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针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八章君子之心皎如月
    余小双不用多请,因为那四名大汉都匆匆穿衣,片刻间,这四人全都变成了公所捕快,并且换了兵器。
    蓝衣人沉声道:“你们听着,本座是从无数人之中,挑出了你们四名,照理说应该可以胜任,除非你们不小心,露出马脚。”
    他停歇一下,又道:“你们先看过他们的反应,才决定用不用铁连环锁他双手,或者是决定用与不用……”
    一个大汉道:“属下们已讨论过了,香主请放心。”
    蓝衣人加以森冷的目光,盯了那人一眼,才又道:“你们记着,凭你们的几手工夫,绝对赢不过那厮。”
    他冷吟一声,以加强语气,又道:“千万别因为我也在场,便掉以轻心。”
    大汉们都躬身而应,蓝衣人道:“哪个家伙手中之剑,乃是希世之宝,所以必须利用铁连环,扣住他的双手,那时候咱们就万元一失了。”
    那些大汉们连连称是,蓝衣人直到此时,嘴角方始微微露出笑容。
    他挥挥手,道:“你们都到大路上等候吧!”
    那四个假投公人的汉子,迅即离开山坡,奔向大路。当他们都消失之后,蓝衣人悠闲地起身走动。
    余小双机警地转头一望,但见距她不远的张大鹏,露出要说话的神情。她立刻用手势制止他,示意他耐心等候。
    以她想来,这一群铁连环帮的人,必是利用公门捕决的身份,去欺骗一个人,使他上当被擒。
    问题就出在这儿,以铁连环帮的势力,以及这蓝衣人的功夫艺业,照理说不必假冒公人才对。
    这是因为以他们的实力,比起十个人的捕快,还要强大。况且武林中人,决计不肯轻易束手被捕的。
    假如一定要动手,则假冒公人之后,蓝主人仍须跟去才行。若然蓝衣人恐怕跟去时会被对方看破,而不跟去。则假冒之举,徒然削弱实力,得不偿失而已,由此可知必定另有作用。
    余小双迅速地思忖着,她本身的经验虽不多,但身在彩霞府,对江湖门道,以及许多奇怪之事,皆曾听闻。
    因是之故,她仍然算得上有相当经验,见闻广博之人。
    她继续想道:“就这等情况看来,有两个可能;一是这个马上就要到达的对象,必是个奉公守法之人,绝对会俯首就擒。”
    想到这一点,她顿时感到愤愤不平。因为铁连环如果是利用人家这种美德的话,实在是太卑鄙了。
    她又忖道:“第二个可能是:这蓝衣人算定时间充裕,所以还在等候什么消息。也许这两个可能性都有……”
    她凝神查看那蓝衣人的动静,过了一阵,靠大路那边的树林内,有一个人迅快的奔人来,跟蓝衣人打个招呼。
    此人约有五旬左右,但身材仍然结实强健,眉目间有一股剽悍之气,背后斜插一把大刀。
    他走到蓝衣人跟前,拱拱手,道:“听说你已有了线索,是也不是?”
    蓝衣人点点头,道:“尤老师来得好快,比兄弟的预测还早了一往香的时间……”
    他悠闲的笑了笑,又道:“尤老师此来,可曾与李姑娘联络过了?”
    姓尤的剽悍老者道:“蓝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蓝衣人道:“兄弟平生行事,最根的是受骗落空,关于今日这件事,捎话过来的人是尤老师,并未见过李姑娘本人。因此之故,关于事成以后的酬劳,兄弟不能不多问两句,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尤老师哼了一声,道:“蓝兄素有多疑之名,看来如今益发厉害了,难道我尤一峰的说话,蓝兄居然还信不过么?”
    蓝衣人道:“不是信不过,尤老师万勿误会。兄弟只不过为你着想而已,要知付酬之人,乃是李姑娘而不是你呀!”
    尤一峰道:“她如果不守信的话,只怕损失比蓝兄还惨重,试问别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将来有谁还肯为她出力?”
    蓝衣人道:“将来之事,兄弟不感兴趣。”
    尤一峰双眉一皱,道:“蓝兄如果不放心,这件事就此拉倒,反正兄弟我没有什么损失可言。”
    他当真气恼了,是以这话说得很不客气。
    蓝衣人耸耸肩,道:“假如那厮已被兄弟摘下,只怕尤兄不肯真的不管吧?”
    尤一峰冷冷的瞪住他,对方也毫不客气的以目光回敬,双方对望了一阵,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似乎随时会出手拚斗一般。
    又过了一会,尤一峰耸耸肩,道:“蓝兄怎样才信得过我?”
    蓝衣人道:“很简单,请赐告李姑娘现在的住处,兄弟马上派人与她直接联络,此举在兄弟来说,费不了一点时间。”
    尤一峰道:“好,她目下在金陵某处……”
    他把地点详细说了出来,蓝衣人取出纸笔记下。
    之后,蓝衣人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仰天发出一声口哨,转眼间一头灰褐骏鸽刷地飞落。
    他把纸条卷起,塞在鸽足的铜管内,一挥手,那头灰鸽便飞走了。
    其次,她晓得了幕后主使之八,敢情是个姓李的女子,至于欲揭之人是谁?动机如何,均无所悉。
    她不禁心急起来,因为算起来那个对象快要到了。如在中计被擒以前,她还不晓得是谁,但没有法子作任何决定了。
    所谓任何决定,是说余小双她考虑要不要帮助他,以及如何帮助他的方法,在目前根本无法可施。
    尤—峰仰头望着空中,说道:“兄弟以为那厮快要到达此处了,是也不是?”
    蓝衣人道:“不错,快到啦!”
    尤一峰道:“蓝兄带了几个人来?”
    蓝衣人简短地道:“咽个。”
    尤一峰道:“咖上你我,一共是六个人……”
    他摇摇头,接着道:“不行,咱们力量太弱,休想揭下那厮……”
    余小双聆听到这里,不只知道这两人不是同一帮的,事实上这两人在武林中颇有名气,她都认得出来。
    余小双大为惊讶,忖道:“这两个家伙联手的话,能够与他们拚一拚的人,恐怕已不多了,何况尚有四名手下,但尤一峰却认为不够,岂不惊人?”
    方转念间,蓝衣人已遭:“尤兄放心,这个任务兄弟一肩担承,无庸费扰精神。”
    尤一峰有点不满地道:“虽然如此,但兄弟也不能说荣辱无关,蓝兄下手之法,难道是极大的秘密么?”
    蓝衣人得意地仰天长笑一声,显然他对自己的设计,颇为自傲,是以很不得早早告诉别人。
    他高声道:“既蒙尤兄下问,理该奉告,兄弟的计策是设计使他束手就擒,如果非得动手不可,兄弟尚有自知之明,决计不敢接下这个交易。”
    尤一峰道:“那厮如何肯束手就擒呢?”
    蓝衣人道:“自然有肯的道理啦!例如说,尤兄你虽不属任何帮会,但令叔眼下是龙虎刀派的掌门人,他如果派人押你回去见他,你能反抗么?”
    尤一峰若有所悟的点点头,蓝衣人又道:“像兄弟我,则无法抗拒敝帮帮主的命令,更属显然不过的事。”
    尤一峰道:“然则那厮呢?”
    蓝衣人道:“他的来历身世,虽无法查悉,但他这两天的行动,都被我调查得一清二楚。从种种细节微行之中,兄弟断定他是个极为奉公守法之人。”
    尤一峰也不得不佩服,道:“嘿!真有一手。”
    蓝衣人道:“目下关键只在于执行计策之人,能不能表演得恰到好处?使他深信自己是被认错了人,只须返衙与证人对质,即可释放这一点了。”
    尤一峰道:“就算他入谷了,后面的手脚也得费一番功夫呢?”
    蓝衣人道:“不要紧,只要他中计入谷。我手下那几个人,都是厉害脚色,很快就能哄得他自愿套上手铐。这时候,敝帮的铁连环就有用处啦!”
    尤一峰道:“听说贵帮的铁连环,系以特别合金铸造,无法毁损,是也不是?”
    蓝衣人道:“正是如此,当他双手被铐锁起来之后,即使武功再高,也跑不快,更休说动手拚斗了。”
    尤一峰道:“妙极了,但愿蓝兄之计,得奏奇功。”
    蓝衣人哈哈一笑,道:“请恕兄弟多嘴,敢问尤尼一声:兄弟之计如若奏功,对尤兄有何好处?”
    尤一峰向他眨眨眼睛,作个会心的笑容,道:“好处虽比不上你但也足够了。不知你晓得不晓得,李姑娘的徒弟,也非常出色的。”
    蓝衣人释然道:“原来如此,常言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这话一定错不了的。”
    蓝衣人举步行去,尤一峰在后面跟着。才走了六七步,蓝衣人忽然停步,转身望着尤一峰道:“如若兄弟的计策成功,只不知要将人送到什么地方去?”
    尤一峰道:“这个交给兄弟办理,定必妥当。”
    蓝衣人道:“在下不是怀疑尤尼会过河拆桥,而是事实上不得不由兄弟的部属押送,否则就很容易露出马脚。”
    尤一峰那么老练的老江湖,至此也不由得泛起了怫然不悦之色,冷冷道:“蓝兄的顾虑可真不少。”
    蓝衣人道:“兄弟一说,尤兄就明白啦!第一点,咱们能不能使那厮在毫无疑惑的情况之下,加上一副铁连环,尚在未知之数。”
    他等对方点点头,才接下去道:“第二点,就算加上了铁连环,但如欲万全,最好还是由他们四人直接押送到地头,那可免去一番手脚。”
    尤一峰沉吟一下,面上不悦之色已经消失。蓝衣人一望而知这两点理由,已把对方说服了。
    尤一峰缓缓道:“蓝兄的提议,甚是有理,亦属必要之举。等到擒下那厮之后,兄弟才带领你们前往便是了。”
    蓝衣上笑一笑,道:“尤兄也晓得公门中的规矩,定须在那逮捕公文上,填明所属的官衙名称。因此之故,如果晓得人犯押送的地点,兄弟便嘱他们预先填好那地名。到时顺理成章的往那边押去。”
    换言之,尤一峰非说出地点不可。
    尤—峰这回十分爽快,道:“既是如此,蓝兄可转告贵部,填上庐州就行啦!”
    蓝衣人道:“原来在庐州,那倒方便得很。”
    两人先后走去,转眼间,身形已隐没在律莽间。
    张大鹏憋到现在,总算可以透一口大气和开口说话了。
    他先望望美丽的余小双,才道:“双姑,他们干嘛的?”
    余小双道:“他们都不是好人。”
    张大鹏道:“我一看也晓得他们不是好人,这倒没有什么。但你却很注意,而且好像很不安。”
    余小双想道:“张大鹏受尽人间各种奚落轻侮,是以对一些事物的看法,与常人不同尤其是邪正之间,更无所谓,这等情形,原是怪他不得。”
    当下说道:“我听了他们的对话,很怀疑他们要设计擒捉的这个人,是我的一个朋友。
    同时,那个在幕后指使他们的,是一个女人,如果我猜得不错,必定是那个多妙仙姑李玉尘。”
    张大鹏道:“你也认识她么?”
    余小双道:“未见过面,但她是个很坏的女人。”
    张大鹏日中发出“喷”的一声,说道:“我就喜欢坏的女人。”
    余小双道:“胡说,她跟你要好,等一会又跟别人好,你受得了么?”
    张大鹏道:“当然受不了,但我可以打死她。”
    余小双道:“不错,你固然可以打死她出气,但碰上姓李的这个女人,你不但打不死地,反而得先被她弄死。”
    张大鹏一怔,道:“她这么厉害?”。
    余小双道:“她一生杀死的人,已经不知有多少啦!”
    接着又道:“她厉害的地方是你不惹她,她要惹你。先把你哄得以为她真爱上你,等你神魂颠倒时,她才收拾你。”
    张大鹏道:“我不爱她,她也没法。”
    余小双笑一笑,道:“你能么?她是著名的美人,又会说话,又会发嗔,据说还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受得住她勾引的。”
    张大鹏瞠目道:“听起来真是又可怕又有趣。”
    余小双道:“找那个朋友很厉害,比这些人都行。但这些人为了李玉尘的缘故,都不顾利害,也不怕送了命。”
    张大鹏急起来,道:“我们快点通知你的朋友吧!”
    余小双道:“我不能出面,一出面就更糟了。”
    张大鹏讶道:“为什么?”
    余小双道:“因为我也是李玉生要捉拿的人。”
    张大鹏道:“她为什么要捉你?”
    余小双道:“我也不明白,本来我与她没有冤价。”
    张大鹏道:“这个女人真多事。”
    余小双道:“她曾派人把我穴道点了,那是武林中一种非常神奇的手法,能使人失去知觉,或者全然没有气力,甚至要人哭或要人笑都行,想弄死人更容易了。”
    张大鹏道:“有这等事?你目下怎样了?”
    余小双道:“我气力和功夫都被禁制住,施展不出。”
    张大鹏沉吟一下,道:“这样说来,唯有找到她,迫她出手解救才行啦!”
    余小双道:“是啊!但谁能迫她这样做?押我前去见她的一个人,是武林中很有名气的,他对我也很好,但亦被李玉尘迷住,没有法子反抗她的命令。”
    张大鹏道:“他叫什么名字?”
    余小双道’他叫凌九重,既非好人,也非坏人。”
    张大鹏道:“真把我听糊涂啦!但这都不管他,我们先去通知你那个朋友,告诉他有人整他,他叫什么名字呢?”
    余小双道:“杜希言,年纪很轻,救过我的性命。”
    张大鹏道:“既然你伯人认出你,我去通知他,好不好?”
    余小双道:“这倒是个办法,但你如何认得他呢?”
    张大鹏道:“我长着嘴巴,不会问么?”
    余小双道:“你总不能一见年轻人,就过去问啊!”
    张大鹏道:“有办法,我跟住那些扮公差的人,只要见他们注意一个年轻人,我就抢先上前询问。”
    余小双大喜道:“这真是好办法,你去吧!”
    张大鹏道:“你在哪儿等我户
    余小双道:“就在这儿可好?”
    张大鹏道:“好,我去了,”
    他迈开大步,略略绕个圈了,出现大路之上。
    放目一望,大路两头皆不见有假扮公人的踪影,同时也瞧不见尤一峰和蓝衣人,顿时大感怀疑,不知向那一边走才对。
    忽见两个菜贩挑着空的箩筐,健步行来。
    张大鹏上前伸出巨臂,把他们拦住。
    其中一个抬头望时,道:“喝,是大牛,好久没看见你啦!”
    张大鹏道:“我刚才看见四个公人,他们一眨眼就不见啦!你们打那头来,看见他们没有?”
    那菜贩连连点头,道:“有,有,在那边。”
    张大鹏也不道谢,长腿伸处,大步而去。
    他脚程甚快,不久工夫,已奔行出数里。一路上居然没看见尤一峰和那蓝衣人的影子,心中暗暗称奇。
    忽见前面不远处,有座凉亭。那四名假公人,都在亭子中喝茶闲谈,但八只眼睛,却不离大路。
    张大鹏熟知地形,当即离开大路,绕个圈子,越过凉亭,在凉亭过去一点的路边树丛内,潜伏不动。
    他一面瞧看经过的人,一面还得查看那些假公人的神色,芭斗大的脑袋转个不停,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过了一阵,忽见大路上一个年轻斯文的人,骑着一匹骏马,得得而来。
    这个书生似的年轻人在马上左右顾盼,神色不定。
    张大鹏顿时紧张起来,忖道:“他必定是杜希言了。”
    回头望时,只见凉亭内的公人,也都远远望见这书生,个个放下茶碗,纷纷起身,一派准备行动之态。
    他更不迟疑,从树丛中奔了出来,长臂一伸,巨掌已握住了马嘴上的嚼环,不许马匹移动。
    马上的书生双眉一耸,泛起怒气。
    张大鹏个子高大过人,这刻比马背上的人还要高些。
    他晓得对方一定讶疑交集,即低声说道:“你是不是杜希言?”
    马上的书生双眉又耸了一下,眼珠滴溜溜地一转,才答道:“是又如何?”
    张大鹏道:“你是杜希言的话,我就有话告诉你。”
    那书生点头道:“我就是杜希言。”
    张大鹏道:“前面有四个公人要抓你。”
    杜希言讶道:“抓我?为什么?我可是犯了法么?”
    张大鹏道:“称自然不是犯了法啦!”
    杜希言不禁失笑,道:“这就奇了,你怎知我没犯法?连我自家也不知道呢!”
    张大鹏道:“他们不是真的公门捕快。”
    杜希言道:“那么竟是假的了?”
    张大鹏道:“不是真的,当然就是假的罗!”
    言下之意,大有怪他连这个也弄不清楚之意。
    杜希言道:“他们抓我干吗”
    张大鹏道:“听说是一个姓李的女人,要他们的头儿抓体,那是个穿蓝长衫的人,是什么铁连环帮的。”
    杜希言哦了一声,道:“听说铁连环帮有几个不错的人物,其中一个姓蓝名俊,爱穿蓝色长衫。”
    张大鹏道:“对啦!一定是他,他要抓你去交给李玉尘,然后就可以跟李玉尘要好了。”
    杜希言双眉一挑,目射怒光,道:“哼!好一个淫妇。”
    张大鹏道:“对呀!听说李玉尘很坏。”
    杜希言问道:“你听谁说的?”
    张大鹏道:“是余小双姑娘,她要我通知你的。”
    杜希言顿时消失了怒色,急急问道:“她在那里?”
    张大鹏道:“就在那边,只有几里路。”
    杜希言道:“好极了,我正在找她。”
    张大鹏瞪大双眼,凝视着他。
    杜希言讶道:“你看什么?”
    张大鹏道:“我是在想,只有像你这般人才,才配得上是余姑娘的朋友。”
    杜希言欣然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大鹏说了,又道:“我们怎生过去呢?”
    杜希言道:“容易极了,你认得路,我们绕过去。等这些假捕快追来时,咱们早就绕过头,到了他们背后了。”
    话声中,已飘下马,轻捷无比。
    他们把马牵人树丛,张大鹏放步前奔。初时他还怕杜希言追不上,但随即就发现自己错了,当下放心飞跑。
    数里之地,晃眼已到,他们穿过路边的高坡和树林,便抵达刚才蓝俊和尤一峰说话的斜坡上。
    张大鹏转头四望,不见余小双倩影,不觉大讶。
    杜希言见他停步,烧得已经到达,也帮忙瞧看。然而四下皆是野草树木,地势起伏不平,极难寻觅。
    张大鹏一急之下,叫道:“余姑娘,余姑娘……”
    声音歌后,全无应答。
    杜希言问道:“张大鹏,你没走错吧?”
    张大鹏道:“我闭上眼睛也不会走错,明明就在这儿。”
    杜希言道:“她可曾答应等你?”
    张大鹏道:“有呀!我们讲好回到此地的。”
    杜希言沉声道:“胡说,她明明不在。”
    他声音十分严厉森冷,非常刺耳。
    张大鹏不悦地瞪他一眼,又高声叫道:“徐姑娘……”
    杜希言冷冰冰的道:“不必叫,她一定溜了。”
    张大鹏怒道:“关你屁事,我要叫就叫”
    杜希言面寒如冰,道:“真的?你叫叫看。”
    张大鹏一怒之下,张大嘴巴,决意大叫一声,纵使惊动老远的敌人,也都不管,因为这家伙太可恶了。
    谁知气一岔,居然发不出声音。当然他也晓得这是腰间被对方戳了一下所致。若是从前,虽然被戳一记,也不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懂得何以发不出声音。
    现在张大鹏听余小双讲究过,晓得这叫做点穴功夫。
    杜希言迅即又在他胸前戳了一下,虽然只是用两只手指戳的,却宛如使用铁枝一般,又坚硬又沉重。
    这时,张大鹏不但做声不得,同时连四肢也动弹不得了。
    直到这时,他才死心塌地的相信“武功”的威力。从前他力大无穷,身坚如铁,谁也不放在心上的。
    杜希言发出一阵阵嘿嘿冷笑,高声道:“张大鹏,你这个大蠢虫,骗我白白走一趟,非宰了你不可。”说时,从怀中掏出一口短剑,呛地一声拔出鞘,刀身上光芒闪射。
    他举起了短剑,突然间两文外传来一声娇呼,道:“不,不要杀他。”
    杜希言回头一瞧,只见一个美女冉冉到来,正是美貌无比的余小双。他仰天一笑,收起短剑。余小双走近了,道:“凌九重,你真的要杀他么?”
    张大鹏虽不能动,但心中仍然明白。一听此人竟是凌九重,而不是杜希言,不禁又悔恨,又着急。
    后悔的自然是他弄错人,把这个押送余小双的家伙,反而带来此地,把余小双找到。
    焦急的是那个真的杜希言,目下一定已中了诡计,被蓝俊擒住。
    凌九重笑一笑,道:“你如果不出来,我就杀死他,难道我杀人还会手软么?不过我晓得这一下,定能把你晚出来。”
    余小双叹口气,道:“好吧!你现在解开他穴道行不行?”
    凌九重摇摇头道:“为他着想,还是别解开穴道的好。”
    余小双讶道:“为什么?”
    凌九重道:“他是个浑猛之徒,一旦解开穴道,定会生事滋扰于我,这岂不是要迫我出手把他杀死么?”
    余小双道:“他听我的话,不会闹事的。”
    凌九重似乎很不愿意,道:“这事等一会再说吧户余小双道:“不,别欺负他。要知他一来不是武林之人。二来他天赋奇特,受尽世人闲气,遭遇堪怜。你是什么身份之人;岂可与凡夫俗子一般,歧视于他?”
    凌九重被她用大帽子一扣,可就不能不答应,否则他便不啻承认他也是凡夫俗子,全无风度可言了。
    当下点点头,伸手在张大鹏背后连拍三掌。
    张大鹏但觉四肢百骸一松,血气运行如常,他原不是笨人,这刻实在不敢招惹凌九重了,连忙行开,躲在余小双背后。
    凌九重冷冷道:“小双,你答应过不逃走的。”
    余小双道:“我没有逃走啊!是坐骑受惊,把我驮到这儿来,认识了大鹏,接着又听到尤一峰和蓝俊计议之言。本来我也不想多事的,但事实上追得我非管不可。”
    凌九重仍然冷冷的道:“有趣得很,谁迫你这么做呢?”
    余小双道:“我猜换作是你,也会帮帮杜希言的忙的。因为蓝俊手段太卑鄙下流了,竟是利用官家的力量。”
    凌九重吟了一声,表示不同意她这个说法。
    余小双又道:“他们看准了人家奉公守法,所以派手下假冒公差,大概加上花言巧语,哄骗杜希言人谷。”
    她停歇了一下,接着又道:“这等用心,可不是太卑鄙龌龊么?岂是江湖中所容许的?”
    凌九重这时也不得不承认她有理,道:“你说得不错,但你可别想我会帮助杜希言。”
    余小双无可奈何地颔首道:“我不求你就是了。”
    凌九重道:“走吧,车子在那边等着呢!”
    他的目光扫过张大鹏,眉头轻皱,又道:“我们一走,他又会去帮忙杜希言的。”
    余小双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做这件事了。”
    张大鹏忍不住道:“这回我一定不会弄错了。”
    余小双道:“不,以我猜想,杜希言现下必定已经中计被擒。因此作如果再去,势必被蓝俊那些坏蛋杀死。”
    张大鹏见识过武功的厉害,听了不禁一怔,不敢反驳。只听余小双又道:“凌九重,你也不用忙着上路呀!”
    凌九重讶道:“哦!为什么?”
