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羽檄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
    阿烈道:
    “当然啦!我猜这一定是为了存心活捉之故,前门如果偶尔有朋友客人出入,便不好在屋内布置太多机关,所以乾脆用狠毒手法,封闭起来。亲朋到访时,只须通过外面的花圃,那一定不会太困难的。我是指奇门阵法而言,因为有毒花卉方面方面只须一点解药,就可以通过了。”
    欧阳菁道:“唉!你倒是想得很多,也很有道理。”
    阿烈道:
    “所以我们非得想法,从前门进去不可,但愿我到时能弄得开那扇大门。”
    欧阳菁笑道:“你先设法通得过花圃,再为大门伤脑筋不迟。”
    阿烈道:
    “那不难解决。反正咱们已破去一半威力,剩下只是阵法问题。假如我刚才所说的理论没错,则这座奇门阵法,应该不会太过深奥才对。”
    他们迅快回到前面,欧阳菁首先给他两粒药丸,塞在鼻孔中,然后教他抱着她,站在墙上,以便观察整座阵法的脉络门户。
    她看了一会,长长透一口气,说道:
    “你猜得一点不错,我们只要用条绳子作为工具,就可通行此阵了。”
    阿烈道:“我身上那有绳子?”
    欧阳菁道皱眉道:“那便如何是好?”
    阿烈道:“你要用绳子捆缚什么物事?或者可以找个代替之法。”
    欧阳菁道:
    “不捆缚什么,而是拖着此绳,入阵后万一迷失了,便可循绳往回走,出阵后重新计算过。”
    阿烈道:“若是如此,何不找些枯枝石头,没途做记号呢?”
    欧阳菁道:
    “你以为别人皆是傻子么?法子我也想得到。然而一旦迷失阵中,耳目尽失灵效,料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些记号有何用处?所以必须是绳子,用手牵引而出,方有脱身之望。”
    阿烈道:“原来如此,但那也不是没有法子解决的。”
    他随口道来,全然不加思索,可见得他才思敏捷之极。
    他接着道:
    “我从衣上撕一条布,抽出线楼,接将起来,要多长有多长。唯—缺点是容易扯断,切切不可使力。”
    欧阳菁虽是个女儿家,但一辈子也没碰过女红针线,是以想不到此法。当下甚感佩服,但口中仍然以不屑的口气道:“笨瓜,谁要用力使劲呢?”
    阿烈也不跟她多说,迳自从襟底撕下布条,迅快拆了许多股线。欧阳菁赶快打结连接起来。
    两人夹手夹脚,一下子就接了数丈长的一条细线。
    她道:“行了!先进去瞧瞧,如若不够,到时再接不迟。”
    阿烈把一端缚在树根,另—端已绕成球状,所以很方便,只须一味转动放长便是了。
    在欧阳菁指挥之下,奔入那片花圃锦簇的园圃中。假如她循大路一直走去、本是很简单之事,但由于这是一个奇门大阵,她非得左弯右绕不可。因此明明可以一步跨过,弄到结果,却得兜上老远。
    幸而越定越接近那青色石屋,因此阿烈不便多说,日光四闪,小心观察周围可有没有奇异的动静征兆。
    又走了一会,欧阳菁轻轻道:“糟了。”
    阿烈停住脚步,道“什么事?”
    欧阳菁道:“线用完啦?”
    阿烈松一口气,道:“再接长不就可以了么?
    欧阳菁道:“谁不知道?但还要接多长呢?”
    她话声之中,透出强烈的苦恼。
    阿烈惊讶地向前用力瞪视,促见只隔一排花畦,也不过是三四尺宽.便完全脱出这奇门大阵的范围了。
    因此他有两种想法,一是他目下所见,完全是幻象。二是这一排泥畦,虽然实实在在只有那么一点距离。
    但由于奇门阵法之故,已变成高沟深堑,不可飞越,如若存轻视之心,强行越过,将有非常之祸。
    这么一想,他委实不敢乱动。由于背负着人的缘故,接长那线的任务、便由欧阳菁自己动手了。
    她弄了一会,突然身子一震,道:“糟透了。”
    阿烈吃一惊,忙道:“又有什么事呢?”
    欧阳菁道:“那线头掉在地上啦!”
    阿烈听了,心神方始恢复安定,忖道:
    “她真是爱大惊小怪,线头掉了,捡起来不就行了?”
    但他终究没有笑她或是说她,只道:“让我找找看。”
    欧阳菁忙道:
    “小心,不可妄动。那线头不在手中,只要移动了一点点,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阿烈听她说得严重,不敢动弹。低头看时,只见那一截线头,就在三数尺外的地上。
    只须跨过一步,弯腰就可以拾起来。
    然而这也可能是为幻的景象,说不定真的线头其实就在脚下,但使人看起来却是在数尺远之处,只要移步去捡,立时陷入阵法禁制之中。
    阿烈道:“现在咱们怎么办?”
    欧阳菁苦恼地道:“我知道怎么办就好了。”
    阿烈道:
    “你也太不小心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会失手的,真是……唉!”
    欧阳菁嗔道:“我就是这么不小心的人,你为何不自己做?现在却来骂我?”
    阿烈不想吵嘴,只好忍气道:
    “我绝不是骂你,你别生气,回头我给你赔罪。”
    他低头一望,忽见那截线头,似乎移开了三四尺,心下大为惊讶,暗自忖道:
    “敢是被风吹的么?但分明没有风呀?那么一定是幻象了!幸好我没有鲁莽去拾,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欧阳菁在他耳边,呼吸之气喷得他耳根热呼呼的,她懊丧地道:
    “真气人,线头怎么掉落的呢?这一定是那阵法的力量使然。”
    阿烈道:“你不用自己自怨自艾了,那线如此细小,任何人都难免失手。”
    欧阳菁道:
    “别的人失手不出奇,但我却是受过训练的人,若在平时,绝对不会掉落的。唉!
    那时仿佛有人一抽那线,才滑出我手中。”
    阿烈连忙回头张望,可不知是不是疑心生暗鬼,仿佛见到花园外有人影一闪。
    他瞪眼茫然,忖道:“假如有人,也一定是躺伏在那矮墙之下。”
    旋又掠过一念,心中暗暗责怪自己道:
    “我还查看做什,明知眼前所见,是虚幻不实的景象。因此,就算看见有人,或是见到了奇形怪状的魔鬼,亦无须吃惊、简直无须浪费时间去看呢!”
    欧阳菁说道:
    “飞卿,你蹲低身子,伸手在两脚附近的地面摸一下,希望能摸到那截线头。”
    阿烈如言蹲低,此时她整个人伏在他背上,所以他不用抄紧她双腿,腾出的双手,开始在可及的地面,慢慢摸索起来。
    他虽是看见那截线头,就在数尺距离之外。却不去管它,小心的逐寸摸索地面。摸了已会。毫无所得,当下向欧阳菁道:“你没瞧得那截线头,对不对?”
    欧阳菁道:“那还用说么?假如我瞧得见。何须叫你摸索?”
    阿烈哑然失笑,但更加确确定自己所见,乃是幻象。因为相距如此之近,她居然瞧不见,可知这是奇门大阵的妙用,目的是引诱他移步过去捡拾,以使他们陷溺更深,无由自拔。
    他的目光茫然地透过了那畦花卉,落在那幢青色石屋上。虽然一切无殊于末入阵以前所见,可是阿烈深深相信,假如迳自越畦而过的话,必定陷入很奇怪的险境之中,例如地面有个大窟窿,使他们跌落去之后,爬不出来。
    忽见那扇漆黑的大门。开了一线,并且有人影闪出。
    阿烈心中忖道:
    “来了,奇门大阵的威力发挥啦!总得有点变化,才能使我们失陷更深而神智不清啊!”
    他一眼掠过,已看出这条人影,是个穿着青色衣裳的女子。她的行动飘忽迅快如鬼魅,望左边移去。
    阿烈虽曾盯着她的面貌,然而只见到青蒙蒙的一片,完全看不出眼耳口鼻,因而使他泛起朦胧不可捉摸之感。
    当她往右迅移之际,阿烈放弃了看她,却向相反的方向望去,心想”
    “这一边也应该出现一些奇怪的景象才是。”
    结果大门左边完全空寂如故,而那个青衣女郎,亦从右连绕近花圃中的他们,默然站在两三丈之外。
    阿烈的目光游扫过来,经过那青衣女郎之时,绝不停顿,好像没有看见她的存在一般。
    欧阳菁也转头四望,满面尽是迷茫苦恼之色,然后道:
    “你的头别转来转去好不好?”
    阿烈忖道:“是呀!明知一切景象尽皆不真,有何可看?”
    口中使应道:
    “这真是毫无意义的举动,对不对?我只是习惯地乱看一气而已!你可曾瞧见什么幻象没有?例如几十个没有头颈的人。”
    欧阳菁娇躯微微发拌显然害怕起来。但她却不知不觉的转头四望。然后把面庞埋在他项肩之间,道:“没有,我什么都看不见。”
    既然她没瞧见两三丈外的青衣女郎,则此女必是一个幻影无疑。
    他的目光再闪掠过那个青衣女郎,心中一边作此猜测,一面又发现那女郎乃是用一块薄薄的青纱,遮住了面庞。
    这也许是远远望去。使人感到她面貌朦胧不清之故了。他觉得很可笑,因为居然能够很合情合理的解释这个幻影没有眼耳口鼻的原因,而事实上她只是一个幻影。假如这青衣女郎突然变成青面撩牙,七窍流血。那时便又如何呢?岂不是万分可怕么?
    总之,他胡思乱想的结果。使他可也不敢再向那青衣女郎望去。同时双手仍然不停的摸索地面,切望赶快找到线头,然后沿线逃出这座奇门大阵。
    欧阳菁喃喃道:“如果只有我独自在此.一定会活活骇死了。”
    阿烈道:“想不到你胆子这么小,以后你对人可别那么凶才好。”
    欧阳菁叹一口气,道:
    “我本来也不想很凶的对人,尤其是你,但有时候又气不过。”
    阿烈道:
    “好啦!等听们能逃得出去。才讲座这些问题吧!我可不是故意气你,而是真真实实的没有一点惊惧、你说奇怪不奇怪?”
    他一面说,一面略略移转身子,以便双手可以摸到更远的范围。
    他的眼角仍然看得见附近那个青衣女郎,那青纱后面的容貌,他实在极渴想知道是什么样子。
    欧阳菁苦恼地叹一口气,道:
    “学到用日才方恨少,这话一点都不错。唉!我怎会迷失的呢?”
    阿烈道:“别害怕,这一点点地方,咱们爬也爬得出去。”
    这话说时,特意提高声音,但他无论如何,再不向那青衣女郎瞧看。
    原来他忽然发出奇想。暗念这个青衣女不管是幻影也好,真人也好,反正装作没有看见,等下去一定可以晓得究竟有何变化。
    如果万一是真人,则他装作没瞧见,自然是有利无害假如是幻影,自然以不看为妙,免得被她变化的形象所迷。
    此时,他还有一个发现.那就是那段线头,又开始缩退。这一回看得很清楚,却不是像早先那般只缩退数尺,而是一直移缩,霎时已失去影踪,一望而知有人在远处抽拉所致。
    他也不向外面张望,虽然早先曾经仿佛看到人影一闪。不久,眼角瞥见那青衣女郎身边,多出一个人。
    这一个的装束颜色与早先那个完全一模一样,他故意茫然四顾,目光来回两度掠过她们。
    表面上他似乎全然不见二女的存在,但事实上他仅匆匆扫瞥,已辨出两女的不同之处。
    第一个女郎的腕间,有一只金镯,身量也较为高些,第二个的秀发上,好像有有只玉簪。
    他轻而易举地把背上的少女,挪到前面,以两臂横抱着,心想:
    “假如有人袭击的话,我只须转身以背硬挡。如把她负在背上的话,则后面有人袭击,伤了欧阳菁,自己可能还不知道。”
    忽然听到那两个女郎窃窃低语,戴金镯的高个儿说道:
    “哟!这小子好大的气力。”
    戴玉簪的女子道:“那女孩子很瘦小,算不了什么,你就爱大惊小怪。”
    高个儿冷晒一声,道:
    “你才是有眼无珠呢!看他们的情形,好小伙子必是一直背负着她,走了不少路之后,至今他还不见有倦色,所以我才说他气力大。”
    阿烈听到此处,登时想到了两点,一是许多人在观察事物时,总是从极细微之处,看出很多道理,因此,防范之际,必须杜绝这些小的漏洞才行。其次是这两女多半不是幻影,而是活生生的人。
    可是他却没得到欧阳菁的任何示意,照理说她不应该没看见,更不会听不到她们的谈话才是。
    假如她居然看不见听不着,则这两个女郎,是真是幻。实是难以辨别了。
    纵然有这种奇怪的现象,可是阿烈仍然有一种感觉,认为她们是活生生之人而不是幻影。
    只听那个戴玉簪的青衣女笑道:
    “好吧!不管他气力多大,但既然闯到此地,早晚也变成了乙木宫的人了。”
    高的身量的女子道:
    “当然啦!据我所知,凡是到得此地之人,都没有一个能逃得掉的。我们且去看看那三个家伙,这边等一会再收拾不迟。”
    戴玉簪的女子道:
    “不大好吧?宫中恰是空虚无人之用,我们倒后面查看,却被他们掏跑了,怎么办呢?”
    另一女道:“笑话,我只担心那三人会逃掉,此处何须忧虑?”
    她们随即转身行去,隐没有黑门之内。
    阿烈立刻低声道:“欧阳姑娘,你现下看见什么景象?”
    欧阳菁道:“看见一转黑漆,难道你看得见么?”
    阿烈道:
    “对了,我以为怎么忽然撞入黑夜之中了,照你所说,凡是迷失在阵中之人,都是看不见任何物事的,对不对?”
    欧阳菁道:“废话,如果不是这样,又能看见什么?”
    阿烈道:
    “你别火气这么大行不行?我只想知道,会不会看见幻景异象而已。”
    欧阳菁道:
    “现在不会,等我们陷入死门之中,那就幻象纷呈,随心念而涌现。我们现在还能交谈,证明尚未陷入中枢死地。”
    阿烈道:“假如你所说的不错,那么我就要试上一试了。”
    欧阳菁讶道:“你试什么?”
    阿烈道:
    “我虽然听你之命,转来转去,但有一点我知之甚确的,那就是听们眼下正站在最内面的一小径上,只要跳过这一畦,就可以看见那黑木门下的台阶了。”
    欧阳菁一惊,道:
    “你晓得当真如此么?假如没有弄错,那你就跳过去试阿烈突然间涌身一跳,竟是全无阻拦地跃过了那一畦草地,安然站稳。
    怀中的欧阳菁身子一震,喜道:
    “哎!我们果然跳出阵法了,我又看得见啦!”
    阿烈道:
    “别作声,照理说我们应该逃走,可是假如此屋有人追赶,终究逃不掉,倒不如深入虎穴,探看此地有何秘密?”
    欧阳菁道:“你胆子忽然变得这么大,实在令我感到难以置信。”
    阿烈道:“这算得什么?”
    说时,大步拾阶而上。霎时到了门边,只见双扉未曾关紧,留有一条缝隙他从缝隙中望入去,但见里面便是一座高大的厅堂。不过当中还隔着一个天井,而天井过去,则有一扉高大宽阔的屏风隔住视线。
    他推门闪身而入,欧阳菁回望一眼,道:
    “唔!这不是好地方,我已嗅到了邪恶,诡异的气味了。”
    阿烈道:“那是香烛气味,莫非里面供着什么神灵么?”
    欧阳菁道:
    “是的,果然是香烛气味,但此屋非观非庙,如何会供奉神灵?”
    阿烈记起那两女所说的“乙木宫”一词,忖道:
    “虽然此屋外形不似寺庙,但既称为宫,想必是供奉什么神道的地方。”
    他一直走过天井,转入屏风,放眼一看,顿时呆住。
    原来眼前这一间相当宽敞的大厅堂,四壁都系持帷幔,彩霞绚烂,地上铺着青色的厚毡,屋顶有几盏玻璃大吊灯,闪映出霞光采气。单单是这一瞥之间,便足以令人目迷五色,但觉此地备极豪华之致。
    对面的墙上,有一道穹形壁龛,帐幕深垂。下面一张宽长的檀木供桌,放置着大小十余盆盛开的花,嫣红姹紫,灿烂夺目。
    阿烈趔趄不前,欧阳菁又道:
    “真是咄咄怪事,这是什么所在?单是这等阵设气派,世间已罕得见了。喂!过去看看壁龛内供的何神道?”
    阿烈道:“我也很想过去瞧瞧,但不敢鲁莽。”
    欧阳菁道:“那我很鲁莽,是不是?”
    阿烈道:
    “我没有这样说呀!你别误会,假如只有我独自一人我早就跑过去揭开帐幕,看个究竟了。”
    欧阳菁道:“哦!原来你是嫌我累资。”
    阿烈道:
    “别呕我行不行?现在我们身入险地,正是同身共济之时,如何还能拌嘴浪费时间?”
    欧阳菁哼了一声,道:
    “刚才我说已嗅到邪恶诡异的气味,你却说那不过是香烛的气味,但如今又说是身陷险地,这样说来、那竟木是香烛的气味了?”
    阿烈道:“算我错了,行不行?”
    欧阳菁道:“什么算不算的?你简直就是错了。”
    阿烈为之气结,道:“好,好,我错,我错!目下姑良又能何高见呢?”
    欧阳菁道:
    “第一要紧的是先看看供的是什么神道,这样我们才能据以推测此地的来历,阁下不反对我这个鄙见吧?’
    阿烈何曾不是这样想,但他一进来时,就首先想到如何方能不留下一点痕迹,免得这“乙木宫”之人,看出他们曾经到过此地;在她催促之下,灵机一动,迅即把她放下,自己脱鞋子,道:
    “有烦你拿着鞋子,我过去瞧瞧。”
    欧阳菁无可奈何,只好替他拿鞋,但见她皱起鼻,说一声“臭死了。”
    阿烈抱她走入堂内,脚下踩着厚软的青毡,觉得很舒服。
    他们一直走到供桌前,都平安无事。他改用一臂抱着欧阳菁,腾出一手。揭开帐幕。
    目光到处,但见这壁龛相当的深阔,上端有光线透入,故此相当明亮,龛内的神像,遂得以一目无遗。
    他们注目看时,都吃了一惊,连忙移开眼睛。
    欧阳菁啐了一声。道:“真无聊,这也算是神道么?”
    阿烈没有开口。目光忽又回到神像上去。但他立刻又吃了一惊。原来门外传来一声尖叫。
    那是女子的口音,他不必寻思。已直觉地知道必是那两个青衣女子,回到前面来时,发现阵内已杳无人迹,所以其中之一,失声尖叫。
    欧阳菁当然也听见了,道:“喂!外面有人。”
    阿烈道:“糟,咱们还未找到藏身之地。”
    欧阳菁道:“快躲入龛中。”
    她停顿一下,才又道:“真该死,我们还是躲到别处吧!”
    原来这座高大光这壁龛内,有两座神像,有如真人那么大小,乃是用白色的玉石雕琢成的。
    这两座白石人像,雕工精美,鬓发眉唇等处,皆曾点染颜色,黑发朱唇,双瞳漆亮,栩栩如生。
    使得他们吃惊欲避的原因,是这两尊白石人像,乃是一男一女,都赤裸着躯体,半搂半抱,做出极为淫亵的姿态。
    这等景象,落在年纪较大的者江湖眼中,不但不会吃惊,反而会注目欣赏,但这对年轻男女,终于纯洁心地,如何能当异性面前,多看这等淫亵的景象?所以他们一望之下,刚看出是怎么回事。已自心头鹿撞,连忙移目避开。
    因此之故,欧阳菁才会认为匿藏此处十分不妥,阿烈亦感到如是,应声道:
    “你说得是,我们到别处另找隐匿之所。”
    话声甫歇,外面那扇大门发出响声,阿烈回头一望,已知道没有机会选择了。因为他必须走出屏外,另觅通道,但这么一来,自然会被进来之人碰见了。
    他只好腰上一用劲,窜上供桌,随即跨入龛内,放下帐幕。还得赶快用手定住帐幕,不使摇晃。
    转瞬间已听到两女说话之声,其中一女道:
    “他们怎敢还往宫内闯呢?”
