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志异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鹰翼落尘
    洞门里的人并没有出来,但骤见楚雪凤的反应失常,似乎亦起了几分疑窦:“楚姑娘,你怎么啦?”
    楚雪凤相当机伶,她赶忙定下神来,以手扶额,身子仍然保持适度的摇晃:“没什么,鹰师叔,我只是感到有点头晕,老毛病了,过—阵子就好……”
    贴在石壁上的钱来发苦于看不到洞内说话的人,更不知这位突如其来的“鹰师叔”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以楚雪凤睹及此人后的惊愕形态判断,大概又碰上棘手的货了。
    里面的“鹰师叔”语气已经平缓下来,隐隐然还透着亲切的味道:“先进来歇会儿吧,楚姑娘,深夜走马,我看你八成是累着了。”
    手还扶着额角,楚雪凤的表情又是焦惶,又是虚弱,表现得相当传神:“鹰帅叔,你别顾着我,我还挺得住,你知道堂口里出事了?”
    那“鹰师叔”沉着道:“方才听你提起,不用忙,等你歇过气来再仔细告诉我,横竖已经出事,急也没用,咱们慢慢琢磨再说。”
    听口气,倒是相当稳实的一号角色,钱来发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立即动手,而这时楚雪凤却已非得进去不可了,她总不能老站在洞口和人家交谈,至少,她是负有“任务”来的呀!
    避开洞内灯光的照射,楚雪凤迅速向钱来发扫来一个眼色,同时往后退开一步一—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她等于通知钱大财主,虚位以待之外,这前面的路,端等着大财主去走啦。
    钱来发更不迟疑,转身抬腿,人已闪入洞口;他这一突兀出现,使得当门而立的那位“鹰师叔”骤吃一惊,不觉间退后两步,但惊愕的形色倏映即敛,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鹰师叔的年纪大概有五十多岁,个头高挑,容颜俊秀,人站在那里,自然流露着一股飘逸不群的灵气,衬上他满头丰密的黑发,炯亮的眼神,更见韵致潇洒,年轻的时候,这位“鹰师叔”一定是位美男子。
    站在“鹰师叔”背后的两名大汉,正待上前截向钱来发,“鹰师叔”已轻轻摆手,白皙的面庞上表情十分柔和:“请问尊驾是?”
    钱来发嘿嘿一笑,道:“先别问我,你又是谁?”
    “鹰师叔”谦虚的道:“我是帅孤侠、沈落月两人的师叔,虽然忝为长辈,却名姓不彰,远不及我那两位师侄来得风光,‘鹰儒’瞿长良,大概尊驾不曾耳闻吧?”
    不错,“鹰儒”瞿长良这个名号,钱来发确然没有听过,但虽没听过,他却决不敢掉以轻心,因为“无上双刀”帅孤侠、沈落月已非等闲之辈,身为他们师叔,还能差得了?
    拱拱手,钱来发道:“原来是瞿先进,失敬失敬,这多年来,竟不知‘无上双刀”哥儿俩还有一位师叔,倒显得我孤陋寡闻了……”
    瞿长良一边还礼,一边斯斯文文的道:“尊驾客气,不知尊驾为何方高人,莅临敝地有何见教?”
    钱来发笑吟吟的道:“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尤其遇上的是瞿先进这等知书达礼的人物,我就更不好意思了,呃,这该怎么讲是好!”
    瞿长良安详的道:“尊驾但说无妨,事实上,尊驾便不由言词,也会由行动表明来意,比较起来,言词总较行动温和得多。”
    干咳一声,钱来发道:“瞿先进,我是个粗人,不大懂得转弯抹角那一套,更不会咬文嚼字,所以就直话直说罗,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包涵则个!”
    瞿长良微笑道:“尊驾言重了。”
    钱来发搓着手道:“你那两个师侄,帅孤侠沈落月,莫名其妙的愣要和我生仇结怨,不但抢劫我的大批金材,犹要设计踹我的窝、取我的命,一再挑衅,令我忍无可忍,只有起而对抗,拿这副臭皮囊同他们拼了!”
    瞿长良正色道:“尊驾莫非就是‘报应弥勒’钱来发?”
    钱来发哈哈腰身:“惭愧惭愧,小名小姓,不足挂齿,嘿嘿,不足挂齿……”
    瞿长良神态凝重的道:“孤侠同落月二人,并不是‘莫名其妙’和你生仇结怨,正好相反,他们乃是有足够的动机及长远的目的;钱兄,你的财富、你的名望,都能帮助他们更上层楼,建立更宽广厚实的基业,为了权势与金钱,就没有太多的道理可讲了,他们踩着你的血迹行向坦途,你的生命自然就构成障碍,要成大事,便必须将你除去!”
    钱来发道:“这些内情,我后来也都明白了。”
    摇摇头,瞿长良道:“昭然若揭的事,实在谈不上是‘内情’,人心人性的贪婪不足罢了。”
    注视着瞿长良,钱来发低声道:“听先进的口气,似亦不以令师侄的行径为然?”
    叹吁一声,瞿长良道:“辈份上我固为师叔,却是一个过了气的师叔,表面上他们对我尚保持几分尊敬,骨子里则独行其是,对我的告诫忠言又何尝置于心中?他们的作为,我不能苟同,亦无力规劝,只有眼不见为净,所以大半年前,我索性搬离堂口,跑来此地帮他们看守山洞库穴……”
    洞外,楚雪凤缓步行来,迅道:“难怪大半年未见鹰师叔,问起沈落月,他只说师叔走了,再不多言一句,我竟不知道师叔独个儿来到了这里。”
    瞿长良细细端详楚雪凤,慢吞吞的道:“你先别说什么,让我猜猜看——楚姑娘,你大概和沈落月闹翻了吧?”
    楚雪凤相当干脆的承认:“闹翻了,彻头彻尾闹翻了。”
    瞿长良静静的道:“是为了丁雅筠那丫头?”
    “丁雅筠”三个字就像三根毒刺,不仅刺在楚雪凤身上,更似深深刺入她的心中,再想怎么自制,也控制不住脸上肌肉的僵硬:“大概是吧……但丁雅筠亦无须高兴得太早,沈落月在我之前有过女人,在丁雅筠之后也不会没有女人,谁知道什么时候她就得和我走上同一条路?喜新厌旧是沈落月的天性,一辈子改不掉!”
    瞿长良轻轻的道:“自从丁雅筠来到堂口,我就断定迟早会出问题,果不其然被我料中,落月也是,不忌于色,未免太风流了……”
    楚雪凤面如凝霜,阴冷的道:“沈落月对我始乱终弃,玩弄我的感情,糟踏我的身心,完全抱着不以为意的轻浮心态,根本不把我当人看待,所以,鹰师叔,我要报复,我决不会放过他!”
    瞿长良道:“我想你已经开始报复了,钱来发兄或许就是你一只报复之箭吧?”
    楚雪凤咬着牙道:“这是一只又强锐、又犀利的箭,说不定只这一箭就足够达成目的了!”
    目注钱来发,瞿长良道:“钱兄,楚姑娘先时所言,谓落月已遭人狙击受伤,不知是真是假?”