    余小双道:“据我所知,你如果前赴金陵决计见不到李玉尘。所以我劝你不要心急,她根本不在南京城。”
    凌九重记起张大鹏说的话,他说蓝俊擒到杜希言之后,就可得到李玉尘。此念掠过心头,登时一万个不自在。
    要知他虽然晓得李玉尘是个淫荡放纵,面首三千的女人,但他十分自负,深心中总秘密地希望李玉尘有了自己,便可从此收拾心猿意马,起码也和自己厮守一段时间。
    因此关于李玉尘以肉身色相作为报酬的消息,使他既妒又恨,心中的滋味,说不出多么难过。
    他表面上不露声色,道:“她现下在什么地方?”
    作小双摇摇头,道:“蓝俊和尤一峰说话的声音,忽高忽低,我只听出她不在金陵,至于她眼下在什么地方等候蓝俊,那要向蓝俊询问,才能知道了。”
    凌九重虽然不信她没听见,但他与余小双总算有点感情,自是不便迫她说出关于另外一个女人的事情。
    他沉吟一下,道:“也许蓝俊之言不确,不过我既然是要送你去金陵见她的,如果她不在,岂不冤枉?所以此事有查证的必要。”
    余小双心中暗喜,忖道:“只要你去查询.蓝俊当然不肯回答,加上你的骄傲性子,非发生冲突不可。”
    只听凌九重又适:“小双,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那就是关于杜希言的问题,我对他怀有强烈的妒恨,是以决计不会让他恢复自由。换句话说,我绝不肯帮助他。”
    余小双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我如何管得了?”
    心中却想道:“只要你和蓝俊发生冲突,杜希言便有机会逃走啦!”
    凌九重向张大鹏道:“你如果愿意跟我们走,你就得识相点,不许乱来。如果不想跟我们走,也由得你。”
    张大鹏心中感到凌九重这人不好亲近,况且他如果不跟着他们,岂不是可以抽身去设法救杜希言了。
    他正要回答说不跟他们,但余小双已抢先道:“大鹏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在这等乡下地方,也难以安身,当然要跟着我们了,将来我想法子安插他做点什么事。”
    凌九重道:“如此甚好。”
    三人到了大路上,张大鹏傍车而行,他身材高大,神力无穷,有时马车要碰上石块或什么的,他大手一伸,能把大车举起数寸,再放落地面,免去剧烈的颠簸。凌九重则骑着马,以便等机会行事。
    余小双在车篷内,透过窗户,向张大鹏道:“你以后小心点,最好别出主意,刚才作差点就完蛋了。”
    张大鹏大感不解,问道:“什么事呀?”
    余小双道:“凌九重问你要不要跟随我们,我晓得你想说不跟,对也不对?”
    张大鹏点点头,余小双又道:“如果你这样说了,他马上就会下毒手杀死你,因为你如果不是在他监视之下,他会防你去营救杜希言,非杀价不可。”
    张大鹏倒抽一口冷气,道:“听起来他比我以前还凶恶得多了,我以前多数是把人吓个半死,除非那人想伤害我,但这个家伙……”
    余小双道:“社湖上的人,大多数都重义气,并且讲究信用,说一不二,那怕赔了性命,亦不能反悔。”
    她停歇一下,又道:“担凌九重却不是这种江湖道,他这个人,邪邪正正,没有定准,同时自幼就养成心狠手辣的习惯,杀人之事,全不在乎,所以你不可把他当作常人看待。”
    张大鹏道:“我记住了,那个杠希言呢?”
    余小双道:“听说他是个好人,一直帮忙别人,性情武功与学问都好。”
    张大鹏道:“这种人我们定须救他,对也不对?”
    余小双道:“我已经设法了,你暂时不要打扰就行啦!”
    张大鹏点头应了。
    这时,凌九重已从对面而来的路人口中,问到消息,便驱马到车边,向余小双说道:
    “杜希言果然中计被擒,由四名公差押解,远向西北行去。”
    余小双道:“我没骗你吧,他们当真不赴金陵呢!”
    凌九重道:“他们距此约有四五里之遥,你给管着张大鹏,别让他多事。我这就赶上去,查问一下。”
    余小双道:“你放心,大鹏决不多事。”
    凌九重又道:“你们减轻速度,慢慢行去。当然你一直得在车中,你可答应我?”
    余小双道:“答应你,你去吧!”
    凌九重立即挥鞭催马驰去。张大鹏问道:“他为什么还要管你?”
    余小双道:“我不是告诉你了么?他是受托把我押去见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李玉尘。
    她讲定在南京等他,但照杜希言的事情看来,却又不在南京,所以他心中大为冒火,赶紧去查。”
    张大鹏道:“奇怪,他怎舍得这样对你?”
    余小双晓得张大鹏已觉察出凌九重对自己很好,是以对这等矛盾现象,觉得十分疑惑不解。
    这个现象解释起来很费事,是以她不作声。
    张大鹏又问道:“你认为他此去,可解杜希言之围么?”
    余小双点头道:“自应如此,因为他是个骄傲的人,只要一言不合,他就会翻脸,出手对付蓝俊等人。”
    这时凌九重催马疾驰,铁蹄卷起大片尘头。
    数里之地,眨眼已追上了。
    只见四名公差,正与杜希言一齐行去。
    杜希言与那些假公差一样,都是步行。
    凌九重远远望去,已瞧出杜希言双手带着手铐,只不知有没有加上铁连环。这一点定须到切近方始晓得。
    他一路小心查看,都没有见到蓝俊或尤一峰。心中暗感诧异,因为这两人应当在前后押解才是。
    凌九重最希望的是蓝尤二人分开来,一在前面开道,一在后面押送。这样他就可以专心只对付一个人了。
    目下既然见不到他们,唯有越过杜希言,到前面瞧瞧,想来蓝尤二人必在前头开路,决计不会远离的。
    这件事实行之时,他不禁考虑了一下,最后决定不管杜希言有何反应,一退越过他,无须遮掩。
    假如他晓得这是一种下意识的破坏欲望,他一定不肯这样做。敢情他深心之中,存有阻挠蓝俊成功的念头。
    他催马继续驰去,不一会,已到了这一群人旁边。
    那些假公差们都向他注目打量,杜希言亦不例外。
    当杜希言看见来人竟是他要追赶的人时,不由得张大了双眼。同时之间,凌九重也瞥见他双手有两副铐镇。
    他晓得其中一副是“铁连环”,据说是用一种特别合金打制而成,坚牢无比,人力全然无法摧毁。
    这等情形,表示杜希言无能为力。
    当下淡淡的扫他一眼,随即向前加快驰去。
    滚滚灰尘,直扑杜希言面上。
    杜希言真想马上追去,然而一来对方明明单身上路,没有带着余小双。二来自己已失去自由,除非蛮干才能脱身。
    他迟疑间,凌九重已驰出老远,看看已追不上了。
    一个假公差听到他的叹气,立刻回眼严厉的瞪视着他,道:“杜兄,你认识刚才这个人么?”
    杜希言点点头,道:“他姓凌,名九重。”
    那个公差在嘴上念了两遍,道:“我可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杜希言道:“他虽是武林高手,但也是新近出道的。”
    那公差道:“你们是朋友么?会不会来挑衅寻事?”
    杜希言道;‘我们不但不是朋友,反而可算是仇敌。我这次南下,为的就是要对付他,因为他劫持了一位姑娘。”
    那公差放心地吁日气,道:“杜兄你是正派的人,这话自是可信,不过他只是单身掠过,并没有女子啊!”
    杜希言道:“我也想问问他,当然啦,他一定不肯回答我。”
    那公差道:“你是义气朋友,我们可不能不报答你。你看我们过去问他的话,他会不会回答?”
    杜希言忙道:“万万不可,此人杀人不眨眼。诸位虽是公门中人,他也不放在心上的。”
    那四名假公差互相对望一眼,既惊讶而又想笑。惊讶的是那凌九重如此的横,倒是罕得听闻之事。
    想笑之故,则是这杜希言太易骗了。
    他们口口声声请他帮忙,到衙门去对质一下,只要辨明他不是做案之人,即可释放,而他们也可以销差,免去追加杖刑之苦。
    之后,他们在适当时机,提出必须形式上锁起他双手。杜希言问心无愧,慨然答应了,任他们为所欲为。
    这四名铁连环帮的人物,皆是至为精于狡猾之人,一看之下,已深知社希言全无江湖经验,定然不知手铐的样子,当下同时用上了“铁连环”。杜希言果然不晓得,还以为规矩上是用两副铐锁。
    现在他们还假装表示义气,要替他询问读人重。杜希言心中甚为感激,连忙加以劝阻,免得他们送了性命。
    他们继续向前行去,数里之后,忽见凌九重站在树下。
    他高据坐骑上,望着过往之人。
    那四名铁连环帮众,一路上互相呼唤说话之时,姓氏恰是照百家娃开始的“赵钱孙李”
    排下来,名字各用‘宇宙乾坤”四字,甚为易记。但高明之人,定能一听而知必是假姓名。
    这时为首的赵宇说道:“兄弟们打起精神。”
    钱宙道:“我看这小子不怀好意。”
    杜希言插嘴道:“他的目的必是想对付我。”
    赵宇问道:“杜兄认为他怎样对付你?”
    杜希言道:“自然是想杀死我啦!”
    孙乾道:“晤!这倒不可不防。”
    李坤接口道:“他岂敢公然劫杀犯人?杜兄未免过虑了。”
    杜希言道:“在下有个提议,那就是诸位上差不妨暗中松去我的手铐,如果他没有杀我的意图.那便罢了,假如他动手,我可以拿下他,略予薄惩。”
    以他想来,这个建议应无问题。
    因为他是自愿投案,以便洗清冤枉罪名,是以决无逃走之虑。
    殊不知那四名假公差害怕的是一旦被凌九重拆穿了底牌,这时如果他没有手铐,岂不是全无制止的机会了“
    因此之故,这四名帮众互相以视,谁也不敢决定。
    杜希言催促道:“快点,如果太迫近了,他看出你们替我解开手铐,便不敢露出杀我之意了。”
    四个帮众听了这话,忽然均有所悟,赵宇道:“这样岂不更妙?”
    另外三人齐齐点头,赵宇便立即付诸行动。
    这刻双方相距尚有三四文之远,但如果要暗暗打开手铐,还须设法遮挡住对方的目光才行。
    赵宇他们正是希望凌九重看得见,是以立刻就当场开锁,一面说道:“既然那厮是武林高手,我们犯不着惹事生非。假如这样能使他避开,便最好不过啦!”
    杜希言绉绉眉头,道:“既然如此,我还得故意给他看清楚我双手已恢复自由才行啦!
    其实最好暗中行事,便可试出他的心意了。”
    李坤道:“还是少惹事为妙,杜兄帮帮忙。”
    孙乾道:“钱宙,你最好把杜兄的划还给他,那厮就更加不敢作怪了。”
    钱宙一听有理,连忙将没收的“月魄”剑还给杜希言。
    现在杜希言不但恢复自由,甚至已是全副武装了。这等变化远在三丈处的凌九重,瞧得直发楞。
    他自然无法了解杜希言因为有“君子之心”,才能使那些老练狡猾的帮众深深信任,认定他不会逃走。
    世上之事,几乎皆是如此,必定正反两面。
    杜希言以“奉公守法,诚实不欺”的胸怀,因而堕入对方卑鄙的圈套之中。但也因如此,轻而易举就获得自由。
    只不过后来的发展怎样,那就得看命运的安排了。
    霎时间,他们已和凌九重极为接近了。
    凌九重兀自发榜睁大双眼,瞧着杜希言。
    直到杜希言快要越过他了,他才宛如从梦中惊醒一般,冷冷喝道:“都给我站住。”
    赵宇等人虽然极不想生事,但事到临头,又不能不应付,甚且都须装出一派公差的神态,回瞪凌九重。
    他提高声音道:“称跟谁讲话?”
    凌九重道:“你们如果活得不耐烦,就装模作样好了,如果是识相的,那就乖乖的回答我的问话,听清楚了没有?”
    钱宙接口道:“咦!这个人当真狂妄得可以……”
    凌九重凌厉的目光瞪住为首的赵宇,又道:“你们打算把这姓社的送到什么地方?”
    杜希言插口道:“凌九重,咱们还有帐未算呢!”
    凌九重见他已恢愎自由,也曾经亲眼看他施展武功对付许公强,委实高绝一时,是以心中对他甚为忌惮。
    当下不肯过份得罪他,道:“咱们一笔笔的算,但假如你被囚牢狱中,或者被处死,还算个屁账?”
    杜希言道:“林放心,我杜希言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既不会杀人,亦不会拐带绑票,凭什么有罪?”
    凌九重双肩一耸,道:“杜希言你以为我怕你么?”
    杜希言点点头,道:“不瞒你说,我的确这么想。”
    要知杜希言虽然是“君子可以欺春方”这一类的人物,但本质上他既机警多智,又极有学问见识。
    因此之故,在正面对敌应变之时,他实在有过人之处。目下正是利用对方性格上的弱点,设法盘信出余小双的下落。
    假如他晓得余小双就在相距数里的车子上,同时这一帮公人是假冒的话。只须抽身一走,即大功告成。
    人生的复杂奇幻正在于此,烦恼痛苦或是欢欣喜乐都从这等波折之中产生。使人生多采多姿……
    凌九重果然受激不过,恨声道:“好,杜希言,咱们先排一场再说。”
    他回顾树后,迅即回头道:“哪边有平坦的场地,又可不惊动大路上的行人,咱们到那边去拚个高下。”
    杜希言道:“好极了,就算有埋伏帮手,我也不怕。”
    这时候,他如果举步走去,又或者凌九重能稍为忍一忍气,这等局面就会发生奖大的变化了。
    要知在这三方面之人当中,一共有数种情况。
    第一点是杜希言想查知余小双的下落。
    第二点是凌九重想查明李玉尘的下落。
    第三点是赵宇等四人,假冒公差,要把杜希言押到庐州。
    由于这三个不同的目的,再加上第一点,杜希言极希望能从凌九重口中,查出余小双下落。
    所以他尽力设法不放过。
    第二点,凌九重晓得这些公人是假的。
    第三点,余小双正向这边行来,不久就可到达。
    这么一来,如果凌九重忍住怒气,不与杜希言动手,而改用另一种方式,向赵宇等查询。
    他只须点破这些人的身份,这些人自然乖乖的和盘托出。
    但他既不用这个方式,一旦动手,可能被迫说出余小双下落,杜希言即可逃出诡计圈套了。
    假如杜希言一运举步行去,到那边的场地动手,则余小双经过时,定难发觉,便少去一个拆穿铁连环帮诡计的机会了。
    其次,动上了手,刀剑无情,如若杀死了凌九重,或者重伤了他,便同样失去拆穿诡计的机会。
    因为凌九重死了,便不会说话。
    纵然不死,但在重创落败的情况下,他自然愿意让杜希言落在铁连环帮的诡计中。
    凌九重已跳下马,正要行去。
    忽听杜希言道:“等一等。”
    他回头注视,只见杜希言向赵宇他们说道:“诸位公差可准许在下应战么?”
    赵宇低声道:“你有把握么?”
    这话凌九重已听见了。
    杜希言点点头,道:“诸位放心好了。”
    赵宇轻轻道:“那么作万万不可留情,最好能杀死他。”
    凌九重听了这话,登时怒火直冒。
    心想:“姑勿论杜希言能不能杀死自己,但这条措刀杀人灭口之计,却极毒辣。”
    他本是放纵骄横性子之人,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一怒之下,什么都不管了,厉声道:“鼠辈们听着,我凌九重若不把铁连环帮踏平,誓不为人。”
    赵宇等一听,魂飞魄散,都不明白对方何以能喝破他们的来历?假如拆穿内幕,杜希言头一个不放过他们。
    这四人无一不是铁连环帮中最精明能干机警过人之辈,这时虽然极为震骇,但外表神色仍然不乱。
    赵宇高声道:“孙乾李坤,你们和杜兄且退后,待我和钱宙显点手段,把这厮揭下,省得他胡言乱道,纠缠不清。”
    孙乾等大声应了,拉着权希言衣袖,道:“杜兄且退。”
    杜希言向他一望,但见他直使眼色.心下纳闷,不明所以,脚下不知不觉,便随孙李二人后退。
    赵宇把声音提高得恰可让杜希言听见,道:“凌九重,咱们到那边见个真章,死而无怨,此地是过往通西大道.别惊扰了过往商民。”
    凌九重气得仰天冷笑.忽听钱宙低声道.“凌公子,快快请到那边去,小人等有重要消息奉禀。”
    凌九重一楞,心想:“原来他们知道我的身份。”
    他心中虽然仍充满了杀机,但大道上出手到底不妥。当下领先走去,委时已穿过那一排密密的树木。
    赵钱二人亦步亦趋的路来,直到凌九重站定,赵守马上躬身行礼,表示出非常尊敬的样子,道:“凌公子,您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关于您要问的话,小人等立即上覆。同时把杜希言铐锁之后,送给您老。”
    凌九重皱皱眉道:“你们又玩什么花样?”
    赵宇道:“小人等岂敢在凌公子面前玩花样?但由于开始之时,只知凌公子身份不同凡俗,而不明白您早站在那一边的,因此之故,特地从杜希言身上试探。既然他与您是对头,那么小人等就放心了。”
    他急智过人,居然掩饰得头头是道,理由充份得很。
    凌九重沉吟一下,欲信还疑。
    钱宙道:“赵宇,凌公子想是要看到咱们把人送到,才能相信,待我去把他们唤来如何?”
    赵宇道:“这个让凌公子裁夺吧!”
    他们一瞧这几句话已把对方稳住,没有立即动手,这是局势已稳下来的象征,登时暗暗松一口气。
    要知他们本要借杜希言之手,杀死凌九重。
    然而凌九重既晓得他们的底细,自然亦晓得整个诡计阴谋。
    因此凌九重但须拆穿内幕,杜希言不但不会杀他,反而会倒转来先杀死自己四个假冒的公差。
    对于凌九重,他们还不信一定打不过他。但杜希言的厉害,他们从蓝俊口中听过,是以万万不敢与他拼搏。
    刚才这等釜底抽薪之计,能不能成功,实在全无把握。目下幸能奏效,他们焉得不松口大气?
    凌九重很快已作了决定,道:“好吧,去把杜希言带来。”
    眼看钱宙去了,又向赵宇道:“积们打算把他押送到何处?”
    赵宇道:“到庐州去,有公文为证。”
    凌九重道:“狗尾,那都是假的。”
    赵宇道:“虽是假的,但如果带了杜希言上别处去,他会听话么?是以这一纸公文,写的地点却是于真万确的。”
    凌九重道:“这话果然有理,但我验看过杜希言是否已加上手铐我就放过你们,假如他没上铐,哼!哼!”
    赵宇忙道:“凌公子放心,我那几个兄弟,都擅长口才,必能哄得杜希言自甘上铐。”
    话是这么说,但到底没有把握,故此赵宇的心七上八下,甚是紧张惊惧。如若出事,他必是首当其冲的牺牲者。
    不久工夫,树木间发出阵阵响声,但见钱宙等三人,簇拥着杜希言走来,赵宇忙看他手上有没有手铐。
    他一望之下,只见手铐已在,这才又松一口气。
    凌九重呵呵一笑,道:“杜希言,这几位公差,答应把你让给我。”
    杜希言一怔,向钱宙道:“他这话可是当真?”
    赵守道:“社兄,我们刚得到极重要的线索,要赶去抓一个要犯,是以拜恳凌公子代我们走一程。”
    杜希言怒哼一声,道:“但钱宙说……”
    凌九重冷冷道:“唯希言,闲话体提,现在你且看看还能不能与我动手?”
    杜希言心中也冷笑一声,村道:“这等手铐,虽是钢铁打制,但岂能难倒于我?”
    他没有在口舌上与对方相争,暗暗运足真力,使劲一绷。
    “咔嚓”一响,手铐应声裂断。
    赵宇等人无不失色,但跟着已看清杜希言双手尚未完全恢复自由,敢情他绷断的只是那副寻常手铐。
    现在在他手上,还有一副宽松得多的手铐,那便是铁连环帮的铁连环,谁也休想绷得断。
    凌九重长笑一声,道:“杜希言,如果你在这等情形之下,尚能胜得我,我当场自刎,决不食言。”
    杜希言道:“谁希罕你的诺言?”
    凌九重道:“别忙,你用不着破口大骂,我先做一件事,让你消消气。”
    杜希言一点也没有让他消气的意思,不过倒是要知道他想做什么事?何以见得能使自己消气。
    凌九重见他不反对,凌厉的目光,隼树赵宇等人,冷冷道:“你们这四个铁连环帮众,利用人家奉公守法的美德,骗他入谷,这等手段,真是卑鄙龌龊之极……”
    赵宇等人无不大吃一惊,因为凌九重已表示出他翻脸不认帐的意思了。
    但他们都的确被骂得无法回答,显然他们心中也认为这等手段甚是卑鄙。
    杜希言哪知道这番理论见解,是余小双所说的。这刻心中直在讶异,忖道:“凌九重也知道正义是何物么?”
    凌九重又道:“本公子今日不为已甚,饶过了你们的狗命……”
    赵宇等人莫不大喜,纷纷拱手行礼。
    只听凌九重接着道:“都给我砍下一条手臂,然后滚蛋。”
    他声音森冷,目光凌厉,一望而知这话不是说着玩的。
    孙乾抗声道:“凌公子,小人等可没敢得罪您呀!”
    凌九重道:“还说没有。”
    赵宇道:“适才公子说过,只要能把杜希言加上手铐,带到此处,就饶过我等……”
    凌九重道:“谁再多说,就不止砍一条手臂了。”
    杜希言虽然良善侠义,但这些人没有一个值得怜悯,都是好恶之徒,便乐得坐视他们陷入困境。
    他估量过自己双手被铐,若然逃跑,一来速度大受影响,定难逃过凌九重的追踪,二则白白迫使凌九重为了自己而放过赵宇等人。所以不肯逃走,宁可等他们干上了之后,再觅机脱身。
    赵宇当机立断,突然大喝一声,连退数步。其余三人,却迅即拢上来,形成一个四人联手的阵势。
    凌九重口角浮着冷笑,缓步迫去道:“好啦!我倒要见识见识你们有多大气候?”
    赵钱孙李四人,各个撤出长刀,严阵以待。凌九重掣出金笔,长喝声中,跃起文许,迅如鹰隼般首向赵宇扑落。
    他一起一落,迅快如此。手中金笔,划出一道灿闪的光芒,直取赵宇面门。
    赵宇似是摔不及防,急急仰首拗腰,避让对方这一击。
    若然情势没有变化,赵字就算仰倒得更多,仍不免中笔倒地。这时仁见两侧刀光打闪,钱宙和李坤,齐齐出手。
    他们同时攻出一刀,凌厉无比。而唯一尚未动手的孙乾,也踏前两步,抢占了一个方位,以俟大敌。
    这四人一出手,竟然配合得天衣无缝,比之一派高手的得意之招,毫无逊色。
    凌九重猛可发现自己敢情已陷入危险的境地中,不论是再攻击,或是退却,但感艰困,动辄还有生命之虞。
    这真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情况,假如他不是低估了敌人,以致托大跃起急攻的话,自是不会陷入这等危险之中。
    当此生死一发,胜负立判之际,凌九重唯有一个办法,或者尚可死里逃生。
    他根本上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急急一提真气,腰上一运劲,整个人以侧身翻滚向地面急坠。
    但见他身躯恰好从刀光人影中闪过,“砰”的一声,摔在地上。从声音的沉实听来,可知摔得很厉害。
    杜希言目下已是‘海丰’身份的人物,是以观战之时,一切的变化以及可能发生的情况,他都能早一线看出。
    当那凌九重以他本人唯一可能的方法逃生之时,杜希言马上就晓得凌九重必能躲过刀砍之厄。
    但严重的问题还在后面,那就是凌九重这一摔,乃是用尽全身之力,加速进行的,这一来他身子接触地面之时,便失去武功上的抵抗力,换言之,他身子着地之时,等如平常人一般,并无“功夫”护身。
    因此之故,在如此猛烈的摔跌冲击之下,凌九重是安然无恙,能得一跃而起呢?抑是断手折腿,起不了身?