    另一女道:
    “别慌,我也认为他们不敢,但我们先来查看一下,假如地毡上有泥土灰尘,便不必往别处瞎找?。”
    她的同伴道:“地毡上片会留下尘土呢?”
    另一女道:
    “你真是太粗心大意了!这销魂殿内规定须得赤足,方许踏入。因此假如他们入殿,鞋底的尘土,定然会污了地毡,即使事先曾经跺脚抖落尘土,但我们小心点查看,总有些小污痕的。”
    她的同伴道:
    “这话甚是,好,我们小心点查看,假如此处不留任何痕迹,那么就可以肯定他们必是循原路逃回去了。”
    隔一会,其中一女道:“没有,半点尘土之迹都没有。”
    另一个也同意道:
    “不错,我们决点进去。唉!欢喜仙子保佑啊,切莫叫主上这刻驾到才好。”
    她的同伴也忧愁地叹口气,道:“只怕我们已没有时间可追了。”
    外面已没有声音,阿烈透一口大气,把帐子掀开一点,向外望去,但见已无人迹。
    当下低声道:“欧阳姑娘,我们走呢抑或是另觅藏身之处?”
    欧阳菁向那两座欢喜仙人望了一眼,白玉般的面庞上泛起了一抹羞红,那对大眼睛突然变得朦胧迷茫。
    她道:“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声音略显含糊不清。
    阿烈见了她这般情形,心神一荡。要知他已非复是无知童子,因此之故,绮念欲焰蓦地升起。
    他不自觉地双臂一紧,欧阳菁吃一惊,道:
    “哎,我都透不过气啦!”
    阿烈猛然警觉,忙忙努力收摄住心猿意马,沉思当前局势,片刻才道:
    “我们已不能逃出此地了,只好在这座屋子内另寻匿处,因为她们说此屋主人随时随地会回来,咱们出去的话,可能在路上碰上”
    他停了一停,又道:
    “这座青屋占地相当的广,早先我们查看过了。因此,定然还有许多可以藏匿之地。
    这一间销魂殿,我们实在不宜再躲下去。”
    欧阳菁道:“你准知还有更好的藏匿处么?”
    阿烈道:“总比这儿好啊!”
    他拔帐而出,跳落地上。
    欧阳菁在他怀中,偷偷向那兀自摇晃的青幔,投以一瞥。她虽然已看不见那两座欢喜仙人,但早先的一瞥,印象深刻之极好像还在她眼前浮现。
    他们向前走去,才走了五六步,阿烈突然停住脚步。原来一阵声浪,从屏风那边的大门口传来。
    他们一听而知乃是有好几个人进来,是以既有纷杏的脚步声,亦有交谈的声音。
    阿烈几乎呆了,旋即迅快转身,向壁龛奔去。好在这回是轻车熟路,毫无阻滞,转眼已入龛内。
    欧阳菁也伸出双手,帮忙使那青帐稳定。她一方面很紧张,另一方面又有一种神秘的喜悦,究竟是因何而会令她觉得喜悦,她自家也不知道。
    人语之声一直飘移入殿,只听一个中气充沛,语声铿锵而又威严的男子声音,以询问的口气道:“现下他们情况如何?”
    一个女子口音道:
    “虽然都被困住,但只有一个无力反抗,其余两人,犹有负隅顽抗的力量。”
    那男子哦了一声,道:“他们的来历,查出来没有?”
    女子应道:
    “一个是武当派的天风剑客程玄道,一个是鹰爪门的后辈,姓招名世隐,年纪很轻。
    另一个样子风度都十分平凡,还似是负有内伤,自称姓曾,却不知是何家派。”
    那男子冗声道:“汝等为何不严加诘问?此人可是唯一无力抗拒之人?”
    女子声音中有点惊恐,道:
    “是的,他负伤在身,已全无抗拒之力。贱妾等见他平凡而乏味,心中生厌,不知如何,竟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
    那男子沉吟一下,接着道:
    “若是如此,这人必是大大有名的鬼厌神憎曾老三了,如若是他,却也怪你不得。”
    此人一开口,就道出了曾老三的来历,纵是阿烈这等江湖阅历有限之人,也感觉此人的不同凡响。
    欧阳菁掐了他一下,表示她十分惊奇。
    阿烈心中震惊了一下,旋即考虑到处境的危险。因为这个男子的声调和判断,显然大是超凡绝俗,假如他们再走近来,揭开帐幕,自是不得了。
    他回顾室中,发觉那两尊人像之后,似是尚有地方,当下十分小心地移动,往石人后面转去。
    白石人像后面,比外面狭窄得多。他先把欧阳菁放下,自己也蹲低身子。由于那欢喜仙人乃是半躺半坐,底下高起一块,形如床榻。所以他们躲在后面,伏低身子,尚可隐匿一时。
    但是由于龛内光线充足,假如帐幕大开,对方所有的目光都投集龛中,便很容易发觉他们的头发或衣角等,从把他们抓出来
    因此,阿烈一直希望对方不要扯开帐幕,一方面又得把心用在聆听那些人的说话,是以无暇去看欢喜仙人的背后。
    欧阳菁大概是由于没有行动之力,所以不大操心于形势的安危。她目光落在这两尊欢喜仙人之上,只见雕工精美绝伦,肌肤竟也发出光润,宛如真的人体一般。至于猥亵的程度,比起前面自然略减。因为她只看见这两人裸体的背影而已。
    饶是如此,她亦为之春情荡漾,那颗心好像没有地方放似的。此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生的奇异感觉,在之前,她天真烂漫,虽然不是对男女之事全然无知,但心中全不涉想,亦从无春情摇荡之事发生过。
    她感到阿烈身上的热力,尤其是他几乎是压在她身上。这使她更涉遐思,红潮泛颊,呼吸也急促起来。
    阿烈只觉她的娇躯似是很灸热,但外面的谈话,把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去。如若不然,当他确知欧阳菁春情如火,也许他会不克自持。因而闹出什么乱子,这可是天晓得的事了。
    现在他仔细聆听外面的对话,那个男子推测出曾老三的话之后,便又道:
    “鹰爪门式微已久,目下的掌门人是招锦,年经老迈。功夫却相当高明。这个被困本宫中的招世隐,必是他的后辈,大概是他的儿子吧?”
    此时另一个男人声音应道:
    “教主说得不错,招世隐是招锦的第三个儿子。他的两上兄长已经去世,所以招世隐虽是行三,其实即是独子。鹰爪门只有四名弟子,皆是招锦昔年所收录的,但资质平常,无一足称。这四名弟子,多年来务农业卖,从未参与江湖纷争。”
    此人口齿清晰,提起鹰爪门之事,如数家珍,从口音上推测,乃是江南人氏,年纪约在四五旬之间。
    阿烈忖道:“此人一定与招家很熟的了。”
    那个被称为教主的男子说道:
    “那么招世隐的武功如何呢?相貌根骨如何?”
    那人应道:“招世隐内外兼修,武功极佳,乃是振与鹰爪门的人才。”
    此时另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口音道:
    “余泰老,你还没有说出招世隐的相貌根骨呢!”
    余泰老道:
    “我末见此子,不过以我想来,此子既蒙武当高人垂青,赐以内家心法,则他的根那以及人品,一定是上上之选无疑了。”
    阿烈讶然忖道:
    “原来他连招世隐也末见过,可知他与招家并非很熟……”
    教主的威严声音接上来,道:
    “泰乾兄,待会你负责审讯—下,假如程玄道、招世隐并非蓄意前来本宫探查。可即处死收埋,不留一点痕迹。”
    余泰乾道:“属下遵旨。”
    另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道:
    “泰老,可别忘记藏起卢出真面目才好。”
    余泰乾笑道:“大师别取笑了,兄弟岂会如此疏忽?”
    那娇滴滴的女子声音道:
    “管大师细心如发,有时不免近于罗嗦懦弱。”
    管大师大笑而不言,余泰乾开始玩笑地道:
    “啊!柳娘子定是骂他畏首畏尾,竟不敢向你献殷勤是不是?”
    柳娘子呸一声。道:
    “我稀罕他么?莫看他是有名的美男子,但我柳飘香可不是没见过世面之人。他算什么东西!”
    这话把教主也引得笑了,阿烈真想冒险爬出来,偷窥下这些人物,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念头方略过心头,帐帷已发出响声,眼前一亮,原来那两幅青幔已徐徐分开。
    阿烈连忙伏得低些,一面掐了欧阳菁一下,欧阳菁直到这刻,方从春心遐想之中蓦然警觉,
    他们都屏住呼吸,因为外面没有一点声息,使他们不明目下情势,到底是他们要瞻仰这欢喜仙人的猥亵姿势呢?抑是已发觉龛中有人,所以打开了帐幕。
    过了片刻,那教主的声音升起来,道:
    “咱们已参拜过仙人,照例尚有一些仪式,但现下须得处置入侵本宫之人,暂时把仪式压后。”
    余泰乾道:“教主的神机睿智,天下无双,此话必定含有深意。”
    柳飘香道:“教主,您可别卖关子,到底什么事?”
    教主徐徐道:
    “你得问问你的手下,他们大概还有一些有趣的故事,没有禀告。”
    柳飘香惊讶地啊了一声,道:
    “什么?这两个丫头如此大胆么?青囊,灵芝,过来说个清楚。”
    那两个青纱蒙面的女郎,都惊惧地颤抖,跌倒地上,高身量的名叫青囊,说道:
    “启禀娘子,婢子非是胆敢瞒你,而是未有机会说书。”
    灵芝也吃吃道:“婢子们岂敢如此大胆,隐瞒主上和娘子?”
    柳飘香不置可否,道:“你们先把事情说出。”
    青囊:
    “早先有一对年轻男女,被因于宫前迷魂大阵之内,我们因刚刚因住后面的三人,见们确已失去耳目之聪,迷于中阵,便先去看看后面的三人,谁知回转来时,已不见了这对男女。”
    柳飘香道:
    “那么你们虽然得见那对青年男女,但也没空追赶了,对也不对?”
    青囊道:“正是如此,求娘子担待奴婢等之罪。”
    柳飘香道:“我只怕担待不起。”
    她又盘诘她们,晓得阿烈和欧阳菁的衣服和面容等详情,然后冷笑一声,连连摇头,道:“你们贻误了军机,如果—早说出,定可轻易赶上,现在则不免多费手脚了。”
    灵芝和青囊露出惊饰之容,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有乞命之意。
    阿烈忖道:“难道这些人为了此等事,就要取她们性命不成?”
    大堂内一片沉默,人人都在等着聆听柳飘香将如何发落这两婢。
    阿烈感到最遗憾的是至今尚未得觑青囊,灵芝三人的真面目,他非常希望这二女之中,有一个是施展血羽檄奇功之人这样,他就可以事半功倍,查明了这个疑案。
    假如两女之中,有一个正是施展“血羽檄”的女人,由于她出手残忍,即使是被柳飘香当场处死,也是罪有应得,并不可怜。
    柳飘香的声音忽然升起。打破了这沉寂,她道:
    “本宫的规矩,你们想必都熟记于心,发生了这等情事,自应列为失职之罪,青囊,你向来能言善道,可把如何微治失职说出来给我听听。”
    青囊身子发抖,但又不敢不答,说道:
    “本宫主事之人,如此失职,便将处死!”
    阿烈心想:
    “好严的规矩!”忽觉欧阳菁拉他的手,用手指在他掌心写道:
    “就算是历代暴虐之君,亦不致于如此凶残。”
    阿烈回心一想,心中暗道:
    “是呀!失职也分为许多种,但无论如何,也用不着处死,可见得这乙木宫必是个极为邪恶残酷的组织。”
    柳飘香淡淡道:
    “很好,你们居然没有忘记,这等严刑峻法,你们既都知道,何以还敢怠忽?难道你们都不旧死?”
    青囊想是处此生死关头,不得不鼓足勇气辩罪,当下道:
    “启禀娘子,当时奴婢等实是细心查看过那双年轻男女,确定他们已陷入阵法威力之中,才敢离去的。”
    管大师突然插嘴道:
    “你们的意思可是说,那座阵法突然失去了效力?所以他们能得从容逃掉?”
    他声音中显得很不悦,阿烈一听而知这座阵法,必定是他所摆设。
    阿烈终是少年大胆之人,到了这刻,实在按捺不住窥看一下这些人的欲望,因此,他慢慢的抬起头,欧阳菁有一半身子被他压住,所以阿烈的动作,她立刻察觉了,这可把她骇得心胆皆裂,因为面对这些人,无疑皆是当世一流高手,稍有一点点响动,便能觉察。
    不仅是声响会惊动那些魔头们,甚至有时候眼珠子转动时的微弱反光,或者是一种异常的气氛,都足以使这些么头们觉察。
    此外,欧阳菁由于见闻广博得多,是以一听而知这些魔头们另有秘密,例如那“教主”派余泰乾去审讯天风剑客程玄道,那个管大师,便提醒余泰乾莫要露出真面目,加以欧阳菁这等世家出身,亦从未听说江湖上有这个乙木宫的教派。
    她隐约感到这些魔头们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名家高手,因此他们绝对不能泄露机密。
    既然有这等隐情秘密在内。假如被他们察觉神龛内有人,听去了许多秘密,则他们将会如何对付这对闯入禁地之人,不问可知了。
    欧阳菁虽然明知如此危险,但她却不敢出声警告阿烈,只能掐他的手示意。
    阿烈没有理会她,还是抬起头,从欢喜仙人的雕空透隙处,向外面望去,只见这座完全铺设着地毡的大殿中,靠神龛右方丈许处,设着六只太师椅,其间还有一只红木八仙桌。
    这六张太师椅排列得很古怪,一张靠桌边安放,背向神龛,坐有一个人,一只胳臂放在桌面上。
    另外五张椅子在对面六七尺远作一字排开,都向着神龛,由左边开始,一共坐着三人,所以尚有两张椅子是空着的。
    那两个犯罪待决的青囊灵芝二女,跪伏在左方数尺外的地上,看她们的姿势,大有恨不得能缩入地里似的。
    阿烈自然看不见背向自己的人的面貌,但看他的衣冠打扮,分明是个文士装束的中年人。
    至于面向神龛的三人,可看得很清楚,第一个就是柳飘香,但见她粉面朱唇,还有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妖媚艳丽之至,穿得得甚为华丽,面上的表情,虽不笑而似笑,分明是个淫娃荡妇。
    她年纪看来只有二十上下,但女人的年龄,谁也无法从外表上测度得出。
    在她左边的是个身披袈裟的大和尚,年在四五旬之间,长得又瘦又高,虽是坐着,比旁人高出不少。
    他颈上挂着一串念珠,色泽黑亮,不知是何质料。
    最末的一人是个年约五旬的老者,长着三绺黑鬓,衣着考究,像个大仁绅,右颊上有一果颗黑痣,长着两三根长长的黑毛。
    他的面貌没有特别之处,但却有一种气派,一望而知非是寻常之人,这人自然就是余泰乾了。
    阿烈看过这些人之后,目光转到那两个伏地的青衣女郎身上,付道:
    “想不到只出了一点点差错,她们的性命便不保了,这等生涯,说来着实的可怜。”
    柳飘香哈哈一笑,道:
    “管大师,你何必跟这些奴婢一般见识,这岂不是把她们想说的话都给堵住了么?”
    她说话时,阿烈便向她望去,目睹她那股撩人的狐媚荡态,不禁一怔神。
    管大师说道:“好,好,贫僧不开口就是。”
    这时跪在地上的两女之一,抬起头来,说道:
    “奴婢领受家法,虽死无怨,但不明白的是这一对男女,如何能在一刻之间,逃出了大阵?”
    柳飘香道:“会不会有人在阵外接应,指引他们脱身?”
    青囊:
    “不会,奴婢已经小心查过四下,并无其他党羽,才放心走开的。”
    柳飘香唔了一声,道:“这就奇了,你且把经过详情细说一次。”
    青囊立刻从头细说,阿烈因而才知道那三个被困人,其中招世隐是三日前已经闯到,失陷在石屋之内。
    天风剑客程玄道是两个时辰前来到遭困的,那鬼厌神憎曾老三,则是刚刚来到,紧接着那对青衣男女也就抵达,入了大阵。
    她特别强调道:
    “奴婢先把那女子手中的线扯脱,但又不立刻抽回,以便让他们看得见而拾起来,但那男子双手在地面乱摸,双眼虽然神光很足,却似是无法看得见。”
    阿烈忖道:
    “见你的鬼,我看得清清楚楚,但那时怕是引我入壳的幻景,所以就不伸手拾起。”
    青囊又道:
    “婢于以此法试了两次,第二次故意抽远一点儿,此外,灵芝也现身出去,走到那男子前面,但那男子的目光,从开始就不在她身上停留打量,简直是全然看不见之状。”
    柳飘香轻叱道:“你为何单说那男子?难道那女孩子已经死了不成?”
    青囊道:
    “那个女子目光昏暗,眼皮欲坠未坠,正是已被阵法所制之象,加上她一直由那男子背负或抱持,看来身上受伤,不能行动,但那男子健步如飞,双目一直湛湛然,所以我们才再三相试。”
    她把经过情形说完,柳飘香似是陷入了沉思之中,默默不语。
    过了一会,管大师却率先开口,道:
    “以贫僧所知,此阵虽然不算深奥,但也足以阻挡一流高手,若然那男子的同伴,已经受制,则他们亦不能例外。”
    柳飘香道:
    “那么一定有别的人在阵外接应,指引他们出去了?据我所知,此阵虽然发挥威力,阵中之人,尽管是如坠五里黑雾中,迷失了方向,亦看不见地面景象,但阵外之人,仍然能把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管大师道:
    “即使阵外之人看得清楚清楚,然而那人用何法指引?除了破阵出入之外,别无他途呀!”
    他停歇一下又道:
    “贫僧同时又想到,这对青年男女,既有一个受伤,又与曾老三先后脚来到,可能他们是一路的,他们的伤势,恐怕亦有关连。”
    余泰乾道:
    “不错,至于那天风剑客程玄道,想是与那招世隐有关,如此则他们四路人竟是分作两批的。”
    此一推论,阿烈第一个感到万分佩服,心想:
    “这些人是邪是正且不管它,单论才智,可真都是罕有的。”
    只听余泰乾接着又说道:
    “这四起人,既然是分为两批,便可以推测出一个很重要的形势,那便是招世隐和程玄道这一批,乃是有意前来本宫窥探的,后一批皆有伤者,可能是一逃一追,误闯此地。”
    这时那个教主才开口道:“泰乾兄的推论,精辟透澈,决无差错。”
    他大概是向管大师去,说道:“你可有什么高见?”
    管大师沉吟了一下,才道:
    “余泰老的推论果然很高妙,贫僧窃以为这两匹人马,不论是否有意,皆须诛杀灭口,其次,更须追究第一批有意窥探本官的,如何生出这等动机?循什么线索找上此地?”
    那教主脑袋直点动,柳飘香道:
    “审讯之事,无妨从容,第一要务却是如何捉回那对男女。”
    她转头向跪伏着的两女道:
    “你们即使没有时间追赶,但也应该搜查过本宫各处了吧?”
    青囊道:
    “奴婢等略略查过,首先查的是这销魂殿,经过严密的察看地面,并无丝毫尘土遗迹,这才放心往后面搜寻。”
    阿烈忖道:
    “听她的口气,好像全宫之中,以此殿最是重要,不知其故安在?”
    柳飘香冷冷道:“地上没有尘土,就担保一定没有进来过么?”
    青囊骇然一惊呐呐道:“奴婢那时是这样想的……”
    柳飘香哼了一声.道:“你查验的范围有多大?”
