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虎三山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冤家偏路窄
    匆匆摇醒了睡得香甜的南宫羽,毒魄不等老友迷迷糊糊的发问,便三言两语把刚才发现的事实说了个清楚,这一来,南宫羽如何还有睡意?
    他陡的精神一振,翻身爬起,用一根手指望上点了点:“你是说,屠长青他们就在这里,就在咱们上头?”
    “嘘”了一声,毒魄道:“这还有假?不论是他们交谈的内容,那段一峰的名姓,完全和我们所了解的事情脉络相符,我再问你,南宫,姓屠的是否生了一张马脸,脸上有只极不相衬的大鼻子?”
    连连点头。
    南宫羽道:“没锗,他是一张窄长马脸,配一副又宽又塌的鼻梁毒魄笑道:“难怪你说过,见了他一次就能认出,屠长青这张脸儿,的确令人印象深刻!”
    南官羽提起他的枪囊,压低嗓门问:“屠长青一伙共有几个人?”
    毒魄道:“三员。”
    咧嘴一笑。
    南宫羽磨拳擦掌的道:“我操,正愁找他不着,鬼差神使的他却自己送上门来,毒魄,你说说,这不叫天意叫什么?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咱们辛苦一场,总不会只抱个鸭蛋回去吧?这才真是——”
    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赶忙改口问道:“对了,毒魄,你可搞清楚了,东西还在不在姓屠的手上?”
    毒魄道:“好像还在他手上,听姓屠的说,原准备和贾钊会合之后再商量出手的问题,贾钊没有到,大概也就暂且搁下来了。”
    南宫羽兴奋的道:“光景错不了,毒魄,我们上!”
    毒魄招招手,率先在前引路。
    两个人又沿着洼地一侧摸了去,来到近前。
    哈,林子里的那三位,仍还一个不停的在商议着“大计”哩。
    目光一闪。
    南宫羽悄声道:“你说得对,坐在石头上的那个就是屠长青本人!”
    毒魄道:“这老小子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南宫,要记住相机行事。”
    南宫羽笑道:“我知道,这一遭,煮熟的鸭子,可不能再叫它飞了。”
    于是,二人分左右,神色闲散的现身往前走去,瞧他们的模样,颇似了对郊游踏青而来的雅客,至于屠长青那一窝子又是什么看法,则为另外一码事了。
    首先是段一峰发现了他们,姓段的先是一愣,一愣之后随即变了脸色:“头儿,有情况——”
    坐在横石上的屠长青倒还沉得住气,他容颜不动的望了过来。
    眸瞳里的光芒既尖又利,完全不带丝毫“友善”的意味。
    旁边,长了个西瓜脑袋的许荣业已把手伸进怀中,一派随时准备出手的架势。
    距离对方五六步远的时候,毒魄停了下来,在类似的场合,他大多都要南宫羽开腔——横竖说来说去,十九免不了大兴干戈,又何苦浪费唾沫?
    南宫羽冲着屠长青遥遥拱手,掬一捧“和气生财”式的微笑:“久不相见啦,屠兄,近来可好?瞧你满面红光,眉带春风,大概又在哪里发财得意喽……”
    缓缓从横石上站起,屠长青双目不动,一个字一个字的迸自唇缝:“南——宫——羽!”
    南宫羽笑呵呵的道:“难得,难得,真个难得,没想到数年前与屠兄的一面之缘,犹未为屠兄遗忘,南宫羽何幸竟能受此抬举!”
    屠长青并不搭理南宫羽这番“过门”,只硬绷绷的道:“姓南宫的,你跑来‘三才埠’干什么?”,南宫羽嘿嘿一笑,随又板起面孔,故意摆出一副不大高兴的神情:“屠兄,你怎的一开口说话就走了样啦?我又没得罪你,这岂是对待老朋友的道理?”
    屠长青硕大的鼻子微微耸动,像在吸嗅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南宫羽,我们不是朋友,从来也不是朋友,尤其你在这个时候出现,我看你八成来意不善,必然是有所为而至!”
    南宫羽皮里阳秋的道:“听你的口气,屠兄,你似乎知道一些什么事?知道一些有关你、或许有关我的事?”
    重重一哼。
    屠长青道:“你说呢?”
    南宫羽道:“我且不说,你却何妨说说?”
    瞪着南宫羽,屠长青似是在探索对方心中到底隐藏了多少涉及此事的秘密?
    他极为谨慎的道:“用不着跟我打哑谜,姓南宫的,我不知道你鬼扯些什么?”
    南宫羽道:“然则你又如何断定我的来意不善?”
    屠长青怒道:“凭我的阅人经验,直觉反应,南宫羽,这够不够?”
    南宫羽笑了笑。
    道:“甭跟我绕弯子,屠老兄,你眼下在想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你要我把事情摊明了讲,还是你把事情摊明了讲?”
    屠长青显然有些惊疑不定了,但嘴巴仍硬:“你说,我现在在想什么?又有什么事情要摊明了讲?姓南宫的,我屠某人行正立稳,光明坦荡,岂会受你的唬?”
    伸出左手捻了捻自己的耳坠子,南宫羽好整以暇,不慌不忙的道:“首先,你在疑惑,不敢确定我们是否已从汪平那里得悉他与你私下勾结的事?接着你又自我安慰,认为不大可能,原因是你已叫贾钊去灭口了,照时间上算,汪平似乎来不及向我们泄密,但贾钊呢?他又去了哪里?贾钊没有回来,你兔不了心存忧虑,唯恐漏子出在贾钊身上,由他而牵扯上你——这一切过程,你都不能证实,只可凭诸揣测,你也明白,各项状况判断,仅要扣牢一桩,便有全盘露底的危险,如果环结错开,则我们即一无所悉,完全蒙在鼓里,这乃是两个极端不同的结果,所以你故意装佯,先不点明,要试试我们的反应再见风转舵,屠兄,我说得不错吧?”
    屠长青粗浊的呼吸着。
    脸色铁青:“南宫羽,原来你全知道了?”
    甫宫羽和悦的道:“老实说,屠兄,我知道的比这些还要多,若是没有点根据,我来此干啥?”
    站在屠长青旁边的段一峰,忽然厉声开口道:“是哪一个王八蛋出卖了我们?”
    南宫羽眉梢一挑:“人家这样做,绝对不算出卖,只能称为诉冤。”
    段一峰呆了呆,脱口道:“诉冤?谁在诉冤?”
    南宫羽轻描淡写的道:“汪平哪;姓汪的两头落空之外,又赔上一条小命,临咽气前,能不诉口冤么?”
    屠长青沉重的道:“你见过汪平了?”
    南宫羽点头:“可怜生的,当时一对招子都已往上翻啦,不过还好,仍来得及说了几句话!”
    段一峰又悻悻插口:“头儿,别听他胡扯,贾钊是何等角色,岂会失手?哪怕比汪平再硬扎的人物,贾钊也一样放倒,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眼皮子蓦地一跳,屠长青望着南官羽,十分吃力的道:“姓南宫的,贾——贾钊呢?”
    南官羽先叹了口气:“屠兄,很不幸的是,我必须要向你报告这个消息——贾钊死了。”
    屠长青木然道:“死了?怎么死的?”
    南官羽又叹了口气:“被我们杀了。”
    神色立时大变,屠长青的双目中闪过一片赤漓漓的血光:“什么?是你们杀了贾钊?居然是你们下的毒手?”
    南宫羽七情不动的道:“这怎能叫做下毒手?屠兄,你那个伙计脾气倔,性子烈,你不会不知道,他先红了眼要把我们和汪平一样如法炮制,我们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勉力自卫,总没有错吧?”
