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门徒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云山孤雁
    风狂云密,黑压压的布满了天空。
    四野的林木,簌簌地响着。
    空气中,隐含着阵阵湿意,一场暴风雨,眼看着即将到临;而且,来势必然强烈。
    江青自遭那蒙面人突袭以来,已急急奔行了三天。
    他在这时,抬头望了望天色,心中顿感焦虑不已。一面在心中埋怨自己:“适才经过一处小镇甸时,为什么不住了,又不是赶着什么急事,自己如此奔驰作甚……”
    一面身形如脱弦流矢,疾快的腾闪跃进,眼前已可隐隐见一片黑森森的苍幽树林。
    同时,黄豆般大小的雨点,也急骤如密鼓似的落下。
    江青提起一口真气,两个起落,已进入这片幽深的树林之内。
    他找了一处枝叶茂密的大树,站在树下,用手拭着面孔上成滴的雨水,眼望着天边的乌黑彤影。
    心忖道:“看情形,这场雨下起来,必然不小。而且时间也不会太短,站在这大树底下,虽然暂时可藏一会身,但,总不是长久之计,眼前,怎生寻个可资遮蔽之处,才是道理……”
    游目四顾,却在这片树林深处,隐隐约约发现一角红墙绿瓦,在雨水迷蒙之中,好象是一栋庙宇。
    雨,下得更大了,“哗啦啦”的,顺着枝叶的隙缝,向下直泻。
    江青双臂环抱胸前,星目半闭,剎时,头顶上竟腾腾冒起丝丝白气,那件青色长衫,也好象充满了空气般的,陡然鼓起,落下的雨水,竟在距离头顶三尺之处,向外分溅,丝毫也流不进来,好似遭到一层无形阻力一般。
    江青已运出那无坚不摧,刀枪难入的“离火玄冰真气”。
    只见他双臂欻然平伸,身形已缓缓向前飘去。
    待欲落地的剎那,但见脚尖微微一点,轻若柳絮般,又掠出数丈。
    倾盆如注的大雨,皆在他身体两旁泄落,一滴也未溅到他身上。
    瞬息间,江青已来至那栋庙宇之前。
    这庙宇,在无数的参天巨木环抱中,红色砖墙,已颓倒不堪,庙门破落,门上挂着“无念古剎”的一方巨匾,也已漆褪油剥,显得十分凄凉。
    江青不由微微一怔,自语道:“想不到,这竟是一间无人居住的荒寺!”
    他不妄多想,一抬脚,人就飘身而入。
    迎面是一个小小的天井,杂草蔓生,冷清寂寂。
    他顺着一条已参差不齐的青石砖道,快步行入正殿之内。
    这所正殿,建筑得亦不甚大,正中供着一座残破的神像,两旁的布幔,早已腐朽,破烂不堪,供桌之上,满积尘垢,地下,尚有不少鸟兽粪便。
    江青四周一瞧,暗想道:“这座古寺建筑的年代,必定十分悠久,想是香火清淡,而逐渐颓废了吧?”
    庙外的大雨,落得要密了,间或挟杂着,阵阵的闪电雷鸣,狂风呼啸,林木萧萧。
    天色也更形晦暗,这座荒芜的古剎,被托衬得更加阴森、凄凉。
    江青正待用手拂去那供桌上的灰尘,以便自已能暂时的休憩片刻。
    庙门外,倾盆的大雨中,忽然传来一丝极为轻细,但却十分急促的步履之声。
    也只有江青如此高深的内功修为,才能在这万马奔雷般的暴雨中,听辨出这一丝细微得几乎不能查觉的声息。
    他惊异的!侧耳静听了一刻。不错,果然是人行的脚步声。
    而且,这声音已逐渐接近庙门了。
    他四处环顾,发现在这所大殿的阴影处,正有一根横梁。
    于是,他毫不思索的,如一缕轻烟般,飘隐在那根横梁之上。
    就在他身形才俯下的时候,门外,已如风似的抢进一个人来。
    一道明亮的电光闪处,清晰映出来人的面目,竟然是一个生得异常俏丽的少女。
    她这时,正用一方丝帕,草草的抹拭着身上的雨点,面上却现出一股惊骇、恐怖的神色,急惶的向外面张望着,显然,她不是单纯为了避雨,才进入这所古剎的。
    江青一看是个女人,心中不由十分纳闷,随即又出生出一股厌烦,他乃屏住呼吸,静静的向下望着。
    虽然,这位美丽的少女身上,已被雨水淋得狼狈不堪,面上隐现忧虑之色,然而,却仍然掩不住那美艳无比的绝世容姿。
    待了一刻,那少女情绪,似乎已稍稍安定,开始环视着这间破旧的大殿。
    江青正待现身,却忽而悚然停住,原来,他自已看见大殿外,毫无声息地,如鬼魅似的又闪进一条人影,悄然的!立在那神座之旁。
    少女仍然不察,姣好的面容上,已经恢复一片冷静而漠然的神色。
    她正待向后行去,忽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道:“小贱人,天地虽大,无奈你自找死路,当真还想逃出本洞主的掌心么?”
    这少女闻言之下,猝然混身一颤,花容失色,急急回转身来。
    布幔之后,此时缓缓走出一个,身着黑色长衫,面容惨白的中年秀士。
    他那双鹰目,如电似的瞪视着少女,嘴上挂着一丝狞笑,阴声道:“夏蕙,本洞主一向待你不薄,姑且勿论你一进入我的天缘洞,便即另辟特室,不受洞中规则约束,便是你在江湖之上,博得这不小名声,还不是自本洞主以下,全力暗中维护于你?”
    少女花容惨白,身体微微战悚,好似极为畏惧那中年的黑衣秀士。
    黑衣秀士又冷笑一声道:“想不到你这贱人,却恩将仇报,本洞主首座徒儿,那点配不上你?你强自拒婚,违我谕命不说,更乘我徒儿不备之际,将其暗算而身受重伤……
    嘿嘿……只怕今日,你就是跪地求饶,本洞主也不能放过你!”
    这美艳的少女,暗自一咬牙,竭力镇定住惊惧的心神,恨声说道:“天缘洞主,你不要如此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姑娘当初,确曾加入你的天缘洞,可是……我不知道,你们竟是如此邪恶,恬无廉耻的一群畜生……”
    她虽尽力装出一股夷然不惧的神情,然而,语声仍不自觉的微微发颤。
    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愤声道:“你那徒弟玉郎君潘才,是出了名的采花恶贼,姑娘我!便是拚了一死,也不会嫁给他。”
    黑衣秀士阴沉沉的一笑,奸声道:“骂得好!贱人!你便再多骂几句,否则,我天缘洞主田净一动手,你便再也没有时间骂了。”
    这名叫夏蕙的少女,面上一阵抽搐,咬牙道:“田净老贼,你……你要杀就杀……
    姑娘难道还怕死不成……”
    她说罢,秀目微阖,竟然不愿抵抗,因为她知道,凭自已的武功,决计不是这天缘洞主田净的对手,又何苦自找羞辱呢?
    江青伏身梁上,看着这艳色少女,那美艳的面容上,正透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凄凉神情,但却决不是畏惧。
    黑衣秀士发出一阵阵夜猫叫似的干涩笑声,阴冷的道:“你想的倒挺好,本洞主岂能容你如此便宜的就死?我天缘洞的蚀神迷魂手段,你还没一一的见识呢!”
    夏蕙双目怒瞪,切齿道:“田净老贼,你……你用心太……太狠……。”
    这天缘洞主田净,自鼻孔内哼了一声,缓缓自怀中摸出一只青色玉萧来,盘膝坐在地上。
    夏蕙花容才自一变,田净已将唇就箫,呜呜的吹奏起来。
    声韵才起,袅袅娜娜,清绝悠远,今人神志恍惚舒畅,似是飘荡云端之上。
    箫声忽的一变,已转为极其柔和细腻,如诉如泣,恍如情侣细语,侃侃倾吐心曲。
    江青身在梁上,已听出这什么天缘洞主的箫声内,含有一股无形的魔力,吹出的音波韵律,飘入耳后,竟会随着箫音的情感而起伏,产生一种奇妙虚渺的幻觉。
    他连忙敛神内视,澄心宁气,片刻后,果然已摒除杂念,灵台清净。
    此刻,那缕缕哀怨悱恻的箫声,已转为春光旖旎的撩人音韵,如火如荼,隐隐含蕴着丝丝挑逗,就好似那两心相许的一对情侣,已在互相偎依,齿唇相接,双眸含春,更进而宽衣解带……
    靡靡之音,越来越甚,渐而略微低沉,但是忽然音韵一高,又似含着无限淫声浪语,恍惚中,好似一对年轻男女赤裸裸的,紧紧搂抱在一起。
    箫声吹出有节拍的颤动,然而,这却又似那人类亘古以来,最原始,最疯狂,而永无改变的节奏。
    那名叫夏蕙的少女,如玉似的面庞上,已染上圈圈嫣红,红得迷人,如此深见魅力……,水汪汪的大眼中,透出一股烈火般的情焰,吐气如兰,一双纤纤的玉手,缓缓伸至那件淡紫色的衣衫钮扣旁。
    天缘洞主田净的双目中,射出缕缕柔和的光辉,凝视着夏蕙。
    这时,忽见他袖口微微一拋,白光闪处,两条酒杯粗细的白色小蛇,已自他衣袖中窜出。
    落在地上后,竟随着田净所奏的萧声,极有节奏的扭动起来。
    渐渐两条白色小蛇,纠结一处,忽上忽下,徐徐翻滚。
    这一下不正是象征着,某种最诱人而邪秽的意义么?
    夏蕙双手一动,已解了衣衫上的!第一个钮扣。
    江青内力深厚,修为甚高,这淫荡的音符,虽也将他平静的心扉中,激起圈圈涟漪,但,也仅只是一丝而已。
    他心中,却是异乎寻常的清楚。
    此刻,骤然一见这黑衣秀士,竟以此种淫荡声音,来迫害一位少女,不由陡然升起一股怒气,也忘却了他对女人的恶感。
    一声焦雷也似的暴喝响处,人也欻然闪落地上。
    箫声倏止,两条白蛇亦蜿蜒而去,天缘洞主田净,怒目圆睁,霍然起立。
    夏蕙也惊呼一声,双手掩面,软软的倒在地上。
    天缘洞主田净双目如电,打量了江青一阵,冷然喝道:“无知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天缘洞主的事,岂是你能管得?”
    江青极为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以这种秽音靡韵,扰乱一个少女的纯洁心灵,也算是江湖好汉的行径么?”
    天缘洞主恨声道:“小辈,今天你坏了本洞主大事,须是饶你不得……哼哼!你也试试我天缘洞的蚀神迷魂神功吧!”
    江青冷笑道:“适才你已卖弄了好一会啦!在下便在那横梁之上,却也未见得将区区如何?”
    天缘洞主田净闻言,心中一震,忖道:“以自己这身功力,同遭十丈之内,落叶飞花,都不能瞒过耳目,居然会有一个人,自始至终的藏身头顶,竟然未曾察觉!”
    他目光一转,已瞧见江青那神仪内蕴,意态飞扬之状,不由心中打鼓。
    暗想:“瞧这小子一身功夫,必然甚为不俗,便是适才藏身梁上,我丝毫未曾发现这点,便已输了一筹,若真个动起手来,却不知能否胜他?倒是毫无把握。”
    念头一转,他眼光已射至那位!蒙着面孔,坐在地下抽搐的少女夏蕙身上,心中不由一动。
    遂开口道:“小辈,你是何人门下?可知此乃本洞主自家私事,容不得外人干预的么?”
    江青见他口气,突然软了下去,亦不由一征,他想道:“这黑衣书生,目光向那少女一瞥,便自改了态度,莫非……莫非这少女身上,有什么使他顾忌之事?”
    想着,他洪声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小爷若是看得不顺眼,便要插上一手,你不服气么?”
    天缘洞主亦为邪道中,极负盛名的辣手人物,禀性阴狠淫恶,他适才一见江青落地时的身法,已自暗中惊疑,故而不敢贸然出手。
    虽然他口头上是说,为了徒弟!才来追捕那少女夏蕙,其实,他心中对这艳色女郎,亦早存染指之心。
    现在,却半途杀出个程咬金,他唯恐万一动手之时,被这年青人缠住,而让夏蕙这块到嘴的天鹅肉,及时飞去。
    他心存顾忌,故而强将一口怒气,忍了下来。
    江青如此一说,他却不怒不笑,阴恻恻的道:“无知晚辈,你道本洞主尚怕了你不成了,哼哼!你便留下名来,待本洞主,将我本门事情清理完后,再来教训你!”