    青囊伸手指划道:“有这么大。”
    她面上颜色稍霁,道:
    “这还可以,要知来人可以飞力纵入,落脚于较内深处、假如你们没有查到,如今又被我们的鞋子弄污了地毡,便再也没法子推测他们曾否入过此殿了。”
    她不但推理之言使阿烈佩服,同时更提醒了他一点,那便是这些魔头,乃是视此殿为禁地,外人不许涉足,此殿之内,唯一之物就是龛内的“欢喜仙人”,阿烈心头一亮,晓得他们顾忌的,便是这对欢喜仙人的秘密,不得流传出去,只要没踏入过此殿。他们便放心不少。
    青囊突然怯怯道:“娘子,奴婢等请令追杀,希望以功赎罪。”
    柳飘香笑一声,道:
    “何须你们出马?本宫两位供奉已经封锁出入道路,还派高手展开追查行动,百里之内,悉皆澈查过,哼!哼!谅那对男女休想逃得出本宫的天罗地网。”
    她稍稍顿一下,又道:
    “本宫的规条中,严令各人一旦发现有警,首先要到边境关口处设立标专,用意便是在警讯,立时以阵法封锁通路,又人澈查百里方圆之内.以杜后患,这回可恰恰用上了,照时算计这对男女纵然脚程快得出了本宫边境,但仍然休想逃得过本宫百里方圆的澈查行动。”
    这等澈查百里范围的行动,固然教人心惊,但柳飘香越是吹嘘,阿烈就越是暗暗骄傲,因为他当时决定先躲入宫内,这个决定,实在高明之至。
    管大师缓缓道:
    “招世隐既然已被困了三日之久。照理说该已饿得发昏,离死不远才对,但据这二女所报告,似是此人尚有体力足以抵抗,如若当真尚有气力,定是带得有乾粮及止渴生津的灵药,方可维持体力至今,证实了这一点,即可肯定他是蓄意前来,又听到路上有‘迷林’的传说,准备万一迷路,亦有十天八天的时间,得以觅路。”
    余泰乾道:“大师法眼如电,洞瞩一切,佩服,佩服。”
    柳飘香道:
    “本宫以奇门阵法之力,使四面的树林,得到了迷林的传说,这真是绝好的掩护妙计使四周乡民,不敢擅入,我倒希望这一匝迷林,能困得住那双逃掉的男女,至于招世隐,我建议余老速速加以讯问,方定应付之计。”
    她向教主望去,但见他并无表示,因而余泰乾亦不敢离座而去。
    管大师道:“教主袖中别有妙计无疑了。”
    教主缓缓道:
    “先前我请泰乾兄出马,现大情势不同。还是由柳娘子以柔克刚较佳,须知那招世隐虽是阶下之囚,但他既敢孤身犯险,又带有乾粮,维持体力,可见得是智勇双全的硬汉,单单是‘硬汉’,那倒没有什么了不起,但硬而有智,就不是单以巧妙言语,或是毒刑威迫所能奏效,与其许徒费气力,不如用阴柔手段,一则可以早早套出真情,二则还可相劝录用此子,诸位供奉高见如何?”
    那三人一致叹服,龛内的阿烈,也不禁服气得五体投地,心想:
    “这个教主洞察别人心理,手段因人而施,怪不得这乙木宫能够屹立世间而不为人知了。”
    方转念间,教主又道:
    “柳娘子可设法把招世隐弄到此殿,我们在夹壁中观看,如有破绽,当即以暗号通知你,除了此事之外,你手下的二女,最好现在就发落。”
    柳飘香欠身道:“敝座遵命。”
    转过头去,望着二女,冷冷道:“你们抬起头来。”
    青囊、灵芝晓得这是她宣判的说话,骇得全身颤抖,吃力地抬起头。
    柳飘香道:“把面纱取下。”
    阿烈听得此言,精神一振,凝神望去。
    那两女取下面纱,立时露出张宜嗔宜喜的美丽面孔,虽然面型不同,但却有如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阿烈定睛看个清楚,但却无法辨认是否是那个发出“血羽檄”的妇人只听柳飘飘香冷冷道:
    “你们姿色甚佳,我向来至为重视你们,但今日既然犯规,须得判处死刑,真是使我十分惋惜。”
    青囊、灵芝二女不住地低叫一声“娘子开恩”,已没有第二句话可说了。
    柳飘香道:“此是本宫规矩,除非是教主下渝特赦,否则非死不可。”
    她说话之时,向二女打个眼色,二女得此示意,知道她故意给她们向教主求情的机会,岂敢错过,当下一齐膝行至教主卒前,连连叩头。
    阿烈眼见二女甚是美丽动人,如今处境如此危险可怜,心中大起怜惜之情,但他目下正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如何能出手帮助她们,想到了这一点,突然有所感触,忖道:
    “假如我现在已具有一身本领,眼见这等不平之事,自然可以拔刀而起,替人间的弱者打抱不平,扶危解困了。对,我须得从速学习武艺才行。”
    只听那教主说道:“在座诸位供奉,可有为她们讲情的没有?”
    那意思表示得很明白,假如无人为她们讲情,则必杀无赦,这么说来,如果有人讲情,便有生机了。
    阿烈一瞧那管大师和余泰乾的表情,都是那么冷淡,似乎全不关心,顿时大为失望,忖道:
    “他们出来讲讲情,又有什么损失不成?真是铁石心肠的魔鬼,竟忍任教这如花似玉的一对美人,变成刀下冤鬼。”
    柳飘香一击掌,登时进来一个侍婢装束的女子,亦是一身青衣,体态袅娜,她敛衽一礼,问道:“娘子有何吩咐?”
    柳飘香冷冷道:“吩咐刀斧手准备行刑。”
    那青衣女应了一声,转身而去,由于她面上亦有面纱,所以阿烈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从她的动作和声音上推想,她似是毫无免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
    阿烈心中一凉,忖道:
    “此宫之人,个个冷酷无情的行迳如魔鬼一般,假如这两女亦是如此之人,则也是死有余辜,我何必对他们同情呢?”
    想是这样想,但这怜惜同情之心,仍然不能自己。
    管大师的声音升起来,说道:
    “贫僧能力有限,是以只敢替其中一女向教主求情。”
    他竟是首先开口之人,教阿烈感到十分意外,因为他乃是出家之人,理应与此女没有瓜葛,以此宫的情形看来,必是十分淫乱的教派,所以余泰乾如果跟这些妇子有搭扯,不足为奇,也因此使阿烈认为如果有人开口求情,自应是余泰乾才对。
    教主说道:
    “大师客气了,以你的力量,纵是替两女求情,也是有余,不过既然大师决定如此,亦听尊便,请挑定其一,以便释放。”
    管大师目光向两女望去,迟疑不决,阿烈感到十分紧张,忖道:
    “唉!他不知挑选那一个?依我看来,这两女都很好。”
    管大师向灵芝一指。道:“就是她吧!”
    灵芝顿时泛起欢欣喜极的神情,而青囊则面如死灰,眼皮下垂,全身发抖,这等情状,表现在一个寻常人身上,尚可使人怜悯,何况是这么美丽的少女?
    阿烈见了青囊的惊怖之状,实在替她叫屈,因为她不但容貌不逊于灵芝,同时又能言善道,因此,阿烈差点顿足磋叹起来。
    灵芝向座间各人都叩过头,这才起身,走到管大师身后侍立。
    柳飘香道:“既然青囊被弃,敝座这就叫人进来,拉出去行刑。”
    话声甫停,青囊差点儿昏了过去。
    余泰乾突然道:
    “管大师罕得理人间事,今日居然挑起重担,兄弟如果不言不语,只怕被人见笑,因此在下胆敢向教主求情,赦了此女一命。”
    青囊闻得此言,登时精神一振,腰肢已经挺直不少。
    柳飘香笑道:
    “这才对呀!余兄与此女有过香火之缘,假如连你也舍得不管,则可见得此女一无是处了,这等无用之人,不如处死为妙,现在余兄既是容她活命,则必可见得她必有过人之处。”
    她公开谈及隐私之处,又加以评论,‘连阿烈听了也觉得不好意思。
    除此之外,阿烈还有别的想法,那就是从他们的口气中听来,似乎为两女求情之事,并不简单,所以刚才余管二人,不敢贸然开口,其实这也是可以理解之事,假如很简单的话,他们何须多所考虑,大凡是男人,总不会嫌美女太多的,除非是会有麻烦。
    其实,这些人之间,也隐约透露出虽是同一集团,却仍是勾心斗角。
    只听那教主说道:
    “很好,以往有过这种情形,本教主总是找出一个因难的任务,让讲情之人去做,但目下既然是二女失职,假如仍然是没法子的话,便等于把罪移到别人身上,似乎有欠公平,且失惩罚之旨。”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因此,我决定这回改个办法。”
    他又停一下,这样可真使人心痒难熬,不知他葫芦卖什么药?
    教主把别人的胃口吊足之后,才缓缓道:
    “本座将施展一种新奇手法,毁去两女之容,而且全身以及口鼻之气皆有恶臭,但两位供奉,须与她们同床共枕。”
    厅中之人,无不失色,柳飘香是为两个心腹手下而难过,管余二人的失色不必解说,青囊和灵芝则是感到这个惩罚太重了,简直是生不如死,是以悚然变色,当然她们不敢出言顶撞,因为如若无礼犯上的话,她们深知本宫毒刑的厉害,岂不是自挨苦头?
    柳飘香不得不承认道:
    “教主才智盖世,居然想出这等办法来,既不失公平,且也达到使讲情者受磨折的用意。”
    教主道:
    “我只说了已个梗慨,事实上一些细节,更足以使人感到惊奇呢,你们可用心听着,免得有误。”
    教主停口之时,阿烈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却想像得到他一定露出一个残忍和自满微笑。
    教主徐徐道:
    “本座这等毁容之艺旷古绝今,并非一上来就毁去了她们的容颜,而且只毁去一半,气息和身体上的臭气,也不太重,须得与男人交欢,以及被男人抱在怀里睡觉,才能日增其丑其臭。她定要达到某一标准,你们的任务才算达成,自然这也有个时限、不然的话,你们岂不是可以永远不跟她们睡觉了,这个限期最少也得七日以上,但究须多少时间方能功成,那得看你们的努力如何了,所以这期限可由你们自定,太短了会失败,太长了本座未必批准,你们想想看吧!”
    管余二人异口同声只要七日时间就够了,他们皆是极有决断之人,明知终须饱尝这等痛苦,倒不如尽快结束,宁可日夜加工而已。
    这真是一个极为损人的主意,青囊和灵芝二女,一想到容貌被毁,而又一身臭气,真恨不得当场一头撞死。
    那教主取出两粒丹药,着她们服下,又向她们面上各拍了一掌,转眼间这两女的鼻子完全扁塌下来,嘴唇变厚,顿时花容月貌,变成丑陋的女子,阿烈心中又怜又惊,忖道:
    “现在已经够难看的了,只不知到了完全毁容之后,又变成什么模样?唉!我若是两女之一,宁可自杀身死,也不愿活了下去。”
    只听教主高声说道:
    “两位供奉请注意一点,那就是她们必有自杀之心,假如你们不须作提防的话,后果由你们自行负责。”
    阿烈恨恨想道:
    “这个教主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真是太刁恶毒辣了,连人家寻死也不许。”
    但见管余二人一齐回手点去,把二女穴道点住,逐即传下命令两名壮汉奔了入来,把二女抱出去。
    柳飘香起身道:“敝座这就去把招世隐弄到这儿来。”
    忽然一个青衣大汉进来,躬身行礼,大声道:
    “启禀教主,至今尚未搜到逃人的下落,也没有一点线索。”
    管大师瞿然道:“会不会是躲在本宫之内?”
    那青衣大汉道:“本宫各处已详细查过。”
    余泰乾道:“那就是说只有这销魂殿末查过了。”
    柳飘香道:
    ‘他们既是一男一女,不入此殿则已,如入此殿,必定到欢喜仙人,据我所知,还没有人能过得这一关的,假如他们在此殿交欢,咱们胚能不觉察吗?”
    余泰乾道:
    “兄弟也知道这一点,但事实上他们已失踪影,难道会插翅飞掉不成?”
    教主道:“传令下去继续搜寻。”
    那青衣大汉躬身应是,迅即奔出。
    柳飘香也就出殿而去,教主站起身子,往左边墙壁走去,管余二人随后跟着,只见那教主在墙上一摸,便现出一道门户,他没有立刻进去,却道:
    “两位供奉究竟是为了那两女,抑是为了事后可得到与柳供奉一夕缠绵的机会,而出头替两人讲情的呢?假如后者,我一点不觉得奇怪,因为柳飘香实在是一代尤物,能令人终生不忘。”
    余泰乾爽快地道:
    “属下确实为了柳飘香,这是主要原因,其次,当时管大师已说话了,属下如若沉默尔息,面子亦不好过。”
    管大师迟疑一下,才道:“贫僧的道理与余兄不同,但教主和余兄万勿误会,认为贫袖故鸥清高,当时贫僧没有想到柳姑娘的问题,只考虑到教主既然开口了,我等如果都规避不应,只怕教主有‘空有养兵’之感,因此,贫衲才斗胆出言担承下来。”
    他停顿了一下,才又道:
    “但贫衲亦不必隐讳的是,当贫衲出口担承一女之后,同时也就想起了柳姑娘,是以丝毫不曾后悔。”
    教主淡淡一笑道:
    “真有意思,现在我们且隐身于腹壁之内,看那柳供奉如何施展绝艺,从那小子口中,套出了真情。”
    他们隐入墙内,门户一关,便丝毫不露痕迹,阿烈虽知这些人还能够看得见殿内的一切情景;然而由于相距遥远得多,兼且眼看不见,心理上的威胁大为减除,此时他方始发觉自己几乎是压伏住欧阳菁。
    这等姿势,以及躯体的接触,实在令血气方刚的阿烈,感到一阵强烈难抵的诱惑,尤其是那两尊欢喜仙人,赤裸而又逼肖真人,单是看了他们的背面,已经足以使人血液奔腾,情欲高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挪开一点,但欧阳菁迅即伸展双臂把他抱住,于是,阿烈情不自的低下头去,吻向她那火焰一般的红唇。
    这座大殿之内,即使没有这对欢喜仙人塑像,亦弥漫首一股春情荡漾的气氛,而加上这对塑像之后,更加使人忘不了这等遐思绮念。
    此时,一对年轻美貌的男女,面露紧张惊惶之色,没着一条通道,一直奔行。
    他们很快就绕到了前面的天井内,那个美貌宫装女子,突然停步,位着那男子的的,同右边指点示意。
    他的目光投去,但见衣边厚幔深垂,甚是宽广,一望而知乃是一座厅子,被这道厚幔隔断。
    他疑惑地道:“那是什么去处?”
    宫装美女道:
    “是本宫禁地,任何人不许擅入,除非教主有令,眼下教主远在千里之外,但本宫留守的高手们,严密巡逻着四下。”
    那英俊男子道:“你的意思要我暂时躲在那里面么?”
    宫装美女道:
    “是的,你先躲起来,待我独自探过外面形势,才回来带你觅路逃走。”
    对方点点头,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旋转了一圈,那宫装美女面上泛起了红晕,大有胜娇羞之态。
    原来此女身上的宫装,乃是薄如蝉翼般的轻纱所制,因此,虽然有她几层,但仍然可以看得透。
    她的娇羞,自然是因为对方盯视她的曲线和身体而引起,谁知这一来对方虽然没有猥亵之心,亦被她提醒了,由是格外感到一种刺激和诱惑。
    宫装美女首先走去,她的身段清楚玲珑的透现出来,使后面跟着的男子,看得更为清楚。
    他们拔开厚幔,一看这座大殿空荡无人,却有一股香气弥漫着,厚厚的地毡,精美贵重的家俱,以及龛中的两尊欢喜仙人像,组成了一种神秘,奇异和强烈诱惑的气氛。
    他们闪入殿内,宫装美女道:
    “这儿一定不会有人,你且放心坐一会,我去外面瞧瞧,尽快回来。”
    那英俊少年道:“好,你可得多加小心才好。”
    宫装少女迅即闪身出去了,他们的对话声,惊动了阿烈,使他及时从堪堪没顶的情欲之海中,惊醒过来。
    阿烈抬头从间隙中望出去恰好看见那个英俊少年的全面,这是因为对方正抬着头,定睛瞧着这对栩栩如生的裸体男女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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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阿烈清楚地看出那个英俊少年,心神已被这对鬼斧神工的塑像,以及那猥亵不堪的姿势所迷住,是以移不开双眼。
    阿烈忖道:
    “这个少年下定是鹰爪门的招世隐了,那个柳飘香真厉害,竟顺利地把诱至此处,我听那教主的口气,似乎这对欢喜仙人,具有某种魔力,使人一看之下,便失去了定力。”
    只见招世隐的表情,变得十分迷悯,双眼射出了情欲的光芒,动也不动的站在那儿。
    过了好一会工夫,一道人影拔开厚幔进来,低声喂了一声。
    招世隐这才转眼望去,他的目光这时被她透露的春光所吸引,热烈大胆地加以凝视。
    柳飘香故意作羞涩之态,道:
    “哎!你为何这样子看人呢?”
    招世隐似是因她畏羞而变得更为大胆,说道:
    “你想想看,你穿这种透明的衣服。还不是等如没有穿一般?谁能不沉醉倾倒呢?”
    柳飘香道:
    “我的少爷,你别忘了这儿是什么地方,唉!我很愿意跟随你,任凭你如何处置我。
    但我们须得逃出去之后才行啊!”
    招世隐翟然道:“是啊!现下可有机会么?”
    柳飘香摇摇头,道:
    “不行!我探看过那两条可以逃走之路恰是本宫两个最厉害精明的高手轮值,别的我不怕,只怕被他们发现时,立刻发动阵法和埋伏机关,你功夫再高、也难逃大劫……”
    她一边说,一边移步上去,面上装出惊怕之色,很自然地就挨靠在他身上,招世隐由于一种保护弱者的本能反应,伸手搂住她。
    这一来,柳飘香变成整个人投在他怀中。而招世隐的手掌触处,虽然隔着轻纱,也感觉得出她的肌肤,以及富于弹性的感觉。
    他忽然用力把她抱紧,接着便是四片嘴唇,如胶似漆地粘贴在一起。不久,他的手开始不老实了,在她身上移动抚摸起来。
    这时,最使阿烈不解的是,那招世隐既然明知此地尚是危机重重,何以忽然之间,完全置诸脑后,表现出一副欲火焚身而不顾一切的态度呢?
    霎时间。这一对男女,已卧倒在厚厚的地毡上。阿烈这才恍然而悟,敢情此殿铺上地毡,除了装饰之外,还有当作床铺用的意思。
    招世隐扯掉柳飘香身上的衣服,可就露出那诱人的胴体,春色满眼,连阿烈也看得心头鹿撞,微微气喘起来。
    幸而柳飘香并没有作进一步的逢迎,反而捉住对方的手,一面设法从他嘴唇攻袭下移开一点,说道:
    “等一等,你把我当作什么呢?我正因不甘被男人当作玩物,才想逃出此地……”
    招世隐如醉如狂,道:
    “我还未娶妻,我们逃出此地之后,你便是我的夫人了,这可不算是玩弄你吧?”
    柳飘香热烈地吻他一下,才道:
    “啊!我此身有托,死而无憾了!但夫君你姓甚名谁,我若是不知,岂不是大大的笑话?”
    招世隐说出姓名,柳飘香也报上自己的名字,接着道:
    “或者这是天意,教我终身有托,能够碰上你。只不知你到这等幽僻之处,为了何事?”
    阿烈付道:
    “这招世隐一旦说出,性命就此断送了,唉!使这等美人计,真是厉害不过,比起用威迫利诱之法,强胜千百倍!”