    屠长青大吼道:“自卫,你们要了贾钊的命,这种手段岂能称做‘自卫’?南官羽,你们是谋杀,纯纯粹粹的谋杀,我发誓要替贾钊讨回个公道!”
    南宫羽道:“你这话可就差了,莫不成只准列位放火,不许别人点灯?你们可以杀人,人家就不能自卫?凡事要讲道理。”
    屠长青狠狠‘呸’了一声,额头筋络浮现,形貌狞厉的咆哮:“我讲你娘个头的理,南宫羽,你和你的同党谋害了我的手下,你们必须血债血偿,我要看看,你们到底凭借了什么,竟敢在杀了我的人之后尚追来我这里张牙舞爪!”
    南宫羽不温不火的道:“这是两回事,屠兄,杀了你的人,我们纯粹自卫,追来这里,是要向你讨还无理侵占的那样东西,一马归一马,可不能混为一谈!”
    屠长青暴烈的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侵占你们什么东西了?不错,老子手里是有一对价值巨万的‘碧玉鸳鸯’,但却不是从你们那边接过,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东西是你们的?”
    南宫羽摇头道:“屠兄,你这样说法,就是不要脸了,那对‘碧玉鸳鸯’,是怎么个来龙去脉,你比我们还清楚,如果你自知理屈,完壁归赵,我们不加追究,你已算烧了高香,设若你一味蛮横使赖,妄想霸住宝物不放,可就怨不得我们心狠,手辣——”
    屠长青狂笑一声道:“就凭你南宫羽,还吓不住我!”
    南宫羽沉下脸来:“屠长青,你的意思,是愣要硬吃了?”
    屠长青鼓目如铃:“你们才是无中生有,持强勒索!”
    看戏看了好一会的毒魄,眼瞪着事情是谈不下去了。
    他消消闲闲的插进来道:“南宫,做贼的喊抓贼,你还跟他如何去扯?和屠长青这种人,讲道理是决计行不通的,拳头大是哥哥,他只认得这一桩!”
    屠长青怒瞪着毒魄。
    霹雳般道:“你又是从哪个鳖头洞里钻出来的鬼头蛤蟆脸?”
    毒魄从容的道:“不用管我是谁,我只简单告诉你几句话——东西交出来,我让你全身而退,否则,便杀得你人仰马翻,片甲不留!”
    窒噎了一下,屠长青猛的暴跳如雷,遥指着毒魄的鼻尖大骂:“好个张狂匹夫,大胆杂碎,你以为你是什么玩意,竟敢冲着我屠长青逞强卖狠?
    我操你的十八代祖宗,你有本事尽管使出来,我倒要试试你手上的能耐比不比得口舌厉害!”
    毒魄道:“这可是你的选择,怨不得人——”
    屠长青上身一斜,已自横石后面取出一把刀来,金色的刀鞘,配着金色的刀柄,拔刃出鞘,更是一溜漾动的澄黄,泛起丝丝寒气。
    南宫羽赞了一声。
    “嗯,果是一柄好刀!”
    毒魄伸入腰间的皮带,慢慢取出他的“祭魂钩”,这一次,他没有高举刀锋、而是将刀身半垂,银闪闪的细链有一大截拖在地下。
    屠长青非常注意的察看着毒魄的兵器,却欠缺明显的情绪反应。
    似乎直到现在,他还不曾想到他的对手是谁。
    南宫羽抱着他的枪囊,带着那种“隔山观虎斗’,的轻松语气道:“屠兄,你真打算硬干?不再考虑考虑?”
    屠长青大声道:“等我收拾了这个乖张自大的匹夫,再来送你上路——姓南宫的,你也死定了!”
    南宫羽悠然自若的道:“也罢,既然你是猪八戒吃秤铊——铁了心要火并一场,我当然不便拦阻,不过呢,在你动力手之前,我却有点小消息提供给你……”
    屠长青狐疑的问:“什么小消息?”
    南宫羽故意放低声音:“屠兄,你不是有个好朋友,叫麻德生么?‘九步夺命’麻德生?”
    屠长青面颊的肌肉突然往上抽紧,愤怒的道:“放屁,麻德生怎会是我的朋友?我没有姓麻的那等朋友!”
    耸耸肩,南宫羽皮笑肉不笑的道。
    “说起来你也真叫悲哀,我不是你的朋友,麻德生也不是你的朋友,屠兄,难道你从来就没有朋友?”
    屠长青厉声叱道:“你少给老子扯这些卵蛋,老子宁可没有朋友,也不要结交你们这种狼豺虎豹!”
    南宫羽舐舐嘴唇。
    笑道:“好吧,说到这里,屠兄,你至少该记起来你同麻德生还有个约会吧?嗯,在‘辛家店’那座驿站?”
    怔了怔,屠长青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南宫羽道:“原是不知道,你得感谢你那位好伙计贾钊,是他心生‘一石二鸟’的毒计,把我们指引了去,说是你们会合的地点,骨子里却希望我们碰上麻德生来场烂仗,两败俱伤最好,死一个也少一个——”
    屠长青情不自禁的问:“后来呢?你们和麻德生遇上没有?”
    南宫羽点头道:“这就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消息重点了——我们当然在驿站前碰上了麻德生,不但碰上,还正如贾钊所盼望的那样和麻德生干将起来,喝,真是龙争虎斗,天云变色,好一场惊鬼泣神的恶战……”
    屠长青张大了嘴:“姓麻的给你们宰了?”
    冷哼一声,南宫羽道:“你想得美,我们凭什么要帮你宰麻德生?不,我们没有宰他。”
    屠长青不觉有气,悻悻的道:“那却是怎么一个结局?”
    南宫羽消停的道:“结局挺圆满——我们没宰麻德生,但却挫败了他,败得他心服口服。”
    屠长青怒道:“这又如何?”
    指了指毒魄,南宫羽笑嘻嘻的道:“反正要告诉你,屠兄,挫败麻德生的人不是我,乃是我这位老兄弟。”
    屠长青盯着毒魄看了一会,又转向南宫羽:“你给我说这个干什么?”
    南宫羽一本正经的道:“提供你一点参考罢了,所谓知已知波,才百战不殆,上阵搏杀,敌情观念尤其不可稍缺一屠兄,你要先拿你自己和麻德生比较比较,然后再衡量眼前的形势有若干胜算,好歹心中打个底,也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屠长青僵了半晌,憋着声道:“南宫羽,你以为我的能耐不及麻德生?”
    南宫羽忙道:“我可是实话好说不好听——屠兄,如果你自认为强过麻德生,‘辛家店’的约会你怎么没去?”
    一挺胸膛,屠长青道:“老子只是不愿意去赴这种毫无意义又毫无价值的约会,豁命相搏,所为何来?面子几个钱一斤?姓麻的那一套,对我完全不管用,却决非含糊了他!”
    南宫羽笑道:“这也是个说法,屠兄,你就多保重吧。”
    屠长青横踏一步。
    冷冷的对毒魄道:“想发财,没那么简单,得有发财的本事才行,看你的了”
    毒魄平静的道:“不错,看我的,屠长青,你千万要仔细看看清楚“祭魂钩”由下往上飞起,弯曲的锋面刹时层叠旋转,有如无数只蝠翼扑腾掣掠,晶莹的光华融合着犀利的锐气充斥在刃口流经每一寸的空间——毒魄只一出手,便使他的攻击达到最凌厉的境界!
    屠长青没有料及对方的动作快速至此,他手中金刀猝然作扇形凝布,却已稍慢一步,冷焰迸射交织下,他猛的连续抛肩斜走,刀身抡成大花挥斩翻劈,金芒波波涌展,人已抢出丈外。
    毒魄没有追杀,一步也不曾往前移动,他仍旧站在原地、仍旧将刀锋平垂。
    惊魂不定的望向毒魄,屠长青有些张口结舌的出声:“你,你是谁?”
