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七绝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五章红粉痴情铁掌横尸
    濮阳维没有回答浩飞的话。手掀着车帘,那含有默默情意的一双眼神凝视着“绿娘子”方婉。
    “绿娘子”方婉也报以脉脉含情的一瞥,好象要在这短促的剎那间,将她多日来的刻骨相思,倾心相诉,得到他的慰藉与补偿。
    濮阳维脑海中,正如一团乱丝般缠绕着,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在他心中翻涌,他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这将第一颗石子,投入他平静心湖中的少女!
    她那娇柔的微笑,就彷佛在他心中产生一片片逐渐扩大的涟漪!
    他怔着、想着,甚至连浩飞在对他说什么,都没听清楚。
    浩飞掠身赶到车后,一见护车强人都已纵横倒地,不由大声嚷道:“我说老弟呀,你出手太快了,怎的不留上两个给老哥哥出出这口鸟气!”他言方出口才看出濮阳维好似愕在那里一般,浩飞觉得十分奇怪,忙自他身后向车内一望,蓦觉眼前一亮─原来车内竟是一个清丽窈窕的绿衣少女,却正在与自己这位老弟互相瞧望着!
    浩飞一生习武,性格豪放不拘,他怎能领会出少年儿女这水一般的柔情?一见二人呆立不动,而那位少女,却仍被缚住手脚,没有解开,遂洪声大叫道:“喂!喂!老弟呀,怎的中了邪了?人家姑娘身上的缚索尚未解开哩!”
    濮阳维闻言之下,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玉面一红,忙道:“方姑娘,想不到竟然在此见面,真个出乎在下意料!姑娘身上绳索,且待在即刻为你解去!”
    他话声始住,右掌已向方婉身上虚虚拂去,但闻方婉低吟一声,那坚固的非常的牛筋索,经他一拂之下,已如槁灰般,寸寸断落。“绿娘子”自车中轻轻站起,向前一挪步,便欲下车,但身形才一动,想是被绑太久,血气未畅,竟呀的一声,栽下车来。
    濮阳维骤惊之下,不由用手一扶!不知方婉是有意抑或无意,竟嘤泣一声,倒入濮阳维怀中。
    这位青年侠士,顿时软玉温香,抱个满怀!那一股清幽如兰的少女芬芳亦隐隐飘入鼻中!
    浩飞在一旁见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怎么也想不出,自己这位老弟到底与眼前少女是什么关系,怎的适才尚一语不发,如今却又如此亲热?
    他疑愕之下,不由大声嚷道:“嗳!我说老弟,先别急着和人家亲热,老哥哥在此,怎的不和我引见引见哩!”
    濮阳维、方婉二人闻言,皆不由脸上一热,他急忙将“绿娘子”放下,讷讷的道说:“方姑娘,这位是在下新近结识的”双连掌“浩飞浩大哥。”
    他又转向浩飞道:“老哥哥,这位是……是人称‘绿娘子’方婉的方姑娘!”
    浩飞爽朗的大笑道:“哈……哈……果然是郎才女貌,一对壁人,我说方姑娘,你能有濮阳兄弟这……这么一个心上人,真是前世修来的哩!老实说,濮阳维老弟这种绝世英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哩!”
    浩飞的性格鲁钝,口不遮拦,哇啦哇啦一嚷,不但窘得“绿娘子”霞飞双颊,羞赧无比,连濮阳维这轩昂不群的男儿,也觉尴尬十分。
    他愕了一会,才急急道:“老哥哥千万不要误会,方姑娘与在下仅是……仅是……”
    仅是什么,他自己也讲不出来,只急得这位年轻侠士,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一直没有开过口的“绿娘子”此刻一见心上人如此窘迫,不由含羞说道:“浩大侠在上,小女子有礼了!今日小女子承浩大侠及濮阳公子赐加援手,大恩大德,必永怀不忘……”
    浩飞闻言不由急得双手直摇道:“姑娘切莫如此,你既与濮阳老弟相识,咱们不算外人,想浩飞一条老命,若非濮阳老弟施救,此刻怕早已成为孤魂野鬼了,这点小事还望不要挂在心上才是……”
    二人随又客套了一番,濮阳维才问道:“方姑娘,你怎么又和这批贼人遇上了?他们三番四次为难于你,不知是何用心?”
    方婉似乎吃了不少苦头,见濮阳维如此一问,不由眼眶一红道:“公子,你还记得谷口集外,那天夜里的事吗?”
    濮阳维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他连忙按下心神,点了点头。
    方婉又道:“事情是为了那当今江北绿林道上总瓢把子,‘黄衫客’的徒儿,名唤‘小阎罗’任小木那厮,半年前,他夜至太原府一家富户中,劫财伤人,适好被我路过遇见,因看不惯他赶尽杀绝的恶毒作风,一言不合,即动起手来,我一时气愤之下,削断了他一根食指,谁知这恶贼竟然逃至他师伯那里哭诉,因此我就倒了霉,一直被这些恶徒追?寻寻衅,天山遥遥万里,我又来不及回去求援,那曾帮助我歼敌的人又不顾而去,我……我……”
    方婉说到这里,不禁感觉一阵委曲,竟然忍不住哽咽起来。彷佛梨花带雨一般,无比的惹人怜爱。
    一旁的濮阳维心中大感不安,他当时离开方婉的原意,只是为了自己责任艰巨重大,且前途凶险莫测,他虽知方婉对自己发生了情愫,却不愿为了自已,而耽误了这美丽姑娘的青春年华。
    但事实上,濮阳维又何尝不对方婉有着依恋之情呢?虽然,他当时尚不能十分透彻的明白这种微妙的感觉,但至少他是永不会遗忘她动人的一颦一笑,那明媚的双眸中,频频传出的万缕柔情!他想不到,这痴情的姑娘,竟对自己如此的一往情深!
    方婉正以纤手拭着泪水,濮阳维急忙无限关怀的,将她原先丢在车外的丝绢递了过去,同时他心中一丝莫名的愧疚涌起,是为了那多情的白姑娘呢?抑或是对眼前这痴情少女方婉?
    方婉接过那方丝绢儿,尚未及道谢,那一旁“双连掌”浩飞已狂声吼道:“妈巴子的,这世界愈来愈不成话了,到处都是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东西,这江北绿林盟下的狗贼固然该杀,但最可恨的,却是那些冒充侠义的的武林败类。方姑娘,你且莫伤心,今日老夫冲着濮阳维老弟与你的交情,便得与那些混帐周旋到底,尤其是那个假冒伪善的家伙,更是放他不过!”
    浩飞这一大嚷,不但使方婉着急不已,更令濮阳维窘得面红耳赤,下不了台。
    方婉急道:“浩老前辈,你……你这一番盛情,小女子实是感激不尽,但……但那位相助于我的人,却是一番好意,你!你且不可误会于他……”
    浩飞愕然道:“怎么?姑娘不是恨他袖手而去吗?”
    “绿娘子”尚未及回答,濮阳维已抢着说道:“老哥哥,不瞒你说,那袖手而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愚弟我…但是…但是,老哥哥,请你千万不可误会,小弟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唉!你……叫我怎么说呢?”
    当然濮阳维此时心中复杂的感情,也确是无从启口,但聪慧狡黠的方婉,却隐隐的猜到一点。
    她忙说道:“浩老前辈,濮阳维公子有他的苦衷,这也的确怪不得他,其实……其实我心中并不恨他。”
    浩飞被这曲折的故事迷惑了,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刻,才拍拍脑袋,豁然大笑道:“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这一套,真把我老头子弄胡涂了!”他说到此处,陡然以手抚腹道:“啊!我倒忘了,老弟,咱们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一点东西,肚子里闹起空城计来了,走,咱们且到前面镇上打个尖,先祭祭五脏庙再说!”
    二人闻言不由莞尔一笑。浩飞遂行至一旁将贼人遗下的马匹牵了两骑过来。
    他牵马时,闪目一看,那驾车贼人,早已乘他们谈话时溜走了。
    于是二人上鞍策马向前进发,濮阳维笑问方婉怎么会看见他们,而将手帕丢出车外?
    方婉答道:“那时我手脚俱被绑着,根本不能动弹,刚好这批贼人,因为怕我呼喊,将我自己的一方丝绢,堵在我嘴内,当你们经过时,我无意中自车帘内看见,真惊喜万分,连忙滚身车尾,用舌尖尽力将口中丝绢顶出,希望你们能看到,加以救援。”
    浩飞大笑道:“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濮阳维老弟能及时发觉。哈哈!却苦了那些押车狗贼。”
    三人一路上说说笑笑,不一刻,已遥遥看到前面有一片稀落的房舍。
    浩飞高兴的放声大笑,脑中想着尽是满桌的佳肴美酒。
    但“绿娘子”她却隐约看出,濮阳维那明朗的双眸中,仍依稀含蕴着一些说不出来的愁意,为什么呢?她想着想着……
    三人进入街镇之后,行至一家酒店前停下马来,在店小二殷勤的招呼下,各人徐步入内,选了一处座位坐下。
    浩飞不待店小二开口,就大声说道:“伙计,来上三只蒸鸡,五斤熟牛肉,半条火腿,一尾醋溜鱼,两只烤鸭,一坛上好花雕,快!快!”
    他一口气叫出一大堆菜名,好象恨不得一下子便吃光这间酒店似的。
    伙计唯唯答应,心中却暗地滴咕道:“哪来的这脏鬼?好似已饿了五年一般。”
    “绿娘子”一见这浩飞那副猴急相,不由微微裂嘴一笑,这一笑,在清丽中又带着无限的娇媚。
    那店小二一生之中,几曾见过如此美人?又那曾见过如此倾人一笑,一时竟看得呆了!
    浩飞正待转头与濮阳维说话,陡见店小二竟楞呆呆的望着方婉发怔。他不由大喝一声道:“嘿!你这小子敢情是发他娘的羊癫疯了?怎么直勾勾的望着人家大闺女,妈巴子的!”
    濮阳维急急阻止浩飞,一挥手,令那店小二去了。始对浩飞一笑道:“老哥哥,先歇歇气,何必与这些无知下人计较!”
    他心中却想道:“这位老哥哥如此大的火气,真难为他在北塔山那僻野之地,是怎么熬过了十几年的?”
    不一刻,三人所要的酒菜,已陆续送上,濮阳维与方婉,知道老哥哥不喜虚礼,略略举箸一让,便吃了起来。
    未几,各人皆已吃得酒足饭饱,浩飞一拍肚子,喃喃自语道:“妈巴子的,有半个月没有如此痛快的吃一顿了!”
    濮阳维暗中一笑,就去结算酒账,又嘱伙计去买一身合适的衣服回来,给浩飞换上。
    三人出得镇甸,驰马疾奔。
    浩飞摸着身上这一套宝蓝缎子大褂,口中嘀咕道:“老弟台,这身衣服一穿上,老哥哥简直变成一个大富贾了?”
    方婉闻言,不由噗嗤一笑,濮阳维强忍笑声道:“老哥哥,先将就一点,咱们到了修武,定给你换一套合适的。”
    浩飞听了,只得一笑作罢!
    正在这时,忽闻方婉惊呼道:“咦?公子,你看前面好象有不少人拦在路中呢!”
    二人急忙抬头一望,果然,前面驿道上,高高矮矮地站了不下二十余人,夕阳余晖中,隐约可见手中兵器闪烁生光!