    这就是凌九重冒险的地方了,杜希言睁大双眼瞧着。
    但见凌九重身体落地后,没有立即跃起。
    钱宙是第一个能够最快攻击凌九重之人,他手中长刀在空中划个圈子,唰一声向地上的凌九重劈落。
    凌九重在这等生死关头中,非常勉强地举起手中金笔,架接敌人砍落来的刀势。
    他的动作如此迟缓无力,钱宙禁不住大喝一声,腕上加上几成劲道,打算一刀砍去,连人带笔都给斩开。
    刀笔霎时相触,“当”的一声。
    但见钱宙那么凶厉的刀势,居然被凌九重的金笔接住,甚且还震得向上弹起,人也站不稳,要向后退。
    说得迟,那时快,凌九重身形已弹起来,金笔疾点,戳中钱富肋下,钱宙吭一声,撤刀栽倒,当场毙命。
    这一下变化兔起鹤落。赵宇等人大吃一惊之时,凌九重挥笔扑到,挟着雷霆之势,出手急攻。
    但是凌九重指东打西,金笔本是向赵宇攻去。
    临时变了卦,改取李坤。
    他却是站得最远之人。
    虽然距离上略有远近之分,但在这刻却似乎没有影响,眨眼之间,那支金笔已到了李坤面门。
    李坤震骇失色,使尽气力挥刀撩架。
    这一招使得虽快,但凌九重更快一些,金笔一缩,让过敌刀,趁刀势落空末能收回以前,闪电般点出。
    闪闪生光的笔尖,正好点中了李坤印堂上。李坤惨叫一声,钢刀撒手,身子也向后倒跌。
    余下赵宇孙乾二人,看看这等情形,真是魂飞魄散,不约而同的泛起逃跑之念,齐齐撒腿奔逃。
    凌九重厉声长笑,疾向赵宇追去,暂时置那向相反方向奔逃的孙乾于不顾。当然他有把握可以再追上他。
    赵宇的武功比刚才钱、李二人都高明些,然而一则心胆俱裂,全无斗志,二则比起凌九重,终究还是差得太远,是以也在两个照面间,就伏尸地上了。
    凌九重连杀三人,只不过费了少许时间而已。回头一望,但见四五丈以外,孙乾已僵卧地上,杜希言则站在他旁边。
    这等情形,不问而知孙乾是被杜希言击倒的。
    凌九重举步走过去,直到距对方只有丈许,才开口道:“杜希言,你此举休想博得我的怜悯,此人不论逃得多快,也决计逃不出我的手心……”
    杜希言道:“咦!奇怪,谁要你怜悯了?”
    凌九重冷冷道:“别嘴硬,如果你不是想向我乞传,饶你一命的话,你何以不趁这机会逃走,反而截杀此人?”
    杜希言道:“这些家伙太卑鄙了,我身受其害,难道还不该生气着恼?”
    凌九重道:“好,好,就算你不是为了乞怜吧!反正总是一死,争亦无益,对也不对?”
    杜希言微微一笑,道:“凌九重,听说你狂傲自大,如今看了你咄咄迫人的态度,方知传言不虚,这且不去管它,但你遭受的内伤,不能算不重,你休想瞒过我。”凌九重微讶道:“瞒你?我何必瞒你?不错,我刚刚的确摔得很重,内伤不轻,但取你性命,却仍然办得到。”
    杜希言摇摇头,道:“我劝你放弃此想的好。”
    凌九重道:“为什么?我赢不得你么?”
    杜希言道:“可以这么说,至少我可以排个两败俱伤。”
    凌九重道:“或者我宁愿两败俱伤,你又如之奈何?”
    杜希言耸耸双肩,道:“那我就没有法子了。”
    凌九重长笑一声,道:“杜希言,你放心吧!我岂肯闹出两败俱伤的局面?”
    杜希言讶然忖道:“难道他就此离开?”
    只听凌九重又连笑两声,从怀中掏出一个银瓶,打开瓶盖,倒了一些粉末到目中,咽了下去。
    他收起银瓶,才道:“小杜,这是我凌家秘传的“强拿散”,功能抑制伤势,恢复精神气力,当然我不肯随便服用的,除非是碰上了如今这等是情形。”
    杜希言点点头,道:“这等药物,我都懂得,你仗恃药力,与我激斗之后,就算杀死了我,你也元气大伤,难以复原……”
    凌九重道:“这也是万不得已的事,如若我今日不趁这机会取你性命,将来就再难找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杜希言的目光在孙乾身上打个转,迅即回到凌九重面上,道:“听起来似乎再也没有法子避免这一场拚斗啦!你虽是狂傲迫人,但亦很坦白,这一点颇令我敬重。”
    凌九重道:“你如有遗言,不妨告诉我。”
    他说得很郑重,任何人听了,都烧得他杀机坚决无比。
    杜希言寻思一下,道:“你不惜损耗真元,可见得杀我之心甚坚,蒙你给我遗言的机会,但我细思此生,无甚牵挂,遗言之事可以免了。”
    凌九重道:“如此甚好。”
    杜希言又道:“假如你肯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十分感领盛情。”
    凌九重道:“说说看。”
    杜希言道:“你我之间,本无仇怨,究因何故,使你杀我之心变得如此坚决?”
    凌九重道:“问得好,我告诉你吧!余小双是最大的关键,再次就是李玉尘了。”
    杜希言道:“我一点也不明白。”
    凌九重道:“关于余小双,是因为她设法营救你,可知你在她心中,占有莫大的地位。
    说到李玉尘,她不惜以肉体为饵,诱使黑道之人,用尽心机手段抓你去,不问而知她也对你有兴趣,因此之故,你成为我的双重情敌。”
    杜希言笑一笑,道:“慢着,如若我根本不要她们,你还视我为情敌么?”
    凌九重道:“你这些话是假设的?抑是当真的?”
    杜希言道:“假设而已,我可不能骗你。”
    凌九重钉问道:“那么你心中想的是哪一个?”
    杜希言道:“你答覆了我,我才奉答。”
    凌九重道:“好,假如你根本不喜欢她们,但我仍不能放过你,因为问题是她们心中有你,除非你死了,她们仍是要暗暗想念的。”
    杜希言道:“若是这等理由,只怕你杀不胜杀。”
    凌九重道:“那也不然,我杀的必须是我认为配做我倩敌之人,寻常之士,我理他作甚?现在轮到你回答了。”
    杜希言道:“这倒爽快,我的答覆是余小双。”
    凌九重点头道:“我早已清到了。”
    杜希言道:“但你没有把握,对不对?因为李玉尘实在也是人间尤物。那么大的年纪了,还是那么明艳美丽。”
    凌九重道:“但余小双的清新纯真,宇内无双。”
    杜希言笑一笑,道:“你目下已完全忘记云散花了?”
    凌九重一怔,道:“云散花么?咦……”
    他心中已把对方认作要死之八,因此之故,特别没有忌惮,得以畅所欲言,所以絮絮不停的谈下去。
    他沉吟了一下,才道:“云散花像是雾中之花,叫人看不清,摸不着,永远有一份飘渺膝陇感觉。你可有此感?”
    杜希言只耸耸肩,没有说话。
    凌九重又道:“初时我非常爱慕她,后来是李玉尘,最后则是余小双,回想起来,似乎是十分善变的人……”
    杜希言道:“你已讨了妻子没有?”
    凌九重摇摇头,道:“没有。”
    杜希言道:“听说你是独子,对不对?”
    凌九重道:“不错,我是独子。”
    杜希言道:“那么我劝你回家的好,别在江湖上流荡,赶紧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凌九重发出讥讽意味的笑声,道:“这话怎说?”
    杜希言道:“你的性格,不适合在江湖上混。如若不快点回家,很容易丧生,使你凌家香火血脉,自此断绝……”
    凌九重道:“你先忧虑自己吧!”
    但这句话的声音却变得很平和,显然他相信对方的劝说,出自善意。
    杜希言道:“我也不适宜在江湖上,如刚才这四名假公差,就可以把我押走,这是我易欺而招致丧生的弱点。”
    凌九重道:“那么你为何还要在江湖上混呢?”
    杜希言道:“我为了报思,不得不尔。”
    凌九重讶道:“报恩?这倒是一件奇闻了。”
    杜希言道:“详情不要说了,反正我活不成,对么?”
    凌九重道:“不错,我既不会怜悯你,放你逃生。亦不会因药力过了,杀不死你。我这等奇药,有一个时辰的效力,你如何拖延时间,也没有用。”
    杜希言道:“我晓得,正确的说,药力时效是一个时辰零一刻钟,对不对,所以我根本没有拖延的念头。”
    凌九重提起金笔,迫上两步,道:“现在我要动手啦!”
    杜希言也迎上一步道:“请便。”
    凌九重情知对方双手被铐,虽然不能施展精微奇妙的招数,但功力仍在,因此心中丝毫不敢大意。
    他笔势欲吞还吐,威胁着对方面门大穴。脚下刚刚咧连接挪前三步,更加迫近对方,已到了随时出手之际。
    杜希言微微坐马,双手举到胸口部位。
    两眼神光凝足,注视着对方。
    这等架势,大是不伦不类。
    不过在他练就了“天罡绝艺”之人,举手投足,皆能与众不同,威力十足。因此之故,仍有一股杀气涌出迫敌。
    凌九重停住前进之势,改向横移,绕圈徐行。
    他每一步落下之时,随时随地可以化为跃扑之势。也即是在任何时刻皆可攻击敌人,气势异常凌厉。
    双方绕了三个圈子,杜希言的气势虽不见得增强,却也丝毫不弱。
    凌九重一瞧没有法子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当即大喝一声,奋身扑上,金笔疾吐,宛如蛇信一般。
    他的笔尖所指之处,无一不是人身要穴,中之必死。
    杜希言随着金笔来势,忽进忽退,使出身法,神妙之极,眨眼之间,一连避过了对方攻到的十二笔之多。
    这等拚斗,虽不激烈,却极为凶险。
    杜希言动辄即有丧命之虞。
    只听他断喝一声,双手握拳,犹可从金笔幻化的光影之中,迅快追撞出去。
    这一招虽然并不奇异,但威力十足,硬是把凌九重迫得退了两步。
    杜希言虽能迫退强敌,但心中却涌起了一阵寒冷之感,付道:“我好不容易才造成这么一下反击的机会,但对方轻轻易易就消解了,全无功效,看来我今日非死不可。”
    凌九重冷笑一声,道:“好拳法,且看你还有些什么绝活。”
    话声未歇,人已欺上,抡笔如风,复如电闪点戳扫划。
    如今他招招皆是毒手,杜希言单凭直觉,也知道得十分清楚,何况他目下已具有这等眼力,更知厉害。
    这一次他无还手之力,身形在晃右闪,连连后退。
    他一口气已退了十步以上,情势越发危殆。
    在目前的情形之下,杜希言简直已无活命的机会了。
    凌九重的笔势突然松下来,容他喘息了几下。
    只听凌九重道:“老实告诉你,杜希言,目下除非是李天祥之流的高人驾到,如若不然,你休想逃得过杀身之祸。”
    杜希言也不禁气恼了,道:“放屁,如若李真人架到,莫说我能化险为安,而你也休想逃走了。”
    凌九重道:“那也不见得,但他决计赶不到这儿来的,对也不对?还有一件事……”
    他手中的金笔.虽是随着话声而缓下来,但却不曾停止。因此,杜希言仍须左右闪避,状甚狼狈。
    凌九重接着道:“那就是目下纵然有人现身打岔,例如蓝俊之类,虽能耽搁我一下,可是你休想逃出十里之外,便将被我追上杀死,你信也不信?”
    杜希言做得理他,但奇怪的是凌九重还说下去,道:“刚才那四个铁连环帮帮众,居然险险伤我于刀下,这真是使我大出意料之外的事。”
    杜希言这时才插嘴道:“是呀!为什么呢?他们后来表现得武功稀松得紧。”
    凌九重道:“他们只练就了那么一两招联手把式,一旦被拆开,个别应战,就全不济事了……”
    杜希言恍然地哦一声,凌九重笔势一紧,连攻三招,差点把杜希言迫得向后仰跌,虽是没有丧命,但左膀上也被敲了一记,痛人骨髓。
    这时情势更为危抬了,突然有人在三丈外喝道:“好大胆的凶徒,竟敢杀害官差,谋利人犯……”
    凌九重禁不住回头一望,接着便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道:“刚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他手中金笔的攻势松了不少,是以杜希言得以抽空份觑一眼。但见来人一袭蓝长衫,风度翩翩,正是蓝俊。
    他左掌中捏着一件物事,看不出是什么。右手却提着一把狭窄的长剑,剑身软垂,似乎无法使得上力量。
    但此刻却是上好缅铁打制的“软剑”,平时围在腰间,十分方便,又不惹眼。
    凌九重不怕杜希言跑得脱,索性退跃丈许,转面向着蓝俊,冷冷道:“好极了,我正想找一把这种兵刃。”
    蓝俊道:“听你的口气,似乎认定本人不堪你一击,如此狂傲之八,我乎生还是第一欠遇上,这回非得领教不可。”
    凌九重道:“不领教行么?废话……”
    说话声中,脚下不停的迈步追去,气势之凌厉,极为骇人。
    这时凌九重已瞧出对方左手擎的乃是一副铁连环。事实上就是三个连在一起的铁圈,但当中的一个小得多了。
    这铁连环,两端之环皆能开合,是以可以作为手铐之用。铁连环帮之人,便因擅用此物抓人而得名。
    凌九重已估计出此环一共只有一尺长,又是活动的,固然打在头上可以打破头盖骨,或者把人打昏,但倒底比不上短匕首,可在肉搏时派上用场。因此之故,他既不明白,也无丝毫忌惮。
    蓝俊手中的“软剑”迎风一晃,已经挺直。他向左右两方迅挥一下,发出尖锐的破风之声。
    但他的剑势,并不足以阻挡凌九重迫来的气焰。因此,蓝俊禁不住蹬蹬退了两步,再度挥剑。
    他深知自己这回如果还不能稍阻敌人凌厉的气势,则只等对方闪电般冲上来时,自己便陷入捱打候杀的可怕境界了。
    因此他施展出他平生艺业,一招“分光掠影”,手中之剑幻化出四五道光芒,使人不知他的剑将从何处攻击。
    凌九重果然被这奇奥的剑势阻滞了一下,但他迅即跃起,高达七八尺,宛如驾鸟一般,疾向对方扑落。
    只见他掌拍笔扫,一起攻出。
    蓝俊感到敌人身法招式奇幻之极,功力也极为深厚,心中泛起一种无法招架之感,身子被迫得尽量蹲低。
    凌九重双脚落地的一刹那间,手中金笔,已敲中了敌剑。但见蓝俊的剑直落开去,并呈软垂之状。
    这是由于蓝俊内力敌不过凌九重,是以剑身力道被击散,登时向另一面荡去,同时也变回软状。
    凌九重一只手掌已向他胸口抓去,口中同时发出一声傲笑。他但须五指一扣住对方之时,能紧闭对方的穴道。
    蓝俊似乎已逃不过被擒之祸,杜希言远远望见,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可是凌九重蓦然缩手,斜窜数尺。
    敢情蓝俊左手中的“铁连环”发挥威力,突然向他的手腕锁去,快如闪电。
    虽然凌九重感到即使被铁环扣住,也阻止不了他扣拿敌人穴道之举。
    但他还是选择小心之途,猛可窜开。
    他仰天冷笑一声,道:“蓝俊,听说你是铁连环帮中著名高手,无怪真有两下子。”
    蓝俊侥幸脱险,已微微喘气,没有开口。
    凌九重又道:“你心中有数,决计不是我的敌手,假如你不投降而就擒,我就一动手,非要了你的性命不可。”
    蓝俊内心涌起一股强烈无比的憎恨,但马上就醒悟自己为何一向如此不得人缘之故。
    原来他自己的口吻腔调,一向也是这么狂做迫人的。
    他又深知唯一可以激得对方半死之法,就是用狂傲对付狂做,此是骄傲自大之人,最难忍受的事情。
    当下发出讥讽的笑声,道:“姓凌的,滚你妈的蛋!”
    凌九重果然好像爆炸似地怒叫一声,则地冲上,手中金笔,恶毒如蛇,迅如风雨般刺击。
    蓝俊挥剑力拚,口中发出嘿嘿冷笑之声。
    但他这一着用错了,如是别的人,在如此暴怒之下,的确会大大的影响武力,以致有躁急疏忽之失。
    凌九重乃是当代著名魔头的儿子,修练武功之际,所受的严格训练,那不是蓝俊之流所想像得到的。
    甚至他表面上的狂怒表情,也有几分是装出来的。
    因此,蓝俊不但找不到对手的漏洞,反而在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之下,才拚了十余招,胸口便中了一笔,摔在地上。
    凌九重走到他身边,冷笑一声,随即变得十分冷静,弯低腰查看蓝俊,虽然他早已知道这一招定能要了对方的性命。
    蓝俊果然已经死了,凌九重从他左手取过那副铁连环,小心的查看,发现环内果然有七八枚尖细的犬牙,自然那是钢的,尖端还有着喂过毒的征象。
    由此可知他刚才如果不躲,任由敌环扣中手腕,则不等自己扣住对方穴道之时,已经中毒身亡了。
    凌九重一面检查,一面从眼角注意杜希言的动静。
    直到他丢去那副铁连环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时,杜希言仍然站在原处,居然没有逃走。
    凌九重心中有点失望,也有点愤怒,因为杜希言居然不逃走,莫非他认为还有一拚之力?
    他举步走去,很快就到了杜希言的对方,相距五尺左右。
    两人对视了一阵,凌九重含糊地怒骂一声,道:“算你聪明,明知逃也逃不脱。”
    杜希言平静地笑一下,道:“你猜错了。”
    凌九重道:“别吹牛了,难道你赢得我手中金笔?”
    杜希言道:“我猜你希望我逃走,然后你像猪犬般追逐我,使我饱尝逃窜的恐惧。最后,还是死在你手底。”
    凌九重道:“哈!你倒是深知我心的人呢!”
    杜希言道:“你无性冷酷残忍,这是任何人一望而知的。”
    凌九重道:“那也不一定,有时我也行善,做做好事,例如施舍钱财给穷困之八。当然这机会不多。”
    杜希言道:“你是极端自私,而又没有善恶观念的人,所以可以为善,也可以为恶。但由于自私,总是为恶的时候多些。”
    凌九重道:“闭嘴,我不是跟你穷聊来的。”
    杜希言道:“好吧,本来我就不喜欢与你说话。”
    他用下巴向蓝俊等人尸体所在的方向掀动一下,又道:“我留下来,只不过假手于你,把这些坏胚子除掉。”
    这个外表温文儒雅,很是潇洒脱俗的青年又加以解释道:“因为我一走开,你就心神分散,不易迅速解决他们,同时最重要的是,我无须逃走。”
    凌九重眼中射出恶毒的光芒,杀机尽露。他猛可扑去,却扑个空,因为杜希言已早一线横跃两步。
    这是因为他的表情眼色,透露出他要行动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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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以恶制恶陷危局
    凌九重这时不但没有追击,反而一怔,因为他不但看见杜希言被铐锁起来的双手,已经分开。
    同时还发现他迅即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刚一声创鞘褪出,顺手把剑鞘抛弃放在地面上。
    那口长剑,泛射出摄人心魄的寒光,待别刺眼。
    凌九重一望之下,还以为是云散花的“慧星剑”,但马上就记起了,这是谈笑书生席自丰的遗物。
    此刻也解释了杜希言何以能使双手恢复自由之故。而这口剑,一定是在数尺处那具尸身上的。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他不趁机逃走之故,当他去对付蓝俊之时,杜希言必曾悄悄从尸身取出宝剑,斩断手铐。
    他一直双手并拢着,使人以为铐锁着。
    凌九重脑海中闪过“逃走”的意念,但他的自傲,以及妒恨愤怒,湮没了逃走的思想,决定拚个死活。
    他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宛如冰块。因为他已决定不惜与对方同归于尽,便极需要“冷静”以达到目的了。
    杜希言也看出他不惜一死的决心,心想此人不但杀人不眨眼和自私狂傲,同时又如此恶毒冷酷,决计容他不得。
    这个意念使他激发起极强烈的斗志,也坚定了杀死对方的决心。顿时气势陡增,无形无声迫袭对方。
    他们虽然还未动手,可是已经暗暗在心灵上持斗上了。假如任何一方斗志稍弱,必将被对手的气势压倒无疑。
    双方对峙顷刻,杜希言提剑摆出架式。
    一股森寒的剑气,直涌出去。
    凌九重浑身一冷,几乎打个寒瞟。
    连忙运功抗拒,总算熬住了。
    他细心察看敌人的剑式,但见空隙破绽甚多。
    可是使他不敢出手的是:“虽有破绽,却又不知如何下手才好。”
    杜希言道:“凌九重,今日你休想活着离开此地。”
    凌九重道:“若然如此,你也别想独存。”
    杜希言手腕一震,剑身上光芒四射,则地攻去。
    凌九重一连点出三笔,才勉强抵住敌人这一招,说他“勉强”,那是因为他跃开之后险些跌了一跤。
    杜希言清啸一声,挥划再度攻到。
    但见他剑式甚是简单,并没有眩人眼目的花巧手法。
    手法不算顶快。
    然而凌九重却泛起了艰苦寻思的表情,似乎这些简单的招式,已足以迫使他用上全部智慧来应付。
    杜希言施展的是“天罡绝学”,这一门武功,数百年来是称“天下无敌”。假如叫杜希言独自比划,恐怕谁也难以相信这就是天下无敌的绝学。
    杜希言的剑式是如此的平实无华,没有什么奇怪花样。动作间虽然迅捷有力,但并非行动如闪电。
    假如李天祥在场,定能发现这个年轻人,在“天罡绝艺”上,比起从前,又大有精进了。
    凌九重倒不知这许多内情,他只感到敌人的剑式,似乎无一不是为了对付他,克制他的金笔的。
    他已经用尽平生所学,除了把式和身法方位中,寻求破解敌剑威力之外,还使足全身内家真力,运聚金笔之上,以牵制敌人的剑势。
    若是住时,对手再强,也须得发出内力,与他相拚。但目下杜希言的剑式,竟全然不受内力的牵制而阻滞。
    换言之,杜希言仍然是平实无华地一剑剑攻出,而每一剑,皆能使凌九重伤尽脑筋,才勉强招架得住。
    还不到一盏热茶工夫,双方仅仅接战了十几招,凌九重已经头筋暴现,满头满身,热汗淋漓。
    他全然不明白自己何以如此不济事,只拚斗了十多招,就累成这个样子。照道理以他这等内外兼修之上,即使招招用足全力硬拚,毫不休息歇力,也能支持个一两百招,方会喘气流汗。
    目下他根本没有时间思索这些问题,因为他不论是智慧或体力,都全部用出来以对付杜希言了。
    他曾受过极严格最有效的训练,是以在这时,自然而然的会排除了任何思虑,而完全贯注在这场生死的搏斗中。
    剑光笔影以及两人偶然喝叱声中,看看又换拆了七八招,杜希言泛起一抹笑容,神态已大见轻松。
    原来现在他借凌九重的身手功力,又悟出这“天罡十式”的许多奥妙的诀窍,同时也体察出敌人何以迅即就会落败之道。
    他得心应手的迫得敌人团团直转,已有绝对把握能使对方,随着自己的心意进退或是闪避。
    目下全局已在他控制之中,因此他有机会观察对方除了武功之外的问题,虽然其实这些皆与武功间接有关。
    他迅快的想道:“他的狂傲,自从动手之后就消失不见,可见得他是如何专心冷静地对付我,不含一点感情……他虽然是处于不利的情势中,可是他从没有流露过一点急躁,也没有气馁的征象……
    “……他在闪避我最凶险的剑势之时,往往有极巧妙的招式身法,得脱大难,在这一点上,我常错估了他的速度。
    “假如他不是如此强毅之人,他会不会自动弃笔投降?抑或是宁可血溅当场,死于我的剑下……”
    念头电飞轮转中,凌九重突然从创尖前疾然跃起,奇快绝伦的向左侧落去,看来似乎已脱逃出了剑圈。
    杜希言晓得自己又再一次计算错了对方的速度,致有这等现象。但他毫不急速,提剑向凌九重隔空虚刺。
    剑式施展之际,人也跟着跃去。
    凌九重明明已跃出剑圈,全身感到压力一轻。然而双脚刚刚泊地,马上又感到敌剑已经攻到背后要害。
    他迫不得已反手抡笔,全力封架,连发两招,都落了空,这一瞬间,他才知道刚才的感觉是假的。
    但这刻才恍然大悟,已经迟了,因为一股森寒之极的剑气,已从背上传入内脏,四肢百体,登时不能移动。
    虽然事实上他能移动,但如若跃去,只不过是一具带着淋漓鲜血飞去的尸体而已,是以他懒得动弹。
    杜希言的宝剑,顶住他背上要穴,道:“凌九重,丢下你手中的金笔。”
    凌九重至此已是山穷水尽,无法再作困兽之斗了。只好乖乖的听话,五指松处,金笔掉落地上。
    杜希言冷冷道:“我亲眼看见你连杀五人,竟没有丝毫侧隐之心,真是罪大恶极,非加诛戮不可,跪下来。”
    在那时候,凡是行刑,多是斩首。犯人照例跪下,等候刀斧加颈。
    这不但是人人皆知之事,而凌九重甚至还看过好几次,印象深刻之极。因此在下意识中,不会反抗。
    只见他一下子就跪倒在尘埃中,俯首待死。
    杜希言的剑突然收回,口中发出一阵讥嘲的笑声。
    凌九重忽然醒悟,暗想左右不过一个“死”字,何须跪下待戮,徒然贻人笑柄,这等耻辱,怎可忍受?