    毒魄淡淡的道:“等你交出‘碧玉鸳鸯’,或者人躺下来,我再告诉你我是谁。”
    自己的火候自己有数,自己的分量更是心知肚明——屠长青打混世以来,还少碰到这种情形,只一招便弄得如此狼狈!
    一边,南宫羽高兴的道:“再接再厉,屠兄,胜负尚未分晓哩。”
    屠长青突兀全身贴地,仿佛怒矢脱弦般射向毒魄,强猛的前掠劲势却在隔着毒魄三尺光景摹而横施,金刀倒砍,快如闪电!
    “祭魂钩’觑准一点,暴弹侧翻,刃口斩上的那一点,正是拆截敌人力道的最适当角度。
    但闻“当”声撞击,金刀芒彩散乱,锋面颤震歪斜,就在这俄顷之间,屠长青左手倏出,五指箕张如钩,尤其不可思议的是手掌蓦地延伸三寸,重重扣上毒魄肩头!
    是了,屠长青号称“血爪”金刀,金刀早现,此刻,他已亮出他的“血爪”!
    毒魄不挣不躲,反而顶肩上迎,屠长青五指内收,一把血肉连着碎絮已入掌中,然而,“祭魂钩”亦在这时以一个极其细微的折幅往回翻,赤光骤映之下,姓屠的那只左手已齐腕斩落——手掌中,仍然还握着一团血肉!
    背后,段一峰半声不吭长身抢前两步,挥起不知什么时候握到手里的一柄沉重短斧、朝着毒魄的脖颈奋力砍下!
    短斧的斧刃甫泄,斜刺里,一抹寒光有如流虹奔月,直射而至。
    段一峰顾不得继续暗算毒魄,急忙收斧窜奔,寒光猝抖立至,透过姓段的背脊,将他通心刺出七步,才一头仆跌在地!
    毒魄举刀当胸,神情木然,屠长青则痛得又蹦又跳,发疯似的抛甩着光秃的左腕,每一抛,便一蓬血,每一甩,便一声号。
    南宫羽双手握着他的枪,一杆六尺长、细若中指,银光闪亮的无缨枪;菱形的枪尖在滴血。
    顶了颗西瓜头的许荣已经吓呆了,他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一个劲的抖索不停,压根就没想到他应该做些什么佯的反应!
    毒魄冷眼瞪着屠长青。
    轻描淡写的道:“别跳了,姓屠的,越跳越痛,越跳失血便越多,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小伤居然还抗不住?”
    那把金刀也不知什么时候丢去了哪儿,屠长青用右手捧着左腕,嘶声干嚎:“你少他娘说风凉话,手不长在你身上,掉了当然不痛……好,这残肢之仇、断掌之仇,我必然永志不忘,你和我,都牢记了……”
    毒魄道:“姓屠的,如果你不立即将‘碧玉鸳鸯’交出来,咱们结下的仇就不止为残肢之仇、断掌之恨,你这条命,我也打算一并笑纳!”
    屠长青直嘘着气,脸色泛绿:“真正是赶尽杀绝,不留余地啊——你们杀了我的人,又重伤我,连那剩下的一点彩头竟也待搜刮干净?”
    毒魄道:“我们原是为这个来的,而且,在造成眼下形势之前,业已给过各位机会了,”
    南宫羽接口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屠兄,是你自己不上路,怨不得我们。”
    屠长青身子大大摇晃了一下,满头冒着豆粒般的冷汗:“好,南官羽,算你们狠,算你们绝,今天的事,你们都给我记住,青山不转流水连,我早晚会报答你们——”
    南宫羽道:“屠兄,我劝你们还是少说几句的好,你不要惹毛了我这位兄弟,他一朝翻下脸来,只怕山也不转,水也不连,你就埋在这里啦!”
    毒魄也阴森的道:“你还磨蹭什么,姓屠的,真不想活了?”
    脸上那只大鼻子一个劲的抽搐着,看上去似乎都抽歪了,屠长青抖着声叫:“许……许荣,许荣……”
    猛的打了个寒噤,许荣也哆嗦着回应:“在,在……头……头儿,我在候着哩……”
    干涩的咽了口唾沫,屠长青提着气道:“把石头……后面的东……东西,给……给他们!”
    许荣哭丧着面孔道:“通通……给?”
    屠长青点点头,人已支撑不住的坐了下来,南宫羽眼睛一瞪,叱喝道:“听到你们头儿的交待啦?还不赶快!”
    于是,许荣浑身筛糠似的抖到石头后面,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青布包来,又双手捧交给南宫羽。
    甫宫羽启开略瞄一眼,向毒魄微微颔首,两个人同时挪步,顺着洼地的一侧便往下走,但才走得几步,身后已传来屠长青的号叫:“你、那他娘一头白发的,你就不敢留个名姓下来?”
    毒魄迈步依旧,头也不回的丢下两个字:“毒魄。”
    屠长青半瘫似的坐在地上,双眼随,只嘴唇翕合,在不停的念叨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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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谁能相为言
    桌上,银烛的光华烙熔生辉,烛光映照到毒魄的面庞上,脸色却竟恁般阴沉。
    南宫羽推门而入,兴冲冲的来到桌前,从怀中掏出一个薄薄的绸包,他把绸包摊平桌面,跳进眼里的,赫然是五张银票,每张面额一万两的银票。
    毒魄的视线掠过桌面的银票,没有什么特殊表情,至少,连一份应有的欣喜都不显。
    拖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南宫羽咧开嘴道:“别看‘万芳油坊’刘老东家年纪一大把,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财主,人家早就将这五万两银子的酬金准备妥了,东西一送去,经他检视无误无损,马上付钱,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喝,‘悦利钱庄’的票子,十足包兑……”
    毒魄不大有精神的道:“赚这票银子,也真叫煞费周张了;南官,你拿一张去换两张五千两的来,我们好分帐。”
    南宫羽摆摆手。
    道:“不用麻烦了,五万两银票都归你,老兄弟,这次生意,我不分。”
    微微一怔。
    毒魄道:“这话怎说?”
    南宫羽恳切的道:“我不是和你客气,更不是我不爱钱,其中有个道理,毒魄,我知道你快近半年没啥进帐了,你个人用度事小,老爷子那边开销却大,做过这票生意,你就待向‘鬼王旗’讨还公道,换句话说,在这期间,恐怕难以分身寻找财路,你多留几文在手上,老爷子方便,你也方便,去掉后顾之忧,更好实心办事!”
    毒魄注视着南宫羽。
    低沉的道:“但是,你平日的花费亦不小——”
    南宫羽笑道:“不必替我打算,这点场面,我还罩得住,毒魄,你就把银子收下,休要跟我蘑菇了……”
    毒魄点点头道:“多谢,南宫。”
    拍拍毒魄肩膀。
    南宫羽道:“言谢就见外啦,伙比咱俩的交情,不止这几文!”
    把桌面上的绸包折好塞进怀里。
    毒魄道:“我预备天亮就走,往后怎么个情形,我随时会和你通消息。”
    南宫正色道:“毒魄,你怎么不开口邀我相助一曾?”
    毒魄吁了口气道:“我们是知己,是好友,不错,但我没有权力要求你陪我玩命,我也不是和你客气,南宫,你有你的生活,有你面对的世界,我凭什么能拿情分拘住你,拖你一起下水,几十岁的人了,行事之前,总得设身处地,替人家想想!”
    南宫羽道:“如果我自己愿意陪你玩命呢?”