    方转念间,招世隐已道:“我是无意之中,闯到这鬼地方来的。”
    柳飘香咬他一口道:
    “据别人说,本宫禁卫森严,尤其是防范,无知闲人误闯这一闯方面,特别下过功夫,所以我这么多年来总未见过有人误入。”
    招世隐哦一了声,抬起头来,四下观望,阿烈忽然发觉这招世隐似乎目光清明锐利,生像已恢复了清醒神智一般,无怪他没有把内情说出。这一点使阿烈十分佩服,暗自付道:
    “他过得这等美人关,真是英雄中的英雄。如果是我……
    他可不敢想下去,同时之间,可就发觉招世隐向龛中注目。不过是转瞬工夫,他的目光又由清明而变为迷惘了。
    他跟着表现他的动作,亦足证明这一点。阿烈知道这是“欢喜仙人”的魔力,怪不得柳飘香要把招世隐带到此地,方始施展狐媚手段了。
    柳飘香道:“告诉我,你究因何事到此地来的?’招世隐侵袭的动作,被她所拒而不得逞,他大概是受不住这等强烈诱惑,当下说道:
    “我没有骗你,的确是误闯此地的。”
    柳飘香道:“我不信,你不把我当作自己人是不是?”
    招世隐无可奈何地道:
    “我一解释你就明白了,我误闯此地之举,已是远在几个月前的事了,当时没有敢入内探看,只远远的观察,发觉竟是奇风至险之地,所以数月以来,做了不少准备工夫,方敢再来的。”
    柳飘香媚笑道:
    “幸而你肯再来,不然的话,我此生此世,休想再出生天了。但促使你再来之故,断不会仅是为了好奇,对不对?”
    招世隐道:
    “是的,我第一次见到此地,可就想起一个人,可能在这个地方。所以我经过准备,才来窥探,希望查个水落石出。”
    他这番话大概是有真有伪,所以柳飘香现出困惑的表情,沉吟思忖。
    招世隐又大肆活动,向她挑逗求欢,柳飘香突然推开他,高声道:
    ‘别碰我,我知道你找的是谁了。”
    招世隐一怔,愕然道:“我找谁呀?”
    柳飘香道:
    “一定是个美丽的女孩,哈!本宫中只有女孩子。你想抵赖也不行!”
    招世隐见她妒嫉呷醋之态,不禁一笑,道:
    “不错,我找的果然不是男人,但有一宗,这个人与我有血亲关系,所以我才会如此冒险而你也无须呷醋。”
    柳飘香并不迫问此人是谁,接道:
    “既然如此,你家中之人,一定晓得你到这里来的了?”
    招世隐点首道:“当然晓得。”
    话方出口,突然胁下一麻,全身登时瘫软无力,但见怀中裸体美女,弹跳起来,站在眼前,用一种不屑的眼光,俯视着他。
    招世隐直到被她点了穴道,方始欲火消退,恍然大悟。这时,对方虽然仍是那么美丽,曲线玲瑰,妙处毕呈。但对他已不再发生诱惑的力量了!在他心中,只有惭愧和悲愤。
    柳飘香道:
    “招世隐,你只不过是个乳臭末乾的小于而已,妄身曾经沧海,岂会看得上你,我劝你不必痴心妄想了,这一辈子,你休想得到委身。”
    招世隐身虽不能动,口却可以说话。
    皱眉道:“这儿当真是极乐教的根本重地乙木宫么?”
    柳飘香道:“是的!极乐教主就在此地,可惜你道行太浅,无法看得见他。”
    招世隐缓缓道:“他叫什么名字?是那里人氏??
    柳飘香停歇一下,才道:“教主指示可以把姓名告诉你,横坚你已是活不成的人,他老人家姓李,尊讳天东,至于是何处人氏,连我也不知道。”
    招世隐口中把极乐教主李天东的名字,念了几遍,然后说:
    “我一死不足借,你若肯施恩把家姐的下落安危告诉我,我便死也暝目了!”
    柳飘香道:“你姐姐是谁?本宫从来没有一个姓招的女孩子。”
    她忽然停口,同时用手势阻止对方说话,似乎是倾听一个听不见的声音,之后,才又说道:“教主说,你姐姐一定是临汝甄姓女子,名双玉,对不对?”
    招世隐大概是十分惊讶,怔了一怔,道:
    “他如何知道的?”
    柳飘香道:“我们教主神通广大,些须小事,焉有不知之理?”
    招世隐嘿嘿冷笑道:
    “那也不一定,假如他神通广大,便不须利用你施展美人计,布施色相,来探出我的口供了。以我看来,你在他心目之中只怕比之娟妓还不如呢!”
    柳飘香怒斥道:“住口!你这是自找苦吃,怪不得我。”
    招世隐那张英俊的面上,泛起了悔色,道:
    “吃苦头我不怕,但你终究对我还不错,而我却如此侮辱你,心中着实有点不安。”
    柳飘香面色大见缓和,阿烈忖道:
    “这招世隐年纪虽轻,但应付人,却老练非常,早先对方一说出他姐姐的姓名之明,他表现得那么吃惊,才知这一定是在他认为十分隐秘之事,对方居然晓得,这才禁不住变了神色。当然,也许他是故意诱对方误入歧途,其实那个女子,根本不是他姐姐……”
    只听招世隐道:“到底家姐的生死安危如何?望你赐告,以便安心等死。”
    他一提到“死”,对方果然觉得不能不说,柳飘香道:
    “她早已前赴极乐世界了。”
    招世隐双眼一睁,道:“她死了?”声音之中,隐含悲痛。
    阿烈至此,方敢肯定他并非故布疑阵,那个临汝女子甄双玉,果真是招世隐的亲姐姐。
    柳飘香道:
    “不错,她已经死了!我不妨告诉你,她死了比活着还要好些。因为她违犯宫规,是以按律处分,变成奇丑无比之人,整日作苦工,受鞭打。”
    招世隐咬牙道:“她为何如此不幸?”
    柳飘香一笑,道:
    “本宫规条极严,她所受的,尚非最苦,现下本宫尚有数十犯规被罚的女奴,日夜操作贱役,鞭打屡加,这苦难不知何年何日才挨得完呢!”
    招世隐道:
    “我不信,你们这乙木宫中,似乎人数不多,就算整天汀扫洗刷砍柴等等,有几十个人,片刻就做完了,还有什么贱役可做?”
    柳飘香道:
    “这只是表面上的说话。实际上她们最苦之时,莫过于把本宫后面一座石矿的玉石挖掘出来,以及磨研成粉了。这个任务,再加几百人,一千年也做不完。”
    招世隐道:“把玉石磨成粉末,有何用处。”
    柳飘香娇媚一笑,道:“你想打听本宫的秘密么?其实你命在旦夕,何须多问?”
    她不再说下去,使阿烈最是心痒难熬。
    他轻轻掐一下,示意她小心,因为,此时那极乐教主李天东,以及余泰乾、管大师等三人,已鱼贯掀幔而入。
    他们全都披上一件青色披风,上面是一个三角尖向上的布罩,连头罩住,只露出一对眼睛。因此,莫说看不见他们的面目,连身材亦无法分辩。
    柳飘香虽然赤身裸体,却不以为意,转身向极乐教主道:
    “这个姓招的可是马上处死么?也省得多费手脚看管。”
    阿烈瞧着柳飘香的美丽胴体亦不禁惹起了遐思,然而她那残忍无情的话,却又使他大为失望,忖道:
    “这一副美丽的身体之内,竟包藏着如此毒辣可怕的心肠,怪不得孔夫子远在两千年前,就告诫说,不可以貌取人,唉!”
    他实在很替如此美好的女子可惜,又料想那招世隐今日势难幸免,所以也很为他着急焦虑。
    只听极乐教主李天东道:
    “留下此子的话,果然得多费手脚,一旦略有疏失,被他逃走,便是大大祸胎,所以柳供奉之意,甚是妥当。”
    一旁的余泰乾和管大师,都目灼灼欣赏着那个惹火尤物,似乎对于招世隐的生死,全然不放在心上。
    李天东又道:
    “但目下并无须操之过急,反正我们离开以前,把他处决就是了。”
    柳飘香一击掌,立时有一个青衣女子奔入来。此女长身玉立,没有面纱,路出一张漂亮的脸庞。
    她比一比手势,那个青衣美女一怔,随即说了一声:
    “遵命!”便把身上那一袭青衣脱下来。
    大殿内顿时有两个袒裼裸裎的美女,俱是花容月貌,肌肤似雪,曲线丰满惹火,因而春意融融,又令人有目不暇给之感。
    余傣乾笑道:“柳姑娘怎么啦?是不是你没穿衣服,则所有的属下都向你看齐?。
    柳飘香道:“你者兄睁大眼睛再看,就晓得啦!”
    余泰乾提高声音,作出抗议之态,道:“区区双眼已经睁到最大了。”
    柳飘香一笑,媚态可掬,接着披上那件青衣,隔断了众人注视在她服体的视线。
    这时所有的目光不觉移到那个青衣美女的裸体上,然而人人都泛起一种味道差的感觉。
    这正是柳飘香何以能在乙木宫中,甚至武林中占到奇高地位之故了。她的身裁、皮肤、曲线等等,比起这个长身玉立手下美女,并不显得有何特别。可是她却具有特殊的魔力,令人觉得大不相同;当她收藏起她的胴体,顿时教众人生出曾经沧海之感。
    她向属下点点头,那个赤身美女,迅即把地上的招世隐抱起来,向殿外走去。
    李天东徐徐道:“诸位供奉,有何高见?”
    管大师道:
    “照招世隐所供述,他的行踪.家中已知,因此,武当派的开风剑客程玄道跟踪而至,并不希奇,本教必须针对此事,定一严密妥善的对策。”
    余泰乾道:“一齐来,唯有施展灭口之法了。”
    柳飘香道:
    “临汝甄家上下数十口,皆无通晓武功之人,灭口不难。但许昌鹰爪招家,目下虽是式微,却仍然有不少朋友故旧,实是可虑。”
    余泰乾道:“这是无可奈何之事。我们唯有尽力而为。”
    李天东转向管大师道:“大师怎么说?”
    管大师沉吟一下,才道:
    “假如开风剑客程玄道当真是为招世隐而来的话,倒是好办得多了,以程玄道这等身份声望,行事谨慎细心,在他未曾查明内情以前,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众人连连颔首,可见得管大师的分析,极有见地。
    他又说道:
    “进一步推想,鹰爪门的招锦,能把程玄道请来,亲自查究,以程玄道的声望,招锦焉有不放心之理?所以,招锦必需等程玄道失败之后,方会再找别人帮忙。”
    众人又频频点头,赞同此一推论,管大师道:
    “所以,眼下咱信只须查究出程玄道是否受招家所托而来,下一步如何应付,就很容易了。”
    柳飘香高声道:
    “对:假如程玄道是招锦所请之人,那么本宫立即行动,迳去毁灭了招家和甄家,则一切线索,由此即告中断了。”
    极乐教主李天东道:
    “诸位说得都很对,不过最棘手的,却是如何能使程玄道供出实情来?此人不比寻常江湖道,又是玄门羽士,声说道行很深。柳供奉的色相,恐怕也不能奏功,徒让他多知道一些秘密。”
    柳飘香不服气地哼一声,道:“最多借重本宫三宝,我不信他熬得住。”
    管大师徐徐道:
    “柳姑娘,本宫三宝的力量,果然能使他拜倒在你石榴裙下。莫说三宝齐用,即使你只用那‘迷魂褥’。或者是仅用‘夺专纵情散’,配合这对‘欢喜仙人’,贪衲认为已可奏效。”
    柳飘香道:“即然如此,教主又何以不主张使用呢?”
    管大师道:
    “要知程玄道道力深厚,他纵然被你用色相所迷,但他多年修练的一点灵光,仍然护住心神,你想知道之事,他不会当真说出来的。”
    柳飘香道:“有这等事?我倒要试上一试。”
    阿烈听她坚执已意,不禁大惊,想道:
    “姑不论程真人会不会把真情吐露,但他辱身于这个妖女,已是非常可怕的事了。”
    只听极乐教主李天东下个结论,说道:
    “本座自有测探程玄道所供是真是假之法,柳供奉如果不得机会施展她的绝世神功,定然耿耿于怀。因此,柳供奉不妨施展,好在顶多只是布施二次色相,没有损失可言。”
    余、管二人当然不能反对了,李天东又道:
    “此举仍须在这销魂殿中举行,至于柳供奉使用什么手段,任凭卓裁。”
    他转向管、余两人道:
    “咱们归房休息一会,等到柳供奉准备妥当,才再到那复壁内作壁上观。”
    柳飘香道:“敝座意欲借助‘迷魂褥’之力,但本宫目下只余一张。”
    李天东道:
    “不要紧,你即管取用,本座等一会见到严供奉之时,将详细研究何以旷费了许多时日,还未制出此宝一事。”
    他们相侣离开大殿,临走之时,还把壁龛的青帐拉上,阿烈因而舒一口气,坐了起身。
    他伸手轻轻掐了欧阳菁一下,等她抬目上望之时,以势示意,然后才轻手轻脚的爬出去,找到帐幕接篷之处,面庞凑上去,这才拔开一点缝隙偷望出去。全部的动作,都小心异常。
    但见那柳飘香已站在殿门口,阿烈心中叫一声:“侥幸”,暗念:自己若果略有大意,弄出了声息,定必被此二察觉,招来大祸。
    忽见两名壮汉,抬着一张宽大卧榻进来。接着,又有两个蒙面青衣少女,捧了以床被褥进来。
    她们把被褥铺好了,才偕同那两名壮汉退出。阿烈已窥见这两名壮汉,面上全是瘢痕,鼻塌口歪,丑陋无比。
    心中猛然一惊,忖道:
    “那青囊,灵芝两妇,犯规受罚,说是使她们变得丑陋和身体有异臭。这两名男子瞧来,不似天生如此丑恶之人,莫非是犯规受罚的么?”
    念头方转,柳飘香已走到榻边,伸手抚摸那厚褥,面上泛起一种奇异的,荡人心魂的笑容。
    她一转身,袅娜娉婷地走出去了。阿烈虽然眼见殿内无人,但早先亲眼见到李天东等人匿藏在夹壁之中,是不敢以当作无人,又轻轻爬回去,拿起欧阳菁的玉手,在她手掌心写道:‘她要对付程真人了。”
    欧阳菁翻过来,在他掌心写道:“好!我们看看老道的定力如何?”
    阿烈道:“对方用一种迷魂褥的物事,手段歹毒,咱们岂能坐视?”
    欧阳菁道:“不坐视你有别的法子不成?”
    阿烈道:
    “我当然没有法子可以施,但你是冀北欧阳家的人,难道一点法子都没有?”
    欧阳菁因他提到“欧阳家”之名,感到不便示弱,当下不则声,凝眸寻思。过了一会,才答道:
    “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但可怕的是,此法既不是一定有效,而实行之时,又颇有危险。”
    阿烈道:“你且说说看。”
    欧阳菁道:
    “我给你一种药物,你出去洒在那褥垫上。假如你出去之时,被人抓住,我们都是死路一条。就算你成功了,此药也未必能胜过对方的迷魂褥的魔力。”
    阿烈问道:“只要沾附在人体上,那伯隔着衣裳,也感到奇痒异常。”
    阿烈不懂其意,又问道:
    “我还以为此药可以抵消那迷魂褥的魔力。谁知只是使人痛痒,有何用处。”
    欧阳菁道:“傻瓜!一个人在奇痒入心之时,那里还起得色欲之念?”
    阿烈恍然地点点头,旋又生出疑问,道:
    “假如程真人没沾上,而柳飘香沾上了,便又如何?”
    欧阳菁道:“傻瓜!傻瓜!”
    阿烈道:“我如不傻,何用问你?”
    欧阳菁见自认傻瓜,也没有法子。只好答道:
    “她如果浑身奇痒,那有心情勾引程真人?”
    阿烈想了一下,认为此险大是值得一冒,便点点头,正要起身,欧阳菁一把抓住他,用手指写字之法,向他道:
    “我忽然有一个主意,那便是假如你真怕对方成功的话,可以改用一种剧毒,把程真人毒死。”
    阿烈吃一惊,随即点点头,答道:
    “这未尝不是办法,但程真人不一定愿意死,可惜我没有法子征询他的意思。”
    他直起腰身,但又给她一手抓住,阿烈忖道:
    “她的计谋真多,这回不知又是什么花样?”
    但见欧阳菁双眸迷蒙,似是透出脉脉情意。她写道:“你多加小心啊!”
    阿烈向她笑一笑,便到帷幕旁边,先小心窥视外面,但见寂然无人。当下一咬牙,横心跃了出去。
    他以最快速度奔到床边,把手中的纸包抖开,一片稀薄的白雾,飘扬在那厚软的褥上。
    阿烈业已横心,所以毫不考虑已身安危问题。但目下生怕功败垂成,以致通通都牺牲了。因此,他心跳加速,唯恐此刻有人突然闯入。
    欧阳菁静静的仰卧不动,芳心中更是充满了紧张,外面全无声息,并不意味安全无事,反而益增惊惧。
    她双睛骨碌碌的转动,忽然发现往里面似乎还有余地。这个发现,顿时使她怦然心跳不已。
    也许这座壁龛,便是另一条秘密通道,若是如此,则他们逃出生天之望,大大增加。
    因此,现在她更加担心阿烈回不来,假使没有他,则此时纵有通路对她来说,亦是徒然。
    她差一点就叹息出声,内心紧张之极,但见帷幕一动,她睁大双眼,看看阿烈究是无恙回来,抑或是有人把他押来?
    直到阿烈移到她面前,她才松一口气,马上拉住他的手,急忙的用另一只手,向后面指去。
    阿烈循她的手势看去,但见那后面虽然变得很矮窄,却仍然有一条通道。如若沿此通道深入,则必须弯腰前行。
    他迅即抱起欧阳菁,向那通道移去,但到了切近,忽然停住,忖道:
    “我岂可舍下程真人而去?好歹也得看个水落石出才行啊!”
    不过他深心中,也知道现下是很好的机会。因为敌方的重要之人,目前被程真人之事,吸引全部注意,趁机逃走,成功之望,自是大得多。
    欧阳菁推推他,阿烈突然惊觉,忖道:
    “我也不能单单关顾程真人,却把她的安危置之不理。唯一两全之法,便是把她放在安全的地方,然后独自回来,看个究竟。”
    此念一决,再不迟疑迅即向前钻行。
    此时最麻烦的事,莫过于如何抱持欧阳菁了,由于必须把腰弯得很低,是以不能直着抑她。又因这秘道宽度不够,亦不能横抱。
    把她放在背上,则影响前进的动作,而且担心秘道上面会碰伤了她。
    因此,只移前了六七尺,阿烈就觉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的身子已弯到某一限度,再弯低的话,重心不稳,非倾仆不可。
    他停下来,在她身边说道:“怎么办呢?”
    欧阳菁被有力的双臂搂得芳心摇荡,身子发软,这刻双目紧闭,不理会他。阿烈又问了一声,她才懒洋洋道:“你看着办吧!”
    阿烈摇摇头,心想这条秘道,好像特意设计成这等样子,以便对他一般。
    这当然是不可能之事,但他却因此一念,忽然警觉不安,想道:
    “假如这是出入秘道,怎会如此矮窄?反而像是专门筑造来给畜生通行一般,唔!
    这一定不大妥当,我须得小心在意才行。”
    他被迫无奈,只好用牙咬住她胸前的衣服,腾出一只手支地,另一只手尽量往后伸,抱住双腿。
    这种姿势,便无法看见前面的情形,同时面庞嘴鼻等如埋在她胸前,阵阵幽香扑鼻使他酡然如醉。
    幸而总算解决了如何携抱的问题,他们往前移了十余尺,四下一片漆黑,忽然感到前路不通,欧阳菁的头已碰了一下。
    阿烈赶紧把她放下,伸手去模,触手冰冷坚硬,原来是一扇钢门,封住去路。他模了一阵,但觉四下没有一丝缝隙,大为颓丧,轻轻道:
    “此路不通,咱们只好回转去。”
    欧阳菁时才道:“等一等,待我瞧瞧。”
    她以手代眼,摸了一下,随即移到四周的墙壁上摸索,忽然道:
    “你扳一扳这根铁杆看看。”
    阿烈甚为诧异,一面伸手摸到铁杆,往上下试扳,一面道:
    “你怎么找到旁边去呢?”
