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佛刀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
    薛陵道:“我担保他碰也没碰着白姑娘。”
    齐茵道:“原来他果然是想分散我们的心神。”
    朱公明嘿嘿一阵冷笑,道:“你们虽是相当高明,居然能找到此处。但老夫的手段又岂是你们所能尽窥的?”他一面说,一面机警地查看四下动静,竟不见有什么帮手露面,心中甚是奇怪。
    齐茵一扬乌风鞭,厉声道:“朱公明,你还我母亲性命来。”
    朱公明忙忙摇手,道:“等一等。”
    齐茵果然没有扑上,他又道:“你和薛陵两人对老夫怀恨之深,那是不用说的了。但老夫在动手之前,却有句话要说,你们或者也会同意。”
    齐茵恨恨道:“我们也不争在这一点时间,你说好了。”
    朱公明道:“那白英贱人早已服过毒药,若然不得我秘制解药,非死不可,这是第一宗。第二宗,你们联手之势,容或强于老夫数十载修为,但老夫在万不得已的情势之下,却有把握与你们同归于尽。第三宗,老夫平生积聚财物极多,富可敌国。”
    薛陵怒喝道:“住口,你莫非想贿赂我们么?”
    朱公明道:“这是一件交易,你们先想想看划算不划算?你们是三条人命,老夫只有一条,还未必会遭你们杀害。换言之,你们如若同意这件交易,便不但白英也得救,你们还可以富甲天下。”
    这朱公明言词流畅,口齿清晰,说得十分明白,但却激起了薛陵满腔怒火,厉声大喝道:“放屁!难道我薛家满门被害的血恨可以忘记,竟让你拿钱赎回狗命么?哼!哼!你这叫做痴心妄想。”
    朱公明听他口气之中,充满了怨毒仇恨,心头一凛,咬紧牙关,道:“你们如若难销此恨,那老夫愿意自残一肢,让你们略消心中之怨如何?”
    薛陵一声狂笑,道:“那有如此便宜之事,我若是生擒下你,定必把你剁为万段,方解心中之恨!”
    朱公明厉声道:“要知你们不一定拦截得住老夫,这样吧,老夫愿意自残两肢。”
    齐茵道:“你自残四肢,或者有得商量。”
    朱公明听了此言,正在考虑答应不答应,虽然毁了四肢,终生成为全无用处的废人,但总比死好得多。
    薛陵已喝道:“不行,朱公明你若想活命,不但四肢须毁,还得剜掉双睛,或可饶你一死。”
    朱公明岂能接受这等比死还难过的条件,手中金刀突起,疾向齐茵砍去。
    他这一刀凌厉沉雄之极,齐茵乌风鞭抖得笔直。宛如一支黑色钢棒,直向他胸口死穴点去。全然不理会他砍来的大刀。
    薛陵也迅如闪雷般扑上,吐剑刺出,接应齐茵。朱公明不得不挫腕收刀,闪开两步,薛陵大喝一声,挥剑猛劈,已使出巨灵六式的绝艺。
    这一剑本来就具有无坚不摧之威风,加上薛陵一心一意想替下齐茵,免得她与仇人同归于尽,宁可自己与敌偕亡,因此,剑势更形凌厉。
    朱公明横刀封架,身形却疾然后退。“当”的一声,剑刀相交,朱公明但觉敌剑重如山岳,险险击落金刀,这真是他出道以来素所未有之事,心中大是凛骇。
    耍知这朱公明一身武功非同小可,刚了防守的一刀,已竭尽全身功力,加上又是疾退之势,卸去了不少力道,尚且如此艰困,假如这一剑接实了,非立刻伤败不可。
    薛陵威风凛凛,又是一剑劈去,但闻“当”的一声,朱公明退了五尺。他继续施为,连劈了五剑,朱公明就连退了五次,两人绕院奔逐,齐茵也跟着他们奔窜,俟机进击。
    朱公明的功力虽然比薛陵只强不弱,但他一则慑于敌人的气势,二则敌人剑招别具威力,可补功力之不足。以前他们拚过一次,那时候朱公明在形势上有利,但开始之时,也是被薛陵杀得连连后退,何况今日薛陵抱定了与仇人偕亡的决心,自然更是难当。
    齐茵忽然觅到机会,斜窜过去,一鞭扫出。朱公明方自全力应付薛陵之剑,无法兼顾。
    忽一声鞭丝扫中了他背脊,但觉奇疼攻心,差一点就倒下,心中大惊,顿时晓得她手中之鞭,不但是一宗宝物,而且她的功力强绝一时。
    须知朱公明全身布满了内家真气,寻常刀剑难以损伤。而齐茵的丝鞭乃是无锋之物,加上朱公明借势卸力,化解了大半劲道,尚且如此难当,焉能不惊么?
    齐茵一鞭得手,精神百倍,疾赶上去,玉腕挥处,幻出一片鞭影,挟着劲厉劈风之声,猛攻过去。
    她的武功得自天下无双的异人邵玉华嫡传,鞭法奇奥无比,朱公明拆解之时,但觉如沾乱丝,头绪纷纭,大有无从下手之感。二十招不到,啪的一声,朱公明又中了一鞭。
    薛陵挥剑夹击,朱公明那敢让他们联手合击,强熬奇疼,突然间振腕连攻三招,金刀幻出一片光华,迫得齐茵连退两步。此时薛陵已经及时扑到,朱公明决计无法趁隙逃遁,但见他蓦然跌在地上,薛陵不管三七廿一,挥剑劈落。
    薛陵剑势落处,只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石屑激射,却原来这一剑劈中一块宽长的石板,由于剑势极是威猛,硬生生把这块石板劈为数截。
    那朱公明已失去影踪,地面上现出一个洞口,恰是那一方石板般大小,敢情他一滚落地面,立时举起石板,覆护全身,挡了薛陵一剑,自己也就滚落洞中。这几下动作完全一气呵成,想是训练甚久,部位时间以及动作都配合到妙处。
    薛陵涌身欲扑下去,却被齐茵阻住,道:“不可造次,他若是躲在底下等你下去,岂不上当?”
    薛陵眼见仇人逃走,虎目圆睁,忿恨填膺,只差一点没有横剑自刎。
    齐茵小心地摇头向地洞内望去,但黑夜之中,那里瞧得见?她也急得热泪涌出,说道:
    “天啊,琼姊姊不世之才,竟没有算到这老狐狸还有这一条秘道,这便如何是好?这便如何是好?”
    原来在李三郎弄回来的建□图上,只有四条秘道,纪香琼只守住其中三条,但目下这院中的一条地道,却不在图上四条秘道之内。因此,齐、薛二人都几乎急疯了,又由于不明底细,不敢贸然纵落追敌。
    薛陵见齐茵如此激动,反而冷静得多,柔声道:“阿茵,你别急坏了自己啊!”
    齐茵叫道:“我宁可当场急死,一了百了,天啊,为何这等恶人总是没法子杀死?”
    薛陵柔声道:
    “这叫做天数,他恶贯未满,大限未至,咱们纵然千方百计,也是无用。”
    齐茵连连跺脚,看她激动得大有跳下去探看之意,这回轮到薛陵伸手抓住她,道:“不要慌,我不信这个恶贼能逃得出咱们手底。”
    齐茵道:“我要下去瞧瞧。”
    薛陵道:“假如他已走了,你下去也追不上。假如他在暗处窥伺,你下去是白送性命。”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突然间一道人影从屋面飘落叫道:“薛爷,齐姑娘,快去。”
    薛、齐二人一听是李三郎口音,立时分开,四只眼睛一齐向他望去。
    李三郎道:“朱公明已被金爷截住,正在□杀。”
    薛陵、齐茵二人得闻此息,简直喜出望外,感到难以置信。
    薛陵忙道:“在那里?”
    李三郎指住东方,道:“从那边走就瞧得见。”
    薛、齐二人不等他说完,猛可纵起,迅快奔去。越过一重高大屋宇,底下有人叫道:
    “这边来。”
    声音娇柔,一听而知是纪香琼口音。
    他们跃落地面,纪香琼现出身形,指一指屋子,道:“他们正在厅堂内恶斗,你们快进去,我得去找方锡和白妹妹,守住这厅堂出入之路。薛、齐二人也是没听清楚,便迅急扑入厅堂内,目光到处,但见这厅堂异常的宽大,足可以容纳一二十入□杀拚斗。近门边已点起一盏油灯和一支腊烛,虽然光线黯淡,但在他们这等内家高手而言,已是明如白昼。但见金明池仗着金笛和摺扇,正与朱公明拚斗,两人都施展出近身肉搏的快攻手法,极是凶险激烈。金明他的功力和朱公明数十载修为一比,毫无逊色,而他的师门绝艺,却博杂精妙得多是以如若他们在正常情况下拚斗,金明池可占取胜算,但这刻金明他不但没有占得上风,反而守多攻少,危险之极。原来朱公明被迫作困兽之斗,已豁出性命,不时使出同归于尽的招数,金明池不比薛、齐二人,他可犯不上与敌人玉石俱焚,这么一来,反而感到束手缚脚,竟被朱公明抢制了主动之势,落在下风。薛、齐二人虽是记得这儿并非早先商定的,防御得有人手的三个地点之一,可是这刻已无暇多问,双双冲入厅内,直扑朱公明。他们这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根本不管什么武林规矩,上前就杀。金明他立即退出,不悦地哼了一声,既不守住大门,亦不守住窗户,却站在墙角观战。假如薛陵他们先向他招呼一声才动手,这个小心眼儿很多的金明池就会退守住门窗了。朱公明与金明池力拚了许多招,耗去不少真元。但其时他最有利的是对方不肯以死相拚,他只须不时施展与敌同归于尽的伤残手法,即可稳住局面,俟机逃遁,当时他已渐渐把战圈移近角落,就是金明池眼下站着的这一边。此举当然别有图谋,谁知无巧不巧,这个角落竟被金明他占据了,朱公明只好改变了计划,掌劈刀斫。但见他使出一路极威猛凶毒的招数,居然完全抵住了薛、齐二人的攻势,并旦使战圈悄悄移离角落。双方才激斗了二十余招,大门口忽有个女子身影掠过,转眼间后窗也有人影一闪而隐。朱公明虽是陷入苦斗之中,仍然瞧得清楚。但见他的刀招掌法更加凌厉威猛,功力越战越强。连那金明他也瞧得惊心动魄,暗自忖量自己挡得住挡不住朱公明这一路越斗越强的武功。中霎时间已迫近对面的角落,五招之内,双方都负伤见血,薛陵是左臂被金刀锋刃划开了一道口子。只见他衣袖皆被鲜血染红,朱公明则是大腿上被剑尖刺中,虽只寸许之深,也沁出不少鲜血。忽见朱公明强攻三招,刀光潮涌,迫得薛、齐二人略略一挫。朱公明趁机迅逾闪电般退到屋角,后背紧紧靠贴着墙角。薛、齐二人吼叱连声,齐齐扑上。头顶上发出一阵奇异的响声,原来是一块钢板掉下来,恰好隔住了墙角,把朱公明封在墙角之内。薛陵怒骂一声,提气一跃,往那寻丈高的钢板上方跃上,但齐茵却呼一声跟踪而起,口中叫道:”小心,别要中了他的诡计。“鸟风鞭”嗤“一声划出,卷住薛陵的身子,硬是把他拉回。两人一齐落地,金明池眼见齐茵如此情深爱护薛陵,不禁泛起酸意妒念,难以遏止。他冷冷诮道:“好多情啊,但若是不从上面窥瞧,你们又如何报得血海深仇?”