    毒魄严肃的道:“南宫,你不帮我上阵,并不表示亏欠我什么,你给我的,已经大多大多了——”
    南宫羽形态平静的道:“你以为我是受了你我之间情感包袱的拖累,才不得不有此一说?”
    毒魄道:“我只是不想牵累你大深——”
    南宫羽语气坚定:“毒魄,这么多年来,我们哥儿俩憎同手足,义比金兰,可以说是连心连命的老搭档,你有了事,从哪一方面而言,我都不能做壁上观,我要不跟着去,只怕睡觉都睡不安稳,那种牵肠挂肚的悬念及艾怨,最叫我难以忍受了,人活在世上一求的是个心安,否则,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毒魄还在迟疑。
    “这可是玩命,南官。”
    数动着腕上的念珠。
    南宫羽道:“我知道这是玩命,但毒魄,你能玩,我为何不能玩?我这条命,并不比你尊贵、更重要的是,飞星不该这么白死,她也是我的朋友,你要为她申冤雪恨,莫不成我就只合装聋作哑?”
    沉默了一会。
    毒魄笑道:“好吧,老友,这一次咱们又搅合上了!”
    南宫羽深恩着道:“毒魄,你打算从那哪里先下手?我是说,你有了行动的腹案没有?”
    毒魄道:“当然先找正凶——‘癞蛇’崔秀、‘丈二红’阎四姑,接着下来是‘六臂人勉’商鳌,此外,我还想挖整个‘豹房’的根,这样一来,就势须与‘鬼王旗’全面血战了……”
    并不意外的笑笑。
    南宫羽道:“我就晓得你是这样的心思,毒魄,我常想,仇恨的确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毒魄沉缓的道。
    “它不但可怕,更且纠缠,它盘踞在你心里,像毒蛇似的啃噬着你的心灵,它浸蚀着你的神魂,令你时刻难安,除非你已死亡,你已麻木,它永远不会放过你,抵挡仇恨,只有一种方法,便是彻底铲除仇恨的根源……”
    南宫羽颔首道:“说的是,或许另有一种方法,但却并不适合每一桩仇眼。”
    毒魄道:“我知道你指的是‘宽恕’,南宫,我也不算是度量狭窄的人,可是,你要我对那些冷血凶手还以慈悲,这就不能叫‘宽恕’,乃是纵容,乃是姑息了,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我放过他们,你敢保证他们不再去用同样手段茶毒于人?”
    南宫羽道:“我不敢保证,所以我才说,‘宽恕’并不适合每一桩仇恨。”
    毒魄眉宇低垂。
    悠悠的道:“他们甚至不能算人,人不会做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南宫,应该沦入禽畜之道的一类,便必须让他们沦入,否则,留在世上反而为祸患。”
    咧咧嘴。
    南宫羽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也了解你的心情,毒魄,你确实很苦。”
    毒魄磋揉着自己的面颊。
    涩声道:“不单是苦,南宫,还有一片不知所寄的空茫……”
    南宫羽并没有亲人遭难,更没有如同飞星那般密切的伴侣折翼夭亡,但是,他却同样感受到毒魄内心的痛楚,而这般痛楚,竟又是无从慰藉的。
    “还不到下雪的时候,天气已经有着雪前的冷峭与阴晦了。
    ”
    风吹得寒冽、吹得凛厉,而且发出那种仿似带着哭号的声音、不歇的在林梢谷峰间回旋打转,人便端坐屋内,也深深体会到恁般入骨的萧索,萧索得连意念都不免泛起灰郁……
    全无欢套着一件狼皮坎肩,内罩暗紫色的长袍,十分舒适的靠坐在铺设着软厚虎皮垫的太师椅上。
    厅里一只鼎新的黄铜火炉早已升起,炭火拨得极旺,熊熊的火苗不断的蹿舞,间或夹杂几响木炭爆裂的“哗叭”声,热气腾发,满室温暖如春,更飘漾着一股淡淡的松香。
    毒魄和南宫羽并肩侧立一旁,两个人的脸孔全透着风霜之色,看光景,也只是才刚到不久。
    擎起椅边小桌上的茶杯,全无欢缓缓啜了一口,却并不急着将茶杯放回,他的嘴唇轻轻在杯口摩娑,神情间若有所思。
    毒魄暗里端详过乃师的气色,不觉心中颇为纳问——
    在这种天地肃煞,百景凋零的时序下,怎的师父却眼眸神光充盈,面容细致红润,现露着这等不可思议的勃发旺盛之态?
    和往年情形,简直不能比了。
    一抹微笑,不经意的绽放在全无欢唇角,他声音清朗的道:“这些日子来,外面可有什么消息?”
    毒魄微微躬身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不过一般的江湖争纷、还是那些老套……”
    全无欢道:“不,我不是指这些,我是说,‘鬼王旗’那边,对于狄姑娘和我的事,有没有什么反应?”
    毒魄道:“师父,他们根本不知道狄姑娘在你老人家这里;换句活说,他们也就根本不晓得师父与狄姑娘之间有什么事。”
    点点头…
    全无欢道:“但你呢?他们曾否联想到你有牵涉?”
    毒魄神情自若的道:“可能会想到吧……”
    注视着毒魄。
    全无欢缓缓的道:“毒魄,是不是‘鬼玉旗’的人已经找上你了?”
    毒魄笑了笑:“只是听说他们在找我,师父。”
    全无欢眉梢扬起:“这证明他们至少已怀疑到你头上了,毒魄,你和那些人接触过么?”
    毒魄平静的道:“没有,师父。”
    沉默了片歇。
    全无欢又道:“事情有点怪,以‘鬼王旗’一向的效力与力量而言,他们如果怀疑到你,且已展开寻搜行动的话,不应该现在还找不到你……毒魄,你真的没有和他们发生遭遇?”
    毒魄道:“徒儿怎敢瞒骗你老人家?”
    全无欢凝重的道:“既然如此,你往后出门在外,要越加小心。‘鬼王旗’那一拨人行事细密,手段狠辣,没有玩不出的花样,你千万不可轻忽了。”
    毒魄道:“徒儿明白,徒儿自会谨慎行事。”
    目光移到南宫羽脸上。
    全无欢笑道:“你近来还顺遂吧,南宫老侄?”
    南宫羽忙道:“托老爷子的福,尚过得去!”
    全无欢道:“毒魄这趟同你做的生意,一切都还圆满么?”
    南宫羽笑嘻嘻的道:“只中间生了点小波折,不过结果还好,该拿的酬劳也早进了口袋。”
    全无欢恬然道:“你和毒魄一齐办事,我最宽心,因为你向来冷静持重,沉稳审慎,经验足、反应也快,有你同毒魄搭档,失误的机会就小之又小了……”
    南宫羽搓着手道:“老爷子夸奖啦,其实毒魄比我行得多,好些地方,我还是沾他的光哩。”
    全无欢一笑道:“红花绿叶,明月云霓,总要相互衬托,才能益加映辉,有好的搭配,运用起来,方可得心应手,收事半功倍之效……”
    南宫羽连连点头:“是,老爷子说得是,”
    毒魄接口道:“师父——狄姑娘和你老人家,不知最近相处得可还融洽?”
    于是,全无欢笑了。
    笑得非常开朗:“你看呢,嗯?”
    “相由心生”,这句话可真一点也不错,毒魄单只看到师父的欢愉之状,情形如何,便连猜都不用猜了,他亦不禁感到一份喜悦。
    语气中带着兴奋:“师父,看起来,你老人家与狄姑娘之间的情感,似乎颇有进展?”
