,不过,他语气中的诚意,却使人很难不信。
    大厅沉寂无声,众人虽是多半相信薛、方二人之言,可是又考虑到这方锡的份量,假如他武功平常,则很多地方都可以称为凶险了。
    沧浪一剑叶高开口道:“这个问题到时再研究不迟,假如咱们一去就找到了金浮图之钥,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啦!”
    众人莫不附和此意,薛陵只好不再说了,他自身有许多事要赶看办,例如到金陵去与李三郎会合,到济南去谒见齐南山,再就是到洪炉秘区等等,这都是需要秘密行动。可是被这一群人绊住,就无法依计划进行了。
    他计算一下时间,便道:“在下跟齐茵姑娘约好,这就去跟她会合见面……”他说出此事,便是要瞧瞧众人反应,看他们跟不跟来?
    沙问天首先道:“薛兄与齐姑娘会合之后,是否就领我们往查看金钥情形呢?”
    薛陵道:“这事也不急在一时,在下还想等几天才离开此地,我得瞧瞧朱公明和梁奉会不会出现?”
    他一提起此事,大家都不肯答腔。云峰禅师微笑道:“若然如此,薛施主何妨就在此地下榻?”
    薛陵道:“自应如此,以示在下诚意。”
    他站起身,向众人望了一眼,又道:一那一位陪在下走一趟,好教大家放心。”云峰禅师道:“善哉,善哉,薛施主此举表示宅心光明,果然干脆爽快,那一位愿意走一趟?”
    话未说完,已有人应声起座。众人视之,原来是香□子蔡金娥。她娇声道:”我陪薛兄走一趟。”
    薛陵不觉暗皱眉头,但也不好推却,目光迅即落在方锡面上,道:“方兄也辛苦一趟如何?”
    方锡道:“当得相陪。”起身离座。于是一行三人,走出这座宅第。
    他们很快就到达龙亭,其实齐茵还未曾来,香□子蔡金娥拚命找话跟薛陵搭扯,薛陵为了礼貌,只好尽力敷衍,心中却对她十分不耐烦。
    他们站了好一会功夫,方锡可就看出薛陵心中的烦恼。不过他也是向来不擅与女性打交道的人,对此也爱莫能助。他冷眼旁观蔡金娥,绕得她已迷上了这个英俊而又武功高强的薛陵。以蔡金娥的姿色而言,也算是难得的人才了。但薛陵居然全然不把她放在心上,可见得他并非淫邪之辈。
    方锡越是瞧出薛陵为人,就对他越增敬慕之心。他摸一摸背上长剑,突然感到跃跃欲动,当下向薛陵道:“薛兄适才说起,很有意思想瞧瞧敝派剑术。那边有片地方游人绝迹,正合我们之用。”
    薛陵笑道:“我们躲在那儿印证武功,万一齐姑娘赶到,不见我们,岂不又是麻烦?”
    方锡道:“蔡姑娘可以在这儿等着……”
    蔡金娥嘴唇一呶,道:“我才不干呢,你们好像有什么默契,假如你们趁这机会一溜,我回去如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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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方□含笑摇头,薛陵见她不肯,便偏要这么做。他随即找了几个孩子,给他们每人一把铜钱,吩咐他们在这儿玩耍,见到有个姑娘带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到此的话,可转告他们到那边找寻。
    之后,他便邀方□前往,他也很想瞧瞧昆仑剑法的奥妙,并且找出他何以要跟自己较量之故。
    那一处地方在一片树林之后,极是静僻,正是适合比武之用。
    方□说道:“兄弟已见识过薛兄的绝学,但薛兄却从未见过本派的剑法,若然这样就动手,未免有失公平。因此兄弟有个建议,便是请蔡姑娘代薛兄试上几招,然后方由薛兄上场。好在蔡姑娘也是当今武林高手,定足以让薛兄看清楚敝派的剑法。只不知蔡姑娘可肯代薛兄先下场玩几手?”
    蔡金娥道:“别人的事我可不管:但既然是代薛兄下场,这倒可以商量。”
    她掣出银钩,又笑道:“我这对钩上淬过毒药,你得小心点,以免发生意外。”
    方□诚心诚意地答道:“多谢蔡姑娘提醒,自当小心注意,请。”
    他掣出长剑,立个门户,凝神待敌。
    蔡金娥绕他走了一圈,她表面上仍然笑吟吟,甚是风骚,其实已用足全副精神。
    因此,如若以为她并未用上全力之人,略有疏虞,定要上当,招致败亡之祸无疑。
    她再绕到一匝,银钩出手攻去,方□挥剑封架,守的异常严密,无懈可击。
    薛陵细看他的剑法招数,并无出奇之处,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的,便是他的内功造诣极为深厚精纯,显而易见远胜于香□子蔡金娥。
    这一点可不是小事,相反的却是一宗足以震惊武林之事。要知香□子蔡金娥声名极盛。
    乃是当今武林百数高手之一,虽说她仗着娇媚的容貌,估了不少便宜。但她也是具有真实功夫之人,方能享誉多年不衰。这方□年纪既不比蔡金娥大,又从未在江湖上露过身手,全无声名。今日一出手。居然功力强于蔡金娥,焉能不使人骇讶之余而刮目相看。
    蔡金娥见他守式森严之极,再不客气,双钩幻出一片光芒,全力猛攻。
    她也晓得对方实在不易攻破取胜,因此目下只求迫得他剑法微现散乱之象,不能不退后以避自己锋芒,就可以趁机下台了。
    从开手的十余招试探所得,这方□剑法更是精密森严,内力也强,但在自己骤然猛攻之下,仍然不易从容守住阵脚。
    她一口气攻了二十余招。俱是狠毒招数。辣手全出。
    谁知方□古怪得紧。竟是遇强则强,剑上劲力陡然增加甚多,守得严密无比。蔡金娥不但冲不动他,反而觉得自己已无以为继,再难支撑这等局面了。
    要知每个人武功再高,但所练的绝招总是不外一二十式,除了像金明池这种师门渊源是例外,别的高手无不如此。
    因此,蔡金娥用尽全力,使完了那二十式绝招之后,要她再保持这等猛烈凶毒的攻势,根本办不到。但试想绝招全出,还奈何不了对方。假如再用普通手法,当然更属无用。此所以她泛起无以为继之感。
    她拖拖拉拉地又急攻了二十余招,果然全无希望,当即萌生退志,便想收钩退出圈外。
    那知此念才动,猛又发觉敌人的剑势黏贴的极紧,只要她一罢手跃退,登时丧命在敌剑反击之下。
    换言之,她反而被敌剑缠住,变成欲罢不能之势。不是把敌人击倒,自己就得倒下。
    这一来她当然不敢收钩跃由圈外。无可奈何之外,只好□钩如风,忘命猛攻。
    旁人瞧来,只觉她不识进退,明明无法攻破方□的长剑,但仍然苦苦缠斗,不肯罢手。
    那知她却是有苦自知,被迫苦斗下去。
    薛陵微笑地查看对方的昆仑剑法,但觉虽是精密森严无比,可是却不一定挡得住自己的巨灵六式。不过他也瞧出对方这一路纯是守势的剑式,好像是专门对付自己的巨灵六式,却必要能称心如愿。
    他也颇为奇怪蔡金娥何故苦缠个不休,以她如此聪明伶俐之人,应当早就知机后退了。
    当然他也不便作声,因为他业已发觉蔡金娥好像对自己已很有意思。故此如若出声叫她退下,便将使她误以为自己很帮着她。这种误会万万不可形成,当下尽力忍耐着默不作声。
    看看两人已激斗了百招以上,蔡金娥虽然依旧采取攻势,甚为凶毒。但事实上她早就变成了被动之势,全然无法控制这局面了。
    薛陵听到她发出气喘之声,不觉大为惊讶,用心查看。这时方始瞧出蹊跷,顿时大为震原来蔡金娥面上已满布汗珠,娇喘不已。此是内力已竭的现象,薛陵已达到一流高手的□界,先前是限于经验,所以一时朦住了。现下留神一瞧,便晓得蔡金娥敢情是用尽全身气力,苦苦支撑而已。事实上可不想再猛攻敌人,只是不得不尔。
    他登时深感方□这种极为阴柔的剑法实在厉害万分,实是以守作攻,反而能使表面上作为优势的敌人活活累死。
    这正是“至柔可以克刚”的道理。当然他尽有机会早早收拾下蔡金娥,但目下因为不是当真拚斗对敌,是以他没有趁对方时时露出的破绽施以反击。看这情形,只要方锡认为蔡金娥已丧失了攻击之力时便会停止。
    眨眼间又斗了二十余招,方□尚无停手迹象。薛陵猜不透是何缘故,却也不忍见蔡金娥一身功夫毁于一旦。
    当下掣剑在手,剑眉一竖,腾腾杀气像滔天狂潮般涌出。这一股杀气立即就使方□心灵大为震撼,转眼一瞧,迅即一挥长剑。剑尖黏住蔡金娥双钩,往斜刺里一送。蔡金娥毫无反抗之力,身形直冲出去,十二步之后,叭□一声摔在地上。
    方□听得声音不对,百忙中扫瞥一眼,见她俯仆地上,爬不起身,业已喘得瘫软做一团。心中大是惶恐,立刻奔去。
    他这个突然的动作,在无意中化解了薛陵欲发的剑势。薛陵固然绝无杀他之心,可是这等比武,关系到师门声誉,他不得不用足全力,特别是为了解救蔡金娥之危,战志特别旺盛强大。这一剑之威,非同小可。譬喻名画家作画,虽是下笔自有功力水准,但有时亦会有神来之笔,使他自己也拍案叫绝。叫他再来这么一笔,可就办不到了。
    武林高手亦是如此,偶尔亦会有神来之笔。薛陵欲发未发的这一剑,正是如此,所以方锡若不是突然奔去探视蔡金娥,则接得住接不住薛陵这一剑,大成问题。
    方锡全然不知自己无意避过一个大风浪,走到蔡金娥身边,见她喘息正剧,当即蹲低身子,伸手在她背后穴道连拍五掌,随即把她拉起来,助她盘膝坐好,以便调息运功。
    他以昆仑□传手法,震通她全身血脉穴道,喘气顿时缓慢下来。蔡金娥虽然知道是他出手相助,可是她悍泼之性犹在,狠狠地瞪他一眼,以示心中之恨。随即闭上双目,运气调息方锡走回原地,同薛陵苦笑一下,道:“小弟功力浅薄,竟不知道已把蔡姑娘内力耗尽。
    若不是薛兄及时出手,说不定闯下大祸了。”
    薛陵道:“有时难说得很,反正这不是方兄你存心如此,不要再记挂于心。”
    他见方锡还未立好门户,当下道:“方兄不是说要试试小弟的剑招么,目下四周无人,正是出手良机。”
    方锡摇摇头,道:“不要比啦!家师曾经言道,假使人家瞧得出这套剑法的精妙,你就不要使用剑法。刚才薛兄已瞧了出来,及时阻止,由此可知小弟不必向薛兄领教了。”
    薛陵听得似懂非懂,是以不知如何答话才对。
    方锡很快就恢复他沉稳古□的风度,道:“薛兄想必还不晓得这一套”沧海剑法“,乃是家师五十年来,殚精竭虑,创出来专门对付巨灵六式之用的?”