    他猛又跃起,但背后一麻,敢情已被杜希言戳了一指,顿时四肢无力,真气四散,一跤跌在地上。
    杜希言用脚尖勾住他,轻轻一提,凌九重已翻个身,仰面向天,这一米彼此可以看见面上的表情了。
    凌九重穴道受制,动弹不得,空自瞪目惠怒不已。不过他是极狡黠之人,明知逃走无望,便强忍愤恨,不肯开口漫骂,免得对方想法子折磨糟蹋自己。
    杜希言道:“想不到盛气凌人的凌公子,面对死亡之时,比起常人更没有骨气,居然听命跪倒,嘿!嘿……”
    凌九重仍然不作声,但他晓得自己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
    奇怪的是杜希言竟不再说了,只慢慢地伸出宝剑,向他咽喉间刺去。此创能斩金削铁,只要轻轻一抹,凌九重就得身首异处了。
    剑尖涌出森冷刺骨的寒气,凌九重感到死神已到了头顶,心中一凉,忽然间怒气全消,闭上双睛。
    过了片刻,杜希言既不曾挥剑割断他的颈子,也没有收回宝剑,凌九重十分难受,喉咙干渴,泛起一种呕吐之感。
    他不晓得杜希言何以不马上杀他,而这样地折磨他?事实上他根本没功夫去想这些问题。
    目下他脑海中,只有“死亡”的念头盘旋不已,再也装不下其他的念头了。
    又过了一阵,凌九重直觉地发现自己还有一线生机,否则杜希言不会等了这许久,尚不下杀手的。
    他用了不少气力才睁得开双眼,目光到处,恰好看见杜希言的面孔,寒冷如冰,杀机未消。
    凌九重心头一震,想要闭眼,但眼皮却不听指挥,居然不能因上。
    这时他感觉出胃袋直翻,想呕而呕不出,四肢百体,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蓦地他明白,这是真正恐惧的滋味。
    本来他不算是怕死之八,甚至有时在愤激冲动之下,可以全然不把“生死”二字放在心上。
    谁知被杜希言这样七拖入拉的迟不下手,死亡的阴影越来越接近,登时惧怕起来,生似坠入极可怖的梦厌中。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已经完全没有挣扎之力了,亦即是没有任何自尊心可言,只要杜希言答应不杀他,什么都肯于。
    他低低道:“饶了我吧,啊!请你饶命……”
    他愿意说出任何卑贱屈辱的话,或者做任何事。
    杜希言没有丝毫怜悯之意,冷冷道:“我知道你终于会求饶乞命的。”
    凌九重喃喃道:“是的,我怕得很。”
    杜希言厉声道:“余小双呢?快说!”
    凌九重道:“在大路上,坐着车子。”
    杜希言道:“在那一头?”
    凌九重道:“在你的方向。我们本要到金陵去,现在改向庐州了。”
    杜希言道:“胡说,这岂不是背道而驰?你糊涂了是不是?”
    凌九重忙道:“本来李玉尘约我在金陵见面,但因你之故,我得悉她目下在庐州,是以又转回头。”
    他如此急急解释,充份表现出他的惊惧与屈服,他的自尊已完全崩溃。凌九重自家也感觉出,因而对自己厌恶起来。
    杜希言道:“原来如此,只不知你为何不曾与李玉尘一起走?她与你约得好好的,何以忽又改了地方?”
    凌九重道:“你可别生气,我的确不知道。”
    杜希言道:“哪一点不知道?”
    凌九重道:“欺是关于她何以不与我一起走这一点。她似乎故意把余小双交由我独自运带,这岂不奇怪?”
    杜希言沉吟一下,又道:“你确知她不在金陵么?”
    凌九重道:“她是个淫荡成性的女人,既然答应铁连环帮以肉身为酬劳,并指定把你押解庐州,当然不会假。”
    杜希言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她在幕后指使的,我可不能放过她。”
    他退后两步,又道:“你罪该诛杀,自己不知道么?”
    凌九重已完全硬不起来,低声下气的道:“知道。”
    杜希言道:“你可想知道我如何发落你?”
    凌九重道:“不知道,我也不敢胡思乱想。”
    杜希言道:“我不杀你,看你敢不敢向我报仇?”
    凌九重也不晓得自己敢不敢寻仇报复,是以没有做声。
    杜希言转身行去,道:“再躺两个时辰,穴道自解。我如果找不到余小双,你将不得好死。”
    他的声音迅即远去,以至消失。
    凌九重躺在地上,欲动而不能,虽然如此,但却因技希言放过了自己,感到无比的宽慰。
    他只能望着空中悠悠的白云,以及近处的树梢,此外别的景象就看不见了,纵然有人行过,如非到了切近,他也没有法子看得见。
    他欢喜庆幸地想道:“我终于活下来了,人生之中尚有什么事情,比这一宗更为重要?
    没有,所以纵是受屈辱,也要活着。”
    现下除非杜希言改变心意,如若不然,他已无危险了。
    当然杜希言不会如此做,因为他是个正派之人,说过不杀他,便将守信重诺,决计不会变卦反覆的。
    事实上杜希言这刻已见到了余小双,还有那身材特别巨大的张大鹏,谈起路上的种种惊险经过。
    凌九重躺了最少也有大半个时辰了,突然听到脚步声。
    这阵步声很轻,也很均匀,一听而知是武功高强之士。
    他心头一震,付道:“漠非是铁连环帮之人?”
    转念又忖道:“就算是铁连环之人,见了这等情景,亦不会找我下手;甚至深信我亦是被害之人呢!”
    步声渐渐迫近,事实上当他听见声响时,两下相距已经很近了,此时人影出现在凌九重的视线之中。
    只见来人是个五旬左右的人,面上有风霜痕迹,而眉宇之间,则透出一股剽悍迫人的神情。
    他低下头望着凌九重,道:“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凌九重眼睛转动,所以他会发问。
    凌九重道:“尊驾也是老江湖了,何须多问?”
    那人点点头,问道:“你贵姓?”
    凌九重忖道:“此人来路未明,我的真姓名,说将出来,害多利少,不如杜撰一个名字,暂时应付应付他。”
    当下应道:“在下赵俊。”
    那人道:“赵兄出身何家何派?”
    凌九重道:“在下是中州铁朝门下弟子。”
    那人道:“只不知龙卷风龙老师与赵兄如何称呼?”
    凌九重晓得龙卷风便是铁戟门当今著名高手,原名龙逢莫,但由于双戟威人,所以后来人人称他为“龙卷风”。
    他应道:“那是在下的师叔。”
    那人道:“原来如此。”
    凌九重不明白他的意思,问道:“尊驾高姓大名,可否见示?”
    那人道:“兄弟姓尤,名一峰。”
    凌九重心头一震,忖道:“我看了他背上之刀,已猜疑是龙虎刀派之人,这尤一峰我虽不识,但听余小双说,是他奉李玉尘之命,转令铁连环帮之人,揭捉杜希言的。他如若晓得我杀死了铁连环帮蓝俊等人,非杀我不可。”
    只听尤一峰又道:“赵俊,咱们两派结过梁子,至今风波本息,你也是知道的。”
    凌九重不禁一楞,忖道:“真是倒媚,我那一派之人不好冒充,偏偏冒充为与龙虎刀派有梁子的铁戟门?唉……”
    他只好说道:“但在目前的情形下,老师决计不致于乘人之危吧?”
    尤一峰道:“说不定,我先问你,蓝俊兄等人,是什么人下的毒手?竟然一个不留,这人太恶毒可恨了。”
    凌九重道:“在下也不知道,这是说没有亲眼目睹而已,在下则是质询其时在现场的一个姓社之人,竟被他制住穴道。”
    尤—峰道:“哦!那是杜希言,蓝俊兄等五人,正是追捕他而到此地的。”
    凌九重道:“既然如此,那些人是谁杀的?岂不明显?”
    尤一峰道:“天下之事,往往不可看表面的情形,杜希言据说不是如此狠毒之人。”
    凌九重只好顺着他的口气,道:“优老师这话也有可能,只看他没有杀我,便可得知。
    不过,那些人既然是追捕他的,情势就不一样了,对不对?”
    尤一峰晤了一声,从他视线中消失,但步声却在周围响着,并没有远去,转眼间又回到他身边。
    他隼视着凌九重,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凌九重何等聪明,一望而知他必有惊人之论,方会如此。
    尤一峰冷冷道:“你到底是谁?”
    凌九重的心往下一沉,道:“在下不是说过了?”
    尤一峰道:“这话只可骗骗那些初出道之人,我告诉你,第一点,蓝俊等人皆是死在奇门兵器之下,显然不是杜希言下的手。第二点,现场找不到你的铁戟。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龙虎刀派与铁戟门毫无过节。”
    他仰天冷笑一声,道:“杜希言把你的穴道点住,丢弃在此,合乎他的人品作风,我一点也不怀疑。但说他杀死所有之人,我决计不信。”
    凌九重道:“但事实上是谁下的手,我不知道,也没有说是他呀!”
    尤一峰道:“事实上是你下的手,你是凌九重。在天罡堡事件中,你的声名与为人,已为武林之人所共知了。”
    凌九重没话好说,他纵然再怕死,也不好意思当面否认自己就是凌九重,何况对方似乎举证很确凿。
    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尤一峰弄不明白其中过程关键,看在同是与李玉尘一路的份上,不向他下手。
    只听尤一峰道:“看你杀戳蓝俊等人的手法,干净俐落,可见得你武功高强,非我可比,我唯有趁这机会杀你。”
    凌九重道:“你与蓝俊他们,是何关系?”
    尤一峰阴笑一声,道:“是我请他们前来,对付杜希言的。我一向最是自量,自知对付不了杜希言,只好请人帮忙,以智谋取胜,但你却坏了我的大事。”
    他举手摸住刀把,冷冷的俯视着凌九重,又道:“我有嫁祸之道,必能布置得天衣无缝,任何人都晓得是杜希言杀了你。这么一来,嘿!嘿!……”
    凌九重道:“如此对你有何好处?”
    尤一峰道:“只要有人除掉杜希言,我就可得到李仙子的眷爱,你们这些傻瓜,自恃年轻英俊,其实又有何用?”
    他眼中杀机外露,语声冷酷,凌九重一听而知此人已下了杀人的决心,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连忙道:“尤兄,你如不杀我,必可获益更大,只不知你肯不肯听听我的建议?”
    尤一峰道:“听听又何妨,说吧!”
    凌九重首先松一口大气起码他又可以苟延残喘,虽然仅仅只是片刻工夫,但那也是好的。
    他缓缓道:“要除去杜希言,此事难之又难,特别是依你适才之计,那简直是休想。因为替我复仇之人,已找不出可以胜过他的了。”
    尤—峰道:“这便如何?”凌九重道:“我有一法,定可杀死杜希言,若是弄对了,可能连丹凤针也一并得手。那时你就是天下知名之人。”
    尤—峰道:“什么丹凤针不丹凤针,我倒不在意,只要能得到李仙子——”
    凌九重道:“如若你能获得丹凤针,献给李仙子,她非投入你怀中不可,这比单单杀死杜希言更有把握了,对不对?”
    尤一峰颔首道:“现在你把办法说出来,看看行得通行不通?”
    凌九重道:“好,咱们首先找出他的弱点,尤兄可知道么?”
    尤一峰道:“知道什么?”
    凌九重道:“他本身武功高强,又可能有丹凤针护身,是以强绝当世,无人可与匹敌。
    但他的亲戚朋友却不然……”
    尤一峰眉头一皱,道:“此计大卑鄙了。”
    凌九重微微一笑,道:“这话也不尽然,一来此计不见得比你们假冒公人之计卑鄙,二来大丈夫行事,岂能顾虑太多?”
    尤一峰不与他争辩,道:“然则你已知道他的亲戚朋友住在什么地方,以及那一个足以使他屈服的了?”
    凌九重道:“当然!而且马上就可以办到。”
    尤一峰道:“你先说,是什么人?”
    凌九重道:“是一个女孩子,姿容之美,天下无双。”
    尤一峰道:“比李仙子如何?”
    凌九重道:“不好比较,李仙子是绝代妖姬尤物;能使天下男人,委骨扬尘,甘心作她裙下不贰之臣。”
    尤一峰道:“这些倒说得不错,可见得你颇有眼光。”
    凌九重心中咒骂一声,付道:“什么颇有眼光?假如我不是穴道受制,哈!哈!你敢向我拍这等马屁么?”
    只听尤一峰又道:“然则那个女孩子又如何呢?”
    凌九重忙道:“她么?实在很难形容,总之任何人想加害她的话,除非是没有心肝之人,如若不然,只要看了她那纯真美丽的笑容,就下不得手。”
    尤一峰讶道:“有这么美丽?”
    凌九重道:“如若不信,一看便知。”
    尤一峰道:“在何处能看见?”
    凌九重道:“三两个时辰之内,包你看见,如若不然,本人甘愿受死。”
    尤一峰道:“你不甘愿便如何?还不是一个死字?”
    凌九重道:“话虽如此,但如若你想获得李玉尘,你最好接纳我的计策,包管成功,而我也可幸免一死。”
    尤一峰斜眼看他,道:“但你一旦恢复自由,首先就要向我报复,我才不上这个当。”
    凌九重道:“我一向言出必践,如是答应过永不向你寻仇,你就大可以放心。”
    尤一峰摇头道:“不行,你不是那种可以信任之人。”
    凌九重道:“称不多想一下,如果有我之助,你准可以得尝李玉尘的滋味。如其不然,便失去良机了。”
    尤一峰反问道:“老兄,性命要紧?抑是女人要紧?”
    凌九重道:“那得看什么情况,假如你已得到李玉尘眷爱,她叫你死,你也甘愿。”
    尤一峰现出一种心痒难熬之状,道:“唉!这话我不是第一次听说的了,试想她曲线如此丰满惹火,皮肤如此白嫩,媚眼朱唇,皆那般迷人。”
    凌九重忙道:“你老哥放心,我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要那个女孩子,决不与你相争。”
    尤一峰仰天大笑,道:“滑稽得很,这话我也对蓝俊说过,而他居然相信了。”
    凌九重忖道:“此人老练狡猾异常,须得使用出其不意之法,或可奏效。”
    当即高声道:“尤兄,可借你没有见过那个女孩子,不然的话,你肯不肯把她让给我,还是大大的疑问呢!”
    尤一峰定睛察看他的表情,似是想查明此言的真实性到了什么程度,他看了一会,居然表示同意。
    原来凌九重的确流露出一种渴慕追想,以及求之不得的那种深刻痛苦,这正是他目下的真实的心情。
    尤一峰道:“若是真的,也许咱们可以互不侵犯。”
    凌九重惊醒过来,道:一当然可以,你若然不加害于我,那就是对我有思了,我们同心合力地去对付杜希言。”
    这话非常具有说服力,尤一峰迟疑寻思,没有马上拒绝。
    凌九重眼看大有起色,可望妙计成功,不禁屏息忍气,等候他说出这一有关他生死的决定。
    尤—峰沉吟片刻,才道:“既是如此,你先告诉我,那女孩子叫什么名字?”
    凌九重道:“徐小双,是杜希言的爱人。”
    尤一峰道:“你打算如何下手,方能杀死杜希言?”
    凌九重道:“我可以把余小双抓到,并且利用她,留下种种线索,让杜希言追来,直到他陷入咱们罗网?”
    尤一峰道:“怎么的一个罗网?”
    凌九重道;’简单得很,咱们就用蓝俊的原意,略加变通就行啦!”
    尤一峰道:“你说得详细点好不好?”
    凌九重暗暗一运功,发觉禁制已经宽松得多,大概再过半个时辰,即可自解,但如何方能捱过半个时辰呢?
    他没有立刻回答,佯作寻思,眼珠转动。
    过了一阵,尤一峰蹲下来,问道:“想出办法了没有?”
    凌九重道:“办法是想好了,但细节甚费推敲。”
    他停歇一下,才又道:“你也知道,杜希言武功盖世,剑术无双,咱们两人一齐上,也未必行,所以非想出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不可。”
    尤一峰道:“证面与他为敌,我是不干的。”
    凌九重道:“当然,当然,连我也不肯干呀!”
    他又想了一阵,才道:“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设一计,务使咱们其中一人,能挨贴他身边,而他又不生疑防备。这时就有机会一刀杀死他了,对不对?”
    尤一峰道:“对是对了,但如何办得到?”
    凌九重道:“关键就在你身上,届时你万勿害怕,要把握时机。”
    尤一峰忖道:“他想杀死杜希言之心,倒是真确不假,但是我行险下手,这岂不是一石二鸟之计,可恶。”
    他面包一流,冷冷道:“凌九重,咱们说的都是废话,我想来想去,还是用我的计策好。”
    他提起刀,缓缓下落,最后刀锋已搁在凌九重的颈脖上。
    凌九重只感到刀上的寒气,森森刺骨,不禁暗叫一声:“今日我命休矣!”
    照他估计,现在距穴道解禁,已没有多久了,只要再东扯西拉上一会儿,即可恢复自由,逃过杀身之劫。
    但这个尤一峰已经发动,使凌九重不禁兴起“为山九例,功亏一贯”的懊恼和痛苦。
    他在这刀锋尚未切下的一刹那间,道:“其实我的计划,万元一失的。”
    尤一峰道:“那么你到阎王爷身边去当军师吧!”
    凌九重道:“尤一峰,你真笨透了,也不想想看,何以杜希言不取我性命之故。”
    尤一峰听了这话,实在觉得奇怪,禁不住问道:“他为何不取你性命?”
    凌九重道:“很简单,他不过是效法曹操,借刀杀人。”
    尤一峰哦了一声,凌九重已悄声道:“不信的话,你用心查听一下,他在左方不远的一株树后。”
    尤一峰不敢大意,当真侧耳查听。
    但他猛可醒觉,心想道:“即使当真有人躲在树后,也不易查听得出来。何况这人又是一流高手,更休想查得出来。”
    他的目光向凌九重望去,想从他面上的表情,探索出他的真正用意。
    凌九重轻轻道:“他还不止是一个人呢!”
    尤一峰看不出他的真正用意何在,当下哈哈笑道:“我可以不管他们,先宰了你再说,你可知道?”
    凌九重道:“知道……知道……但如果你向我下手,则不但得不到李玉尘,同时更须被他们所杀。因为……”
    尤一峰道:“胡说,他们怎会杀我?”
    凌九重道:“我正要提醒你,因为你如不加以布置,行家一望而知我是死在何等样人手中,便不难查出是你了,因为这几天,你曾在附近出没之故。”
    尤一峰晤了一声,果然有被说服的象征。
    凌九重暗暗大喜,忖道:“如果能再拖延一阵,我定可逃过杀身之祸,只要一会儿时间,穴道即可解禁了。”
    他连忙又道:“但你一动手布置,弄成好像是杜希言下手一般,他焉肯坐视不理?所以我说你这样做法,实是不智。”
    尤一峰道:“然则你有何建议?”
    凌九重道:“我有一法,那就是你装出无法向我下手之状,然后即管扬长而去,等一阵才回转来谈条件。”
    尤一峰疑道:“这样就行么?”
    凌九重道:“固然他已知道你是主谋之人,照理说杜希言只等你杀死我,便出手取你之命……”
    他歇停一下,又道:“然而他为人仁侠,若是见你不忍杀我,定觉得你是个心地不恶之人,因而放过了你。”
    尤一峰但觉他说得非常有理,不过一来杜希言等人,是否就在附近窥饲,尚未可知,二来他即使这样做了,又假定杜希言等真在附近,可是究竟此一计策行得通行不通呢?
    他是何等老练的江湖人物,自然不会这般容易上当。
    当下微微一笑,道:“你说得有理……”
    他缓缓收回形式奇特锋快的长刀,高声道:“凌九重,本人实在不愿随便杀人,你这等狠毒可恨之辈,自然会遭天谴,我今日权且饶你一命……”
    凌九重心中大大松一口气,忖道:“再等一会,我就能够恢复武功体力,那时节,你这小子,可有得瞧啊广
    他一面转念,一面极力提聚丹田那回其气。早先根本完全提聚不起,但如今却大不相同了。
    他体内这D真气,在丹田中直向上窜,开始之时,只冒窜起少许。数次之后,已大有进展。
    目下他只须猛可把穴道禁制冲破,立可恢复自由。
    尤一峰已站直身子,似是回身欲行。但目光突然掠过他的面上。这突如其来的一瞥,可就看出了蹊跷。
    他也是修习武功多年的人,是以一望之下,已看出凌九重正在行功运气,用意可想而知。
    这个龙虎刀派的高手嘿嘿冷笑一声,疾然俯身,出指连戳三下,把凌九重三处穴道禁住了。
    凌九重被这一下变化所震惊了,他原本只差那么一线的功夫,就可以得偿心愿,恢复自由。
    可是现在这一来,前功尽弃,一切努力皆成泡影。
    他难过痛苦的长叹一声,道:“好厉害,唉……”
    尤一峰游目四顾一阵,才低头望他道:“凌九重,试想我用心查听之下,仍然不可能察觉人迹,何况你穴道被禁制,耳目功夫大遭减弱,如何还比我高明?”
    凌九重道:“你是因此而晓得我另有用心的么?”