    欧阳菁道:“这等消息机关,还难不倒我。”
    阿烈扳下铁杆,欧阳菁道:
    “钢门已升起两寸,你气力够大,就抬得起此门了。”
    他把指头伸入门下的缝隙中,用力向上掀。那道钢门果然缓缓升起。到了一尺左右,那边射过来的光线,已把这一头照的很明亮。
    阿烈伏在地上,向门内窥望,突然大吃一惊。原来那边是一座兽槛,有两双金钱豹子,躺在对面角落,距这边约有四丈。
    这座兽槛很大,从铁栅望出去,外面是一座院落。高大的树木,绿叶婆娑,打院墙外矗立,可见得墙外便是自由世界。
    若果不是这两头金钱豹子挡路,阿烈自然立刻出去了。现在他不敢妄动,因为他听说过豹子是最风恶的猛兽,比之狮、虎,犹有过之。
    他除了害怕豹子的凶猛之外,还有一大顾虑,那便是他眼下乃是和欧阳菁在一起。
    她连行动也须自己抱持,碰上豹子,自然是有死无生,为了她的安全,他更不敢冒险从兽槛闯出去,
    那两只金钱豹子,躺在那边懒洋洋的,好像很疲备似的。
    他瞧了一会,欧阳菁把嘴巴凄过来,低低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阿烈道:“是两只金钱豹子。”
    欧阳菁道:“你出去把它们弄死吧!”
    阿烈道:“听说豹子凶得紧……”
    欧阳菁道:“你怕什么?连刀刃也伤不了你,豹子算什么?”
    阿烈想想也是,要知他有生以来,都在贫穷以及受欺忍气的情况之中,因此心理上已惯于把自己当作很微小的人看待。”
    再说这利刃不伤之事,还是这一两天才发现的,并末习惯,所以不易记起来。
    他道:“那么我自己出去,先扑杀这对猛兽,再来带你走。”
    欧阳菁感觉得出他有点畏惧,当下鼓励他道:
    “你一定办得成这件事,只要记着别让豹子抓到眼睛就行了。”
    阿烈道:“我一定留意这一点。”
    欧阳菁道:“等一等,你最好把衣服都脱光,免得被豹子抓破,留下痕迹。”
    这个建议很有道理,阿烈便解开上衣,由于他一只手须得托住那块铁板,所以动作很缓慢。
    当然他不会真的把上下衣服全部脱光,那样子纵然欧阳菁不见怪,但光着屁股出去,总是很不好意思。
    因此他剩一条内短裤,便停止再脱了。
    欧阳菁伸手在他结实坚厚的背部抚摸着,说道:
    “你不要怕,那金钱豹子决伤不了你;”
    她的纤手,给予他软滑的感觉。当他深深感到她是这么倚赖自己之时,顿时勇气大增热血沸腾。
    他托起铁门,一骨碌钻了出去,缓缓放下铁门,免得发出巨响,惊动了销魂宫中的人。
    那两只豹子似乎没有察觉有人进入兽槛中,仍然懒懒的躺着。
    阿烈站起来,向它们走去。
    走到距那两豹只有两丈左右,它们依然不动。
    阿烈忖道:
    “假如这两头豹子已经十分老迈,或者因其他原故而不袭击人类,则我便可以省许多气力了。”
    念头恰恰转完,忽见其中一只豹子,动弹一下。
    接着根本还没有看清楚,这头豹子已经凌空扑到面前,一阵腥风暗劲,已指面门。
    他谨记着欧阳菁所嘱,生恐双眼被豹爪抓瞎,忙不迭闭上双眼,一面本能地挥拳击去。
    “蓬”的一声,他的拳头果然击中豹头,可是面上和身上,都被豹爪抓着,一股冲力强大绝伦,撞得他几乎站不住脚。
    阿烈这时自然而然摇晃一下身体,滑开豹爪,同时也消卸了此豹的强猛绝伦的冲力。
    他居然轻轻易易就办到了,这使他突然有所感悟,忖道:
    “假如我一味仗着不怕刀刃和拳掌的特色,硬碰硬撞,则一旦碰到力大无穷之人,一拳把我打翻,也不是办法。所以我必须能卸消对方打击的力量才行……”
    念头还未转完,另一只豹子已抓中他肚腹。但经他一扭一摆又滑脱豹爪,兼且化卸了那股劲猛冲力。
    他除了很欣幸自己能够如愿以偿地化卸到身上的力道之外,还一并醒悟一件事,那便是豹子果然是至为凶狡厉害的猛兽,只看它们一直装作懒洋洋躺着,而突然出击时,动作之快,又赛如闪电,便可以知道了。
    他在短短的顷刻间,被豹子连抓带咬,一共八九次之多。
    它们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委实使人心惊胆战,尤其是这两头豹子皆是闷声作战的,只偶而在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咆哮反而格外令人觉得可怕。
    他双目半睁不闭,可不敢完全睁大,因为这两豹的攻击动作,实在太决了。
    转瞬间,他又被咬抓了数下,然后不知如何,他瞥见一转锦光,和着腥风撞入怀中,登时跨步捞抱,把一头豹子抱个结实。
    然而他却不知道如何才能弄得死它,由于豹子挣扎得极为激烈,使他本能地往地上一倒,用身体压住它。
    他揪住那豹子一只耳朵,将它的口鼻往地上猛按,过了一阵,这只豹子已经不会动弹了。
    原来他的手力雄浑之极,竟硬生生压断了那豹子的颈骨,同时使它口鼻埋在沙土中,活活闷死。
    剩下的一只,已躲到角落那边。
    阿烈跳起身,但觉勇气大振,心中有恃无恐,大步走过去。
    假如他不是如此专注,一定会发现他自己眼下已经是全身赤裸,一丝不挂的情状了。
    原来早先那只豹子挣扎之时,把身上的内裤抓掉。
    那只金钱豹直向退,一直缩到角落,已是退无可退。
    阿烈脑中泛起那句“困兽之斗”的成语,心想:如若这刻走开,这头豹子会不会还敢来袭?
    此念一生,便停下脚步,但见那头金钱豹子凶威全失,垂头曳尾,好象是吓破胆的丧家之犬—般。
    阿烈点点头,回身欲行,猛然间后脑被利爪猛可击中。他的身子向前一倾,却借势曲肘向后疾顶。
    “砰”的一声,那头豹子已经飞开数尺,跌在地上。
    他怒气勃勃的转身扑去,一下子捞住它的尾巴,使劲一提,荡将起来,像打稻子一般向地面猛掼。
    他觉得并不困难,抡着百多斤重的豹子,毫不吃力。
    这样子连掼了四五下,蓬蓬之声不绝于耳。停下一看,这头豹子已经身软如泥,气绝弊命了。
    阿烈随即记起必须尺快逃出去此地,当即向铁门奔去,小心地托起来,另一双手把欧阳菁揪出来。
    她替他抱着衣物,勉强站立。
    但在光天化日之下,她把阿烈全身看得清清楚楚,登时玉面通红,啐了一口,低下头去。
    然而她绝对想不到低头反而不妥当,到她发现现便又赶快背转身子。
    阿烈伸手一拉她。道:“你如果还走不动;我抱你出去。”
    欧阳菁摇摇头道:“唉!你好像一个野兽人一般,大概平时不穿衣服惯了的。”
    阿烈低头一看,自己也羞得直红脸,赶紧拿过衣服,迅即穿上。
    等他穿好,欧阳菁才回头四望,见了那两头豹子,不禁轻轻呀了一声,道:
    “竟是金钱豹子?这是顶厉害的一种了,我就算武功犹在,也未必敢斗它们呢!”
    阿烈道:“以后再慢慢谈不迟,现在快走吧!”
    欧阳菁道:
    “不行!你先把内裤碎片都拣起来,一丝一缕都漏不得,这儿的地势甚僻,谅来不会有人巡到此地。”
    阿烈晓得她江湖经历甚丰,不敢不听立刻去做。
    欧阳菁很缓慢的向铁栅一道门户走去,探手出去,从外面拉开横闩,推开此门。
    不久,他们已走到墙边,阿烈抱住她,一跃而上。
    墙外果然是一片丛林,已经出了这座神秘的“乙木宫”。他们一跃而下。阿烈脚下不停,一直窜入林内。
    欧阳菁忙道:“小心!他们说过此宫四周的树木,都是阵法,别又陷了进去……”
    阿烈不理她,认定一个方向,就直向前行。
    要知阿烈本是绝顶总明之人,他虽然有时显得呆笨,但这只是他江湖阅历有限,加以有许多事情是他没有信心的,方始不敢作主。
    说到“阵法”一层,他却很有把握,那就是他们曾经陷身在宫前的奇门阵法中,而当欧阳菁已经迷失之时,他仍然看得清清楚楚。
    因此,他认为在这一方面,具有特殊能力。他既有信心,便显示出他的判断和才智,实在不凡。
    欧阳菁接着提醒他几次,见他不加理会,赌气不再开口。
    阿烈脚下如飞,大约一个时辰左右,突然已出了林莽,见到旷野,以及相距很远的村落的炊烟。
    欧阳菁欢呼一声,道:“啊!我觉得好像是从鬼门关回到阳世一般。”
    阿烈道:“你不是叫我别入林的么?”
    欧阳菁心中很高兴,所以也不生气,道:
    “喂!你看,那边山脚有村落人家,正在做饭,我们找点什么填肚子吧……”
    阿烈道:“好!我送你到那边暂作休息,但我却没有工夫陪你。”
    欧阳菁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烈道:“我放心不下那程真人,想回去探看。”
    欧阳菁道:“你有几条命,竟敢回到那乙木宫去?”
    阿烈道:
    “话不是这么说,也许我仍然能瞒过他们的耳目,再说,我觉得那招世隐实是一条汉子,如果运气好,把他救了,岂不甚好?”
    欧阳菁道:“那么你救不救那鬼厌憎曾老三呢?”
    阿烈晓得她的意思,当下一面背起她,向那村落行去,一面说道:“当然救啦!”
    欧田菁恼起来,道:“你为什么要救他,你想他来收拾我,是也不是?”
    阿烈本是故意呕她,当下极力搜索枯肠,找寻现由搪塞。
    念头一转,有了办法,便说道:
    “你别生气,我且问你,那乙木宫极乐教是怎样的一伙人?”
    欧阳菁大声道:“不管他们是怎样的人,也不能放掉曾老三,你听见没有?’阿烈道:
    “你声音这么大,我当然听见了。但我是在想,极乐教如此诡秘,个个都不露真面目,只除了那个女的。所以我猜他们一定怕别人晓得他们的身份来历。”
    欧阳菁道:“当然啦!否则他们何必把所有误闯该地之人,完全杀死。”
    阿烈道:
    “那么如果我们不弄走曾老三,他们岂不是可以从曾老三口中,探听出你我的姓名?”
    欧阳菁不能不承认他言之有理,所以一时没有作声。
    阿烈又道:
    “还有程真人,亦是知道咱们的。所以咱们就算明知那乙木宫是龙潭虎穴,也得再走一趟,对不对?”
    欧阳菁道:
    “我不反对救程真人,但曾老三,你可以把他杀死灭口,对了!这是最妙之法了。”
    阿烈道:
    “好吧!你说得也很有道理,不过我平生可没杀过人,不知到时下得手下不得手?”
    欧阳菁嗔道:“要你做一件事,你总是推三阻四的。”
    阿烈心想:“你可以把杀人看得很平常,但我却不能啊!”
    这话自是不便说出,不久工夫,已奔到接近村庄的田地。时在隆冬,是以田地上并无农作物。也因此故,田地上看不见庄稼人耕作。
    欧阳菁趴在他背上,突然张口咬他耳朵,阿烈念随心动,丹田中一股热气,运布耳朵上,不觉一点疼痛。
    但他却十分不解,问道:“你干什么?”
    欧阳菁道:“我恨你!”
    阿烈吃一惊道:“恨我?我那儿对不起你了?”
    欧阳菁道:“你有没有欺侮过我?你说……”
    阿烈记起在庙宇中,曾经情不自禁的偷吻她,其后更是耳鬓厮磨,时时把她抱在怀中。如果这是她所指的“欺侮”,那当然是太多了。
    欧阳菁又道:“停一停。”
    阿烈心想她一定是找机会发作,只不知她目下既不能行走,将以什么手段对付自己?
    他停下脚步,欧阳菁又道:
    “这座村落距那乙木宫只有一林之隔,难保没有极乐教的耳目,我们如果入村觅食,岂不是等如自投罗网?”
    阿烈道:“依你之见,咱们又怎么办呢?”
    欧阳菁道:“再往前赶路。”
    阿烈初时也认为她意见很对,但旋即灵机一动,说道:
    “你这个看法,只能对一般的帮会才有用。这极乐教可是寻常帮会,秘密非常。以我猜想,他们决计不肯在附近,留有任何线索。因为那样固然可以侦测四周的动静,但也不难被高明的对手,抓到线索,从而得悉了极乐教的秘密。”
    欧阳菁瞪目道:
    “这话虽是不合一般江湖道的规矩,但却很有点道理,看来你一直在装糊涂,其实是个精狡无比的人……”
    阿烈道:
    “冤枉!假如你说我,精明,也还罢了。但说到我狡猾,我决计不能承认。”
    欧阳菁道:“你究竟懂不懂武功呢?”
    阿烈道:
    “我学过内家吐纳功夫,说到武功,真是一窍不通。不过,我对武林之事,倒是知道得不少。”
    他们已走到村侧的路上,阿烈把她放下来,问道:“你可走得动么?”
    欧阳菁道:“勉强可以应付。”
    她侧转头,望了阿烈一眼,目光凝定在他英俊挺秀的侧面上,心中不知道在转什么念头。
    阿烈道:“你看什么?”
    欧阳菁道:
    “我觉得你比极乐教之人,似乎还要神秘莫测!不过,人决计不是坏人就是了。”
    阿烈欣幸地笑一笑,也向她凝目注视,两人对觑了一阵,欧阳菁忽然玉面一红,眼皮垂下,回避他的目光。
    这等娇羞之态,恰恰是便男人最为动心,又最易与把她俘虏为已有之念。阿烈也不例外,突然伸手,把她手臂握住,并且向怀中拉过来。
    欧阳菁没有挣扎,却道:“小心点,村庄里一定有人窥瞧我们。”
    阿烈忽然大胆起来,道:
    “那么如果没有人看见的时候呢?你会不会说我欺侮你?”
    她没有回答,没有生气,那当然是表示默许了。
    阿烈觉得十分欣愉,虽是在颠沛流离,危机重重的环境下,然而一点也不曾影响他的快乐。
    他们一齐向村落走去,入得村中,但见此村屋字低矮一望而知,乃是贫瘠的村庄。
    村中的人大都在屋内避寒,外面的人不多,但都向们投以惊异的眼光。
    不过没有人过来搭讪,甚至当阿烈他们回望过去之时,这些村人都赶快避开他们的目光。
    这一点充分显示出此村之人,甚是老实淳朴。
    阿烈道:
    “瞧!我猜得没错吧,这些村人都老实得很。待我到右首那家,借个地方歇歇脚”
    他们走过去,屋门恰恰打开,一个老者正要出来。
    阿烈抱拳道:
    “老丈请了,愚夫妇路过贵村,意欲买一些食物充饥,只不知老丈可肯帮忙则个?”
    那老者身上衣着虽然朴素,但甚是乾净,收拾整齐,一望而知,乃是本村的体面老成之人。
    他哈腰还了一礼,向阿烈和欧阳菁打量一眼,饶他岁数已大,但也被阿烈的俊逸和欧阳菁的美艳所慑,怔一怔神,才道:
    “少爷好说了,若是腹饥,便请在舍下随便用些。但乡下地方,只有粗茶淡饭,只怕少爷和夫人用不惯……”
    他们互相客气着走进屋内,外面是冷风刺骨,屋内可暖和得多了。
    阿烈等被让坐于坑上,八仙桌上,不久就摆上了炒肉丝等几盘小菜,还有馒头和小米稀饭,热气腾腾,极是惹人垂涎。
    阿烈一口气吃了许多,欧阳菁却斯斯文文的只吃了一点。言谈之间,通了姓名,方知这老丈姓张。
    当阿烈再提到他们乃是新婚夫之时,欧阳菁暗暗用指甲掐他,又趁张老丈走开时,啐道:“你为何要占我的便宜?”
    阿烈耸耸肩头,道:“不然的话,我怎样说才好呢?”
    欧阳菁道:“你可以说我是你的姑姑,你是我的侄子,难道人家不相信么?”
    阿烈道:
    “好吧,下次我这样说就是了,但现在改口已来不及了,你还是委曲点,暂时充作我的媳妇,可别忘了要跟我亲热一点啊!”
    欧阳菁装出娇嗔模样,但心中却没由来的涌起一阵甜蜜的喜悦。
    她马上也就察觉此反应,甚是奇怪,讶然忖道:
    “奇怪!我踏遍天下,见过多少英雄人物,但还没有一个当我之意,谁知我却很乐意做他的媳妇,这真是太奇怪了,我竟会爱上他么?”
    她们心自问,这一来竟把她的假嗔,变成当真—般。
    阿烈暗吃一惊,颇为后悔,心中想道:
    “她出身于名门世家,怎会看得上我?唉!我原不该与她开这等玩笑的,这岂不是自取其辱么?”
    他因这一念,便坚定了重返乙木宫救人之心。因为他这刻的心情是又愧又悔,所以根不得赶快避开了她。
    他问欧阳菁的内伤,得知若要完全复原,自是不易。但若是想恢复行动之力,有若常人的话,只须再休息一天半天就可以了。
    因此,当张老回到桌边,他就提出一个请求,意欲把欧阳暂时寄居此地,他去雇车与来代步。
    张老丈一口答应了,阿烈余愧末消,便急不及待的谢过张老丈,立即上路。
    他出了屋门,回头一看。但见欧阳菁亦在门边,俏丽的面庞上,竟笼罩着动人心弦的幽怨。
    她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叮嘱,可是阿烈托辞去雇请车与,非是远别,所以她又不能把他位住说话。
    阿烈拔头疾行,一忽儿就出了此村。
    走了一程,心下大疑,忖道:
    “她的表情虽是动人,但我且莫当她是为了我的安危而如此……”
    当下硬起了心肠,放步疾奔。
    不久工夫,已越过田地,进入莽莽荒野中,又走了一程,便到达当地人称作“迷魂林”的茂密树林中。
    他一边走一边寻思,堪堪已穿过这一片延绵不知多少里的森林,突然间骇了一大跳,想道:
    “不好了!假如那两只豹子之死,被极乐教之人发现,登时可以推测得到有人是打那一面逃走的话。这时极乐教势必派出多人,依这方向,一路穷搜,出得森林,即可遥见那座树落。如此一来,欧阳菁焉有幸理?”