    濮阳维哈哈一笑,未置一言,浩飞却神情激动,须眉皆张。
    转眼间,三人已来至那堆人群之前,他们始才将坐骑勒住。
    对面人群中,已走出一个面色黄腊,鹰目勾鼻的瘦长汉子。他傲然向三人一望,面露不宵之色道:“嘿嘿!我道是什么人三头六臂的人物,竟能将我们擒获的贱人救去?”
    他说到这里,又哈哈一笑道:“原来却是这两个不生眼睛的小子。哼!今天我‘蓝鹰’卞青元可要见识见识!”
    “双连掌”一见这“蓝鹰”出来,便已怒火中烧,正待发作,濮阳维已对他连便眼色,浩飞只得强忍怒气,双目如炬的怒视着卞青元。
    此刻,濮阳维见卞青元已将话说完,不由冷然开口道:“鼠辈还不束手就戮,难道要待本少爷动手吗?”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顿使对方人群中,哗然惊怒起来。
    那“蓝鹰”卞青元,尤其气得面色焦黄,他大声吼道:“无知小子,你好大的口气,嘿嘿!今天卞某倒要看看是谁束手就戮?”
    他才说到这里,一旁已闪出两个人来,狂声叫道:“卞红旗!第六、第七支舵舵主黄明轩、陈守道,请命出场一战!”
    卞青元横目一视,冷然道:“也好!你们小心了!”
    这黄明轩、陈守道二人齐声答道:“谨遵谕令!”
    一言甫毕,二人各自拔出一柄紫金刀,一条竹节鞭,疾冲而上。
    濮阳维身在马上,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好似根本没有发觉有人扑来似的!
    剎时─二人已跃至濮阳维马前,黄明轩的紫金刀斜劈敌人大腿,陈守道却嘿然一声,竹节鞭敲向马头!
    来势如风,凶险之极。蓦然,一声震耳大喝起处,众人似觉眼前一花,跟着“澎!
    澎!”两声巨响,两条人影带着满口鲜血,已飞出寻丈之外,落在地下!
    各人忙仔细一瞧,不禁哗然惊呼,原来这震飞的两条人影,赫然竟是黄明轩、陈守道二人!但见二人面如金锭,满口鲜血急喷,瞬息间,已僵卧着寂然不动。
    各人回头一看,见濮阳维仍是气定神闲,若无其事的骑在马上。
    立于他马前的,却赫然是那满脸?髯绕额,身材魁梧的大汉。
    “蓝鹰”卞青元,心中更是惊骇万分,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两个瞧来不起眼的人,竟有如许深厚的功力,最使他震骇的,却是他竟连对方如何出手,都没有看清。
    卞青元强忍惊怒,大声说道:“阁下系何方高人?何故与我江北绿林盟下架梁,尚请示明。”
    出手震毙二人的,是“双连掌”浩飞。他此时闻言,狂声大笑道:“老夫今年虽已虚渡五十五载寒暑,却仍是混得毫不成器,不过,你小子要问老夫万儿可还不配。”
    “蓝鹰”卞青元,此刻怒极反笑道:“好!好!我卞青元掌管江北绿林盟下红旗五年有余,还未曾遇见过像你这等狂夫,今天本堂主便要会会你这藏头露尾的家伙!”说罢身形微晃,全身倏忽左右摇摆不定,在身形摇晃中,他极快的拍出五掌。
    浩飞微微一笑,右掌半圈如弧,左掌闪电般自肘下击出。“波”的一声轻响起处,浩飞单掌一击,已将卞青元袭至的五股掌风,化为乌有。但见他嘿嘿一声,双掌飒然猛劈而出,一阵狂飙也似的劲风已呼声涌到。
    “蓝鹰”卞青元第一招“五龟出海”骤然吃对方化解时,已知敌人攻力不凡,自己尚未及撤招换式,对方那如山掌劲又已袭到。
    他一见来势,便知非自己所能力敌,危急中,身形疾转,双掌已如电般击向对方两胁,推出阻挡。
    浩飞喝声:“来得好!”转身一招双推手,双掌连续发出。
    卞青元一见敌人功力,确较自己高出甚多,他不敢硬架硬接,倏忽展开身法,游斗不已。但见他一个瘦长身躯如柳絮般,围着浩飞上下翻飞。
    濮阳维端坐马上,嘴角隐含笑容,他冷然瞧着二人激斗正烈,心中却暗暗忖道:“浩老哥功力深奥,每次出手,皆是两招齐施,诚然不愧”双连掌“之称,这姓卞的小子,一身功夫,固也不可轻视,看来他仅较那‘天雷叟’马亮,略低半筹,不过,他在浩老哥手下,定难走出三十招。”
    转眼间场中两人,已闪电般交手二十余招。
    “双连掌”浩飞,一派大马金刀之势,出手全是大开大合,猛劈硬接,招式凌厉之至!
    那“蓝鹰”一身功夫,虽然不弱,但此时已逐渐透出后劲不济,招式缓慢,身形也不若初时灵便。
    蓦然,浩飞大喝一声,双掌连攻,瞬息已自劈出六掌。
    掌势雄劲,带得地下砂石纷飞不已。
    卞青元不敢力敌,暴喝一声,身形急射而出,只见他脚才离地,又反手抖出五点银光,急袭浩飞上盘!
    浩飞冷喝一声,一掌劈向袭来暗器,另一掌却遥向卞青元背后拍出!
    “蓝鹰”卞青元“嘿”的一声,身竟倏然凭空弹起两丈,同时大喝一声“着─”三团黑光,已闪电般射向浩飞面前。
    浩飞一见敌人竟接连躲过自己两掌,面色骤变之下,三团乌光,已袭至身前。
    他狂笑一声,呼的双掌击去,竟欲震飞袭来暗器。
    千钧一发之际,耳旁突传来一声“使不得!”话声起处,只见一阵狂飙已自侧旁呼声扫过。
    浩飞身形倏然暴退,他尚在空中,便已闻得“砰!砰!”数声巨响,跟着又是一声闷哼。他脚一沾地,急急回头探视,见那方圆丈许之地,竟然尽是熊熊火焰。
    而那以暗器伤人的“蓝鹰”卞青元,却双手按胸,面色惨厉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其状颓唐已极。
    原来,这临危出手之人,正是那功力绝高的濮阳维。
    他一见卞青元发出三枚黑乌乌的暗器,便已知必是内藏火药式毒针的歹毒物体,而浩飞却以单掌硬封,势将自陷危境,他大惊之下,急急出声警告,同时单掌骤推─“赤煞掌”劲已如山涌出!掌出人飞,在掌力翻卷,那枚暗器之同一剎那间,遥遥向适才落地的卞青元劈出一掌。而在卞青元中招痛哼之时,他已身形如电般倒射而回,落于坐骑之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恍如迅电奔雷,一气呵成,直惊得在场各人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其实,这“蓝鹰”卞青元,武功亦甚为了得,濮阳维功力虽高,也不能一招之下,便能轻易将他击伤。但卞青元因与浩飞一场激斗之后,早已心力交疲,且在发出这三枚威力霸道无比的“乌木烈火弹”后,料想浩飞不防之下,必然难以躲过,故而心神一驰,在这剎那之间,致被濮阳维如电似的一掌震伤!
    浩飞一见自己功败垂成,刚要得手,却吃这小子一手歹毒暗器逼回,若不是濮阳维及时出手支持,难免身受重伤。他心中狂怒之下,更是哈哈长笑不绝。蓦然─浩飞面色倏而一沉,厉声喝道:“卞青元,你是否为近日横行中原,凶残不法之‘红魑会’中人物,那‘红魑会’魁首‘烈火赤目’单独行又是你什么人?”
    原来,浩飞已经看出,这“蓝鹰”卞青元适才身形倒射而出,正在力量将竭之际,竟能出人意料之外的陡然又弹高两丈,这种卓越奇特的身法,普天之下,只有那个“红魑会”的大魔头“烈火赤目”单独行独擅,故而有此一问。
    那卞青元此时强按胸中翻涌血气,狞笑一声道:“老鬼,本堂主便教你明白‘烈火赤目’单独行乃大爷师伯‘红魑会’中坐第二把交椅‘独臂毒夫’薛天涛却是大爷恩师!”
    他见浩飞闻言之下,面色果然微微一变,不由狂声大笑道:“这下子你可怕了,哈哈哈…老鬼!我师伯、师父均是睚眦必报,出手残毒,想你定有所闻。嘿嘿!今天你与这小子暗算本大爷,只怕任你远走天涯,也永远不得安宁。”他微微一喘,又阴毒的道:“我定叫你等知道‘红魑会’的厉害,我要使你等终身惴惴不安,惊骇而亡。哈哈…等着瞧吧!”
    浩飞倏然仰天一阵刺耳狂笑,洪声道:“无知狗贼,你真瞎了狗眼了,你可知道老夫是谁?哈哈哈…你这唬人之言,去吓吓别人或可使得,今日遇见老夫,就等于碰上了白虎星!狗贼,你回去告诉公孙老贼,叫他好生守着自己脑袋,老夫迟早要宰了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卞青元闻言,不禁一愕,他作梦也想不到,这老头竟然尚与自己瓢把子结有仇怨!
    就在这“蓝鹰”一怔时,忽在他身后已闪出一个四旬壮汉来,此人生得满面横肉,一条刀疤斜斜自眉间横到右颊,正是卞青元手下一个得力助手,名叫刀疤陈刚,他一出来,便厉声喝道:“老鬼,你口舌放干净一点,公孙盟主何等威严,岂是你这老不死的所能随意辱骂?今天你与那小子,用这偷袭手法,暗算我家红旗堂主,算的是哪门子好汉?何况你又藏头缩尾,不敢露出真实姓名,更是江湖宵小,猪狗不如!”
    浩飞闻言,又是一阵狂笑,他洪声道:“哈哈!只怕老夫说出名字来,要吓死你这狗娘养的!”他说到此处,面色倏然转为凶厉无比,狂喝道:“直娘贼,我便叫你到阎王爷那里去打听吧!”“吧”字出口,浩飞双掌已左右齐飞,同时双脚疾起,踢向那刀疤陈刚。
    刀疤陈刚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劲力已沉重压到,他闪避不及之下,只得暗一咬牙,挥掌迎上。
    倏地一声惨号,自陈刚口中呼出,跟着澎澎连响,一个恁大身材,竟被浩飞连上四脚,踢在空中接连翻了四个筋斗,始带着满嘴鲜血摔落地上。
    “蓝鹰”卞青元空自急得双目发黑,但却无力出手援助,因他已是伤得不算太轻!
    浩飞一掌劈死陈刚,那股当年豪性,又倏然突发,他扬声一阵大笑,身影连闪间,双掌如迅雷般左劈右击,只听得几声惨叫,卞青元那群手下,转眼时已是伤亡大半,那腥红刺目的血渍,溅满了浩飞一头一脸。
    蓦然,一声冷冰冰的语气响起道:“老哥哥,得放手时且放手!”
    浩飞闻言,宛如冷水浇头,返身倒掠而回。
    “蓝鹰”卞青元,一见手下已伤亡了一大半,气得他全身颤抖,哇哇吐出两口鲜血!
    他也不抹嘴边血渍,狂声叫道:“好好!老鬼,今天这笔血债,我迟早必要与你清楚!”
    他一转头,对濮阳维叫道:“还有你,小子,有种的留下名来!”
    濮阳维那冷煞人的目光,向卞青元脸上一瞥,缓缓吟道:“宁自阎罗十殿转,莫见玉面修罗颜!”