    全无欢双目闪耀着光彩,光彩不但亮丽,更且透着那样的柔润。
    由于眼里的光芒难瑰,以至他的面孔上也浮漾起如此罕见的青春气息。
    瞧上去,好像斗然年轻了好多岁,好像往昔逝去的韶华又在瞬息倒流回来,这须臾里,也仿佛比毒魄还要显得容颜焕发!
    南宫羽看在眼里,赶紧凑上一句:“人逢喜事精神爽哩,老爷子。”
    全无欢微笑着道:“不错,我和狄姑娘相处的这段日子,确实有一些连我也不曾料及的演变,当然,我是说,是我期盼中的那种演变……”
    南宫羽嘿嘿笑道:“请老爷子恕晚辈放肆,不知老爷子能不能说得更详细占?”
    全无欢抚腹笑道:“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是我近六十年来人生不曾体验过的美好感觉……毒魄很清楚,狄姑娘刚到此地的时候,情绪不稳定,充满了悲患怨愤,尤其对我颇不谅解,她不肯和我说话,不愿与我见面,甚至连贵老瘸为她精心调理的饭食都拒不取用,南宫羽老侄,那几天里,可伤透了我的脑筋……”
    南宫羽兴致勃勃的道:“后来呢?老爷子,后来的情形怎么又改变了?,坐起上半身来,全无欢伸出右手食指,表情慎重的道:“只得一个字,南宫老侄,一个‘诚’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不见我,我就整天候在她门外,她不进食,我也陪着她滴水不沾,吃的东西由我亲自端送,不管她动用与否,我照常三餐轮转,决无延误,一连数日下来,我这把老骨头折腾得差不多了,她的心也叫我磨软了……”
    南宫羽吞了口唾沫。
    呐呐的道:“老爷子,你身体本来就不大好,这么愣煞愣挺,不怕把自己拖垮?”
    全无欢正色道:“若非如此,又怎生表那一个‘诚’字?你可要知道,人一但用情用到无怨无悔的境界,便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亦甘之如饴了……”
    南宫羽赔笑道:“老爷子果然别具高见,有关这一方面,晚辈实在欠学甚多。”
    全无欢眨着眼道:“南宫老侄,你该不是在反讽于我吧?”
    哈下腰、南宫羽赶紧道:
    晚辈哪里敢?晚辈钦羡老爷子还来不及,岂会有丝毫逾越之念?老爷千万莫想岔了。”
    全无欢笑道:“总而言之,这番话,除了对你们,还真不能为外人道,否则,人家不了解内情的,又不知道怎么来数落我,编排我了……”
    南官羽打着哈哈:“那是他们不明白天下情是何物!老爷子历炼人生,圆通妙达,对浊浊红尘,悠悠挚爱,自有更深一层的见解,又怎是一干凡夫俗子能以体会得的?”
    全无欢十分受用的道。
    “好,南宫老侄,你说得好,把我心底的话,全都点出来了!”
    毒魄斜脱了南官羽一眼。
    似笑非笑的道:“南宫,我们相交了这些年岁,却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副好口才。”
    南宫羽拱手笑道:“哪里哪里,岂敢岂敢,这只是老爷于和兄弟你在猜举我……”
    全无欢转脸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微眯双眼,显得颇为来劲的道。
    “我已吩咐过贵老瘸,叫他晚上好好整出一桌酒菜来,让咱们爷儿几个痛快的喝上两杯,狄姑娘我也请了,毒魄,你大概还不晓得,她的酒量挺不错哩。”
    毒魄笑笑,没有说话。
    目下的光景,好似带几分大团圆的味道,但是,这真能叫大团圆么?
    飞星不在了,‘鬼王旗’的缇骑四出,自己复仇的血手正待伸展,面前的欢愉情景,或许只是一幕镜花水月的假象——
    至少,对他而言是如此。
    狄水柔比初来的那几天要丰润了些,容颜也出落得更娇媚了,纵然不似全无欢一般的神彩奕奕,青春洋溢,却亦另有一股腕约温柔的韵致,不敢说是含情脉脉,差堪称做芳心默许吧。
    在晔哗的银灯映照下,眼波流转,粉面泛酡,少女的羞怯里融有成熟妇人的豁达风味,情态上的表达,便总是那么恰到好处了。
    毒魄敬过狄水柔一杯酒之后,就只管默默的吃菜。
    在全无欢面前,他永远都有一份身为弟子的拘谨,而受到毒魄的影响,南宫羽也不敢开怀,举著擎杯,仅是沾到为止,连话都少了。
    伶巧的双春花在一旁侍候着饭局,她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停转动,人也穿花蝴蝶似的绕行囚周,频频为备人添酒布菜,加上好的的殷勤,桌面上的气氛才稍显热络,全无欢也才觅得着机会多觑视狄水柔几眼。
    这时,狄水柔举起杯来,先回敬过毒魄,方始盈盈一笑道:“毒哥儿、称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一声“毒哥儿”,唤得毒魄不由生几分腼腆,他不知狄水柔这个称呼是从何而来,又因何而起。
    放下酒杯,他欠了欠身:“不知姑娘的意思是指——”
    狄水柔轻声道:“我来这里,是由你送我来的,当时我很不甘愿,也非常气愤,因为我完全不能接受你们单方面的安排,但现在,你该看得出来,我已近乎妥协了,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吗?”
    看看师父一眼,毒魄发现师父正向自己鼓励性的微微点头。
    于是,他迅速接口道,
    “当然,狄姑娘,我当然乐于知道……”
    狄水柔神态安详的道:“其实,内中的原因十分单纯,一个人打心里对另一个人好,无论是有形的呵护或是无形的关注,都会使承受的一方随时有所感受,你师父对我,就正是这种情况,这种发自肺腑的诚意是假不来、扮不出来的,我常常想,一个女人,她终生追求的是什么?
    祈盼的又是什么?无非就是有个好的归属,得到一个男人全部情感的投注,只此一桩,对女人而言,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毒魄道:“姑娘说得正是。”
    狄水柔又道:“在这里,我发觉你师父就是我所说的这个男人,虽然他年纪稍微大了点,但我也不算年轻了,我认为我可以接受他,我尝试去接受他,毒哥儿,我做到了,岁月只会令人容颜改变,却不一定改变得了人们渴慕青春的心境,人老了,一样可以两情相悦,你说是不?”
    几乎要鼓掌喝彩了。
    毒魄大声赞道:“对,狄姑娘,对极了,姑娘兰质慧心,见解超人一等,莫怪师父对姑娘如此倾倒,定情不渝,看来还是师父法眼高明!”
    狄水柔映起粉酡,有些难以为情的道:“你可别夸奖得离了谱——”
    全无欢呵呵笑道:“当初你还反对,毒魄,现在无话可说了吧?姜是老的辣啊!”
    南宫羽凑趣道:“老爷子办事一向周全,何曾砸过锅来?尤其对这终身大事,自则越加谨慎仔细,老爷子看上的人,绝对十全十美,无可挑剔,今夕得见狄姑娘,足见老爷子高瞻远瞩,别具慧眼,这才真叫做天作之合……”
    全无欢笑眯着眼道:“嗯,嗯,南宫老侄,便讨你这句好口彩了……”
    狄水柔目注毒魄。
    忽道:“毒哥儿,我想间你一件事,你可老老实实回答我。”
    毒魄平静的道:“还请姑娘示下,我自然照实回禀。”
    狄水柔缓缓的道:“我的事,我哥哥那边有什么动静?”
    毒魄知道乃师与南宫羽也在留意他的答复,他正视狄水柔。
    从从容容的道:“‘鬼王旗’的人已经怀疑到我涉及此事,据道上消息传说,他们正在四处找我,意思是要我做一个明白交代……”
    狄水柔眉宇轻颦:“到目前为止,你和他们碰过头吗?”