    薛陵讶道:“小弟果然不知,还望方兄详细见告。”
    “家师五十年前漫游中原,几乎见尽天下各家派的名家高手,均不重视。最后,竟夤缘得遇令师欧阳前辈,谈论起武功,竟有相见恨晚之概。不过家师终于挫败在令师巨灵六式之下。”
    薛陵不禁目瞪口呆:道:“然则方兄竟是昆仑名宿白头翁前辈的传人了?”
    方锡道:。
    “正是家师了。”
    薛陵道:“令师乃是贵派第一高手,成名远在七八十年以前,想不到方兄如此年轻,竟会是他老人家的传人,如若论起辈份,方兄在贵派中一定很高的了。”
    方锡道:“不错。敝派如今的掌门人,论起来竟是我的师侄辈呢!”
    薛陵道:“家师从未提起过令师。但小弟昔年在朱公明家中之时,却听过好些武林名宿谈论起令师,许为宇内第一高手,是以钦仰多年,今日有幸拜觐他老人所创的神剑,果然奥妙莫测。方锡道:“薛兄好说了,但老实说一句,只怕还是比不上巨灵六式。还好的是敝派尚有一些别的技艺,足以弥补这套剑法的不足之处。”
    薛陵放低声音,道:“方兄身怀如此绝技,若然前赴洪炉□区,自然有几分把握。不过那万孽法师实在神通广大之极,我们很难掌握必胜之机。是以此事尚须从长计较,万望方兄恕我直言之罪。”
    方锡本以为薛陵先前说的洪炉□区那么危险,乃是不知自己的武功程度。目下既已晓得,自当别论。谁知还是这么说法,证以老恩师的玄机指示,确实不容忽视。
    当下满心感激地道:“薛兄一见如故,尽心指点,小弟欢喜还来不及,焉敢见怪呢!”
    薛陵察看出他这个人真是心口如一之士,大为放心,便道:“小弟举个例说,昔年我尚未拜列家师门下之时,碰到一个从洪炉□区逃出来的人,自称江山精,如此这般,煞是可怕。”
    他要言不烦地把昔日遇见江山精的故事说出,接着又道:“这些人全都迷失了本性,而且改易了一切,力大无穷,甚至刀枪不入。总之,什么稀奇古怪的人,万孽法师都创造得出来。”
    他顺便又把白蛛女之事说出,最后道:“假如万孽法师耳目周密,一早就发现了我们的行踪。他只须驱使一大批奇形怪状之人来对付我们就行啦,甚至出动由人类变成的猛兽,试问我们如何应付呢?”
    这个问题登时难倒了方锡,使他直着眼睛猛想。
    突然一声欢呼,两条人影先后扑人来,落地现身,却是齐茵和许平。她只差一点没有扑入薛陵怀中:喜容满面,道:“终于让我找到啦!”
    两人四日交投,情意不尽,难舍难分。
    许平只不过一个月之久,已长大了许多,简直和成人一样了。
    薛陵问起她,方知那些小孩子没有告诉他们。
    这也难怪,因为薛陵以为齐茵带了许平和阿春一同来,又说是个大男孩和一个女孩子。
    那知阿春没来,而许平又长得跟成人一般高大了,那些孩子焉会找上他们。
    方□瞧瞧齐茵,顿时发现她是个十分纯洁的姑娘,而且童心未泯,像她这种人,假如不是确知薛陵乃是无辜,决不肯与他相好。
    他当下又大为放心,便继绩寻思如何解决那个难题之法,竟连薛陵、齐茵二人走开了他也不知。
    过了一阵,香□子蔡金娥跳起来,转眼一瞧,不见薛陵,却多了一个许平。当下向方□
    询问,她余恨犹在,口气中十分不友善。方□却不计较,说出齐茵已到,已与薛陵一道走开,蔡金娥目光落在许面上,冷冷道。
    “你是齐茵的什么人?她的徒弟么?”
    许平心想可以这么说,便点点头。
    蔡金娥微微而笑,走到她身边,道:“你真强壮。”
    伸手摸一摸他坟突的胸膛,突然间一把扣住他咽喉要穴,面上透出凶毒的杀机。
    方□大吃一惊,叫道:“蔡姑娘,你要干什么?”
    蔡金娥冷冷道:“你没有长眼睛不成?我自然是要杀死他啦!”
    方锡道:“姑娘岂可以人命为儿戏?况且此子与你无怨无仇,怎能下此毒手?”
    蔡金娥道:“你怎知我和他没有仇,笑话,提防我把你杀死。”
    方□怒道:“想不到你竟是个貌美心毒之人,我早该杀死你,免得你去害人。”
    蔡金娥指尖内力渐增,许平发出透气不出的声音。
    方□怒喝道:“你若敢加害此子,你自家也休想活着离开此地。”
    喝声中司掣出长剑,凛凛生威。
    蔡金娥内力不住增加,表面上装出笑容,道:“别生这么大的气好不好?我不杀他也行,不过假如我杀死了他,而薛陵他们都不出手对付我的话,你可还管这件事么?”
    方□一怔,道:“他们焉会不管此事?当然,他们都不管的话,我也没有话说了。”
    蔡金娥这剌指尖上发出的内力,早就足以制许平死命,不过她感到这个强壮的男子好像尚未死去,是以还不放心,仍然暗运内功攻袭许平咽喉间的死穴。
    香□子蔡金娥生平司杀害过不少人,一条性命在她心中可真算不了什么。何况她在羞辱含恨之下,恨不得把所有与薛陵有关之人杀死,连方□也在内。不过她自知绝难杀死方□,一腔忿毒便全都发□在许平身上。至于杀死了许平的后果,到时再作打算。
    她指尖已用足全力,但许平似乎还未死,这真叫她讶骇交集,心想莫非自己刚才内力耗尽之故,以致目下功力大减?但按理说,虽然功力减弱了几成,但这等死穴何等脆弱,任谁也受不了。
    方锡已瞧出她运足全力,心中惊忿交集,厉声道:“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双肩一晃,□到了她身前,提起长剑,作势欲刺。
    他的身手何等了得,这一剑尚未发出招式,已经使蔡金娥无法抵拒,当即把许平向他剑尖上推去。
    方锡正是迫她如此,伸手抓住许平,猛觉许平肌肉尚有弹力,并未死去,不觉一怔。
    蔡金娥已趁机回头疾奔,眨眼间窜逃无踪。
    方□且不管她,定睛一看许平,却仍然有呼吸和血色,当下道:“许平,许平,你没事吧?”