    卞青元骤一闻言,身形一歪,已昏倒地下。他旁边两名舵主见状,急急上前将他扶起,与仅剩的六名喽啰,匆匆收拾了一下死伤的伙伴,一语不发的纷纷上马离去。
    “绿娘子”方婉,自始至终,如痴如醉的看着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这时,她才醒了过来,怯怯的向濮阳维道:“公子,天色已晚,我们也该走了。”
    濮阳维回过头来,温柔而爱怜的向她一笑,微微点头。
    他对尚在发呆的浩飞低声道:“老哥哥,你先将脸上拭擦一下,咱们可以动身了!”
    浩飞如梦方觉,叹息一声,跳上马背,哑声道:“唉!想不到北塔山绝顶十三年磨炼,却仍未能稍减老夫残忍嗜杀之性。”
    濮阳维温声安慰道:“老哥哥且莫自责过切,这些贼人皆是江湖败类,莫不是背了一身累累血债,罪该万死!何况,人生本来是虚梦一场,又何必过于责己。”
    夜幕初降,余晖黯淡,三人三骑,又驰向那蜿蜒的驿道尽头。修武县─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镇,山明水秀,风景如画。这是濮阳维等三人,大败江北绿林道贼人的次日。
    大清晨,他与浩飞、方婉二人,将坐骑寄在客栈里,缓步向城西而行。这古老而美丽的城市里,他对任何一样建筑物,都是那么的熟悉,对每一件事物都是那么留恋与关注。
    双亲的慈爱,老仆那满布皱纹的脸孔。
    啊─这一切是多么亲切、甜蜜,彷佛都是昨天的事情。
    看见那一草一木,都在散发故土的温馨气息,街上行人也依稀是如此熟稔。
    濮阳维的视线迷蒙了,他自微微潮湿的双眸中,注视着这包含了他童年全部的喜悦与悲痛的地方。
    方婉与浩飞都关切而同情的注视着他,两人都知道他此刻心中烦乱与悲哀,这不是用言语所能慰藉的,只好用两道柔和而真摰的眼神,来表现那无限至诚的友情!
    濮阳维缓缓行着,不多一刻,三人已行至一片青翠的树林之前,蓦然─濮阳维双目如痴如醉,默默的凝望着一片空旷草地。
    二人随着他目光一瞧,只见这片旷地上,杂乱生长着许多野草,依稀可以看出尚有少许烧焦朽木及黑土。好象……好象是一幢房屋被烈火焚烧后的遗迹。
    濮阳维双眸中,隐隐含有泪光,他凄凉的望着这块荒芜的土地,面上一片惨然。
    方婉在路上,曾约略听到濮阳维提过亲仇之事,此刻她见到自己摰心所爱的人如此难过,那种蚀骨萦心的悲哀,显露于色,鼻头一酸,已跟着默然流下泪来。
    濮阳维目光缓缓移动,在不远处的一片连云巨厦前蓦然停住,眼神中,倏然射出两道冷煞人的怨毒光芒来,那光芒是如此冰冷,如此慑人。
    他嘴角微动,凄然喃喃念道:“双亲大人,墓冢芳草萋萋,血仇贼子,巨厦辉煌连云,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他移动脚步,徐徐向那矗立眼前的高大宅第行去。
    这幢巨宅大厦,气派好不骇人,只见那黑漆油光的大门上,一双黄铜兽环,擦得雪亮,旁边一方巨匾,黑底金字,上面赫然书着“严府”二字!
    濮阳维冷哼一声,缓缓回头,对方婉、浩飞两人道:“方姑娘、浩老哥,此来乃为在下亲身血仇,稍停请二位且莫动手,由愚弟一人为之。”
    他一言甫出,已迅步践上石阶,轻声叩门。
    不久,那黑漆大门,已“呀”然开启。
    开门的一个下人,身穿黑绸短衫,头上斜带一顶小青帽,他一启门,骤觉眼前一亮,细目一瞧,眼前赫然是一个玉面朱唇,气度不凡的白衣书生。
    这厮裂嘴一笑道:“嘿嘿,这位公子,不知驾临敝宅,寻找何人?还请赐下名帖,以便小的传报。”
    濮阳维冷冷一笑,开口道:“你可是严宅之人?”
    那下人又是裂嘴一笑欠身答道:“不敢,小的专司门房之责。嘿嘿,自张员外去世后,托严老爷洪福,一手将小的提拔……”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濮阳维双目倏睁,一掌挥出,那人连对方掌势都未看清,一颗头颅,已带着满腔热血,飞出老远!
    濮阳维一言不发,仍然缓步向内行去,他始自一长廊尽头转过,已微闻笑语喧哗之声,不多久,一双婢女打扮的女子,偕着两个青衣下人,一路打情骂俏行了过来。
    濮阳维一语不发,不待那四人惊愕出声,双掌蓦然齐挥,四名下人吭也没有吭出声,已齐皆满面赤红,七孔流血而死!
    他一连在这幢巨厦中三拐四折,凡遇上之人,皆是一言不发,个个诛绝!
    不多时,这幢巨宅中,已被他连毙三十余人!
    他早自这房屋建筑中,测出那后宅之处……。只见濮阳维身形微掠,数起数落,已如鬼魅般闪入后宅,一幢精致小楼之前。
    他略一忖度形势,鼻孔中冷哼一声,将那掩门珠帘一掀,已自飘身入内,只见两个红衣丫鬟,正在与一个小厮互相调笑。
    他站在门边,冷然笑了一声,三人这才骤然惊觉,齐齐回头,愕然的望着他。
    这小厮不知命在旦夕,犹狗仗人势,向前迈了一步,大声喝道:“喂!你是谁?难道不知道这内宅之地,岂容外人随易进入的?快快滚出去,免得我家少爷发怒,送你到官府严办,我家老爷与本县府尹,可是八拜之交哩,嘿嘿!”
    濮阳维一言不发,冷然望着这小厮与那两个红衣丫鬟,正在得意忘形。
    他冷削之极的开口问道:“狗才,严二是否在楼上?”
    厅中三人,骤闻他这冷冰冰的声音,竟似丝丝寒风渗入骨髓里一般,皆不由机伶伶的一颤!那小厮犹想仗势唬人,他面青唇白的颤声道:“你这人怎么好没来由,我家老爷尚在楼上未起!你可知……”
    此话一说,濮阳维一声“够了!”伸手一点,已戳在他腰际“章门穴”上,那小厮即便应手倒毙地下。
    濮阳维未待那两个丫鬟惊呼出声,他又两指疾弹,点了二人死穴!
    濮阳维正待纵身上楼,楼上已传来一声嗲气十足的荡声道:“阿香呀!你这死鬼,老爷已起身了,你怎么还不上来侍候,却在下面作死呀!”
    濮阳维一跨步,已飘然上楼,他一掀门帘,晃身入内。
    只见此室布置得豪华雅致富丽堂皇,漆成金红色的各种家俱,显得惹眼之极!一张内靠的软床上,锦帐半垂,正有一个仅着亵衣的半裸妇女,在哼哼唔唔的推拒着两只自内床伸向她身上的毛手。那女子一阵淫声荡笑,全身细致白肉乱颤,口中尚撒娇道:“啊哟!你这个人真是老不正经…唔…我不来了…唔唔好痒。”
    濮阳维冷眼瞧着,他此刻已测出床上帐内之人,必是那刮皮严二无疑!
    濮阳维略等片刻,一对奸夫淫妇亲热已完,才冷然开口道:“好了吧,该是你们上路的时间了!”
    这对狗男女,骤然闻言,不由大吃一惊,这才发觉,屋内不知何时已进来一个陌生的白衣书生?那女的不由一声娇呼,急忙抓了一件外衣蔽体。床上却霍然下来一个满面猥琐,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
    他刚下床,便怒气冲冲的欲张口喝骂,蓦然,他那张干瘪的嘴唇牵动了一下,因为他直觉的感到,这擅自闯入他卧室的俊逸少年,却是如此面熟?但他一时怎么也想不出是在哪儿见过?这猥琐的中年汉子,果然即是那年张大户的管家,刮皮严二!
    此时他略一壮胆,开口叱道:“你是什么人,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怎的不经通报,便擅自闯入?好大的胆子!”
    濮阳维骤见这恨不得挖其心,食其肉的卑鄙仇人,胸中顿时热血沸腾,无比的宿仇怨恨立即在他心中冲激着!
    双目中,顿时射出一股冰冷骇人的煞气来!
    那严二一见这年轻书生双目中湛湛神光,不由吓得全身寒抖,退出三步。
    濮阳维冷然说道:“严二,还认得我吗?还认得那幼时受你迫害,险些惨遭火焚的孤儿吗?”
    严二闻言,面上顿时一阵惨白,他嘴角颤抖的说道:“你……你……你就是濮阳家的孤儿……濮阳维?你没有被……”
    濮阳维冷笑道:“是的,我并没有遭到你的毒手,没有被烈火烧死!”
    他说到这里,仰首一阵凄厉狂笑,悲声道:“但是,那可怜的老人家朱福,却在你这猪狗不如的狠心奴才陷害下,惨遭毒手,可怜他老人家一生忠勤,却落得如此悲惨下场!”
    濮阳维双目含泪,顿了一会儿突然厉声道:“今天便是你剖腹剜心祭祀朱福的日子,哈哈哈……你怕了吗?你后悔了吗?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严二此时真个心胆俱裂,恐惧得全身簌簌发抖…蓦然,他大声嘶叫:“来人哪!来人哪……救命啊……救命!出了人命啦!救命……”
    濮阳维唇含冷笑,一步步行至他面前,严二骇得连气也喘不过来,两腿直晃。
    濮阳维冷然道:“你别空吼了,这宅中所有的人,已先你一步,去准备侍候你去啦!”
    说罢,冷然一笑,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弯屈如勾,慢慢抓向严二天灵,严二呼吸迫促,浑身乱颤,面孔惨白!
    他受不了这致命的精神痛苦,双眼逐渐上翻,迷蒙中他彷佛又看见那十年前的一幕惨厉的影象,烈火浓湮中,惨绝人寰的呼叫,房屋倒塌,四壁大火熊熊,老人口中的鲜血,幼子尖锐的哭泣,以及老人朱福那痛苦扭曲的面容。蓦地,朱福竟带着满脸的血渍,凄厉怨毒的目光凝视着他,逐渐的逼近,逼近!
    严二蓦然口中惨嚎数声,双眼上翻,已因过份惊骇,而气绝毙命!
    濮阳维心中微微一震,他用手急扶严二身躯,一探他鼻息,知道仇人已死!
    濮阳维倏然仰天大叫:“福伯!福伯!你在天之灵,看维儿替你老人家报仇了!”
    他一言甫毕,五指倏然下插,“噗嗤”一声轻响,已将这生前作恶多端的小人抓得脑袋稀烂!
    濮阳维飞起一脚,正巧踢在严二胸上,顿时砰的一声,那无匹的劲力已将严二胸腹划开,五脏肚肠流得遍地皆是,景况惨不忍睹,这也是严二作恶多端害人害己的结果!
    濮阳维缓步行至那妇人面前,只见她满面涕泪,双眼上翻,仅说声:“爷爷饶命!”
    便已跪着昏死过去!
    濮阳维心中一念凄然,他觉得,这女子现在是如此可怜,但,在她不惧怕人的面前,她会仍是如此可怜吗?濮阳维凄凉的笑了,人,是一种多么可悲的动物啊!
    他轻轻一拍妇人脑后,将她救醒过来,那女子瞧见这眼前白衣书生,又吓得叩头如捣蒜般求饶起来。
    濮阳维剑眉微皱,朗声道:“你收拾一下细软,赶快走吧!”