    现在想起已经太迟了,因为对方可能已发动搜索追捕。他们曾留下线索,终须被对方追上。
    唯一的希望,便是对方尚未发现豹死,他赶到那儿,看情形想法子消灭一切痕迹,或者是布置假的线索,使对方追错了路。
    想想看已无别法,只好姑妄试之。不久,已出了树林,跃上院墙,目光到处,但见那占地甚广的兽槛内,两只金钱豹子,依然在原处,看来全然无人动过。
    阿烈忖道:
    “不论对方如何厉害高明,决不会想到我竟会重来此地。因此,假如他们验看过这两头豹子致死之因,位置姿势一定改变。由此可见得直到在为止,还未有人发现。不过,事实上,每一瞬皆有可能有人进来,所以我下去动手时,必须快手快脚,片刻也不能忱误才行。”
    因此他并没有立刻下去,先伏下身子,隐起身形,寻思如何布置才妥。
    幸而他经历过风浪,看过那些老江湖们的种种手段,所以他的考虑设计,样样都高人一等。
    首先他视察一下自己落脚之处,看看与旁边有何不同。登时凭仗锐利无比的目光,瞧出那几乎看不出来的痕迹。
    那只是墙顶的苍苔有些损痕,以及砂石松动之迹。要补救是没有法子的了,但是他别有一法,足以混乱敌人耳目。
    但见到他迅即起身,在墙顶密步走去,大约定了三丈左右,这才满意地停下。
    下一步是如何从豹子身上做文章,经过慎重的考虑之后,决意把这两头豹子,搬离此地,对方如果找不到,自然更妙,就算找到了,也将有一阵子的惶惑,他想到便做,当下跃落院中,迅快入槛,心中暗暗祷告老天爷何佑,别要这刻有人闯到。
    他一次只能搬动一头,藏在林内一处草堆中,极力避免留下任何践踏过的痕迹。
    第二头他扛了出来,正待如法泡制,忽然念头一转,便根据最初抵达此处之时,曾经绕宫踏勘过一匝的印象,迅速到了此宫的后面。
    前文说过,此宫后面便是两层的楼房,有许多窗户。其中有些半开不掩,甚易潜入。
    二楼太高了一点,因此,他选下楼下的一扇窗户,迫近一盾,却是一间空房,似乎没有可疑之处。
    但他不知道是何处来的灵机,毫不迟疑把豹子丢入房内,落地之时,发出“叭哒”
    大响之声。
    他一方面注意可有人被惊动。另一方面,他又在考察这个房间内有没有变异之处。
    起初,这两方面都得到否定的答案,既没有人惊觉查看,房内竞也没有变异的情形发生。
    不过转瞬间,他便发现后者有了问题。因为他发现了这个房间的四周,特别是门窗之处,无数股几乎看不见的薄雾喷射出来。
    自然他因为探头入房,所以首当其行,鼻端嗅到一阵非常淡薄的香味,却足以使他头脑间一阵晕眩。
    阿烈这一惊,非同小可,本能提起丹田的那股真气,霎时已透转过全身毛孔脉络,这一阵晕眩之感,居然因而消失。
    他大吃一惊,采手入囊,取出一件物事,原来是一片五色昙的花瓣。
    据那言老伯说,此花瓣有解天下一切奇毒的功效。
    不过他随即哑然失笑,收起花瓣,忖道:
    “我本身服过花露,根本无须求助别物,就可以抗拒百毒了。”
    现在他已充分明了这个空无所有的房间,敢情装设得有非常厉害的埋伏。
    那无数股薄雾,足以使任何高手晕死。假如他不是目力奇佳,则他决计查看不见这一宗极厉害的装置。
    他跃入房内,走到门边,拉开房门,向外边窥去,只见外面是一条走廊,头顶则是二楼的走道。
    走廊是沿着一片长方形的院子转折,两边皆有门户,门的那一边是何情形,不得而知。
    院子中花卉盛放,靠墙脚还有树丛,因此色彩甚是悦目。
    阿烈忖道:
    “此地悄静无人,假如有敌人侵入,晕倒房中,岂不是不易知悉?不对,以这房间的装置如此精巧,可见得对方在这一道防线上,费了不少功力。因此但见有人踏入房内,必定能使负责巡守此地之人,得知赶来……”
    此念一生,他自家也不知何故这般机灵,迅即检视那只死豹,发现是被自己按在泥土中闷死的那只,身上没有外伤。
    他赶快把豹子口鼻间的泥沙抹掉,尽力不留痕迹。自己则即出房,奔入院中,隐藏在树丛之内。
    刚刚躲好,已经有两个青衣女子奔了入来。她们都长得很娇俏,身材窈窕动人,佩着长剑。
    阿烈忖道:
    “幸好我及时测破机关.只看她们全不张望犹疑直奔此室,可知已接到确实的警讯,晓得在那儿发生的。”
    他非常自庆自幸的笑了一下,又想道:
    “假如我面对她们,纵然她们拿剑来杀我,我也下不了手去弄死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那两个青衣美女在房门口发出十分惊讶的低叫声,因为她们已看见那只伏地不动的金钱豹子了。
    其中一个道:“奇怪?竟是豹子……”
    另一个道:“珍珠,你去禀报与柳仙子,我在这儿查看一下。”
    珍珠撇一撇嘴,道:“我才不呢,你不会去禀报么?”
    她退开几步,忽然又道:
    “玫瑰,你忘了还有一头么?那家伙凶得很呢!”
    两个齐齐露出畏惧之色,原来这两头金钱豹子活活撕杀过许多武功高强之人,她们皆亲眼目击。因此之故,真是谈豹色变。
    当下两女紧紧靠在一起,左右顾盼,珍珠道:“好!好!我去禀告柳仙子知道。”
    玫瑰道:“不行!你得跟我在一起……”
    她们都没有移动脚步,这使阿烈甚是大惑不解。
    过了一阵,珍珠道:
    “唉!我看我们只好先找供奉去禀报了,柳仙子正对付那老道人,据说他道心甚坚,柳仙子无法得手,气得要命!”
    玫瑰道:
    “我们先去石牢那边瞧瞧,假如老道已送回收押,则柳仙子已经闲着,非得向她禀告不可。”
    阿烈这才知道她们迟迟不动之故,等到她们走了出去他才远远吊着。
    转入一间高大的石屋内,阿烈躲在外面,设法查看内里的情形。
    转眼间,但见二女愁眉苦脸的出来,站在门口商议起来。
    玫瑰道:
    “不行!柳仙子正在对付那老道,我们这一去见她,弄得不好,就得大大吃苦头……”
    珍珠想了一想,道:
    “没关系,大不了被她把我们赐给那些恶汉们享受几日,总胜过耽误要机之罪啊!”
    阿烈听得真切,他目下人事已开,晓得所谓“赐给那些恶汉”的意思。他眼见这两女如此俏丽,不禁生出了同情之心,很不愿她们被恶汉们蹂躏。
    玫瑰道:
    “什么叫做大不了?唉!依我看来,如若被罚赐与那些丑恶之人,倒不如死了还爽快些。”
    珍珠道:“你别口硬,只怕到了生死交关之时,你就情愿活着了。”
    玫瑰道:
    “也许被恶汉们淫乐的活罪,我还受得住。但如果像灵芝、青囊她们,一夜之间,变得很丑,身上又发出臭味,我必定一头碰死,决不活下去。”
    珍珠叹一声,道:“当然啦,谁受得了呢?”
    她瞿然一惊,道:“不得了!我们万万不可耽误,快去报与仙子得知为妙。”
    两女迅即奔去,阿烈瞧瞧方向,已了然于胸。当下冒险向那石屋窜入,尽力借地形隐蔽身形。
    但见里面一座厅堂,布置得十分阻森,宛如鬼域,两边各有一条通道,阿烈一望之下,已知道这两条通道之内,必有一间间的牢房。
    上有一个丑恶的青衣大汉,按刀而立,偶然也走到台阶这边。
    阿烈忖道:
    “这家伙守住道路,我如何方能过去?看来唯把他打晕或者杀死才行,但我从来末动过手,只不知会不会反而被他打倒?”
    这原来本能的反应,因为他身体的变异,乃是最近之事,在他潜意识中,还未习惯此一事实。
    此外,他只学过一些粗浅的外家拳,而近来所见所闻,皆是极厉害的人物,此所以他也生出不能匹敌之感。
    不过他终于想通了,那是因为他转念之下,已记起以前那个镖师教他拳法之时,说过一种手法,劈中后脑,可把对方击昏。
    这总比全无根据的出手好些,于是他相度好地势,等到那丑汉一转身,他便跃起行去,挥掌向他后脑击落去。
    他的动作快逾闪电,掌势落处,那丑汉似是感到掌风。然而他连转身也来不及,闷哼一声,向前一扑,砰地跌在地上、再不见他动弹了。
    阿烈倒也精乖,一手挟起起此人,将他安放在靠背椅上,头颅后仰,乍看似是睡着一般。
    之后,他赶快奔入右边的通道。
    果然不出所料,通道内全是一间间的牢房,漆黑的铁门,以及那巨大石头砌成地墙壁和屋顶,令人有窒息的感觉。
    牢屋一共有八间之多,幸而每一道铁门上,都另有一个径尺小方格,铁枝排列,使囚犯无法钻出。
    他看看第一间。空寂无人。便看第二间,但见木板床上躺着一个人。
    阿烈最先是认得此人的衣服,正是那“鬼厌憎曾老三”,其次又看到他那颗光秃秃滑溜溜的头颈。
    那是因为他误服毒药,把毒力迫出来时,所有的头发都掉光了之故。不知底蕴之人,还以为他是个天生的秃子呢!
    阿烈在此紧张时机中,心中突然掠过一个念头:
    愿假如我想别人一下认不得我,那么只要学会他这一手,使头发一下子掉光,也是个好主意,哈!哈……”
    转念之际,已经低头审视了那道门户,但见横门虽然挂有锁头,但根本没有锁起来这自然是因为曾老三大病欲死,经查无误,是以不加提防。
    他再次抬头,从那方格望入去,但见曾老三僵卧不动,房内虽然光线暗淡,他却仍能看出他面色一片腊黄,全无生气。
    他怔了一下,忖道:
    “他已经奄奄一息,我还要不要向他下毒手呢?假如我不动手,回去对阿菁无以交待。如若下手,却又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
    这真是使他极感为难的决定,他想了一会,下个决心,离开这一间,往里面走去。
    现在他要找的是招世隐,这个人既与程真人有关系,他私心之中,觉得那是非救他不可的。
    第三间他已看见了招世隐,只见他头发凌乱,衣服撕破了许多处,露出紫黑色的伤痕。而他的神情气色,也十分萎靡衰弱。
    阿烈大喜,叫道:“招世隐,你觉得如何了?”
    要知阿烈为人很小心,事先已想过见到招世隐时,应该如何称呼等等。他直叫他的名字,为的是免得在称呼上,泄露出自己原来的出身。
    招世隐缓缓抬望过来,却不则声。
    阿烈道:“你别疑心,我是何玄叔何先生的朋友。”
    对方眼中顿时有点生气和光采,举步走过来,道:“你贵姓大名?”
    阿烈道:“我姓白,名飞卿,程真人也认识我。”
    他伸手摸到门闩上的锁头,又道:“我设法弄开这个锁头。”
    招世隐一楞,心想:
    “这等龙潭虎穴的所在,你既然进得来,区区一把锁头,如何能难得住你呢?”
    他顿时生出疑心,淡淡道:
    “白兄如何进来的?外面没有看守之人么?”
    阿烈道:“有呀!我已击昏了他。”
    招世隐冷冷道:“他身上便有锁匙?”
    阿烈他语气不善,登时醒悟他是犯了疑心。这原来是合理之举,一则他曾受骗在前。
    二则他也明白这是什么地方,既然进得来,还能是没有办法的人么?可是事实上自己真的不谙这些江湖门道,而又无从解释。
    他反应也真决,应道:
    “没有,那厮身上没有钥匙,起码我没看见,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招世隐乃是鹰爪门多少年来难得有的年轻高手,这刻本能地联想到手上的功夫,应声说道:“把锁头拧掉不就行了?”
    话一出口,连想到对方如果不是练过这等指上的上乘硬功,如何拧得掉那巨大的锁头?当他念头尚未转完,外面已传来“喀嚓”一下脆响。
    接着横闩移动,铁门也被打开了。
    招世隐目瞪口呆地望住阿烈手中已拧得变曲不成样子的巨锁,只听他道:
    “招兄走得动吗?请先行一步,我还得看看里面可还有别人没有?”
    他说到到就做,举步向里面奔去,招世隐振起精神,强自忍熬身上多处的疼痛,跟他奔去说道:
    “白兄可知道里面的是什么人?”
    阿烈道:
    “不知道,但我深信必是这乙木宫极乐教的对头,放出来总是对他们不利。”
    招世隐沉吟一下,阿烈已望过第四间无人,便向第五间奔去。
    他一直查到第七间,还是无人被囚,招世隐可就忍不住说道:“假如囚禁的是乙木宫之人,你怎么办?”阿烈道:“当然释放啦:“招世隐道:“他们一出去就告警,将功赎罪。”
    阿烈一皱眉,道:“这便是我要你先逃走的意思7。”
    招世隐道:“幸而都没有人。”
    阿烈道:“那边还有这样一排牢房呢!”
    说话时已到了第八间,也就是最末的一间。他望了一眼,沉声道:“这儿有一个人”
    招世隐心中骂了自己一声“蠢材”,忖道:
    “他当然晓得末间还有人,假如他又是敌人所派的话,我这是怎么搅的?居然会相信起这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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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这时阿烈已向门内喂了一声,道:“阁下是谁?”
    牢房内那人鬓发蓬乱,衣服破旧不堪.而且从门上方格透出污垢浊闷的气味,单凭这一股气味,阿烈已断定牢内之人,必被囚禁了很久。
    招世隐过来望了一眼,恰好见到那人转过面来,他锐利地打量一下。随即退开,说道:
    “你来说吧!”
    阿烈道:“好!你快点走。”
    招世隐道:“那么你呢?咱们不是同一路么?”
    阿烈道:
    “我逃得出与否、还未知道,咱们是走得一个算一个,反正咱们也不同路,以后如果有机会碰面,咱们再谈谈。”
    招世隐听了这话,对他的怀疑又动摇了,忖道:
    “如果他不要与我同路,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利用我之处了,反正对方早已知道我的出身和姓名,若说先从走我,暗行跟踪,也没有什么道理。”
    他下了决心,转身走去。
    阿烈又道:“喂!阁下到底是谁!在下时间无多,请你快点回答。”
    那人满面胡须,所以看不清楚他的面目,但双目目光锐利之极。
    阿烈忖道:
    “这个人的武功一定很好,因为他囚禁此处如此长久,还能保持清澈锐利的目光,假如不是武功精湛,一定办不到的。”
    那人注视着阿烈,冷冷道:
    “听你的声音口气、似乎真的有意助我逃走呢!”
    阿烈道:“在下先得知道,阁下是谁?”
    那人道:
    “不管你真不知道抑或假的不知道,但我告诉你也无妨碍,我姓卓,名云程,江湖上人称‘神鹰’,你可曾听说过?”
    阿烈含糊道:“好像很耳熟,那么你要不要出来?”
    卓去程道:“为什么不要出?你贵姓大名?”
    阿烈道:“在下白飞卿,洛阳人氏。”
    卓云程大步走到门边,阿烈五指已抓住那把锁,他有过经验,他知道只要发力一扭,便可打开此门。
    但他忽然动了疑心,忖道:
    “这卓云程不大追问我的身世来历,说走就走,毫无所惧,虽说出牢之心急切,但其他情况全然不知的情况,任何人总得铡疑考虑的。”因此,他竟没有立刻拧掉那锁头。
    卓云程哼了一声,道:“开门呀!”
    阿烈道:“这把锁头很结实。”
    心中想道:
    “假如他是乙木宫之人或是犯了事,或是故意的囚禁在此,则我一放他,他可能出手把我抓住。”
    这个想法太合理了,所以他一面把锁头弄得喀喀直响,一面问道:
    “你为什么被囚在此?”
    卓云程道:
    “因为我知道有这么一个邪教组织,又知道其中一个供奉的真正身份。”
    阿烈道:“谁呀?可不可以告诉我?”
    卓去程瞅住他,露齿一笑,道:
    “告诉你?不行,我全靠嘴巴关得紧,才活了下来。”
    阿烈道:
    “据我所知,他们手段非常厉害,尤其是脂粉陷阱,比毒刑更可怕,看来应该不愁你不说的。”
    卓云程伸伸舌头,舔舔嘴唇,生像是余味犹甘的样子,道:
    “那些女孩子么?真不错,尤其是一个姓柳的,真是人间尤物.一夜之缘,没齿难忘,哈!哈!便他们终于失败了,白白陪了我几晚。”
    阿烈了解他的意思,笑道:
    “那很有意思,但他们不会恼羞成怒么?”
    卓云程道:
    ‘你好像懂得很多呢!不错,他们应该恼羞成怒,无奈我既然有办法晓得此处地方,又知道其中一个人的身份,这显示他们必有漏洞,所以他们必须找出来,而且是不惜代价的找,以便堵塞,再说,他们还须利用我。用我的生死,威胁我的朋友们不敢泄漏任何线索风声。”
    阿烈茫然道:“什么线索风声?”
    卓云程道:
    “我已经布置好了,一旦我两个月没有消息给一些朋友,他们便把我所托存的密件,交给少林、武当派的掌门人。”
    阿烈道:“他们把你所有的朋友都抓起来,岂不就可以没事了?”
    卓云程反问道:
    “假如我的密件,是交托给一个正当商人,或是乡间的戚友,他们能抓得那么多么?”
    阿烈道:“果然不得,怪不得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卓云程道:“也不是没有,他们把我囚禁于此,我才一点办法都没有呢!”
    阿烈想来想去,觉得此人之言,无懈可击,当下道:
    “那么我若是释放了你,你怎么做?”
    卓去程道:
    “那得看看情形,上策自然是跑掉,下策是拼个生死存亡,弄一个陪我见阎王爷去。”
    阿烈突然问道:“卓先生,你原来干什么的?”
    卓云程道:“我干保镖的。”
    阿烈面色一怔,冷冷道:
    “这就不对了,你既然以保镖为业,怎会摸到此处,被他们捕获?”
    卓云程怔一下,道:
    “唉!你真的知道呢抑或不知?此一邪教除了淫邪之外,还抢劫珠宝金银,我猜想这是他们的经费以及有些贪财货之人积聚起来,我三年前保的一宗红货,乃是价值二十万以上的珠宝,便是他们劫的了。”
    阿烈指劲一发,喀喀响处,拧下巨锁,接着打开铁门.道:“既然如此,你请吧!”
    卓云程出来后,看看那锁,惊道:
    “好强的指上功夫,你老兄是那一派的?”
    阿烈道:“走”
    竟不回答他的询问、当先走去,当他向外走时,已见到招世隐还在这通道出口之处,所以他奔到切近,便问道:
    “招兄何故逗留不去?”
    招世隐道:“这里面还有一个人,你看见了没有?”
    阿烈点点头,道:‘看见啦!我知道他是谁,不打算救他。”
    招世隐道:“这话说得很奇怪呢!”
    阿烈道:
    “就算我不记仇恨,也没有用,因为他身负内伤,十分沉重,已无法行走了。”
    招世隐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么咱们走吧!”
    卓云程门道:“白兄,那厮是谁?”
    阿烈道:“他的名字我不知道,只晓得他叫曾老三,外号鬼厌神憎。”
    招世隐只哦了一声,卓云程却大惊失色,道:
    “我的老天,原来是他,咱们快走,千万别招惹了他。”
    阿烈道:“你们先走一步,我要到那边瞧瞧。”
    卓去程耸耸肩,道:
    “不过。我怀疑一出此门,立时就有人发现。”
    他大概觉得这等情形不大可能,因为假如极乐教之人想收拾他,何必多费这一重手脚?
    于是他改口说道:
    “也许是一个很奥妙难测的陷阱,但我可不怕,大不了又回到老地方位上一段时间而已。”
    阿烈不理他,转身向出口走去,突然一声叫唤,使他停住了脚步。
    原来那是曾老三的声音,只听他以毫无变化,也没有半点生气的声音道:
    “白飞卿,你若是把门打开。我曾老三有恩必报。”
    阿烈:“不行!一来我不会帮助你。二来你也走不动。”
    这时卓去程、招世隐两人都在外面站着,听他们的对话,他们自然想从这些对话当中.判断阿烈是否真的来搭救他们的?抑或又是极乐教的阴谋?
    只听曾老三以令人厌恶的声音说道:
    “我走得动,决不会拖累你……
    阿烈讶道:“真的?我刚才还见你躺着不能动弹呢!”
    他往格子内一瞧。但见曾老三已站得毕直,虽然光秃的头颈下,面孔瘦削、双眉也完全脱去,显得十分难看,但目光炯炯,分明是剧毒尽驱,内伤已痊愈了,阿烈心中一惊,忖道:
    “这厮真厉害,看来想弄死他,真不容易。”
    他同时也考虑到如果不杀他以灭口,自然极乐教因而得知他和欧阳菁的来龙去脉,而最可怕的是极乐教可能利用他来对付他们。
    因之,他目下是决计不能一走了之,但说到入室去杀死他,也是十分棘手困难之事,这真是进退两难的局面,使他呆了一阵,不知如何是好?
    招巨隐终是年轻人,沉不住气,大声道:“白兄,你怎么啦?”