    许平登时睁眼,道:“没事,她的指甲很利,我不敢乱动。”
    方□微微一笑,放开手道:“原来你已练成了绝世外功,死穴也封闭得住,无怪她那么用力,想必她也感到你尚未死去,所以竭力施为。”
    许平道:“这个女人凶得紧,刚才我差点不能透气,但后来又不觉得怎样了。我得告诉薛叔叔和婶婶。但咱们男子汉又不能跟女子动手,对不对?”
    方□道:“本来好男不与女斗,这话倒是不错。不过像刚才那个女的,在武林中赫赫有名,毒辣异常,不比普通妇女,你可不能一□而论。”
    他们正在交谈,薛、齐二人已走回来。
    他们发觉居然忘了别人,一迳走开别处私语,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忙回来找寻他们。
    方□简扼地把刚才之事说出,齐茵骇然过去检查许平咽喉,发觉一点指甲印都没有,这才放心。
    薛陵向方□解释道:“阿平误食□王,所以脱胎换骨,全身刀枪不入。当其时阿茵又传以神功,得以内外兼修,这刻体质大异常人,武功亦颇有成就呢!”
    方□笑道:“我早点晓得的话,就无须如此着急了。”
    但听齐茵正在指点许平应当如何挣脱敌人,如何施以还击。她随口解说,均是极上乘的武功诀要。方□顿时窥测出她的成就,也是非同小可。
    薛陵与齐茵刚才略略互道别后相思之情以后,齐茵便告知薜陵说,她已传授武功与阿春,着她返家潜修,迟些日子才去找她,查看她的进度。
    然后便由薛陵说出他的一切经过,齐茵听到纪香琼留字要他们先行完婚一节,表面上娇羞不胜,其实心中快乐极了,恨不得马上就偕同薛陵前往济南,拜见父亲,兼且了就终身大事。
    可是其后的情势发展,却又使她感到失望,因为武林一众高手既然苦苦追究金浮图之钥的下落,其势不会让他们□密前赴济南完婚,同时那昆仑高手方锡要前往”洪炉□区”
    一事,薛陵说过陪他同往的话,当然不便食言。这么一来,要耽搁多久方能完婚,那便只有天知道了。
    要知薛陵本来不想听纪香琼之言,因为他已发觉那李三郎极有问题,假如李三郎就是那个人的话,他在道义上可就不能夺取朋友的未婚妻子。
    故此虽有这许多事耽误了他们前赴济南的计划,在他反而觉得很好。当然他对李三郎是否就是齐茵的未婚夫这一宗事,只不过是存有疑念而已,并非得到什么证据。
    薛陵已把藏放金钥之处告知齐茵,并且与她研究好一套说词,当下便与方锡一道返见群雄。
    那一群名家高手见薛陵带了齐茵回来,都没有注意到香□子蔡金娥不曾同返。
    沙问天首先道:“齐姑娘想必会在心中嗤笑我们贪心太重,但事实上此事关系武林甚大,我们无论如何亦须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方能罢手。只不知齐姑娘可知道金钥的下落么?”
    齐茵道:“当然知道啦!那枚金钥我亲眼见家父藏放在某一处,我们对金浮图都没有太大的兴趣,为了表示诚意,这就带诸位前往取出。”
    众人说走就走,当即收拾一切,由地主中川名家子母金梭何敬备下十八匹长程健马,立即起程。
    谁也不敢先问那金钥放在什么地方,一齐跟着齐茵的坐骑,驰出开封府。
    他们渡过黄河,迳向北行,声势甚是浩大。
    江湖上很快就传扬出这一大批武林高手结队而行之事。
    翌日下午,他们驰入一座庄院之内,到过此处的人可真不少,敢情这儿就是齐家庄了。
    齐茵回到这个老家,心中感慨丛生。但她先抑制住情感的泛滥,带领众人,直入内宅,打开一处密道入口,从密道进入一间地下石室之内。
    这间地下室倒也相当宽大,桌椅床榻等家俱皆全,群雄皆是极老练的江湖道,一望而知这座石室设计精巧。又极是坚牢。假如有事发生,躲在此间,不但十分□密安全,而且由于此室之内,竟设计得有水管,拔开管塞,清泉便源源注入。因此只须带备食物,便可以躲上很久也无妨碍。
    但见齐茵走到石墙边,扳开一块方石,从洞内取出一个铁箱。
    众人精神大振,个个目注这口铁箱。
    齐茵把箱盖打开,但见箱内以红绫□垫,放得有二十余件珍饰;珠光宝气,耀人眼目,一望而价值不菲。
    她翻动那些珍宝首饰,竟没有发现金钥,当下道:“奇怪,莫非我爹带走了金钥?”
    众人顿时紧张,薛陵过去帮她翻寻,从最底下□起一个牛皮纸的封袋,问道:“这是什么?”
    齐茵摇摇头,薛陵道:“那就拆开瞧瞧。”
    齐茵道:“好吧!”
    薛陵迅速拆开封袋,取出一叠银摺,接着又从这一叠纸张找出一张信笺,展开一瞧,便道:“你先瞧瞧,这是老伯的手函。”
    齐茵取回阅看一遍,便交给薛陵,道:“你看吧,无怪金钥不在。”
    薛陵念道:“金钥如不在此箱中,即是被朱公明□走。为免放时措手不及,不能留字,特此先留下数言,俾汝得悉内情。余尚有遗物数事,置放于……”
    他没有再念下去,地下室内众人都静寂无声,各自思量这事的真伪。
    云峰禅师首先道:“假如薛施主觉得没有大碍的话,何不把柬帖上的留言都读出来?”
    众人都纷纷出声附和,薛陵想了一下,同齐茵道:“这也难怪大家想弄个明白。假如换了我是他们其中之一,也会思疑齐伯伯把金钥放在别的地方,却用这封柬帖做个烟幕,甚至可能怀疑是我们弄得手脚呢!”
    齐茵颔首道:“一切听你主意就是了。”
    薛陵便把柬帖交给众人传阅之后,走到另一睹墙壁之前,伸手点算石块。数到其中一块,便发动一按,石块悄然旋入,露出一个洞穴。
    他道:“齐老伯柬帖上写明有几件家传之物留给齐姑娘,这就当众取出瞧过,想来诸君一定相信了。”
    说时,伸手又从洞内取出一个形式相同的铁箱,打开一看,箱内乃是白绫垫衬,有三件珍饰,两束头发,以及一个信封。
    这口铁箱的两束头发颜色略异,一望而知乃是两个不同的人的头发。
    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凝重,因为这些头发便等如遗体之意。这个箱内居然有两个人的遗体,定然不比寻常。
    这一群老江湖一望而知,所以大感不妥。
    薛陵叫齐茵亲自拆信阅看,齐茵如言而做,但只看了一半,泪珠已如泉涌,纷纷而下。
    她又把此笺交给薛陵,薛陵迅速瞧过,然后交给云峰禅师。
    这时,齐茵已伏在床上低泣。薛陵急得连连搓手,却晓得无法劝慰,当下一硬心肠,暂时不去理她,让她发□一下也好。
    他向没有阅信之人说道:“这封信是齐老伯的手笔,说出一件武林大□密,这也就同时使在下释去了心中疑窦,因为在下常想当日齐老伯为何不反对齐姑娘暗暗助我逃走……”
    他深深吸一口气,又道:“齐老伯告诉齐姑娘说,箱中两束头发,一是她殁世多年的母亲的遗发,一是齐老伯自己的。齐老伯说昔年为了报恩,协助一位梁夫人保存金浮图之钥,齐大娘因而丧命。但齐大娘临死之前,曾以得自南昌岳家的独门火器”天女散花弹“,烧伤了敌人。不过由于对手武功太高,是以仅是数点火星溅及胸际,最多烧毁大片皮肉,决难致死。这是唯一的线索了,因为齐大娘只能说出这些经过,便瞑目长逝。齐老伯当日往助梁家之时,曾经□密掩饰行踪,谅对头们尚不知就是他们夫妇,是以没法消灭一切痕迹,向外假称齐大娘病逝,以免敌人得知齐大娘从中作梗,以后齐老伯查起来就大有麻烦了。”,他略略停顿,但见众人无不凝神倾听,可知这件□密十分使他们震惊,他能令他们相信了大半。心中暗感安慰,忖道…
    “齐伯伯真了不起,居然早在多年之前,就留下这封密函,刚好让我们得以揭发朱公明的假面目。”
    他接着又道:“经齐老伯多年暗访,竟发觉最可疑的是朱公明和梁奉二人。因此,他决意在适当时机之时,用一枚膺品引诱武林名流高手聚集齐家庄之内,以便当着天下英雄之前,杀死这两个仇家。齐老伯还说,由于朱公明已有仁义盛名,所以他可能含冤而死于群雄之手,所以他留下头发,以供纪念。但他却不怨怪杀死他的群雄,只怪上天何以生出这末一个大奸大恶之人,竟能瞒尽天下人的耳目。”
    他又说出齐南山查出朱公明暗中为恶的几件事实以作证明,然后就走到床边,默默地注视着齐茵的背影。
    薛陵不由得想起自己满门血仇,身世之惨,当世罕有,却不料齐茵也有这么悲惨的身世,益增同病相怜之感。
    一众高手纷纷谈论齐南山其后的遭遇,由于朱公明竟在争夺金钥以前离开,可见得他早就有了把握,有法子逼齐南山给他真的金钥。而其后齐南山杳无琮迹,很可能是交出金钥之后,就被朱公明杀以灭口。
    总而言之,虽然这一切尚未能使一众高手名家们百分之百的相信,却也足引起他们无数疑问,对朱公明的信心完全动摇了。
    他们最后的结论是这就去找梁奉及朱公明,定可弄出事实的真相。
    其中有一部份人认为立刻赶到大雪山,查看那金浮图的情形,瞧瞧朱公明已去了没有?