    那妇人闻言,如获大赦般叩了三个响头,匆匆穿好衣服,手忙脚乱的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头也不敢回的逃去!
    濮阳维默然立在房中,脑中思潮如涌……
    过了一会儿,他将身上火折子取出,找着房中易燃之物一点,顷刻间,一点火苗,已四处熊熊燃烧起来,他冷冷一笑,纵身跃出心中暗想道,这叫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
    浩飞,方婉两人,正在门外等得不耐,心中惴惴不安,蓦然,一阵焦臭气味传出,二人细目一瞧,这整个连云巨宅,已剎时被一片凶猛火焰所吞没了!
    二人自嗟吁叹息,只见眼前白影一闪,濮阳维已满面落寂,大步行了过来,雪白的儒衫上,沾满了斑斑血渍!
    三人默默无言,一路缓缓前行,濮阳维忽然低声道:“林侧便是先严慈庐墓,二位且请入林稍候,也免得会被公人发觉,在下去去便回!”
    他说完话,双手微微一拱,人已向林侧跃去!
    濮阳维接连两个起落,已到达林边一片旷地,这旷地上,有着两座孤立的坟冢,寂然矗立。
    坟上石碑想是时日长久,已斑落蚀脱,但字迹尚依稀可辨,正是濮阳维的双亲之墓!
    上面荒草丛生,葛藤纠缠蔓延!
    濮阳维眼见双亲庐墓一片荒凉,悲戚之下,哑声倒地哭道:“爹娘……不孝儿来拜竭二位老人家了!”说罢已泣不成声。
    他双目中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儿般,滚滚落在冷清的坟上,脑海中剎时浮出双亲慈祥和蔼的面目,幼时的欢愉情景,恍如就在眼前!
    他伏在坟上,低声的啜泣着,是如此凄凉,如此的悲伤,正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此时,方婉与浩飞二人亦已来到墓前,见濮阳维双目红肿,二人心中也不由一阵怆然,方婉流着泪将一件雪白的长衫递上!原来她见濮阳维衣衫已沾上血污,恐在路上惹人注目,乘心上人祭墓之际,回到客栈,取出一件干净的长衫,准备为濮阳维换上。
    他接过长衫,感激的凝视着方婉一眼,心中激荡无比。人在感情最脆弱的时候,谁不愿接受别人好心的慰藉呢?何况又是如此美丽的女孩子,在这时奉上她最真挚的感情。
    浩飞亦大步上前来,一拍濮阳维的肩头,轻声道:“老弟台,且请节哀自重,身体要紧,莫忘了还有许多艰巨重任,等着你去担负!令尊令慈大人,有子如你,亦可含笑九泉了!”
    濮阳维感激得真挚地握着浩飞粗大的双手,含泪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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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迟暮江湖仗义援手
    又是深秋了,这是个萧索的日子。
    濮阳维、方婉、浩飞三人,自离开修武县后,为了暂时冲淡一下濮阳维心头的抑郁,方、浩二人便尽量的使他心情放松,三人尽情的四处游览。
    河南境内的名山大川,古剎胜景,几乎都已被他们整个踏遍。
    浩飞,这豪爽赤忱的江湖好汉,他已将漂泊江湖以来,郁结在心中的友情,全部用在濮阳维身上,他甚至为濮阳维,而暂时搁下自己寻仇“九指魔”公孙无畏的计划。
    他将他看成自己的幼弟,他愿以自己的生命,来为自己所爱护的弟弟,作任何的牺牲!
    浩飞威震河朔数十年,经过了多少风浪惊险,在他苍老的心坎中,已烙上无尽的辛酸沧桑,有凄凉,有血,有泪!但他却毫不保留,完全没有一丝做作,以赤诚来对待濮阳维,因为他发觉自己与他是如此的亲切,如此投缘。
    方婉,这活泼而温柔的少女,也无时无刻,心细如发的照料着自己心上人,她没有一点矜持,将自己纯真的情感,完全贡献给那冰心傲骨,却又忧郁寡欢的濮阳维!
    濮阳维,他衷心的感激着二人,同样的,他确是将浩飞视为自己的“老”哥哥,他对方婉,却有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情感,这或可以解释成爱,但却也可以说是一种介乎男女与兄妹之间的感情。
    这天,三人鞭丝骑影,已来至河北清苑,他们渡过浩浩的大清河,已隐隐望见清苑城高耸的城垛。
    入城后,他们在一家堂皇的客栈内歇住脚,便招呼店家送来午膳,三人食罢,浩飞便提议到城外一游。此时正当午后,各人来时,已看到清苑城外灵秀的景色,有小桥流水,翠峦青峰之胜,乃皆齐声赞同。
    三人出了店门,上马向城外行去,一路上谈笑风生,不多时,已来至一座不大的青山之麓。只见此山形势雄伟,钟灵毓秀,山下一片红色枫林之后,却隐约现出一大片庄院房舍来!这庄院恰好建在北灵山之下,枫林之后,上有青山白云,前有红枫如画,真是好一处幽雅所在!
    濮阳维见了,不由轻声赞道:“此庄院相连之处,山明水秀,甚为雅致可人,想那庄院主人,亦必非俗士。”
    浩飞闻言,哈哈长笑道:“老弟言之不虚,这庄院主人,当年亦为江湖同道,名‘神鵰’宫彤,他已于二十年前息隐江湖,与老哥哥私交尚称不恶。”
    方婉在旁好奇的问道:“老前辈,我以前也听师父提过,说前辈在两河一带,声威之隆,无人出其右,但前辈近日为何总是单独与我们一起,而没有见你去寻访别人哩?”
    浩飞豁然笑道:“姑娘,你干脆说老夫昔日扬名河朔,前呼后拥,而今则竟然如此清冷,寂无一人前来探望于我,岂不是更合事实?”
    方婉闻言,面上微微一红,极忸怩的以丝绢掩着小嘴。
    浩飞看了两人一眼,低声叹道:“老夫一别河朔十三年,不但当年有数挚友,已大多不在,就是仅剩的几个,老夫也不愿去打扰他们。因为,我知道自己此次回来是为的什么,我怎能要他们如我一般,去向那炙手可热,不可一世的江北绿林盟下寻仇,万一失败,岂不害了他们一生?”
    浩飞又续道:“而且,老夫如此长久的日子未回到中原,能认出老夫昔日容貌的,恐亦不多!”
    方婉听浩飞说完,不由“啊─”了一声道:“我真胡涂,竟然未想到老前辈已离开此间如此之久,音容自是大有改变。”
    濮阳维微笑道:“老哥哥,这”神鵰“宫彤的庄院,叫什么名字?”
    浩飞道:“这庄院名曰‘红枫山庄’我们既已到来,不妨前去打扰那宫老儿一番。”
    濮阳维摇头道:“既然老哥哥不愿让别人识出,小弟看还是免了罢!”
    浩飞一拍濮阳维肩膀,大笑道:“便被宫老儿认出,亦无甚紧要,这老头与老哥哥交情颇笃,人也很够义气。走!我也想看看这多年不见的老友的近况哩!”
    说罢,一马当先,领头驰去,二人相视一笑,也只好纵马跟上。
    三骑顺着一条黄泥小路疾奔,不多久,已行至一片巨大庄院之前。
    只见这庄院一式风火砖墙,朱漆大门,门首两尊石狮,分左右矗立,显得极为庄严肃穆。
    三骑一到,浩飞那爽朗的笑声即已传出,岂知他一笑未已,蓦然自一旁枫林之内,跳出三四十个劲装大汉,遥遥将三人围住!
    其中一人大叫道:“相好的,先将兵器丢下,再下马就绑,否则,大爷们的利箭可没长眼睛!”
    一语方罢,林内又涌出不少身着黑衣的弓箭手,手持“诸葛连珠弩”对准三人,一时情势紧张,颇有一触即发之势!
    濮阳维见自己与对方素无仇怨,而这些人一上来便将己方三人围住,且尚埋伏下弓箭手,好似早有准备!
    他心中一转,便知这必是一场误会,是以也不多言,仅默默注视着众人。
    浩飞一见,自己好心来此探视故友,这些人却不分青红皂白,贸然以武相向。
    他不由气得大喝一声道:“直娘贼,敢情你们都他娘的瞎了眼啦?也不睁大眼珠瞧瞧,老人家是谁?容得你们如此撒野?”
    对面人群中,果然起了一阵骚动,自其中走出一老一少两个人来。
    只见那老者年约五旬,方面大耳,颔下飘拂三绺长须,相貌堂堂,那年轻的一个,亦是目若朗星,丰额隆准,若临风玉树。
    二人一出来,向前行了数步,彷佛甚为顾忌三人似的,十分戒备的开口道:“尔等是否系那‘魔爪’甘滨手下?来此意欲何为?”
    浩飞开言怒道:“别他娘的瞎扯,什么‘魔爪’甘滨?老夫听也没听过。喂!我倒问你,这里是否仍为那”神鵰“宫老儿的庄院?”
    那老者面色稍缓,和声道:“哦!原来尊驾等并非与那‘魔爪’同路,老朽得罪了,此处正是宫老庄主宅院,未知各位有何赐教?但请明示,老朽车恕,亦可代为作主。”
    浩飞此时蓦然放声狂笑,大叫道:“车老二!你小子什么时候留起胡子来了?怎么竟连老夫浩飞也不认识?”
    那方面老人,闻言之下,不由急急跨前几步,双手一揉眼睛,仔细向浩飞脸上瞧了一瞧,忽然大叫一声,跨步过来,一面口中颤声道:“浩兄!浩兄!……果然是你,这十三年来,可想煞小弟了!”
    浩飞翻身下马,与那老者双手紧握,亦叹息道:“车老二……唉!十三载悠久光阴,前景宛如昨日,你也老了!”
    二人唏嘘一阵,那车恕急忙回头叱道:“雄儿!还不上前叩见你浩伯伯吗?”
    那少年闻言,连忙扑地跪倒,通通通就三个响头,浩飞大笑声中,已将少年扶起,端详了一番,点头叹道:“当年宫雄这孩子,不过才四、五岁,记得那时,有次尚将便溺洒在老夫身上,现在却已长得如此俊逸高大,唉!真是英雄出少年。”
    他言及此处,却蓦然若有所忆,也不管那大孩子宫雄面色绯红,转头问车恕道:“车老二!宫老儿呢?怎的不见他出来?你们如此剑拔弩张,却又为了何事?”
    车恕面色一暗道:“唉!说来话长,这不是谈话之处,咱们还是入内再说吧,哦!
    车恕该死,竟忘了请浩兄引见两位贵友!”
    浩飞哈哈一笑,指濮阳维道:“此为老夫忘年之交,‘玉面修罗’濮阳维!”
    车恕与宫雄骤闻此言,不由齐皆浑身一颤,同声问道:“什么!这……这位便是濮阳帮主?”
    浩飞面上一怔道:“怎的?难道还有假冒的不成?”
    车恕不由向濮阳维当头一揖道:“尊驾大名远播,威震南北,老朽适才骤闻之下,不免惊讶失态,阁下大量,尚请包涵则个……”
    濮阳维还了一揖,淡然道:“车兄谬奖,愧不敢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浩飞大笑道:“对对,大家愈不拘束愈好。哦!我倒忘了,还有这位是天山铁姥姥爱孙,人称‘绿娘子’方婉的便是。”
    方婉微微一福,车恕又客套了一番,方始延请三人入内。
    各人来至一大厅之内,分宾主坐下后,自有下人献上香茗,浩飞却已迫不及待的启口道:“车老二,刚才我问你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急煞老夫了。”
    车恕又叹了一口气,始开言道:“浩兄有所不知,近日江湖上,流传有两句歌诀,不知浩兄曾闻及否?”