    薛陵一听有理,只因这块钢板嵌在两边墙内,把墙角完全封住,朱公明仗着这块钢板,与他们分隔开。
    只有上面尚有空隙,可以下窥,必要时尚可从上面进攻,不过地方大小,自然十分难以下手。
    但见薛陵又跃上去,伸剑点在钢板上端,身形横卧空中,探头下视。
    金明池但望角落内飞出歹毒暗器,一下子击毙了薛陵。谁知不但全无动静,那薛陵而且喝道:“阿茵,那□逃掉啦,这里面还有暗门。”
    他一飘身,已向钢板内的三角形空间之内飘落,在这等狭窄之极的地方,最易遭受暗算。
    齐茵尖叫一声,呼地跃起,也跟着跳入去。
    金明他见她完全是不顾生死的样子,妒恨之极,唰地跃过厅堂,落在墙角这块钢板之前。
    他满腔怒气无可发□,功行双掌,猛向钢板上劈去,砰匐一声震耳巨响过处,两边墙壁簌簌连声,掉下无数砖屑粉垩。
    但见那面钢板由于反弹之力,突然向他迎头倒压下来,金明池疾退丈许,钢板倒在砖地上,声音响亮震耳,余音□□,久久未绝。
    墙角左方有一道窄只尺半的缝隙,薛、齐二人已经从缝隙进去,隐没不见。
    金明他虽是妒恨无比,但这条缝隙如此狭窄,如若朱公明这等高手在内设伏暗算,实在危险无比。
    因此他也不敢贸贸然冲入去。
    忽听厅门有人大声叫道:“哎!好强的掌力。”
    回头一看,却是白蛛女,她在门口比划了一下,才奔入厅,紧接着纪香琼、方锡也进来了。
    白蛛女又走到窗户处伸手比划,金明池顿时明白她已在门窗两处布下黑神蛛丝,假如朱公明从门窗逃走,早就被擒了。
    纪香琼没有多费时间到那墙角窄隙那边,反而走到对面的墙角,亦即是金明池所立之处她查看了一下,这才微笑道:“这朱公明果真是一代奸雄,诡计之多令人叹服。此处有一条秘道,如若适才不是金明池占住这一处地方,早就让他逃走了。”
    金明池道:“现在他还不是逃掉了?只怕薛陵和齐茵都受了暗算,死在里面了。”
    纪香琼摇摇头,道:“朱公明即使杀死了阿陵和阿茵,也休想活着逃跑。”
    说话之时,白蛛女已在那道窄门上布下黑神蛛丝。
    纪香琼道:“大家都跟我来。”
    说时,当先出厅,众人跟在后面,穿过两重屋宇。
    金明他讶道:“那边不是我最先防守的地方么?”
    原来他初时按照原定计划,在一间空屋内防守。
    过了片刻,纪香琼率了李三郎忽然来到,要他改守另一处地方,就是那座厅堂,金明池则守了片刻,朱公明便已出现。
    纪香琼道:“我也是入宅以后才参悟出朱公明另一条逃路,才赶紧调你过去防守。假如我不曾及时参透,朱公明早就逃棹了。”
    说时,四人已走近一间高大屋子门口。
    金明池道:“听你的口气,似乎已把朱公明擒住了。”
    纪香琼道:“现在大功告成,所差的只是举手之劳。”
    她当先走入空屋内,迅即点燃起四支蜡烛,分置屋内各处。
    这刻没有人帮她的忙照顾蜡烛之事,原来他们都瞧呆了,敢情这间宽敞的空屋子内,竟尚有三人之多。
    一个是朱公明,另外两个是薛陵和齐茵。
    他们在一些白色竹子之间转来转去,范围只有两丈方圆,但这三个人从不碰撞,有时互相擦肩而过,竟宛如不睹。
    白蛛女鼓掌道:“琼姊姊的阵法神妙极了。”
    方锡也道:“在下今日当真是大开眼界了,但纪姑娘怎知他们已到了此地?”
    纪香琼道:“我是从暗门方向计算出来,朱公明万万想不到我在此处布下奇门阵法,黑暗之中,投入了罗网而尚不自觉。”
    她举步入阵,很快就把薛、齐二人引领出阵。
    薛陵一见朱公明尚在阵内走动,不由得又欣慰,又悲愤。
    纪香琼转眼向方锡道:“方兄准备一下,我一扬手,你就在此处跨入去,此时朱公明转过来,烦你点住他穴道,挟他出阵。”
    她回顾一眼,讶道:“咦,李三郎为何不在,我收阵时须得请他代劳。”
    白蛛女道:“琼姊姊,你的面色很坏,是不是不舒服?”
    纪香琼缓缓道:“我很好,只略感疲倦而已。”
    这时人人都注意朱公明,谁也没有理会纪香琼疲倦这等小事。过了一会,纪香琼一扬手。
    方锡早就准备好,迅即跨入阵中,骈指点中朱公明胸口大穴。
    他生怕这个老奸巨猾之人尚能逃走,在把挟起他之时,又连接出手点了他背后三处穴道。
    出得阵外,纪香琼命他放在地上,又叫白蛛女用黑神蛛丝绑住他双手,转眼向薛陵、齐茵二人说道:“此人乃是朱公明无疑,你们已擒下仇人,何不立时杀死,报了血仇大恨?”
    薛陵道:“小弟定须听他亲口承认了设计杀我一家之言,才杀死他。”
    齐茵也道:“不错,非得等他亲口承认了罪行,然后活活宰了他,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死掉,岂不是便宜了他?”
    纪香琼默察他们意志甚坚,便不做声,自己动手收拾那座奇门大阵,把那些白竹子都搬到屋外去了。
    方锡出手解开了朱公明的穴道,他回醒之后,睁开双眼,只见薛陵、齐茵都拿着兵器,屹立面前。
    当下已知决无幸理,长叹一声,闭上双眼。
    薛陵厉声道:“朱公明,你为何要谋害我薛家满门?先父在世之日,忠良清廉,以天下为己任,几时得罪了你这个恶魔?”
    朱公明何等狡猾诡诈,他一瞧已经落在敌人手中,双手不知被什么物事绑住,全然挣不动。
    即使能够挣脱,放着这许多高手在此,也没法逃走。
    因此他爽爽快快地答道:
    “正因你父亲是个正直清廉之人,又极有才华,学问渊博,具足救世匡时的条件,所以我才非杀他不可。”
    薛陵恨得咬牙切齿,吱吱直响,喝道:“你是如何杀害我薛家的?”
    朱公明一笑,道:“这还不容易?我和严相国商量好,定下计谋,来一个栽赃之计,差使锦衣卫拿下你薛家满门,严相国得到许多证物,经皇上看过,一道圣旨下来,就满门抄斩。我千不该万不该为了增长我的声名,便让梁奉放过了你,我收留了把你养大。”
    他侃侃言来,毫无愧怍之色。
    方锡甚是不解,道:“已故世的薛老伯既是一代忠良,你为何定要谋害他?莫非他能使你大大不利么?”朱公明挺身坐起,瞧着他说道:“当然大大不利,我万恶派的宗旨便是要使国家多难,战祸频仍,也要使武林之人互相残杀,永无宁日,方肯罢休。”
    方锡变色道:。“你们都是恶魔,死有余辜,我们马上就要去剿灭万恶派,把万孽法师杀死,为世除害。”
    朱公明的目的正是想激起他们侠义之心,前往洪炉秘区,好假万孽法师之手,杀死他们,报了自己被杀之仇。
    所以听了这话,心中暗喜,缓缓道:“如若你们有此志向,我可以把地点告诉你们,反正世间上正邪不两立,迟早得决战一场。”
    齐茵忿恨地一挥鞭,啪啪两声,朱公明只疼得全身发抖,连忙运功御疼。只听齐茵骂道:“你和梁奉杀害了我娘,今日非把你碎□万段不可。”
    朱公明站起身子,冷冷道:“我朱公明平生杀人无数,岂畏一死。”
    他说得嘴硬,其实心中甚是畏惧惊骇,猛动脑筋找寻可以速死之法。齐茵又恨恨地抽了他一鞭,口中骂道:“你想利用说出万孽法师所在之地,要胁我们尽快杀死你么?哼!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我们早就查明洪炉秘区的确实地点了。”
    朱公明疼得全身一阵抽搐,原来齐茵的乌风鞭乃是一宗宝物,抽在身上,能令人感到奇疼难当。
    以朱公明这等高手,也禁受不住,其厉害可想而知。
    朱公明一听对方说出“洪炉秘区”之名,登时晓得他们当真已探明万恶派的老巢,正待说话,忽见白蛛女进来。
    她一直帮纪香琼在外面收拾各物,这刻才走入来。
    朱公明大吃一惊,道:“她可不是本派弟子么?”
    白蛛女只哼了一声。
    方锡笑道:“不错,但她已改邪归正了,现在你当知我们真的晓得洪炉秘区在什么地方了。”
    齐茵道:“阿陵,咱们怎生下手?一刀一刀的凌迟处死好不好?”
    薛陵道:“若非如此,怎解得我们心头之恨?”