    江青心想:“瞧这少女适才,见了这什么天缘洞主的神态,亦好似曾有渊源,但,二人又为何如此仇视呢?难道其中,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他想到这里,不由开口问道:“这姑娘果真是你门下人?”
    天缘洞主微微颔首道:“怎的不是?本洞主从来不打诳语,这件事情,阁下若是放手不管,本洞主也不究既往一笔勾销。”
    江青正待答话之际。
    那坐倒地下的少女夏蕙,已突然颤声呼道:“少侠,你……你莫要听他一……一派胡言……我根本和他……没……没有关系!”
    天缘洞主倏然双目怒睁,满面狞厉之色,喝道:“贱人,你忘了谁在淫贼钱立的五鼓返魂香下,将你救出?谁又在太湖一十二名舵主围攻之下,助你突出重围了,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江青略一犹豫,忽然剑眉一轩,道:“莫论尊驾是这位姑娘什么人!在下这件事,是管走了。”
    天缘洞主冷嘿了一声,猝然出手向江青拍出一掌,左手疾伸,已虚虚扣向对方脉门。
    江青早已暗中戒备,打定主意,一上来便先给这天缘洞主一记下马威。
    只见他的身形有如旋螺般飞快急转,双掌伸缩间,已使出“七旋斩”中,最具威力的一招:“旋心动魄”。
    “劈啪”一声大响中,灰尘飞扬,江青微微一挫,天缘洞主田净,却被震得退出五、六步之多。
    他双目大张惊呼道:“且慢!”
    江青微微一笑,停手站立。
    田净疑惧道:“小子,长离一枭卫西,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青冷嗤一声,道:“姓田的,天下各门派的招术,你都能一眼看出么?”
    天缘洞主田净道:“本洞主这一点能耐还有……尤其是你们东海长离岛的独门手法!”
    江青冷然一笑,双掌忽出,一掌颤起圈圈圆弧,一掌带出无数星芒,锐风劲厉,排气成涡,刚猛无俦。
    田净大叫道:“银月寒星双环式!”
    身形猝然暴退,如飞掠出,回首道:“小子有你的,有缘日后再行相见!”声落,已遁不见踪影。
    江青暗暗一笑,知道自己显露的那手当年邪神纵横武林的奇功,已将这淫毒异常的黑道高手吓退。
    他缓缓转过身来,却见那少女夏蕙,已自悄然站在身后,满面惊疑之色,呆呆的向他凝视着。
    江青开口道:“姑娘,你没受那家伙的箫音,蚀伤心神吧?”
    夏蕙微微摇头,面上又起了一丝红晕,在那细腻的面容上,显得异常美艳……动人。
    江青又道:“姑娘与这什么天缘洞主,究竟有什么关系?怎的他却如此折磨你?”
    夏实惨然一笑,低声道:“我和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可说……可是,在三年前,我师父云山神女突然去世,遗下我子然一身,独自下山行道,但……但我入世经验不够,一次,险遭……险遭一个下流贼人……欺侮,却不知怎生被这天缘洞主碰见,将我救了!”
    江青凝神倾听着。
    夏实又续道:“那时,我以为他是好人,加以我四方飘零,无定去处,便听了他话,随他到那什么天缘洞府……”
    江青接道:“这不是很好么?”
    夏蕙脸上又是一红,恨声说道:“谁知我到达洞府后,眼见耳闻,尽是……是些下流无耻之事,那天缘洞主田净,更是居心叵测,我……我知道自己己身陷虎穴,便不动声色,想伺机逃出,但那田净,武功极高,监视又严,一直找不到机会……”
    江青又岔道:“因此,便乘那田净,择日为你与他徒弟完婚之时,伤人潜逃?”
    夏蕙一双澄清大眼,凝视着江青,颔首道:“田净因为年纪太大,便想将我许给他那宝贝徒弟。其实,他那里还安有什么好心……我便乘那……那天晚上,他徒弟玉郎君潘才酒醉夜深之际,出手点了他的重穴,乘机而逃……”
    夏蕙感激道:“若非少侠仗义援手,只怕如今我早已遭了毒手了。”
    江青微微一笑,淡然道:“这也没有什么,……啊……你吃过饭没有?”
    夏厅将头低下,默默一摇。
    江青起身,将包里拿来,取出里面干粮,二人对坐着,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此时,骤雨已息,风静云消,一轮新月,自东方缓缓升起。
    江青口中吃着干粮,眼睛却慢慢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夏蕙。
    心中忖道:“这女孩真美,绝不在师妹华小燕之下……”
    窗外的一线明月,淡淡的映像在夏蕙那秀丽的面庞上。
    那一股静态的美,更衬出她神韵的高雅脱俗。
    夏实忽然抬头,见江青正凝视着自己,那道冷电似的目光,彷佛欲看到她心灵的最深处一般。
    她不由全身一震,羞怯怯的又低下头去,用手抚弄着自己的衣角,欲言又止。
    江青微微阖起双眸,心中想道:“若是我仍然是从前那付面孔,不知它是否会像眼前这样,和我对坐在一起?”
    想着,想着,那一股对女孩子所抱有的深刻成见,又逐渐升起,他默默地站起来,踱到一边。
    夏蕙想不出,自己何时又得罪了这武功高强,却又英挺秀逸的救命恩人。
    这时,夏蕙那一颗心,已不自觉的,轻轻系在江青身上。
    江青在这空旷的大殿上,徘徊了一阵。忽然看见夏蕙也站了起来,正在怯生生的望着自己,美丽中透出一股不安欲泣之态。
    他不由一阵歉然,上前道:“姑娘,你怎么不坐下歇歇,刚才被那鬼萧一奏,想你心神必已受到伤损……”
    夏蕙向前挪了一步,低声道:“不要紧,你……啊!我真胡涂,还没请教少侠,尊姓大名呢?”
    江青朗声笑道:“在下江青,姑娘的芳名,可是叫夏蕙?”
    夏蕙微微点头,想江青必是闻天缘洞主呼叫自己姓名时所知。
    江青又道:“姑娘,听那天缘洞主田净言及,姑娘也曾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是么?”
    夏蕙嫣然一笑道:“每次出去,都有那田净跟着,有时,不用他帮忙,他却偏偏要出手。”
    江青大笑道。:“姑娘可有外号?”
    夏蕙道:“人家都叫我云山孤雁。”
    江青赞道:“好美的绰号,和姑娘人一样的美。”
    江青素来没有夸赞过人,尤其是女孩子,故而,虽然只是这么简略的两句客套话,却说得异常诚恳,毫无半点做作之态。
    夏蕙心中,竟为这两句赞言,而满怀欣慰,她想不出,为什么以前,听了那么多的人赞美自己,却没有丝毫感触呢?
    她那双秀丽清澈的眸子,又凝注在江青的面孔上。
    二人相互的注视着,不知何时?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倏然,江青轻轻的,将夏蕙双手放下,身形一闪,已掠至大殿之外,转眼间,又已转回。
    只贝他急对夏蕙道:“姑娘,请即到神像之后暂躲一会儿,恐怕有人来了!”
    夏蕙温柔的站了起来,闪身隐于神像之后。她甚至温顺得没有询问江青,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江青依着她站立,目光炯炯的注视看大殿门外……
    他心中此时奇怪的想道:“在这荒山丛林的古剎中,怎的却又有江湖人物到来?适才听那步履之声,来人好似不在少数……”
    稍倾,连夏蕙也听到了一阵沉稳的脚履声。
    倾刻间,来人进入这间大殿,微弱的月光下,依稀可辨出约有七人,四老二少,个个步履稳健,两边太阳穴鼓起,颇然都是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这七人行入大殿后,一个二十左右的年青人,已燃着了手中的火折子,将带来的蜡烛点好,放置在供桌之上。
    烛光摇曳下,一个身材修伟,长髯齐腹的老者,已首先干咳一声,开口道。”难得众位兄台皆肯赏脸而来,各位或为当年‘武林三绝掌’之后,或为今日之一代高手,大家定然业已知晓。老夫约各位今夜至此赌斗,关系异常重大,除了可得到‘武林三绝掌’家传秘技,及一柄“迥风”宝剑外,并须与若干年前‘武林双飞’的后人联手协力,应付那当年邪道中的第一高手‘邪神’厉勿那的嫡传弟子……”
    老人对面,一位鹤发童颜,面容清瘦的老者,闻言说道:“谢兄乃当年‘武林三绝掌’中,功力最高的“魔龙掌”谢石谢老前辈的后人,如何赌斗,便请谢兄来主持如何?”
    长发老者微微一笑,谦让道:“先父盛名,老夫如何敢与之比拟,还是请当年‘游魂掌’邓老前辈的后人,邓兄你吩咐吧!”
    二人相互谦让,立于门边的一个身材矮胖的锦衣老者,却冷哼了一声,阴森森的道:“我武林双鹰今日十分荣幸,得到谢兄一柬相邀,虽然兄弟大哥因故未到,但我彩鹰齐百禄亦可全权代表,如兄弟输了,自然仍须奉上一件密技于胜利之人。”
    言下之意乃是说大家利害都是相等,仅只你们武林三绝之后才能出题目赌斗,难道我武林双鹰便不能么?
    长髯齐腹的“魔龙掌”后人谢志,及面容清瘦的“游魂掌”后人邓斌,闻言皆不由双双一怔。
    那位进殿后,一直没有开口,身材瘦小的老人,乃是武林三绝掌中“摧山掌”冉隐的后人冉独,等得不耐……
    他这时缓步向前徐行,开口道:“各位且请稍安勿燥……今夜,各位既然皆已来此,是当然要赌叫出一个结果来,至于赌斗之法、老朽不才,却想出了几个。只是,说了出来,若各位有异议,大家不妨再商量,加以修正……”
    这时,大殿中,另外之三个年青人,已紧紧站立于“武林三绝掌”后人,谢志、邓斌、冉独的身后。
    敢情!他们正是三人的嫡传弟子。
    匿藏在神龛后面的江青屏息静气,紧张的倾听着各人的谈话。
    他要知道,这“武林三绝掌”的后人,要如何对付自己。
    夏蕙紧紧的靠着江青,双目已缓缓瞌上……
    这时,那名叫冉独的老者,干咳了一声,开始说出各人赌斗的方法来……

举报

第十三章古剎睹斗
    这座破落的大殿,积尘聚垢,被掌风拂动,飘扬不已。
    谢志与邓斌这一对,亦各自展出家传绝学“魔龙掌”与游魂掌,奇诡无伦的相互递招。
    每次掌出脚飞,尽是在那不足一尺的距离中,变化的神速,使人目眩神迷。
    江青这时,轻微的喘了口气,他双目大睁,极为注意的注视着这大殿之中,四位绝顶高手的打斗。
    这时,雪山孤雁夏蕙,亦抬起头来,惊愕的望着殿中情景。
    她只觉得这四位老人的功力,无论其中的任何一人,都比那天缘洞主强上多多。
    夏蕙这时又奇异的想着:“不知这四位老人的功力,较之自己身旁的俊俏少年如何?”
    她想到这里,又情不自禁的回首向江青望去。
    但是,江青却是痴了似的望着神幔之外。他看着四位老人那惊世骇俗,妙绝天下的精妙招朮,心中想道:“这四个人的武功,确已达到登峰造极之境了!想不到昔日的三绝掌,果然还有这么一身极其精妙的本事!”
    他随又想道:“但是,若凭目前的四位老人,以一对一的与自己交手,则他们必落下风,可是,自己赢来当亦十分辛苦……”
    他旋又傲然一笑,忖道:“这是说,自己尚还不须施出那天佛掌法……”
    他正想到这里,目光瞥处,不由心中一动。
    原来,大殿中的四人,这时已身形疾若飘风般在四周旋走起来。
    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仍然是只隔着两尺。
    在游走中,四个身躯倏而歙然拔空,倏而翩然落地。
    但是,无论在什么情形之下,四人仍旧以精妙至绝的手法,不停向对方攻去,同时各以一股内力,贯注于手中铜线,以求将对方握手处震断。
    四条人影愈转愈快,几乎分辨不清,合而为一,毫不迟滞的在任何可以容身的空间,做着疾若电闪般的激斗。
    忽然!