    车恕说到这里,不禁向濮阳维瞧了一眼。
    浩飞摇头道:“什么歌诀?我倒从未听说过!”
    车恕道:“也难怪浩兄,你十多年未履中原了。这两句歌诀便是:‘宁自阎罗十殿转,莫见玉面修罗颜!’”浩飞大笑道:“这不是在说濮阳老弟吗?这个我却知道。”
    濮阳维面上一片漠然,冷冷一笑。
    车恕急道:“尚请濮阳兄恕老朽言语冒犯之过。”
    濮阳维笑道:“车兄但说无妨,小弟绝不在意。”
    车恕暗中松了一口气,又道:“此言是说……是说濮阳兄绝世武功,无人能敌,尤其……”
    濮阳维见他似有顾忌,未便直言,不由长笑接道:“尤其是这‘玉面修罗’心计之狠,出手之辣,更使人谈虎变色,莫不敬而远之!”
    车恕尴尬一笑道:“唔!少侠言重了,言重了!其实,老朽今日得见少侠,已知传言之讹,不足听信。”
    他言此一顿,又道:“这只是那两句歌诀的上句,下句是‘会尽天下黑白道,不睹黑龙魔爪现!’这黑龙‘魔爪’便是居于那贵州黑龙山顶的‘魔爪’甘滨,闻说此人武功高绝,奇诡莫测,曾于一夜之间,连破祁连山‘白虎寨’以下十二道关卡,诛‘白虎寨’舵主十七人,连总舵主‘青面灵官’邱荣,在他手下也未走满三十招,便吃他一掌击毙。”
    车恕微微吁了口气,又道:“这‘魔爪’甘滨,又于次年亲赴点苍,接连击败点苍派十二护法,掌伤点苍下院主持静松道长,与该派掌门人‘玄门一剑’静波,激斗五百余招后,撕裂‘玄门一剑’一只衣袖,始傲然下山。”
    浩飞忽然插嘴道:“这人武功虽高,却并非不讲道理,但为何别人如此惧他?”
    车恕答道:“浩兄错了!这‘魔爪’甘滨不但性格孤僻难测,而且毫不理会武林规矩,遇事全凭自己喜恶,独断独行,甚至别人看了他一眼,也有丧失生命的危险!”
    浩飞闻言怒道:“妈的,我就不相信这小子如此邪门,他娘的,老子在刀尖上打滚的时候,只怕那小子尚在吃奶哩!”
    车恕忙道:“浩兄且请息怒!闻说这甘滨年龄不大,约在三十左右,他成名江湖,只是近两年之事。”
    濮阳维心中暗忖道:“自已扬名江湖,也是最近,但怎的却未闻别人提过?是了,定是江湖好事之徒,近日才将自己名字与这人连在一起,故而尚无所悉!”
    他正在暗自猜测,浩飞已小声道:“车老二,到底这厮和你们结下什么梁子?令你等如此紧张?”
    车恕双目怒张,答道:“说来真个令人气煞,此事发生于七日之前,宫兄那时适巧外出访友,临行前将庄务交由愚弟代管,岂料在他走后的当天晚上,庄内便出了事情!
    愚弟那时正在室内练功,庄中护院值更,忽然慌张前来禀告,说宫兄寝室复壁,竟然神鬼不觉地吃人以内家重手法震开,夫人及婢女二人亦皆遭来人点了晕穴!我闻言之下,急急前往探视,并即令全庄戒备,探查贼?。待愚弟救醒夫人后,即请她检查是否丢失物件,结果,夫人惊慌相告,宫家祖传的一对‘雌雄鸳鸯玉’竟然被盗去一枚雄玉,那枚雌玉因由夫人自行存放,故而未吃贼人劫去,愚弟闻言之下,甚为惶急,正在此时,却无意中,在宫兄书桌上发现一张纸条!”
    车恕说到这里,探手自怀中拏出一张宽约五寸的纸条来,递给浩飞。
    浩飞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寥寥写着一笔狂草:“字示宫彤知悉:雌雄鸳鸯玉笑纳,另枚雌玉准于半月内来取,此奇珍之物,非汝泛泛之辈所能享有也。”
    纸条下端,却画着一条精巧的黑龙,黑龙之下赫然有着一只枯瘦鬼爪!
    浩飞双目怒睁如铃,厉声道:“这小子好狂的口气,好似人家祖传之物,却理该双手奉送给他一般!妈巴子的,老子倒要掂掂这‘魔爪’甘滨,到底有多大份量!”
    濮阳维面色沉凝,冷静的问道:“车兄,这‘雌雄鸳鸯玉’除了其本身弥足珍贵,价值连城外,是否尚有其它异处?”
    原来濮阳维素来头脑细密,城府深沉,他一闻车恕述及盗宝之事,暗自推想:这魔爪子既然功力深奥无比,天下财物,只要他看上眼的,强取豪夺,便可予取予求,若不是“雌雄鸳鸯玉”尚有别的奇处,他定然不屑以如此手段,明盗暗窃。是而他有此一问!
    那车恕闻言,双眉一展,答道:“少侠果然思虑周详,不错!这‘雌雄鸳鸯玉’除了其本身翠绿晶莹,毫无瑕疵,确可称为价值连城外,若雌雄合壁,连成一双,更可自其左右双目内,各取出一粒紫银双珠来!此珠若碾成粉末,和酒服下,更可使人驻颜益寿,长命百岁,若习武之人服食,则其功力必可陡然增又一倍!”
    车恕一停又道:“双珠尚有一宗异处,便是若不将其服食,而随身携带,则那名唤紫灵的紫珠尚可收避火之效,名叫银灵的银珠亦有避水之功!端的珍贵无比,价值连城!”
    浩飞叹息道:“想不到宫老儿为了这一双奇珍却平空惹来这多烦恼。咦?对了,你尚未告诉老夫,宫老儿现在何处?莫非……”
    车恕一见浩飞满面焦虑之色,不由急急慰道:“浩兄且请宽心,小弟于失宝次日,即遣人快马传报宫兄,唉!谁知宫兄回来,一见祖传之宝遗失,且来人如此跋扈嚣张,偏又是具有无比名望之身手,他急怒交加之下,一时便卧床不起,愚弟与宫兄交称莫逆,近十年来,在本庄复蒙宫兄厚待有加,临事之际,却显得如此失责。唉!愚弟真个愧对挚友,情不可宥!”
    浩飞慰道:“车老二,且莫如此丧气,去!咱们先去探视一下彤老病情,再做道理!”
    车恕答应一声,遂令宫雄出外小心戒备,自己带着三人,转向内庄而去。
    一幢精致雅洁的屋舍,连在一排巨大槐树之后,这便是“红枫山庄”主人,“神鵰”
    宫彤的居处。
    车恕早已着人先事通报,是故一到门口,便躬身肃客,三人也不客气,略微一让,便相偕进入。
    只见各人立身之客室,虽然不大,却清雅已极,布置得朴素简洁,无一般江湖黑道人物,那穷奢极侈之状,壁上挂着的几幅雅致的山水画,颇有超尘出俗之气慨。
    车恕向三人告罪一声,匆匆进入室内禀告,不多一刻,他已自内室走出,请三人入内。
    浩飞一马当先,领头进入一间静室。
    只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面目焦黄枯瘦,正拥被而卧,满头银发如霜,充分显出这老人衰萎身心。
    浩飞大步上前,双拳一抱,大声道:“宫兄,尚记得小弟浩飞吗?”
    那银发老人,果然便是昔日江湖黑道中,名噪一时的“神鵰”宫彤。
    他此刻双目大张,面露惊喜之色道:“啊!果然是浩胡子,适才车老二遣人相告,老夫尚以为老二弄错了!”
    他微微将身体坐高了一点,哑声道:“浩老弟,快将你那两位贵友给老夫引见引见!”
    浩飞闻言,忙将濮阳维及方婉给“神鵰”介绍了。
    宫老鵰双目张得老大,凝视着濮阳维,满面皱纹瞬息间开朗起来,他喜道:“尊驾年纪轻轻,在江湖上便能闯出如此响亮的万儿,实为绝世奇才,唔!老朽这遭合该有救了!”
    浩飞在一旁哈哈大笑道:“老鵰啊!你的事我们都已知道,打开天窗说亮话,难道你濒临困境,我浩胡子与敝友能撒手不顾吗?”
    方婉亦娇声道:“老前辈且请宽心,一切都有浩老前辈与我维哥哥作主哩!”
    一声维哥哥,叫得濮阳维心中一震,他向方婉微妙的看了一眼,长揖道:“宫老庄主且莫焦急,在下既然承老庄主如此抬爱,一切但凭支使就是。”
    宫老鵰这身病,本来便是急怒交加迫出来的,此刻骤闻这名满天下却又冷漠如冰的“玉面修罗”答应为自己援手,大喜之下,不由霍然坐起,双手抱胸一拱,洪声道:“老朽得蒙濮阳兄赐加援手,已是感激不尽,如何敢言支使二字?若此祖传异宝失而复得,则宫家老小,无不世代铭怀。”
    濮阳维尚未及答话,浩飞已在一旁笑道:“好个老鵰,你看你这身病好似骤然康复了一半似的!人家才答应你,却好象那件宝物已拏回来了。”
    车恕在旁凑趣道:“浩兄仍是这个直脾气。对了,小弟已嘱厨下整治筵席,为三位贵客接风。”
    宫彤大笑道:“好极!今天我老头子说不得也要干他三大杯!”
    众人闻言大笑,只有濮阳维默默忖思着应对之计。
    三天过去了,这已是那“魔爪”甘滨约言的第七天,相信不出一周,他必然会来践行诺言!“红枫山庄”刁斗森严,庄勇来往巡视,更鼓不绝。
    濮阳维此时正在一幢紧临庄主居室的精舍中,与“绿娘子”方婉下棋。
    方婉这几天来,是“红枫山庄”中,唯一欢愉无忧的人,她能与心上人朝夕相处,心中那份甜劲自不用提,她虽然觉得濮阳维那深湛的双眸中,时时流露出丝丝迷惑与复杂的光芒,但她却不愿去多想,目前的境遇,已令她很满足了。
    此时她的棋局,正被濮阳维,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方婉纤手一伸,搅乱了残局,撒娇的道:“维哥哥,我不来了,你样样都比我强,却又老是欺负人家。”她小嘴撇着,显得刁蛮可爱已极。
    濮阳维望着着这娇柔活泼的少女,心中不由十分矛盾,他深深的爱着那遥待他归去的白依萍,但眼前这可爱的女孩子,却又使他平静的心湖泛起圈圈的涟漪,这总是第一个令他懂得爱的少女哟!
    他轻轻一笑道:“小丫头!你再放刁使赖,当心维哥哥打你手心。”
    方婉皱皱鼻子,一伸舌头道:“哼!你敢打我,我便告诉浩老哥哥去,要他非罚你灌五斤白干不可,看你可受得了……”
    一言未已,一个响亮豪放的声音,已传了进来:“是谁欺负了我们方姑娘,老夫不揍他个大马爬才怪!”
    他一进来,便见濮阳维正冲着自己无奈的一笑,不由心中恍然道:“方姑娘,除了濮阳老弟外,谁都不能动你一根汗毛,否则老夫必然剥他的皮,但若是濮阳老弟呢?嗯嗯!那却是你们小两口的事,我老头子也奈何不得!”