    阿烈听到他的声音,回头时也望见了卓云程,顿时灵机一触,向曾老三道:
    “我放了你不难咱们先定好条件,那便是你恢复自由之后,不得向我和那女孩子,还有程真人找任何麻烦,这是第一条。”
    鬼厌神憎曾老三道:“第二条呢?”
    阿烈道:
    “第二条是你须飞力对付乙木宫极乐教之人,假如你能把他们通通弄死,那时便有权来对付我们。”
    曾老三道:“第三条呢?”
    他的声音永远是那么平板乏味,令人厌恨,因此也无从侦测他内心中的情绪。
    阿烈道:
    “第三条,这门外尚有二人,乃是我们的见证,你认为如何?”
    曾老三哼了一声,想道:
    “这小子可真厉害,比老狐理还要精狡几分。他提出两见证人之故,用意是逼我不能不守诺,如果想反悔,也须得先解决这两个见证人”
    但事至如今,他也没有法子选择了当下道:
    “使得,那两人叫什么名字?”
    阿烈道:
    “一个是卓云程老师,一个是招世隐兄台,他们皆是被极乐教所加害之人。”
    说话之时,已拉掉横闩,打开铁门。
    四人出得厅中,卓云程道:“这名守卫已经死啦!”
    曾老三过去一瞧,失声惊嗟,阿烈耳聪心灵,一听之下,立刻道:
    “曾老师,你识得那人,对不对?”
    曾老三道:“不认识。”
    阿烈道:“那么何事使你感到惊奇?”
    曾老三道:“我一定得回答你的话么?”
    阿烈道:“当然啦,假如你不答,等如找我的麻烦一样,有违你的誓诺了。”
    曾老三虽是有法子辩驳,但目下不是多说话的时候,当下道:
    “我确实不认得他,但他这副嘴脸.但我却知道是谁使的手脚。”
    阿烈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人家一听手下呈报你的状貌,立时就知道你是谁了。”
    招世隐讶道:“白兄何以对此地之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阿烈道:“因为我其时也躲在那销魂殿内,偷听到许多秘密。”
    曾老三面色突然一变,阿烈也听到声响,立刻向各人示意,自己率先躲在门后。
    招、卓二人相断觅地隐藏,只有曾老三迅即过去抓起那个已死的丑汉,一同隐起.他这个行动,阿烈看得清楚,心中感到大惑不解。
    然而此时步声已近,转眼间,几个人进来,前面是两个丑汉,挟扶着程玄道同行,前面还有一个青衫蒙面之人,阿烈睛望而知,此人便是余泰乾了。
    其中一个丑汉咦了一声,道:“老李跑到那里去了?”
    另一个道:“一定在牢内各处巡查吧!”
    余泰乾道:“可把这老道解到水牢收禁。”
    阿烈耳边忽然听到曾老三的传声,道:
    “你可敢冒险依我之计出手一试?假如办得妥当,也许可以看见此人的庐山真面目,亦可已挫极乐教的气焰。”
    阿烈虽然一向沉稳仔细,但听得此言,竟立刻点头。原来他有他的找算,因为他新眼见到程玄道,形状狼狈,记起他乃是武当派鼎鼎大名的风火剑客,为人正派,德高望重,如今落得这等形状,不免为他痛心。
    他深知如要搭救程真人,必须借重曾老三的力量,方在筹思如何使他允肯帮忙时,听他提出此议,心中甚喜,立刻答应了,这刻,他不知道曾老三在何处,但料他必能见到自己所以点头示意。
    曾老三声音又传入他耳,道:
    “第一步,咱们先设法把这个发号施令之人,囚禁于牢中。第二步,我略施手法,他就不得不自动取下蒙面黑巾了。”
    只见那余泰乾已向右边的通道走去,里面的牢房,正是阿烈把众人救出的所在,曾老三那平板可厌的声音的又传过来,道:
    “小白!这家伙武功极为高明,连我曾老三也不敢夸说赢得他,所以必须得你帮忙,才能办禁住他,你小心的看,等他走到第一间牢房之时,他必定往丙看,这时他便发觉奇异之事,因而开门进去查看,你须得立刻纵出,绝对不能耽搁,而你的任务,便是去把那牢门关闭,我将掩护你,逼他退入牢内,若然只有一人,就没有法子同时做好这两件事了。”
    阿烈不是没有想到曾老三可能出卖自己,布下这个陷阱,让他被余泰乾拿住,而他则可乘机逃走。
    想是想到了但曾老三的话说完时,余泰乾已起到第一间牢房门前,正向牢内张望。
    但见余泰乾在门外一怔,随即推开铁门。事到如今,机会是稍纵即逝,阿烈立即从门角跃出,像已阵旋风般卷入通道。
    但有人比他还快一步,那人便是曾老三,当阿烈奔到门口,只管低头伸手去拉铁门之时,一股劲风正袭向他天灵盖。
    这是因为他身子前倾,弯腰伸手,而使天灵盖向着牢内,恰是敌人把击之时的唯一可取的部位,由于这是人身要害,任何人受击都非回避不可,所以敌人出手之时,亦决不会找上别的部位。
    阿烈这回真的可说是硬住头皮了,他根本不管头顶的被袭,一心一意尽快把铁门拉上关牢。
    当他刚抓住铁门,带动了及半尺,天灵盖上已受到一下重击,震得他整个往后退,但他未曾松手,所以反而加速关闭铁门,“砰”的大响一声,已把铁门拉上,接着横闩一落,把门锁住了。
    这些动作,确实曾经得到曾老三的莫大帮助,第一点是他扬手发现暗器,迫得余泰乾一击之后,非立刻闪退不可,其次,当铁门关上时,他从旁发动横闩,使这铁门的动作,变得一气呵成。
    如果没有他发出暗器,则余泰乾在一击之后,沿可以极快的身法打门缝闪出,即使不然,也能及时扳住铁门,不让他们关上以及锁上,现大功告成,果然一如曾老所言、把余泰乾锁在牢内。
    曾老三拉了阿烈一把,道:“你受伤了没有?”
    阿烈道:“我没事。”
    曾老三道:
    “那么快点过去对付那两个小子,这边不要紧,我也逃不出的地方,天下决无逃得之人了。”
    他们一齐迅快奔出去这时那个丑汉早巳押程玄道进入左边的通道内,因此曾老三、阿烈两从跃出之时,没人瞧见。
    当他们向左边入口行去时,招世隐和卓云程都闪出来,曾老三吩咐他们堵住出路并且说道:
    “我们或会放一个出来,你们出其不意加以袭击,较易得手。”
    他不等卓、招二人回答,便拉了阿烈进去,只见第一间的铁门打开著一个青衣丑汉部在门边,另一个不见影踪,不问可知,必是押了程玄道进入牢内。
    曾老三和阿烈的动作虽然十分迅快,但一点声音也没有,所以一直迫近到牢门,在门边的丑汉,仍未发末觉。
    曾老三向阿烈比一个手势,阿烈立时扑上去,张臂便抱,此举自然是利用他全身刀枪不入的长处,可把敌人活擒,然而倘若曾老三施展点穴功夫。把对方点倒,岂不是更妙?
    阿烈怀着一丝疑念,出手抱去,已下子把那青衣丑汉抱个正关,但当他用力箍紧对方以前,胸口已中了敌人一记肘锤。假如不是金刚不坏之身,这一记很难吃得消,而且受过严格武功训练之人,也会自然而然的闪开,不让对方击中,这么一来,当然也就不能抱住对方了。
    那青衣丑汉骇然而叫,顿时惊动了牢内之人
    这间水牢内还没有水,入门处有一道台阶,大约有七八级,而程玄道和另一个青衣丑汉,就在底下。
    在当中有一根两尺见方粗大石柱,住上嵌有铁环等物,一望而知,可供锁禁囚犯之用。
    这时程玄道尚未被锁上去,那个青衣大汉回头望见门口情景,反应迟缓,真出乎阿烈们意料之外,原来他既不如何吃惊,也不试行逃走,反而一把抱住程玄道,自己转到程玄道后面。
    换言之,他已用程玄道做盾牌,使来人无法使用暗器袭击自己。
    与此同时,这青衣丑汉还拔出一把光芒闪闪的短刀,锋刃压勒在程玄道咽喉间,他只要一用力,便可把程玄道的咽喉割断。
    阿烈大吃—惊,道:“曾老师别忙。”
    曾老三道:
    “我当然不忙,这牛鼻子老道又不是我的朋友。”
    那个青衣丑汉厉声道:
    “光棍眼中不揉沙子,你们分明是来营救这老道的,再说上一万句诈语,也没有用处、现在快给老子滚蛋!”
    曾老三冷冷道:
    “不见得吧,你老子我也是被害人之一,你竟认不出来了?换句话说,我决不可能是专门来营救这老道之人,对不对?”
    那青衣丑汉虽然心中承认他这话不假,但事至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厉声喝道:“让开道路!”
    曾老三道:
    “让开道路?岂有这么便宜之事?你放了这老道,我们或可饶你—死。”
    青衣大汉一咬牙,目射凶光,推着程真人往台阶上走.看他的形状势色,分明决意一拼,假如阿烈等人不让路的话,他就先杀死程玄道。
    阿烈大吃一惊,抱著手中之人往后退,曾老三迟疑一下,也随他退后。
    门口已无拦阻,那青衣大汉横了心,出得门外,只见阿烈和曾老三都在通道里面,而不是在出口这一边。
    他先看一看出口处没有敌人,这才倒退着移动,面对曾老三他们,仍然紧抱程玄道,以作屏障。
    这样子退出去的话,外面埋伏的招、卓二人,固然可以加以暗算,但程玄道的喉管仍然有被割断的危险。
    阿烈正急之时,耳中已听到曾老三的话声。
    突然间,他手中的青衣丑汉挣脱了,阿烈边忙把他扭住,两人一齐跌倒在地上,曾老三一时顾不了正在退出通道之人,急急帮忙阿烈,制服这个挣脱的,他们既无暇理会,那丑汉急于逃生,丢掉程玄道,转身疾逃。
    那知方跑到门口,左右两面都有人影出现,迅急袭到。
    这个青衣丑汉只哎了半声,便被招世隐叉住喉咙,招家的鹰抓绝技,何等厉害,力道一发,那厮颈骨已断,当场死亡。
    招世隐随即奔上去抱起程玄道,只见他双目茫然,神智不清。不知是何缘故,但没有受到刀割咽喉之厄,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边厢的曾老三已经骈指点中那个丑汉的死穴,顿时死掉,阿烈为之一怔,心想:
    “这个人真毒辣,随手伤人性命。”
    但这刻不是争论的时候,他跳起来道:
    “好险!幸亏你教我松手,让这厮挣脱。”
    曾老三道:
    “这是人性中的弱点了,那厮一见咱们忙于对付这人,便赶快逃命,这法子百发百中,你不信以后再试一试便知道了。”
    他们定到程玄道身边,阿烈还在寻思刚才之事,问道:
    “那么你早就料定必有这种挟持威胁之事,才叫我出手抱住那厮,是也不是?”
    曾老三道:
    “当然啦!以方看见有人在咱们手中、纵是冷酷无情之辈,也自然而然的不曾伤害咱们之人,免得咱们报复,这也是人性的必然反应。”
    他看了看程玄道,道:
    “他是被两路夹攻,才变成如此,一是被人点了穴。二是中了某种毒药。”阿烈道:
    “可有解救之法么?”
    曾老三翻开程玄道的眼皮,望了一下,道:
    “解法很简单,只要高手破去穴道禁制就行了,但这一门点穴手法,我未见过,只知是‘大臣’、‘章门’两穴已经闭塞,血气不通。”
    阿烈茫然道:
    “何以解开了穴道禁制,程真人便可以没事呢?”
    曾老三道:
    “问得好,这是因为那毒药厉害而不强烈,作用缓慢,所以目下只令程真人脑筋错眩不清而已,须得相当长久的时间,方能致人于死,以程真人的功力造诣,一旦恢复原状,体内抗力自生,不须多久,就可恢复清醒,其时他略运玄功,即可把毒力消灭,最不济也可以把毒力逼聚在一处,徐觅解救之法。”
    他已准备要走,阿烈沉吟一下,道:“你往那儿去?”
    曾老三道:“我去瞧瞧那厮是谁?”
    阿烈道:“他叫余泰乾,是此宫供奉之一。”
    曾老三道:“奇怪?你知道的事真不少。”
    阿烈跟着他走入右边的牢房通道,在第一间牢门外停步,曾老三扬手丢了一件物事进去顿时满地火光飞散飘舞,热气烤炙,声势甚是惊人。
    余泰乾躲在一角,见隙即行,看起来犹如在火海中从容出没,可称奇观,曾老三嘿嘿而笑,道:
    “老余,这是我曾老三的见面礼而已,假如我要你受伤,你立时体无完肤,我要你死,你就活不成,这话你信也不信?”
    牢房内的余泰乾从他这一番平板乏味,令人厌恶的话声,已肯定当真是大名鼎鼎的鬼厌神憎在说话、当下道: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曾者三道:
    “信的话,取下蒙面巾,让我瞧一瞧,我曾老三虽然不放你,但却也不加害你,如果不信,嘿!嘿!我便要恭喜你了。”
    余泰乾和阿烈都茫然不解,余泰乾问道:
    “何事值得你恭喜?”
    曾老三道:
    “你其时骨肉皆成焦灰。谁也认不出你的面目,得逐你不露庐山之态,这还不值得恭喜么?”
    此人天生罗嗦爱缠,没有相干的话,也能找出一大堆来,余泰乾听着他的话声,心中就直作呕,烦厌之极。
    他摇摇头道:
    “我还不想死,只不知你有何保证,当真不伤我?”
    曾老三道:
    “大丈夫一诺千金,咱们江湖之人讲究的就是‘信用’两个字,以我曾老三的名头,难道还不够?”
    他本是一句“人格担保”就可以说完的话,偏他有这么多罗咳,而他最要命的正是他的话声,极为可厌。
    余泰乾一定是怕他继续刺刺不休的说下去,忙道:
    “好!君子一言,快马—鞭,你老兄请看吧!”
    他取下面罩,曾老三定睛一看,哎了一声,道:“原来是你。”
    余泰乾道:
    “你老兄如果替兄弟保守秘密,此恩此德,决不敢忘。”
    曾老三道:
    “此是后话,眼前还得设法逃出这龙潭虎穴,假如你不是认为我逃不出的话,决计不会如此爽快,把真面目给我瞧的。”
    余泰乾听到此处,双手已捂住了耳朵。
    但曾老三仍然侃侃而言,道:
    “我如果答应保守秘密,你可肯指点迷津么?时不我予,你最好快点回答我,否则我就转身走了。”
    阿烈噗嗤一笑,道:
    “曾老师,这话可不是等如白说么?他正是要你快点走啊!再说人家捂住耳朵,你还说话作什?”
    曾老三道:“我以内力迫出声音,他就算用千斤大石塞住耳朵,也无法听不见。”
    阿烈道:“原来如此,那么你走呢还是不走?”
    曾老三道:“他要不要冒这个险,就看他的了。”
    余泰乾道:“恕我不能指点路径。”
    曾老三道:
    “那么我若逃得出去我便把你投入极乐教之事,在江湖上宣扬,你不陷么?”
    余泰乾苦笑一声,道:
    “那我又有什么法子?假如我指点你逃路,回头就活不成了。”
    曾老三道:“你的意思说极乐教主会取你性命,是也不是?”
    余泰乾道:“是的。”
    他虽然听到了对方的话声,就感到胃里难过,很想作呕。但又不能不听,甚至不能不回答,这是莫大的痛苦。曾老三突然道:“喂!你到底是谁?”
    余泰乾道:“怎么啦!你不是知道了么?”
    曾老三道:“刚才我看了你的尊容,分明是峨媚派的‘分金手俞一峰’对不对?”
    余泰乾道:“是与不是,我也不知道。”
    曾者三刺刺道:
    “别耍滑头,在我曾老三面前。你还差得远呢,你可知道我和俞一峰很熟么?”
    余泰乾道:
    “你既是找话说,那就说个够本吧!”
    曾老三道:
    “嘿!嘿!你以为我是诈你,其实这却是真话,俞一峰早就晓得我有迫人听我说话的本事,所以他也有一套抵抗我的功夫,而你却傻里傻气地捂住耳朵,我一看就知你是冒牌货了。”
    他得意洋洋地望了阿烈一眼,又道:
    “你们早就防到有时被迫揭开面罩这一着,因此,你们在头罩内,另有一付面具,找一个知名之士的面貌做替死鬼,这计策果然很高,因为你们只晃那么已下,实是不易看出是假,可惜你竟碰上我,拆穿了诡计。”
    阿烈碰他一下,低声道:“咱们不可耽搁太久。”
    曾老三道:“奇怪?你敢和我在—起么?”
    阿烈连忙敬谢不敏,道:
    “不!我们得分头走路才行,我只是提醒你一句而已,那么我先走一步啦!”
    曾老三道:
    “好吧!我烧死这家伙之后,自行寻路逃遁,你不必担心我。”
    阿烈忖道:
    “鬼才担心你的生死呢,但假如极乐教捉住你这个怪物,我和阿菁的来历就泄漏了,所以才希望你逃得掉。”
    他突然一怔,又想道:
    “我何以这么傻呢?人家已猜出曾老三与我是一路,那么他就算这回逃走了,极乐教之人不久还是可以找到他,询出我和阿菁的来历的。”
    他们的对话,牢房的余泰乾当然听见了。因此,当曾老三再向他威胁之时,他就乖乖的取下头罩,露出另一副面目了。
    阿烈本是站在曾老三稍后一点的地方,所以只能从空隙间匆匆瞥了一眼,由于牢房内光线暗淡,他又不是贴住门上方格瞧入去,是以换了任何人,也无法看得见牢内人的真面目。
    但阿烈的目力能透去穿雾,黑夜中亦有如白日,是以一瞥之下,实在已瞧得一清二楚。
    他却故意道:“怎么样,他拿下面罩了没有?”
    曾老三道:“还没有,他一定嫌自己活得太久,想被我烧死。”
    阿烈心中冷笑一声,说道:
    “既然如此,我先走一步,将来咱们有机会碰头的话,你再告诉我不迟。”
    当下迅即出去,暗忖:
    “曾老三居然不肯讲出实话。可见得他认出那余泰乾是谁。正因此故,他必能善用把柄,使对方不敢向他下手。”
    他到得久边,但见只有招世隐抱扶着程真人,卓云程已不知去向。
    招世隐见他出来,现出焦急之态,道:
    “卓云程走了,他会不会是奸细?”
    阿烈道:“不会吧!”
    底下的话尚未说出来,曾老三忽然出现,向他们低声道:
    “你们还不快点走?”
    阿烈的反应不知如何这么敏锐迅快,心想:
    “我明白了,他亦是施展疑兵之计,就像卓云程那般。假如这老厌物被极东教捉住,他就说已留下密函在我手上,只要过了约定时间,不见他来相会,就拆开密函,旋而把那余泰乾的真身份,公诸天下。”
    但他没有拆穿对方的心思,帮忙招世隐把程真人背起,迅快奔出去。曾老三果然送到门外,这也是阿烈意料中事,因为写—封密函,必须有一段时间才行。
    阿烈带头奔去,不一会已到了最后面那座楼房。
    当他们穿院过屋之时,竟不见任何敌人的踪影。现在他们已处身在后楼的一个房间内,从后窗出去,越过一片花圃和灌木丛的篱笆,便已逃出乙木宫了。
    招世隐在窗边一望,道:
    “好机会,外面也没有敌人踪迹。”
    阿烈一手扯住他,露出深思的表情,缓缓道:
    “早先我进来时,那屋宇内时时可见到人迹,可知道乙木宫中,人手还不算少。但咱们在那边闹最一阵,虽说可能不曾惊动对方,然而也可能已被敌人得知。”
    招世隐笑一笑。道:
    “当然不是全无可能,但假如咱们踪迹已泄,对方何故还不下手围捕?难道故意认我们逃走么?”