    毒魄道:“还不曾相遇,但白说,我也是有意避开他们。”
    沉默了一会。
    狄水柔又道:“毒哥儿,告诉我,如果你和我哥哥的人遇上,你打算怎么应付他们?”
    毒魄道:“不敢相瞒姑娘,这要看情况而定,主要在于他们的做法。”
    狄水柔强笑道:“以我和你师父目前的关系,毒哥儿,我很不希望同哥哥那边结怨,彼此之间,原该是亲家才对,否则,多少会妨碍我和你师父的事,我的处境也就难了,你明白我的心意?”
    毒魄颔首道:“我明白,狄姑娘,我非常明白。”
    全无欢慎重的道:“毒魄,你知道‘鬼王旗’那边的人,真的还不曾发生过什么事故吧?”
    毒魄形色不变的道:“没有,师父。”
    吁了口气,全无欢向狄水柔投去安慰的一瞥,才慢腾腾的道:“我与狄姑娘的情形,你已经很清楚了,‘鬼王旗’那边,总要以和为贵,别闹出什么风波来,也免得狄姑娘左右为难——”
    毒魄道:“是,师父,徒儿会尽量尊照师父的指示去做。”
    南宫羽不禁心里深深叹息,毒魄的处境,毒魄的心情,他完全体会得到,而此时此地,又叫毒魄如何适从,如何回应?欲哭无泪的写照,也不过就是这样的了。
    毒魄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异,他仍然默默夹菜,默默饮酒,甚至连脸孔上任何一条纹榴都不见扯动,平静得就好像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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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长锋映毒胆
    毒魄的坐骑“飘云”正以小碎步不徐不缓的朝前行着,南宫羽轻扯缰绳,小心的控制着自己马儿的速度,以相隔三尺的间距跟在后面——一路过来,他就保持这样的距离,业已闷着头走了个多时辰了。
    天气很冷,决不是个适宜出门溜马的日子,而看毒魄的模样,显然也并非出来溜马,那么,毒魄到底是打算于什么?
    干咳一声,南宫羽略略提高了嗓门:“我说,毒魄,咱们是待往哪里去?”
    毒魄的身子挺坐鞍上,头也不回的道:“你莫非还想不到?”
    愣了一下。
    南宫羽迷惑的道:“我应该想得到么?”
    毒魄将坐骑的势子放缓下来,等南宫羽赶上并辔,然后,他才郁着声道:“今天是十四,南宫。”
    南宫羽扳着手指头数了数。
    慢腾腾的道:“没有错,今天正是十月十四,这又如何?每个月都有十四……”
    毒魄半合的眼瞳中神色凄晦:“这个日子的后两天,对我有点不同的意义,南宫,你记得那个崔秀?‘癞蛇’崔秀?”
    南宫羽的表情也凝重起来:“当然记得,而且,永难忘怀。”
    点点头。
    毒魄道:“姓崔的在每个月十六、十八两天交班休假,他散值以后的去处、大多在‘抱固岭’‘后山沟’的几家窑子里,我们今日出发,路上紧赶一程,刚好可在十六那天堵上他,万一落空,还有十八那一日垫后!”
    南宫羽冷静的道:“如此说来,你已准备向他们正式动手开刀了?”
    毒魄瞅了南宫羽一眼,道:“你能否给我举一个继续延宕下去的理由,南宫?”
    南官羽道:“不是‘延宕’,而该‘慎重’,譬如说,老爷子的交待,狄姑娘的处境,我们都该加以考虑,纵然不能做两全的衡度,至少也要设法将伤害减低到最轻,毒魄,兹事体大,犹待三思!”
    毒魄忽然阴惨惨的笑了,笑声里,仿佛带着呜咽:“南宫,你以为我不曾仔细考量过、反复斟酌过?你以为我没有三思?老实说,我不但想了千百遍,更算了千百遍,辗转思量,结论都只有一个——这件事,必须破为两半,彻尾使它分开!”
    南宫羽不解的道:“怎么说?”
    毒魄目视前方。
    语音平缓:“师父与狄姑娘的情感问题是一回事,‘鬼王旗’的人奸杀了飞星又是另一回事,桥归桥,路归路,亲家冤家各自结,混不得一谈。”
    吁了口气。
    南宫羽道:“你是这么个论法,可是站在老爷子和狄姑娘的立场,恐怕就同你的观点不大一样了;毒魄,你也明白,其中恩怨交叠,都是互有牵扯的,要把它从头破开来,当做两码子事办,真正谈何容易?”
    毒魄坚定的道:“只要师父看得透、看得明,这件事办起来就没有多大困难,南官,师父爱的人是狄姑娘,如果狄姑娘也能接受师父的爱,他们便是一对神仙眷侣,自可过那啸做山林,无忧无虑的逍遥日子,师父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太好,理该远离尘嚣,不沾俗冗,他老人家应追求他自己的生活,享受自己的晚年,下一代的事,不须要给他再添烦恼……”
    南宫羽道:“那么,狄姑娘呢?狄姑娘又会怎么想?”
    毒魄道:“女人的一生,就是丈夫,南宫,狄姑娘一旦姓了全,自然得跟着姓全的步调走,其他的牵缠,俱属身外之事了!”
    南宫羽笑了笑:“我不能说你的话没有道理,但多少有点一厢情愿的味道,事实上,老爷子和狄姑娘是否会同你的见解一致,还大有疑问,而世事多变,风云难测,血刃既出,将来是个什么情况,就谁都拿不准了……”
    毒魄冷沉的道卜
    “南宫,我只是希望师父与狄姑娘脱离这场争纷、置身于纠葛之外,一切后果,俱由我来承担,将来无论形势如何演变,自有我用头颅顶着,大难莫如死,看开了这一层,还有什么不能彻悟的?”
    南宫羽道:“毒魄,你是下定决心要干了?”
    用力颔首。
    毒魄的颜容凛烈:“决无改悔!”
    南宫羽道:“老爷子不知道吧?”
    毒魄苦涩的一笑:“如何能让他老人家知道?从头至尾,我就不敢透露半句口风……”
    手抚着鞍前的“判官头”,南宫羽付度着道:“既然要豁上,里外便该有所安排,以免到时候走了消息,凭添困扰;毒魄,宅子内,有谁晓得你这码事?”
    毒魄道:“贵老瘸;我已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我的打算完全告诉了他,师父那里,亦托他全力照应,该怎么办,他自会有底……”
    南宫羽有些不安的道:“娘的,今天一大早,只听你吆喝一声走,我就跟了出来,还不知道这一走便待披挂上阵了,老爷子面前,我尚未辞行哩!”
    毒魄道:“你放心,我已替你想到这一层上,贵老瘸会代我们向师父解释,说我们忽然接到急报,有大票买卖上门,因时间紧迫,来不及禀告师父,抢头先接生意去了,等办完事即行回转……”
    南宫羽笑道:“你倒会编……”
    毒魄轻叹一声:“师父将逾甲子之年,辛劳一生,尽在刀头舐血,枪林打滚,简直没有过几天悠游日子,赶到这把岁数,才求得一位红粉知己,生平夙愿,正当得偿的关头,我若还叫他老人家牵肠挂肚,忧戚难安,岂非显得我这做徒弟的太不长进?”
    南官羽耸耸肩,道:“说真话,对老爷子的孝心,你是够了,否则,怎么玩得出强劫美人轿那一出把戏来?换个师父、或换个徒弟,只怕都不会如此开通顺应!”
    毒魄啼笑皆非的道:“你少扯淡!”
    南官羽下意识的摸了摸他斜挂于马首右侧的枪囊,心里想,这可不是扯谈,若非全老爷子走了这一步桃花劫,又何致于有今天的血雨腥风?