    尤一峰得意地笑道:“岂只如此?我还故意给你机会,然后在你不注意之时,察看出你正在行功运气。嘿!嘿……”
    凌九重道:“好吧!咱们谈谈条件如何?我保证必能杀死杜希言,也能使你得偿大愿,与李玉尘一同寻欢。”
    尤一峰道:“称这叫做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劝你还是先忧虑自己的性命吧!我的事,不敢劳你操心。”
    凌九重一听而知已经绝望了,今日非死在此人刀下不可,心中又是惊恐,又是忿恨不已。
    尤一峰“铬”一声掣出利刃,狂笑一声,道:“凌九重,你死在我刀下,已是无可改变之事了,哈……哈……”
    他的笑声中,流露出兴奋与畅快,任何人一听而知他对杀人之事,不但不感到恻然动心,反而是莫大的刺激。
    这种人最是可怕,因为他根本不具备合群的气质,而是以毁灭为乐,性格非常残忍无情。
    他挥动手中之刀,发出鸣鸣的劈风声,一面狂笑不已。
    这阵笑声回荡在这片野地里,可怕得很。
    突然间笑声更然中断,但见尤一峰目瞪口呆,一如夜行时蓦地遇上鬼物一般,整个人都得住了。
    原来他感到背后似乎有人,是什么人他也不晓得,反正有人就是了。
    他心念电转,忖道:“我要不要出其不意沉刀杀死凌九重才对付身后之人,这人是谁?
    可是杜希言?”
    他忽然听到自己的声音打破了沉寂,道:“当真是杜希言么?”
    背后传来文雅温和的声音道:“不错,正是区区。”
    尤一峰从声音中判断出距离甚近,伸手可及。假如不顾一切的落刀去杀凌九重,定必先死在对方掌下。
    因此他可不敢轻举妄动,道:“杜先生,请问你打算怎么对付在下?”
    杜希言道;‘哦先问你几句话再回答你不迟。”
    尤一峰忙道:“在下定当竭诚奉禀一切。”
    拉希言道:“李玉尘眼下在什么地方?”
    尤一峰道:“在下前天在庐州见过她,但她现下是不是还在那儿,便不得而知了。”
    杜希言道:“庐州什么地方?”
    尤一峰道:“在北门外的一座尼庵中,此庵相当有名,一提水月庵,人人皆知。”
    杜希言沉吟一下,才道:“那么她与该庵的尼姑,都是相熟的了?”
    尤一峰道:“何止相熟?简直就是她秘巢之一。”
    杜希言道;‘你如何晓得的?”
    尤一峰道;“在下受嘱到水月庵见她,但其时她还未到达,是以在下得以查深该庵,虽然在下不敢乱闯。”
    凌九重突然插口道:“胡说八道,你既不敢闯进去,又如何晓得秘密?”
    尤一峰道:“咱们常走江湖之入,岂须登堂入室,方知居住的是什么人?只要在附近看看,也就晓得啦!”
    他略一停顿,又道:“哦在庵前后查看,找到晾晒衣服的院子一瞧那些衣服,顿时知道庵中还有许多不是真正尼姑在居住,或者那些尼姑皆是假的。”
    杜希言道:“这话甚是;好,现在我告诉你,你将有什么遭遇。”
    尤一峰道:“社先生,你老是当代高人,望你手下超生,饶过在下这条蚁命。”
    直到这时,他还不曾回身,是以也无从看得见杜希言的神色。
    杜希言道:“我平生决不滥杀,所以不会向你下手,除非你迫我这样做。现在我将释放凌九重,你们来一场公平决斗,生死各凭天命。”
    凌九重嘿嘿冷笑,道:“好极了,我可答应体,杜希言,这厮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我仍与他公平搏斗,决不使用诡诈手段。”
    尤一峰倒抽一口冷气,道:“社先生,凌九重的武功,显然强我甚多,如是动手相拚,在下简直没有还手之力,岂有公平可言?”
    杜希言道:“你来以一敌一,便算得是公平决斗。”
    凌九重道:“咱们2咱们大家都一样,只有一双手,一条命。”
    尤一峰高声道:“凌九重,你这么说也行,假如咱们拚过之后,你亦与社先生斗上一场的话……你可敢么?”
    凌九重道:“我与他之事,用不着你管。”
    杜希言低头看着凌九重,道:“他说得有理,既然这是公平决斗,咱们也来一场,以定生死。”
    凌九重眼睛一瞪,道;“你明明赢过我,岂算公平?”
    尤一峰接上道:“那么咱们还不是一样么?”
    凌九重道:“我自姓凌,你自姓尤,如何可以混为一谈?”
    尤一峰道:“你这等强词夺理的话,难道社先生能听得入耳么?晤!晤!幸亏你不是皇帝,不然的话,凭你这等歪理,天下就决无有公正可言了。”
    凌九重道:“我如是皇帝老子,早就斩了你的首级啦!”
    尤一峰道:“越说越不讲理了,到底公平二字,是什么意思,恐怕你还不懂得。”
    凌九重发起少爷脾气,道:“放屁,你才不懂。”
    杜希言道:“尤一峰。你懂得公平的意义么?”
    尤一峰道:“当然懂啦……”但一时却说不下去,敢情这个名词虽然时时使用,然而一旦要解释出来,却不是那么简单。
    凌九重道:“说呀!你不是懂得的么?让我告诉你,你有一双手,我也有一双手,我有两脚,你也有的。咱们排斗之时,都使用兵器,这就叫做公平了。”
    杜希言道:“既是这么说,凌九重,我且问你,如若我给他用他自己的刀,你则改用五六十斤重的铁棍,你可还有把握取胜?”
    凌九重道:“把握是没有,但还可一拚。”
    杜希言道:“假如你用你的金笔,他改用铁棍,情况将会如何?”
    凌九重冷笑一声,道:“我要他十招之内,就血溅当场。”
    杜希言点点头,道;“那么你与他之间,显然大有分别了。”
    凌九重道:“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任何一对敌手,相拚之下,必有胜败,对也不对?”
    杜希言道:“对是对了,然而换作你与我,你心中就感到不公平,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他摆手作个阻止的姿势,又道:“你先别歪缠,我不相信以咱们三人的智慧,居然弄不明白公平这两个字的意义,对不对?”
    凌九重当真有歪理可作强辩,但杜希言一旦把目标转移,使问题变成三人共同亟待解决的,他就不敢胡乱缠夹了。
    他道:“公道自在人心,假如咱们都觉得对,那便是对了,如若不然,那就是不公道了,可是这样?”
    杜希言道:“也不尽然,有时候举世音错,只有那么一个人持相反意见,却是对了,这等例证,在各种学问中时时发生,我可以随口举出几十个例证。由此可知虽是多人以为对的,亦未必对。”
    尤一峰插口道:“胆大多数情形下,多人的意见,总是对的。”
    杜希言点头道:“不错,不错,尤其有一些事物,是多数人承认如此,举例说,咱们说这一棵叫做‘树’,它便是树。如果举世之人,都称这树为‘人’,则便只可称为人了。”
    凌九重咕喀道:“这等话说来则甚?如果你认为我与尤一峰须得公平决斗,就这么办便是了,何须多说?”
    杜希言道:“当然,当然,因为我此刻的力量比你们强,是以你们无可选择而且,若说公平,那却不见得……”
    他停歇一下,又遭:“须知我要你们拚斗,乃是寓有一种惩罚作用在内,对你凌九重并不例外,因此之故,必须你亦有失败之可能,才算公平,否则我简直是叫你杀他而已,何能惩罚于你?”
    凌九重这才明白他的深意,但转念一想,只要是叫他与尤一峰决斗的话,无论如何也不须害怕会失败。
    当下很沉得住气,只微微冷笑着。
    尤一峰道:“武功之道,须现天赋及环境而分出高下,如若资质佳,又得到名师指点,当然成就较高,此所以虽然彼此都是一个人,却大不相同,不能说这就是公平决斗。在下的意见是这样。”
    杜希言道:“有理……”他一直在深思冥想的状态中,这时忽然若有所悟,道:“对了,每一个人的四肢身体皆一样,亦用趁手兵器等等,这不叫做公乎,而是‘相等’而已,世上事物,并非相等就属公平,例如出身不同,这就已经有了不公平的因素了。”
    凌九重道:“这样说来,老天爷打根本上就不公平的厂每一个人,不论是智力或气力,都不相同呀!”
    杜希言道:“是的,既然咱们是万物之灵,具有智慧,那就得给每一个人以公平的竞争机会,尤其是生死交关之事,岂能不给弱方的机会?”
    凌九重道:“但世上没有这等可能呀!”
    杜希言道:“咱们活着一天,就得尽咱们之力。”
    凌九重道:“漂亮的话我也会说。”
    尤一峰高声道:“杜先生是真心真意的,我敢用颈上人头担保。”
    凌九重嘲声道:“你的人头根本就不保了。”
    杜希言道:“那也不见得,我刚才已声明过,你也须有失败可能才行。”
    凌九重道:“除非你亲自动手杀我,若然是他,哼!哼!配么?”
    尤一峰道:“杜先生,在下愿意洗面革心,从此力行侠义之事,只求你饶恕一命。”
    凌九重嘿嘿冷笑,道:“饶恕你?此人既能假仁义之名以害人,已经是坏得不能再坏的人了,如何还能改邪归正?”他深知自己的处境甚是尴尬,假如杜希言释放了尤一峰,必对自己大大不利。反之,如若让自己杀了尤一峰,则必可逃过大劫。
    因此他决不肯放松打击尤一峰的机会。
    尤一峰自然也晓得这等形势,当下道:“古语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在下自然也可以放下屠刀。”
    他一边偷看杜希言的面色,一边又道:“凌九重,你一时想杀了我,以便自己逃生,其所以根本不肯讲究公平与否的问题,可见得你为人卑鄙无耻之极。”
    凌九重大怒道:“别人骂我,犹有可说,你是什么东西?竟敢侮辱于我?”
    尤—峰道:“哦诚然比不上你的出身,武功也及不上你,但若论人格,却不比你为低。
    说到爱惜性命之情,目也不下于你。”
    凌九重态声道:“放屁,你简直是自寻死路。”
    尤一峰道:“那也不见得,如果杜先生认为你不比我高尚的话,他决计不会任你我逞凶的。”
    杜希言已寻思了许久,当下宣布道:“你们听着,坦白的说,你们都是该死之人,因此今日应当得到惩罚,但轻与重却看你们自己的能力来决定了。”这话一出,尤一峰大为失色,凌九重却极是欣喜。
    只听杜希言又道:“这办法是限定凌九重在多少招之内,定要赢得尤一峰。如果赢了,凌九重就可以无事。假使还未得手,我便废了他的武功。”
    凌尤二人俱为之色变,他们这刻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公平的办法,而且合乎武林的规矩。
    要知道武林中,往往以决斗方式,来求得一个争辩的结论。败的一方,便算是理屈,不能再辩。
    说到让招,也是司空见恨之事。不过通常都是出于自愿。例如一个颇有身份之人,自动说出让对手多少招。
    像这等场面,倒是少见的很。凌尤二人虽然心情紧张惊疑,但仍不作声,先听听多少招再说。
    杜希言道:“凌九重,刚才作自家说过十招之内,就可以杀死尤一峰,是也不是?”
    凌九重忙道:“但这话如何能够当真?”
    杜希言道:“如若当时尤一峰答应你的挑战,你难道马上改口不成?”
    凌九重道:“这个……这个……”
    杜希言:“用不着解释,我也明白,你是因为没有考虑到十招之后如果杀不死他会有什么后果的问题。”
    凌九重道:“正是如此。”
    杜希言道:“好,那么加你一倍之数如何?”
    尤一峰倒抽一口冷气,道:“二十招么?”
    杜希言道:“不错,二十招。”
    凌九重道:“二十招仍然太少了。”
    杜希言道:“你总不能要求稳作股算,是也不是?”
    他目光转到尤一峰面上,问道:“你怎么说?”
    尤一峰忖道:“二十把实已不算多了,但在这种情形之下,凌九重一定拚了命的硬攻,可也不易接得下来……”
    他勉强道:“一切谨遵杜先生之命就是。”
    凌九重也回头想道:“有二十招之多,我就算豁出了性命,也要杀死他,何况说不定我还可以趁机逃走呢!”
    当下也答应了,杜希言便出手解开尤一峰的穴道,由尤一峰再去解开凌九重的穴道禁制。
    这两人都不争急于动手,而是各自运功调息。
    过了老大一会工夫,凌九重首先跃起身,道:“尤一峰,你准备好了没有?”
    尤一峰闭目如故,凌九重又遭:“你就算设法拖延,也多活不了一会。如若真想活命,必须另想办法才行。”
    尤一峰睁开眼睛,道:“我虽有意死中求活,奈何力不从心。”
    杜希言但觉这两人丑态百出,全无半点光棍味道,心中甚是不屑不齿,是以懒得多看他们。
    假如他是个老练的江湖道,定然听得出这两人的对话,大有毛病。事实上凌九重正在巧妙地试探寻求同盟的可能。
    他们目下都处于同一绝境之中,除非另有法子挣脱出来,否则他们两人之中,必有一个牺牲。
    因此之故,假如他们联结起来以对抗杜希言,能够略占上风的话,他们自然乐意这样做。
    尤一峰的回答是暗示凭他们二人之力,只怕仍抵敌不住杜希言。
    凌九重道:“既然你自知要败,何不干脆割下人头?”
    尤一峰道:“世上有这等道理的么?”
    耳边忽听凌九重传声道:“听着,我掩护你,你可扑向左方第三株大树后,把那女孩子擒住。”
    尤一峰高声道:“好吧,我把人头割给你。”
    杜希言大为讶异,向他们望去。忽见尤一峰跃起来,而凌九重则向尤扑去,似是想截拿他。
    杜希言赶紧纵去,但凌九重恰好侧跃,拦住他前跃之势。不但如此,他的金笔竟冷不防攻到。
    凌九重的武功非同小可,迫得杜希言提气急退,避过这一笔的劲袭。
    那边厢尤一峰果然疾如闪电,直向第三株大树扑去。
    到了切近,目光闪处,果然觑见树后有个绝色少女。甚至连地面上震惊的表情,都瞧得一清二楚。
    尤一峰脚尖方一棵地,还未伸手攫拿那少女之时,猛觉一股强劲绝伦的风力卷到,挟着一声震耳大喝。
    他感到对方似是用一根径尺的大石条拦腰击来似的,这一惊非同小可,那敢抵挡,赶快旋了开去。
    “砰匐”大响一声,枝叶横飞,木屑满天乱溅。
    尤一峰转目看时,敢情是个比常人高出两头的巨大个子,拿着一根粗比海碗的坚木棍,枪击在树身上。
    以这巨人的神力,他如是横刀去架,定必虎口崩裂,长刀磕飞不可。
    那个巨人不问可知乃是张大鹏了,他护卫余小双之情极急,是以不顾己身安危,一击不中,又来一记。
    他伦动手中粗棍,当头砸落,力道之猛,少说也有数千斤。饶是武功再高之八,亦不敢硬架。
    尤一峰虽是赶紧闪开,但心头一定,因为这个巨人分明不懂武功,是以可用小巧手法对付他。
    张大鹏越打越有劲,手中粗很,舞动劲风震耳,连续向尤一峰迅猛扫砸。一连数把,把个尤一峰打得绕树而逃。
    这大个子打得正乐,突然尤一峰从根影中抢人来,身法轻灵迅捷如理猫一般,霎时已撞入他怀中。
    张大鹏正要丢棍用力,扼死这个家伙,谁知助下一麻,一口气岔住在胸臆间,顿时四肢无力,咕略跌倒。
    他那巨大的身躯,倒在地上时,声响甚大,尘土枯叶,也震得四下飞溅。
    尤一峰连看也没看一眼。宛如一缕轻烟般,迅即向已奔出两文外的余小双追去,一个起落,已追上了。
    杜希言和凌九重才斗七八招而且,他心中已知道对方联合起来以对付他的诡计,当然十分焦急。
    但这凌九重舍命缠斗,要杀死他,也不是举手之事。虽然目下他已占尽优势,但还差那么一点点……
    树林内传出尤一峰意满气扬的声音,他高声喊道:“凌公子,我已抓到这女孩子啦!”
    凌九重奋力抵住杜希言奇幻无比的一剑,厉声道:“你听见没有?”
    杜希言技鼠忌器,果然不能不刹住剑势。
    然而这两个人的狡猾、卑鄙、下流,实在令他非常痛恨。他也不是死板之人,一怒之下,也有了计策。
    他厉声道:“尤一峰,你如果不伤那姑娘,我就放过你,今日我只要杀死凌九重,于愿已足,你听见了没有?”
    他说话之时,手中的月魄剑光芒闪烁,指住凌九重,剑气弥漫,一片森寒,随时随地皆可发出。
    这一来迫得凌九重不敢逃走,尤其是他已这么说了。
    凌九重赶紧道:“尤兄,咱们有约在先,反正该女在手,杜希言不敢对付咱们。”
    尤一峰道:“这一点我清楚得很。”
    他狡猾无比,答话之中,对谁都没有应承。
    杜希言道:“尤一峰,你放心相信我,放了余姑娘,自己离开,不要管这儿之事。”
    凌九重接口道:“古人说唇亡齿寒,尤兄啊!要知咱们乃是犄角之势,缺一不可。将来咱们还须同心合力,对付杜希言的寻仇……”
    他巧妙地透露出杜希言回后还会寻仇报复这一点,使尤一峰不得不加以考虑,而不致于仅贪目前之利。
    他又深知如若直接说出此意,则杜希言可能干脆答应永不找他报复。那时候,尤一峰非靠向杜的一方不可了。
    尤一峰高声道:“凌公子,依你的看法,此女如何利用,方足以使咱们脱身?”
    凌九重道:“何止脱身,咱们还要藉她之力,拿下杜希言呢!”
    杜希言心中大为震惊,虽然他没有流露出来,然而诡谲多诈的凌九重,却能从他眸子中瞧出征兆。
    林内的尤一峰听了此一大胆恶计,顿时极感兴趣,高声道:“凌公子,这真是惊人之喜,你认为办得到么?”
    杜希言厉声道:“必要之时,拿你们两条性命,与她抵偿,算来也不亏本。”
    凌九重哈哈一笑,道:“这话说得色厉内在,适足以看出他的情虚心慌,尤兄,你认为兄弟这话对也不对?”
    尤一峰沉吟一下,才道:“不错,杜希言他已经骇怕了。”
    凌九重眼中登时射出狠毒疯狂般的光芒,厉声道:“既是如此,尤兄,我拼着自己先落得杀身之祸,也要依计行事了,你先肯定的答应一句。”
    此是极重要的步骤,尤一峰答覆之言.越是坚定的话.就越能掠夺杜希言的勇气和意志.以迫他屈服。
    尤一峰何等老练,当然十分明白此中深意,当下大声道:“好,凌公子,在下绝对听从吩咐,任何时机之际,只要你发出命令,在下就立即宰了这个女孩。”
    他的声音口气中,流露出横了心,豁出一切的凶横意味,这原是流氓本色,不足为怪。
    杜希言虽然不肯深信对方真能如此合作,例如他若能一举杀死凌九重,尤一峰未必敢向余小双下手。
    不过话说回来,大凡是在江湖上闯荡之人,总是多少有脾性意气的,万一尤一峰当真下手,岂不糟糕?
    凌九重长笑一声,道:“杜希言,你已把我欺负惨了,现在轮到我整你的时刻啦广他眼睛一瞪,狠狠道:“丢下手中之剑。”
    杜希言冷冷道:“你有何打算?”
    凌九重道:“那可说不定,等你丢剑之后,或者就此退走,也或者修理你一顿。”
    杜希言道:“你可别忘了,我与余小双姑娘,非亲非故,难道为了一点侠义之心,就肯束手就缚不成?”
    凌九重慢声道:“得啦!别人不知,我凌九重可知道。她心中日日夜夜只有一个你,哼!哼!是她亲口说的。”
    杜希言一拐,脑海中记起了那一夜,在她房间中的种种经过,虽然是那么短促见面,但此刻回想起来,印象却十分深刻难忘。尤其是她那一头乌黑柔软的秀发,披垂在雪白的枕上,构成一幅动人的画面。
    尽管如此,他仍不肯就此屈服,当下淡淡一笑,道:“我如果相信你这话,准得发疯。”
    凌九重厉声道:“丢剑。”
    杜希言也喝道:“听着,你们如若释放余姑娘,我让你们夹着尾巴滚蛋,三个月之内,虽是碰上厂也不向你们动手。”
    凌九重生怕尤一峰动摇,立即大声道:“放屁,你不会叫别人寻仇报复的么?尤尼,我数到三,你就立刻杀死余小双,决不宽贷。”
    尤一峰心想这话很对,杜希言自己不出手,但单单是彩霞府啦!武当派、少林派啦!就足够为他报仇I。
    当下轰然应赌,道:“好的,在下的刀已拦在她喉咙上了。”
    凌九重道:“杜希言,我现在开始,如果数到三字,余小双就立到香消玉殒。假如你及时弃剑,我就停止。”
    这刻已到了最后关头,不投降屈服,就须得马上动手,希望在十招八招之内,将凌九重杀死。
    这一刹那间,他心念电转,情感翻腾,佛家所谓弹指轮通,大概就是这般的可怕滋味了。
    他自知终究得向这两个恶魔投降,因为起码弃剑之举,可以暂时保存余小双的性命。
    至于结局如何,他既不能预算,也不敢预料。
    凌九重已厉声叫道:“—……
    凌九重的声音中,充满了恶毒和仇恨。
    杜希言墓地明白了,敢情他乃是非常的妒嫉,所以已失去理性。
    在这等情形下,他早先用尽心机,使他心神意志崩溃,而向自己完全屈服之举,等如暂失作用了。
    这刻凌九重从对方眼中,已深知他必将投降屈服,下一步,就是迫他束手就缚,最后,自然是杀死他。
    他内心中充满了极度的快慰兴奋,他甚至希望对方别屈服得太快,以便他可以多享受一会这种刺激。
    因此,他的余音拖得很长很长。
    接着,他用力吐出“二”字。
    就在他发出这个字音之时,但见杜希言身躯大大震动一下,仿佛是被一下惊雷震骇着似的。
    杜希言面色变化的十分剧烈,凌九重感到异常有趣。他预料在这余声之中,对方定必丢下手中之剑。
    谁知事情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杜希言手中之剑,虽然慢慢垂下,可是党还不丢弃,仍然握在掌中。
    凌九重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心中大是茫然。
    他怒视着对方,猛可一横心,喝道:“三!”那边厢尤一峰的声音轰地传来,道:“我杀死她啦!”
    凌九重业已提聚起全身功力,准备应付对方石破天惊的攻击。任何人含怒出手,定要威力倍增,杜希言更不会例外。
    可是杜希言静静的注视着他,眼中甚至流露出一种嘲弄的,不屑的神色。
    四下一片沉寂,生似只有这两个男子互视着,别无其他生物。
    凌九重被这种沉默寂静弄得心神不宁,尤其是对方这等态度,太过莫测高深,教他完全不知所措了。
    他的神经紧张得快要绷断,恨不得对方马上动手,纵是尸横就地,也觉得比现况为好。
    过了一阵,凌九重厉声道:“你看什么?动手呀!”
    杜希言点点头,道:“当然,当然,难道我会放过你么?”
    凌九重道:“那么作为何还不动手?”
    杜希言道:“我要细细看清楚你这个卑鄙的,自私的以及怯懦的人,你是武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凌九重明知对方骂的全是有根有据,假如反驳的话,让他—一举例出来,那是徒自取辱而已。
    因此,他强自忍住心中的难过,并且鼓足勇气,瞪视对方。
    杜希言冷冷道:“凌九重,我很想能在你身上,发现一点点美德,以便饶你一命。可是,我实在找不出来呢!”
    凌九重哼了一声,道:“你还肯放过我介
    杜希言道:“说不定,你也知道,我不是杀人的类型。在我手下……”
    凌九重道:“得啦,你从未杀过人么?”
    杜希言道:“杀是杀过,但咱们相识在前,总是感到难以下手。”
    凌九重道:“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废话?”
    杜希言道:“不见得,你要知道,我杀一个人,必须设法使自己深信必须如此,方可无疚于心。”
    凌九重道:“余小双之死,还不够么?”