    钱来发干笑道:“这倒不假。”
    瞿长良道:“约莫伤他之人,就是兄台了?”
    钱来发有些尴尬的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先进,人家一而再的要挖底刨根,追魂夺命,我总不能像只缩头乌龟一样愣憋着不出来,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子,逼急了,好歹也得硬着头皮往上顶,你说是不?”
    瞿长良形色忧戚的道:“落月伤得很重么?”
    钱来发颇生憾意的道:“恨就恨在他伤得并不太重,他那点瘀伤,比杨昂要轻多了,若不是有人临时起意搅局,我有把握活宰了沈落月!”
    瞿长良显然并不在乎是什么人临时起意搅局,他只关心另一件事:“什么?杨昂也受了伤?钱兄,该不会又是尊驾的杰作吧?”
    耸耸肩,钱来发道:“很抱歉,我不得不承认是我下的手,因为也实在无法向别的人身上推;姓杨的助纣为虐,甘充打手,冲着我张牙舞爪,气焰万丈,大有择肥而噬之势,我要不撑着点,行么?”
    瞿长良若有深思的道:“人人都说‘报应弥勒’家财丰厚,武功盖世,看来果然不虚,且不说尊驾财富如何,只这一身功夫,已足令人侧目!”
    钱来发忙道:“过奖过奖,说起来都是小鼻子小眼,上不得大台盘……”
    瞿长良从容的道:“现在谈到正题了,钱兄,钱兄此来,约莫是待起回那批被劫的金材?”
    钱来发颔首道:“正是,那批金材本来就是我的,物归原主,自则天经地义,想先进你不会认为我钱某所求,有逾份之处吧?”
    瞿长良道:“不,当然毫无逾份之处,原本是你的,自应归你,但这其中,只有一个问题,一个小小的、却必须解决的问题。”
    钱来发戒惕的问:“什么问题?”
    微微一笑,瞿长良道:“这山洞库穴,乃由我那两位师侄托付于我看管,负有监守之责,我瞿长良固然只是一个武林朽夫,江湖末流,但受人之托,便得忠人之事,此无关乎身份大小,职责所在,不敢怠忽,钱兄,这就是问题的症结了。”
    钱来发亦已料及情况将是这么一个变化,他不慌不忙,笑容可掬的道:“瞿先进深明大义,通达情理,对于令师侄等所行所为,向来并不苟同,且屡有劝诫,足见先进是非分明,曲直各论,如今却又有此一说,倒令我钱某颇觉矛盾,无所适从了……”
    瞿长良道:“我可以解释,钱兄,这完全是两回事,我那两个师侄的行径我决不赞成,但是属于我本身的职责亦断不渎误,二者毫无牵连,并不矛盾!”
    钱来发和悦的道:“金材是我的,瞿先进,你说对不对?”
    瞿长良道:“不错。”
    钱来发接着道:“既然先进明白那些金材的原主是我,又深悉金材乃是由于令师侄等劫夺而来,物归原主,不但顺理成章,先进亦不啻替令师侄等减轻了罪孽,两全其美的事,先进何乐不为?”
    瞿长良缓缓的道:“你可以这么说,钱兄,我却不能拿这番话来做为未尽责任的借口!”
    钱来发忍耐的道:“先进的意思,是明知无理无由,也非要把持金材不放了?”
    瞿长良的口气仍然相当平静,但却十分坚决:“职责攸关,不可怠忽,钱兄,我的苦衷,尚请曲于谅解。”
    谅解了对方,金材就没有了,自己的东西明明摆在眼前竟拿不回来,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钱来发连佯笑都笑不出来了:“先进是这么个想法,叫我又怎么说?表过情理,就要请先进包涵啦!”
    忽然,楚雪凤插进来道:“鹰师叔,你就不能退—步想?我们实在不愿与你伤了和气……”
    瞿长良苦笑道:“除了职责,我也有自己的尊严,楚姑娘,在钱兄伤过落月之后,又来此地予取予求,纵然理由正当,我亦不能遂其所愿,否则,‘返璞堂’这一伙人,岂非显得太窝囊了?”
    楚雪凤吃力的道:“鹰师叔不肯迁就,对鹰师叔眼前的情况而言,只怕未必是福一—”
    瞿长良淡淡的道:“生是飘客,死为游魂,人活一世,不过如此,楚姑娘,看开了就好。”
    钱来发嘿嘿笑道:“瞿先进真是达人,能勘破生死关、悟透阴阳界,我姓钱的可惜没有这等修养,要不,金材也就抛了吧,自认抛不下,先进又不给通融,万不得已,唯有向先进告罪啦……”
    瞿长良镇定的道:“不必客气,钱兄。”
    左臂抬起,“连臂蓝”的刃口已逼到瞿长良的咽喉,这位有“鹰儒”之称的人物,别看他言谈举止文质彬彬,动起手来可他娘的凶悍得紧,顺着“连臂蓝”的光华,他向内侧旋身,手中已神出鬼没的多出一对短剑来,短剑长约尺许,金吞口,银把柄,剑刃挥闪间逞着一条流波般的尾芒,一看就知道是两件不可多得的利器!
    钱来发迎着对方逼至内侧的剑式,半步不让,右臂在极小的幅度里做着其快无比的变化,在密集的金铁交击声中,双方各退三尺!
    瞿长良更不吭声,身形腾掠于洞壁之间,剑如走蛇,幻映起各种各样不同的光纹彩图,以异常凌厉的招数猛攻钱来发!
    “连臂蓝”的森森蓝光顿时成环成圈的串套飞绕,绕行在钱来发身子四周,也绕行在瞿长良的身子四周,冷焰寒电映织出奇形怪状却又瞬息隐现的光影,纵横穿舞,就像西方天际不歇炫掣的霞辉!
    打斗声惊动的了山洞里其他的人——大约有七个八,七八条汉子手执家伙,匆匆奔来,在原先那两人的示意下,冲着钱来发—拥而上!
    这—次,楚雪凤倒没闲着,她往前斜闪又立时暴退,就这一进一退之中,三位仁兄已怪号着分为六截一—都是齐腰被斩,五脏六腑,倾泻遍地,乖乖,谁说楚雪凤有“妇人之仁”?
    瞿长良双剑吞吐,声如打结:“你你你……楚雪凤,你也未免过份狠毒了!”
    倏然让开劈来的—柄板斧,楚雪凤的缅刀闪若银带,略为舒卷,已将对方的脑袋扯上洞顶,又“嘭”的一声反弹下来,骨碌碌溜地打滚!再贴壁滑进,缅刀笔直刺出,磕开两只长枪后,又透入另一名汉子胸膛,这时,她回声道:“当拳不让父,下手难容情,鹰师叔,咱们这是拼命哪!”
    钱来发硬打硬接的迎着瞿长良,一边哧哧笑道:“你多留神点自己,瞿先进,楚姑娘说得对,一朝上阵对仗,可就讲不得那么些慈悲心怀了!”