    师徒固然情深,但那跟着来的连番恶战狠斗,可就够呛的了……
    “抱固岭”隔着“后山沟”只有里许地,中间连着一片杂木丛生的大斜坡,“后山沟”名副其实,正是坐落在一条山坳于里。
    由‘后山沟’仰头向上望,可以清晰看到“抱固岭”半腰错落散布的幢幢屋字,那里,便是“鬼王旗”的大寨了。
    “后山沟”算是个十分畸形的所在,沿着山拗子两边高低不平的地势,有的以原木、有的用毛竹,也有拿砖石做材料,因陋就简,毫无规则的搭造了十多问房子,每户的门檐下,还挂得有各种各式粗俗不堪的招牌或灯笼,光看那上头的字号,就能叫人明白这一家是千什么的,总不外茶铺酒馆,赌坊娼户一类,此地敢情和“群英集”的性质差不多,都是依附“鬼王旗”才兴旺起来的小村甸。
    顺着沟底权充为“路”的崎岖地面走过去,开窑子的户头共有四家,分别为“春来喜”、“小艳芳”、“双合”、“洞天阁”,而不管它起的是哪一种绔丽名称,其格局杂乱、建筑粗砺则并无二致,似乎卖人肉的地方单论交易就行,什么气氛情调,全他娘算是题外之事了。
    现在,刚刚天黑。
    天才入黑,“后山沟”可就开始热闹了。
    大部分是从“抱固岭”“鬼王旗”大寨里下来的人。
    他们只要越过中间那片坡地,就和去邻家串门于一样,消消停停便应了卯,也有少数附近山居的年轻人溜了来偷寻乐子,总之,掌上灯,这里就喧嚣活络起来,和白日的鬼冷冰清,截然两个世界。
    毒魄与南宫羽早就到了,他们当然不会大摇大摆的四处游逛,也不会钻进哪家店里去叫吃叫喝,到底,这是“鬼王旗”的地盘,生面孔的人随时都可能引起疑窦,招来麻烦,他们不想打草惊蛇,自扰阵脚,因此,在弄清目标地形之后,两个人便窝在山沟的僻静处休歇养神,以备时辰到了,大于一场。
    伸手挥去一只停在脸上的小虫,南宫羽从手边的泛白布袋里摸出两套夹肉烧饼,递一套给毒魄,自己就着另一套开口大嚼,吃得颇有劲头。
    毒魄目光下望,不停巡梭着那四家窑于的方位,他咬了一口烧饼,有些食不知味的道:“你猜想,南宫,姓崔的今晚会去哪家落脚?”
    咽下口里的东西,南宫羽抹了抹嘴巴:“这可不大好猜,而且,也不是猜的事,在逮着了才能算数。”
    毒魄若有所思的道:“我听说崔秀是个极为狡诈机灵的人,心思巧、反应快,且生性多疑,警觉特强,要对付他,决不可稍有疏忽,否则,一朝吃他溜脱,再想找第二次机会就不容易了……”
    南宫羽又咬了一口烧饼,用力咀嚼着:“这个狗杂碎还是块道地的狠货,咱们下起手来可半点迟疑不得,务必往死处杀、要害干,别叫他有丝毫喘息的余地!”
    毒魄道:“有关这一桩,你倒不必挂怀,只要堵上他,他就难求侥幸。”
    望望天色。
    南宫羽道:“毒魄,你打谱用什么法子去确定姓崔的耽在哪一家?”
    毒魄低声道:“速战速决,抓个窑子里的粉头或龟奴出来逼问——你看行不行?”
    南宫羽哧哧笑道。
    “行,怎么不行?这法子又快当、又落实,强似一间间房开门去找,如果正好碰上了那话儿,岂非自触霉头?”
    毒魄道:“还得记住一项,南宫,假设姓崔的有同伴随行,我们也要把狙击重点摆在姓崔的身上,以先宰杀他为第一要务!”
    点点头。
    南宫羽道:“我省得,原就是为了这狗娘养来的。”
    三口两口吃完了手上的夹肉烧饼,毒魄拂去前襟上沾着的碎屑,站起身来。
    “开始吧,南宫。”
    南宫羽瞅向下面明亮的灯火,往来不绝的喧嚣人影,略显犹豫的道:“现在动手,会不会太早了点?”
    毒魄道:“崔秀是个色情狂,是个变态,这个时间对他而言,说不定已经够晚了。”
    顿一顿,他又沉缓的道:“对我而言,也已经够晚了……”
    南宫羽掂起他那狭长的枪囊,神色间带有几分歉意:“我知道你的感受,也了解你的心情,毒魄,我只是慎重将事——”
    毒魄微微一笑:“我们走,南宫。”
    两个人行动迅速又毫无声息的摸进了“后山沟”。
    第一个目标,他们选定坐落在一片突起的小丘上的那家“春来喜”,“春来喜”是好几幢连在一起的木造房子,房子固然盖得粗滥,面积却还不小,打眼估量,占地竟有三十余丈方圆,高高矮矮的屋脊柿比簇拥,景观虽不堪瞧,却显示着其中的别有天地。
    进出这里的人不在少数,多是些横眉竖目,劲装抄扎的角色,而连番笑闹押戏之声腾达户外,呼啸来去,嘈杂不休,似乎非要这么逗闹一阵,才能提起兴致,表现出那种食色性也的气慨。
    隐在暗影里,南宫羽望着眼前光景,不禁双眉皱紧:“娘的,人来人往,这么杂法,却待怎么下手?”
    毒魄悄声道:“我们绕到后头去。”
    “春来喜”这几幢木房的建造格局,是前面高、后面低,而门前明晃喧嚷,屋后却一片漆黑,且能静得出鬼来。
    二人也只是刚刚摸到,后头一扇单薄木门已,‘呀’声启开,屋里光线透射,正映着一个高头大马的身影端着一只木盆走了出来,朝着乌沉沉的旷地三不管就“哗啦啦”
    泼尽了满盆水。
    盆里的污水虽然不曾沾着南宫羽与毒魄,却也害得南宫羽踮脚一跳,同时狠狠吐了口唾沫,叫爹叫娘的咒骂起来。
    那泼水的人并没有发觉附近危机隐伏,兀自手拎木盆,仰天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乖乖,别看这大的块头,居然还是个女的!
    毒魄压着嗓门道:“是个雌货,南宫。”
    又吐了口唾沫,南宫羽没好气的道:“个臭婊子,险不险就吃她喷上一身‘花露水’,但犯沾上,要不倒霉才怪!”
    毒魄道:“就是她吧,南宫,去擒了来。”
    南宫羽尽管嘴里还在嘀咕,动作却毫不迟疑,身形起伏之间,正好挡住了那大个婆娘的去路——堪堪站成个面对面。
    猛然间眼前冒了个人出来,不由得那婆娘“哇”的一声怪叫,身子往后急缩,手上的木盆也“砰”的一记坠落于地,连两只眼珠子都差点跳出目眶。
    拿一根手指比在唇上,南宫羽一派斯文,和颜悦色的道:“不要怕,也不要嚷嚷,花姑娘,我们有点小事和你打商量,还请借一步说话。”
    那娘们手捂胸口,一张画得红红绿绿的大脸膛上显露着脂粉掩遮不住的惊恐,她那略微朝天的鼻孔迅速翕合着,嘴唇也在抽搐:“你……你是什么人?想打我什么……主意?”