    长剑一抖,正待上前动手。
    金明池突然伸手拦住他,道:“等一等,我问他几句话。”
    朱公明道:“省点气力吧,我懒得说话了。”
    金明池嘻嘻一笑,道:“不见得吧,我瞧你眼珠转动,大概尚有阴谋毒计,但这都不要紧,我有法子要你回答我的询问。”
    金明池说话之时,一直十分留意观察对方,却见他毫无表情,不禁暗暗佩服此人的老练深沉。
    因为他话中的两件事都能使任何人变色,一是揭破他另有阴谋毒计,二是夸称有法子使他非回答不可。
    金明池又徐徐道:
    “咱们先说后一件,那就是说我要你回答我的询问。我想,假如我代你向薛、齐二位求情,少给你吃苦头,冲着这一点,你就不能不答了,对不对?”
    朱公明停了一声,道:“不错,但你未必能使他们同意爽快杀死我。”
    金明池道:
    “他们大概会给我这个面子的,你不妨碰碰运气。现在我问你,早先你力敌薛、齐两人之时,刀掌合用,招式奇奥无比……”
    众人一听他提及武功,晓得必有文章,当下都注意地聆听。
    金明池又道:“第一点,我想知道的是你早先与我拚斗之时,为何不使出来?”
    朱公明沉吟一下,才道:“你功力深厚,博识天下各种武功,是以这一路手法,对付你时,效用稍减于对付他们。其次,我若是使出这一路压箱底的功夫,既是没有把握可以击败你,又徒然使你激起了斗志,使出十成功夫与我相拚,我就更难有逃走之望了。”
    这等分析,精辟微妙,无论是在整个形势上以及敌手的心理上,俱是如此,众人无不服气,感到他当真是世间一流高手。
    金明池道:“答得好,第二点便是你这一路武功手法,实在极为精深奇奥,我倒要请问一下这出处源流?”
    朱公明微微一笑,道:“你的眼力算得上是天下无双了,这一路武功手法,我只参悟了四成左右,源出于金浮图,乃是天竺高僧圆树大师和中土异人天痴翁两人合创的三套武功之一。”
    齐茵忍不住斥道:“胡说,你开启过金浮图了不成?”
    金明池举手止住她,道:“他的话并非凭空捏造,很有点道理,不过讲得太浅,令人未能完全相信而已。”
    朱公明冷笑道:“要你相信何难之有,这一套武功,乃是天痴翁以他的绝艺盘古刀法,圆树大师则献出他的绝学『般若锋』,两位宗匠大师一同参究,合创出这一路刀掌绝艺,但这套武功仍然以刀为主,所以称为『无敌佛刀』。”
    金明池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说道:“说得好,这一套无敌佛刀,果然有天下无敌之威,尝闻那般若锋和盘古刀法,乃是刀掌两种武功中的圣品,这两种合而为一,自然无可比拟了。”
    朱公明大声道:“你说错了。这一套『无敌佛刀』虽是奇绝武林,但据我所知,那两位前辈宗匠尚有两套武功,足可媲美争胜,孰强孰弱,尚无定论。”
    金明池道:“当真还有两套武功?”
    朱公明道:“当然是真的,例如其中一套称为『无敌神手』的武功,亦是这两位旷世异人共创,以圆树大师的『涅盘印』手法为主,以天痴翁的『轩辕七式』为辅,这轩辕七式可使任何兵刃,尤以软兵器为宜,这套武功,绝不下于无敌佛刀。”
    金明池赞叹不绝,道:“不错,闻说果然有涅盘印和轩辕七式这两种绝艺。如此说来,你果然是得之于金浮图了?”
    朱公明道:“当然是啦,详情也可以告诉你,不过……”
    他望了薛陵他们一眼,才道:“不过他们须得回避一下,如若他们不恨我告诉你,可退到房间内休息一会,此处只能留下这个女孩子监视。她是本派叛徒,这等武功她即使学去,亦难明其奥妙。”
    薛陵乃是豁达大方之人,首先应道:“这又有何不可。”
    齐茵虽是不想金明池学得秘艺,但一想金浮图之钥在自己手中,怕他何来,因此没有反对。
    方锡当然更不能反对,于是三人退入房内。
    巨大的空屋内只剩下三个人,白蛛女碧眼闪闪,死命盯住这两人的动静。朱公明说道:
    “我先前只说了两套,还有第三套武功名为『无敌仙剑』,也是举世无俦的绝艺,这三套武功,以我想来,金浮图之内有没有留存,大成疑问呢!”
    金明池听出话中有话,沉声道:“何以见得?”
    朱公明道:“我们到角落里再说如何?”
    金明池冷笑道:“你这儿很多机关,我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朱公明道:“你可以先点住我的穴道,使我仅能说话,不能移动,这样自然可以放心了。”
    金明池一想有理,伸手手连点他三处穴道,这才把他挟起,走到一隅。
    朱公明低声道:“我数十载以来足迹遍天下,前二十年我还苦求那金浮图之钥,直到十年前,我才把无敌佛刀这一套绝世之学弄到手中,却不是从金浮图中求得的。”
    他一眼望去,但见金明池神情有异,知道他已生出欲得此艺之心。
    这才说道:“现下我身陷仇人之手,看来唯有用这一套绝艺,或可换回一命。”
    金明池冷笑一声,道:“你想拿此物行贿我么?嘿!嘿!这是痴心梦想。”
    朱公明十分镇定,缓缓道:“你如若不取,十年之后,我万恶派将有一个天才杰出之士,继承门户,练成这一宗绝艺,你将不复是天下第一高手了。”
    金明池听了这话,心中怦然跳动,霎时有如被一块万钧巨石压住心头,朱公明察看他的表情,晓得已经生效。
    当下道:“以你的聪明才智,我决不能骗你上当,这是指我带你去取这本秘笈而言,事后,我只要求活命。”
    金明池冷冷道:“你也懂得这一套武功,再练十年,我恐怕难以胜你,何况你口口声声只说一套,假如你练会了三套无敌功夫,我不就是你的敌手了。”
    朱公明忙道:“的确只有一套,我只求活命,岂敢有争雄之心。你如不放心,大可废了我的武功。”
    金明池道:“这倒是办法,但你明明说过三套武功,知道得很多。”
    朱公明道:“我从头说吧,昔年我苦求金浮图之钥而未得,当下想得一法,转变方向,全力搜索那圆树大师和天痴翁的平生事迹,经过数载努力,不知耗去多少心血气力和钱财,才探听出圆树大师的平生事迹和行踪,但天痴翁的行踪却无法查得明白,只知道这两位异人,建造了金浮图之后,各自云游了许多年,最后,才一同在金浮图重聚,并且都死在金浮图之内。我查出圆树大师行踪,便一一查访,最后皇天不负苦心人,竟在嵩山少林寺的藏经阁内,找到圆树大师的手着秘笈,这一部便是圆树大师录以赠送少林寺的『无敌佛刀』秘笈中提及其余两种武功,所以我才知道。”
    金明池点点头,眼珠一转,道:“我纵是动了心,也很难逃得薛陵他们的追击,莫不成我解开你的穴道,与你联手力拚他们么?”
    他这话自然是信不过朱公明之意。
    朱公明笑道:“有办法,我身上有一宗异宝,定可办到。”
    金明池哂道:“既是如此,你早先为何不用?”
    朱公明道:“当然是没法子使用,才没有用。这宗异宝是一点药丸,见风即化,全然没有任何气味,但力量绝强,不论人畜,嗅吸入鼻,立时昏迷,定须十二个时辰之后,方能苏醒。此是家师秘制之宝,天下尚无人知,你取了此药,先设法点住那女孩子的穴道,然后丢在房门边,片刻间就可以把房内之人完全迷倒。”
    金明池心想这家伙法宝甚多,诡计层出不穷,若与与他上路取那秘笈,定须着意提防才行。
    他依言伸手在他身上摸出一个玉瓶。
    朱公明道:“瓶子内有一粒指尖般大的药丸,外面有一层蜡壳,只要捏碎蜡壳,里面的药见风便化,变成一股无色无臭的气味,混入空气中,嗅及此气之人,立时昏迷十二个时辰之久。”
    他停歇一下,又道:“假如你不见怪的话,我便把如何使用此物之法告诉你。”
    金明池道:“你说吧!”
    朱公明道:“首先你叫那女孩子过来,我有法子使她呆上一阵,你便可以趁她神志不清之时,跃到房间旁边,先闭住呼吸,然后捏碎药丸的蜡壳,大厅上的风吹入房内,不消片刻,房内之人完全昏倒,你便可以带我扬长上路,等到他们回醒,已是十二个时辰之后,他们决计追不上咱们!”
    此计果然容易之极,金明池想了一下,冷冷道:“不行,我怕上你的当,这套无敌佛刀我不学也罢。”
    朱公明不知他是真心抑是假意,大吃一惊,道:“在下但求活命,连本身武功都可以抛弃,怎敢让你上当?”
    金明池道:“假如你这粒药丸有解药,我或可相信。”
    朱公明道:“有,有,在下有一瓶解药,只须放在鼻孔下面一晃,立刻回醒。”
    金明池依言从他身上找出这瓶解药,说道:“我使用迷药之后,也把你迷昏,再用解药救醒你,假如你能回醒,便可证明其他的人不会中毒死掉,对不对?”
    朱公明道:“在下深知金大侠你智谋过人,岂敢使诡弄诈,到时在下一定以身试验,免得金大侠心中不安。”
    金明池冷冷道:“我自认有法子使你非服气不可,现在我所须冒的险,就是这一药丸捏碎腊壳之时,可能先让我中毒身亡,然后蔓延到别人也中毒死亡,但你得记住,外面还有一个纪香琼,她必能取你性命。”
    朱公明道:“在下实是一心一意但求活命,金大侠左疑右疑,万一纪姑娘进来,岂不是失去了一切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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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金明池一听果是道理,以纪香琼的聪明,定然一下子就瞧破朱公明以绝艺换命的计谋。
    她一定不能同意,因为薛、齐二人的血海深仇,何等重大。
    心念一转,立刻道:“白姑娘,请进来一下。”
    白蛛女全然没想到事情大生变化,举步走了过去,问道:“什么事呀?”