    瞿长良俊秀的面孔上是一片铁青,他猝而错步抢身,超逾过钱来发半肩之外,然后,两臂倒翻如电,那双短剑,竟由他腋下胁侧硬生生逆转反穿,以极不可能的角度刺戳过来!
    钱来发大出意料之余,根本已来不及有任何阻截动作,仓促间,他索性不加阻截,只猛然收胸吸腹,容敌人的双剑刺进两胁,却在剑尖透肉须臾,挥臂下切,于是,蓝光闪炫中,血雾立刻迷漫!
    口中发出强烈的嘘气声,瞿长良踉跄倒退,整个身体也在急剧痉孪,高挑的个儿,宛如即时缩短了一截,连背脊都显得佝偻了。
    当然是痛,一双手臂从肘部断落,又怎么会不痛呢?
    楚雪凤缅刀赛雪,刀花朵朵,逼得仅存下的五名汉子连连奔躲,这时,她霍然收刀回掠,声似冰珠落盘,又冷又脆:“你们听着,放弃抵抗的人,我不杀,反之,便刀刀斩绝!”
    那五位仁兄反应来得个快,五件兵刃,马上乒乒乓乓的丢到各人脚下,就差没有高举双臂,两膝下跪了。
    瞿长良靠在石壁上,面孔上五官扭曲,嘴唇扁瘪,额头上黄豆大小的冷汗不停滚淌,呼吸粗浊得像拉起风箱
    楚雪凤恍同未见,她眉梢挑起,双目圆睁,恶狠狠的对着那五个心胆俱裂的俘虏叱喝:“现在,你们领我进去起回钱来发钱大爷的那批金材,记住不准动手脚、不得玩花巧,只要任何事情引我生疑,就当场格杀勿论!”
    钱来发插嘴道:“那批金材数目不小,份量也大,足足能装满十车,楚姑娘,怎么个搬运法,我看也一事不烦二主,都麻烦这几位老兄代办了吧!”
    点点头,楚雪凤道:“放心,我会叫他们弄妥,要是弄不妥,背也得替祖奶奶背回去!”
    钱来发嘿嘿笑道:“倒是看差了你,楚姑娘,没想到你一朝发狠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狠劲哩!”
    白了钱来发—眼,楚雪凤道:“这里你好生守着,钱来发,我押他们进去替你起货啦!”
    拱拱手,钱来发道:“多有偏劳、多有偏劳了。”
    目送楚雪凤像赶鸭子—样把那五条汉子赶进洞里,钱来发迅速自怀中取出金创药,又迅速为瞿长良敷上伤口,并为他止血包扎,瞿长良只闭目垂首,虽未出声,亦未拒绝。
    忙活完了,钱来发才检视自己的伤处,并厚厚抹药,然后,他拍拍巴掌,十分抱歉的道:“瞿先进,我很遗憾搞成这等局面,我实在不希望是这样的—个结果,我曾经努力过,你应该接受我的劝告才对……”
    瞿长良缓缓睁开双眼,而眼中神色黯淡,如同他人一般的委顿:“你为什么……不索性杀了我?”
    钱来发苦笑道:“你该死么?不,瞿先进,你原是不该死的……”
    瞿长良沙哑的道:“你不杀我,便表示事情尚未有结果,结果可能会向后延伸,延伸成另外—个不能逆料的变局……你考虑到了?”
    钱来发舐舐嘴唇,颔首道:“当然,江湖传规,我怎会不明白?事实上,我想到的比这些更多。”
    面颊的肌肉抽搐着,瞿长良道:“如果你现在杀了我,就可以免除往后的许多麻烦,钱兄,我不是圣人,对仇恨的包容力有限,你使我成残,我不能说对你没有怨恨,而怨恨常常会埋没一个人原有的理智和天性,相信你知道我的意思……”
    钱来发道:“我知道。”
    瞿长良吁—口气:“你仍不杀我?”
    钱来发摇摇头道:“不。”
    注视着钱来发,瞿长良低沉的道:“我总算忠告过你了……”
    钱来发耸肩道:“我会记得你的忠告,瞿先进,我不后悔,而且,我—向是个小心的人。”
    沉默片刻,瞿长良终于哑着声问:“钱兄,你的伤……要紧么?”
    钱来发摸摸两胁的伤口,笑道:“还算好,剑尖入肉仅得分许,尚未伤及筋骨,更未沾到腑脏,人胖,就有这点好处,皮厚肉多,也算是—种保护吧!”
    瞿长良喃喃的道:“你倒风趣……”
    钱来发自侃的道:“这叫黄莲树下弹琵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总不合成天哭丧着面孔,自己给自己找难过!”
    瞿长良慢慢倚壁坐下,形态疲倦,先时的奕奕神采,早不知去了哪里,两相—比,判若二人;他的眼睛再次闭上,要不是胸前犹有起伏,钱来发还真怕这位“鹰儒”就此一瞑不视了哩。
    过了一阵,从山洞里走出一个人来,这人就是方才楚雪风刀下的五条游魂之一,他趔趔趄趄的来到钱来发跟前,哈着腰道:“钱……钱大爷,楚姑娘吩咐小的来请大爷,就要启程了……”
    钱来发道:“东西装好了?有车子运、牲口拉么?”
    那人苦着一张孝夫脸,嗫嚅着道:“其实,马匹车子都是现成的,洞后头原有厩房,一直便备有四匹健马在着……山洞的另一端还有条隐密的山路,车子套上牲口,从那边就能出去……”
    “哦”了一声,钱来发笑道:“敢情方便,伙计,我那些金材,全装上车了?”
    这位仁兄点点头,偷瞄一眼坐在地下的瞿长良,似乎颇有顾忌,不敢再多说什么。
    于是,钱来发过去和瞿长良道别,瞿长良仍然闭目若定,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心境钱来发自然了解,此时此情,又如何希望人家做热烈回响?钱来发且表过风范,跟着就在那汉子的引领下与楚雪凤会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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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一波三折
    钱来发从“驼城”回来见到褚兆英的时候,不是在他“天宝金玉坊”的后花园精舍里,他把地方挪到城郊近山上他的山庄里来;他的这片山庄不大,但却建筑得十分讲究雅致,三合院的格局,当中—幢小楼,推窗眺望,远近一片青翠,而有白云、有清风、有虫声鸟鸣为伴,人住在这里,不但消暑,心境也免不了旷怡起来。
    褚兆英进来的时候,钱来发正在逗弄鸟笼,里的一只鹦鹉,边撮唇作声,伸指轻拨,显然情绪相当愉快,笑眯上的越发带三分“招财进宝”的福相。
    回头望了褚兆英一眼,这位“报应弥勒”说起话来宛如哼小曲:“运回来的那批金材,你全安置妥啦?”
    褚兆英哈着腰道:“都已进了密窖,里外还加了三道钢锁,这一回,包管万无一失。”
    钱来发觉得混身轻松,筋脉舒畅,他连连点头,摸着下巴道:“楚姑娘住的地方,她还满意吧?”