    方婉闻言不由玉面通红,啐了一声,娇羞无比的掠门而出。
    濮阳维尴尬的笑笑,摇头道:“老哥哥嘴皮子功夫,却也不较你手上功夫稍差!”
    浩飞哈哈一笑道:“哦!哦!我倒险些忘了,老弟台,今天已是第八天了,咱们可要留意一点,甘滨那厮在几天内便会前来,我老头子也早想会他一会,这数日真给闷慌了!”
    濮阳维俊目放光,沉声道:“老哥哥但请放心,愚弟自有计较,这甘滨既然如此猖狂,手底下功夫亦必不弱,切不可轻视于他才好!”
    浩飞点头道:“老弟此言,甚为有理,宫老头子整天惶急不安,咱们既然代他接下这桩子事,却也不能丢人现眼!你先歇歇,我还得去四处瞧瞧。”
    浩飞说罢,起身自去。
    这是第十六天了。
    这天深夜,濮阳维正在室外盘膝调息,默运玄功。
    正当他灵台澄静,胸无点尘,已达到神我虚渺之际,蓦然,他闻得有一丝几乎细小得令人不可察觉的衣袂风声,微微响起。
    濮阳维双目骤然一张,心中暗忖:“仅听来人身影闪动之间,所带风声之快速细微,便知此人功力之高,的为卓越。”
    他猛一吸气,坐在榻上的身子,已飘然掠窗而出,濮阳维身形穿出,双肩疾然一抖,已如闪电般窜至另一幢房顶之上,他悄无声息的躲在房檐阴影之处,屏息静气,留心瞧着四周。
    忽然,他目光一闪,已瞧见远处有一条黑影流星似的掠空消逝。
    他冷笑一声,仍旧丝毫不动的伏在那里,双目却紧视着“神鵰”宫彤的居处。
    不一刻,远处忽的暴出一阵刺耳狂笑,笑声发出甚为遥远,一路如飞传来,待到那人笑声停止时,一条黑影已闪电般自空坠下。
    濮阳维黑暗中凝目一望,只见来人好一副生相,一个如冬瓜似的大脑袋下,却连着一个不满四尺的枯瘦身躯,面色青中泛紫,双目开合间,精光暴射。
    这怪人落地后,一晃那大脑袋,哈哈狂笑道:“姓宫的,大爷践约而来,你却恁的小器,竟妄想凭那些没用的狗才暗算于我,嘿嘿!这却怪不得我‘魔爪’甘滨下手狠辣!”
    他话声未停,宫彤精舍中,灯火突亮,两条人影已连袂飞出。
    灯光照耀下,已看清一个是方面大耳,相貌堂堂的车恕,另一人正是“红枫山庄”
    之主,“神鵰”宫彤。
    宫彤身形落地,大声笑道:“我道是谁如此跋扈,竟敢大胆来我‘红枫山庄’撒野?
    嘿嘿!原来竟是那名震天下‘魔爪’甘兄!”
    甘滨冷笑一声,怒道:“姓宫的,闲话少说,你那对‘雌雄鸳鸯玉’甘某已取了一枚雄玉,但你干脆好人做到底,将那枚雌玉也一并相赐,甘某日后定有一番补报。”
    宫彤闻言,不由勃然大怒,厉声道:“放屁!你趁老夫不在,用那下三流盗窃手段,将老夫祖传宝物偷去,却尚厚颜胡说乱道……”
    甘滨不待他说完,已向前跨进一步,冷然道:“宫老鬼,你少啰嗦,如不识相将雌玉献上,庄前那十六名已死废物,便是你的榜样!”
    说罢双目望天,态度狂傲已极!宫彤骤闻已有十六名庄勇,毁在这魔头手下,不由气得目眦欲裂,嗔目大喝道:“甘滨,我这条老命就与你拚了!”
    车恕在旁亦怒喝一声,二人便待上前拚杀,蓦然,一阵狂笑起自宫彤身后,又是两条人影如流矢般电射而至!
    各人一看,来人非他,正是来此助战的“双连掌”浩飞,与那“绿娘子”方婉二人!
    只见浩飞大马金刀的往当中一站,目光如炬,瞪视“魔爪”甘滨,劈雷也似的大喝道:“什么他娘的玩意,却到这里来卖狂撒野!你才有多大年纪?老夫成名露脸时,想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哩!”
    甘滨冷笑一声,厉声道:“好极,今夜甘某倒要领教领教你这成名露脸的老前辈,手底下有什么绝活?”
    他一言甫毕,全身骨骼已如小炮竹似的“卡碰……”一阵密响。
    浩飞这时全力戒备,凝神以待。
    甘滨蓦然大喝一声,两只其长过膝的鬼爪,已呼啸抓到,来势奇诡无比,竟将浩飞上盘十二大穴全然圈入爪式之内!
    浩飞暴喝一声,右掌直劈,左掌带起无比劲风,击向甘滨胸前。
    甘滨冷冷一笑,双臂一圈,上格下劈,两脚已同时齐飞,踢向敌人胯下!
    浩飞嘿然一声,右掌“鹰爪功”急抓而下,左掌五指撮如鸟喙─“金鸡手”直点甘滨右颊“沉香”“未?”“扶突”三穴!
    “魔爪”甘滨身形急闪间,双臂如轮,上下颤动成波浪形,猝然挥向浩飞胁下!
    浩飞识得这是一手极难练成的“浪里痕”的功夫!惊怒之下,不由暴喝连声,身形急退,双掌连番挥出。
    二人顷刻间,已如惊雷奔电般,交手二十余招!
    甘滨心中暴怒异常,长啸一声,身形倏变,一个瘦小身形如电般上下翻飞,两只鬼爪虚实莫测的急伸倏缩,完全是一派抓、拏、点、扣、捏、扎、指的追手招术,这正是“魔爪”甘滨赖以成名的一套“流星爪”!
    浩飞顿觉眼前一花,敌人身影,已滔滔不绝的自四面八方攻上,劲风凌厉,着体如削。他怒喝一声,双掌如电,连劈带拍,竟是小开大磕,硬封硬接,每次出掌,皆是两式齐出,罡风劲气,呼啸冲激不已。
    此刻,院中会武庄勇,已完全聚集于宫彤居室前旷地之上,个个鸦雀无声,紧张的瞧着场中二人的拚死恶斗!
    “神鵰”宫彤眼见二人竟有一身高强本领,惊骇之下,不由暗忖道:“亏得适才自己没有贸然动手,否则以甘滨这身功夫,自己定然走不出人家五十招!”
    车恕亦默想道:“久闻浩飞之‘双连掌’为武林一绝,刚猛无俦,力能裂石开山,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但眼前‘魔爪’甘滨这一身功力,好似更在浩飞之上,看情形,浩飞已渐渐支撑不住了!”
    场中二人,在这不大久的功夫,已闪电般交了一百多招。
    浩飞刚牙猛挫,双目圆睁,仍自拚死力敌,不要命的向甘滨身上要害进袭,有时竟然不顾己身危险,全是一派同归于尽的拚命打法。
    接近两百招了,浩飞汗出如涌,两眼满布血丝,兀自运掌力敌。
    “魔爪”甘滨心中大奇,他想不到这?髯如戟的威猛老者,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同时心中亦更加暴怒,已暗下决心,要对方横尸掌下。
    蓦然,甘滨厉叱一声,一双鬼爪急颤如波,又倏然幻成无数条臂影,已将浩飞罩于掌下!
    一旁观战的宫彤不由大惊失色,急一抖手,两颗铁莲子已奔向甘滨右手“曲池”
    “三里”二穴!
    车恕亦不约而同的力贯双掌,急推而出。
    “绿娘子”方婉更是了得,一声娇喝,已剑身合一的疾刺而至!
    甘滨施出一招自己全力苦练而成的“浪里痕”正将浩飞逼得危在旦夕,蓦觉飒然风响,两枚铁莲子与一股强烈掌风,连袂袭到!
    好个“魔爪”甘滨,只见他手臂微抬,轻避要穴,那两粒袭来暗器,呼一声已反震得无影无?!在同一时间内,左掌横自胸前推出,一股凌厉掌风起处,已将车恕震退五步!
    他毫不迟疑,双脚疾飞,已踢向正在后退的浩飞“天枢”穴。
    此刻,但见半空青光一闪,娇喝声中,方婉剑势已到,疾刺甘滨咽喉!
    甘滨此时已不及再伤浩飞,愤怒中,那双鬼爪已无形无影,疾然伸出,一把将方婉那剑抓住,只见他运力一抖一拗,长剑已折断为二!
    方婉惊呼一声,竟被震飞两丈多远!
    甘滨恨极了“绿娘子”方婉,厉喝一声,便待飞身掠扑,蓦然,他背后响起一个冷如寒冰的声音道:“甘朋友,人家技不如你,却又何必赶尽杀绝!”
    甘滨闻言,吃惊之下,霍的反身过来,火把照耀下,一个玉面朱唇,潇洒俊逸的少年书生,已面如寒霜的站在他身后,不及五尺之地!
    “魔爪”甘滨心中不由“噗通!”一跳,暗想以自己这身武功,竟吃对方摸进身后五尺之内尚不知道,来人功力之高,当可想而知!
    此刻,他面对那白衣书生,面色不改的哈哈一笑道:“阁下好俊的功夫,嘿嘿!只是不知你等还有多少帮手,且请全部现身,容甘某一一拜识领教!”
    那白衣书生双目如电,冷然嗤道:“对你这种罔顾江湖道义的鼠辈,区区一人便足足有余。”
    甘滨见对方口气,竟较自己更加蛮横三分,不由勃然大怒道:“无知小子,我今天非活劈了你不可。小子!你可听过:‘会尽江湖黑白道,不睹黑龙魔爪现’这句话吗?”
    白衣书生双眼望天,不疾不徐的答道:“鼠辈!你亦曾听过:‘宁自阎罗十殿转,莫见玉面修罗颜’这句话吗?”甘滨闻言,不由全身一震,他微带疑惑的瞧着,眼前这神釆夺人的年轻书生,缓声道:“阁下便是那扬名天下,未逢敌手的‘玉面修罗’濮阳维?”
    这白衣书生,正是那隐身屋檐后的濮阳维,“魔爪”甘滨现身索战时,他早已有备,正待及时接下,但宫彤与车恕却正好于此时飞身出来。未几,浩飞与“绿娘子”又相继而出,与甘滨交手,濮阳维在一旁观战甚久,他见浩飞力战“魔爪”甘滨,虽则不能取胜,却也不至于在二百招内分出胜负!直到浩飞突然遇险,“绿娘子”方婉折剑之时,濮阳维始以“细柳飘”之绝世轻功,如鬼魅般掩至甘滨身后,出声讥讽。
    此刻,濮阳维淡然一笑道:“好说,好说,哪及得上尊驾声威远播,狂傲凌人?”
    “魔爪”甘滨,向来气焰嚣张,跋扈已惯,闻言之下,哪还再能忍得住这口鸟气?
    不由厉声喝道:“濮阳维,你休如此目中无人,须知别人怕你,我‘魔爪’甘滨却不含糊!”