    金明池也不知朱公明用什么法子制住她,闻言只好向朱公明指一下,道:“你瞧瞧他。”
    白蛛女转眼向朱公明望去,突然一怔,双目发直,金明池叫一声怪事,也转眼向朱公明望去。
    但见他双目大睁,彷佛比常人的眼睛大上一倍,光芒闪闪,形状甚是奇异可怕。
    他的目光再转到白蛛女面上,但见她流露出一种极力挣扎而又甚是乏力的表情,金明池脑筋动得极快,心中叫一声“不好”。
    赶快一伸手,点中她的穴道,白蛛女顿时失去知觉,两眼眼皮徐徐垂下,终于闭住眼睛。
    金明池轻轻一跃,到了房门边,耳中听到薛陵正在向方锡说话,他更不迟疑,捏碎了蜡,自己闭住呼吸。
    此刻工夫,房中突然声响寂然,他探头入房一望,但见那三人各自瘫倒在椅子上,双目俱闭。
    他一回身奔了过去,抓起了朱公明,走入房内,朱公明自动地深深吸一口气,微微笑道:“这药很厉害,乃是家师……”
    底下的话倏然中断,垂首闭目,也昏迷不醒。
    金明池不敢在房内久留,迅即退出厅外,先把朱公明放在地上,伸指向他胁下戳去。
    指尖戳中他胁下穴道,朱公明毫无反应。
    金明池才相信他当真已经昏迷,原来他所袭的是人身秘穴之一,假如一个人知觉尚在,一触此穴,定必连声狂笑。
    朱公明穴道早就受制,全无功力护身,决计熬受不住这一下测探,因此,可以确信他已经昏迷过去。
    金明池至此已确知朱公明果然但求活命,决不敢有使坏之心,不过他对付白蛛女之时,使的是摄魂大法。
    此法乃是一种秘传异术,倘若控制了白蛛女心神,他就可以命白蛛女在他们走了之后,才杀死薛、齐等人。
    幸而金明池见多识广,一瞧那朱公明便是施展这等秘术邪法,赶紧出手点住他的穴道。
    白蛛女知觉一失,自然而然不再受摄魂大法的影响了。
    金明池正要弄醒了朱公明,忽然听到纪香琼娇柔的声音,从后窗那边传来,只听她叫道:“哎呀,我怎的绕到后面来了?”
    声音方自传入,金明池怕被她见到,一伸手挟起朱公明,迅即跃出厅外。
    后窗响了一声,却是纪香琼把窗户打开,轻轻跃入厅中。她一直走到白蛛女身前,凝神一瞧,当即晓得她那一处穴道被制。
    原来她和金明池相处了这一阵时光,已学晓了他的点穴手法。
    她一点也不慌忙,亦毫无惊讶之色,先从身上取出一支金针,扬手刺入白蛛女颈后的一处穴道。
    然后才出手拍活她的穴道。
    白蛛女呻吟一声,举手摸住额角,道:“啊,琼姊姊,我觉得有点头昏。”
    眼睛一转,突然惊叫道:“哎哟,金明池和朱公明呢?”
    纪香琼道:“你不要慌,想想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蛛女直着眼睛想了一会,可就记起自己碰上朱公明那对怪眼之事。
    她骇然道:“刚才朱公明摇身一变,变成了万孽法师,把我弄得迷迷糊糊,但忽然又失去了知觉。”
    这些话旁人听了决计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纪香琼却好像很了解,微笑颔首,道:
    “那是朱公明修习的摄魂大法,你还记得你以前控制部属的方法,也是心里想着万孽法师,使自己变成他的化身一般,才命令得动那些人,这个道理和朱公明使用的手法一样,假如不是金明池的机警,立时点了你的穴道的话,你就会不由自主地听从朱公明的吩咐,放出黑神蛛,害死了所有的人。这一下诡计是朱公明最后一次反击的机会,幸而被金明池破去,从今以后,朱公明永远也不能害人了。”
    白蛛女道:“那么他现下在那儿呢,方锡为何也不见了?”
    纪香琼笑道:“你到房间瞧瞧就明白了。”
    白蛛女放步奔入房间,残灯之下,但见方锡、薛陵、齐茵都瘫在椅上,双目紧闭,失去了知觉。
    白蛛女骇然叫道:“方锡,你怎么啦?”
    过去一摸,知道他还活着,这才略为放心,又摸摸薛、齐二人,见他们全无知觉,心中甚是慌乱。
    她转眼一瞧,纪香琼已走入房内,当下连忙向她询问。
    纪香琼说道:“金明池带着朱公明逃跑了。”
    白蛛女又是一楞,道:“他们逃跑了,为什么呀?”
    纪香琼道:
    “因为朱公明有一宗秘艺,金明池非得到不可,所以让他活命,以作交换条件。”
    白蛛女惊道:“天呀,薛大哥和齐姊姊知道了之后,不活活气死才怪。”
    纪香琼沉吟一下,道:“气死不气死还是其次,但最可怕的是另外一宗事。”
    白蛛女奇上加奇,惊中更惊,道:“还有什么事啊?”
    纪香琼道:“由于朱公明竟然炼有那等绝艺,我就不能不想到万孽法师可能亦得到那两大异人的秘笈。这等神功秘艺,自然要从年轻时炼起,像朱公明那等人物,举世罕见,也由于年龄过大,所以炼成四成功夫,但仅仅是四成功夫,已经如此厉害,若是炼得出七成,岂不是连金明池他们都不是敌手了,假如万孽法师已找到人选,全力修习这等最上乘的武功,一旦成就,便是天下无敌之人了。”
    白蛛女怔怔的听着,这时忽然插口问道:“为什么朱公明那么身手高强之人,也炼不成功夫呢?”
    纪香琼道:“最要紧的是他以前扎的根基不对路,须得大加修改,或是另起炉灶,其次,他年纪既大,一定娶过妻子,甚至有许多女人,这炼武之事,最忌女色,他年纪那么大了,被女色戕贼过,当然很难进窥最上乘武功的境域了。”
    白蛛女恍然地哦了一声,说道:“假如万孽法师那个老贼已训练出那等高手,我们这一回到洪炉□区,岂不是等于送死?”
    纪香琼道:“正是如此,你说这件事可怕不可怕?”
    她沉吟一下,忽然长长叹息一声,说道:“白妹妹,你一生很少在人世中出现,所以心地纯洁,天真尚存,假如我能够变成你,那真是太幸福了。”
    她忽然说出如此感触之言,白蛛女可也体会出她心情沉重万分,必定有重重隐忧,难以解决。
    她没有一点法子可以帮助纪香琼,只好十分同情地道:“纪姊姊,你不要想太多就行啦!”
    纪香琼苦笑一下,随即振起精神,道:“白妹妹,你颈后有一枚金针,现在可以取下来了。”
    白蛛女伸手一摸,讶道:“这支金针干什么用的?”
    纪香琼叫她坐稳,说道:“此针有破除朱公明摄魂大法的力量,现在已经不妨事,可以拔下来了。”
    白蛛女如言拔下金针,突然双目一闭昏迷过去。
    纪香琼取回金针,举步走出厅外,但见那宽大的院落中,一道白影正在迅快盘旋急走。
    院子的地面上摆放着许多白色竹子,错落不齐,那道人影在这些白色竹子之间转来转去。
    她姗姗举步走过去,连转几转,便迫近那条人影。
    她等了一下,那道人影突然向她奔来,但却迅快从她身边掠过,好像全然没有瞧见她一般。
    纪香琼伸手一把拉住那人,说道:“明池,你上那儿去呀?”
    金明池胁下还挟住朱公明,纪香琼一拉之下,他便停止脚步,转眼四望,面上露出茫然之色。
    似是没有瞧见身后两三尺远的纪香琼,口中应道:“是阿琼么?你在那里?”
    纪香琼口中应道:
    “你带了朱公明逃走,自然惹翻了薛陵和齐茵,从此变成不共戴天的死敌……”
    她一面说话,一面取出金针,默运玄功,随即出手,但见金针一闪,已深深插入朱公明天灵盖上,只露出一点点针头。
    朱公明尚在昏迷之中,是以动也不动。
    纪香琼迅快伸手拔起金针,又先后刺入朱公明喉咙和胸口三处穴道,收回金针之时,玉面上已沁出汗珠,似耗去不少气力。
    她使用金针之时,口中还在说话,金明池只是侧耳而听,对于她的动作好像全不知觉。
    纪香琼刚刚说道“变成不共戴天的死敌”之时,金明池勃然大怒,道:“不要说了,我怕过谁来?”
    纪香琼用衣袖拭一下汗珠,柔声道:“好吧,你就算不在乎他们,但我呢,我怎么办呢?”
    金明池怒容满面,嘴巴张了几次,但终于没有说出难听之言,他神情一变,怒色已消,道:“我晓得此举很使你为难,但我没有法子不这样做,因为他用天痴翁、圆树大师两人合创的一种武功,叫做无敌佛刀,来交换他的性命。”
    他停歇一下,又道:“假如我得到这一路无敌佛刀,才是天下间真真正正的第一高手。”
    纪香琼见他没有发横喝骂,反而把内情坦白说出,芳心泛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悦,大感甜蜜,暗想:“他心中终于有我了。”
    只听金明池又道:“阿琼,你在那儿?怎的我总瞧不见你呢?”
    纪香琼道:“我就在你身边,你见到我便怎样呢?”
    金明池沉吟一下,说道:“若是从前的我,一定叫你现身,然后突然出手杀死你。”
    纪香琼听了这话,骇了一跳,面色发白,假如她不是那么爱他的话,她决计不会如此震惊。
    金明池又道:“现在我已狠不起心肠杀死你了,你出来见见我吧!”
    纪香琼那副灵活的头脑,自然而然地生出反应,暗念:他故意这么说,其实很可能是哄我出去加以杀害。
    此念方自掠过,却又想道:“不会,不会,他已对我生出情意,焉会杀我?”
    她取出火摺,打着之后,把朱公明双手的黑神蛛丝燃烧断,金明池似是感觉到有动静,咦了一声,道:“阿琼,你究竟在那里?”
    纪香琼收起火摺,脚尖踢倒两根竹子,金明池眼睛一亮,这才发现自己仍然在院落中。
    但刚才的感觉,似是已奔驰了几十里路。
    他转眼一看,道:“怪不得你在后窗出现,原来你已在这儿摆好了阵法。”
    纪香琼轻叹一声,道:“摆好阵法又有什么用处,现在还不是拆掉阵法了。”
    金明池目光四射,但见到处都是白竹,可就不敢造次,生怕目前虽是清朗明白,但一惹恼了她,或是强行逃走,又掉入阵法之内。
    当下柔声道:“他们还在屋子里是不是,还未知道这回事吧?”