    杜希言笑一笑,道:“她么?也许她未死呢!”
    凌九重斥道:“潮说。”
    随即厉声喝道:“尤尼,你听见了没有?”
    林内寂然无声,尤一峰没有回答。
    杜希言道:“你瞧,怎么样?”
    凌九重道:“他下手之后,自然要尽快逃走的。”
    杜希言道:“我可不认为如此,他只把余小双带走而已。”
    凌九重冷冷道:“若然如此,你就更不敢向我下手了,只因尤一峰已经逃走,他听到我已死的消息,定要把余小双处死,说不定来个充好后杀。”
    杜希言听到这等恶毒之言,心头火发,恨声道:“也许换了尤一峰是你,你便会这样做,是也不是?哈!哈!你真是最毒最恶之人。”
    他凌厉的瞪视着对方,又道:“哦告诉你,今日虽杀了你,但我对外时时传播你的行踪,必要时也冒充你,做出一些事情,尤一峰决计瞧不破此计。”
    凌九重被对方的气势慑迫之下,刚才那股“豁出去”的决心,已经大见消减。于是一些反驳斥骂之言.便说不出口。
    杜希言已感觉出彼此之间,气势的消长,当下步步进迫,厉声道:“凌九重,你这回死得甘心情愿了吧?”
    凌九重更为气馁,心神紊乱。
    杜希言宝剑一挥,光芒暴射,强烈耀目。那股森寒剑气,如长江大河般涌出,笼罩住对方的身形。
    凌九重手中的金笔只略略动一下,旋即垂下,显然已失去抗拒的斗志了。但见长剑件处.“当”的一声,金笔落地。
    杜希言左手指疾戳,点中他的穴道。
    凌九重翻身栽倒,发出“咕步”一声。
    但他神智未曾昏迷,尚自睁大双眼。只不过这刻他的眼光之中,再也找不到骄傲、诡邪和冷酷的意味。
    杜希言高声道:“散花,请出来吧!”
    凌九重心头大震,转眼望去。
    四下消静如故,那有人接口回答?
    杜希言又叫了声“散花”,接着就收起长剑,举步向树林走去。霎时已走到余小双适才隐匿之处。
    目光到处,只见一个人躺在地上,却是那尤一峰。此外,别无他人踪影。他检视之下,发觉尤一峰已经死亡。
    照这等情形看来,刚才用传声向他说话的女子,应该真是云散花。她说已制服了尤一峰,可以迫他说任何话,叫杜希言好好的戏弄凌九重一下。
    但为何目下云散花既失踪,余小双也没了踪影?
    他蓦然一惊,连忙转身绕到一棵树后,但见那儿也是空空的,连张大鹏这个巨人,亦不知去向。
    假如是云散花故弄玄虚,而由于她增长隐遁之术,所以这些人一齐失踪,并不希奇,也不须太过担心。
    问题是刚才那个传音的女子,究竟是不是云散花?假如是别人冒充,例如多妙仙子李玉尘。
    杜希言一想到李玉尘,顿时有心惊胆战之感,这个狐媚妖女的诡谲多计,以及手段之高明,实在甚是惊人。
    当他尚在查看之际,外面的草地上,已出现一个全身披着黑及绿两种混杂颜色衣服的女子,面部也用同样颜色的布蒙起来,只见袅娜的身材和长长的馆舍的黑发,散发出无限神秘的意味。
    这个绿衣女动作快极,一晃眼间,已到了凌九重身边,乌亮的眸子,从面幕上的两个小洞,透现出来。
    她低头俯视着凌九重,但那却是一种毫不怜悯,亦不同情的姿势,教人一望而知她不会是“朋友”。
    凌九重正要说话,那绿衣女突然弯腰伸手,点中他的穴道。
    这只是眨眼之事,及至杜希言回过头来,草地上已失去了凌九重的踪影。
    杜希言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除非马上就查出内幕,以及找回来余小双或凌九重,否则便等如全盘皆输了。
    这刻他深知债急不得,当下定睛查看凌九重躺过的地方,似是想从地面上找出一些线索来。
    他查看得很仔细,但事实上他全身的能力和感觉,已完全动员起来,正在查听四周的任何声息。
    杜希言暗中察听了一阵,突然发现一阵低低的吸气声息,极似是人类呼吸。不过这阵声音十分低微而模糊。
    因此,他无法判断距离,只能约莫晓得是在他斜右方的方向,此外,他估计自己收听呼吸的能力,由此而推测若然真是有人的话,定是在两丈以内。
    他迅快转眼四望,眼光决不在可疑的方向及地点停留,只迅速地镣扫过去,生像是毫无所觉一般。
    在他斜右方,丈许处已有树木和茂草。
    但巨大的古树,却还在两文以外。
    照理说,任何人隐身伺在身侧,必定拣在巨大的树干后面。况且一些茂草和小树丛,也不足以掩敝人体。
    因是之故,杜希言颇怀疑自己刚才的推测。
    他的目光作扇形来回扫视,仍然毫不停顿。
    若是常人,定要以为他毫无发现,但由于心中焦急张煌,所以一遍又一遍地胡乱扫视。
    其实这是两大‘视术’之一,这两种查看的方法,一是寻觅固定不动的目标,例如在山中,找寻藏在草木中的猎物,而该猎物如是藏着不动,便须以目光不断地扫掠,即能容易发现。
    另一法是寻觅会移动的目标,此法只须向可疑方向瞧看,目光不必转动,这时如有物体移动,虽然不是正在你目注之点,但仍然能马上察觉。
    上述的只是原则性的解释,其实此中尚有许多微妙讲究,以应付各式各样的环境,并须勤加练习,才有奇效。
    因此,大凡修练过“视术”之人,感应特别敏锐。有时一眼望去,能发现许多常人永难注意到的异常之处。
    杜希言在天罡堡中,得睹无数奇经秘典。
    他以过人的记忆力,通通记在脑中。
    自后就拣出认为有用的练习。
    这种“视术”,便是其中之一了。
    他扫视了一阵,可就发现距他只有文半的一处低矮树丛,颜色似乎与别处略略不同。
    事实上那儿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目光扫过这一处,在印象之中,似乎比较别处暗了一些而已。
    可是那儿明明是一堆树丛,不难一目了然,何以有人能在该处潜匿?
    杜希言心中冷笑一声,并且一点也不着急了。付道:“别人不明其中奥妙,一定十分困惑而垂头丧气的离开。但我却是晓得内幕的,她还想瞒过我?”
    转念忖道:“哦何不趁这绝妙机会,研究一下如何能更容易查看出她的隐遁之术的法子?”
    于是他四下走动,从各种角度向这处树丛加以观察,直到他感到满意,这才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他站了一阵,才高声道:“散花,你再不出来,我就永远不原谅你了。”
    他明知云散花决计不会被他唬得现身,是以话声歌后,没有一点回音,他也不觉得失望。
    这块草坪上,尚有几具尸体。杜希言举步过去,提起其中一具,先作出找寻堆放之处,然后行去。
    这具尸具的脚拖曳在地面,发出“喳喳”之声。
    眨眼间已接近那处小树丛。
    杜希言道:“我先以此人的脚拖过你身上,如还不出来,我就干脆丢在你身上。”
    他脚下不停的走去,那对死人的脚,霎时已拖到树丛上面。
    事实上当杜希言走到如此接近的距离,已瞧出有那么一团似是她蟋缩起的身躯,匿伏在树叶和山草之中。
    他心念一转,五指松处,那具尸首掉在树丛旁边。如果刚才云散花能看得见自己,则这刻她恰好是面对着这个死人,或者还是面对着面呢!
    杜希言故意咦一声,道:“奇怪,还未死吗?”一弯腰伸手,去拉那死人。而左手却借此掩护,无声无息的向另一边攫抓下去。
    他五指到处,碰到柔软的肉体时,立刻晓得那是她的颈背间多肉之处,登时发出内力,禁制她的脉穴。
    由于他是攫抓之势,是以把那团物事提起了少许,顿时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是个梳髻女郎。
    然而杜希言这时却大为震惊,敢情她身上有一股炙手热流,从他的指尖,一直传入他身上,甚是难受。
    他感到全身泛起乏力之感,当即马上改提起为按下,借自己身体的重量,以左手为支柱,压着她的颈背。
    这时她如果用力掀起,应当是轻而易举之事。因为杜希言完全是利用身体的天然重量,而没有丝毫武力在内。
    她固然这刻没有抗拒挣扎,而杜希言也因收回内力禁穴的功夫,便立即消失了烫热炙手之感了。
    半蹲半跪着的绿衣女道:“哎哟!你打算怎样我呢?”
    这口音分明是云散花,杜希言道:“你猜猜看。”
    心中付道:“她身上这一阵炙手热流,无疑是丹凤针的威力,这样说来,她有此宝在身,谁也奈何她不得了。”
    只听云散花道:“你不会伤害我吧?”
    杜希言强硬地道:“看你的态度而定。”
    云散花道:“余小双对你如此重要么?”
    杜希言道:“不完全是为她,你可别忘了,凌九重是我欲得之而甘心的人,而他现下却在你手中。”
    他心中完全不曾为余小双或凌九重而烦恼,这刻千思百念,都萦绕着一个问题:如何可把丹凤针弄回来?
    假如此宝仍然在她手中,她变成天下无人可以制服之八,以她奇异行径,实在不能想像这个后果。
    因此他一方面极力维持好像已把她制住的样子,一方面扯到凌九重身上,找寻话题,以便拖延时间,让他好趁机会想出一个方法。
    云散花似乎一点也不觉察他的计谋用心,也不晓得自己其实已可脱身,还以为他只是不想伤了自己,才收回内力。如若自己反抗时,他据有形势之利,自是可以在电光正义之间,早一步把她制住。
    因此她保持着那个姿势,道:“凌九重可以还给你,但余小双。”
    杜希言道:“你何以不好好的跟我商量?难道你与我竟变成了陌路之人.毫无交情可言么?”
    云散花一怔,道:“你似乎忽然变得多情起来才是真的。”
    杜希言道:“不,我岂能轻易忘了你。”
    这时他左手放松了一点,弯下身子,右手从她肋下穿过去,掩到她的胸前,把她抱住,顺势拉她起来。
    他们之间要不是有过一段情缘,则这等举动,自然是十分猥亵的非礼,因为他的手掌,已按住她胸前双丸。
    杜希言不但抚摸她的胸部,同时还放肆地探入衣服内。大有嫌那衣服相隔,不够味道之概。
    其实他只想借此动作,摸到丹凤针,就硬抢回来。
    云散花已闭起双眼,喃喃道:“啊!啊!社郎,别在这儿。”
    杜希言的手触摸及她滑腻温暖的皮肤,灵敏的指尖,也立刻摸到那丹凤付了,现在他只要硬抢,扯断了那条挂在颈上的细线就行啦!
    他的手指忽然放过丹凤针,没有硬扯,反而在她胸前丰满的部位,温柔地摩揉移动,久久还不停止。
    云散花整个人都软化在他怀中,娇躯不住的轻颤和扭动,显然杜希言的爱抚,已经使她发生反应了。
    杜希言此举好像很急色下流,但他内心中,并没有一点点色情意味,而是完全为取回“丹凤针”而已。
    原来当他正要着力之时,突然记起丹凤针上的细线,坚韧无比,若是强夺,那么结果不是她的颈子被勒断以致身首异处,那就是他的手必为丹凤外所伤,决计不会是那线中断。
    他以假装与她造爱的办法,打算弄回丹凤针,似乎不是侠义中人所屑为。但事实上唯有这个法子,才有机会把丹凤针从头部褪下来。
    因此他把云散花身于扭转,变成面面相对。然后四片嘴唇,便紧紧的凑贴在一起……
    这幅旖旎的景象继续了几分钟之久,杜希言才抬起头,端详她的面庞。但见她媚眼如丝,红晕染须,极是妩媚动人。
    如此尤物,任何人与她厮磨爱恋,不管是否出自真意,亦决不会有后悔之念。杜希言自也不会例外。
    他右手抄住她的腿弯,把她手抱起来,向树林中走去,一面轻轻道:“别的事情,等会再说。”
    云散花面庞贴在他胸膛上,口中低晤了一声。
    她已表示芳心默许,况且这又不是破题儿第一遭,所以用不着假惺惺的,来一幕假意挣扎推拒。
    杜希言抱住云散花,一步步的走去,眨眼已到了树林边缘,突然间一串银铃似的笑声,随风传来。
    杜云二人都吃一惊,转眼望去,但见一个高髻道装的美女,手持拂尘,从三丈外的一株古树后闪出。
    这个美女正是多妙仙姑李玉尘,她又意味深长的笑一声,道:“杜希言,我还以为你真是铁石心肠,不喜女色的英雄人物,谁知你的风流,比一些好色之徒还有过之。”
    杜希言这刻只好把云散花放下了,心中大恨这个妖姬的出现,以致把他的计划完全推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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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因爱成嫉复相争
    云散花整一下衣裳,掠掠双鬓,高声笑道:“李仙子,你是妒嫉小妹么?”
    李玉尘心中当然是妒忌,但却啐了一口,道:“谁希罕这小子。”
    云散花道:“算啦!你如不是妒火中烧,不能自制的话,怎会在这个当地现身出来,破坏了我们的好事呢?”
    李玉尘道:“我没有时间慢慢的等你们成就好事,才现身说话呀!”
    云散花道:“胡说,除了妒嫉之外,任何人都必定不作声,静静的作壁上观,你如何分辩也没有用处。”
    李玉尘道:“你硬栽我一个罪名,不知有什么存心?但我也懒得与你多说了。假如你能与杜希言暂时分开片刻的话,我想单独跟他讲几句话。”
    云散花目光在杜希言面上转一下,看见他露出困惑不解之色,便知道不会是关于什么情变的谈判。
    当下点点头,道:“我有何不放心的?”
    杜希言甚感兴趣,举步走过去,到了近前,李玉尘转入树后,一面招手,叫他跟过去……
    转到树后,李玉尘已倚着丈许外另一棵大树,含笑望着他。她虽然是脉脉无言,也没有暴露任何肉体,但却有一股使男子销魂荡魄的进力。
    杜希言在她面前数步之处,便站定脚步。相隔虽然不算太近,可是她身上的香气,一阵阵的送入他鼻中。
    李玉尘首先开口道:“杜希言,我一接到报告,得知你在这条路上出现,便马上兼程赶来,总算恰好赶上,亲睹你的另一副面目。”
    杜希言道:“你只有这几句话么?”
    李玉尘笑一笑,道:“我那一点不如她呢?”
    杜希言道:“我不打算跟你谈论这些废话,老实话,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斩钉截铁的声音,使对方面色大变。
    显然这话的内容,已大大的伤厂李玉尘的心了。
    杜希言毫无怜惜地又道:“而且我坦白的告诉你,我正想收拾你,我甚愿晓得你有什么法子可以脱身?”
    多妙仙姑李玉尘定一定神,才道:“你是我平生所见的最冷酷无情之人,我的心被你伤惨啦!”
    杜希言道:“这叫做咎由自取,别的人面对着你,心中纵有仇恨,但多半会被你的姿色所软化,以致说不出真话,但我却不然,因为我不愿讲假话,”
    他眼中射出凌厉之光,手中宝剑略略提起,变成一个极奇奥诡毒的招式,阵阵剑气,透射出去。
    李玉尘打个寒膘,连忙运动抗拒这森寒剑气,道:“杜希言,别迫我走投无路……”
    杜希言冷冷道:“你就算作困兽之斗,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李玉尘愤然道:“我李玉上横行天下多年,难道没有一点厉害手段么?哼!单凭美色,岂能活到今日?”
    杜希言道:“这话有理,那么你一定还有些恶毒手法未曾施展了,对也不对?”
    李玉尘神色略略缓和了一点,道:“不错,唉!刚才我已差点忍不住要不顾一切……”
    杜希言道:“以我所知,你的迷惑心神的含毒香气,以及武功上的诡毒手法,完全不能对我发生作用……”
    李玉尘道:“我不是跟你说这个来的。”
    杜希言自顾自说下去,道:“你的媚功,也不能在我身上奏效,我真想不透你还有什么办法?”
    李玉生道:“你本事再大,也不能识尽天下的各种奇怪手法呀!”
    杜希言淡淡一笑,道:“我与常人不同,因为我虽然少有江湖经验,但见闻通占今。这叫做‘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你可明白这个道理吧?”
    李玉尘道:“那只是纸上谈兵而已,当不得用。”
    杜希言道:“不对,一个人如能广知博闻,又能活用这些学问见识,定可比一般经验老到之人强胜得多……”
    他的目光在树立和地下巡视一编,然后又道:“以我的猜测,你目下只有一法,可以向我反击。”
    李玉尘顿时感到兴趣,问道:“什么法子?”
    杜希言道:“你唯有决心与我同归于尽,方能伤得了我,对不对?从这一点推论,就不难找出你的阴谋毒计了。”
    李玉尘道:“你聪明得很,可惜都是理论,实际上行不通的。”
    杜希言道:“我且推论给你听听,以目前咱们所处的环境,你既不能请雷公劈我,也不能用水陆三军之计,那么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使毒,二是用火。”
    李玉尘含着冷笑,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态度。
    然而在杜希言严密注视之下.已发现地脚尘微微颤动。这个极细微的动作,已透露出她内心的紧张不安了。
    杜希言淡淡一笑,又道:“使毒之道,你诚然可从成金钟处学到一些煞手,可是既然丹凤针可能在我身上,则使毒之道,便毫无把握了。”
    李玉尘道:“都是废话。”
    杜希言道:“忍耐点,我马上就讲完啦!第二个途径是火攻,根据以往你炸伤黄华的资料,可知你对此道甚是内行。因此,你但须设法引起一个大爆炸,即可把我和你一齐炸成飞灰了。”
    他含笑摇摇头,似是在惋惜她的计谋,如此容易就被看破了。
    李玉尘忽然变色,道:“就算你猜中了,你又如何?难道你有本事可免于难?”
    杜希言道:“我自然有幸免之法,但现在不告诉你,请问你是有话告诉我呢?抑是打算诱我出手,以便与我同归于尽?”
    李玉尘道:“什么同归于尽?第一点,你与云散花的丑态,很快就可以传出江湖,当然,如果你不想传播的话,也可以避免。”
    杜希言道:“等一等,我表示过我害怕这些流言么?”
    李玉尘道:“你是守正道,行侠义的君子,当然会害怕流言了,我告诉你,传出这些话的人,乃是当今武林中很有声望地位的人,也不止一个,有根有据,决计没有人不相信的。”
    杜希言道:“这样说来,你还有一些未露真面目的朋友了?这一点我倒是相信的,可是如果作遭了不测……”
    李玉尘道:“别想逞侥幸了,我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中。”
    杜希言迅即转头四望,但见四下林木森森,只有一处间隙可以望得出林外,但也只能望得见远处的山岭,他暗自忖道:“除非有人能在那么遥远的山上,看见此处,但这简直是不可能之事。因此,这些人必是躲在附近无疑。”可是能直接窥见这棵树下的地万,也只有寥寥四五处。杜希言细加视察之后,深信并无人迹。
    当下又忖道:“难道是她虚言恐吓不成?不,不,这个恫吓力量不强,只增加我的困扰而已,所以她无须制造这等小诡计。”
    只听李玉尘又道:“杜希言,我第二个保证,那就是有人质在手,这个人质是谁,你不妨大胆猜上一猜……”
    杜希言心头一震,正想寻思。
    李玉尘娇媚的声音传入耳中,道:“这是最古老但最有效的法子,战国之时,最是流行,你博通古今,当然不会不知道。”
    杜希言道:“究竟是谁?”
    李玉尘道:“你最关心之人。”
    杜希言道:“别胡扯,你想诈出我的真正心意么?”
    李玉尘道:“我用得着么?早就经过考验了呀!”
    杜希言无奈地垂下剑,道:“还是你亲口告诉我吧!”
    李玉尘道:“好,就是余小双。”
    杜希言身子一震,道:“怎会是她?”
    李玉尘道:“如果不是她,我何必避开了云散花?她自以为行事机密,嘿!嘿!其实都在我们的眼中……”
    杜希言道:“就算余小双在你手中吧,你打算怎样?”
    李玉尘笑道:“我不喜欢这种谈价钱的味道,我希望好像朋友一般,解决问题。”
    她已占了上风,顿时神态轻松得很。
    杜希言叹口气,道:“看来我永远得被女子所累了。”
    李玉尘道:“那也不见得,你以前是自讨苦吃而已……因为天下任何女人,都不能像我一般对你有大帮助。”
    换言之,她竟是怪杜希言没看上她。
    杜希言苦笑一下,道:“你的名声还能帮助我么?”
    李玉尘道:“任何人都能改邪归正的,对也不对?况且也只有我看得出徐怀有极艰巨难以达成的任务……”
    杜希言否认道:“没有,只是一点私事,如今我可轻而易举的解决。”
    李玉尘道:“不对,你身世神秘,气度高华,根据许公强夫妇所述,你入天罡堡之时,武功全无这等情况之下,你还敢孤身入探著名的鬼堡,可见得问题之严重了。”
    杜希言道:“连我自己也想不到会有这许多道理呢,这样说来,我须得弄出一段离奇身世,”方能使你满意啦!”
    李玉尘晒道:“说吧,你设法假造一段故事,但必须合情合理。这一来我也可以满意,不再盘洁。”
    杜希言耸耸肩,道:“李仙子,你可知我忽然泛起一个什么念头?”
    李玉尘道:“杀死我,是不是?”
    杜希言道:“不,我想削发出家,对于任何人与事,生生死死,都与我无干,自然我也不要管闲事了。”
    李玉尘道:“我一生研究人性,所以对这些话题特别有兴趣,你这一想法,已透露出体深心中想逃避的愿望了,此一秘密愿望,可不是现在才形成的,而是从前就种下的,那时你受过莫大的打击……”
    杜希言摇头道:“不对,小孩子之时就算有打击,与这等厌世思想何干?”
    李主尘郑重地道:“难怪你不懂了,这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俗世之人就算读书破万卷,亦不会懂得这门学问的。”
    杜希言道:“那么这门学问竟是你自己杜撰的么?”
    李玉尘道:“怎可说是杜撰?老实说,我也有师承源流。不过离精纯圆满之境尚远,因是之故,还待我细加研究,方能发扬光大……”
    她停歇一下,又适:“你所说的削发出家的逃避心理,决计不会凭空发生的,而是幼年之时,有过某种恐惧的经验,后来虽是忘记了,但那只是表面上忘记,其实还隐藏在意识不着的地方,直到徐晓得逃避的方法,又碰上难题之时,便不由自主地泛起逃避的念头了。”
    她解释得异常清晰明白,而且甚合道理,真是教人不得不信。
    杜希言征了一下,道:“因此,你断定我童年之时,曾经受过极大的打击了?”
    李玉尘妩媚地笑了笑,道:“是的,但目下你自己恐怕已忘记了,你也知道的,小孩子之时,有些事情现在看来是微不足道,但在当时,可能感到重大万分,举例说,现在的你,对糖果玩具看也不看一眼,可是小时候,有人抢去你的糖果玩具,你就有连命也给夺去之感。”
    杜希言呼一口气,同意道:“这话正是,其实我们长大了,不过是兴趣欲望转移了而已,事实上那‘占有’和‘患失’之心,一点没有减少。”
    李玉尘道:“对啊!假如你这刻只有十岁八岁,那么余小双对你来说,远不及一把糖果来得重要呢!”
    她一提到余小双,杜希言的心便为之一沉,禁不住道:“你到底有何打算?”
    李玉尘道:“好,我也不兜圈子啦!告诉你,我开出两个条件,任你选择。”
    杜希言苦笑一下,道:“干脆一个就够了,何须让我选择?”