    这两个想法都大有道理,因此很快就获得折衷办法,那就是分出几人前往查看金浮图,其余的人各自展开侦查朱、梁二人下落之事,约定一个日期,在地点较适中的襄阳会合。
    他们都一致认为薛、齐两人不会事先藏起金钥,因为以他们两人武功之深,即使明白宣布金钥在手,他们也未必能够奈何得他们。
    当然薛、齐两人是希望天下武林认清朱公明的真面目,又帮助他们找出朱、梁二人下落,合力报仇,并且夺回金钥。
    关于金钥之事,薛陵向众人允诺,说是一定公诸武林,决不独占,好在金浮图之内绝艺甚多,各凭缘份去学,成就各有不同,谁也不会损失。
    一众高手都到上面客厅商议各种细节,地下室内只留齐、薛二人,连许平也给方锡拉走了。
    薛陵轻轻抚拍她的香肩,却找不出一句劝慰她的话。他极了解齐茵忽闻母仇的悲痛心情,深知这刻千言万语,也等如没说一般。何况他自己也触动悲情,虎目中含泪欲滴,说话的声音一定与平日不同。
    过了许久,齐茵忽然放声痛哭。
    薛陵也忍不住捶胸悲号起来。
    他们两人内功深厚之极,哭声远远传出去。上面的名家高手们都在□道外听见了,益发相信他们的亲仇血恨乃是千真万确之事。
    薛、齐二人当然没有考虑到此举竟可使众人完全相信他们,一切的表现俱是发自真情。
    两人正是伤心人对伤心人,流泪眼看流泪眼。互相拥抱着尽情恸哭,把胸中的悲痛郁愤发□
    了出来。
    上面那一大堆人商议好如何做法之后,便决定由方锡把计划转告薛、齐两人,他们都动身先走。
    方锡和许平不敢进去打扰薛、齐二人,看看天色已近昏暮。
    方锡便向许平说道:“你在这儿守着,不要乱跑,我到附近庄落买些食物回来,看来我们定要等到明日才离开此地的了。”
    许平答应后,方锡很放心地走出齐家庄。他深知像薛、齐两人此际心情悲惨的当儿,若是有仇敌侵袭,身手一定远不及平日。但许平与常人不同,有他一个当关把守,直有万夫莫开之威。
    他才走出齐家庄没有多远,已有人潜入齐家庄内。
    但方□全然不知,走到岔路上,那儿竖着一面路牌,指示岔路可通另一个村落。
    方□故步走去,越走越觉荒凉,敢情这是一条捷径,必须翻过旷野和山岭。他走了一程,突然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山风中似乎传来数声尖叫,好像是有女人在叫救命。
    方锡登时热血上冲,心想:“我若是没有听错的话,定是有什么妇女被强徒施暴了。”
    但尖叫声已再也听不见,方□问一问背上长剑,提一口真气,一迳扑入路边的林内。
    他奔出十余丈,地势崎岖起伏,益发荒凉可怕。
    方锡停下来打量四下形势,再向前奔,但举动轻捷无声,异常小心。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起来,因为他忽然变得如此异常地小心,乃是出于他的第六感,并非由于发觉有什么不对才这么做的。
    他奔上一座坡顶,目光到处,但见斜坡当中有一株苍天古树,一个人正在树下玩秋千,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山风吹拂起那条人影的衣袂,也吹起长长的头发,敢情是个女人。
    方锡大吃一惊,定睛看时,这才发现这个女人并非自愿地在玩秋千,而是被人吊在半空中。
    由于她的挣扎以及山风吹掠,以致摇晃个不停。
    更令他吃惊的事正多着哩,第一件是这个女人是他识得的,便是那一天想加害许平的香□子蔡金娥。第二件是他竟瞧不见是什么物事把她吊在半空,因此令人疑是她被妖法弄到空中,无法落地。
    但当然必有什么事物把她吊起。第三件奇怪的是她手中□着银钩,双手能活动自如。
    那银钩上有一截锋刃,快逾利刀,她大可用来割断吊她之物,但她居然不作此想,这等现象方□如何能不感到惊讶。
    他静静地查看着,心中并不着忙,因为一则他觉得这蔡金娥为人太以歹毒,让她多吃点苦头之后,还肯管她。已是大大便宜了她的事,何必急于出去?二来这儿的气氛好像有点诡异,使他十分警惕。但一时之间,却查看不出是什么原故。
    因此,他不但沉住气,同时早就隐起身形,免得自家也遭受暗算。他查看了好会,蔡金娥忽然挥动银钩,向头顶划去,但好像是碰到什么物事,不但停住,而且简直就定在那儿,再也拉不起来。
    蔡金娥尖声叫道:“救命□……救命呀……”
    方□到底是侠义性子之人,眼看她如此可怜便待出去,正要举步,忽然发现有人出现,连忙刹住去势。
    那个人是从树侧不远的野草丛中跃比,一身黑衣,背插长刀。在迷茫暮色中是仍然可以瞧出是个中年男子。
    他抬头注视着蔡金娥,面庞恰好向着方锡,但见他双目闪耀出红色光芒,一如某种野兽的眼睛一般。
    这个黑衣人疾然跃起,伸手在蔡金娥腰间一戳,便飘落地上,仰天打个呵欠,好像是在梦中被蔡金娥惊醒,嫌她吵耳,所以点住她的穴道。
    方锡为人素来沉稳不过,虽是觉得这黑衣人诡异可憎,但在他尚未有什么邪恶之行以前,可不肯冒失出去取他性命。
    尤其蔡金娥不是好人,说不定这个诡异的黑衣人反而非是歹恶之徒。
    不过他迅即觉得自己完全想错了,因为那个黑衣人走到草丛中,俯身抬起一件物事,便送到口中。
    方锡目力不比常人,瞧得真切。但见黑衣人□起一只羊腿,犹自鲜血淋漓,便张口猛咬,大嚼起来,很快就被血迹染红了嘴巴四周,形相甚是可怕。
    他正在观察此人,忽又见到另一个黑衣人从别处草丛内出现,向先前的黑衣人走了过去。正在大嚼生羊腿的黑衣人见同伴走近,喉咙中顿时发出。一阵咆哮声,使人毛发皆竖,一如野兽进食之时,不许同类接近一般。
    方锡忖道:“我现身出去不要紧,但这些诡异的黑衣人生啖野兽,天知道还有多少个在草丛中睡觉,万一来上几个,说不定会把我吃掉……”
    他并非恐惧,而是考虑得周详一些方始动手,以他的为人宁可被这些黑衣人吃掉,也不能眼睁睁地任他们把蔡金娥生啖活吃。
    假如他们不懂武功,尚可以说是一种野人。但既懂得点穴这等上乘手法,可知必定另有来历。
    方锡突然大悟,忖道。
    “不错,不错,这就是万孽法师的杰作了。”
    方锡想通了黑衣人来历,胸中杀机反而淡了下来。
    因为他想像到那位同门也许也像这些人一般,目露红光,生啖野兽,与真的野兽没有多大分别。
    那两个黑衣人并没有争夺羊腿,后现之人也到了草丛中取出一块羊肉,送到口中大嚼起来。
    方□观察了许久,天都快黑了,他才抬起一块石子,抖手打出。石子破空飞去,到了蔡金娥头顶,忽然停住,敢清真的碰上什么物事而黏住。自然蔡金娥的银钩亦是如此,她想必早就知道,是以一直都不敢用钩去划割,直到方才忍不住才冒险而试。
    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那是什么法宝,当下决意冒险,弄个水落石出。
    他离开树丛,大步走下去,口中朗声道:“两位是什么人?”
    那两个黑衣人,一个双睛红如火焰,一个碧睛荧荧,诡怪之极。但他们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只停止了咬嚼,眈眈地虎视着方□。
    方□走近到两丈以内,他们的喉中发出咆哮声。方锡灵机一动,往后便退,咆哮声便停止了。
    他暗自忖道。:“由此可见得他们只是流露出一种野兽的防卫食物的本性,倒不是对我有什么恶意。”
    他在一段距离外站定,说道:“你们是谁?为何把蔡姑娘吊起来?用什么东西把她吊住?”