    一声闷哼骤起,冉独与彩鹰齐百禄二人,已双双飘然落地。
    齐百禄那身光鲜的锦衣袖口处,已被冉独雄厚凌厉的掌风,如刀削豆腐般的削去一片。
    而就在齐百禄微一惊愕之际,两人手中铜线,已承受不住两个内家高手贯注其中的绵绵劲力,“嘎”然而断。
    折断之处,正在这根铜线正中。
    他仔细一瞧之下,那肥胖的身躯,已似一个泻了气的皮球,颓然松手,一言不发,恨恨的退至一旁。
    原来一比之下,距齐百禄却近了两分。
    冉独虽然尽量装出一付淡然谦虚之状,却仍然掩不住他心中的得意。
    此刻,他正回头向谢志与邓斌这一对望去。
    目光才转,已听到室中一声暴喝,随即轰然一阵巨响,大殿梁的积尘,纷纷洒落。
    两条人影急闪,谢志已面含微笑的立于地上。他手中的一截铜丝,却足有一尺二寸长短。
    游魂叟邓斌,此刻亦飘然下落。他好似骤然间衰老了十年似的,原本清□的面孔,此刻已显得十分懊丧。
    谢志这时沉声说道:“邓兄游魂掌法,确实已达通灵而化的境界,兄弟佩服之至。”
    邓斌昔笑一声说道:“谢兄谬奖了,兄弟较之先父,相差何能以道里计,便是游魂掌中,那幽冥十二式,兄弟亦丝毫未得其诀要……”
    谢志心中一动,暗骂道:“想不到自己平时如此宠络示好于他,这邓老兄犹在自己面前耍这花枪,他此言之意,显然是想稍停将这游魂掌法中,最精要的绝学,隐藏不授。
    哼!”
    这时,冉独已徐步上前,而满面微笑道:“谢兄,这一场便由兄弟向谢兄领教罗!”
    谢志一捋长髯,笑道:“不敢,只怕兄弟筋骨衰退,未必能挺得住冉兄摧山掌绝哩!”
    他口中虽在谦虚,却又伸手接过冉独再度自怀中取出的一根长约两尺的铜线,握在手中。
    冉独甫待手中铜线挺直,已蓦然将早已纳入丹田的一口真气,猛逼过去。
    谢志冷笑一声,亦提起体内的雄浑真力,源源运出相抗。
    就在两人的真气,经过这条幼细的铜线,甫一接触之际,双方已同时大喝一声,迅速无匹的连接了一十三掌。谢志蓦然双腿钉立如山,单掌已奇幻无伦的颤成重重山岳般沉重的掌影,密不透隙的攻向冉独。
    冉独身形急快闪幌,掌势亦起若狂□雷电般迎击而上。
    荧荧烛焰,在那片罡烈四溢的劲风中,急骤的闪灭跳动。
    昏黄的烛光,映着大殿之中,那一张张紧张的面孔,散弥在四周的气氛亦好似逐渐沉重……
    蓦然!
    那摧山掌的后人冉独,这时已狂吼一声,单掌带起呼轰激荡的劲力,掌影纵横如飞。
    好似他在突然之间,已多生出无数只手掌一般,奇诡无伦的袭向谢志全身要害。
    这正是当年名震遐迩的摧山掌冉隐,嫡传之摧山掌法中,最凌厉的绝招:“摧山三式”。
    谢志骤觉周身压力顿增,好似整个神殿中的空气,已向他集中压到。
    他面目一变,齐腹长髯,呼然飘飞,环眼怒瞪中,右臂已倏然暴粗两倍,手掌十指,更微微颤动。
    手臂伸缩飞舞,神奇怪异的随意翔折,宛若一条闪掠九天之上的魔龙,挥展处,已带起重重层层,若长空彤云般的劲气,回环击出。
    这乃是魔龙掌法的精髓之式“龙风云”。
    掌影闪幌中,骤起一连串的暴响,两条人影已倏而分开。
    这时,冉独满面通红,呼吸急促,他急急低头,向手中已经震断的铜线望去。
    那魔龙掌的后人谢志,长髯亦微微飘动,但是,他却极为镇定的凝视着冉独的面孔表情。
    神态之间,显得沉稳已极。
    这时,冉独已缓缓抬起头来,从他那满目失望羞惭的表情上,可以看出,这最后的一场赌斗,已是他的对手……谢志赢了。
    冉独强颜一笑道:“三绝掌中,果然以魔龙掌之绝学为最,兄弟见识了!”
    冉独这时心中的失望,已使他恼恨得几乎吐血。
    因为,他所提出的赌斗方法,表面上看来,乃是极公平的较量着各人的内力及掌式,但骨子里,却对他自己十分有利。
    因为冉独家学的摧山掌,威力奇大,足以开山裂石,加以招朮精妙无伦,一般江湖高手,在他平时施出,已是招架不住,何况更是在如此逼近的距离之内,近身相搏呢!
    其威势之大,自是倍增。
    冉独先时心中忖思,估量殿中各人,任是武功高强,在如此近逼之下,亦必定招架不住自己这威力奇大,劲势无匹的摧山掌法。
    但是,如今却证明他的推断是错了!
    这一记跟头,可是栽得大,赔了夫人又折兵,怎不令他心中深深恼恨呢?
    此际魔龙掌的后人谢志,双手抱拳道:“兄弟适才多蒙邓、冉二兄相让,侥幸得胜,实在惭愧之极,惭愧之极……”
    彩鹰齐百禄若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他懒洋洋的走上前来,干笑一声道:“技不如人,夫复何言?看情形,我们这几手不成气候的玩意,非要抖露出来不可了……”
    邓斌亦好似极为心痛,他暗一咬牙道:“谢兄功力深厚,果然令人钦仰,此柄由我等先人合力求得的回风宝剑,稍停便交付谢兄……”
    谢志笑呵呵的,向各人连声道谢,他故意仰首沉思了一刻,始道:“各位兄台如此看重兄弟,嘿嘿,兄弟实在感激莫名,但是,老夫筋老骨衰,目昏脑愦,若诸兄再将各位的秘传绝学相授,能否全然领悟,便大成问题……”
    他那尖锐的目光,极快的又向殿中各人面上一瞥,续道:“而且,老失耋矣,来日无多,若习得了诸兄的秘藏绝技带进了坟墓,可就不是诸兄的本意了……”
    摧山神君冉独双目一转,冷然道:“谢兄之意,是否要兄弟等那几手庄稼把式,传于谢兄门人?”
    谢志哈哈一笑,道:“正是,反正吾等目的相同,全是为了对付那邪神的后人,以维武林正义,各位将绝技传于兄弟,舆传与兄弟门人,不全是一样么?”
    冉独、邓斌二人闻言之下,皆不由微微沉吟起来。
    因为,他们的家传绝学,是绝对不允许私下传授别人的。
    目前为了邪神的后人重现江湖,各人乃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声誉与利害而联手一致,又恐怕凭一己之力,无法与邪神后人抗衡。
    故而,便由魔龙掌后人谢志想出了这个办法,发出请柬,请昔日三绝掌的传人及彩鹰齐百禄等,夜集这座破落幽暗的古剎之中,议定赌斗传技之法。
    目前,谢志又说出这令徒承技的话来,冉独、邓斌二人,自然十分疑虑,不能立刻做答。
    忽然,彩鹰齐百禄这时阴笑一声,说道:“谢兄之言,亦不无道理,反正我等既是败了,便将那几手三脚猫的功夫比划出来,谢兄亲自观摩亦可,由令高弟锻炼亦可。”
    齐百禄这句话一说出来,冉独与邓斌二人,自也不好再说什么。
    因为这正是各人亟须联合一致的时候,若因此而生有裂痕,却是大大的不智之举。
    况且,他们心中亦十分清楚,便是坚持将自己武功传给谢志,其实也等于传授给他的弟子一样。
    这时,谢志满意的一笑,同头叱道:“羽儿,怎的还不过来叩谢各位前辈授艺之恩!”
    一语出口,那立于谢志身后的一位少年,已应声而出。
    烛光之下,但见此人身材修长,面色如玉,生得一表人才,俊秀异常。
    他此时“扑通”一声,跪倒地下,朗声道:“晚辈金羽,叩谢各位师伯大恩!”
    说毕,已向冉独、邓斌及齐百禄三人行起大礼来。
    冉独等三人,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但面孔上却又不得不现出一丝笑容。
    故意笑呵呵的上前,将这少年扶起,连声谦虚了一阵。
    谢志这时又略一沉思,向三人道:“目前在会泽城中,飞索专诸全立之女,号称双飞仙子的全玲玲、全楚楚姊妹二人,已约定那邪神后人,一月之后,至烟霞山庄践约……”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顿。
    冉独却双目圆睁,问道:“凭全力那条九飞索,也未见得将人家拾夺下来?如此粗心,真是令人……”
    冉独话未说完,谢志已微微一笑道:“冉兄之言甚是,那邪神后人功力甚高,据传说穿着厉老邪当年行走江湖所穿的火云衣。按说飞索专诸武功虽高,却也不见得能超出我们兄弟去。只是,他女儿能如此大胆,想来必有所恃。”
    谢志说到这里,双鹰之一的彩鹰齐百禄,已哼了一声道:“据传那邪神后人,不仅功力卓绝,更与东海长离岛有着极深的渊源,而且,这小子竟能使出长离一枭卫老鬼独擅的七旋斩。”
    他此言一出,殿中各人,已微微起了一阵骚动。
    因为,仅是那邪神后人出现江湖,已是令他们惊惧不安了,何况,这其中又牵连着威名赫赫的长离一枭在内呢?
    谢志此时干咳两声,说道::“不论此人舆谁有关系,只要我等能联合一致,齐心合力,便不用畏惧于他;甚至便是邪神亲来,也未见得能占得上风。”
    他说着,又向彩鹰齐百禄一瞥道:“此次多蒙齐兄赏脸莅临,只是未知令拜兄怒鹰于朴是否亦赞助我等行动?”
    那伙鹰齐百禄皮肉不动,仅将嘴角肌肉微微牵动,道:“武林双鹰,行动素来一致。”
    谢志面色一动,目光微闪之下,已呵呵笑道:“如此好极,吾等得蒙武林双鹰联手,除此邪潦,想已不难,嘿嘿……全老儿知道了,怕也十分欣慰呢!”
    说着,他将手一抬,续道。“折腾了大半夜,吾等也该早作休息了!各位先请,兄弟已在前面,准备了歇足之所。”
    冉独、邓斌及彩鹰齐百禄三人,略一谦让,人影幌闪,已连袂飞出这座古老的破剎,消失于黑沉沉的夜色中。
    破落的神殿内,又恢复了一片幽暗舆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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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蛟索飞槌
    那残旧色褪的神幔微微闪动,江青已悄无声息的飘身而出。
    他怔怔的望着殿外微有水渍的地面,心中却在思忖着一些令他迷惑的事。他想道:“为什么三绝掌的后人们,对自己如此仇视呢?他们合力将武功传给那叫金羽的人,难道除了为了对付自己,便没有别的企图么?而是那烟霞山庄之约,是否全然仅只为了义父昔日的一段仇怨呢?这仇家又是谁呢?”
    他怔怔的想着,极力思索其中的因果。
    忽然,一声低哑的语声,起自他身旁,道:“江……少侠,那些人已经走了……”
    江青悚然同头,已看见夏蕙立在自己身侧,双眸正凝注着自己。
    他那秀逸的面孔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是的,已经走了。”
    夏蕙在江湖中闯荡不久,所以,六十年前“一邪双飞三绝掌”之名,她也只是模糊听过。
    这些令武林中人震悚的名字,在她的脑海之中,并没有兴起多大的反应。
    她目前所迷惑的,便是对江青那牵强心事重重的模样,感到忧虑与不解。
    江青说出那句诘后,忽然又觉得话中的含义是如此的空洞而毫无意识。
    他望着夏蕙削瘦纤弱的身躯,正怯生生的立在一旁,清丽脱俗的面庞上,亦泛起一阵阵不安的抽搐。
    江青歉然一笑,温柔的问:“夏姑娘,你冷么?”
    夏蕙清澈的目光,感激的凝注在江青的脸上,微微摇头。
    她嘴唇嗡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江青自来对女性缺乏好感,但是在夏蕙那澄如秋水,而又含蕴着脉脉柔情的眼神中,却有着一种深刻与甜蜜的感受。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道理。
    当然,他更解释不出,为何自第一眼看见夏蕙开始,便觉得有一种依恋的感觉。
    虽然,这种感觉他是极不愿承认的!