    褚兆英道:“很满意,楚姑娘说,大爷真会享受,到底是有钱的主儿,硬是讲气派、有情调,楚姑娘还说,她这一辈子尚不曾住过这么舒服的房子……”
    钱来发嘿嘿笑道:“这倒不是溢美之词,我说兆英,人有了几文钱,拿钱来堆砌气派不难,要在气派中显高雅,求品质,就不容易了,其中重要的是不能缺少书香气,更须具有慧心,独具风格,像我,呃,正差不多。”
    褚兆英忙道:“大爷的境界层次,还用说么?比那一干满身铜臭,伧俗不堪的财主们不知高明了多少倍,谈到风雅之趣,他们只配给大爷提鞋……”
    钱来发眉开眼笑:“不错,兆英,还是你了解我,呵呵,还是你了解我!”
    顿了顿,他又道:“晚上你安排一下,请楚姑娘过来小酌两杯,也算是略表慰劳之忱……”
    褚兆英苦着脸道:“大爷,不是我扫大爷的兴,今天晚上,只怕大爷小酌不成了!”
    呆了呆,钱来发道:“什么意思?”
    褚兆英用力挤出的那一抹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他艰辛的道:“焦二顺有个一起搭档的表弟,叫牛福,不知大爷知不知道这个人?”
    钱来发没好气的道:“牛福又他娘怎么样啦?”
    褚兆英赶紧道:“今儿一大早,牛福泪汪汪的跑来要见大爷,说是无论如何求大爷救他表兄一命一一焦二顺为了去探‘返璞堂’的底,一不小心露了形迹,业已被‘返璞堂’的人制住锁牢,现下人还不知是死是活……”
    钱来发怔了半晌,才跺着脚咆哮:“真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兔崽子怎么这样不小心?‘返璞堂’的底已经不用他去摸探了,我自己不但搞得一清二楚,更且把金材也夺了回来,那焦二顺却跑去搅合个鸟?现在可好,没摸着人家的底,反叫人家擒将起来,这不是触自己的霉头么?”
    褚兆英小心的道:“不过,大爷,焦二顺也并没有错。”
    双眼一瞪,钱来发气咻咻的道:“他没有错,莫不成是我错了?”
    褚兆英陪笑道:“大爷是因为忽然多出楚姑娘这条路子,才抄了近道达成目的的,在大爷与楚姑娘展开行动的当口,并没有通知焦二顺停止任务呀!事实上,大爷初次同楚姑娘合作,亦不能确定有绝对成事的把握……”
    钱来发重重一哼,道:“娘的,你竟然数落起我的不是?”
    褚兆英又哈下腰来:“我怎么敢!但大爷向来是最为明理达情的人,曲直自辨,何须小的多嘴多舌?”
    面色稍稍缓和了一点,钱来发却又不禁叹了口气,喃喃的道:“唉,我怎么这样命苦?好像上天注定叫我不得安宁,也只是近午时分才到家,人还不曾松散下来,纰漏又跟着进门了……”
    褚兆英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大爷,咱们多帮着别人,别人就会记着多回报咱们。”
    眼珠子一翻,钱来发道:“娘的,莫非我不懂这个道理,还用得着你来提醒?”
    褚兆英垂下视线,道:“大爷,有关焦二顾的事,大爷是个什么决定,牛福还在等回话——”
    钱来发大声道:“那牛福,人在何处?”
    伸手朝门外一伸,褚兆英道:“就在门外候着,没有大爷允准,我不敢让他进来。”
    钱来发悻悻的道:“叫他进来,我有话问他。”
    褚兆英回诺一声,急走过去把门拉开,一招手,立时有个腰粗背厚,牛高马大的汉子跟了进来,那等块头,就不是牛福了,也必是牛福了。
    不等钱来发说话,牛福已抢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仰起那张大扁脸,如丧考妣般咽声求告:“来发爷,来发爷,你可千万要救我表兄,他被‘返璞堂’那干杀千刀的人王活掳了去,你要不伸手救他,包准死路—条……”
    先把牛福搀了起来,钱来发走到靠窗的几炕上坐下,无精打采的道:“半截铁塔似的一条汉子,天坍下来也该拿头顶着,不作兴朝地上跪,出了事就该设法解决,跪能跪出个啥名堂来?你且说说看,你那表兄是如何栽了这个跟斗的?”
    清了清嗓眼,牛福垂着一双手,两腿并拢,毕恭毕敬的道:“回来发爷的话,事情发生在前天夜里,我表兄为了替来发爷打探‘返璞堂’之所以谋设来发爷的动机根由,买通了他们那边一名头目,前晚上便是和对方约好了传递消息的时间,却没想到那天打雷劈的东西出卖了我们,把这件交易源源本本呈报了他的上头,表兄到场还不及炷香辰光,他们已伏兵尽出,愣是将我表兄生生揪走……”
    钱来发道:“你是亲眼看见?”
    牛福急忙点头:“是我亲眼所见,绝对不会错!”
    两眼半眯,钱来发道:“然则你又是怎样脱身的?”
    牛福有些委屈的道:“来发爷,表兄和我出去办事,向来有个习惯,就是一明一暗,他若出头,我就隐伏一旁掩护,反过来也是—样,前晚上因为事关重大,便由表兄露面通关,交代我暗里守候,所以情况发生的前前后后,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嗯”了一声,钱来发端详着自己肥胖的双手,不知是在对准说话:“要是我在前往‘驼城’之前,知会焦二顺一声就好了……照时间算,分明是在我踹了‘返璞堂’的老窑以后,焦二顺还懵着头去钻消息,正好把自己当做一块肥肉往虎嘴里送……”
    褚兆英接口道:“所以,至少在道义上我们也有责任,该做的却疏忽了。”
    钱来发瞪着褚兆英道:“你只会说风凉话,我疏忽了你怎么不提醒我?你是我的贴身管事,管的是什么事?端管放你娘的马后炮?”
    褚兆英干笑着退后一步,不敢再说什么,钱来发又火爆的向牛福:“知不知道是由什么人出面掳去了你表兄?”
    牛福道:“后来经我向人打听,才晓得那晚带头向我表兄下手的人,是‘返璞堂’的两名红骷髅……”
    舐舐嘴唇,钱来发道:“我在想,事情可能不会太糟,在他们眼中,焦二顺不过是个探底通风的包打听之流,算不上大角色,照一般情形而言,他们不该反应过度,逾份的难为他。”
    牛福着急的道:“但,但是,来发爷,我表兄是受你差使前去探底通风,后果又不一样了,正当你与他们闹得不可开交的关节上,谁又敢保证他们不把这一股怨气先出在我表兄头上!?”
    褚兆英也道:“大爷,不错,焦二顺表面看去只是个包打听,然而他这个包打听,却不同于一般的包打听,因为他与大爷你的关系特殊,这些年来,接触频繁,总是在替大爷跑腿当差,而大爷待他,亦自有—份超越此类雇佣交往以外的情感,这种因缘,道上很多人都知晓,‘返璞堂’那边只要稍加查探,就不难明白,所以,大爷—一”
    钱来发道:“所以什么?”
    褚兆英低声道:“所以,焦二顺一旦落到‘返璞堂’的手里,就不只单单是个包打听的份量了,他可能变成一步棋,一步威胁我们的棋!”