    李玉尘没有接这个碴,运自道:“第一个条件,便是拿丹凤针来交换她。”
    杜希言道:“上次已曾证明我没有此宝呀?”
    李玉尘道:“别人相信你没有得到此宝,那是别人之事,与我无干。我个人是深信此宝必定在你手中的。”
    她挥挥手,阻止对方发言,接下去道:“无论如何,你还有另一个条件可以选择啊!这一宗是用你自己来换取余小双的安全。”
    杜希言不禁又泛起苦笑,道:“可是用我的性命?”
    李玉尘道:“别装傻了,我自然不会要一个死人做伴侣,如若不然,我何必单单选中了你。”
    杜希言感到自己好像是掉在糖浆中的苍蝇一般,已被这个当代妖姬网住,全然动弹不得。
    他念头电转,忖道:“你来我已可拿回丹凤针,但她这一出现,把我的计划弄坏了,现在教我那儿去弄一支丹凤针?可是如若不拿出丹凤针,难道就甘心做她裙下的面首么?”
    他不是不知道以对方的姿色才学,这世上不知多少人愿为“面首”而不可得,换言之,如果答应做她的伴侣,不但不是耻辱,反而是许多人羡慕的风流艳事,可是他岂能变成一个人的玩物?
    他沉吟忖想之时,眸中不觉透射出极烦恼的神色。
    李玉尘看在眼中,忽然摆摆手,跺脚道:“算啦!算啦!你就当我从没有说过这些话。”
    她忿然的口气,反而使杜希言觉得不好意思,知道已损伤了她的自尊心,他原不是性情冷酷之人,当厂冲口道:“我情愿选择第二个条件。”
    杜希言此人斯文儒雅,说话从来都含有诚恳的味道,因此他虽是冲口而言,也叫人觉得很真诚。
    李玉尘讶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杜希言道:“当然啦,我向来不说假话。”
    李玉尘深深叹一口气道:“这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答覆,而且干脆得很。”
    杜希言只淡淡一笑,李玉尘义道:“这样说来,那丹凤针真不在你手中了?”
    杜希言道:“是的,但即使在我手中,我还是一样。”
    李玉尘眼中透露出心中的激动,并且投入他的怀中,竟丝毫不加戒备。
    杜希言拥抱着这具武林人人垂涎的肉体,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不过转眼间,他已被她特殊的接吻技术所迷醉,没有工夫去涉想别的事情了。过了片刻,杜希言轻轻推开了李玉尘道:“别在这儿,云散花还在等着呢!”
    李玉尘眉宇间一片旖旎风情,轻轻道:“啊!我差点忘记她了,唉!你的定力真是使我心寒,从来没有人能把我推开的……”
    杜希言道:“余小双在哪里?”
    李玉尘道:“如果你信得过我,你就先去缠住云散花,等我放了余小双和那大个儿上路,再回来会体……”
    杜希言道:“她这样子上路,还是人安全。”
    李玉尘道:“有凌九重就可以了吧、
    杜希言初时眉头大皱,但问心一想,实在除了他之外,没有更适当的保护人选了,便只好点点头。
    他回身走出去,只见云散花独自倚树矗立,神态非常安静。
    她扬一场长吁人鬓的秀眉道:“李玉尘呢?”
    杜希言道:“不要管她,我忽然记起一事,特来问问你,那就是你离开天罡堡后,都到了些什么地方?”
    云散花道:“哦!是不是她造我的谣言?”
    杜希言道:“你肯不肯告诉我?”
    云散花皱起眉毛,凝视着他,现出一种古怪的神情,过了一阵。才道:“我一直没法找你,你可相信?”
    杜希言道:“相信与否是另一回事,只不知你何故苦苦找我?”
    他的真实用心是设法缠住云散花,所以扯个不停。
    云散花道:“我原以为我可以忘了你,因为在我心中,你已无神秘可言了,谁知恰恰相反,不论在白天或是睡梦中,我总忘不了你。”
    她怅然地叹息一声,又道:“其实呢,我何尝不知这是痴心梦想?但想不到的是我竟是这样失去了你。”
    杜希言听出话中含有深意,不禁一惊,正要询问,突然间一道人影从后面出现,掠过他身边,向云散花冲去。
    他才看清楚那人影是李玉尘时,两女已动上手,激烈凶险的拆T四五把,一时剑光交驰电掣,耀人眼目。
    杜希言晓得大有问题,急急上前,挥剑疾划,一招’乾坤初辟”剑上涌出如山内力,硬是把两女分开了。
    他沉声道:“李玉尘,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玉尘咬牙道:“这个贱人,她偷听了我们的对话。”
    云散花的表情与她恰好相反,眯起眼睛,笑盈盈的道:“偷听你们的对话?发生了什么事呀?”
    李玉尘忽然道:“你已把余小双等人藏在别处。”
    云散花道:“原来如此,难道我不能有先见之明,趁你们说话之时,把那些人挪挪地方么?从你这话推测,莫非你与杜希言谈妥了什么条件?”
    李玉尘终是心机过人的老江湖,这一瞬间,已恢复了冷静,当即展开反击,点头道:
    “你猜得不错,可是若然不是你为难杜希言,我也无隙可乘了,对也不对?”
    她故意拿这个口实,反击云散花,使杜希言记起了她的不好。
    杜希言情知二女互相中伤妒恨的心意,但这刻却将计就计,脸孔一拉,寒冷如冰,温声道:“散花,别的话以后再说,你先把余小双放开。”
    云散花正要开口,然而一看杜希言敢情是真恼了。
    心念一转,决定目下不可再与他顶撞作对。
    对杜希言颔首道:“你跟我来。”
    她当先走去,杜希言在后面跟随。
    入林文许,云散花停步回头道:“你跟来作甚?”
    这话是向李玉尘说的,杜希言生怕云散花借题变卦,便也立刻回头含怒地瞪视着李玉尘。
    李玉尘碰到他怒冲冲的眼光,不禁吃惊地停下脚步。
    因为她见识过杜希言的武功,如若翻脸动手,她定然非死即伤。
    云散花直到李玉尘退出林外,再又向前走。
    大约走了四十余步,已深入林内。只见云散花在一堆茂草前停下脚步,低头注视,一声不响。
    杜希言忽然泛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一幌身到了她旁边,伸手捏住她的手臂,内力从指尖涌出。
    云散花只觉胸口一热,血气上涌。全身经脉,皆在杜希言禁制之下,全然失去行动之力。
    她索性向后一靠,偎在杜希言身上。猛可又发现杜希言已收回内力,生像是她偎靠之举,已收到效果。
    她骇然忖道:“假如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对我没有情感可言,则我还可以与他撒赖,硬是来个不闻不问……。”
    其实她可完全弄错了,杜希言是被“丹凤针”的神奇力量,迫得他不能不赶快收回这一股内力。
    云散花又忖道:“看来他对我甚有情义,这便如何是好?”
    杜希言已道:“散花,余小双他们呢?”
    云散花道:“找不到了。”
    杜希言大为光火,怒道:“你怎么搅的?老是胡闹……。”
    云散花呻吟一声,道:“真的,她不见啦!”
    杜希言道:“这话怎说?”
    云散花道:“有人又趁机把她和凌九重一齐弄跑啦!”
    杜希言道:“你把她和凌九重放在一起?”
    云散花道:“是的,那大个儿在那一头。他太重了,所以没有搬过来。”
    杜希言道:“去瞧瞧,那大个儿还在不在?”
    云散花道:“不用瞧了,一定不在。”
    杜希言道:“响以见得呢?”
    云散花道:“能窥破我藏物之术的人,如何会遗漏了那大个儿?”
    杜希言道:“据李玉尘说,她还有同党,远远窥视我们的行动。想必是看见了你的举动,趁机把人弄走。”
    云散花摇摇头,道:“我早就想到这一点,所以我选了这么一处地方。你看,四方八面,皆是浓密大树,视线不能超过两文。而我又查看过左近没有人影。要知对方窥看我们,必是在山上,利用特制窥镜……”
    杜希言道:“我也阅看过有关‘窥镜’的记载,谁知你也懂得,这样说来,这个弄走亲凌二人的人,竟是破得你藏物之术的高手了?”
    云散花道:“错不了,这才糟糕呀!因为如果余凌二人,仍是落在李玉尘手中,还可找她讨,对不对?”
    杜希言推开了她,再下去查看地上。
    云散花从囊中取出一个小布囊,交给杜希言,道:“我们得分头搜查人”
    杜希言看着手中的小布囊讶道:“这是什么?”
    “这是一件特制的物事,用以留下线索,我好循此线索找到你,只因这座树林占地极大,极易走失。万一我发现什么,而又需你帮忙,就可以迅快找到你了。”
    本来杜希言不会答应让云散花走开自己身边的,因为目下可能还是她在闹鬼,其实余小双等仍在她手中。
    但她煞有介事的这么一下子,倒教他不能不信了。
    云散花又道:“你每隔数文,就把此囊捏一下,囊内自会沁出一点粉末,具有一种特殊的作用。旁人既看不见,也嗅不出,但我却能够……”
    杜希言道:“哪么咱们试验一下。”
    他为了证实她的诚意,非加以当场试验不可。
    当下把手放在背后,跃退寻丈,然后迅速的连跃数处,都只停留了一下,在其中一处,他依法捏一下布囊。
    由于手藏背后,加以有树木阻挡,她决计看不见。
    云散花迅快的循着他大约走过的路线奔走,一下子就指出他曾经捏过那个小布囊的地方。
    此举已足以证明她不是瞎扯,杜希言不得不信。
    只听云散花解释道:“这个小布囊内,装的是一种矿石粉末,一种动物的骨灰,以及一种植物的粉末,须有特殊设备,方能看得见这种无形的闪亮。而己还有一股特殊气味,与花草的气味甚为肖似,常人不能分辨出来。”
    她停了一下,接着又道:一我还是去瞧瞧那大个儿吧厂杜希言哈了一声,再蹲下来观察那草丛。
    云散花迅即奔去,转眼间传来声音,道:“希言,快来,他还在呢!”
    杜希言连忙奔去,只见云散花从草丛中拉出一个伟巨的大汉。并已连挥玉掌,在他身上拍了三记。
    张大鹏睁开双眼,一见社云两人,便露喜色,道:“胜先生,她是你的朋友么?”
    他自从被允一峰点穴后,一直昏睡至今,是以其间被人搬来拉去弄了多次,今尚不知。
    杜希言道:“你失去知觉以前,是什么情形?”
    张大鹏一说,杜希言马上放弃再向他查问。他认为目前时间至为匆促,定须立刻赶快追搜。
    于是他向云散花道:“我先向林内处搜索,你呢?”
    云散花道:“你去吧,我从另一方面着手,最低限度先弄清楚不是李玉尘干的才行。”
    杜希言向张大鹏道:“你且跟着云姑娘,她或许要你在什么地方等候,你就得听她的,知道么?”
    张大鹏心中其实一点儿也不知道,但只好点点头。
    云散花沉思地走出林外,只见李玉尘独个儿,在草地上踱来踱去,面上有一股焦急的神情。
    她一见云散花出来,便问道:“杜希言呢?”
    云散花道:“他正与余小双谈情说爱.我只好避开。”
    李玉尘美目一瞪,道:“胡说。”
    云散花心中一动,但故作淡然之色,道:“不信的话,你自己去瞧瞧。”
    李玉尘道:“快叫他来,我有要紧话对他说。”
    云散花心中哼了一声,付道:“这妖女可恶得很,如若不是她收起了余小双,焉能晓得杜希言不是与余小双在谈情?当然啦,她只能向杜希言敲诈,所以定要找他……”
    心念一转,便点点头,道:“好吧。”
    她回头望向张大鹏,先向他眨眨眼睛,然后说道:“你瞧瞧杜希言还在不在老地方?叫他来……”
    张大鹏虽是四肢发达无比,但头脑可不简单。
    第一宗他已感出云散花与李玉尘是敌对的。第二是云散花的眨眼,定是叫他别说出实情。
    虽然如此,他却不知道怎样做才好。
    因此,他没精打采地转身行去,心中十分怀疑这样做法,究竟对不对?即使是对的,但下一步又怎样呢?
    他才走了数步,耳边听到一阵清晰而细微的声音道:“张大鹏,你躲五村后,不必出来。”
    张大鹏这才放心奔去,隐没在树林暗影之中。
    云散花直等到张大鹏的影子不见之后,这才转过头去向李玉尘道:“你可知我道走这个大个子的缘故么?”
    李玉尘摇头道:“不知道。”
    云散花道:“因为我打算与你拚个生死……”
    话方出口,纤手已迅即举起,握住肩上的剑柄。登时涌出一阵森寒剑气,笼罩着对方。
    李玉尘微微动容,因为对方能发出如此强大凌厉的剑气,大是出乎她意料之外。而这场生死之斗,当然是十分凶险。
    云散花如果马上动手,她便只好不问情由,也施展出平生绝学,与她分个生死了,但对方却没有立即拔剑。
    李玉尘道:“可是为了杜希言的缘故?”
    云散花道:“不,是为百余小双之故,你大概不晓得,我与她感情甚好李玉尘道:“等一等,既然是为了她,你就更不该向我无礼。虽然我并不在乎与你拚个生死,但这是桥归桥,路归路的问题,我们一件件来……”
    云散花听出她活中有因,问道:“什么桥呀路呀的?”
    李玉尘道:“老实说,我有机会的话,也要杀死你。不过目下余小双的遭遇,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云散花道:“你如何知道她有了不寻常的遭遇?”
    李玉尘淡淡道:“别忘了我尚有耳目这回事,因此,我晓得是些什么人干的。”
    云散花道:“是什么人?”说时,握住剑柄的手,已经垂下。
    自然那一股侵人肌肤的森寒剑气,也同时消失了。
    李玉尘道:“叫杜希言来,我自会告诉他。”
    云散花道:“他不在。”
    李玉尘道:“那就拉倒。”
    她对余小双没有感情可言,因此,对于余小双的生死,自然全不放在心上,但云散花却不同了。
    她虽然也当真关心杜希言,可是目下杜希言是为了余小双面前往追查,假如劫走余小双的人马,另有阴谋毒计,则必须早点通知杜希言才行。在兵法上,这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因此她略一考虑,便道:“他的确已走开了。”
    李玉尘念头一转,微微动容,道:“他可是追查余小双的下落去了?”
    云散花道:“是的。”
    李玉尘道:“糟糕,但愿他别追上才好。”
    云散花道:“你敢是虚声恫吓?”
    其实她觉察到对方动容时,心中已知必无虚假了。
    李玉尘道:“你到底想不想帮忙他?如果想的话,快带我去找他,反正我与他纵然见面,对他和你都没有什么损失,对也不对?”
    云散花只好点点头,道:“这话倒是不错,走吧!”
    她们向林中夺去,云散花在前面,暗暗取出一块嵌镶在一根银管上的白水晶,不时把水晶凑到眼前,目光透过水晶,向地面查看。
    她的动作很快,水晶圆片随时可以藏在袖内,因此之故,在后面跟随的李玉尘,全然不能发觉。
    云散花的目光透过水晶片,可以看得见闪着萤光的粉末痕迹,这是她给杜希言留记号的特制药未,除非到必要时,她不会用嗅觉,因为嗅觉太不方便了。
    两女迅如燕子,无声无息地滑过树林。
    云散花还要往前走,李玉尘一把拉住了她,轻轻道:“等一下。”
    云散花道:“什么事?”
    李玉尘道:“瞧,前面地势崎岖起伏,乱岗处处,兼且草深林密,形势比之后面的树林险恶得太多了……”
    云散花讶道:“险恶又有何妨?”
    李玉尘道:“你如不听我劝告,你就自己去吧!”
    云散花皱起秀眉,道:“那么你可肯把隐情见告?不然的话,我独自前去,纵然找到了他,也无用处,你说是也不是?”
    李玉尘沉吟未语,心想:“若然把内幕告诉了她,等她找到杜希言,那时杜希言必定深感她的恩德而忘了她的坏处,我才不这么傻呢?”
    当下点头道:“走吧,我陪你便是。”
    她从云散花这等走法,已深知她必有识路跟踪之术,所以一点也不怀疑她会不会找到杜希言这一点。
    两女于是继续奔走,不久,已置身在幽暗阴森的环境中。
    越向前走,就越没有路,遍地尽是荆棘和浓密高茂的野草,头顶则是连绵密合的树叶,难透天光。
    她们的视线不能超过两丈,同时地面忽高忽低,有时深坑隐伏在草堆下面,一不小心,就得掉下去。
    这等地势,委实险恶异常,云散花若不是身怀异宝绝艺,真是再不敢往前走了,幸而那“丹凤针”百邪不侵,根本碰不到任何有毒蛇虫之物。
    李玉尘突然又拉住了她,轻轻道。“你现下有什么感觉?”
    云散花忖道:“在这等阴森险恶之地,她忽然有此一问,必定有特别的原因,我定须从实答覆于她,方可不误。”
    于是也低声道:“老实说,这四下气氛可怖,我竟有点畏怯起来。”
    李玉尘道:“你可曾独自经行过深山大泽?”
    云散花道:“当然有啦,但从无这等奇异感觉。”
    李玉尘道:“这就对了,我现下不得不告诉你啦!劫走余小双凌九重之人,是白骨教之人。”
    云散花面色微微一变,道:“真的么?”
    李玉尘道:“我何必骗你?”
    云散花道:“听说白骨教乃是当今之世,硕果仅存的邪教,这些妖人的行径,与常人完全不同……”
    李玉尘道:“不错,传闻他们都练得有妖术,诡异莫测,又个个狠毒冷酷无比,武林之人,碰上了他们在行事,总是避开,不敢招意。”
    云散花道:“既然如此,这白骨邪教应当很强大才对,何以很少看见或听说他们出现?”
    李玉尘道:“据我所知,这白骨邪教中人,都像幽灵一般,大白天罕得出现,即使出现,也不肯被人看见,好像有很多顾虑,同时他们出设的地方,总是人烟稀少,幽深险恶。
    有这许多限制,试想怎能轻易得见?又如何能发展得很强大?”
    云散花道:“原来如此,如果这些妖人们真有邪门技术,那就决不是人力所能抵敌的了,对也不对?”
    李玉尘道:“当然啦!如果被他们发现了,面面相对,我们休想逃出他们的魔掌,尤其可怕的是,这些妖入整人的法于多的是,简直叫你无法想像。所以即使是我们,亦必有终身之痛苦……”
    云散花审慎地问道:“你意思说我们身为女子,所以比较好些么?”
    李玉尘道:“正是,这些妖邪之八,几乎可以说‘除了好事之外,什么都做’。换句话说,他们单单干坏事,试想我们落在他们手中的话,还有什么下场?”
    她突然微笑一下,又道:“也许我可以自救,但你们包括凌九重余小双等,都决难幸免。”
    云散花想了一下,目下她可不急于追去了。
    她想:“她的意思可是表示她很不愿看见杜希言被害?”
    李玉尘注视着她的眼睛,似乎想看透地的心思,口中应道:“可惜,我不知何故老是惦记他,其实他与我根本一点事都没有,甚至只不过一共见了两次面而已。”
    云散花淡淡道:“这样说来,你已爱上他了。”
    李玉尘心中微微一惊,忖道:“我倒没想到过这个问题,我平生专门玩弄清感,从未真的动情,如果今日真的堕入情网之中,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只听云散花又道:“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于我没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们的共同目的,可说有志一同。”
    李玉尘道:“不错,杜希言已陷入危难之中,我愿尽力帮他逃过杀身之祸,你呢?你也爱上杜希言么?”
    她问出这句话,已不啻承认自己很爱杜希言了。
    云散花道:“我与他的关系,你自己观察吧!我们现在来谈正事了,在我而言,我有法子很快追查到杜希言下落,如果他还未出事我就可以警告他。至于李仙子你,不知道能提供些什么重要的力量?”
    换言之,她表示如果李玉尘只是跟着前去,而见到杜希言时,他不免会对她感激,徒然分去了功劳。
    所以她必须对此一事件有所提供,云散花方前带她前去,不然的活,便非得分手不可了。
    李玉尘自然一点即透,当下微微一笑,道:“你真是难斗得很呢!在年轻的一辈中,你与孙玉麟,俱属一流人物,可惜你爱错了人。”
    云散花道:“这话有趣得很,何以见得爱错了人?”
    李玉尘道:“如果你是与孙玉磷相好,在你们合作无间之下,必能在武林中创出一番事业,获得极大的成功。”
    云散花道:“那也不见得。”
    李玉尘道:“纵然不能获致极大的成功,但至少比起你与杜希言的没有结果,一定强胜百倍,对也不对?”
    云散花道:“也许你说得对,谢谢你提醒我。”
    南尘道:“不必谢我,因为我虽然提醒你,但于事无补,你可知道,情之一字,最为奇怪。任你是如何聪明之人,一旦堕入情网,你就无法自拔了。此是我观察世相多年,所得到的结论。”
    云散花笑一笑,道:“也许是吧!你还没有说到正题呢!”
    李玉尘道:“好,我告诉你,第一点,余、凌二人落在白骨教妖人手中的消息,是我的情报。第二点,对于白骨教妖人的行事及伎俩,你一点都不知道,就算你去告诉了杜希言,又有何用?他肯撒手不管余小双么?”
    云散花道:“你暗示你懂得不少白骨教内情,对不对?”
    李玉尘道:“对!放眼天下武林,能像我知道得这么多的人,只怕找不出三两个了。”
    云散花沉吟道:“这样说来,我非带你前往不可了。”
    李玉尘微笑道:“随便你,其实我不一定要靠你,不过为了避免误了时机,还是让你带着,便可迅快得多了。”
    云散花也报以一笑,道:“李仙子,等到你须要靠我的秘传手法以掩蔽身形时,才知道我对你是多么重要了。至于白骨教的伎俩,老实说,反而不算项重要之事。”
    李玉尘柔声道:“我们如果再争论下去,那就当真会失去时机了。”
    云散花道:“好,我们再往前走,不过请你把眼睛睁大些,因为杜希言已在此地发现了敌踪,留下警告记号。”
    李玉尘吃一惊,转眼四望,看了一阵,才道:“如果真有敌踪,那必定在前面那一片怪石掉莽的后面。”
    她当先窜出去,身子伏得极低,同时灵活地利用地形和树木,以掩蔽身形,转变了几个方向,才抵达目的地。
    云散花看了她的身法,心中大为惕凛,忖道:“她究竟是一代女魔头,经验丰富,功力高强。只这等蔽形藏踪的身法,便已经是第一流的了。”
    她也跟过去,但她的办法又不一样。
    敢情她移动得并不快,身上那件宽大的,可以连头罩住的黑衣,随着她双臂的撑起或垂低,发生光线折射作用,使颜色随时不断地发生变化。
    这么一来,她简直就与整个环境合为一体户
    要知云散花曾修习“东洋’奇术,最擅长隐遁之道,她目下这等手法,说来简单,其实不知要用多少心血,精修苦练,方能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
    她走到李玉尘身边时,见她动也不动,顿时晓得问题必定十分严重,不然的话,她刚才必会回头看看自己的。
    因此,她精乖地不作一声,只悄悄从缝隙中向前望去。
    目光到处,不觉吃了一惊。
    原来在这一片怪石律莽的那边,便是一片低洼潮湿的空地,大约有十余亩定长,空地尽处,便是一片平地涌起的石崖,颜色黝黑,似乎又脏又潮湿。
    石崖下建着一列七间屋子,但是门户向外,背靠崖石。
    这些屋子俱不相连,但形式大小都一样,大约可以间隔出四五个房间和一座大厅。外表上这些屋子都是暗青色或灰黑色,使人不禁泛起厌恶畏惧之感。
    在那一片空地上,错错落落有些黑色石头,以及一些矮而密的树丛。看来要无声无息的掩到屋宇那边,并不困难。
    李玉尘仍然凝神打量,云散花则查看附近三数文内的地面。
    两女静静的看了一阵,李玉尘伸手拍拍云散花,并且转过头来,双方的目光,至此方始相遇。
    李玉尘迅即以手指按唇,示意她勿作声。
    云散花点点头,同时用手势要她退回去。
    她们霎时间已回到早先那处树丛后面,李玉尘这才轻轻道:“还好,你没有作声。”
    云散花道:“我虽然不知道妖人们用的什么手法,但以我想来,我们在刚才那地方,危险得很,也许是陷讲呢!”