    终于,夏蕙极小声的问道:“江少侠,适才那几个老人,在大殿中的言行,可是与你有着牵连么?”
    江青淡然一笑,颔首道:“不错,他们所说的邪神后人,即是在下。”
    夏蕙全身一震,悚然道。“什么?他们要对付的人,便是你?江少侠,这些人武功如此高强,你……你怎能打得过他们!”
    夏蕙说话的语气,与她面上焦虑的神色,已显明的透出那殷切的关怀情意。
    江青望着她那双悄丽的大眼,缓缓说道:“纵然打不过,哼!他们也占不了在下的便宜!”
    他语气之中,含有一股无形的坚强意志。
    夏蕙仿佛觉得江青这句话,已给予她一项如钢铁般坚定的保证。
    她忽然又道:“江少侠,那田老贼在你手下逃去时,他好象说你与长离岛有着渊源……”
    江青微微一笑道:“在下与长离岛毫无关系,如勉强说有,也只是长离岛主卫西赌输了,传给在下一套掌法!”
    夏蕙本来尚要问,凭那长离一枭的惊神鬼位之技,如何会赌输给江青?但是,她却强忍着没有问出。
    因为,她实在估不透眼前这俊逸英挺,而武功高绝的青年,性情到底如何?
    而且,她叉多么不愿江青对她起有任何的不良印象啊!
    这时,江青却淡淡的问道:“夏姑娘,你可有什么计划么?”
    夏蕙闻言之下,怔愕的望着江青。
    江青急急又补充道:“在下之意是说,姑娘今后行踪,是否有一个计划?”
    夏蕙凄凉的摇摇头,说道:“我孑然一身,举目无亲,只有走到那里,算那里了!
    以后的日子,谁能预料呢?”
    江青心中一动,思忖道:“自己目前,正要赴苏北丹阳湖,去践那烟霞山庄之约,势必不能再增加麻烦。但是,这女孩子太令人怜惜了,而且,而且……又那么美!”
    夏蕙羞涩的凝注着江青。
    她心灵的深虑,是多么希望能与江青长久相处啊!
    那怕这相处的日子,并没有意义与结果。
    忽地!
    江青好似极艰辛的做了一个决定。
    他展颜一笑道:“夏姑娘,在下目前须赴苏北丹阳湖,去践那双飞仙子之约,这件事情,姑娘想已听到那几个武林三绝掌的后人提及……”
    江青望着夏蕙那期冀与殷切的眼光,缓缓说道:“若是姑娘不嫌,在下正可陪着姑娘四处一游。”
    夏蕙嘴角微微抽动,她欣慰的点了点头。
    江青不知怎的,心中竟浮起一丝难以形容的甜蜜与欢榆。这种感觉,在他是极为陌生的。
    夏蕙长长的睫毛,轻轻阖下。
    她极力的忍耐着已经湿润了眼眶的感激泪珠,悄悄的道:“江少侠,你……你真是个好人。”
    江青豪迈的一笑,说道:“姑娘谬奖了,不过此行路上,却说不定会受些活罪呢!
    在下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仇家……”
    夏蕙被江青的欣愉所感染,她亦轻声笑道:“我……我情愿。”
    江青微妙的看了夏蕙一眼。
    将自己的包里拿起,二人徐步行出这座破落的古庙。
    这时,月已西沉,天色也显得黠淡多了。
    xxx半月后。
    在一条宽阔而迤逦的大道上。
    两匹毛色雪白的骏马,正缓缓的并辔驰着,马上之人,一位是身着青衫的俊俏少年,另一人,却是一位全身淡紫的绝色少女。
    这二人,便是江青与夏蕙。
    他们一路而来,这日已到了湖南地面,前面不远,便是洪江城了。
    江青静默的坐在马上,双目凝视着远处隐现在云雾中的山峦。
    道路两旁,种着排排的柏树,远处的山脚下,丹枫如火,灿然绚丽,衬着这高远澄蓝的天空,予人一种目清神爽的舒适感觉。
    夏蕙正抚弄着那银白色的丝质缰绳,有意无意的,时常转头向江青一瞥。眼神之中,包含了缕缕情意这半月来皆朝夕相处,夏蕙已大略清楚了江青的性格。
    江青对于她,总是维持着一段距离,几乎是有点淡漠而矜持。
    江青这种态度,使夏蕙又是欣慰,又是难受。
    因为,她十分感激江青对她那彬彬有礼的风度。
    但是,她心中却又相反的埋怨江青在感情上,太迟也鲁。
    因为她自己对江青,已经无数次的暗示出自己隐隐爱慕的情意了!
    但江青又为何总是一付茫然不解的神气呢?
    他既不表示拒绝,也不表示接受,每当夏蕙以深情的目光注视他时,他却总是以似笑非笑的神色,有意无意的将目光转开。
    夏蕙虽然心中气苦,但已不能再用其它的方法表示了。
    因为,她总是一个女孩子啊!
    而且,亘古以来,女孩子在“情”的一面,便好似全然出于被动的。
    夏蕙需求的,是江青深挚的热爱;而不是那淡然的君子风范。
    这时,江青忽的微微一笑,用手一指两旁山脚下的枫林,说道:“夏姑娘,你瞧这片红如晚霞似的枫林,多美,多鲜艳!不过,在下却老是觉得这种美,又好似美得甚是凄然!”
    “是的,因为这片枫林生长在最易令人伤感的秋天;如若它在灿烂的春天,那么人们的感受便完全不同了!”
    江青似有所悟的向夏蕙瞥了一眼,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心中却奇异的想道:“这美丽的女孩子,怎么心中也有如此多的忧愁?难道说上天赋舆一个人秀美的容颜,也不能使她有着最根本的快乐么?”
    他叹息了一声,又想道:“原来人生竟是如此苦痛的啊!”
    一时之间,二人俱皆沉默起来。
    蹄言清晰而单调的响着,两匹高大的骏马,已缓缓转过一片路旁的树林。
    江青目光随意一瞥,却蓦然面色一怔。
    疑惑的瞧着左侧田间,一座隆起的土坡之下。
    这片土坡下面,有着一片不大的树林。
    林外草地,却有点点血渍,断续的滴向林中。
    江青这时,将坐骑缓缓停住,双目一直凝注那片树林不动。
    夏蕙见状之下,亦奇异的将目光转过。
    此刻,江青已低声说道:“夏姑娘,那土坡下的林中,透着古怪,且请稍候,容在下前往一探。”
    夏蕙檀口微张,似欲说什么。
    江青微一摆手,双臂急振,人已飘然拔空。
    他在空中略一盘迥,已直射向那土坡之下。
    这点点殷红血渍,好似才滴在那草地之下,此刻犹自未干。
    江青身形始落,已向四周仔细的察视了一遍。
    但闻此刻风佛林梢,籁籁作响。此外四周一片寂静,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江青这时沉声开口道:“林中有人么?尚请现身一见!”
    他一连说了两编,这片不大的树林里,却仍然寂静无声,渺无回声。
    江青心中略一犹豫,已轻快的起步,向林内行去。
    此刻,林中出来一片轻微的籁籁之声外,就只有江青脚步踏在草地上的沙沙之声。
    这出奇的静寂,和着地下那宛然殷红的血渍,气氛中恍然有些沉闷与紧张。
    江青行了数步,正待向一株大树之后察视,已骤然觉得背后有一股狂风袭到。来势之疾,有若电掣雷奔。
    江青悚然一惊,身形半旋中,一招七旋斩手法里的“再起忽落”已倏然使出。
    掌力涌出,“轰”然一声大响,江青身形已被震得一幌。
    那袭来之物,亦被这股强劲掌风,激飞丈许之高。
    江青双目怒睁,正待开口喝问。
    那被震飞之物,又呜的一声厉响,疾然射向江青胸前。
    此物来势其妙无伦,极快的轻闪着,令人不知它到底欲攻向何处,端的防不胜防。
    江青骤然大怒,厉叱一声,身形已如飞燕般,飘然飞起。
    迥旋中,劲力激荡如山崩地裂,慑人已极。
    这乃是七旋掌中,最凌厉的一招“旋心动魄”。
    但闻一声嘶哑的惊呼声,起自两丈之外,那袭来之物,已被这长离岛的绝学呼然震飞,带着尖厉的呼啸,嗤然深深插入一棵树干之中。
    这时,江青始才看清,这袭来之物,竟然是个大若铁槌,前锐后阔的黑色飞槌。
    槌后,尚拖着一条灰色的闪光长索。
    他目光迅速的向那惊呼声传来之处望去,已赫然看见草丛之中,正平躺着一个蓬头垢面,满身邋遢的汉子。
    这时,那大汉正睁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环眼,惊异的注视着江青。
    双掌虎口,己津津冒出鲜血。
    江青大步向前,冷然问道:“阁下何人?怎的不问青红皂白,便骤然下此毒手,今日若是换了别人,岂不早已丧在你这破槌之下了!”
    那邋遢大汉蓦然大喝一声,破口骂道:“住口!老子的蛟索飞槌,两湖地面上的朋友,那个见了不让三分?你这小子却红口白牙的满嘴胡说,竟敢说它是柄破槌。”
    江青不由心火上升,他又挪前一步,大声道:“不论阁下是飞槌也罢,破槌也罢!
    在下却要问明白,为何阁下与区区无怨无仇,却如此骤施偷袭?”
    那位发髯绕结成一片的邋遢汉子,艰辛的支撑起身躯来,怒道:“老夫怎知你不是与那白马红绫是一路的?你小子如此鬼鬼祟祟的入林中,老夫自然要加意提防,先下手为强!”
    江青一见这位面前看不清确实年龄的汉子,如此蛮不讲理,他气得只是咬牙切齿,却一直不肯出手。
    因为,他这时已看出,敢情这混身污秽的汉子,一条右腿,早已皮肉翻卷,鲜血直滴,那创疤之深,竟可隐约见着腿骨。
    江青为人,甚是光明敦厚,他决不愿在别人有难之时,再乘人于危。
    这时,江青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在下不愿与你多费唇舌,今日看在阁下身负重伤的份上,暂不与你计较。”
    说罢,已返身大步行去。
    蓦的。
    那汉子“哇哇”一阵怪叫道:“你回来,小子,你给我回来,老子今天便是周身刀洞,也不用你可怜!”
    江青霍然转身,冷冷的看着这人。
    那位邋遢汉子想是说话过急,这时,已经喘得面红耳赤。
    他略一定神,又大叫道:“来啊!有种的就过来与老夫对上三百招!”
    江青轻蔑的一笑,讽道:“阁下用什么与小可相斗呢?用掌?还是用腿?”
    他这时,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但同时又对这粗犷而倔强的大汉兴起了一丝好感。
    此际,那大汉闻言之下,微微一怔。
    他这时才记起,自己手中飞槌,早已于适才,被面前这位青年,以一招极其诡异而凌厉的招朮震飞,这时尚深深的嵌在那树干之内。
    此刻,他的右腿,早已疼痛得丝毫不能移动,连站立都不容易,不要说纵跃对掌了。
    他楞了好一会,始气虎虎的又道:“好!好!小子,算你嘴利,我蛟索飞槌岳扬,纵横江湖二十年;先栽在白马红绫那两个小杂种手中,再折于你这……这小子掌下,好,好……”
    他说到后来,已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好”个不停。
    江青以前,亦依稀记得听过蛟索飞槌之名,但印象极为模糊。
    他这时暗暗一哂,说道:“阁下既然已经栽了,还好个什么劲!”
    那邋遢汉子双目一瞪,随即又叹了口气,沉声道:“小子,你认识那白马红绫么?”
    江青微微摇头道:“在下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自称岳扬的汉子又唉了一声,随即凝注在江青面上,细细打量起来。
    江青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嗤然一笑道:“阁下怎的会与那白马红绫二人拼斗呢?
    而且,看阁下伤势不轻,想那白马红绫二人,手段定然甚是毒辣?”