    钱来发不高兴的道:“凭哪一桩?”
    褚兆英从容的道:“凭他对大爷的忠诚,凭大爷对他的关爱!”
    一拍炕中间的白云石长几,钱来发怒道:“这是勒索,是讹诈!”
    褚兆英道:“焦二顺决计不敢,大爷。”
    钱来发“呸”了一声。
    “少他娘瞎扯淡,我是提‘返璞堂’那些王八蛋,不是说焦二顺!”
    褚兆英道:“大爷,‘返璞堂’那一干牛鬼蛇神,杀也杀得,抢也抢得,如何还会在乎勒索讹诈?对他们而言,这已是细微末节了!”
    摸着下巴,钱来发沉思着道:“兆英,你是在告诉我,他们会拿焦二顺的性命来找我谈价码?”
    褚兆英道:“有这个可能,大爷。”
    钱来发道:“谈什么价码?”
    微微耸肩,褚兆英道:“这就难说了,不过有—样却可以肯定,无论他们以焦二顺的性命为条件和大爷谈什么价码,恐怕大爷都不易接受的……”
    钱来发点头道:“没有错,因此我有了个计较。”
    褚兆英笑道:“先下手抢人?”
    钱来发咧咧嘴:“我的儿,你真是越来越聪明啦!”
    牛福喜形于色,十分兴奋的道:“多谢来发爷救命之恩,我这里先替哉表兄叩头……”
    一挥手,钱来发道:“且住,才说过你,怎么又来这一套?大男人家,动不动就矮上一截,像话么?”
    牛福尴尬的笑着,讪讪的道:“我……呃,我是情不自禁……”
    钱来发转头嘱咐褚兆英道:“去把楚姑娘请上来。”
    褚兆英怔了怔,迟疑的道:“大爷还待同楚姑娘小酌一番?”
    钱来发嘿嘿一笑:“现在的辰光,吃中饭太迟,吃晚饭又嫌早了,我说兆英,该怎么个小酌法?”
    讲到这里,他的脸色一沉,重重叱道:“还不闭上你的臭嘴,快去给我请来。”
    楚雪凤的神情冷凝,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人在炕的边沿着,半晌没有出声。
    钱来发在房中来回踱步,亦是眉宇深锁,模样颇见烦恼。
    沉寂了好一阵之后,楚雪凤才开口道:“我再说一遍,你实在犯不上为这种人去冒险,你该想一想,你自己未了的麻烦还有多少?大问题不曾解决,却把重点摆在那些零碎上,岂不是舍本逐末吗?”
    钱来发苦笑道:“话不是这么说,焦二顺不管是个何等样的角色,平日里对我倒还忠心,况且这次出事又是受了我的差遣,人命无论贵贱,总算一条命,我不能就这么放下不睬……”
    摇摇头,楚雪凤不以为然的道:“姓焦的替你办事,你一是出了的钱的,要赚人家银子,免不了冒风险,如果包归堆全叫你一个人承当,这银子未免赚得太容易了!”
    钱来发背着手,耐着性子道:“楚姑娘为我打算,这番好意我领情了,不过,焦二顺的事,还是由我来决定比较妥当;楚姑娘,你刚才说,‘返璞堂’共有两所囚人之处,你的看法,他们会把焦二顺囚在哪里?”
    楚雪凤拿起白云石长几上的茶杯轻啜一口,静静的道:“老实说,我也不能肯定,何况囚人的牢房可以新辟活用,一间柴屋、一幢粮仓、一个地窖,都可以拿来关人,他们随便换个地方,就够你煞费心机了!”
    钱来发僵窒片歇,猛的双手一拍,恍似刹那间有所顿悟:“他娘,他们能以活用牢房,我们为何不可釜氏抽薪?”
    眨眨眼,楚雪凤不解的道:“釜底抽薪?我不明白你待如何釜底抽薪?”
    钱来发呵呵笑道:“我想到的这个法子必然有效,而且,我们也不用伤透脑筋去寻找他们囚人的所在了!”
    楚雪风道:“你确定有这么灵光?”
    钱来发道:“当然,其实法子非常简单,我们便他娘照葫芦画瓢,也去掳他们一个人来,拿这掳来的人同他们交换焦二顺就行!”
    不免吃了一惊,楚雪凤愕然道:“钱来发,你不觉得这个念头有点疯狂?你打算去掳劫他们哪一个?”
    钱来发轻敲着自己的脑门,思量着道:“瞿长良怎么样?这家伙断了一条手臂,对付起来比较容易。”
    楚雪凤“嗤”了一声:“你把鹰师叔掳来干什么?莫不成家里缺了个活祖宗来供奉?”
    钱来发道:“他好歹总是帅孤侠与沈落月的师叔,难道说师叔遭劫,做师侄的全无动于衷、一点不想法子来救援师叔?”
    楚雪凤道:“正是这个意思,你没听瞿长良自己说过?他这个师叔早就过气了,人留在‘返璞堂’,无非混碗闲饭吃,如果要帅孤侠和沈落月替他们这位师叔做任何牺牲——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牺牲,我都敢说决不可能!”
    钱来发道:“这两个东西居然如此现实?他们既能绝情绝义到这步田地,姓瞿的对他们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人要缘份尽了,干脆一刀两断,愣凑合在一起,双方都痛苦,那瞿长良,未免也太窝囊了!”
    冷冷一笑,楚雪凤道:“大财主,你是身居华厦,腰缠钜万的阔佬,吃的是油,穿的是绸,如何知道一般江湖朋友的苦处?生活可难着哪,尤其还要活得有颜面,活得不失格节,更就不易了,鹰师叔假若不在‘返璞堂’耗着,又到哪里去过日子?”
    钱来发皱着眉头道:“他有一身好武功,就凭这一桩,哪里不可以过日子!”
    楚雪风讥诮的道:“光有一身好功夫就能过日子了?不错,走黑道能偷能抢,走白道可干保镖、当护院,这样的生活算好?前者有失格节,后者须仰人鼻息,还远不如呆在老窝强,帅孤侠、沈落月两个虽说不怎么敬爱他们这位师叔,至少赏口饭吃没有问题,平时少接触,脸色也就不用看了,他这不是窝囊,是辛酸!”
    钱来发拱手道:“好、好,我说不过你,楚姑娘,我是请你来共商对策,可不是找你抬杠来的,咱们不谈这些题外之话,端请你指点一下,若是要去掳一个‘返璞堂’的人过来交换焦二顺,你认为掳谁比较适当?”
    楚雪风又喝了口茶,想了一会,才慢条斯理的道:“如果能把帅孤侠或沈落月中间的任何一个掳了来当然最好,否则,铁刚和杨昂也一样有用,但这么做太难,得手的比算并不很大,我倒有个对象,你不妨考虑考虑……”
    钱来发忙问:“是谁?”
    楚雪凤双目中闪泛起一抹赤光,她咬着牙道:“就是沈落月的新欢,丁雅筠那个贱人!”
    钱来发怔了片歇,用力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干笑着道:“这个点子高,楚姑娘,难为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嘿嘿,一石两鸟,真叫做一石投两鸟啊!”