    差点呕出声来,南宫羽屏住呼吸,并且稍稍侧过面孔:“你宽怀,我们不会伤害你,也不会打你什么主意,只是有点小事请教请教,用不着走远,借几步路就行,”
    女的一看情形,知道不“借”几步也不行,想叫又不敢叫,迟迟疑疑的望了门内一眼,才磨蹭着往外挪了挪位置——这个位置,却已在灯光映照的范围之外。
    南官羽跟了上来,但仅仅站一边,没有开口,这娘们正觉得不安,黑暗中,毒魄已鬼魅般飘现,寂静得不带一点声息。
    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这女人吓得向后骤退两步,几乎就一屁股跌坐地下。
    毒魄双目逼视对方。
    冷冷的道:“你是这窑子里卖的?”
    那婆娘吞着口水,呼吸急促,却免不了心中有气:“我要不是卖的,会打那屋里钻出来?”
    毒魄不温不怒的道:“很好,我向你打听个人,希望你能据实相告,而且这件事提过就算,你也不许泄漏口风,就当做我们从来不曾见面——”
    女人定了定神,带有几分好奇的问:“你要打听什么人呀?这位客官,干我们这一行的,只管卖身,可不作兴刺探人家底细,生张熟魏的,谁是谁却未见扣得准……”
    摆摆手。
    毒魄道。
    “崔秀,‘癫蛇’崔秀,你知不知道这号人物?”
    听到“崔秀”这两个字,女的表情先是惊讶,随即又形色暧昧的“格格”荡笑起来,这样反应,显示着她对这个名姓决不陌生。
    毒魄平静的道:“看来你是晓得他了?”
    这娘们大嘴一咧,眯眼扬眉,浑然忘记现下是什么处境:“你说的那条癞蛇呀,‘鬼王旗’的大爷,而且还是‘豹房’的狠角色哩,这条蛇,在我们‘后山沟’可是大大的有名,尤其‘半掩门’的这几家,提起他来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任凭哪一个有本事的窑姐儿都怕了他,这死鬼一上床好比起了性,发了狂。
    别看他青皮寡瘦的,玩出的花样,顶会折腾人……”
    毒魄打断了女人的话:“他今晚来了么?”
    婆娘掐指算计:“今天是初几呀?”
    南宫羽插口道:“十六。”
    婆娘不停点头:“没错,十六,十八,他是必准应卯,不过二位却找岔了地方,这一阵子,崔爷可不大来我们‘春来喜’,胃口换到了‘洞天阁’,人家‘洞天阁’新来了一个赛玉环,真正抵死迷人,崔爷现成的色鬼,遇上了还有撒手的道理?”
    望了南宫羽一眼。
    毒魄道:“该是不假?”
    甫宫羽对那女人道:“花姑娘,你所说的,可都是实话?”
    “花”姑娘两眼一瞪,气咻咻的道:“怪了,我为什么要骗你们?我所说的事,全‘后山沟’任凭哪一家窑子里的姑娘都知道,又不算什么秘密,还犯得着扯谎?”
    南宫羽顺手塞了一块银子过去,边笑呵呵的道:“多谢了,花姑娘,这一点小意思,聊做回报——”,暗中掂了掂手里银子的分量,女人不由得眉开眼笑。
    嗲着声道:“唉呀,你这位客官也真是的,几句话嘛,哪值得这么厚赏?要是你看得中我,我倒可以陪你玩上几轮,替你消消心火,不是我自吹……”
    连连拱手,南宫羽退出几步:“心领了,心领了,等下次有时间再说吧……”
    毒魄扯着南宫羽匆匆离开,背后犹自传来那婆娘的吆喝:“别忘了来找我呀,只要到‘春来喜’问一声‘香坠子’,他们就会递我的签牌……”
    一脚高、一脚低的踩在荒地上,南宫羽加紧步速,又不停摇头咋舌:“我的老天爷,这等牛高马大的一个块头,居然叫做‘香坠子’,简直呕死人了,光是想一想,就能吓出一身冷汗!”
    毒魄淡然一笑:“有女人看得上你,也不是桩坏事。”
    南宫羽啐道:“她不是看上我,是那块银子的功效,再说,这种肮脏婆娘我也消受不起!”
    “洞天阁”距离“春来喜”并不远,头尾也不过就是几百步的范围,而“洞天阁”
    的造型,却比“春来喜”要体面些,好歹是一片砖瓦房,还悬挂着一盏黑字红底的油纸灯笼,赤艳艳的光华映闪下,果然泛几分喜气。
    观察了一下房屋的格局,毒魄低着嗓音道:“这‘洞天阁’盖成长方型式,左右两边都有排窗并列,显见里面是隔成小间的局势,我们只要摸准了那赛玉环在哪一间,抽冷子扑进去,姓崔的便八成变做一条死蛇了!”
    南宫羽道:“但是,我们却从何探悉那赛玉环是住在哪一间里?”
    毒魄道:“很简单,你去问。”
    搔搔头皮。
    南宫羽不大情愿的道:“我,我去问?好吧,看样子也只有我去问了。”
    把枪囊交给毒魄,南宫羽略略抄整衣衫,然后故意放慢步履,大摇大摆行向“洞天阁”那道狭窄又半掩的门前。
    这边的客人,似乎没有“春来喜”那边的多,但进进出出也不算冷清。
    南官羽刚刚沿着石阶来到门口,一个斜敞衣襟歪戴帽子、满脸邪气却又胁肩谄笑的青皮汉子已从黑洞洞的门后闪了出来,冲着南宫羽哈腰咧嘴:“这位爷,找乐子来啦?”
    南宫羽“嗯”了一声,十分老辣的仰着脸道:“听说,你们这里新来了一块宝,是个叫什么赛玉环的婆娘?”
    那汉子龇了龇牙,干笑着道:“没有错,爷的消息还真灵光,只不过,呃,大爷你来迟了一步,赛玉环整个晚上的生意全叫别人给包了,我看这样吧,不如小的另外给大爷你推介几位姑娘,包管也都是一流货色,有北地胭脂、南国佳丽,有床功特棒,更有那开苞不久的,肥瘦兼具,高短齐全,但凭大爷喜好挑拣,绝对宾至如归,称心满意——”
    南宫羽有意让对方体验出自己那股子失望的情态,他先是沉默片歇,又摇摇头,摊开双手,一副兴味阑珊的模样。
    无可奈何的道:“既然赛玉环没有空,那就算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脾气,扑着谁来便是谁,换个粉头,就全走味啦,得,下次再碰碰运气吧……”
    青皮汉子犹待拉住这笔上门的生意:“大爷,大爷,你何必这么死心眼?那赛玉环好是好,也不过就是个同样的肉窟窿,熄了灯,任是哪个婆娘都差不多。”
    南宫羽走出几步,又转回身来:“这样吧,我明朝再来,老弟你要是有心,好歹把赛玉环给我留着,我自是少不了你的赏头,你看这样行么?”
    青皮汉子一迭声答应:“行,行,当然行,赛玉环那相好的,明天是包管不会来——”
    南宫羽的表情有点不胜依依:“对了,老弟,赛玉环是分在哪一间号房呀?回去寻思寻思,也够撩人了……”
    那人贼兮兮的一笑,神色狎亵的道:“她住在‘菊’字房,从门口进去,左数第三间的就是!”
    一声“谢了”,南宫羽笑吟吟的负手而去,那形态,还真有点“颇堪自慰”的味道。
    毒魄迎上了南宫羽,闲闲的问——意思是早知道南宫羽办得成这桩事:“怎么样,弄清楚了?”
    南宫羽颔首:“‘菊’字房,左边第三间,正在我们眼皮子前,赛玉环今晚全被人包下来了,听说还是‘老相好’,我看多半是那姓崔的!”
    毒魄一言不发,迈步便走,南宫羽急忙追上,刚好接住毒魄抛过来的枪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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