    濮阳维大笑道:“如此甚好,区区也早想会会你这武林中有数人物。”
    一言始罢,他微微一笑,双掌十指倏然弹出─“嗤嗤”声响中,十缕尖锐劲风已飒然袭到。
    濮阳维跟着身形急如鹰隼般晃身掠近,掌腿齐出,瞬间已拍出九掌,踢出九腿。
    身手之快速凌厉,可谓至极。
    “魔爪”甘滨虽在狂怒之下,却早已凝神戒备,见对方倏然出手,嘿然一声,两只长爪急伸疾缩,已连连抓出七爪,始堪堪将濮阳维这“指弹十柱”奇劲抵住,那知眼前一花,敌人掌腿,又闪电般自四面八方攻至,声威之夺人,的是无可谕言。
    掌山腿影中,甘滨“流星爪”疾施,前、后、左、右、上、下各方,亦锐厉无匹的推出十二爪。丝丝锐风,甘滨大吼一声,已飘然退出七步。
    他自来少逢敌手,对方虽然盛名无虚,自已却绝未想到,在一个照面之间,便吃人家逼退七步。他不由窘得满面赤红,羞怒不已。
    甘滨身形一沾地,他又狂喝一声,飞身扑上,人在空中,全身蓦然一缩,两只手臂复颤成波浪之形,双腿斜斜弯曲,骤而一见,活似一只绝大的蜘蛛。
    这正是“魔爪”甘滨之另一绝手:“寒蛛噬子”。只见他身形未落,一股阴冷幽幽的劲力,已无形罩下,而他那掌腿肘指之式,更是笼罩四面八方,无懈可击。
    濮阳维心中一惊,倏然提足“赤煞掌”劲力,往甘滨狂劈而出,一片炙热如火的掌风中,他“金罗步”急施,足踏倒旋七星,一式“横移五岳”刷刷连声,已晃出七步,斜挪五尺。在他身形才闪出的剎那,但闻“劈拍”一声大响,地下已吃“魔爪”甘滨砸了一个两尺深洞!
    甘滨亦被濮阳维那凌厉掌风震出丈许,在空中连翻两个筋斗,始飘然落地!
    他此刻但觉脑中微眩,正待运功调息,濮阳维却不容他稍事喘息,长笑声中,双掌骤圈,倏翻而出,一招“怪魔降世”已疾然使出。
    甘滨刚牙微挫,身形上窜,双掌变爪为劈,在一片呼啸劲风中,已击向濮阳维头部“通太”“豕儿”“五处”三大穴!
    濮阳维厉啸顿起,掌影如山,呼呼轰轰迎了上来,二人“劈啪”声中,又硬接了三掌。
    只见濮阳维面色苍白,胸部微喘,仍然挺立不动,甘滨却又被震飞一丈,满面赤红,汗如雨下。
    他但觉五脏如焚,血气翻涌,深知自己受了不轻的内伤,游目四顾,只见“双连掌”
    浩飞,正咬牙切齿的瞪视自己,“神鵰”宫彤及车恕、方婉等人,亦紧张而盼切的注目场中,他们都不禁为双方这惊世骇俗的深奥武功所惊愕住了!
    “绿娘子”方婉虽见心上人已稳站上风,但瞧他面色如此苍白,却又心中焦虑不已,但知功力悬殊太甚,插不上手,只落得一旁干著急。
    “魔爪”甘滨急急闭目调息了一阵,感觉已稍稍恢复了一些,不由干笑一声道:“濮阳维,你功力之深厚,果然名不虚传,嘿嘿!只是甘某适才与你以硬接硬,虽则我内力不及你悠长,想阁下对掌之后,亦必不较甘某好受多少,也罢,甘某不知自量,再与你在兵刃上讨教一番!”
    甘滨说罢,两手自腰间一翻,光芒闪处,一对环形兵器已拏在手中。只见这兵器宽约盈尺,环沿内外,各有九对雪亮倒?,环身锋利如削,寒光似电,黑夜中闪烁生辉。
    濮阳维见这“魔爪”甘滨适才对手之后,已然输了一筹,却仍旧嘴皮子不肯认输。
    他见对方此刻拿出一对奇形环状兵器,不由冷然一笑道:“甘滨!在下必然成全于你,只是,你这场若再败下,是否便将宫老前辈那祖传之宝,鸳鸯雄玉留下?而且今后再不找他麻烦?”
    甘滨闻言不由一呆,他略一沉吟,双目中寒光暴射,大声道:“好!若甘某这场再度败于你手,不但将这姓宫的宝物留下,今后再不会找他啰嗦,只是,濮阳维,你却自信能胜得了甘某手中这对‘九宫索命圈’吗?”
    濮阳维玉面如冰,冷然道:“在下栽于你手,不但阁下可以带去宫家宝物,而且场中之人,个个任凭阁下处置,绝无怨言!甘滨,这条件你认为还公平吧!”
    “魔爪”甘滨大笑连声道:“好!好!濮阳维,你留心了!”
    一言未毕,只见他身形急扑中,左右双圈已疾推而出,环尖利?,一指濮阳维咽喉“俞府”“或中”二穴;一砸腹下“中柱”“四隔”两穴,来势如电,凌厉无匹!
    濮阳维喝声“好!”双手各划了一个弧线,反劈而出,两股劲风交触,“劈拍”一声暴响,掌风四射中,全然逼向甘滨而去。
    甘滨见状,心中一震,双圈急急荡起,一个“云里翻身”已快速无匹的退出五尺。
    这当口,濮阳维已潇潇洒洒的抽出那朱光如虹的“赤手拐”来。
    他嘴角含笑,左手拇指微曲,右手“赤手拐”斜举,注视着“魔爪”甘滨,其状优雅之至!
    甘滨身形翻起,右足尖一点左足背,又呼声飞起,银光暴射中,一式“日月生辉”
    劈向濮阳维顶门。
    濮阳维狂笑一声,单指疾弹,嗤声风响中,“赤手拐”已凌厉快速的戳向甘滨胸前。
    甘滨双圈急翻,格向对方兵器,同时头微偏,双腿齐出,踢向濮阳维面门。
    濮阳维冷冷一哼,“赤手拐”倏收,颤成无数条红光,剎时一片风雷轰响,已罩住了敌人八方。
    甘滨厉喝声,“九宫索命圈”舞成两轮银光,上下翻飞,宛如龙翔凤舞,罡风凛冽如怒涛奔雷,双方剎那间,已惊天动地的战在一起!
    “双连掌”浩飞两目如炬,一动不动的注视斗场,双掌紧握,默默无语,他心中正在领会“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豪杰出少年”这句话。
    宫彤、车恕亦双目不瞬,凝注场中,二人年纪虽大,却爱武若痴,望着场中二人,那些精妙至不可谕言的一招一式,呆呆出神。
    方婉却不响不动,尽自为濮阳维担心,她明知心上人不致有失,却还是紧张得恨不得自己心悦之人,一掌毙敌,她才安心。
    场中静静的,只有丝丝兵刃破空声,谁都没有出声。
    远处,已可微闻鸡啼,黑夜已渐渐退去。
    斗场中更激烈的进入白热化,“魔爪”甘滨此刻所使的,正是他所向无敌的“日月双环”一式,只见两圈银光,已连成一体,彷佛一绝大光轮般四处驰动,银环带起的呼呼风声,使地上荡起无数漩涡,劈声端的惊人之极!
    濮阳维凝神聚气“八十一式赤手拐”拐法亦运至极限!
    只见一条红色飞虹上下翻飞,时而变成千道光虹,时而幻如刀山巨涛,罡风凛冽,三丈之内充满回旋劲气,观战各人,皆被逼得连连后退不已。
    此刻,二人激斗半夜,已战了三百余招!
    濮阳维面色凝重,神色湛然,出手招式威猛无伦,急攻硬打,完全一派进手招术!
    “魔爪”甘滨却已气喘吁吁,满面汗珠直流,已是守多攻少。
    濮阳维心中忖道:“甘滨功力之高,正与那”赤面铁胆“斯段峰在伯仲之间,不知他这身功夫传自何人?”
    他正默思间,不由心神微分,甘滨瞅得时机,大喝一声,乘虚左手圈直劈天灵,右手圈斜斜划向大腿,一招两式,声威凌人!
    濮阳维吃惊之下,识得这是一招极为霸道的“闪连掌”。
    他不躲不闪,沉着立马,双掌状似老僧合什,全身“六弥真气”蓦然骇收急放,剎时那一身白衫,彷佛充满空气般,陡然鼓起,并有“青红”两色的蒙蒙光华,隐隐弥散!
    甘滨见敌人稳立不动,心中不由大喜道:“这小子如此托大,竟视我这威力无匹的‘闪连击’如无物,哼!谅他不知此招之力,却足能裂山开石哩!”
    他一念未已,蓦见濮阳维白衫倏然鼓起,吃惊之下,已知不妙,尚未来得及收招换式,一道劲势如山的无形潜力,已如江涛般反震回来。
    甘滨但觉呼吸一窒,狂飙凛冽,手中那对“九宫索命圈”吃那股潜力一带,再也把持不住,已被那威力无俦的“六弥真气”卷飞半空。
    “魔爪”甘滨羞愤交集,狂喝一声,双臂急颤如波,不要命的劈向濮阳维中盘“梁门”“关门”“太乙”三穴。
    濮阳维见对方拚死扑来,冷笑一声,身形已如鬼魅般闪开。甘滨暴吼连声,返身急追。濮阳维大喝一声道:“甘滨!你如此不知好歹,莫怪本帮主手下无情!”
    “情”字才一出口,一旁众人不觉眼前一花,但见场中白影晃闪中,竟化成数十条身影,已分不出那濮阳维身在何处!
    各人才待仔细观看,场中已传来一声厉叫,一条人影冲天飞起,一掠七丈,两个起落,已自?影不见,另一道这翠绿光华,却射向濮阳维。
    众人急急转首斗场,只见濮阳维面含微笑,手中捏着一条形似碎布的东西,正缓步向众人行来。
    “双连掌”浩飞大笑一声道:“老弟台,好俊的功夫,那厮的衣衫想是被你撕下,他才含羞而退。”
    濮阳维笑道:“这‘魔爪’甘滨一身武功,的是深奥非凡,不可轻视,小弟适才以一招‘满天飞魔’险胜,除了撕裂他衣衫下摆外,尚赏了他一记‘赤煞掌’。”
    车恕大声道:“这小子功夫真俊,兄弟‘赤煞掌’力何等威势,他负创后,却仍能飞跃而遁。”
    濮阳维淡然道:“车兄此言不差,此人负有盛誉,的是名不虚传。”
    他心中却想道:“我适才仓促中出掌,虽只用了六成劲道,只怕这甘滨亦逃不出五十里之外。”
    他正想到这里,神雕宫彤已急急上前问道:“濮阳兄,那‘魔爪’甘滨适才言及,如他败在兄台手下,便留下那枚‘鸳鸯雄玉’不知这厮可曾……”
    濮阳维不待他说完,已摊开左掌,曙光下,赫然现出一只通体透明无瑕,雕刻得精致绝伦的翠绿色鸳鸯来!
    宫彤接过后,语声激动的说道:“濮阳兄对老朽可谓恩同再造,宫彤真不知如何报答兄台如此洪恩。”
    濮阳维淡然一笑道:“宫兄何必如此客气。那甘滨于中掌后,腾身跃起之际,极快的将宫兄这传家之宝拋下,这厮真是狡诈无比,若这枚”鸳鸯雄玉“拋下时,小弟接它不住,或震碎于小弟手中,则谁都得不到手,而他日后却可扬言并未背失信诺。”
    宫彤等闻言后齐声道:“这家伙好毒的心肠了!”
    濮阳维眼光向众人面上微微一扫,老而弥辣的“双连掌”浩飞,已看出虽同是淡淡的一眼,却在“绿娘子”方婉的面孔上显出一股少有的柔意。
    他正想倚老卖老的取笑两句,濮阳维却已抬头望天,缓缓启口道:“适才甘滨这厮,曾言及贵庄庄勇,已有十六人死于他手下,在下至今尚未看见令郎宫雄,不知可平安否?”