    楚雪风愠道:“你在取笑我?”
    连连摆手,钱来发道:“不,不,我是在赞美你,歌颂你,老实说,这个主意,我为什么就偏偏想不到?”
    楚雪凤生硬的道:“因为你对那贱人没有感触,至少,你对她没有恨!”
    钱来发唯恐又扯远了,他紧接着道:“那丁雅筠,呃,我是说那个贱人,她和沈落月的香巢筑于何处?”
    眼睛一瞪,楚雪风道:“什么‘香巢’?钱来发,你把姘居的狗窝称做‘香巢’?”
    料不到女人的醋劲一来,竟有这么个不可理喻法,连用词遣句都少不得再三斟酌啦;钱来发急忙修正方才的词句:“是,就算狗窝吧,楚姑娘,那座狗窝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楚雪凤冷冷的道:“我知道,但暂时不告诉你。”
    钱来发呆了呆,道:“这又是为什么?”
    从炕上站起身来,楚雪凤道:“因为我要和你一齐去。”
    钱来发面有难色,却谨慎的道:“你也是刚回来,这几天够累的了,何不好生歇上一阵,松散松散?这件小事,我一个人就办得了,你就不必偏劳了……”
    楚雪凤斜挑着眼道:“钱来发,别净说些好听的,你大概怕我跟了去碍你的事?”
    钱来还真有这么层顾虑,却不便明说,他打着哈哈道:“没这个话,没这个话,我只认为不宜过份麻烦你,我独自个能办的,又何苦拉着你去奔波?楚姑娘,你可别想岔了!”
    楚雪凤于脆的道:“我们打开窗子说亮话,用不着拐弯抹角,钱来发,我陪你—同去,不但可做你的引导,好歹也能在必要时给你打个接应,我没有其他企图,更不会碍你的事,现在,你放心了吧?”
    钱来发只好点头:“放心、放心,我当然放心……”
    转身走向门口,楚雪凤头也不回的抛下两句话:“半个时辰以后,我在楼下等你!”
    钱来发望着这位大姑娘婀娜的背影袅袅婷婷的出门而去,才如释重负般长长吁了口气,他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女人总是比男人要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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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冤冤相报
    占地挺大的一座宅院,位置虽在城里,却有闹中取静的清幽,宅院共分前后四进,从外面看去,已颇显格局了,丁雅筠就住在这儿。
    夜深沉,宅子内外一片漆黑,这辰光,也该是寻梦的时候了,不曾寻梦的却是钱来发与楚雪凤,他两个正蹑手蹑脚的靠近墙根,又悄无声息的飞掠过去。
    不知楚雪凤本人来过这个地方,抑或她也只是听人描述此处,总之是一样的轻车熟路,只弯两转,已把钱来发带到后进房屋的一个窗口外面,指指窗口,她双臂环胸,管自靠向墙壁。
    钱来发低声问:“是这个房间,没有错?”
    楚雪凤阴冷的道:“我曾来这里捉过奸,怎么错得了?这狗窝即使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事到临头,钱来发反倒迟疑起来,他搓着手道:“你想沈落月会不会也在房里?”
    楚雪凤的面颊抽搐了一下,声音进自唇缝:“他要在屋里岂不更好?这才是名符其实的一石两鸟!”
    钱来发踟蹰的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姓沈的也在屋里,场面就尴尬了……”
    唇角一撇,楚雪凤道:“左右不过是一男一女躺在床上,有什么好尴尬的?钱来发,你杀人都不眨眼,这点小事还难得住你不成?”
    钱来发搔着脑袋道:“应该多带一个人来才对,有个人陪着办事,也免得被怀疑图谋不轨,有采花之嫌……你知道,夜入女人闺房,最易夹缠不清!”
    楚雪凤哼了哼:“你的顾虑也太多了,像丁雅筠那种贱货,低三下四、朝秦暮楚,招蜂引蝶唯恐不及。要是你真想采她的花,只管勾勾小指头,她就会投怀送抱了!”
    钱来发摇摇头道:“我现在才明白,你可是真恨她—一”
    楚雪凤盯着钱来发道:“人已到了地头上,你到底是动不动手?坦白说,无论屋里有什么人在,有什么下作风光,全和你没有关系,碍着的怕是焦二顺那条命!”
    钱来发硬起头皮道:“好,我他娘进去就是!”
    于是,他轻轻推窗,窗没下栓,一推即开,身子微侧,人已飘进屋里。
    脚才沾地,钱来发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摸出火摺子抖亮,不管芙蓉帐里的人有什么反应,先把桌上的银烛点起。
    晕黄的烛光溢满室中,帐子后响起一阵轻微塞宰声,有个虽然惺忪含混却好甜腻的声音传了过来:“谁呀?”
    钱来发干咳—声,以眼观鼻:“是我。”
    “呼”声—响,帐子立被掀开,露出—个女人的上半身来,她惧悸的看着钱来发,惊疑不定的问:“你,你是谁?”
    钱来发随着声音望过去,床上那个女人正好与他四目相对,嗯,长得确实不赖,白中透红的一张瓜子脸儿,俏鼻子,小嘴巴,尤其是身材丰满,凸凹分明,十足肉感风情,引入遐思;他赶紧清清嗓门,扮出笑颜:“姑娘姓丁?”
    床亡的女人伸手拉紧胸前的睡衣领口,强持镇定:“我是丁雅筠……”
    钱来发道:“沈落月不在?”
    丁雅筠硬着声道:“他身子不便,正在养伤,已经好几天没来了,你要找他?”
    “不,我要找你,如果要找沈落月,我知道去什么地方找。”
    身子往里缩了缩,丁雅筠的不安已经明显的流露在脸孔上:“找我?你找我干什么?我确定我不认识你,从来也没见过你!”
    钱来发和悦的道:“人与人之间假设有了麻烦,不须要彼此认识就可以直接登门算帐,因为这不是讲究礼数的事,也就难以按照正常程序而行了,丁姑娘,我很抱歉在这种情形下打扰。”
    丁雅筠惊恐的道:“你,你是说,我们之间有麻烦?”
    钱来发道:“虽不是直接有麻烦,却间接有麻烦。”
    丁雅筠大睁着双眼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更不知道我与你麻烦何在?直到现在,我甚至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钱来发笑道:“事情很简单,问题出在你的……呃,好朋友沈落月身上。姓沈的日前设计掳劫了我一个伙伴,闻说他有意拿这个伙伴来向我勒索,我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不得也要弄走他身边某个人做为质押,以便相互交换。经过再三考虑之余,我认为偏劳姑娘你走—遭最是恰当……”
    丁雅筠过了好一阵子才算弄清楚了,她不禁颤栗着道:“你……你要绑架我?”
    钱来发道:“不,不要说绑架,这个名词多难听,我只是烦请了姑娘挪个地方歇息几天,而且保证招待周到,无虑安全,事毕之后,必再护送姑娘回来,姑娘何不看开一点,权当去渡假散心就行!”