    岳扬浓眉一轩,用手抹去嘴角白沫,大声道:“小子,那白马红绫乃是近两年来,始在江湖上崛起的一对青年男女,那男的叫白马冰心司徒宫,女的叫金发红绫赵莹,乃是那司徒官的浑家……”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面上已露出一丝尴尬之色,道:“老夫行事,自来不打诳语,一便是一,二便是二,老夫久闻手下孩儿传报,说这白马红绫二人,身上有着一柄家传的‘紫玉’宝剑,故而……嘿嘿,老夫便缀了上去,想下手劫夺……”
    他说到这里,已有些窘态,那污秽油泥的面孔上,竟也泛出一片红光。
    不过,这并非是喝多了老酒,而是有些内愧之故。
    江青见面前这怪汉,竟如此率直,自己与他,只不过初次见面,他已毫无隐瞒的将自己那些不好出口的话说出,心中亦不由对这怪汉的坦诚性格倾倒。
    他微微一笑,又问道:“于是,阁下便与那白马红绫打了起来?”
    这岳扬点了点头,沉声又道:“唉!那知老夫这几手自认已经相当高明的把式,却敌不住那白马冰心司徒官的一双肉掌,在三百招上,便吃他一掌震翻。”
    江青又问道:;“这也不会将阁下的那条尊腿伤成这样啊!”
    蛟索飞槌岳扬双目一瞪,怒道:“这一掌虽然够狠,老夫却挺得住,可是,正当老夫见事不妙,要施展三十六着中,那所谓最上一招时,可恨那金发红绫却冷笑一声,扬手发出一件精光闪闪的物体来,打在老夫腿上。”
    江青面上一动,急问道:“那物体是件什么东西?”
    岳扬摇头道。“老夫那时腿上,宛如火炙一般疼痛,那还顾得去看是什么东西!乃急忙施展身法,勿勿逃逸……”
    江青听到这里,已微微一笑,说道:“尊驽心性坦率,甚令在下钦服,尊驾腿上创伤,便由在下代为包扎,如何?”
    这蛟索飞槌闻言之下,哈哈一笑,道:“好小子,看你一表堂堂,颇似一白道中人,难得竟如此推重老夫,不但未对老夫所行所为不齿,反而肯代为疗伤,哈哈!够劲,够劲,咱们真是识英雄,重英雄。”
    江青深然一笑,已摸出怀中金创药,为其敷药包扎。
    正在他将手中丝巾撕成细条,为岳扬包里之时,林外人影一幌,已掠入那面色急焦的云山孤雁夏蕙来蛟索飞槌岳扬目光一瞥之下,大喝一声道:“兀那妮子!给老夫站住。”
    夏蕙闻声之下,骇得全身一震,唰地一声,将江青为她新近制就的青锋剑,自背后拔出。
    这时,江青已微微一笑,大声道:“夏姑娘,请别动手!”
    夏蕙这时才看见那蹲在草地上,为岳扬扎伤的江青。
    她面色一松,娇声道:“江少侠,你……你没有事么?”
    原来,夏蕙久候江青不同,焦虑之下,已纵身往林内扑来,其实,这段时间并不太长,但在夏蕙心中,自然是觉得够长的。
    江青这时已给岳扬包扎完竣,他霍然站起,望着夏蕙那清丽的面宠,微微摇头。
    蛟索飞槌又哈哈一笑道:“小子,这也是你的浑家么?嗯!不错,不错,你们小俩口,决不比白马红绫那一对稍差。”
    江青闻言之下,不由急得双手连摇道:“岳……岳兄,请别误会,这位夏姑娘,只是在下的好友……”
    夏蕙面孔正自泛起丝丝红晕,但她一闻得“白马红绫”四字时,却显然吃了一惊,抬头望着岳扬。
    蛟索飞槌岳扬惊诧的望着二人,大叫道:“什么?你们不是夫妻?啊,我岳扬这双老眼可真的昏花了!”
    夏蕙一听这老人说出自己的名字,面上已微微一动,她轻声的道:“这位前辈可是两湖地面上,‘蓝翼铁骑会’的瓢把子,蛟索飞槌岳老前辈么?”
    岳扬哈哈一笑,得意的道:“不敢!不敢!老夫正是,姑娘如何知得老夫?”
    夏蕙正是昔日与那天缘洞主同行江湖时,与这蛟索飞槌曾有过一面之缘,但岳扬却已记不得她了。
    夏蕙这时经岳扬一问,却讷讷说不出来。
    因为,她此刻已不愿意提起天缘洞主之事。
    江青聪慧无伦,他见状之下,已约略猜到夏蕙的心思。
    此刻他上前一步,笑道:“岳兄威震两湖,江湖上谁人不知,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蛟索飞槌闻言哈哈一笑,其状得意之极。
    这时,江青已站到夏蕙身侧,又向岳扬道:“岳兄,那‘蓝翼铁骑会’,想是名声甚着,但是此刻岳兄已受伤至此,为何却不见一人前来?”
    岳扬有些窘迫的道:“这次下手,只有老夫单独一人出马,唉!本来老夫尚以为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哩!目前,只怕那些孩儿们尚在为老失准备庆功宴呢?”
    江青笑道:“这也没有什么,在江湖上,那能说从来不栽跟头呢?而且岳兄伤后体虚,既摆了庆功宴,正可借此进补一番!”
    江青后面的那句话,纯是诚意而发,并没有含着调侃之意。
    蛟索飞槌也是毫不在意,哈哈大笑。
    这时,江青一看天色,剑眉一皱道:“岳兄,今日邂逅大驾,实乃在下生平幸事,无奈在下身有要事待理,不克久留,且容就此别过!”
    蛟索飞槌哇哇大叫道:“不行,不行,老夫从不受人之恩,如今被你这小子照料了一番,岂能放你就此离去?走,一定要你同这位夏姑娘,到老夫那个破窖里住上两天。”
    江青对这位生性豁达,毫无遮拦的江湖豪士,实在亦生有极大的好感,无奈他与双飞仙子烟霞之约,已迫在眉睫,仅存十多天的时日,确已没有多少余暇了。
    蛟索飞槌望着江青那犹豫为难的面色,突然环目一转,故意愁眉苦脸的道。”小子,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老夫伤成如此模样,你总不能说就此而别吧!至少也要将老夫送回去。”
    云山孤雁这时亦悄声道:“江少侠,咱们送岳老前辈回去吧!他伤得实在不轻。”
    江青微一沉吟,颔首道:“也罢,在下便送岳兄回去,只是在下确有要事在身,不容与岳兄多作盘桓呢。”
    蛟索飞槌心中实在是想借机,与面前这位一见如故的英挺少年,多亲近一番。
    在他数十年的绿林生涯中,已见过不少年青一辈的后起俊彦,但是,他却由衷的对江青起了深刻的好感。
    自然,这除了江青那敦厚光明的天性外,他助人危难的行为,亦是一大原因。
    江青这时大步上前,毫不嫌弃岳扬身上的污浊血渍,已反手将他背在背上,走过去将树干中的那柄鲛索飞槌取下,交于岳扬手中。
    于是,三人徐徐行出林外。
    经过这一阵折腾,时间已耽搁了不少,空中的秋阳,已偏西沉落了好大一段……乌猱秀士江青将蛟索飞锤置于马背,自己在前揽缰缓行。夏蕙也不肯上马,与江青并肩走着。蛟索飞锤好似一刻不说话,便会气闷似的。这时坐在马上,大声说道:“唉!我说小子……”他说到这里,突然一怔,随即笑道:“老夫真胡涂了,至今尚不知你的高姓大名!”江青晒然一笑道:“在下江青。”又一指夏蕙道:“这位是云山孤雁夏蕙姑娘。”
    岳扬双目一翻,好似沉思了一刻,始道:“这云山孤雁老夫好似听过,唉!真是老了,一点也想不起来。……"江青急忙问道:“岳兄,贵宅大概在洪江城内吧?"岳扬摇头道:
    咱们不用进城,洪江城外十里之遥,有一座‘大刀庄院’,那便是老夫‘蓝翼铁骑会’的窝窖。"他说到这里,不等江青回答,又连珠炮般说道:“小子,哦!江老弟,你那身功夫确是卓越,老夫虽然身形不能移动,手劲却丝毫未减,你用什么招式,竟能在两招里,便叫老夫兵刃脱手?"江青略一思忖,已缓缓答道:“不瞒岳兄,这是东海长离岛的独门手法七旋斩!"蛟索飞锤一听"长难岛"三字,几乎惊得喊出声来,他大叫道:“什么?
    你竟与长离一枭那老儿有着渊源?"江青愕然道:“岳兄莫非与他结有梁子?”岳扬青面色一凛,说道:“这倒没有,那长离一枭武功之深奥,可谓当今武林中有数的人物,长离岛与穷家帮十年前那一场震惊武林的拼斗,更为江湖中人所津津乐道……”江青自下山以来,所见所闻,武林中黑白两道,莫不对长离一枭敬畏兼而有之,由此可见长离一枭在江湖上的威望,实是不较六十年前"一邪双飞三绝掌"稍弱多少。三人正边行边谈,背后忽然响起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蹄声才起,已快若天际响起的迅雷般,剎时来至三人的背后。江青不及回头,已急忙与夏蕙二人,将坐骑牵至路旁。这时,一匹乌黑油光的骏马,已带起一片尘土,泼刺刺的自三人身旁掠过。来势猛疾,只差一线便已撞及三人。
    那匹乌溜溜的骏马,去势快速已极,三人才觉尘土飞扬漫天,黑影一闪,已出去二十丈外了。仅见马上骑士,是位年约四旬,身着黑色长衫,书生打扮的中年人,面目却未看清。江青连忙拿出丝帕,递给岳扬,要他抹去脸上的灰尘。其实,蛟索飞锤全身,原本便脏得可以。再沾上些灰砂,擦不擦都是一样。岳扬这时并未接过江青递来之丝帕,双目怒瞪,破口大骂道:“狗养的,你瞎了眼啦!光天化日,坦荡大道之下,如此纵马狂奔,便是奔你娘的丧,也不用如此猴急呀!”他骂只管骂,那匹异种黑马,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仅只蹄后掀起的尘土,倘隐隐飞扬。夏蕙这时鬓发之上,亦沾了不少灰尘,她正用手搧着,柳眉微颦,却没有说话。江青也觉得这乘坐骑也太猛浪突兀,但亦未在意。
    急忙和声劝道:“岳兄,且请息怒,与这种人,有什么好争执的,说不定他真有急事呢。
    算了,路是人走的,咱们让他一步,也没有什么!”说着,三人已重新上路,向前缓缓行去。岳扬口中犹自喃啼的咒骂不休……这条驿道,蜿蜒不远,便穿越一座小山而过,两边却有不高的狭壁,将道路夹在中间。穿过这狭谷窄道,不出二十里,便是洪江城了。
    蛟索飞锤回头向江青道:."老弟,前面过了那‘通口谷’再向右转,不用多远,便可到达‘大刀庄院’。"忽然!岳扬的话声,已随着江青向前注视的目光凝结住。他惊愕的转首望去,亦不由心头一震。原来,那谷口之外,此刻已不知何时,立着一匹乌光油亮的黑色骏马。马背上,尚坐着一个面容冷酷深沉,鹫鼻鹰目的黑袍书生。他坐在马背上,纹风不动,双目却精光闪闪的注视着已逐渐行近约三人。沉静得宛若一座泥塑像一般。
    这形状诡异的黑袍书生,突然的出现,彷佛是一个无声无息的幽灵,透出一股阴森森的寒气。蛟索飞锤心中直在打鼓,江青眼光锐利,一见之下,已看出这黑袍书生,正是那适才纵马狂奔的骑士。此刻虽然日丽风轻,阳光普照,但这黑马、黑袍,面色阴沉的中生书生,如此静立在谷口之外,那一片代表冷酷的黑色,亦不由令人自心底冒出一股寒意。蛟索飞锤口中低骂道:“真是邪门,从那来的这个怪物……”江青却目光凝聚,毫不畏惧的与那黑袍书生相互注视。这时,双力的距离,已接近至一丈左右。江青等三人,自然的停止脚步。因为这黑袍书生正将坐骑拦在路口,他不离开,便别想通过。黑袍书生的这种行动,已极端明显挑衅透出的意味。这时,江青嘴角牵动,正待说话。那黑袍喜主已冷森森的道:“你们来了!”这简单的四个字,却含着无比的阴冷,好似自另一个冷酷世界幽幽传来。除了江青以外,岳扬、夏蕙二人,皆不由全身机伶伶的一颤。黑袍书生又冷漠的一笑,说道:“适才开口辱及本秀士之人,是你们三人中的那一个?”