    这话连问三次,两个黑衣人都不回答,反而见他没有别的动静之后,就开始继续大嚼。
    方□可真敢跟任何人打赌,这两人已不通人言,须得用兽语跟他们交谈才行。但问题是他全然不懂兽语,这就没有其他法子了。
    他开始向前移动,到了两丈之内,黑衣人又咆哮起来。但这回方□决意不退,继续前进。
    到了一丈之内,黑衣人一齐抛下手中的食物,倏然分开丈许,向他这边冲来。不过他们却不是向他身上直冲,反而好像急于逃走,要打他左右两边冲过。
    方□目力何等高明,当他们分开之时,早就瞧见他们极迅快地拉一下手,是以心知有异,待他们堪堪冲到之际,蓦地跃起,直向空中的蔡金娥飞去。
    他一手抓住银钩柄,迅快瞧看,可就瞧出敢情是一根黑丝从树上垂下来,绕胸困住蔡金娥身躯,把她吊在半空。此外,钩尖和石子也都黏在黑丝上。
    方锡心中大为震凛,暗中使用千斤坠的上乘内功,但见黑丝纹风不动。若是绳索,这一下定必坠断无疑。由于他的力道是从银钩传出,假使这柄银钩是被黑丝缚住,则黑丝不断,银钩自然分毫不动。可是钓尖分明是黏在丝上,这么强劲的力道还扯不脱,又可见出黑丝黏力之强,实是骇人听闻。
    此时风声劲急,两把长刀迅快搠到。方锡察觉出两刀都不会误刺蔡金娥,便放心地往上一窜,冒起寻丈。
    两个黑衣人已落在地上,相隔两丈左右,在地上绕圈疾奔,等候方锡落下。
    方□身形向他们的圈中急坠,但到了离地七尺左右,听地清啸一声,□然横飞丈许,恰好落在一个黑衣人背后。他出手如电,一指戳中那人背后穴道,这名黑衣人顿时跌倒不动。
    另一个黑衣人身形迟滞了一下,好像被什么物事绊着似的。方锡早已料到应当如此,迅急如电般纵去,长剑如虹激射。
    黑衣人慌急中挥刀一架,却被方□趁隙攻入,一指戳中肩头,也顿时踣跌在地上。
    他警觉地转眼四顾,不见有异,当下蹲低身子,查看地上,果然有一条黑丝,横亘两人之间。刚才由于一人先跌,黑丝黏在地上,致使另一人迟滞了一下。方锡猜他们必是用黑丝对付自己,料定另一人突然受绊,才及时立即制住了他,现在方□已证明他的设想不错,当下忖道:“这黑丝太以奇异可怕了,谁若是黏上,休想脱身,只不知怕不怕水?”
    当下用一根树枝,蘸满唾□,往黑丝上一碰,顿时黏牢,拉扯不动。
    方□并不慌忙,掏出一个火摺,拍地燃着,往黑丝上燎去,黑丝顿时化为乌有。他点点头,纵身一跃,先抓住蔡金娥的脖子,以免被她身上黑丝黏上自己,然后以火摺烧断了黑丝,飘落地上。
    他小心地烧掉钩上以及她身上的黑丝,能使她活动自如,可是还有胸前及背后两截烧不掉,因为这黑丝居然能透过衣服黏住她的皮肉,无法拉起衣服,如此奇异的黏力,真是可怕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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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他也查看过她的情形,但觉这一种点穴手法十分高明,无法解救。当下忖道:”我此刻可以带走她,但如何善后,却无良策。最怪的是这两个黑衣人好像不十分凶恶,刚才出招攻我之时,竟已防到我闪开之后会误伤了蔡金娥,所以刀势并不十分凶毒,可见得他们全无加害于她的意思。”
    他想了一下,走过去另行点住那两个黑衣人的穴道,眨眼间他们都睁开眼睛,喉中发出咆哮之声,只是不能起身动弹而已。
    他一点也不知道此举竟在无意之中脱却一场大难,原来在距他不远的草丛内,另有一个碧眼的黑衣人伏匿着,窥伺他的一切举动。
    这个黑衣人头上包着一条黑巾,但巾边仍然露出不少雪白的头发。
    方锡向那两个黑衣人连连询问,都得不到一句回答,只有触耳惊心的咆哮声。
    他叹一口气,道:“这就难了,我得想个什么法子好呢?”
    背后一个娇脆的语声应道:“你有什么办法?你是谁?”
    方锡心头一震,忖道:“她的轻功好生了得。”
    回身望去,但见她身材适中,碧眼荧荧,黑头巾之下露出几绺白发,比之那两个黑衣人更为诡异可怕。
    不过她的话声倒是没有含蕴什么恶意,方锡施了一礼,道:“在下方锡,乃是昆仑派弟子,姑娘的姓名可以见告么?”
    那黑衣女子道:“有何不可?我姓白,名蛛女。”
    她鼻子中哼了一声,又道:“我听闻昆仑派内功心法十分神妙,所以能停在空中换气,转变方向。刚才见到果然不假,但你休想逃得出我的掌心。”
    方锡道:“姑娘看来不是胡乱说话之人,这话大概可以相信。不过若然姑娘定要相迫,在下仍须尽力一拚。”
    白蛛女笑道:“你这人老实得很,竟也不是坏人。好吧,我不用黑神蛛就是了,如若放出它们,那你是非死不可的,刚才我见你没有加害我的手下,才把放出黑神蛛的意念打消掉。”
    方锡惊道:“黑神蛛?难道这些黑丝就是它们吐出的丝么?真是厉害不过,在下曾经听闻人家说过,这黑神蛛产自西藏,奇毒无比,百里之内,人畜皆难保存性命,白姑娘居然能带在身边?”
    白蛛女道:“当然啦,我自幼就跟它们在一起玩的,现在我要把你捉住。”
    方锡道:“姑娘何苦定要动手?我们无怨无仇,交个朋友不是很好的事么?”
    白蛛女初时皱眉不语,接着露出大喜之色,道:“什么?我们交个朋友?你不怕我么?
    人人都害怕我呢!”
    方锡心想此女虽是诡异可怕,身边带得有绝世毒物,但仍保存得有一份天真。听她口气,竟是从来未曾有过朋友,如此遭遇,也实是可悲。
    当下说道:“我们既然是朋友的话,那有什么可怕的,只不知这位蔡金娥姑娘什么事得罪了你,被你用黑神蛛丝吊在这儿?”
    白蛛女面色一变,冷冷道:“原来你识得她,那么你们也是朋友啦!”
    方锡淡淡一笑,道:“姑娘亦是文才淹通之人,只不知可曾考究过朋友这两个字的意义没有?”
    白蛛女道:“朋友就是朋友,难道还有别的意思不成?”
    方锡道:“不然,大凡同门称为朋,同志称为友,由此可知朋友两字大有深意。虽然世俗大都把相识的人称为朋友,其实也分作许多等,有些只是点头之交,全无感情可言,有的是酒色徵逐,言不及义,亦不可谓是朋友。因此,如若当真称为朋友,可真不是容易之事。”
    白蛛女默然不答,过了一会,才道:“你的话很有道理。”
    方锡道:“我和蔡姑娘本来只是点头之交,其后她做了一件十分恶劣下流之事,几乎被在下杀死。这回是见她蒙难,过来瞧瞧而已。”
    白蛛女道:“这太好了,因为这个女子不是好人,你如果和她是朋友的话,我就不跟你做朋友了,现在我把她放下来可好?”
    方锡摇摇头,道:“且让她吊一会,这个女人实在该吃点苦头。”
    他望住对方黑巾下面露出的白发,又道:“你的头发怎的有点奇怪?”
    白蛛女面色微变,方锡道:“请姑娘恕我冒昧失礼之罪,但在下却是另有原因,才如此坦直的向姑娘询问。”
    他这么一解释,声音和表情都很真挚,白蛛女顿时感到舒服得多,道:“我们是朋友,可以让你瞧瞧。”
    她取下黑头巾,露出一头银丝似的发亮的头发,衬上那一对碧绿的眼睛,使人感到她又美丽,又奇异。
    白蛛女摇摇头,长长的白发飞□起来,既好看而又可怕。她道:“自我懂事以来,我的头发就是这种颜色。我因此之故,不敢见人,怕被人耻笑,后来我学的功夫全是在晚间的,更见不到人了。”
    方锡道:“若是天生白色,那就无法可想了。”
    白蛛女道:“我师父说不是天生如此,当时我们几个女孩子住在神蛛洞内,她们的头发也都变了别的颜色,有的黄,有的红,还有些灰色的。师父说一定可以医治得好,他也不让我干别的,六七年来一直教我采药制炼,现在大部份的配药都齐全了,只欠一点就可以开炉。那时侯我就可以变成普通女子一般,没有人会觉得我奇怪了。”
    方锡沉思了好一曾,才问道:“你是何家人氏?”