    胸口急速起伏着,丁雅筠吃力的道:“我,我如果不答应……”
    钱来发笑眯眯的道:“这件事,恐怕由不得姑娘你的意思,答应不答应,全是一个结果。”
    丁雅筠惶然道:“你要用强?”
    钱来发温文有礼的道:“最好不要逼我那样,丁姑娘,假如你不肯合作,我就无从选择了。”
    咬咬牙,丁雅筠道:“落月不会放过你的!”
    钱来发笑道:“我知道沈落月不会放过我,就如同我也不会放过他一样。”
    瞠目注视钱来发,丁雅筠蓦地全身一机伶,脱门惊呼:“你是钱来发——‘报应弥勒’钱来发!”
    微微躬身,钱来发道:“惭愧惭愧,正是老汉。”
    丁雅筠拖起床上的夹被围住身子,神态上充满着愤怒,似乎已经忘记她现在的处境,竟有扑上前来的架势:“就是你,钱来发,落月就是被你们打伤的,还有杨大哥,鹰师叔……你伤害了这么多人,如今又想来绑架我,你,你真狠毒啊!”
    钱来发有些不快了,他重重的道:“他们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我,丁姑娘,奉劝你也慎加检点,切勿自找麻烦,对于你,我可是够客气了。”
    丁雅筠光着脚板站到地下,她的反应突然强硬起来:“我不会跟你走,打死我电不会跟你走,钱来发,宅子里还有其他人住着,你胆敢用强,我就出声大叫一—”
    钱来发缓缓的道:“你可以叫,丁姑娘,你可以试试看,但我向你保证,我能够在你的声音逼出喉咙之前就令你吞回去,—丝不漏的吞回去!”
    丁雅筠喘息着道:“你敢……”
    钱来发只一伸手,丁雅筠的身子猛然痉孪,两眼上翻,人已软软踣倒,而不等她身躯沾地,钱来发业已—把抱起,软玉温香搂个满怀,乖乖,还真不轻哩。
    先丢—封信到桌上,再顺着窗口翻出,不等钱来发招呼,楚雪凤早已闪来近前,她抓住丁雅筠的头发往上掀起,目光瞥处又骤然松手,任由丁雅筠的脑袋打晃,只阴寒的道:“不错,就是这个烂货!”
    钱来发忙道:“姑奶奶,你手脚放松点,别伤到她,我已经点了她的晕穴啦!”
    楚雪凤冷冷的道:“怎么着?你心疼不成?”
    钱来发哭笑皆非的道:“唉!你这是说到哪里去了?我又不是沈落月,心疼什么?我是怕你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情不自禁的下了重手,这就不合规矩了!”
    楚雪凤板着脸道:“走吧,万一被人看见,就更不合规矩了!”
    夜色迷蒙中,两个人像来时一样,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出宅院之外,只是钱来发肩上多了个累赘。
    山庄的二楼上,钱来发容光焕然,神采奕奕,他刚用过—顿丰盛可口的早膳,正在品尝着一杯香茗;这几天,他算是彻底歇息过来,多睡多吃,什么心思都抛开一边,如今人就像经过一番仔细润滑,自己也觉得爽朗极了。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褚兆英跟着推门而入,手上还拿着—封褐皮加印大红框的信件。
    舌尖在茶香中转了—转,钱来发伸了个懒腰,气定神闲的问道:“谁的信?”
    褚兆英上前几步,双手把信封呈上,边道:“信是给大爷你的,上面写着由大爷亲启,落款是两个姓,一帅一沈,大爷,约摸是‘反璞堂’有消息回过来了。”
    钱来发接过信,问道:“他们是用什么法子投递的?”
    褚兆英道:“阿贵在早晨开店门的时候,发现这封信就插在门缝里,没有人看到投信的人。
    信封上的红框格里只粗字大笔的写着“钱来发亲启”,下左方落款两个并排的姓氏,一帅一沈;钱来发拆封看信,一张纸上仅写得潦潦草草的半行字:“七月二十三正午北里桥换人”,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说明,他放下信,掐指—算:“七月二十三不就是后天么?日子很近了,兆英,咱们得准备准备。”
    褚兆英已经瞄清了纸上那半行字,他道:“北里桥隔着我们这里不远,最多十几里地,骑马去,不过顿饭工夫,大爷还有什么好准备的?”
    钱来发道:“你相信他们真有诚意换人?”
    褚兆英迟疑的道:“那丁雅筠是沈落月的宠侍,如今人在我们手里,姓沈的莫非还敢玩花样?”
    喝了口茶,钱来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老觉得这件事办得未免太顺当了,而帅孤侠与沈落月两个又向来桀骜不驯,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吃了这个亏,岂肯如此忍气吞声,俯首听命?”
    褚兆英颔首道:“大爷这—提,我也觉得事有蹊跷,事情只怕不这么简单……”
    钱来发道:“好在丁雅筠那娘们掌握在我们手里,扣着人,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反正你有你的千般妙策,我有我的不变之规,没见着焦二顺,老子高低不放丁雅筠!”
    褚兆英道:“大爷,这件事,我看还得找楚姑娘商量商量,她主意多,又深悉‘反璞堂’的内情,请她出出点子,包管错不了!”
    钱来发道:“好,你这就去请她上来一—”
    不等褚兆英挪步,门儿开处,一股香风袭人,嗯,是“紫鹂花”的味道,浓馥又强烈,楚雪凤一身白衣,飘然而来。
    钱来发起身相迎,呵呵笑道:“楚姑娘,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这里才叫褚兆英去请你,你却适时到啦……”
    楚雪凤脸蛋泛红,轻啐一声:“少贫嘴,谁和你心有灵犀一点通?也不怕人家听了笑话?”
    招呼楚雪凤落坐之后,钱来发指了指小几上的那封信:“‘反璞堂’回消息了,说是后天正午在北里桥换人,楚姑娘。你倒是合计合计着,这里面有没有花巧?”
    拿起信来匆匆看过,楚雪凤反问:“你认为呢?”
    钱来发抚着肥大的肚皮,慢吞吞的道:“我看没这么简单,帅孤侠和沈落月都不是轻易服输的人,他们栽了这个斤斗,必然于心不甘,亟思报复,怎会这么忍让服贴?”
    楚雪凤道:“你说得不错,其中绝对有诈!”
    钱来发道:“不过人在我们手中扣着,料想对方也玩不出花样来,我是不见兔子不撤鹰,姓帅的和姓沈的再奸再刁,总还得投鼠忌器吧?”
    摇摇头,楚雪凤道:“话不是这样说,假如他们用法子叫你相信他们乃是诚意换人,事后再动手脚,你又拿什么理由:当场推拒?我打个譬喻,双方来到北里桥上,他们把焦二顺也带了来,更让你验明正身了,下一步就轮到你闪出丁雅筠,这时,你该怎么办?”
    钱来发慎重的道:“你的意思,我只要一交出丁雅筠,事情就会发生变化?”
    楚雪凤道:“我正是这个意思,而你在那种情势之下,又能以什么借口不交人?”
    钱来发摸着下巴,道:“所以,我请了你来,正就为了这个问题要听听你的高见!”