    神雕宫彤闻言,全身不由机伶伶一颤,他这才想起,自己独子宫雄,早已被他派到外面巡视,至今尚未回来!
    宫彤面色全变,大喝道:“狗才们!还不快检点死伤,却在这里呆个什么?”
    四个庄勇这才如梦方觉,轰然四散,前往察视。
    一刻后,车恕已飞身奔回,急道:“宫兄,庄中之人确是死了十六口,但却没有贤侄在内,想是不至有差!”
    正在此时,濮阳维目光一闪,却已看见自一幢房屋之后,步履跄踉的奔出一条人影来,晨光下,但见那人披头散发,满身血渍斑斑,这不是那宫彤独子宫雄,是谁?
    神雕宫彤这时也回身瞧见,大叫一声,飞身前往扶住,颤声道:“雄儿!你伤势沉重吗?可急煞为父了。”
    濮阳维上前一看,只见这年轻人喘息急促,浑身狼籍不堪,右臂赫然有着五道深深的指痕,鲜血已凝结成暗紫之色。
    他注目一瞧这年轻人面上神色,然后说道:“宫兄且勿焦虑,令郎仅是失血过多,并无大碍。”
    说罢,濮阳维急挥单掌,扺住宫雄腹下丹田穴,微用内力,将一股本身真气,绵绵逼入宫雄体内,以带动他血气运行,使宫雄心脏频跳不已,逐渐转为正常。
    不一刻,宫雄面色已渐转红润,一旁庄勇早已为他洗净臂伤,包扎停当,宫雄坐在地上,长声吁了口气,低声道:“晚辈幸蒙濮阳师伯治伤,得庆重生,晚辈功力浅陋,虽然最早发现那‘魔爪’甘滨,却于三招内便吃他一爪击中肩头,昏绝地下,他还说,若不是看在家父那对‘鸳鸯玉’份上,必不叫晚辈活命。”
    濮阳维面色凝重,说道:“宫小侠不可如此多礼,那甘滨技艺不凡,声威远播,栽在他手下,亦非什么丢脸之事,我辈一生交手机会甚多,偶一失败,也不用气馁,来日方长,只要自己苦心锻炼,将来必会出人头地。”
    宫雄含泪听完,长身一揖,便被下人扶持进入内室休息。
    “双连掌”浩飞大声道:“宫老鵰,现下事情已了,濮阳老弟还有急事待办,咱们哥俩也不用客气,你快着人摆上一桌酒席,咱们痛痛快快喝他一个上午,算是庆功,也算是替我及濮阳老弟饯行。”
    宫彤、车恕二人闻言,不由苦苦挽留一番,但濮阳维告以“冷云帮”准备开坛重整之事后,他们亦深知此举关系重大,只得作罢。
    这桌酒筵,一道吃到午时,才撤席离位,濮阳维、浩飞、方婉三人,在“红枫山庄”
    各人依依相送中,扬尘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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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唯我独尊淮阳落月
    皖中,淮阳山延绵无际,山势雄伟挺秀,翠峦重叠,高耸入云,满目青绿中流露出一股险要奇危之势,真是好一处高山绝景,卧虎藏龙之地!
    淮阳山麓那不高之处,有着一片绝顶平坦,风景秀丽的峰岭,名叫“落月峰”!
    自峰前行来,在一条极为整洁曲折的青石道尽头,有着一片清雅古朴的庄院,院墙是一色的青色巨石砌成,高约两丈,气势磅礡中,却又显得无比的威严与雄伟,令人油然生出肃穆庄严之感。
    这片庄院除占地约数百亩,金色闪烁的巨形铜门外,矗立着两尊面容狰狞,形态威猛的石人,一握红拐,一持长剑,栩栩若生,彷似守门巨灵之神!
    庄门顶端,有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回雁山庄”!
    这正是“冷云帮”复兴的基地,也是全帮最高的施令总坛!
    自这“回雁山庄”前的青石甬道望去,但见静寂悄然,毫无一点声息。
    这条青石道路,蜿蜒出一座如小山的巨石之后,便是“雁回山庄”的进口了。
    巨石旁不远的大树,此刻正席地盘坐着两个衣着青色劲装的大汉,他们虽在低声交谈,但目光却自毫的望着那方巨石之上,随着这两人的目光瞧去,便可赫然看到在那方如大山也似的巨石上,雕刻着四个硕大无比的巨形金字:“唯我独尊”!
    在秋阳余晖中,正发出闪闪金光,夺人神目。
    每个字的直径都有两丈方圆,加以这块巨石地势又高,周围数十里地,皆可一目了然,真个称得上工程浩大,鬼斧神工。
    金光闪耀中,更有着一般凛然不可侵犯的意味。
    那两个青色劲装的汉子,正是“冷云帮”伏守总坛的暗桩之一。
    却说他们两人,正在低低说笑,蓦然,一阵急骤而明亮的马蹄声,已自远方遥遥传来。
    听那如骤雨似的蹄音,来骑似乎相当众多,那两个青衣帮友,神色忽而有些紧张,二人急忙弯下身来,自草丛中默然向外探视。
    不一刻,只见那条不大宽的山路中,尘土蔽天,铁蹄飞扬,赫然有十数骑骏马,已如狂风般驰至那“唯我独尊”四字的巨石前停住。
    马上骑士装束各异,只见那领头一人,年约二十余岁,一副儒生打扮,长得玉面朱唇,剑眉朗星,一袭儒雅潇洒的白色长衫后,斜挂着一柄形式奇古、红鞘镶着蓝宝石的长剑,马首之侧,却挂着一只粗如鸭蛋、长逾四尺的奇形手拐,拐身鲜红夺目,慑人心神!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瘦削,面容清?刚毅的中年文士,另外尚有一个浑身邋遢污秽的矮胖和尚,及一个浓眉环眼、?髯如戟的彪形大汉。
    这几人背后三匹骏马上,却坐着一个浑身黑衣、唇留短髭的中年汉子,他旁边竟然是两个眉目如画、仪态万千的美丽少女!
    两个少女,一个穿著一身绿裳,另一个穿著一身紫裳,紫绿相间,更衬得二人冰肌玉骨,面容清丽。
    这些人的后面,却一字排列着十二名身披金色软甲,头戴红色绸巾的魁梧大汉!
    每人背后皆斜背着一柄银色尖锤,胸前交叉着两柄晶光耀眼的匕首。
    个个威风凛凛,顾盼生威。
    一行十九骑,此刻皆驻马肃然不动,双目凝视着巨石上,那四个金光辉耀的大字,面容上皆流露出一股兴奋与激动的神色。
    此刻,那领先的白衣书生,忽而双目如电般四处一扫,那凌凌自威的仪态,已无形中闪出一股令人心折的雍容气度。白衣书生回头对众人道:“各位,此处便是敝帮淮阳山总坛,前面青石道,是入庄道路。”
    他一言始住,自他身侧不远的两株大树旁,已跃出两个青衣大汉来,只见这两个大汉一现身,便“噗通!”一声,跪在那白衣书生马前,惊喜若狂的说道:“‘冷云帮’总坛坛下司职弟子,恭请帮主福安,荣耀归山,并恕弟子迎迟之罪。”
    原来这白衣儒生,正是那远自河南“红枫山庄”击败“魔爪”甘滨,回程时与“断魂镖”秦骥、“青蝶”秦柔柔、“绿娘子”方婉、“七煞剑”吴南云、“笑面佛”秋月和尚、“双连掌”浩飞等会同归来的“玉面修罗”濮阳维。
    浩飞回程时,并遥遥召回,那对他誓死忠心不二的昔日部众“十二红巾”回“冷云帮”。
    此刻,身在马上的濮阳维,面含微笑,摆手道:“罢了,顾堂主及孙、褚二堂主可在山上?”
    二人齐声道:“适才弟子飞鸽传书,禀告总坛,想顾堂主等即将前来,迎接帮主大驾。”几人说话间,那条青石道上,已传来一片急骤的马蹄声,众人抬而一看,远处已有数十匹快马,奔雷也似的驰到。
    临到身前,马上人齐齐用力一带?辔,各人坐骑已唏聿聿的挺立而起,只见马上骑士齐一偏腿,已快捷无伦的全然飘身下马。
    只见领头那位红衣耀目、发束金环的雄威老者,首先大声吟道:“唯我独尊数冷云!”
    他身侧一个黄布衣衫的瘦长老者,洪声接道:“旭阳辉煌耀古今。”
    二人身后,又一个穿著土布衣褂背脊微拱的老者快速接道:“五岳四海入麾下。”
    最后三人轰然齐声道:“绵绵能留万古名。”
    三人声音洪亮,若巨钟齐鸣,震得各人耳膜嗡嗡作响,历久不散。
    三人吟毕“冷云帮”帮号后,已齐身拜倒地下。
    那红衣老者启声道:“顾子君、孙寒、褚千仞叩见帮主,恭请帮主福体康泰,荣耀归山。”
    濮阳维身形闪处,已将三人扶起,大声笑道:“经年不见,三位堂主近来可好?建帮之事,真劳累各位费神了。”红衣老者与那瘦长老人,便是当年齐名白山黑水的“塞外双尊”。“八臂神煞”顾子君及“黑水一绝”孙寒二人。顾子君此刻放声长笑道:“帮主神釆夺人,风姿依旧,近来更是盛名远震四海,本帮在帮主领导下,必能大展雄威,成就更胜往昔。”
    “黑水一绝”孙寒及“生死判官”褚千仞亦齐声道:“咱们得好好的追随帮主,轰轰烈烈的干一番事业!”
    濮阳维含笑点头,又将三人一一给众人引见,其中如“七煞剑”吴南云、“双连掌”
    浩飞、“笑面佛”秋月和尚,与“八臂神煞”顾子君等,皆是早即素仰对方盛名,“断魂镖”秦骥更是与“黑水一绝”孙寒有着一面之识,各人不由相见恨晚,把臂欢谈。
    “八臂神煞”顾子君此刻躬身对濮阳维道:“帮主,顾子君斗胆在前引路,请帮主与各位入庄休息。”
    濮阳维颔首示可,各人纷纷起身上路,沿着这条青石大道,往“回雁山庄”驰去。
    一路上,只见石旁、树顶、岩端、草丛,纷纷现出一批批的青衣劲装帮友来,向濮阳维等跪倒行礼。
    随行各人皆是江湖上威名卓越的草莽豪士,大家不拘礼,坦诚言欢,同时心中也更加钦佩“冷云帮”无比精严的帮规,及百折不屈的精神!
    不多久,众人已策马行至,建在“落月峰”的“回雁山庄”大门前,只见庄门大开,两旁雁翅似的站立着两排青衣帮友,个个背插单刀,神态轩昂肃穆。
    领头两个三十余岁的红衣青年,正束衣恭立,二人发端银环闪耀,这正是“塞外双尊”之首,“八臂神煞”顾子君的爱徒:“甘凉双剑”韩义、鲁勇兄弟二人。
    濮阳维率众下马,正颔首对向自己拜倒的帮众示意,蓦然,“回雁山庄”大门内,陡然响起一阵如破钹也似的嗓子:“维少爷!我可见着你了,你想得我老秃子好苦啊!”
    濮阳维等众人,闻此突来之言,皆不由齐齐愕然回视,只见一个身材胖大的秃头壮汉,正张开双臂,自门内急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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