    白蛛女道:“师父说我是河南人氏,本是人家弃婴,所以连他也不知道我的真姓氏。不过我也不在乎,我这种人还是没有父母的好,免得事事都要听他们的。”
    她碧眼中突然出现一层蒙蒙水气,好像涌出了泪水。方锡装作没有察觉,心想这个女孩子身世太孤苦了,她口里说得硬,其实心中却十分渴望得到父母之爱。他顿时对她生出一种极强烈的怜悯。
    白蛛女又道:“上次我几乎成功了,却可惜那□王被人吃掉。我回到师父那儿,再弄了四个手下。这次我要到关外走一趟。……”
    方锡举手打断了她的话,讶道:“你说的是□王么?谁吃掉了?我或者识得那个人呢?”
    白蛛女道:“他们一共三个人,但我却不能告诉你,我连师父也没有说出呢!”
    方锡微笑道:“他们和我都是好朋友,其中有一个姓薛,对不对?”
    白蛛女欢喜地笑起来,透发出一种奇异的美丽。她道:“你和薛陵都是差不多那种人,所以我觉得你不是坏人,是他要我不许再杀人,所以我才没有杀死蔡金娥。”
    方锡肃然道:“薛兄真了不起,他的善行应当得到好报。”
    白蛛女问道:“他们现下在什么地方?”
    方锡道:“离这儿不远,我便是出来买食物的,想不到会碰到你。”
    白蛛女道:“我这儿有不少食物,都没有毒的,你放心好了,我要去见见他们,齐姊姊也在么?我这次到关外长白山中找一种毒物,十分困难,或者要许多年才回得来,将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他们?”
    方锡本来想设法婉拒她的意图,但一听她将要离开很久,但觉情不可却,便答应了。
    白蛛女口中发出啾啾之声,草丛中又跳出两个黑衣人。方锡赶快去把那两个被自己制住穴道的解开了穴道。白蛛女吩咐他们两人跟着,另两人留守在此。自己带了一包食物,便兴冲冲的起身。
    当方锡离开齐家庄之时,便已有人打庄侧扑入去。不一会,这人已悄然来到□道入口的厅子外。
    许平突然转身向厅门望去,但见一个瘦长身量的老人,用冷电一般的目光望住他。这个老者从未见过,出现得如此诡异,许平顿时生出惊惕之心。问道:“老丈找谁?”
    老者伸手掸一下长衫上的灰尘,举步跨入厅内,目光射向□道入口,同时听见了隐隐传出来的哭声。
    他皱皱眉头,道:“薛陵和齐茵都在里面么?”
    许平道:“是的,您老是谁?”
    老者道:“老夫尹泰,你叫什么名字?是他们的什么人?”
    许平道:“我姓许名平,他们是我的叔叔婶婶。”
    尹泰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开封许家那个孩子,他们告诉我说你只有十三四岁,谁知你长得如此健壮,看来似是十八九岁了。”
    他这么一说,许平登时晓得这尹泰便是那一日与朱公明同来攻击薛陵的人手之一,心中敌意熊熊上升,眼睛一瞪,道:“你们都是坏人,我不要跟你说话。”
    尹泰见他一派童言天真,也不怪他,道:“老夫果然是个坏人,老夫也不会跟你说话,我进去瞧瞧他们。”
    许平立时握紧拳头,虎视耽耽。他紧记着方锡说过齐茵二人悲伤过度,定已神志昏沉,所以要小心看住门户,莫要被外人暗算了。
    他这一握拳作势,顿时有一股杀气迫到尹泰身上,尹泰惊讶地望着他,道:“奇怪,你的道行竟不浅呢!”
    他一迈步,竟已迫到许平跟前。
    许平但觉眼前一花,敌人已近在数尺之内,当即猛力奋拳力劈。这一拳发得正合时机。
    尹泰不但无法施展巧妙手法擒住他,反而须得急急刹住冲去之势,一面挥袖抵御他的拳力。
    “砰”地大声一响,尹泰那么高明之士,竟也被对方这一拳震退了两步。但觉许平拳力沉重如山,极为惊人。
    他又惊又怒,嘿嘿冷笑一声,双袖齐挥,分别以刚柔两种内劲发出。他这一招不但功力深厚无比,同时亦是玄奥绝学。当世之间,可没有几个人能接得下来。
    许平拳发连环,砰砰两声,竟把双袖震开。这一来尹泰已由羞怒而变为震骇,心想凭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一共只活了十余岁,居然抵得住自己数十载修为的一击,此事非同小可,无论如何今日也得毁了此子,否则将来更不堪设想了。
    他蓦地展开至为迅快的身法进攻,但见许平四方八面都出现尹泰的人影,令人不知向那一个人影攻去的好。
    许平在幻影围绕之中,却毫不迟疑地挥拳抡劈。他一出手就连环攻迫过去,拳势绵绵不断。此是齐茵在这一个月当中传授给他一套拳法,名曰“残拳”。
    这一路拳法共有二十四招,可以首尾衔接,连环反覆使用,拳拳都走的是霸道路子,外功越强,威力越强。
    齐茵选择这套“残拳”传授与他,在当时曾经大大伤过一番脑筋才决定下来的。她向许平言道:“这路拳法乃是我师父取的名字,她乃是无意之中得到这一套威力奇大的神妙拳法,她老人家的武功已达超凡入圣的境界,虽然没有下功夫研究,却已晓得这套拳法外表上连环贯接,神奇奥妙之极,但其实尚有残缺,须得增加一些动作,或是增加一点特别功夫,这套拳法方能达到完全无瑕的境地。不过她老人家可没有工夫参研这套拳法,所以至今仍然残缺不全。我当时听师父这么说法,方始触动了好奇之心而学会了。只因这套残拳纯是供外功特强之士使用,故此对我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许平因为得服“□王”之肉,以致脱胎换骨,在这个要紧关头之际,又复得到齐茵的帮助,一举炼成了“金龙绕柱”的护身神功,这种护身神功乃是外功中最上乘的一种,许平本来也没有那么容易就可以炼得成,但他从前学过正宗少林心法,勤修苦炼了数载之久,根基扎实无比,所以才不负齐茵期望。
    因此目下许平的一身外功,完全是机缘巧合而炼成,其成就之高,当世罕有伦比,别人自然不知内中奥妙。当他一出手就直取尹泰,竟不为他身法幻影所蒙蔽之时,尹泰便已骇然不已。及至他这套神奇拳法施展出来,但觉他功深力强,竟不逊于他数十载苦修之功,更是骇得失色,连连后退。
    许平一连攻出七八拳,见敌人已退了五六步,便停手后跃,退回原处。
    尹泰哼一声,道:“你的拳法虽然不俗,足以比美当代的名家高手,可是遇到老夫。仍然气候不足,将有杀身之祸。你还是让开道路,免得白白送了性命的好。”
    许平道:“不行,你若要从这儿进去,除非先把我打死才办得到。”
    他率直说出心意,极为坚决,全无通融余地。尹泰本来还想说话,可是又考虑到假如再与他商量,传将出去,岂不是落个惧怕这孩子的口实?于是不再多说,冷冷的道:“很好,你小心了。”
    他见对方身上没有兵刃,自然不能取刀,猛一长身,手掌箕张,五指如钩,迳向许平头上抓去。
    他五指上带出浓重的潜力,宛如有形之物一般,许平一侧头,双拳齐出,一面封架,一面攻击。
    许平的拳力非同小可,即使功力深厚如尹泰,也不敢让他击中。身躯一晃,打横飘离地面,让拳力从下面涌过。
    这时他五指发出的阴力已抓中了许平手臂,估计他即使外表无事,但筋骨定已受伤。于是猛一收掌,斜飞数尺,落在地上。
    他双脚一沾地,新力便生,呼一声拍出一掌。许平挥拳迎击,“蓬”的一响,双方各不相让。
    尹泰大感奇怪,欺身迫近,双掌齐发。但许平不等对方掌力袭到,双拳已如暴风骤雨般攻去,再度使出“残拳”家数,连环迅劈。
    这一老一小就此蛮战起来,但见许平双脚不离四尺方圆之内,力拒强敌,一时之间竟斗个平手,不分高下。
    双方拆了三十招以上,尹泰更感面目无光,凶心益炽,满面杀机外露。他已决定不惜损耗若干功力,定要立毙此子于掌下,方始甘心。看看又拆了二十多招,尹泰大喝一声,欺近许平,一掌迫住对方掌势,另一手已在分光错影中攻入,拍中许平胸口。
    原来尹泰一方面全力施展大腾挪身法,闯入许平拳圈之中,一方面出手禁制敌人拳法,同时击中敌人。这一着正当许平身法略有迟滞之时发出,恰是这一套“残拳”的几个破绽之一。
    单是瞧尹泰这一招,已足见他当得“万恶派”第一高手之称了。不过他也晓得此举对他有相当程度的损害,那便是当他以全力硬是禁闭对方拳势之时,由于敌人拳力已发,造诣极高,他硬挡了这一记,真元须得损耗不少。不过此举既能成功,损益对消之下,仍然有赚。
    他果然称心如意地一掌劈中对方胸口,随即便有如闪电般退开六七尺,冷冷的瞧着对方倒毙。
    许平面上泛起一片赤紫之色,身形摇晃不定,乍看真像是酩酊大醉的光景。但他却出乎尹泰意料之外,只摇晃了几下,居然又站稳了。
    尹泰搔搔头皮,心中涌起了疑波骇浪,竟忘了调元运气,减少真元的损耗。
    许平忿然喝道:“你敢再动手的话,我一定打死你。”
    话声中显示出中气充沛,毫无受伤之象。
    尹泰定一定神,冷冷道:“你炼成了什么护身神功?”