    楚雪凤沉吟着道:“我也得仔细想想才对,钱来发,你别把我当成诸葛亮了!”
    哈哈一笑,钱来发道:“你客气,女中诸葛,楚姑娘你足可当之无愧。”
    —边,褚兆英凑趣的道:“大爷,上回大爷待请楚姑娘小酌,因事未成,扫了你老大的兴,我看今晚上光景正好,是不是该补回来?”
    钱来发兴致勃然的问楚雪凤:“怎么样,晚膳就开在我这里,叫他们选一坛陈年好酒,做几样精美小菜,请你移玉赏光,也算是就便一慰日来辛劳?”
    楚雪凤十分大方的道:“只要不太打扰,我无所谓。”
    褚兆英不待吩咐,连忙哈腰退下,自去张罗晚间“小酌”的各项内容,实际上,他倒没有其他意思,只要钱来发高兴的事,他这管事的总得勉力凑和着哪……
    “北里桥”是—座石砌的长桥,桥下是“北里河”,河水流连湍急,波涛涌现,漩涡相连,黄浊混沌的河水看上去十分凶险,奔腾的水流声犹如瀑泻,颇带几分撼人心弦的力道。
    钱来发独自斜倚在桥头上,他的爱骑“招财”徜徉于三丈之外,正在意态悠闲的噬嚼着地上青草,—人一马,模样儿倒像是郊游来的。
    日正当中,该是午时了。
    —阵擂鼓似的蹄声便在此刻遥遥传来,路前尘头起处,骑影幢幢,片歇已至,钱来发心里一数,哈哈,竟有十数乘之众!
    十余骑中,带头的一个年近四旬,国字脸膛,浓眉巨目,行色之间英气逼人,却也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锐利之势,仿佛他只要往前一站,人们就非得矮他一截似的。
    在这人后面,紧跟着沈落月,其他的人,钱来发可就眼生得很了。
    马蹄凌乱的敲击着石质的桥面,应合着流水的声音,有一种逼人而来的气势,钱来发站直了身子,先堆起满脸的笑容,摆出一副“恭迎大驾”的姿态。
    十余骑众,在距离钱来发丈许之前纷纷停住,为首的那人端详着钱来发,神色透着三分冷凛,语调傲岸的道:“看你的卖相,大概就是钱来发了?”
    钱来发不知道自己的“卖相”有什么不好,至少他个人还挺觉得满意,对方出言轻蔑,他却不以为忤,只嘿嘿一笑道:“我是钱来发,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一定是‘反璞堂’的瓢把子帅孤侠?”
    马上的人俯视下来,果然有着那种高高在上的味道:“算你还有几分眼力,认得出我帅孤侠;钱来发,对你,我有一句评语,你实在胆子不小!”
    拱拱手,钱来发笑嘻嘻的道:“不是我胆子大,这完全是叫人给逼出来的,伸头一刀,缩头仍然一刀,要不豁上,行么?”
    帅孤侠目光一冷,道:“人呢?”
    钱来发愕然道:“人?什么人?”
    帅孤侠脸色沉了下来:“不要装蒜,钱来发,我们今天来此,所为何事你心里有数,但是我并没有看到丁雅筠,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钱来发装做恍悟的“哦”了一声,边探头探脑的道:“原来我们是要交换人质的,不过,我怎么也没有看到焦二顺?”
    帅孤侠怒道:“只要你交出丁雅筠,我们自然会还你一个焦二顺!”
    钱来发笑哧哧的道:“这就难了,你们人多势众,我仅单枪匹马,到时候我若交出丁雅筠。你们却不放焦二顺,又叫我到哪里喊冤去?”
    双眉骤然吊起,帅孤侠重重的道:“帅某人向来一言九鼎,钱来发,你竟敢怀疑我的信诺,轻藐我的人格?”
    钱来发非常谦恭的道:“话这样说,未免说远了,帅孤侠,我们就事论事,用不着牵扯上其他的问题,目前情况,正是尔虞我诈,各怀鬼胎,谁也不相信谁的时候,你所说我骗你,我又何尝不怕你诓我:只有大家开诚布公,在平等互惠、无所猜忌的局面下,事情才淡得拢,办得妥……”
    孤帅侠背后,沈落月阴沉的道:“好—个刁狡的老匹夫,又不知在弄什么玄虚,老大,我们不可信他!”
    钱来发冲着沈落月一龇牙:“沈老弟台,恕我疏忽,直到现在还没有机会同你打招呼,怎么样?你腰上的瘀伤好些了吧?”
    沈落月两眼泛红,暴烈的道:“你不要得意,过了今天,尚有明天,钱来发,我们之间的旧帐还有得算!”
    钱来发笑道:“不急,不急,沈老弟台,且等把人交换过,难不成怕我跑了?”
    帅孤侠形色肃煞的接口道:“照你的意思,钱来发,你待怎么办?如何才叫开诚布公、无所猜忌?”
    钱来发搓着手道:“首先,你们先把焦二顺交出来,等我验明正身,证实无讹之后,自会将丁姑娘双手奉上,而且保证活蹦乱跳,毫发无损!”
    帅孤侠道:“这就叫‘开诚布公’?”
    钱来发一本正经的道:“不错,对我而言,正是如此,别忘了你们人多,我人少,就算我吃了狼心豹子胆,在中间搞鬼玩花样,事后我却往哪里走去?为了个人安全,我岂会自己挖坑朝里跳?”
    想想似乎有理,帅孤侠头也不回的道:“老二,你看如何?”
    沈落月面无表情的道:“我不信任他!”
    浓眉微皱,帅孤侠道:“我也不信任他,但事情总归要办,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意见么?”
    沈落月憋着气道:“老大做主就是,我没有意见。”
    钱来发笑道:“大家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照程序进行,就绝对错不了,沈老弟台没有意见是对的,意见太多步骤自乱,原来简单明了的一件事,就会无端变得复杂了……”
    沈落月冷哼一声,脸孔上如凝严霜,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帅孤侠厉声道:“我要告诉你,钱来发,如果在我交出焦二顺之后,你胆敢耍任何花样一一哪怕是—丁一点,也休怪我帅某人下手无情!”
    钱来发忙道:“你宽怀,我不会活腻味,何苦替自己找个麻烦?再说我留着丁雅筠干什么?我又不是沈落月,有那等兴致……”
    沈落月气极大吼:“姓钱的,你想找死——”
    摆摆手,帅孤侠冷沉的道:“忍着点,老二,你说过,错开了今天,还有明朝,用不着着急。”
    说到这里,他又向后发话:“贾彬,带人。”
    骑士中一个彪形大汉回应一声,随即长身而起,落在桥面,他顺着桥头方向往回点数,点的是桥栏凸起的柱头,当他点到其中—个,立时奔近,双掌互击三次,怪事便发生了:先是两条身影从桥底下的横梁间隙中出现,接着又从里面扯出—个人来,这个人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东西,先出来的两个挟持着五花大绑的这—位往上推,由贾彬接应着自桥栏中空处拖拉,片刻后,已像拖死狗似的将人拖上桥面。
    不错,这人正是可怜的焦二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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