    江青觉得这黑袍书生,不但面容阴沉,而且语声更是冷酷异常,衬着他那外形,竟令人直觉得,这彷佛是一双残忍而狠辣的鹫鹰。江青双目一扬,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他也用这不屑的难度,来回敬这黑袍书生跋扈狂妄的言行。蛟索飞锤这时大喝一声,厉声道:“闲下为何方神圣?于此官驿大道之上,强行拦路,意欲为何?”黑袍书生阴森的向江青注视着,目光绝不移动,冷冷说道:."住嘴,本秀士问你们的话,尚未得到回答!”
    江青这时哼了一声,说道:“这便是尊驾问话的态度么?”蛟索飞锤只觉得这黑袍书生言谈之中,好似含有一股令人震悚的寒威。他不自觉的窒了一窒,江青开口说话,他始悚然一惊,暗骂自己道:“岳扬呀!岳扬!凭你在两湖地面上的声望,若被这满身邪气的小子两句话就唬住,以后还能在江湖上称字号么?”他想到这里,亦怒声道:“你不用如此阴阳怪气,你这叫找骂挨,在此光天化日的官驿大道之上,如此纵骑狂奔,算是那门子的行径?”黑袍书生目光微转,冷然道:“那么,适才是你这草包骂的了”蛟索飞锤自出道以来,见过多少仗阵,会过多少高人,在江湖上亦闯下了不小的声望,却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当面凌辱过。他气得全身微颤,狂吼道:“你是什么东西?妈的!便是老子骂的,你待如何?”黑袍书生阴森的一笑,已缓缓将长衫襟口解开,口中冷然道:“老匹夫,你便准备后事吧!”江青一见这黑袍书生双目神光十足,完盈无溢,而且先时骑马离去如此之远,犹能闻及叫骂之声,再加以他这冷酷阴森的态度,心中便已料到,此人必为一武林高手。如今又见他不先出手,却径自解开自己长袍襟扣,心中不由亦为对方这出奇而突兀的行动感到惊愕。就在他解开最后一颗襟扣时,长袍之内已黑影一闪,吱
    小小的猿形怪物,生相却是十分狰狞。只见它全身毛色漆黑,脚掌之上,却生有一圈银毛,滋牙掀唇,一双怪眼中,碧光闪射,端的凶猛无伦。这只黑色猿形怪物始现,较索飞锤岳扬已面色倏变,脱口惊呼道:“乌猱秀士”黑袍书生阴沉沉的一笑,道:“老不死,你既知本秀士之名,也该知道本秀士的规矩吧?”这黑袍书生,乃是武林中一个素行冷僻无伦的怪杰。他为人冷酷阴毒,行踪飘忽,做事全然不分善恶,赶尽杀绝,武林中提及此人,谁也畏惧三分,不敢招惹。他每次行踪所至,全然以一只大雪山,已经绝种的凶猛异兽──乌猱为伴,故而便有这"乌猱秀士"的称号。其人的生平来历,却是高深莫测,武林中人,谁也不知晓。他随身的这一只乌猱,乃是雪山金猩与飞猿交合而生的怪物,天性残毒,行动如风,更是力大无匹。别看它身形细小,却能生裂虎豹,纵涧渡岭,若履平地,端的厉害无常。而这乌猱秀士更有"人现敌伤,揉出敌亡"的规矩。蛟索飞锤岳扬纵横江湖二十余载,岂有不知之理。但江湖上讲究的便是"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他虽然心中已经畏惧,面上却不得不赶鸭子上架──硬挺。岳扬这时狂笑一声,厉声道:“乌猱秀士,老夫赤脚的不怕你穿鞋的,来、来、来,命是一条,你有本领便请拿去。”乌猱秀土面容一寒,沉声道:“任你喊破喉咙,本秀士亦饶不过你。”乌猱秀士一言甫毕,侧旁已骤然响起一个冷漠而轻蔑的声音,道:“尊驾口气却是不小,只是,倘要问问区区在下答应不答应?”乌猱秀士霍然回头,冷冷一笑道:“不难,今天便叫你先行一步!”话声未停,他已倏然将右手伸出,食指一指江青。就在他指尖力指江青的方向时,肩头上的乌猱已"吱"的一声尖叫,一团乌光,电闪般扑向江青而至。江青放声大笑,双掌倏出。右掌幻起圈圈光影,左掌闪出一溜星形精芒。劲风激荡,罡气如啸中,已将那来势疾速无匹的乌猱,震得在空中连翻了好几个跟头。江青双掌一出,肘弯又奇异的向后一闪,十股尖锐无伦的劲风,已猝然向那半空中的乌猱射去。这正是邢神嫡传的"银月寒星双环式"及"指矢落日"的绝技。那岛猱果然了得,在这倾绝天下的武功之下,仍然厉啸不已,身形电闪。但是,就在方始避过那无数星形寒芒之时,已吃十股劲风中的两股,将它颈部黑毛扫落一片。黑毛纷飞中,空中乌影一闪,这异种怪兽,又向江青当头扑下。江青大喝一声:“好孽畜!”身形一仰,已猝然微妙的贴在地面三寸之上,双掌自胸前电光石火般推出。狂飙扫处,有如山崩海啸,雄劲无伦。那异种乌猱身形猝然拔升,却已不及,已似一只绣球般,直被震飞三丈之外。乌猱秀士那张似是永无表情的冷竣面孔,这时亦微微抽动。他蓦然冷哼一声,手中突而飞出一条银线,射向那岛猱落下之处。那只乌猱就势一抓,已在乌猱秀士用劲一收之下,萎顿异常的跃回主人肩上。乌猱秀士面色深沉得有如彤云密布的阴霾天空,他将肩上乌猱,送回衣襟之,缓缓下马,双目注定江青,说道:“多年以来,已无人能在本秀士灵猱下活命,如今,阁下不但保得一命,更将本秀士灵猱打伤!很好,你报上名来,由本秀士亲手成全于你!”
    江青豁然大笑,面色随即一寒,大声道:“狂徒,你也报上名来,本少爷亦要教训教训你。”乌猱秀士面无表情,肃然的道:“看你这身功力倒也不错,本秀士倒真可惜,要叹武林中失去一位后起之秀了!”江青狂笑一声,霍然将外罩长衫脱下。一身闪耀夺目的金红光辉,已闪入每个人的眼中。乌猱秀土骤见之下,不由面色大变,悚然惊呼道:“火云衣!”蛟索飞锤岳扬,也险些一跤跌下马来,他颤抖着大叫道:“啊!妈呀!邪神……”江青大步踏前,火云衣上金光闪耀的三角形鳞片,在秋阳余晖之下,眩耀着夺人神目的光彩。他豪迈的大笑道:“区区江青便是,大秀士,尚烦请多予成全。”乌猱秀士面色连变,脚步已无形中微微后退。忽的,他停身站住,面容已在瞬息间,恢复了早先时的冷漠神态。他尽量压制着心中的狂跳,沉声道:好!我乌猱秀士木灵已十余年未遇敌手,今天便一试那邪神当年的绝技,有何惊人之处?江青冷冷一笑道:“区区正是求之不得,也好叫你们这些沽名钓誉之辈,再度知晓邪神昔日威风。",乌猱秀士木灵那阴沉的面孔,这时愈加冷竣得有如一块寒冰,他这时双手缓缓提起,慢慢向江青逼近。
    江青双目闪射出一股神威慑人的湛然神光,毫不稍瞬的注视着对方。蓦然!乌猱秀士木灵已闷叱一声,人影疾闪,连连攻出十七掌。江青猝然大喝,双掌也电掣般拍出,一阵清脆的掌击声过处,人影一幌,二人又立于原位。双方出掌交手之快,宛若电光石火,动作快速无伦,一气呵成,就像根本没有移动过似的。乌猱秀士冷冷一哼,双掌翻展,幻起一片如山掌影,弥弥散散,罩向江青而至。劲气恍如铜墙铁壁,层层重重,严密凌厉,无懈可击。江青蓦然若平地焦雷般厉叱一声,身形已似水中游鱼,猝然以不可思注的角度,滑出三尺。右掌抖成千百掌影,左掌幻成圈圈圆弧,挟着浩浩不绝的无形劲风,以拔山填海的威势涌出。这是天佛掌法的起手式:“佛光初现"。轰然一声巨响中,人影已猝然分开。乌猱秀士满面血红,鼻息急促,已被震退五步之外。江青却气定神闲,洒然卓立。乌猱秀士略一定神,沉声问道:“姓江的,你适才所使,可是邪神昔日震惊江湖的‘天佛掌法’?”江青随着蛟索飞锤的一声惊呼,微微颔首。乌猱秀士仰首向天,喃喃说道:应该,应该!除了那天佛掌法之外,还有谁能在本秀士的江青默不做声,望着这狂傲狠毒的乌猱秀士。忽的。乌猱秀士木灵又大喝一声道:“姓江的,再接本秀士五掌。”身形随声而动,掌势起若狂风暴雨,回荡旋激,交织而出。彷佛一团扩散无际的绵绵气流,将江青完全罩入,凌厉快捷,而又毫无间隙的掌势中。江青清啸一声,身形在那片似浩瀚无际的劲气中,以微妙至极的身法,往返闪掠。他在乌猱秀土木灵那掌声连绵,几乎已将任何空间递满的仅存隙缝中,施展着邪神传授的"如意三幻"。在令人惊噫的千钧一发间,做着足令天下任何武林高手咋舌的闪跃。一圈圈层层不绝的掌影罡风中,江青那修长削瘦身躯,几乎已与那罡烈的狂飙,连成一体,恍如一条淡淡的红影,随意翻腾纵跃,令人生有一股飘渺不可捉摸的感觉。蛟索飞锤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他这时才知道,自己认为已十分卓绝的武功,较起人家来,实不啻苍海中之一粟,渺小得太微不足道了。夏蕙这时,正紧张的立于马前。她那双澄明的大眼中,透出一股惊愕、忧虑而又欣愉的目光,注视着场中两团疾速得几乎已看不清人影的打斗。她此刻自那心房急骤的跳跃之下,更深刻的感受到一股自豪,虽然,这个荣誉并不属于她自己。江青淋漓尽致的发挥着邪神真传的"如意三幻",他已在这场激烈而惊险的拼斗中,更深刻的领悟出其中的精妙神髓。此刻,江青尚未施出天佛掌法。他要在更多的实际体验中,对自己本身的精奥武学,加以更深切的磨励。于是,乌猱秀士更须眉怒张,将一口先天真气已提至极限。他认为护身绝技的"五绝手",势如层层波涛,掌掌连衡,式式不断,以一片刚猛凛烈得无以复加的劲力,汹涌不绝的向江青源源攻到。这确是一场武林中罕睹的激斗,而双方的对手,又是如此的身手高绝。蓦然!乌猱秀士厉叱一声,五绝手中最毒辣诡异的一招:“鬼手断脉",已倏而施出。五缕阴寒凌厉的指风,已奇妙无伦的袭向江青右臂"少阴经脉"。江青心中一震,他知道只要被这五缕指风的一缕拂上,这条右臂就算癈了。他冷哼一声,运掌如刀,猝然劈出。十溜洁白如玉的精芒,已飒声暴涨,彷若十柄锋利的长剑,毫无间息的伸缩而出。这乃是天佛掌法中的第二式:“金顶佛灯"。双方尖锐的厉风甫一接触,乌猱秀土木灵已大叫一声。身形如一道黑色流光,闪电般飞落在那匹乌黑的骏马上,缰绳一抖,又如一倏黑线般,奔离无踪。地下,却洒滴着斑斑血渍。江青这时嗒然无语。他知道,乌猱秀士实在是太过于信赖他那绝技"五绝手"了。若他沉气力拼,当不致于如此快便伤在自己这招"金顶佛灯"之下。这时,蛟索飞锤岳扬,好似如梦初醒,在马背上大叫道:江老弟,你真是人见外了,身负如此绝技,都隐而不露,呵呵!老未真想不到,老弟竟是昔日──邪厉老前辈的……”厉老前辈的什么人,他却说不下去了。江青笑道:“邪神便是在下义父,其实,这些事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呢?”云山孤雁夏蕙,此刻以一双澄如秋水般的双眸,凝注着江青。她没有说什么,但是,由她那脉脉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其中已包含了太多的赞誉与欣慕。江青穿上长衫,三人又继续前行,蛟索飞锤这时感慨系之,竟一反常态,坐在马背之上,呆呆沉思起。
    夏蕙这时挨近江青身旁,低声道:“江少侠,你此刻感到疲累么?”江青回过头来,望着夏蕙那清丽脱俗的面庞。她那美丽的面孔上,正流露出一股真挚的关切之情。江青亦轻声答道:“不!在下很好……”说着,已温柔的向夏蕙一笑。这一笑之中,又将他对女人所抱有的深刻成见,微微冲淡,至少,对云山孤雁夏蕙是如此。这甜蜜而温馨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此刻蛟索飞锤又大声叫道:“江老弟,噫!你们两人倒是满热络的,嘿嘿!老夫看来,夏姑娘虽不是江老弟的浑家,但是,也相差不远了。”江青与夏蕙二人,被岳扬说得满面生晕。江青对这位口没遮拦的"蓝翼铁骑会"的瓢把子,实在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三人正在说话,前途又是尘土大起,蹄音如雷,数十匹骑影,又隐隐奔来。来骑为数甚多,几乎有二、三十人之众。江青双眉微皱,向蛟索飞锤岳扬道:“岳兄,前面又来了一群飞骑,看情形,好似都是些道上的朋友。”岳扬环目大睁,望着正急骤行来的铁骑。忽然,他哈哈一笑道:“不妨,这正是老夫的儿郎们,这些小子们大概是来迎接瓢把子凯归了……”江青暗自一笑,目注来骑。只见这些骑士,为数约有二十多人,个个身着深灰色劲装,胸前绣有一对伸展的蓝色鹰翼。神态之间,显得极为精练强悍。这批"蓝翼离骑会"的人马,一见到蛟索飞锤岳扬,欢呼一声,齐齐将马勒住。当先一骑,已泼刺刺的急驰而来。马上骑士,是位年约三旬,面白无须的白净汉子。
    他身在马上,向蛟索飞锤一拱手道:“恭迎瓢把子大驾荣归……”岳扬面色有些尴尬,他向自己这些手下微微一瞥,沉声道:“荣归个屁!老夫这次若不是遇见江少侠与夏姑娘,几已将这条老命送了……”这时,那汉子才看到了岳扬腿上的伤势。他在江湖上亦闯荡多年,一瞥之下,心中自然有数,嘴里可不敢再多说什么,双目转注在江青与夏蕙二人脸上。蛟索飞锤为二人引见道:“江老弟,夏姑娘,这位是本会鹰羽队头领,人称白面无常庄同。”江青急忙抱拳为礼,与庄同见了。庄同又同夏蕙拱手,口中道:“此次幸赖二位大力,使敝会瓢把子得免于难,敝会上下,实对二位恩惠感怀不已!”江青急忙谦道不敢。这时,蛟索飞锤又大叫道:“好了,好了,咱们大家都不是外人,用不着客套,这次老夫栽了跟头,还不是全怪招子不亮。”白面无常庄同问道:“瓢把子,你老人家是被谁……谁打伤的?”岳扬恨恨的道:“还不是金发红绫那小贱人。唉!不过人家的手把子也确实够硬!”江青这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转首向岳扬道:“岳兄!