    许平道:“我不跟你讲话。”
    这许平虽不蠢笨,但亦不是聪明到不肯向对方□漏自己所炼的奇功的地步。他只是在忿怒之下,不愿与对方说话而已。殊不知这一天真直率的举动,却在无意之中挽救了他一条性命。
    要知尹泰的造诣非同小可,胸中所学极是渊博。假如他晓得许平炼的是“金龙绕柱”神功,则他一定瞧得出对方尚未炼到巅峰极处,这时他只须拚着舍去十年八年苦修之功,当可施展一种克制各种护身神功的恶毒手法,把他杀死。
    这尹泰既然所学甚博,何以又瞧不出许平炼的是“金龙绕柱”的神功呢?原来大凡这等超凡绝学,俱是□密流传,外人无从得知,即使听过某种神功,也仅知有些什么迹象,例如“金龙绕柱”神功,受到极厉害的袭击之时,面上应是泛起一片金黄色。但许平却是泛起赤紫色,这只是他尚未达到巅峰时一种变异现象而已。
    尹泰的推测也受到一大影响而犯了错误,那便是他深信以他刚才一击之威,除非他炼成了绝世神功,决计禁受不起。换了旁人,纵然把“金龙绕柱”的功夫炼到许平这等地步,确实禁受不住。殊不知许平吃过□王之肉,全身筋骨坚逾精钢,加上护身神功,才捱得住他这一掌。
    尹泰既是估错,又见对方面泛紫赤色,当然推测不出他修炼的是什么奇功□艺,以此无从下手施为。这种种原因凑起来,许平才幸而得逃大难。
    不过尹泰当然不是就对许平束手无策,只不过须得多花不少精神气力,去测探对方的破绽和致命的可能何在,方能下手而已。
    尹泰滴溜溜转了一圈,一只手借此机会,利用身体遮挡,探囊取出一宗物事,却是一对指环,颜色黝黑。他戴在双手的中指上,在掌心的这一面,每只指环都有一根钢针,长约半寸左右。这样戴上戒指,若是击中敌人,环上的钢针便会刺入敌人皮肤之内。
    环上的钢针当然是淬有剧毒,否则这半寸长的钢针不论刺入那一处部位,都不会致命。
    尹泰一晃身迫到许平身前,出手迅攻。许平出拳还击,两人霎时又激斗起来。这一次许平似乎比较凌厉些,尹泰心中大为震骇,知道这是因为一来许平从前没有搏斗经验,所以每战一次,就进步一次。二来他心怀忿怒,气势自然大不相同。两人兔起鹘落地拚了四十余招,尹泰突然又欺入许平拳圈之内,一掌拍中他胸口。
    尹泰这一回用意在于利用毒针伤敌,所以掌上的力道,刚多于柔。这一掌震得许平连退两步,尹泰也借势飘后了数尺,定睛望住对方。
    他感觉出钢针已刺入敌人身体,所以这刻但须等瞧敌人的反应而行事。自然他这一次硬攻入去之举,又损耗了不少真元。
    许平身形晃也不晃,面上也没有紫赤色泛起,但尹泰对此并不感到惊奇,因为他这次并非以掌力伤他,而以对方的造诣而言,这一掌不可能伤得他。甚至于进一步说,许平明明被这毒针刺中,仍然不曾中毒倒毙的话,尹泰亦不如何惊讶。
    原来尹泰右手这枝毒针的主要用途,是侧探敌人炼的是什么功夫,并非用作毙敌之用。
    不过假如对方禁受不起,当然亦有毙命的可能。若以许平的造诣而言,可就不容易使他死亡。此所以尹泰定神瞧看对方的反应,以便查出敌人炼的是那一门神功。大凡他们这等一流高手拚斗,定须知己知彼,方能收效,决计不能盲目乱打而希望碰对了。这种“瞎猫碰死耗子”的做法,他们绝不肯为。
    许平这时可就觉得对方武功真高,一下子就击中自己一掌,但他没有丝毫畏惧之心。因为对方这一掌虽然把他震得退了两步,却不痛不痒,全然无事。
    他上前两步,站回原处,招手道:“来,咱们再打。”
    尹泰见他毫无异状,这才大为震惊,忖道:“这支毒针屡试屡验,从未像今日这般全然不起作用。这小子到底练了什么功夫?我还是不死心,非再试上一次,方始改用别的手法。”
    此意一决,立刻上前动手。许平着着抢攻,气势更见凌厉,直到六十余招以后,人影方始分开,原来尹泰的右掌已在许平肩头上拍了一下,感觉到毒针深深扎入敌肩,满意而退。
    许平仍然一点事都没有,他屡次败北,觉得很丢面子,忿忿道:“怎的又不打了?快来!”
    他一点也不晓得自己已经是多么的惊人,这种情形若是让知悉尹泰底细的高手们得知,定必大大震惊。尹泰一看又是徒劳无功,不觉倒抽一口冷气,忖道:“我先后已击中他三次,他还是没事,但我真元已损耗极钜,最多再能试上一试了。”
    但这一回他已不是试探对方练的什么功夫,却是志在杀死敌人。要知他一直是使用右手指环上的毒针,左手的毒针尚未用过。而左手的毒针性质不同,乃是一种至烈的毒药,即使是金刚不坏之身的巨匠宗师,中了此针,也得麻木上一阵。
    尹泰并非怜惜对方而不先行使用此针,却是由于他无法猜测对方练的是什么功夫,所以不肯先行使用,免得日后仍然不知。而他还须对付薛陵、齐茵二人,假如连他们的徒弟练的什么功夫也弄不清楚,如何能与薛、齐二人作对?这也是知己知彼的意思。
    许平每次被对方击中,都记得当时拳路中有什么破绽,方会被敌人攻入。这时可就小心防范再蹈覆辙了。尹泰与他对拆了七十余招,都无机可乘,心下更为恨毒,因为对方已经从自己身上学去了不少东西,换言之,他的武功经此一役,又复大有进境。假如再施展上次使用过的手法,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尹泰已损耗了不少真元,假如再加倍的损耗,何时方能修练复原,可就没有一点把握了。即使是现在,他也须两三年苦功方可复原。
    到了第九十招之时,他才找到了机会,猛攻入去,又是用一只手封闭他的拳势,左手啪一声拍中许平腰身。
    这一掌把他震开四步之远。尹泰再不停滞,迳向秘道入口冲过去。
    这是因为许平必死无疑,所以尹泰根本不必再瞧,免得耽误时间。
    谁知身形才向前一冲,一股沉重无比的拳力呼一声横截过来。尹泰刚刚已耗损了不少真元,心知如若硬挡这一记,势必受伤,连忙改前冲为后退,硬是向后飘退了几尺,让过这一记掌力。
    他虽是老奸巨猾之极,历经无数大风大浪的人,但这刻也禁不住面目失色,双眼圆睁。
    并非是由于薛、齐二人,也不是别的高手赶到。而是因为这一记雄浑无比的拳力,竟是许平发出的。
    以尹泰所知,凡是中了此针的人,不论武功多强,也是立刻全身僵木,痛苦无比,绝难移动分毫,而且极快就痛得死掉,决无生还之望。
    可是这个许平不但没事,还能出拳拦阻他进入秘道,这真是大出常理之外,叫他焉得不惧?
    许平忿然骂道:“你手掌中藏着什么东西?”
    骂声中又抡拳猛劈,两下相距尚有寻丈,却已足以伤人。尹泰衣袖一挥,化解了这股拳力。
    他施展这等上乘内家手法化解敌人拳力之际,忽然觉得有点儿力不从心,顿然又是一阵凛骇。
    许平已冲上来,举起双掌,威胁地道:“打开手掌让我瞧瞧。”
    尹泰可真怕被他缠住,而由于他多次损耗真元以致不敌落败。连忙依言张开双掌,道:
    “只是一点小玩意儿,谁知你全然不怕。”
    他趁对方注视自己双掌而分神之际,蓦然转身奔出厅去。许平怔一下,已失去敌人的踪影。
    他皱皱眉头,自言自语道:“这个老头子真坏,我若不是记得方叔叔的要我不可离开此地的话,定要追上去狠狠揍他一顿。”
    过不一会,他发觉厅中已相当的黑暗,敢情他和尹泰停停打打,已耗去不少时间。
    他侧耳一听,薛、齐二人已没有声息,想必是哭得倦了,所以双双睡着。他怜悯地摇摇头,想道:“婶婶真可怜,她那么好的人,老天实是不该让她伤心的。”
    忽然间一种极低微的声音使他惊觉,转眼向厅外望去,不一会,可就分辨出乃是有人走来的微响。当他最初警觉之时,来人距此尚远,可见得他耳目之聪,实在万分惊人,这一点虽与功力有关,但□王的灵效更为重要。转眼间两道人影在厅外出现,竟是一男一女。许平十分戒备的遥望着他们。外面的人也瞧见了他,便一起走近厅内。
    这一男一女他可见过了,原来是金明池和纪香琼。他们当日到许家找薛、齐二人的麻烦,许平曾经领他们入屋。
    金明池道:“瞧,这不是那个孩子么?怎的一个月不见,便长得如此高大?同时又神光内敛,功力深厚之极。这真是十分奇怪之事,难道薛陵他们竟有如此神通么?”