    纪香琼道:“我就是怕他们晓得我曾用阵法困住你,才不敢救醒他们。”
    金明池道:“你怎知我会带走朱公明?”
    纪香琼道:“我隐湖秘屋历代以来,发明了无数奇怪物事,比方说早先我在屋外听你们说话,清清楚楚,我像是站在你们身边一般,所用的是一个漏斗型的器具,制作精巧奇妙,一时说之不尽。”
    金明池毫不关心这具窃听器,却道:“这样说来,你早就听知我和他的计划了,是也不是?但你为何不警告薛陵他们呢?”
    纪香琼看他一眼,暗想:“我何须警告别人,刚才不是已把你困住了。”
    但她懒得说出,只摇摇头,反问道:“你叫我现身,我已照做了,你想对我说什么呢?”
    金明池抬头向天,面色阴睛不定,变化甚是剧烈。
    过了一会,才道:“你跟我一道走好不好?”
    纪香琼叹口气,道:“不行,那样的话,阿陵和阿茵非恨死我不可了。”
    金明池面色一变,左手闪电般伸出,抓住她的手臂,冷冷道:“你若不跟我走,那就是说要帮助薛陵与我为敌了。”
    纪香琼双目一闭,面上露出悲哀的神情,幽幽道:“假如是这样,你打算怎样对付我?”
    金明池冷冷道:“我不怕他们,但你太聪明了,防不胜防,只好现在就杀死你。”
    纪香琼感到他指尖的力量加重了许多,胸口阵阵翳闷,心知他只要催动内劲,立刻可以制自己死命。
    在这等生死一线之际,她反而心情平静无波,亦无惊惧。
    金明池冷冷道:“你果真不怕死么?”
    纪香琼道:“怕也没用,何况我很愿意死在你手中。”
    金明池皱起眉头,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纪香琼道:“懂不懂都没有关系,反正我斗不过你。”
    金明池不悦道:“你明明智慧高我一筹,却故意取笑于我,哼!难道我连这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么?”
    纪香琼叹口气,睁开眼睛,眸子中射出奇异的光芒,道:“信不信由你,但我的确斗不过你。”
    金明池是何等厉害的脚色,听她如此再三的说,登时明白她的意思,饶他为人自私之极,又寡情薄义。
    但这刻也不由得被她深情所动,松开五指,道:“你不是斗不过我,只是不愿意和我斗罢了。”
    他望住她那凄然的面庞,又道:“你还是跟我走吧!”
    声调已经放得很柔和。
    纪香琼摇摇头,道:“我不能跟你走。”
    金明池被她弄得莫名其妙,不由得又恼火了,道:“不跟就拉倒,嘿,嘿,我还以为你愿意嫁给我……”
    纪香琼大受刺激地变得十分苍白,身子摇晃几下,有气无力地道:“你又没说过要娶我,所以我才不能跟你走呀!”
    金明池伸手扶住她,问道:“你没事吧?”
    纪香琼甜甜一笑,道:“我还支持得住。”
    金明池这才道:“我当然要娶你为妻。”
    纪香琼轻轻道:“得到你这一句话,我这一辈子就没算是白活了。”
    金明池道:“不要说得这么严重,也许将来你觉得我毛病很多,使你十分心烦,直后悔以前为什么肯嫁给我。”
    纪香琼泛起甜甜的笑容,道:“我从来没听过你说出如此俏皮的话,天啊,我真想放声大笑一场。”
    金明池道:“我们到别处去,那怕你笑破肚皮也行,现在我们还是走吧!”
    这一回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了,谁知纪香琼突然悲哀的叹口气,道:“我还是不能跟你走。”
    金明池顿时火冒三千丈,跺脚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纪香琼道:“假如你想炼成无敌佛刀,你还是自己上路的好。”
    金明池面色一沉,道:“我明白了,在你心中,薛陵他们仍然比我重要,对不对?”
    他眼中已露出凶光,大有杀人见血之意。
    纪香琼缓缓道:“你一定要迫我说出真话么?”
    金明池一听这里面真有文章,登时提聚全身功力,准备一听到恼火之时,把她立毙掌下,然后进屋把薛、齐等人通通杀死。
    他口中道:“当然啦,你不说出实话,我岂能死心塌地的走开?”
    纪香琼叹一口气,道:“那么我只好说出了,我自知阳寿已尽,再也活不上三五个月,所以我想趁未死以前,尽力替你们安排安排,让你顺利的学成无敌佛刀,也让阿陵他们得报亲仇,同时又设法不让他们死在万孽法师手中。”
    她这番话宛如轰雷贯顶,金明池顿时怔了半晌,才歉然道:“我一点也不晓得,莽撞无礼之处,望你不要见怪。”
    纪香琼微笑道:“你是个很倔强的人,这一生必定没有说过这种话,但我却亲耳听到,当真是死也瞑目了。”
    金明池忙道:“难道连一线机会也没有么,我们去找个精通医道的大国手。”
    纪香琼笑道:“不是我夸口,当今之世,若论医药之道,除了万孽法师之外,就没有别人可以跟我比了。”
    金明池灵机一动,问道:“夏侯空呢?他想必有法子帮忙?”
    纪香琼突然陷入沉思之中,过了许久,才回复常态,徐徐道:“不错,只有他能挽救我的性命。”
    金明池大喜道:“行啦,我们这就去找他。”
    纪香琼摇头不语,金明池道:“怎么,他除非不要性命,不然的话,我就有法子教他就范。”
    纪香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对我情深一往,假如你以武力迫他,他多半愿意陪我死去。”
    金明池倒抽一口冷气,想起那个博学多才,脾性古怪的夏侯空,觉得她此言不假,当真有此可能。
    假如是那样,则自己除非也死了,才能在阴间夺回纪香琼,他略略一想,可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纪香琼微微一笑道:“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金明池道:“你说吧,我难道还能不答应么?”
    纪香琼道:“这可说不定了。”
    金明池大感兴趣,道:“什么事,你说出来听听。”
    纪香琼道:“我有法子找到夏侯空,但假如他一定要我嫁给他,才肯全力救治,在这等情况之下,我若然想活,自然得答应他的条件……”
    金明池面色一沉,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纪香琼安祥如故,道:“我算准事情定将如此演变,所以跟你商量一下,我们的婚约改动一下,也请你耐心等待一段时间,我下一世才嫁给你行不行?”
    金明池肩头一皱,道:“我听不懂。”
    纪香琼道:“我说我的这一生嫁给夏侯空,下一世为人才嫁给你,行不行?”
    她一本正经的说,毫无丝毫开玩笑的意味。
    金明池只好也郑重其事地问道:“我要等多久?”
    纪香琼道:“大概是在你无敌佛刀练成功的时候。”
    这话荒诞无稽之极,金明池道:“难道你很快就死了,而又借□还魂来嫁给我?”
    纪香琼道:“差不多是这样,只不过我和你相见之时,样子相貌全无改变,并不会变成一个母夜叉。”
    金明池呐呐道:“这……这怎么可能呢?”
    纪香琼道:“假如你答应了,自然是可能的事,不然我费这许多口舌干什么?”
    金明池叹口气道:“好吧,老实说我根本搅不清楚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纪香琼道:“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我下一世嫁给你之时,仍是处子之身。”
    金明池笑一笑,道:“这倒不是最重要的问题,不过我弄不懂的是你既然很快就死了,也就是说夏侯空救你不活,然则你何必答应他呢?再者,我修习这门奇功秘艺,得须三年时光,这两三载中,你的游魂在何处暂居?”
    纪香琼道:“这个谜等以后才告诉你,此举我也可以了却夏侯空的一段情,唉!但愿皇天保佑我成功。”
    她伸手推推金明池,道:“你去吧,一路上须得小心这朱公明的诡谋毒计。”
    金明池想了一下,道:“假如我顺利拿到秘笈,便在洛阳龙门潜溪寺借居隐修,你到时可去找我,假如我已重入江湖,自然更容易找到了。”
    纪香琼点点头,指住朱公明,道:“他已被我以金针之术,废去了一身武功,免得你手法太过霸道,使他感到完全绝望,生出与你偕亡的毒念。”
    地想得如此周到,金明池当然十分欢喜,她又取出一块玉□,交给金明池,说道:
    “你们分手之时,可把此物送给他,嘱他妥为收藏,他定必询问原因,你便告诉他说,这是我的意思,因为他不久即将被阿陵阿茵找到,到时献上玉□,可以得到爽快一死,不必受那凌迟之罪。”
    金明池收起王□,问道:“你有把握抓到他么?”
    纪香琼微微一笑,道:“你最好不要打听,否则又不免会卷入是非之中了,对不对?”
    金明池一心一意想得到那“无敌佛刀”绝艺,当下伸手与她相握,柔声道:“我去啦,你好生保重玉体,万勿爽来生之约啊!”
    纪香琼怅惘地道:“你也一路小心才好,祝你一切顺利,炼成绝艺。”
    金明池一耸身,踏屋而去,不久,已失去影踪。
    纪香琼收拾起白色竹子,先入屋把白蛛女弄醒,道:“奇怪,李三郎跑到那儿去了?”
    白蛛女刚才一拔金针,便昏迷过去,这刻回醒,在感觉中只像是眨一下眼睛而已。
    当下道:“他会不会碰上金明池而被害?”
    纪香琼大有深意地道:“我们得查看一下,你到各处瞧瞧,我在这儿保护他们。”
    白蛛女起身欲行,纪香琼道:“白妹妹,请记住一件事,那就是假如你发现李三郎全然无事,千万先别惊动他,在暗中查看个明白,瞧瞧他因何没有回到此处,我想一定大有内情,我们不可不小心点。”
    白蛛女怎知她肚子中有许多古怪,答应一声,跃了出去。
    过了许久,白蛛女急急奔回来,叫道:“纪姊姊,不好了,李三郎要自杀。”
    纪香琼心想这才是最好不过之事,不过万勿当真酿成惨剧才行。
    于是问明下落,说道:“白妹妹,你得在此守候,我去瞧瞧。”
    她早就猜出李三郎是和白英在一起,奔到卧房,但听阵阵惨厉的呻吟声传了出来。
    纪香琼奔入去一瞧,但见白英身上衣服已扯破了大半,头发蓬松,满头满身都是汗水。
    现下似是穴道被制住,光会呻吟喊疼,已不能动弹。
    李三郎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他坐的姿势僵硬如木人,双目紧闭,显然已失去知觉。
    纪香琼从怀中掏出金针,玉腕连颤,分别刺了白英胸腹三处大穴,白英顿时松一口气,停止了呻吟之声。
    纪香琼才伸手拍活李三郎身上穴道,说道:“听白姑娘说你想自杀,是也不是?”