    李玉尘道:“对,那儿是陷阶,你如何得知的?”
    云散花道:“我看了四下形势,发现唯一窥望白骨教巢穴最佳的地方,就是那一处了,因此,白骨教的妖人们除非根本不管这等事,如果他们有许多隐秘,不许外人窥见的话,这一处地方,必有厉害的埋伏。”
    李玉尘道:“猜得好,声音就是他们的警报了,我们只要一开口,或者不留神弄出了声息,他们马上晓得。”
    云散花道:“只要我们一直没有声响,他们就很难发现我们了,是也不是?”
    李玉尘道:“那也不然,他们祭炼邪术妖法,有一种‘气机吸引’的诡奇邪法,换言之,那是一种‘感应’而已。”
    云散花道:“怎生感应法?”
    李玉尘道:“例如他们在门口设有禁制,假如有生人通过,他们马上就有了感应,晓得有生人侵入。”
    云散花一面寻思,一面说道:“这话有理,这和世间的磁能吸铁的道理相同,并非不能解释。”
    李玉尘道:“当然还有些不能解释的,例如他们念动咒语,能使人陷入昏迷,或者非常痛苦等。”
    云散花道:“以我想来,这些邪术,除一户心灵上的魔力运用之外.还有是借助某些特殊环境才行得通。”
    她略一停歇,又道:“如若不是,他们何须永远居住在这等潮湿阴森的地方?”
    李玉尘道:“现在不是谈论这等理论之时,你方才查看结果,杜希言进屋去了没有?”
    云散花道:“一定是到屋子里去了,但进了哪一间,须得到门口看看”
    李玉尘道:“好,我们马上去,也许目下所有的妖人,完全集中注意在余、凌二人身上,杜希言是趁这时机混入去,我们当然不可失去这机会。”
    她们离开了原处,这回在那片屏障间并不停留,一运奔太空地中,首先躲在一块形状奇怪的黑石后面。
    她们分开后,各从一边绕过去。但两人才绕出去,忽又一齐退回石后,互相以惊惧的目光对觑。
    云散花悄声道:“有个骷髅人向我瞧着,你呢?”
    李玉尘点点头道:“我也是,”
    她们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了。
    云散花道:“这样说来,石后竟然有两具骷髅人了?”
    李玉尘道:“说不定还有更多的呢!他们称为白骨教,自然有很多骷髅骨头。”
    她们对觑着,似乎心中都有话,而没有说出来。
    两女沉默了一会儿,李玉尘轻轻道:“你可是见到了奇异难信的景象?”
    云散花道:“正是,不瞒你说,那个骷髅人,虽然姿势僵直,全身皆是嶙嶙白骨,可是……他好像会动弹呢!”
    李玉尘道:“晤!我也有这个感觉,可是如果剩下一副骷髅,还会动弹的话,则必是妖法无疑了,何以迄今还不转过来对付我们?”
    云散花道:“我一点都不懂。”
    李玉尘道:“这有两个可能性,一是由于我们还未触动禁制,一是我们眼花,事实上他们不会动弹。”
    云散花抬头望望天空,但见一片及黯,连这天色也变得如此惨淡可怕,周围也笼罩着阴森的气氛。
    她轻轻道:“我们一定已触动禁制了。”
    李玉尘道:“何以见得呢?”
    云散花道:“早先我们动身追踪之时,你不会不记得,天色晴朗得很,阳光普照,然而这刻,你瞧……”
    李玉尘道:“假如已触动了禁制,妖人们决计不会迟迟不动手,依我看来,大概是陷入一种奇异的阵法之中。”
    她寻思一下,又道:“如果在阵法中,则我们看花了眼,便属于平常事了,这结论是我们尚未泄露踪迹。”
    云散花道:“我对奇门遁甲阵法之学,略有研究。如果你猜得不错我或者可以想想办法,查看通路。”
    她再次从石头边缘探首窥望,目眺到处,恰好又见到石后站着一具骷髅,浑身的白骨,发出惨淡的光芒。
    这其骷髅生似冲着她点点头,那条没有血肉的手臂,也似乎要伸出来,仿佛要将她拉过去。
    云散花咬咬牙,理都不理它,一逗向地面打量。
    但她老是觉得那骷髅真的要过来似的,这种心灵上的压力,使她没有法子不赶紧缩回五后。
    李玉尘等她喘息稍定,才道:“怎么样?”
    云散花道:“我已看出杜希言的去向,但那可怕的骷髅,使我没有法子定下心神仔细的查看,唉!真可怕。”
    李玉尘道:“让我也看看。”
    她只看了一下,迅即回到方后,声调中带出紧张,说道:“不得了,它已移近了不少。”
    云散花苦心大震,惊骇不已。要知这等超自然的物事,委实叫人害怕,因为这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缘故。
    假如她们不是此生已经过了无数大风大浪的人,这刻不骇得脚底抹油,逃之夭夭才奇怪呢!
    云散花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我们怎么办?”
    李玉尘忖想一下,打地上捡起一块比拳头略大的五块,先移身边缘处,然后扬手掷出,一面探头窥看。
    石头落地时,发出“啪”的一响。她的身子也随着这一下响声,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原来石头一落地,那具骷髅突然向发声之处跳去,这一跳大概有五六尺远,若果再跳一下,便可以抵达石落之处。
    李玉尘亲眼目睹,不禁骇得神魄飞散,身躯不宽大震了一下。
    云散花往另一边探首望去,只见刚才的那具骷髅已经不见影踪了。
    由此可见得这具骷髅真的会移动,若果这不是妖法,打死她也不肯相信的。
    两女凑在一起,面上均有畏惧之色。
    李玉尘道:“我回去啦!你呢?”
    云散花摇摇头,道:“我还是要去看个水落石出。”
    李玉尘道:“这些骷髅能跳跃,我亲眼所见,千真万确。我想我们如何能够与妖法对抗?还不是白白送死?”
    云散花道:“你走吧!我有我的打算。”
    李玉尘迟疑了一下,才叹口气道:“好,我也不走啦!”
    云散花道:“假如这些骷髅扑上来,我们逃走呢?抑或是出手拚一下?”
    李玉尘从怀中摸出三个小木匣,小得只如拇指那么大小,交给云散花,口气坚决地道:
    “用这百步神雷对付它们。你只要灵活地弹开匣盖,把区内的弹丸甩出去,碰到任何物事,或者落地,就会爆炸。”
    她停歇一下,又道:“小心一点,每匣只藏一枚,垫得非常密贴,所以不会在区中爆炸。据我所知,凡是邪法妖术,都怕火器。”
    云散花小心地藏起来,只取下一粒在左手中,右手则掣出参星剑,向对方点点头,当先行去。
    她们绕出石后,但见两具骷髅,大有向她们这边扑过来之势。
    李玉尘忽然灵机一动,迅即捡起一百,向两具髅后面寻文处的地面掷去。石头落地,发出响亮的声音。
    但见两具骷髅一齐向发声之处蹦跳而去,它们的姿态虽然僵硬之极,可是速度极快。
    李玉尘推推云散花,两人迅即奔去。
    她们还匆匆回头一瞥,但见那两具骷髅,已停止在石落之处。
    蓦然间天昏地暗,狂风呼啸,四周呈现出砂飞石走那等可怖的景象与声响。
    云散花涮地左跃数尺,李玉尘吃了一惊,连忙跟去。她知道在这等环境之中,只要略一离开,便找不到踪形,非分散了不可。
    云散化等她跃到身边,迅即把慧星剑插在地上,腾出一手,摸出一条小绳,一端系在腰带上,另一端交给李玉尘。
    此绳大约是丈许长,因此她在动作时可以不受拘束,而李玉尘则可根据此绳,得知她的所在。
    李玉尘见她如此,颇为感激,立刻低声道:“你记住,不可弄出声音,这些骷髅是靠声音行动的。”
    云散花恍然大悟,这时可不再出声回答了,迈步轻捷地行去。
    她忽而直行,忽而横跃。不久,已走出老远。
    现在狂风稍息,砂飞石走的声势也大大减弱了。然而代之而起的是阵阵阴风,以及瞅瞅鬼话。
    不但如此,她们在昏暗中,还可以偶而见到磷磷鬼火,发出绿荣荧的惨光,在四下浮动。
    她们虽然明知假的成份多,真的成份少,然而身处其境,仿佛真是进入了无边无际的鬼域中一般,实在无法不心惊胆战。
    云散花忽然蹲低身子,查看地面,同时用鼻子去嗅闻。
    李玉尘警戒着,一方面则极力使自己不要发抖。
    幸而云散花马上又恢复行动,她们有如行走在曲折京回的山径一般,几乎没有走过多于一丈的道路。
    这样子在昏昏暗暗之中,又走了老大一会工夫,如是直路,最少也超过了十里之遥了。
    云散花忽然停了下来,又跨了下去查看。
    她们这一停下来,顿时发觉阵阵阴风鬼晰之中,还夹杂有沙沙的声音,好像已被一大群人包围起来似的。
    但她们却没有法子看得清楚任何景象,生似已掉入无边的雾海中。
    李玉尘警戒之时,心头充满了恐怖。手中的“百步神雷”,已经准备好,随时随地可以发出。
    云散花站了起身,凑在她耳边轻轻道:“我迷路啦!”
    李玉尘吃了一惊,身躯不禁发起抖来,同时也感到云散花在打寒颤。
    前面一股阴风吹到,李玉尘但觉好像有鬼物补过来一般,连念头也来不及转,扬手就发出了神雷。
    一点蓝光,投入晦暗之中,修忽又失踪影。
    然而马上一声巨响,火光冲起。在这阴惨惨的气氛之中,这一声巨响和耀目的光芒,令人心胸大为宽舒。
    云散花一瞧敢情已距一间屋门只有五尺之遥,从敞开的门口看人去,可知是间隔为前后两间。
    外间陈设简单,正对面的壁下,摆着香案,供设神像,烟气兀自线绕。“百步神雷”爆炸之处,是在屋子斜右方两丈之处,一根三四尺直径,高约大许的石笋,口径炸去了半截,硝烟四射,砂石粉飞,这刻还有些从空中坠下,像下雨一般。
    在五笋附近,横七竖八倒着八九个骷髅,有的已经完全散碎,无复人形。但已可知道刚才阴风阵阵,鬼火飘浮之时,这些骷髅可能正在移动,窥同四周。
    云散花往前一掠,宛如飞燕船上了屋脊。
    李玉生则是先查看神雷爆炸之处,看了那等情状一顿时明白了一事。那就是这些骷髅必是藉阵法之助,隐去形踪。
    至于它们的移动,则是全靠声音指引,但这一枚“神需”,炸力极强,声音太响,并且又破去阵法,是以这些骷髅都倒了。
    这时她才向屋内望去,突然发觉有异,急忙横窜开会,躲在附近另一块怪石后面。
    身形才藏时,屋内果然奔出一个人,转眼四望。
    此人身穿八卦道施,但头发技垂,面色如腊,整副形状,有一种令人说不出的邪恶诡异的味道。
    他那对细小如鼠的眼睛,眼神却甚为充足,骨碌碌的转动查看。接着奔到被炸过的五笋边,小心地绕行视察。
    之后,他抬头四望,目光掠过屋顶,云散花明明在上面,但这刻一览无遗,不见她的影踪。
    这个妖人的目光转到李玉尘藏身的怪石那边,突然发出鸣鸣一般的笑声,李玉尘听了,但觉毛发欲竖。
    妖人笑过之后,才道:“原来是个婆娘,出来吧!本真人不一定会取你性命。”
    他一开口就说出对方是女性,又目注怪五那边,当然是察看出迹象,并非无的放矢虚声恫吓。
    李玉尘不知何故,突然感到非常柏,全身发抖。她的经验告诉她,如果还不现身,情势反而不利。
    当下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口中发出格格一阵娇笑之声,姗姗转出石外,拂尘轻摇,潇洒飘逸。
    她亦是一身道装,可是剪修适体,走动之时,则可以露出起伏的诱人曲线。同时唇红齿白,媚限生春,真是世上罕见的尤物。
    那妖人眼中一亮,不禁呆了一下。
    李玉尘笑道:“贫道多妙,道友的法号怎生称呼?”
    妖人嗯一声吞一口唾沫,道:“好极了,真是从头到脚,无处不妙。对了,我姓黎,名嗣延。”
    李玉尘抛一个媚眼,道:“原来是黎真人,久仰得很。这儿有数栋房舍之多,相信不止黎真人独自居住于此地吧?”
    黎嗣延道:“不止,不止,还有十几个人。”
    他眼睛一转,又道:“快到我屋里来,如果被别人看到,就须得把你送到我师叔那儿去了,快点。”
    他说着话,一边向屋子走去。
    李玉尘不知不觉跟他行去,到了屋门时方始醒悟,村道:“这厮诡谲得很,竟想用计诱我入屋。哼!哼!若论心机,你这土里土气的东西,岂能比得赢我?”
    再者云散花目下似乎脱身事外,变成她独自应付之势,这也是她感到大吃亏的,是以不愿轻易放过她。
    她在门口停住脚步,道:“哟!屋里供的是那一位祖师呀?”
    黎嗣延道:“这一位是羊角大仙。”
    李玉尘道:“那不成,我不能进这间屋子了。”
    黎嗣延讶道:“为什么?”
    李玉尘道:“我涂山胡氏有很多忌违的。”
    黎嗣延睁大双眼,上上下下打量她,然后惊讶地道:“涂山胡氏?那么你是狐仙了?”
    李玉尘道:“我虽然不是,但我们供的是涂山大仙。”
    黎嗣延透一口大气,道:“我还以为你是狐仙呢!”
    事实上李玉尘的狐媚魔力,全然不逊于真的狐仙了。黎嗣延并非感觉不出,是以大有惕凛之意。
    李玉尘轻轻道:“另外找个地方,好不好?”
    她的要求,实在令男人很难拒绝。
    黎嗣延口涎都快要流出来了,心中老是禁不住幻想到与她燕好缠绵时的景象,不由得心神皆醉。
    他点点头,道:“好,但你记住,你进入我白骨教重地,决计无法独自离开,非有人指引不可,所以你别用诡计。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他走出屋外,窜上屋顶。李玉堂也跟着上去,但见他一直走到屋顶与山崖石壁相接之处,伸手推去。
    石壁上立刻现出一道门户,李玉尘恍然忖道:“无怪云散花不见了,原来她循着杜希言留下的线索,找到秘门先进去了。”
    入了那道秘门,里面是一条宽大的通道,光线充足。
    李玉尘忽然泛起回到人间的感觉,敢情她一直都是处身于潮湿荒芜晦暗的地方,早先破阵之后,虽然见到晴朗天光,但四下环境仍然是那么使人厌烦生畏。而这条通道,却非常干净整洁,空气也很好。
    黎嗣延只走了四五步,回头望望李玉尘,突然停步,一面看她,一面说道:“奇怪,你比起在外面更漂亮了,这是什么缘故?”
    李玉尘甜甜一笑,道:“有些花要种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有些则须要大量的阳光。如果弄错地方,当然开得不鲜艳。反过来说,放对了地方,便更加鲜艳可爱了,假如我在陈设华丽的绣房中,有各种珠宝珍饰……”
    黎嗣延道:“那时你就更美丽动人了?对不对?”
    李玉尘道:“不错,你可要试试?”
    黎嗣延情不自禁的又吞一口唾沫,发出“嗯”的一声。显然他已想像到那旖旎风流的情景了。
    他鼠目连眨,似是考虑着问题。李玉尘以色相颠倒众生,阅人之多,已不可胜数。因此,她全然不把献出肉体之举,当作一回事。
    正因如此,她并不须假装与人敷衍。她简直是施展出抓媚之功,蛊惑之术,以引诱这个妖人入谷。
    她轻轻一笑,又道:“我知道你在教中地位有限,所以我不跟你讲究地方啦!只要我们有缘,将来体地位升高了,我们还不是可以找到好地方聚会么?”
    黎嗣延道:“老实说,我的房间也不算差的了,不过还有几间更好的。”
    李玉尘笑道:“左右不过华丽宽大一点罢了,还有什么了不起的?”
    黎嗣延道:“你猜错了,那三个房间,有最幽雅的庭院,各种花卉皆有,群芳竞艳。设备之豪华,自然不在话下,还有就是最精美的酒菜最悦目赏心的歌舞。”
    这番话连李玉尘也听得瞠目结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最幽雅的庭院,最豪华的陈设,都不奇怪。酒食之精,也可以办到。但歌舞却是令人不能相信的事了,是不是真人表演的呢?”
    黎嗣延道:“当然是人啦!否则有什么意思?”
    他向李玉尘露齿一笑,流露出一股邪气。李玉生差点就皱起眉头,但终于忍住,反而嫣然而笑。
    原来对方这一股邪气,表面上使李玉尘有厌畏的反应,但事实上却是对她媚功蛊术的一种反击。
    假如李玉尘忍不住皱眉,现出厌恶之色,则她刚才以姿色,以献媚等手段所产生之魅力,立刻自行破坏而消灭了。李玉尘乃是此道之中的绝顶人物,就在厌色欲现之际,蓦地警觉,连忙及时制止自己那样做。
    黎嗣延似乎没有用心与她真的斗法,伸手拍拍石壁,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喝了一声“疾”,墙上现出一道门户。
    他领先进去,笑道:“瞧,还可以吧?”
    李玉尘只跨入去一只脚,身子挨在门框边,游目打量,但见此房大掌勺有两丈长,丈半宽,除了极华丽舒适的家俱之外,墙壁间还悬挂着好些字画,琳琅满目,倒也不觉俗气。
    但最令她感到奇怪的,却是那边窗上有一个圆窗,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纱,可以看见外面明朗的天空。在这山崖千重岩石之内,居然可见天光,甚至还有树叶婆婆的景色,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之事。
    李玉尘但觉难以置信,不知不觉跨入房内,奔到窗边。目光到处,但见窗纱后一片光晕朦胧,不似是刚才见到的景色?
    她猛可回头,只见黎嗣延微微邪笑,同时又发现房门已经严密闭上了。此门一望而知难以击毁。
    李玉尘扬眸笑道:“真有趣,景色是画上去的,对不对?”
    黎嗣延道:“是的,近看只是各种色彩,可是远远观望之时,却宛如晴朗天空,甚是迫真。”
    李玉尘道:“妙得紧,谁能画这等奇妙图画呢?”
    黎嗣延道:“这个连我也不知道了。”
    李玉尘道:“那么这彩画后面是什么景象呢?”
    黎嗣延不禁露出惊讶之色,道:“你以为有什么景象?”
    李玉尘道:“大概是另一个房间,对不对?”
    黎嗣延讶道:“你怎生知道?”
    李玉尘道:“简单之至,我暗暗运真气吹了一下,画面竟会呈现少许波动,可知后面是空的,如果此画是嵌在石上,如何会有波动现象?”
    黎嗣延道:“喝!我几乎太小祝你啦!”
    李玉尘道:“这只是一点小经验而已,算不了什么大学问。”
    细延突然面孔一板,道:“多妙仙子,你既不是寻常修道之士,复又身怀绝技,武功过人。谅你也早已听过我白骨教之名了,对不对?”李玉尘道:“对呀!”
    黎嗣延继续扳起面孔,眼中射出残忍邪恶的光芒,又道:“既然你晓得本教的高名,居然尚敢前来,难道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举手示意,阻止对方回答或反问,接着道:“我先告诉你,在这个房间中,我占有绝对优势,举手之间,即可取你性命,把你化为一具惨白色的骷髅,同时你亦不敢先发制人,使用火器,因为此房四面皆是石壁,决炸不毁。但房中的人,包括你在内,俱难幸免,所以,劝你说出真话,我们或者尚可研究一下两全其美之计。”
    他闭口之后,点点头,示意由她开口。
    李玉尘笑得很媚,似乎一点也不曾被他吓倒,道:“唉!你别一本正经的审讯好不好?
    我当然是有极充份的理由,才会找上贵教的门。但如果你有了成见,我说也没用。”
    黎嗣延道:“好吧!李玉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敝教教主等着回音,如果你再拖延,我们也有法子叫你自动说出来的。”
    他一鼓掌,左边石壁间突然现出一道门户,走出两个人来。
    这两个人竟是一男一女,衣服华丽齐整,可是那两张面孔却足以吓死人。原来竟是骷髅骨,全无血肉。
    他们空洞凹陷的眼眶,似乎尚能视物,都向李玉尘瞧望,并且向她行来。幸而只走了两三步,就停住不动。
    李玉尘心中相当害怕,这等邪里邪气的手段,实在使人无法想像得到下一步又将会怎样进行。
    她如果不是宇内第一的狐媚高手,这刻面上一定留不作那种殊人的单公,黎嗣延道:“你看,他们的魂魄都被禁制在自己的骨骼中,永远无法投胎超生。假如你不听命合作的话……”
    李玉尘插口道:“我没有说过不听命呀?你把他们弄走好不好?求求你,真骇死人了。”
    黎嗣延拍一下掌,这两个穿着得齐齐整整的骷髅,居然躬身行利而退,动作只比活人稍微僵硬一点而已。
    李玉尘道:“你性子急得很,好,我赶快说吧!免得滋生误会。我的话须得先从天罡堡说起,你可知那一处地方么?”
    黎嗣延没有马上表示,略一迟疑,才点点头,道:“知道,那是著名的鬼堡。”
    李玉尘道:“那么最近天罡堡发生的事,责教当必也得到消息啦!”
    黎嗣延摇摇头,道:“没有。”
    李玉尘道:“这事说来话长,我只问你一句,丹凤针是什么物事,你可知道?”
    黎嗣延道:“知道。”
    李玉尘道:“我便是为了此宝,到贵教来的。”
    黎嗣延皱皱眉头,才道:“原来如此,此宝眼下在你手中么?”
    李玉尘道:“如果在我手中,贵教教主可肯相见?”
    黎嗣延道:“别岔开问题,本教教主岂是那么容易见得着的?”
    李玉尘道:“你不可以他请示么?”
    黎嗣延仰头寻思了一阵,才道:“如果你有诚意,真想谒见教主,我也不妨帮帮你的忙,但我有一个条件,不知你可肯答应?”
    李玉尘道:“什么条件?”
    黎嗣延道:“你我欢好一番,我自然事事依你。”
    他眼中射出淫欲之光,上下打量李玉尘的明体。
    李玉尘想了一下,突然仰天笑道:“原来这是贵教教主之意。”
    黎嗣延讶道:“你说什么?”
    李玉尘道:“我说你是奉命说话,并非真心想与我欢好。”
    黎嗣延道:“你对自己未免太没有信心了。似你这等美人儿,我能不动心么?”
    李玉尘道:“老实说,你所有的答话,完全是有人幕后指示,此所以你有时回答很简单,有时须得停歇一下,我可有猜错?”
    黎嗣延道:“那么你告诉我,教主何须要我先行与你欢好一番?”
    李玉尘道:“他怕我的百步神雷呀!如果我与你欢好,自然得脱光衣服,你们但须把衣服弄走,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黎嗣延正要反驳,突然一个沙哑而带着凶厉意味的声音传入房中,道:“李仙子的才智,真是高人一等,只不知有什么重要之事指教?”
    李玉尘道:“你是那一位呀?”
    那个凶厉的沙声说道:“贫道玄罗子。”
    李玉尘道:“我问的是你在白骨教中,身居何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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