    纪香琼笑道:“或则他是那个孩子的哥哥也说不定。”
    她自然是与金明池说笑,因为以她的智慧和眼力,焉有瞧不出许平的道理。
    许平晓得金明池跟薛陵作对,但纪香琼却是薛、齐两人的好朋友。至于金明池目下也不算是仇敌,这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一年内互不侵犯之约的缘故。
    他叫了一声金叔叔和纪姑姑,问道:“你们可是想找薛叔叔和婶婶么?”
    金明池双眼一瞪,道:“什么婶婶?他们还未结婚成亲呢!”
    许平抗声道:“我一直都是这样叫的。”
    金明池眼中闪过疯狂般的光芒,可是一现即逝。他现下对齐茵已经淡了不少,如若在以前,那是决计忍不住这股妒火的。他道:“他们在那儿?”
    许平道:“他们刚才哭了许久,现在没有声响,怕是睡着了。”
    言下之意,大是不想惊动他们。
    纪香琼晓得许平如果应付得不好,迟早会惹翻了金明池,因而丧命。当下道:”原来如此,所以你就守着入口,不让旁人进去是不是?我告诉你,这样作法对极了,不枉他们疼爱你一场。”
    她这么一说,金明池可就不便喝叱许平让路了。纪香琼心想:这孩子不知晓得不晓得我和薛、齐他们的关系?如若晓得,当然不会拦阻我,若然不知,无疑问的不肯让我进去。
    她生怕金明池不耐烦定要进去,便问道:“你守在这儿,可曾发生什么事没有?”
    许平据实把刚才的遭遇一一说出,这番话只把金明池听得目瞪口呆,觉得难以置信。
    纪香琼问道:“那么尹泰掌中的钢针扎入你的肉中之时,你当真全无感觉么?”
    许平笑道:“根本没有扎入我的皮肉,我自己也曾试过,拿针向我腿上用力的刺,看起来好像刺入去,其中只是陷入肉内,表皮仍然不破。”
    纪香琼啊一声,道:“无怪他的绝技毒计全然无用。”
    她转眼望着金明池,又道:“你不是擅长这些阴损手段之人,一定没有想到尹泰的两枚指环毒针,里面还大有文章。不过我说了出来,还须你代劳从武功上考证一下。”
    金明池大感兴奋,道:“我在听着呢,你说罢。”
    纪香琼道:“大凡这等暗器,除非有特别作用,决不会弄上一对,因此,他两只指环毒针上的毒性,一定不一样。刚才我插口询问许平之时,就是要弄清楚他这两支毒针的次序。
    据许平说,他先用右手,连续两次。第三次方动用左手,由此可知左手针上的毒性必是极为毒性,中人必死。但右手针上的毒性却大有讲究了。”
    金明池略一沉吟,说道:“我猜他右手的毒针,一定是含有试探许平身上功夫的用意。
    他若瞧不出许平是什么功夫以及造诣如何的话,便很难得手。”
    纪香琼想了一想,点头道:“一点不错,许平,我想告诉你该怎么办,只不知你肯不肯听我的话?”
    许平道:“什么事呀?”
    纪香琼道:“尹泰乃是极高明的人,他走了不久,便会想通其中道理,所以多半会回转来,设法杀死你。”
    金明池插口道:“慢着,他如若回来,你想个法子跟他开个玩笑好不好?”
    纪香琼正有此意,但她当然不曾向金明池说出自己已经准备这么做,免得显出他的迟钝。
    她深知男子们多半自尊自大,若是感到实在比不上那个女子时,多半决不肯爱她。
    她故意说道:“好主意,我本想叫他避开,但若要戏弄他,那就教许平佯装已经死掉。
    我们却在里面躲着,防他闯入去。”
    金明池立刻把如何闭住呼吸而又使得四肢冰冷,脉搏皆停的秘诀教给许平,好在只要内功深厚,很容易就办得到。
    许平试了一下,果然毫无破绽。纪香琼说出办法然后照计行事,许平躺在秘道入口外面,运起功夫,简直跟死人毫无分别。
    过了好一回功夫,厅外陡然出现一条瘦长人影,果然是尹泰回转来,这刻天色虽是更黑了,但尹泰仍然瞧见僵卧不动的许平。
    他万万想不到许平忽然死了,完全推翻了他的想法。当下奔入厅中,蹲低查看一下,许平果然已死。
    尹泰仰天冷笑一声,不管许平,迳向秘道走去,猛然间背后一股劲力袭到,雄劲无伦,宛如许平早先的拳力。他猛一转身,双袖拂出,化解了这股拳力,目光到处,果然见到许平笑吟吟地站在数尺之外。
    尹泰心头大震,忖道:“此子居然能够棋高一着的猜测到我会回转来,是以佯死骗我。
    由此看来,此子不但武功深不可测,连智计亦是高人一等,我虽是活了几十岁,胸中计策甚多,但只怕仍然比不过他。”
    这么一想,登时斗志大挫,并且此刻明明身处秘道入口以及许平之间,亦不敢贸然冲入秘道,生怕许平已有厉害布置,诱他上当入彀。
    要知尹泰武功奇高,一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凶星魔头。但最近奉命踏入江湖,方知能人异士风起云涌,已不复能纵横天下。其次他耳听目观过纪香琼神出鬼没无从捉摸的手段,便也不敢低估别人的智力。即使像许平如此年青之人,亦不敢小觑。
    许平受过金、纪两人警告,深知这个老头子武功极高,须得小心在意,以免被他施展奇异独门功夫杀死。
    因此他出手一拳之后,便已跃开数尺。
    双方对视片刻,许平笑道:“你不是要进去么?为何又站在那儿不动?”
    尹泰冷冷道:“老夫平生不做没有把握之事,你休想诱我上当。”
    他双袖扬处,“呼呼”两声,劲力如惊涛骇浪般卷去。
    许平挥拳迎击,拳力如山,抵住了这一股强绝无伦的劲力。
    却见尹泰人影一闪,已到了厅门,头也不回地奔出去,霎时无影无踪。
    纪香琼从密道中探头出来,道:“阿平,用不看呆呆的看,他这回当真跑掉啦!”
    金明池也走出来,他本想到底下瞧瞧薛陵和齐茵,但又想到假如自己亲眼得见这两人躺在一起的话,定必妒恨交集而忍不住出手杀害他们。因此他改变了心意,走出秘道。
    纪香琼见到他奇异的神色,便已猜出其故,心想他终是个自负而守信之人,明知自己忍不住出手的话,极可能杀死薛陵,所以不肯进去。
    她接着又忖道:“但由此又可知他实是非常深挚地爱上了齐茵妹子,唉……”这个想法令她泛起自怜之感,不禁深深叹息一声。
    金明池回头道:“阿琼你进去瞧瞧他们,如是悲伤过度,神智昏迷,可用推□手法助他们复元,免得遭人暗算。我和许平到外面巡视一下。”
    他当然是有意避开,免得薛、齐两人回醒,出来相见。他自知乃是任性之人,说不定在什么时刻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而出手。
    纪香琼点头道:“好,阿平你跟金叔叔去吧!”
    许平听得纪香琼吩咐,便跟着金明池出去。纪香琼回身走入秘道,踏入地下室中,但见齐茵伏趴在榻上,身子还不时因抽噎而微动。薛陵则趺坐地上,正在运功调息,一望而知功行快完,就将回醒。
    她游目打量这间地下室,过了片刻,她叫道:“阿陵,你们怎么啦?”
    薛陵睁开眼睛,大喜道:“啊,琼姊你来啦!”
    他们已经是结拜为姊弟,是以如此称呼。薛陵声音中充满了意外欢喜之情,使人觉得纵是他的亲姊姊来到,最多亦不过是如此。
    纪香琼这时才走到榻边侧身坐下,伸手轻轻抚摸齐茵背后的穴道,心中被薛陵这种真挚之情所感动,觉得他好像就是自己的亲兄弟一般,使她泛起强烈的手足之爱。
    她道:“我和明池一道来的,刚才尹泰侵扰你们,被许平如此这般挡住了。”她很快的说出经过,其后说到如何捉弄尹泰,两人都笑起来。
    齐茵被他们的笑声惊醒,见到纪香琼,不禁又哭起来,纪香琼抚着她的柔发,温语安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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