    李三郎望着白英,面上犹有恐怖之色,说道:“不错,在下见她实是忍受不住,迫不得已只好动了杀死她的念头,自然在下也得陪她一道到黄泉去。”
    纪香琼道:“不用着急,让我瞧瞧她究竟中了什么毒?”
    李三郎道:“在下真该死,竟忘了向姑娘求救。”
    纪香琼道:“你先解开她的穴道,让我诊察脉息。”
    李三郎如言施为,口中道:“姑娘真行,刚才在下点了她许多处穴道,仍然不能使地昏迷而免去痛苦,但姑娘的金针一落,她立时就安静了。”
    纪香琼查看一阵,取出三瓶药丸,每样倒了一粒,一红一白一绿,颜色全然不同。
    抬头向李三郎说道:“我这三粒药丸,足可以暂时保住她的性命,遏止毒力为害身体,虽然不是马上痊愈,但回醒后已没有痛苦了。”
    李三郎下拜道:“承蒙姑娘赐以灵药,等如救了我们两条性命,此恩此德,天高地厚,不知如何方能报答?”
    纪香琼道:“三郎起来,这样说法岂不是太见外了?”
    她等三郎起身,这才把丹药纳入白英口中,片刻间,白英睁开双眼,见了李三郎,登时流出眼泪,叫道:“三郎,三郎,疼死我了。”
    纪香琼笑道:“现在还疼么?”
    白英转眼一瞧,但见一个清丽绝俗的美女站在床边,满面含笑,不禁哟了一声,道:
    “姑娘是谁?”
    李三郎道:“这位就是智慧盖世的纪香琼姑娘,天下间只有她有本事化解朱公明的毒药,刚才全蒙她及时赶到,我们才没有送了性命。”
    纪香琼道:“白英姑娘,你虽是受了不少苦难,但却试出了李三郎对你的真情,他几乎就下手杀死你,因为他不忍见你如此痛苦,只等你一死解脱之后,他也陪你一道死,因此,你纵是受了不少苦难,也是值得。”
    白英喜极而泣道:“三郎啊,你竟不嫌弃我是残花败柳之身么?”
    李三郎道:“你心中万勿存有这种念头才好。”
    纪香琼轻咳一声,道:“恕我失礼插嘴,我想问一问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李三郎道:“在下已极厌倦江湖生涯,假如可能的话,我想带她回返杭州,拜见过双亲,正式结为夫妻。”
    白英的泪水直涌而出,她乃是欢喜得流泪。
    纪香琼道:“既是如此,你们便返杭州去吧,至于她体内的毒性,也不算什么难题。现下我再赠药三丸,你们好好收藏起来。二十年后,不管身体是否发生异状,都照样服下,可保终身无事,你们最好现在就上路回返杭州。”
    李三郎道:“在下还须拜辞过薛爷。”
    纪香琼道:“不用啦,朱公明失踪之事,定必惊动官府,你们还是速速返回杭州,安份隐居的好。”
    李三郎迟疑一下,道:“还有齐姑娘,在下须得找她说个明白。”
    纪香琼笑道:“现下他们都中了朱公明迷药,须得十二个时辰之后,方始回醒,有什么话,将来再说,反正他们都认得你家,日后自会相访。”
    李三郎道:“既是如此,在下就此拜别了。”
    纪香琼含笑道:“三郎携眷返家,从此江湖上又少了一位侠士踪迹,祝你们白首到老,多子多孙。”
    李三郎带了白英,越屋而出,迳返杭州故居,此处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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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且说纪香琼和白蛛女二人合力把昏迷中的三人带走,同到赁居的住宅中,分别安置好,纪、白二女亦各自就寝。
    直到翌日午夜时分,薛陵等三人方始同醒,睁眼一看,灯光满室,另外两榻上的人也欠伸而起。
    大家愕然相顾,纪、白二女听到响声,走了进来,薛陵叫道:“琼姊,这是怎么同事?。”
    纪香琼道:“你们自昨夜昏倒,至今已足足过了十二个时辰,金明池带了朱公明远走高飞,不知所终。”
    薛、齐二人一同跳起来,忽觉头晕眼花,又都废然坐回床上,薛陵频频太息,齐茵则低声咒骂。又忍不住珠泪纷洒。
    两人都失望痛心之极,恨不得立时找上金明池,拚个你死我活。
    纪香琼等了片刻,待他们情绪略略平静了一点,才道…,“金明池贪得绝世之学,便用朱公明的迷药,把你们数人迷倒,我见他没有伤你们性命之心。所以任得他施为。如若他敢伤害你们,我肯放过他们才怪呢?”
    齐茵道:“这么说来,琼姊竟是知道他使用迷药暗算我们了?。”纪香琼道:“不瞒你们说,我早就推测出此事必有变化,细心一想,此举虽然延误了你们手刃仇人的时间,但朱公明将逃不出我的掌心,不必挂虑。除了这一点令人不欢之外,金明池此举于大局却甚为有益,亦迫得你们不敢不力求上进,增加许多胜算之机。”
    薛陵听得头昏脑胀,呻吟一声,道:“琼姊之言,恕小弟全不明白。”
    方锡也道:“纪姑娘的玄机,实是令人莫测。”
    齐茵道:“我懂,琼姊的意思说,朱公明决计逃不了,只不过让他暂时多活一些时候,但此举却对我们大有益处,对不对?。”
    纪香琼道:“正是如此!。”
    薛陵长叹一声,心痛如裂。世间之事,他都觉得毫不重要。只有手刃血仇,才是不能延迟片刻的大事。
    但纪香琼却说什么于大局有益的话,使他心愿难偿。
    这种痛苦,实是难以忍受,可是他乃是重义尚情之士,纪香琼既是他的结盟大姊,岂能对她口出怨言?
    齐茵柔声道:“阿陵。别难过,琼姊姊料事如神,你向来是最佩服她的。她既然说朱公明一定逃不掉,决计不假,我们迟一点报仇,又有何不可?。”
    薛陵摇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要知他本已为了血仇未报而悲痛,这刻听到齐茵柔声劝解,不由得想起自己不能离开她之事,更是痛苦难当。
    这时,他还能说什么话呢?但觉古往今来,天下间最不幸的人就是他。
    斗然间一阵叩门之声,使所有的人完全楞住。现下已是三更半夜,假如是李三郎来的话,决不会叩门。
    那么来者是谁?莫非是公门之人,为了朱公明之事,搜到此处?但这想法也大无稽了,公门之人,焉能找到此地?
    纪香琼忽然微微一笑,道:“白妹妹,烦你出去开门,把客人一齐带来此房相见。”
    白蛛女应了一声,正要出去,纪香琼又道:“白妹妹,他见到你,一定觉得很惊奇。你不妨跟他开个玩笑,就说万孽法师恭候他的大驾。”
    白蛛女童心犹在,一口答应了,疾奔出去。迅快打开大门,但见一个三旬左右,斯文清秀的书生站在外面。
    他一见白蛛女满头白发,碧眼萤萤,果然大吃一惊。
    白蛛女冷冷道:“老师父正恭候大驾!,”她在洪炉秘区之时,人人都称万孽法师做老师父,所以她顺口说出。
    那文士面色大变,一片灰白,眼睛睁得大大的望著她,不时有凶光闪过,但他终于没有任何动作,只道:“好极了,纪香琼也在里面么?”
    白蛛女道:“当然啦,你进去瞧瞧便知道了。”
    他们进入屋内。穿过前一进,踏入院中,但见一个房间门户洞开,却黑漆漆无光线透出白蛛女走到门口,向房内一瞧,但见纪香琼站在门口数尺之处,登时会意,侧闪数步,向那文士招招手,道:“来呀,就在这个房间内。”
    那文士迟疑了一下,这才举步走去,到了门口。突然灯光大亮,但见纪香琼俏生生站在门口。
    他两道目光,从头到脚打量她一遍,才道:“真的是你!”
    目光一闪。向房内望去,见到薛陵、齐茵他们,不觉舒一口气,道:“你可真把我骇个半死啦!”
    薛、齐二人见过此人,都点头打招呼。
    纪香琼又介绍方锡,向方锡道:“这一位是夏侯空庄主,乃是万孽法师最得意的门人。
    但当日他的十三院文武大阵被我破去之后,已是万孽法师欲杀之人,是以被迫叛离师门。”
    方锡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因为他一听是万恶派之人,已经头痛,又知他是叛徒,更加感到难受。
    当下只好淡淡说一声“久仰”的话。
    夏侯空目光早已就凝定在纪香琼面上,痴痴地望了一回,突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
    此学自然极是放肆轻薄,薛陵怒哼一声,方锡也气得满面通红。但奇怪的是纪香琼全不抵抗,任他拿著一只手,自己却往旁边的椅于坐下。
    他们再看下去。才知那夏侯空竟是诊看脉象,面容十分严肃。当下方知错怪了此人,齐感到有点抱歉。
    过了一阵。夏侯空放开手,长长叹息一声,道:“纪姑娘,你最多再活上三五个月就大限将临了。”
    众人都惊得跳起身来。
    齐茵道:“夏侯空,你敢胡说八道,咒我琼姊姊快死么?哼!哼!提防我一怒之下,割掉你的舌头。”
    薛陵道:“无稽!无稽!琼姊姊分明还好好的。”
    纪香琼举手阻止他们说话。
    接著招手叫白蛛女过来,向夏侯空介绍过,他们这时才知道曾是同门,都是万孽法师亲传弟于。
    纪香琼道:“你瞧瞧白妹妹的头发和眼珠子,是用人力药物改变的?抑是天然生成?”