    不知这白马红绫二人是属于那一派于?”岳扬一拍大腿说道:这两个后生小子,都是昆仑派下教出来的好弟子。妈的,老子就看不惯这些自称侠义道,挂羊头卖狗肉的东西!”
    江青微微一笑道:岳兄,其实也不尽然,侠义道中,固然有一些卑鄙之徒,但是,好人却也是不少;绿林道中,又何尝全是坏人呢?这好坏之分,本来仅有一线,全然在于各人存心之正否而已。”蛟索飞锤微微点头,笑道:料不到江老弟除了武功惊世骇俗以外,倘还有一肚子的墨水……这时,白面无常已牵来一匹坐骑,由江青骑上。一行大众,齐抖缰奔驰而去。马上,岳扬又扯起大嗓门道:江老弟,再出去三五里地,便可看到老夫那‘大刀庄院’了,这次你可要住上两天才行。江青急道:岳兄,你我可说是一见如故,在下对岳兄实是甚为钦慕,只是,在下实有要事在身,最迟明晨便要登里,只要在下此事办妥,必定再蔼宝庄,拜见岳兄!”岳扬这时一抹面颊上的灰尘,问道:“江老弟,老夫贸然问你一句,你那件事如何要紧,能否见告?”岳扬在江湖上闯荡了不少年月,按说他也知道别人私隐之事,是不便启问的,只是,他为人率直已惯,心中存不下任何一丝疑问,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但是,江青却也不觉得这位新近结识,个性豁达的草莽豪士,有什么唐突的地方。他略一沉吟,答道:其实,也不见得有什么大不了,只是在下与昔日武林双飞之孙女双飞仙子有约,至苏北丹阳湖烟霞山庄,了结一项在下义父的早年仇怨。”蛟索飞锤岳扬闻言之下,不由双目一瞪,哇哇叫道:什么?这件事还说没有什么大不了?老弟哇!你可千万小心,这烟霞山庄已是武林中,出了名的龙潭虎穴,那飞索专诸全立的武功,乖乖!可惊人得很哩。妈的,会无好会,宴无好宴,我说江老弟,你便在老夫那大刀庄院歇上两天,等老夫腿上伤势稍愈,便陪你往苏北丹阳湖走上一遭。”江青感激的一笑,说道:“在下对岳兄盛情,铭感之至,只是……”岳扬不待江青将话说完,已双手乱摇道:快莫若此,老夫虽知凭目前在下的这份基业名声,决无法与烟霞山庄抗衡,但为了朋友,两胁插刀亦在所不顾,这有什么皱眉的,有道是:
    ‘义之所在,死不容辞。’这点老夫我尚做得到。”江青心中,实在为岳扬这份豪情感动。不过,他也知道,十天后那烟霞山庄之约,十分惊险,岳扬武功离然不弱,但在那高手如云的烟霞山庄之内,却是派不了什么用场。他怎能令这位豪迈老人的一生英名,断送在自己的手中呢?是而,他微微一笑,便欲再度开口婉拒。正在这时。蛟索飞锤已哈哈笑道:“江老弟,你看,前面便是老夫的那座破窖……”岳扬说到末尾一句,话声不知怎的,然缩了回去。好似看见了一件令他十分惊骇的事情似的。江青急忙抬头前望。
    果然已看见里许之外,正有一片黑压压的房舍,外面筑有风火砖高墙,气派十分威严。
    但是,此时那"大刀庄院",竟好似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庄内人声嘈杂喧哗,隐隐随风传来,其中,更间有叱喝打斗之声。正在众人惊异错愕之际,忽然庄院大门内,已如飞般驰出一匹快马,向江青等人急驰而来。蛟索飞锤岳扬这时,已看清了来人面孔,他蓦然大喝一声道:“孔威,如此失魂落魄怎的?庄内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名孔威的来人,这时一见了岳扬等人,面色惊惶的大声叫道:“瓢把子,大事不好了,庄内忽然走来一个丑怪女人,不由分说,便将本会弟子打伤,现在正与鹫羽队徐头领打了起来……”蛟索飞锤哇哇大叫道:“这还了得,咱们快去!”天星麻姑蛟索飞锤岳扬,这时急怒交加,催马狂奔,口中大骂道:“今天真是流年不利,霉上加霉,适才吃了白马红棱一顿苦头,现在竟然有人来挑老窝了。”江青纵马追上,高声道:“岳兄,且莫焦虑,且容在下先往一探,看看是那幕江湖朋友,如此狂妄?”他一语甫毕,不待岳扬答应即双臂微振,人已离鞍拔空而起。他这时俊目一闪,将体内真气微提,疾若流星般,泻向八丈之外。
    三次起落,已自人影不见。江青自离开阴阳崖之后,在江湖上,接二连三的与人争斗,而这些与他交手之人,又全是武林中声威赫赫的高手。但是,这些人却全然没有占到江青一丝便宜,更有些闹得灰头土脸。因此,激发了江青埋藏在心中的豪气,无论在什么情形之下,他均能澄心静气,比起当年在怒江派学艺时,豪放得多了。这时,他身形在如飞般的纵跃下,倾刻之间,已到达那占地甚广的大刀庄院。此刻,大刀院内外,阵阵喧哗惊呼的响声,乱成一片。江青飘然进门,目光一瞥,只见为数约有百余名的灰衣大汉,个个手提兵刃,横眉怒目,口中大声叱喝,目光却尽皆注视着场中两条激斗的人影。
    江青顺势望去,一瞥之下,险些失声笑出。只见一个身材矮胖如缸,面貌奇丑的黑脸女子,正展开双掌,将与她对手的一位中年大汉,逼得团团乱转,捉襟见肘。这中年大汉的手中,尚握有一柄丧门长剑,尽管挥舞如风,口中暴喝如雷,却禁不住步步后退,招架不迭。这时,江青缓缓的向前行进。四周"蓝翼铁骑会"的好汉们,因为个个全神贯注场中,所以,并未查觉已有一个陌生人混进庄来。江青站至二人搏斗边缘,凝目向那丑怪女人望去。只见她这时,正咧开那张足以吞下一个馒头的血红大口,声如破锣般大笑着,满面的黑色麻坑,在她这忘形的大笑下,更显得闪闪发光。奇形怪状足以令人思之,三日犹呕。这丑怪女人哈哈笑道:“姑奶奶叫你们这些瞎眼的匪徒,见识一下,以后也好知道姑奶奶的模样,不是能任人论说的!”江青心中一晒,身形疾如电光般闪入场中,双臂挥处,一招"东月西印"径向二人中间撞到。那丑女人惊呼一声,已被震退至五步之外。手持着丧门剑的中年大汉,更跄踉退出丈许,始勉强拿桩站稳。四周观战的"蓝翼铁骑会"众人,俱皆不由哗然惊呼。他们与场中二人一样的惊惑,皆不知面前这俊俏洒脱的青年,是从何而来?只觉得场中人影一闪,已然多出一个人来,简直像是由地下钻出来的一般。那丑女人这时气得哇哇直嚷,指着江青叫道:“喂!你是干什么的?姑奶奶与你无怨无仇,干吗来架这横梁?是知机的,赶快退去,尚可饶你一遭,否则……哼!”
    江青闻言之下,丝毫没有对这怪模怪样的丑女人发生恶感。因为他深切了解,一个若生有一付不能为众人所接受的容貌时,那么,他必定是十分痛苦和寂寞的。不论这人的外形是活泼,抑是冷漠,必定都有着一股深沉的自卑感。这种情形,尤以女性为最……江青微微一笑,先向四周莫名所以的蓝翼铁骑会诸人拱手一揖,朗声道:“在下江青,乃贵会岳瓢把子新交,待至贵庄效此棉力……”说罢,转过身去,同这丑女子一拱手道:“姑娘尊姓芳名?能否赐告?”丑女人面孔一板,冷冷道:“少给你姑奶奶来这一套,哼!还不都是一丘之貉!看我好好的教训你一顿,凭你还不配打听本姑娘的名字!”江青剑眉一轩,随又强忍怒意,笑道:“姑娘既然不肯以芳名见示,也就罢了,何必出口伤人呢?”丑女人这时,仔细的向江青面上一打量,不由面色微睛。她哼了一声,正待说话。这时,大刀庄院门外,响起一片如骤雷般的蹄声,跟着,一个粗犷的嗓音大喊道:“孩儿们!是那个不要命的,竟敢扒到咱们老窝里来了?”声到人现,蛟索飞锤岳扬与夏蕙等人二十多骑,如狂风般掠进庄院。丑女子目光微转,在蛟索飞锤面孔上略一停留,却凝注在云山孤雁夏蕙那美艳绝代的面孔上。几乎在她目光触及夏蕙的同一时间,这丑女人的神色,也接连的变化起来。倘若你是聪明的,那么,你便可以看出,这的女人面色的骤变,并不是惊惧,而是──忌妒与自卑。对于这种情形,江青是过来人,心中自然十分了解这种滋味。他没有说话,目光缓缓移向天边,一股同情和怜悯之心,油然而生。而这时,斜阳已沉,仅剩一抹凄凉的霞云尚留在天际。忽然──蛟索飞锤大吼一声道:“兀那丑八怪,你是道上的还是架梁的?须知我蓝翼铁骑会,不是这么容易任人来卖狂的!”丑女人闻言之下,悚然一惊,收回凝注在夏蕙脸上的目光,面色骤然大变,嘿嘿一阵冷笑道:老鬼,想必你便是这群窝囊废头儿了!来,来,来,姑奶奶先伺候伺候你,也免得骑在马上累的发慌!蛟索飞锤岳扬也是老江湖了,如何听不出这面前的丑女话中,暗含挑战之意。他大吼一声,便待跳落马下。身形一动,却已牵动了腿上的伤势,不由痛得他滋牙咧嘴,险些一跤跌下马来。这时丑女人冷笑一声,尖刻的道:“哟!
    盗匪头儿,怎的还没吃到甜头,就这么滋牙咧嘴瞪眼睛的?莫非嫌姑娘娘伺候简慢了?”
    蛟索飞锤气得哇哇大叫,面孔赤红。他艰辛的落下马来,大声道:“丑八怪,你不用得意,老子若不是腿上受了伤,今天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丑女人正自冷笑,立于岳扬身后的白面无常庄同大喝一声,说道:“禀瓢把子,这丑八怪如此狂妄,便由庄某出去教训她一顿!”岳扬环目微转,颔首道:“庄头领,可要谨慎!”白面无常庄同答应一声,身形猝然暴转,一言不发,"双撞掌"倏出,劈向丑女两胁之下。丑女人大嘴一掀,不闭不躲,右掌在身前微幌,将庄同袭来招式化解,左掌却骈指如戟!疾点庄同右腹"承满”“不容"二穴。出招应变之快,的是名家身手。庄同大喝一声,身形急退中,又施出三掌两腿。丑女却轻蔑的一哼,如影附形,紧随而上,招式挥动如风。倾刻之间,已将白面无常庄同圈入掌山腿影之中。蛟索飞锤见状之下,不由暗暗叫苦不迭。其实,他要是早些知道,连那武功比庄同更高上一筹的鹫羽队头领丧门剑徐白,也不是这丑女的对手时,他便不会再让庄同去丢人现眼了。这时,二人交手了三十余招,眼看着白面无常庄同已是左支右绌,岌岌可危。蛟索飞锤钢牙一咬,便待亲自出手。正在此时,场中蓦然人影一闪,长衫飘拂的江青,复又飞快的掠身而入。他仍旧是那招"东月西印",将丑女与庄同分开。丑女满面惊怒之色,地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凭自己这一身功力,为何却总是躲不过这俊逸青年所施出的这手看来平淡无奇的一招。白面无常庄同,这时大大的喘息了一阵,向江青感激的抱拳为礼,急急转身退下。丑女面孔一阵抽搐。那脸上的麻点,又在轻轻蠕动。她气极反笑道:看来你这小子非要横插一手不可了!好!我天星麻姑若不抖露抖露你,也叫别人说我胆小怕事……江青这时微微一笑,沉声道:“姑娘,在下纯为息事宁人,绝无恶意……”这自称天星麻姑的丑女人,嘿嘿的冷笑道:小子,如今你便跪地求饶,姑奶奶也放不过你,哼!也好叫你永远记得,天星麻姑钱素不是好欺之辈。江青踏上一步。说道:“钱姑娘,须知交手之下,难以留情,尚请三思而后行。”
    天星麻姑钱素冷冷一笑,说道:“谁要你手下留情?真是笑话!”江青这时面容严肃,他沉声说道:“钱姑娘,在下若不能于二十招内将你击败,即刻调头离去。”天星麻姑面色一变,失声道:“好大的口气,如此甚好,姑娘若是抵不过你二十招,今生今世宁愿为你效奴为婢。”江青心中一动,暗忖道:“这丑丫头好倔强的脾气……”想着,口中已道:“钱姑娘,双方交手乃属常事,又何苦如此……”天星麻姑厉叱一声,道:“不用多说了,姑娘自来言行不二!”那"二"字始才出口,她疾然跨前一大步,抖掌便向江青胸前肋下八大要穴猛袭而来。出掌如风,劲猛无伦,的是不凡。江青嘿然一声,身形猝然如陀螺一般,呼呼急转。旋动中,奇诡无伦的击出九掌十腿。天星麻姑面色一动,惊呼道:“七旋斩!”呼声中,江青又连连攻上二十七掌。天星麻姑怒吼一声,连忙施展出她的看家绝技:“结缘掌"来。只见她每击出一掌,俱是招招连袂,式式互套,严密无隙的在身前凝集成一屑无形的劲力。天星麻姑心中十分明白,知道若是单凭自己现在的这份武功,决不是眼前这年青俊彦的对手。她现在只想拼出一身所学,勉强支撑二十招不败……场中两条人影,纵横如云,兔起鹘落,身形闪幌间,快速无匹。蛟索飞锤这时哈哈一笑,低声向白面无常道:“庄头领,丑八怪也跟老夫一样招子不亮,这么一大圈子的人谁不好惹,却专去找江老弟的麻烦,嘿嘿!她这叫‘麻子照花镜’──自找难看。”白面无常庄同正暗暗窃笑,场中人影已猝然翻飞。风声呼啸中,江青接连施展出长离岛绝学七旋斩精华:“旋浪成波”“风旋如啸"以及"云舞流旋”三招连环,恍若狂风暴雨,天云变色。凌厉无匹的劲气,逼得天星麻姑步步后退,招架无方。江青随着三招出手,已大喝一声,身形似海荡浪涌般,倏然轰轰急转。长离绝学:“旋心动魄,又如天雷齐鸣一般,疾展而出。天星麻姑钱素惊叫一声,顿时被震飞丈许之外,一足跌倒在地。只见江青身形一闪,已站立在钱素身傍。他适才使出七旋斩法中最凌厉的一招:旋心动魄是而,天星麻姑只被那浩瀚的劲气推跌,却并没有真个受伤。她在地上一个翻滚,迅速的立身而起,那张丑脸已经涨成紫红之色。江青慌忙抱拳道:“钱姑娘,在下一时收手不及,以致如此,实在歉咎之至……”天星麻姑钱素武功原本不弱,她那能不知,适才若非眼前这位秀逸青年早已手下留情?她此刻焉有命在。这时,她狠狠的一跺脚,说道:“罢了!罢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江青又微微一笑道:“钱姑娘,若蒙不弃,在下极愿交你这么一个朋友,至于适才交手之前所做戏言,倘祈千万不要认真才好!”天星麻姑双眼一瞪,怒道:“这是什么话?我钱素虽然是个女流,从来也是说一不二的!”江青闻言之下,不由急得双手连搓,吶吶说道:“钱姑娘,你这是何苦呢?在下可万万担受不起……”天星麻姑失声道:“我告诉你,这是姑娘自愿,谁叫我打不过你?你担受不担受得起,那是你的事!姑娘我可管不着,哼!”江青正十分尴尬,蛟索飞锤岳扬已被白面无常庄同挽扶上前,他呵呵笑道:江老弟,这位姑娘既然一诺千金,你也不好令她言行失信,有道是不打不相识,如今大家已不是外人了,快往里请,站在这里、却不是老夫待客之道呢!”说着,忙将江青、夏蕙及天星麻姑三人,请入一座大厅之内。这座大厅建筑十分奇特。地面全为青石铺就,中间却以褐色石块砌起一个圆形浅池。那圆池四周,却尽皆铺设着沉厚柔软的金黄色虎皮。圆池内,这时正燃起熊熊火焰,上面尚用铁叉穿着两只野鹿,由一位灰衣大汉来回翻转的烤着,鹿肉吱吱作响,香气四溢。蛟索飞锤肃手请三人坐下,自己也在庄同扶持下落坐。他这就洪声道:“江老弟,你看我这仿造塞外风俗做成的烤肉池还有那种味道吧?”江青星目四转,点头道:“不错,岳兄倒真是见识广博得紧。”蛟索飞锤岳扬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老夫就喜欢这大碗饮酒,大口嚼的调调儿。”这时,门外一阵步履声响,已有两名中年大汉行入。其中一位,便是适才与天星麻姑钱素交手过的"蓝翼铁骑会"鹫羽队头领──丧门剑徐白。二人行入厅中,同岳扬恭身一礼,接着又向江青等三人抱拳一揖。岳扬一指二人,说道:“此乃敝会鹫羽队头领徐白,这一位便是鵰羽队头领人称仙人击贺冲。”
    蓝翼铁骑会之中,除了瓢把子以外,其下便分设鵰、鹫、鹰三队,而其中,尤以鵰羽队头领贺冲的武功最高,仅稍逊蛟索飞锤岳扬半筹。江青对其他二人都已见过,武功概略知晓。他此刻细一打量这鵰羽队的头颔贺冲。只见他生得浓眉大眼,膀粗腰阔,神态之间,显得威猛已极,一见之下,便可看出,此人有着一身颇为不弱的外家功夫。这时,天星麻姑正坐在云山孤雁夏蕙身侧。她开口对江青说道:江……江公子,咱们得将话说明白,现在姑娘我还是和以前一样,自明日起,便要实行那主婢之礼了。江青大惑窘迫,他急急说道:钱姑娘,快请不要再说,在下早已说过,这是万万不可的,而且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天星麻姑尚未说话,蛟索飞锤岳扬就已抢先说道:江老弟,不是老夫多嘴,咱们既入江湖便要豁达些,不应受那世俗之体的约束,尤其这件事,更涉及不到那一方面去,何况钱姑娘一片诚心,你岂能叫她大失所望!”他说到这里,又回头向天星麻姑道:“钱姑娘,老夫这番话,可是说得入情入理罢?”天星麻姑钱素恶狠狠的瞪了岳扬一眼,大声微撅。蛟索飞锤嘿嘿一笑,转头过去,心中却忖道:这个丑八怪还以为自己长得多俊俏呢?给老夫挤眉弄眼的……只凭她那付盘儿(脸),便是奉送给我,我也不敢要……”江青一见蛟索飞锤,生怕缠不住自己似的,硬要帮钱素说话,给自已收婢女,简直是拆自己的台嘛。他窘迫之下,真有些啼笑皆非之感,因为,在倩在理,目前他实在不应有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婢女啊!此际,他正待正色出言婉拒。云山孤雁已柔声低语道:江大侠,我看这钱姑娘人挺好的,而且,性情亦十分爽直,你便收下她吧!武林中人,都将诺言看得很重要哩!”江青不知怎的对夏蕙所说之言,不论其性质如何,都感到有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虽然,不管他心中是否也有与此同样的见解。这时,他苦笑一下,只有闭口无言,心中却想道:这天星麻姑的武功十分高明,想也不是没有来历的人物,而且,性情亦极为刚烈,也罢,稍过两日,自己给她些气受,那时,她是然会拂袖而去。”江青想到这里,暗暗一笑,也不再多说。蛟索飞锤岳扬,这时见风转舵,双手一拍,大声道:“来人哪!咱们这就开席!”话声一住,已有两名灰衣大汉过来,在每人面前,放了一柄匕首,一只瓷盘,尚另有一些葱酱等作料。接着,就是一大块一大块香气四溢的鹿肉送到每个人面前。岳扬这时,又启开了一坛陈年"烧刀子",给每人斟了一碗,大声说道:闯荡江湖为的便是无拘无束,海阔天空,咱们不用客套,越随意越好!说着,他举碗向各人一敬,自己仰首干下。江青双眸一瞟夏蕙,只见她直望着肚前那碗醇烈的酒在发怔。江青不由心中一笑,尽快的将自己这碗烈酒喝光,悄然把碗跟夏蕙换了过来。云山孤雁感激的一瞥江青,一只柔腻纤纤的玉手,轻轻抚在江青手背之上。天星麻姑钱素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尽自大口吃肉,大碗饮酒,肉汁淋漓,酒渍横溢,那付吃像,端的够瞧。蛟索飞锤岳扬与他手下三羽队的头领拼了三杯之后,睨眼一看天星麻姑,呵呵一阵大笑道:钱姑娘好酒量,来来来,老夫敬你一杯!说着,就咕嘟一声将酒咽下。天星麻姑不由嘿嘿一笑,二人便杯碗互碰的喝了起来。江青见状,心中直乐,忖道:若这钱素与岳兄二人俱皆大醉,自己明晨便与夏姑娘一走了之,也省掉些无谓的麻烦……这一顿别开生面的晚筵,直吃到初更时分,众人始酒醉饭饱,尽兴而散。岳扬一面令庄同伴领三人前往休息,一面醉态可掬的对江青道:老弟……可别……忘了,要多……留几天,老夫腿……腿伤一好,便与你周去那……烟霞山庄……说到末尾,辞句已含混不清。江青微微一笑,向各人道声晚安,然后和夏蕙、钱素等三人,偕随庄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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