    众人见纪香琼特意向他提出这个问题,可知他定是精通医道药物之人,当下都不敢则声。
    那夏侯空先审视白蛛女的眸子,初时远看,后来还把眼皮翻起来细察。接著又察看她的头发,拔了一根下来,轻轻拉扯试验弹性,又放在嘴里,好像尝尝味道。
    弄了许久,他才说道:“依鄙人之见,这头白发非是本来之色,实是用药物内服外敷,自婴儿之时即已使用药物,是以变成白色。”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至于她的眸子,却本是碧绿色,但练过功夫之后,发出光芒,令人觉得好像不是本色。”
    纪香琼道:“我也是这么想,但未敢断定。至于你也这么说,可见得必无差错了。”
    她转眼望住白蛛女,又道:“白妹妹,这样说来,你根本不是中华人氏,将来大局一定,可到西域查访你的族人。”
    稍顿又道:“这个心愿恐怕不易达到,因为西域地方辽阔无比,异族甚多。你又全无记忆或是什么信物作为线索,实在根难猜测。”
    白蛛女黯然道:“那么我永远见不到我的爹娘了。”
    纪香琼想了一下,道”“这也未必完全绝望,等你们杀死了万孽法师之后,或可搜寻出一些物事,供给推测追查的线索。“夏侯空骇然道:“纪姑娘,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纪香琼道:“我说杀死万孽法师。”
    夏侯空道:别提啦!他老人家已能长生不老,道行高强,法力无边,世上已经没有人能杀得死他。“纪香琼道:“这事用不著你管啦!我打算趁还有几个月的寿命,先去杀死万孽法师。”
    夏侯空道:“几个月的时间如何够用?”
    薛、齐等人都惊叫出声,齐茵跳落地,跑过去搂住她,道:“琼姊姊,你真的只有几个月命?”
    纪香琼道:“夏侯空庄主医道比我还要高明,这话当然不假。”
    薛陵也忘了自家的痛苦,奔到她前面,急急道:“难道就没有挽救之法么?夏侯空接口道:“有是有,但只怕她自家不愿意治,旁人也是无法勉强。”
    薛陵忙道:“琼姊,你难道真不想治了?”
    纪香琼道:“我自然想治,可惜终是治不成。”
    这话连夏侯空也听不懂,更别说旁的人了。
    齐茵道:“夏侯先生,你定要帮琼姊的忙,救她一命才行!”
    夏侯空淡淡道:“假如鄙人袖手不管呢?”
    齐茵跳起身,伸手抓住他胸口,厉声道:“你救不救,不答应的话,我先杀了你!”
    夏侯空既不挣扎,神色亦丝毫不变,也没有开口,薛陵忙道:“阿茵。岂可如此对待夏侯先生?这等事岂是强迫得来的呢?快放手,咱们好好商量:齐茵依言放手,夏侯空却淡淡道:“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假如纪姑娘答应嫁给我,我自当尽心尽力,救治她的性命。假如她要嫁给金明池,我定要袖手不理,总而言之,金明池这回一定赢不了我啦!”
    众人都听呆了,齐茵首先怒声道…
    “反正你如是不出手救助琼姊姊,我先取你性命。”
    夏侯空笑道:“欢迎之至!”
    齐茵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夏侯空道:“说不定,或者到时嘴硬心软,下不了手。”
    他一味出言激那齐茵,人人都觉得奇怪。
    方锡道:“夏侯兄可曾知道金明池已远远离开,不知所终之事?”
    夏侯空道:“鄙人尚未听闻,多谢方兄赐告。”
    他顿时变得十分欢颜,问道:“纪姑娘,你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么?”
    纪香琼点点头。道:“他受朱公明贿路,两人一同远走,我这一生都不要再见到他了!
    l薛陵感到她这话说得很重,心中不安,忙道:“金兄此举虽然不对,但假如琼姊姊有法子追回朱公明,金兄之事不宜再放在心上,何必说到这一生都不见他的话呢?”
    纪香琼面色一沉,说道:“我已立过誓,这一生永不见他,更不会嫁给他,反正我誓言已发,决难更改的。”
    夏侯空更加欢欣,但觉前途光明。希望无穷,当下道:“万望纪姑娘恕我早先得罪之言,你目下须得立刻动手医治,迟一日便添一分危险,尤其是不可能再用脑筋,耗费心力。
    如若前赴洪炉秘区,不出十日,你自家先得身亡。”
    薛陵道:“我们当然不让她去啦!”
    纪香琼面孔一板,道:“什么话?我是长姊,你是弟弟,阿茵是妹于,到底是你们管我?还是我管你们?”
    薛陵一怔。还待分辩。齐茵却长叹一声,道:“姊姊,何必要难为我们呢?假如你为我们之事,耗尽心力而死,我们难道就能独生不成?”
    纪香琼冷笑一声,道:“我这个人固执得很,你们去的话,我也非去不可?”
    薛陵为难地道:“这个……这个……”
    方锡立刻接口道:“既然如此,薛兄和齐姑娘都别去,小弟自信尚可应付。”
    薛陵道:“这怎行?我们都得一齐行动。”
    齐茵忙道:“方兄,你能不能稍延行期,等姊姊医治好了,咱们才动身?”
    方锡面有难色,道:“不是小弟不肯答应,而是此事另有苦衷!”
    齐茵道:“方兄的苦衷能不能告诉我们?”
    方锡沈吟未语,薛陵已道:“方兄不用说了,小弟一定陪你同行。”
    纪香琼接口道:“那就大家一齐去吧!”
    薛陵被她一迫,不觉脱口叫了一声“琼姊”,接著叹息一声,道“琼姊,夏侯庄主说过,你须早早疗治,方能得亨天年。这次前赴洪炉秘区,只怕不是十天之事,你何苦定要前往,使小弟情义难以两全呢?”
    夏侯空忙道:“是啊!鄙人刚才说的话,字字不假,纪姑娘自家亦所深知,快计不是危言恐吓,纪姑娘,你又何必叫薛兄为难?我们走吧!”
    纪香琼微微一笑,道:“你敢劝我走?须知万孽法师查出你们反叛之事,定必立刻动身来取你们的性命!”
    她说的“你们”,自然是指夏侯空和白蛛女二人,她接著又道:“因此,我们非得先去诛灭万孽法师不可!”
    夏侯空不觉怔住,胸口充满了甜蜜柔情,心想:“原来她坚持要去,竟含有为我著想之意在内,我万万想不到今日垂手而得到她的芳心。”
    只听纪香琼又道:“夏侯兄,须知万孽法师神通广大,又占有天时地利人和,若让阿陵他们前去,直如以卵击石,徒然自取灭亡,只有我们也跟去,才有一拚的希望。”
    夏侯空想也不想,就点头道:“这话不错,那洪炉秘区地域辽阔,晴雨难测,他又豢养著许多奇形怪状的人兽毒物,如若他们冒然前往,只怕凶多吉少!”
    纪香琼道:“既是如此,你也认定他们没有牵掣万孽法师之力,因此,你并不打算让他们缠住万孽法师,使他不暇抽身来收拾你的主意了?1夏侯空道:“当然不是……”
    纪香琼紧紧迫问道:“那么你竟有本事抵御万孽法师的严惩么?”
    夏侯空沉吟一下,才道:“你究竟要我说什么?”
    纪香琼道:“你若不能抵御万孽法师,而又不是安著利用阿陵之心,那么你坦白告诉我,何以你竟十分关心袭击万孽法师之事?”
    夏侯空瞠目片刻,才道:“我叛离万恶派,虽说是被迫使然,但于情于理也是不合,你何忍要我泄露老师父秘密呢?”
    纪香琼道:“就算此事使你负疚甚深,我也得迫你说出!”
    众人一听其中大有文章,都大感兴趣,凝神聆听。
    夏侯空轻叹一声,道:“你真会迫人,好吧,我告诉你们……”
    一顿又道:“在最近的三两年之内,老师父绝不会离官外出。这是因为他正倾全力训练几个年轻的武功高手,他必须全神贯注,片刻不能稍懈。这几个武功高手一但修炼成功,万恶派行将举世无敌,恐怕连你们的师父那等旷世高手,亦无法胜得过他们!”
    齐茵最是敬服她师父,所以忍不住冷笑,道:“我师父早已修成金刚不坏之身,天下间无人能与她匹敌,几个毛头小伙子能有多大气候?竟敢和她老人家相提并论?”
    夏侯空耸耸肩,道:“你若是不信,那就算了。”
    纪香琼沉吟一下,道:“阿茵,姑不论此事的真假,但至少万孽法师成功的话,那些武功高手们一定不是我们所能取胜的,这一点你当必相信。”
    齐茵寻思一下,点了点头,纪香琼又道:“若是如此,我们势必惊扰到闭关潜修的老前辈,这一来我们既于心不安,复又大显著无能了。”
    一顿又道:“假使夏侯空所说的话全然不假,则我们有两个结论,一是大家暂时都可以不去找万孽法师,因为万孽法师既然不会离开魔官,白妹妹和夏侯兄的安全暂时就没有问题。”
    她的话声略顿,却瞟了方锡一眼,这一眼已表示出她指破了方锡刚才难言的苦衷了。她吸了一口气,才又说道:“第二个结论,就是我们须得设法在这三两年之内,使武功增加数倍,得以制敌取胜,让万孽法师大大的震惊失措。”
    这一番计议当然是上佳之策,但行得通行不通呢?众人均泛起疑念。
    夏侯空兜头拨来一盆冷水,原来他说道:“这增强武功之计,百分之百的行不通,试想三两年之内,谁能把武功增强许多?”
    方锡颔首道:“这话甚是。”
    纪香琼却轻笑一声,道:“方兄第一个不该承认这话,据我所知,你近日武功精进,增强了许多,三两年后,定与如今判若两人。”
    方锡瞠目道:“纪姑娘真是活神仙了,请问你如何得知的?”
    纪香琼道:“那一日在齐家庄,你和金明池在拚斗内力,阿茵妹子故意暂不出手,让你吃足苦头,这件事你当然记得清清楚楚。”
    方锡道:“兄弟自然没有忘记。”
    纪香琼道:“阿茵胸中所识甚博,当时一瞧你内力虽是及不上金明池,但意志坚强勇毅,韧力过人。当下便想到可以趁此良机,让你练成*借物传力『的奇功。其后果如她所料,你终于达到此一境界。”方锡起立向齐茵躬身道:“兄弟竟不知姑娘有意成全,大是愚味,既感且愧。”
    齐茵忙道:“方兄说那里话来。”也还了一礼。
    纪番琼道:“方锡,你当必也知道这一门功夫,虽入上乘,但还算不是什么绝世神功,武林之中,许多家派都有这等心法,不难练成,是也不是?”
    方锡道:“是的,兄弟晓得。”
    纪香琼道:“但贵派自古以来,很少人能炼的成这一门功夫,对也不对?”
    方锡点头道:“正是如此!”
    纪香琼笑道:“世上之事,向来很难十全十美,贵派独步天下的内功心法,能提一口真气,在空中转折自如,这是武林任何家派也难能办到的。”
    稍停,继续道:“但正因此故,贵派对于这一门须得脚踏实地的借物传力功夫,最难炼得成功。若非当日金明池那般相迫,使你用尽全身的意志和气力,苦苦支撑下去。你的真气就无法透连过某一处秘穴奇经,这种机缘自然是极罕得碰上,所以贵派少有人炼成。”
    方锡颔首道:“纪姑娘真是聪慧绝世,一切事物,到了你手上,一经推论,立证其理,你说得一点不错。”
    纪香琼道:“谢谢你的夸赞,但我却好像瞧见夏侯兄在皱眉头。”
    夏侯空在她背后,她其实瞧不见,但他果然是皱起双眉,他接口道:“你不该用脑筋耗心力,但你却偏偏用个不停。”
    纪香琼笑一笑,说道:“方兄,由于你打通了这一处平时决计用不上气力的经穴,顿时踏入更高的一层境界,此所以我不问你便知你最近功力精进极速,两三年之后,成就如何,实在很难估量。”
    一顿又道:“由此一例,可见其余,这也就是你不该承认夏侯兄之言的理由了。”
    方锡连应了两声“是”,立时紧紧闭口,决计听从纪香琼的计策。
    只听纪香琼又道:“阿陵和方兄等一同前赴大雪山金浮图,瞧瞧可以学到什么绝世奇功,我和夏侯兄走另一路。”
    “至于进攻洪炉秘区之事,可以延缓个两三年,我这就散布消息,说那金明池已得到『无敌佛刀』绝艺,正潜修苦炼中。”
    “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万孽法师耳中,他当然晓得无敌佛刀的厉害,所以更加用心督促手下,勤修苦习无疑,更不会离开魔宫了。”
    方锡首先领会用意,道:“很对,就这样办!”
    薛陵和齐茵不觉相视一笑。
    纪香琼瞧著他们,心中泛起同情怜惜之意,几乎要改变她一个计划。
    但事关重大,岂能因一时心软,危及大局?当下说道:“李三郎回杭州啦,你们不必管他了。”
    白蛛女不觉啊了一声,问道:“那个女的呢?”
    纪香琼道:“李三郎已送她回去。”
    神情口气之间却甚是冷漠。白蛛女见她好像无兴趣,便不再追问李三郎为何想自杀?那白英可曾得救等情。
    薛、齐二人听到李三郎,顿时生出反应,但纪香琼却不让薛陵有机会开口,于是说道:
    “我这次跟随夏侯兄离开你们,如是绝症能除,我便嫁给他。假如不治而死,自然没得说的。”
    众人听了,都泛起忧虑,气氛登时变得凄凉惨澹。
    薛陵向来是把别人之事看得比自身还重的人,尤其是纪香琼的事,更是关心,立时忘了李三郎,忧容满面,道:“琼姊,难道还有不治的可能么?”
    纪香琼道:“当然有啦!夏侯兄尽传万孽法师的医术,这一次无形中等如我们较量医药之道,假如他比我强,我就能活下去,假如他比不过我,我就活不成了。”
    白蛛女茫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方锡忙道:“这是说纪姑娘以她的医药之学的眼光,认为无法医治。但夏侯兄却认为可以医治,所以纪姑娘胜过夏侯兄的话,她便活不成了,反之,她就活了。”
    齐茵惊叫道:“姊姊,我本来望你智慧高于世间上任何人,但这一回我却望你输给夏侯兄,唉!我情愿叫他做姊夫。”
    纪香琼微微一笑,道:“现在也可以叫呀!”
    夏侯空喜出望外,朗声道:“鄙人纵是呕尽心血,也要把纪姑娘医好,诸位请放心。”
    齐茵安慰地笑一下,道:“夏侯姊夫比金明池好得多了,琼姊你这一生必很幸福很快乐。”
    纪香琼道:“好啦!闲话休提,我再吩咐你们几句话,就立刻动身离开,你们明天也须迅快行动,争取时间,早日炼成武功,去诛杀万孽法师。然后,阿陵还须对付金明池这一关。”
    她透一口气,才又道:“我有几只锦囊,阿陵一只,阿茵也有一只,须到期限,方可开拆。”
    “现在,你们听著,明天你们第一步,先返齐家庄,一路上可以传出讯息,说是马上就要前赴金浮图。”
    “各派高手得闻此一消息,不是赶到齐家庄会合,就是在路上等候你们。”
    “待到了齐家庄,见过义父,好好休息两日,也让阿茵和义父团聚一下。然后,你们就有得忙了。”
    她的话到此为止,自去隔壁房内,书写束帖,密封后写上开拆的时间。
    当她草拟妙计之时,薛,齐等人絮絮追问夏候空,将如何医治纪香琼?有多少把握等等问题。
    不觉已是五更,纪香琼把锦囊妙计分别交与他们三人,看他们各自藏好,这才告别要走。
    这时,人人都感到与她难舍难分,甚是恋恋,齐茵简直就哭起来,因为这一别虽是生离,但也可能就是死别。
    害得白蛛女也陪她流了许多眼泪。
    曙色之中,凄然离别,纪香琼瘦弱的身影,渐渐远去,齐茵不忍再看,一头扎进薛陵怀中,放声大哭。
    薛陵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涌出来,但鼻酸眼涩,十分难受。
    他本是极为重情之人,这等凄凉的别离,实在使他十分伤感。又听到齐茵白蛛女两人的哭声,不禁泛起了不祥之感,更是凄楚难禁。
    方锡看到他们这等手足骨肉般的深情,也感动得直想掉泪,这等崇高纯真之情,世间委实少见,在他更是难得碰上。
    这一霎那间,他也觉得好像是自家的姊妹远远离去,生死难明,于是,他终于忍不住涌出了热泪。
    四个人站在大门口,泪眼相看,谁也安慰不了谁。最后还是方锡深深叹息一声,道:
    “我们进去休息吧,被路人看见的话,不大好看。”
    说话之时,鼻音极重,好像患了重伤风一般。
    没有人觉得可笑,反而增加了伤感,但他们终于回到屋里,四个人挤在一个房间内。
    有的坐在椅上,有的睡在床上,不知不觉,大家都疲极入睡。
    中午时分,四人先后醒来,虽然还是疲困,但已没有再睡的意思。略一商量,收拾好衣物,齐齐出门,先去买了一辆马车和一匹坐骑代步,便开始走上归途。
    一路上齐茵、白蛛女同坐一车,同卧一室,方、薛二人轮流驾车,剩下的人就骑马而行路上并无耽搁,行程甚速,也传出了要赴金浮图的消息。不一日,他们已驰近齐家庄。
    齐茵十分兴奋,每当薛陵驾车之时,她总是到前座和他同坐,指点风景,谈笑不绝。
    齐茵忽然想起了纪香琼的锦囊,便问道:“阿陵,琼姊留给你的妙计,几时拆看啊?”
    薛陵道:“她注得明明白白,说是等到我艺成之日,方可拆阅,你的呢?”
    齐茵抿嘴一笑,道:“我不告诉你。”
    薛陵的心情十分沉重,因为齐茵越是与她亲近,他就越发想起李三郎,觉得愧对朋友,须得早早与她断绝才对。
    不过他内心却很愿意和她在一起,越亲蜜越好,这种内心中的矛盾使他十分难受,不由得长叹一声。
    齐茵讶道:“你为何叹息?”
    薛陵不敢说出真话,支吾道:“我觉得自古以来,时时发生情义不能两全之事,令人痛苦不堪!”
    齐茵道:“什么事是情义不能两全?”
    薛陵道:“我说不出是什么事,只不过忽然有此感触而已,或者因为担心琼姊的生死安危,所以生出种种古怪念头。”
    他一提起纪香琼的安危,齐茵顿时笑容尽敛,道:“唉!她大可怜了……”
    薛陵转目四顾,忽然道:“现在重来此地,景色如故,情况全非,想当年我单骑亡命,在夜间驰过这一大片青纱帐,心情之惶恐悲痛,难以形容,如今的心境,恰好相反……”
    齐茵道:“上一次我们和那一大群高手回来之时,心情就跟现下两样,何况你第一次正是亡命天涯之时。”
    薛陵道:“那朱公明真正可恨,他当年明明可以在路上狙杀了我,但他故意迫使我向齐家庄逃走,以便在天下英雄面前,取我性命,而又博得仁侠之名。他顺便又可以在暗中对付齐老伯,用心之险恶毒辣,当真是天下第一。”
    齐茵道:“提起朱公明,我可就恨死那金明池了,若不是他,我们早就手刃恶贼,报了深仇大恨!”
    她话声忽断,举手指往前方,叫道:“瞧,已见到庄子啦!”
    薛陵见她如此兴奋,当即扬鞭驱马,迅快驰去。不一会,已到了庄门,几个壮汉讶然向马车张望。
    齐茵已认出他们俱是齐家庄的人,前次已遭遣散,现下想是又被老父召回来,高兴地尖叫他们的名字。
    那些人这时已认出了齐茵,个个泛起欢喜兴奋的笑容,上前来牵马,有两个飞奔入去报讯。
    马车驶入庄内,薛陵等四人下了马车。方自拾级而上,厅门已奔出两人,一老一少。
    齐茵大叫一声,像乳燕投怀般扑入老者双臂之内。薛陵也过去拉住那个健壮少年,道:
    “阿平,你这一趟送讯够辛苦了!”
    许平笑道:“我走了许多地方,好玩极了。齐茵抱住她爹爹的脖子。忽然间哭起来。齐南山内心亦十分激动,但觉今日与爱女重逢,恍如隔世,辛酸往事,实是不堪回首。最可怜的还是这个刚刚长成的女儿,已经历了无数波折患难。他虽是老练之极的江湖道,这刻也不由得伤心鼻酸,老眼湿润,频频作深呼吸,以免掉下泪珠来。他总算很快就抑制住自己的情感,怜爱地摩娑女儿的秀发和肩背,柔声道:“孩子,别哭了,这些日子可苦了你啦!”
    旁边的人都不忍目睹耳听,各自别转头,眺望四周。许平眼睛鼓得大大的,分明也是极力忍住泪水,他一拉薛陵的臂膀,道:“叔叔,婶婶哭得好惨啊!”
    薛陵道:“她见到爸爸,心中很欢喜,并不是凄惨。”
    许平摇摇头,道:“她明明哭得很凄惨!”
    薛陵叹息一声,道:“这实在很难说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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