    阿烈道:
    “这正是我所怀疑的,如果敌方自恃力量强大,自然可能故意纵我们逃走,暗暗在后跟踪,一则查看咱们的逃路。二则如有党羽,亦可一网打尽。”
    招世隐瞿然道:“是啊!咱们不可不防,但是……”
    阿烈决然道:
    “我相信咱们已在敌人监视中了,咱们偏偏不走,看他们如何应付?”
    招世隐大吃一惊,道:“不走?留在这儿?”
    阿烈伸长脖子,向窗外张望,一面道:
    “是的,除此之外,还得使些敌人意料不到的招数才行。”
    他的目光突然定在一丛花卉上面,接着说道:
    “刚才曾老三说,程真人须得先解开穴道禁制,方能解去他身上之毒、是也不是?”
    招世隐道:“是的。”
    突然皱一下眉头,竟是无意中流露出痛苦之状。
    阿烈恰好回头看见,问道:“你怎么啦?”
    招世隐道:
    “没有什么,只受了一点伤,胁下有时像针刺般痛楚。但是只要逃得出去,煎两帖药服下便愈。”
    阿烈点点头,说:
    “你是伤了太阴肺经,方有此象,虽然还不严重,但目下动手搏斗,提聚真气之明,就会大受影响了。”
    这些话的原理,是言老伯所傅授的医药之道,而他则加以变化,更进一步,涉及武功方面。
    招世隐大为佩服,道:
    “是啊:我是‘曲泽穴’曾经受制致伤的,白兄一听就知伤了太阴肺经,真是神医。”
    阿烈心中甚喜,谦道:
    “没有什么,兄弟只是随口猜测而已!不过我倒要大胆试一试能否把你的内伤,立时医好。”
    他跃出窗外,采了四种不同的花草回来,选出三样,捏成一团,交给招世隐,道:
    “此处没有炉锅煮药,也没有石臼等物捣汁,只好请你用牙齿嚼烂吞服了。”
    招世隐不好意思拒绝,当下接过,心想: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已从石牢逃出,疑他也是没用。”
    于是纳入口中,用力咀嚼,但觉亦甘亦苦,更有一股涩香之味,甚是奇怪。那些汗液都流入肚腹中,不一会,他连渣滓也吞下去了。
    阿烈道:
    “等一会你胸臆间如果感到一团热气流动,那就是我药力生效了。你可以放心,马上就会痊愈。”
    他手中还有一把草茎,杂有数朵淡蓝色的小花。只见他掏出一条丝质的汗巾,把花草揉成一团,用丝巾包住。
    果然片刻间招世隐便道:“胸口间己感到暖热。”
    阿烈道:
    “这证明我的判断没错,那么此刻便动用试行解救程道长,如果能解去他的毒,使他恢复神智,则他也许有法子解开穴道禁制。”
    他使程道长坐下,头向后仰,然后用力挤出丝巾内那团花草的汗液,滴入程玄道口中。
    只顷刻间,程玄道已睁眼四顾,似是刚从梦中回醒。他见了阿烈,先啊呀一声,又得见招世隐,更为诧异。
    阿烈忙把经过告诉他,程玄道这才恍然大悟,道:
    “那么咱们目下尚陷身险地了?唉!我必须马上恢复行动之力,方能杀出这龙潭虎穴。”
    阿烈突然问道:
    “程道长,我晓得那柳飘香施展什么宝贝,以色相诱你,但后来如何,却不知道了。”
    程玄道凝视着他,道:
    “你的消息真灵通,不错,她果然是以色相迷惑贫道,但没见她用什么宝贝。只不知你如何知道的?”
    阿烈道:
    “那时候我躲在欢喜仙人后面,先是听那极乐教主吩咐柳飘香,用这乙木宫中三宝之一的‘迷魂褥’对付你。当他们一走开,我就跟阿菁商量,她给我一些药粉,散在褥上。据说一旦沾染在皮肤上,便奇痒非常,她说这样可以使你须得用心抵御奇痒。”
    程玄道大惊道:
    “原来如此,那么你和欧阳姑娘,竟是贫道的救命恩人。不错,当时贫道果然身上几处奇痒攻心,但在那时又无法搔抓,只好运功抗御,苦不堪言,而我心中却明白,亏得有这阵奇痒,使我有所凭藉,心神分散,如若不然,数十年大戒,定必毁于一旦。”
    阿烈听了,第一个感想便是:到底人家正派人物,对于事实决不歪曲,以这等事,他原可以否认的,因为终究很不光彩。
    他撇开这个话题,问道:
    “真人能解开穴道禁制么?”
    程交道摇摇头,道:
    “不行!必须有外力相助,硬是助我打通闭塞之穴。”
    他的目光落在招世隐身上,问道:“贤侄试试看如何?”
    招世隐道:
    “小侄自是乐意效力,只不知如何着手?”
    程玄道便教他如何运聚功力,从指尖透出,先从“将台穴”攻入,顺着经脉,直达闭塞之处。
    招世隐不敢怠慢,赶快凝神运聚功力。当他运动行气时,果然发觉内伤已完全痊愈,不由得对阿烈博学多能,大为钦佩。
    程玄道盘膝坐好,招巨隐转到他身后,定一定神,骈指向他背上的‘将台穴’缓缓点去。
    他指法方一触及,程玄道便低低喝道:“等一等。”
    招世隐应声缩手,道:“什么事?”
    程玄道轻叹一声,道:
    “你虽是功力深厚强劲,但走的是凶猛路子,不合我用。”
    招世隐心中有数,晓得这是程玄道测出自己功力末够精纯。只是为了面子,才改说他的功夫路数不合用。
    他望了阿烈一眼,心想此人不知功力如何?但以他所知,当今武林中,年轻一辈能胜过他的,可说是绝无仅有了,因此若是请阿烈帮忙,只怕亦是徒然。
    阿烈迟疑了一下,才道:“晚辈试一试如何?”
    程玄道的想法和招世隐一样,只因功力火候,不是“聪明”所能为的,必须苦修多年才行。
    但他不好意思拒绝人家的好意,当下道:
    “那末有劳了,假如路数不对,贫道自会告诉你。”
    阿烈运起神功,指尖顿时热得惊人,自己感着好像有火星进出一般。他不知“将台穴”的位置,便向招世隐询问。
    招世隐暗感奇怪,但仍然告诉他。
    阿烈摄神定虑,骈指点下去。程玄道但觉一股强大热流,从穴道直透入经脉,霎时间已攻到闭塞住的“大巨穴”。
    这“大巨穴”属于太阴肺经,位在小腹之侧,程玄道但感体内那股热流攻到脉穴时,豁然贯通。
    他这一喜非同小可,但止上正是要紧之时,连欢喜也不敢,连忙按住心神,极力提聚本身的真气。
    此时尚有一处“章门穴”尚被禁闭着,必须连这一穴也打通丁,方能恢复如常。
    他只觉那股热流,冲行过数次之后,便停滞不前,心中暗感奇怪,不知阿烈何故按兵不动。
    假如他不是须得全力提取真气,便可以开口询问阿烈了,事情偏生那么不巧,他若不全力提聚真气,则一旦那股热流攻到章门穴时,突然打通了的话,他措手不及,功力将减去几成之多
    因此他闭目暝坐,不敢稍有怠懈。而阿烈则大感心慌意乱,原来这时他发现通路甚多,竟不知指挥自己这股真气往哪儿游去才好。
    他见程真人暝目不语,面色凝重,生怕开声会扰及他,是以不敢开口询问。耗了一会,阿烈已经急得一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
    要知他这股“金丹真气”,属于先天真所所不是其他任何内家真力所可比拟的。因此才容容易易就打通了“大巨穴”。正因这股真气有无坚不摧之威。所以在程玄道体内,所有的经脉亦可以穿行无阻,这才使他感到进退失据。不知往那儿穿行才对。
    招世隐眼见阿烈头上冒出汗气,大吃一惊,忖道:
    “他一定气力已竭,才有此象,这一下不但程真人依然如故,连他也得躺下了。”
    他赶快伸手抓住阿烈的手指。希望能及时助她收回一点真元。谁知手指触处,一片炙热,并且感到一股强大的热流,隐隐跃动。
    招世隐讶异之极,决定一探究竟,当下暗暗运功聚力,一股真气,也从手上透出。
    他这般真气,宛如水上之舟,沿着这般热流去,霎时已过了“大巨”穴,感到毫无阻隔。
    之后,探到热流停滞之处,正是在“章门穴”附近,只要再往前冲行,把此穴禁制冲破,大功即可告成。招世隐恍然大悟,心想:
    “原来这章门穴比大巨穴难破.所以白兄无法得手、待我助他一臂之力。”
    他导行阿烈的真气,势如破竹地前进,霎时间已冲过了“章门穴”,容易得有如水到渠成。
    程玄道的真气已经完全提聚起来、阿烈自然而然就收回了真气,向招世隐笑一笑,道:
    “谢谢你啦!”
    招世隐甚感快慰、因为他到底出了一份力量,忙道:
    “白兄说那里话来,你耗力甚多,赶快调息一会才好。”
    阿烈说话之时,已经运功行气。真气走遍了全身经脉,但觉全无异样,便道:
    “那倒所不着,只不知程真人好了没有?”
    程玄道睁目道:
    “好啦,白檀越神功绝世。贫道虽是苦修了多年,但比起尊驾,仍是远远不及。实是令人心折不已。”
    程玄道表示得如此佩服推许,招世隐可就有点不服气了!当下故意说道:
    “程真人,你看白兄要不要调息一会?他刚才出了不少汗呢?”
    程玄道疑惑地摇摇头,道:
    “奇怪得很以白檀越的神功,何以竟然停滞了很久?”
    阿烈道:
    “在下不懂得经脉去向,那时但觉道路纷岐,使我不知何去何从,所以急得要命。”
    招世隐呆了一呆,阿烈又道:
    “幸而招兄及时帮忙,指引途径。如若不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呢?”
    他说得很诚恳,使人不能不信。
    招世隐这才恍然大悟,想道:
    “原来我错有错着,以为他功力不断,是以出手助他。假如一早就得知他是不懂经脉途径,而又口头加以解说的话,那时只怕费上一两个时辰,还未弄得清楚。”
    这时他不免因为自己曾经表借情而感到惭愧起来,幸而程玄道已向阿烈问道:
    “以你眼下的神功造诣,天下已罕得有颉颃之人。如何竟不识人身经脉百穴之学?”
    阿烈心念转动,一方面想告以真情,请他传授武学,另一方面又大有顾虑,生怕泄露身世,反遭不利。
    最后他猛然醒悟,想道:
    “以前何玄叔前辈说洲惹起门派之争,不敢授我武当秘艺。无疑的程真人亦将有此顾虑,我何必白白泄露了秘密?”
    此念如电掠过心头,当下说道:
    “晚辈自幼蒙人传授一套内功法门,但那位异人至今还未再现,所以我只识得这么多,别的就全然不知了。”
    程玄道虽是见识过许多希奇古怪之事,但但像阿烈这种情形,却是闻所未闻,不禁大感兴趣,问道:
    “那位异人谁呢?”
    阿烈道:“晚辈也不知道。”
    程玄道道:“他长得什么样子?”
    阿烈只好胡扯,道:
    “他矮矮瘦瘦,眼眉胡子都全白了……唉!我已记不清楚了!”
    程玄道直着眼睛想了一会,问道:
    “他可是蓄著一部山羊胡子?说话时阴阳怪气的?”
    阿烈道:“好像是吧?”
    程玄道皱起双眉,道:
    “不可能是他吧!这作老魔就算收徒弟的话,也不会让你留在家中。”
    他望了阿烈一眼,又道:
    “我本来怀疑是人魔沙天桓,但他一来从不收徒。一来功夫路子也不像。”
    他又问了一句,道:“你记得是矮矮瘦瘦的么?”
    阿烈含糊道:
    “我记不清楚了……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他的像貌变来变去。”
    这番鬼话,简直胡闹。
    谁知程玄道却一拍膝盖,道:
    “我知道了,一定是逍遥者人萧冷,他游戏人间数十年,容貌常变,至今无人能确知他的长相,一定不错了。若不是他,还有谁识得这等无上神功?”
    阿烈道:“他老人家本领很高明么?比真人你如何?”
    程玄道笑一笑,道:“贫道自然比不上冷老。”
    招世隐插口道:
    “但家父说过,当今之世,只有程真人你比得上萧老了。”
    程玄道道:
    “那只是令尊过许之誉,当今之世,像贫道这一点道行的人。随便可以列举一二十个之多。”
    阿烈十分关心此事,他现下最大的目的。便是访求一位武术名家,拜他为师,以便学成武功,报仇雪恨。
    因此之故,他绝不肯放过任何机会,以获知当今武林高手的底细。他听了程玄道之言,显然深感失望,冲口道:
    “这样说来,就算千辛万苦的练到像程真人这般造诣,亦是未能称雄天下的了?唉!
    看来我也不必求师访艺了。”
    程玄道对个少年的身世。茫然无所知,有机会的话,当然也多想探听一些,当下接口道:
    “假如练武的目的,旨在强身自卫,则白檀越的神功。已经越过很多了。何须还匆匆忙忙的奔走江湖求师访艺呢?。
    阿烈突然醒悟,话风立刻一变,道:
    “假如我有机会可以雄视天下武林,也不枉在世一声,这叫做人往高处爬,水向低处流,倒教真人见笑了……”
    他略略一停,又道:
    “晚辈极想找到那个异人,求他传授武功,所以离家远游,想不到风波叠起,古人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步难。’这话真是至理名言。”
    程玄道点点头,道:
    “出门之难,自古已然。但似白檀越今日这般卷入了武林中此一神秘事件之内,却也少见得很。”
    阿烈问道:
    “这乙木宫极乐教教主是谁?真人可曾有所耳闻么?”
    程玄道道:
    “说来惭愧,贫道对此教竟然全无所知。那个妩媚妇人亦从未见过,假如不是因为招贤侄之故,分道决计不会到此地来,而这个秘密的邪教.也就不知要作多少恶孽之后,方为世人所知了。”
    阿烈感到他的口气之中,仍是对这个邪教怀有强烈的憎恨,当下便把自己所知,尽行告诉程玄道,最后把曾老三封付余泰乾的经过也说出来。
    程玄道听了,立时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片刻,才道:
    “贫道直先从那柳飘香的言谈举动,以及她出手点我穴道等举动中,加上大殿的布设,已看出她乃是属于一个秘密可怕的邪教,而且她武功之强,恐怕已不逊于武林任何一位名家了!照白檀越补充的资料看来,此处无异是一个极为邪恶的地方,而那个极乐教教主,更是第一等的恶魔。”
    他忧虑地叹息一声,又道:
    “这极乐教主行动如此诡秘,谅必是武林中极有名望之人。至于他手下的供奉高手,大部份亦是名家无疑。他创立此一邪教,大凡入壳之人,定必终身受制,不敢叛离。这事如若传出江湖,一定震惊天下,人人自危。”
    阿烈讶道:
    “天下间邪恶之人比比皆是,程真人何以对这么一个邪教,感到如此震惊害怕?”
    程玄道意味深长的望了他一眼,道:
    “白檀越,你独自一人行走江湖,没有什么顾忌。但贫道所属的门派,人数甚多,难免良莠不齐。心术不端的就很容易被诱上歧途,变成这邪教中的一份子,这教贫道如何不忧心如焚?”
    阿烈一想果有道理,道:
    “这样说来,别的家派之人。亦将有此恐惧了?”
    程玄道道:
    “正是如此,故此这个消息若是传出江湖所引起的风波,将不下于‘血羽檄’之事。”
    阿烈十分聪明,晓得自己如果不问一问‘血羽檄’之事,定必惹起了这位老道人的疑心。所以随口问了,程真人竟不肯多说,只告诉他这是武林中一件仇杀大案,内情复杂,待将来有机会时才详细告诉他。
    他们的话题又回到极乐教上,招世隐告诉程真人,由于他的一个表妹失踪,他义不容辞,出力访查,经过无数曲折,才逐步跟到这乙木宫来。
    阿烈立刻告诉他说,此宫之中有许多美貌少女,但照此宫订有严厉的禁规看来,定必有更多的女子被害了。
    招世隐嘿然无语,虎目中射出仇恨愤怒光芒。
    阿烈提醒他们道:
    “我等现在尚在敌人的势力范围之内,如何才能逃得出,还须程真人指点。”
    程玄道道:
    “敌人至今尚未找到此地来,实是出乎情理之外。因此,白檀越早行的猜测,一点也不错.咱们早巳被敌人暗中监视了。他们特纵放我们逃走,以便访搜余党,予以一网打尽。”
    招世隐怒气填膺,站了起身,道:
    “小侄前往与这些魔鬼一拼.程真人和白兄正可乘隙逃走。”
    阿烈连忙抓住他的手,程玄道也道:
    “贤侄切勿意气用事,须知敌强我弱、彼暗我明,形势上已经无法争雄斗胜。而咱们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如何把这极乐教澈底加以摧毁,而不仅只是目前逃生而已。”
    阿烈道:
    “是啊!招兄,小不忍则乱大谋,程真人一定不会坐视邪人猖獗作孽的。”
    招世隐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但此时也无可如何,说道:
    “然则咱们如何是好?难道已直躲在此地?”
    程玄道道:
    “这极乐教不但有武林高手。并且还有不少奇能异才之士辅助。这一点,光看门外的奇门阵法,以及许多奇花卉。便是证据了。”
    他突然微笑一下,又道:
    “这些奇能异才之士,固然足以使此地变得更险,可是有利必有弊。”
    招世隐讶道:“小侄看不出弊在何处?”
    程玄道道:
    “弊处便在于这等人物,世上不多。所以不难查得出来。而咱们从这一环入手,或者可以揭开极乐教主的假面具。”
    阿烈大喜道:“是啊!不过咱们必须能够逃得出去,才可以着手调查。”
    程玄道道:
    “咱们将计就计,招贤侄装出内伤越重之状。贫道则仍然昏迷不醒人事,等天色昏暮,白檀越背着贫道,一面又得扶掖招贤侄,这样,对方当必疑心尽去、认为咱们在此室中躲了一天,乃是合情合理之事。等咱们到了树林茂密之处,方始分头加速遁走。对方措手不及之下,最多也只能盯住一两个人,换言之,咱们必有一个人逃得出去。”
    阿烈立即道:
    “假如我们逃得出去,便又如何会合?以晚辈来说,这个消息可真不知送给谁好?”
    程玄道脱口赞道:
    “好敏捷的反应,以你的才智和根底,如果练成武功,那一定是天下无敌的人物了,但愿你能找得到那位传功与你的异人。”
    他的口气非常诚恳,所以阿烈深信他这祝福是出自真心。而由此可以看出名门正派的高人,气度修养与众不同,全不嫉视人才。
    程真人沉吟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符。交给阿烈、道:
    “此是贫道随身携带之物。你拿了去见我师弟何玄叔,把详细情形告诉他,他就会知道怎么办了。”
    阿烈谨慎地收好那块玉符,程玄道又嘱咐他道:
    “你以后在江湖上,千万别随便透露今日之事。因为这极乐教十分诡秘莫测,正不知有多少很有名望的高手,已参加了此一邪教。你如是随便乱说,定必遭遇暗算。”
    他回头也向招世隐嘱咐道:
    “你如果逃得出去,只能暗中设法通知令尊,使他知你平安就是了,千万不要返家,不然的话,你全家都会碰上意想不到的灾难。”
    这件事竟是如此严重,阿烈和招世隐都流露出忐忑的神情。
    阿烈直到此时,才把欧阳菁的藏身地点告诉他们,以便有人逃得出去,可以前往探视她。
    程玄道问过她的情形,便向阿烈道:
    “我主张咱们三人都不向欧阳姑娘那边走,以免把敌人引去,一网打尽。以目下的情形判断,一则她定可复元,自行离去。二则咱们都未必能突破罗网。因此,留下她这个知悉极乐教内幕之人,也是一着极为重要的棋子。”
    阿烈心中大不以为然,但他不好意思驳斥老道人的见解,只好勉强地点头同意了。
    当下他们计义商定逃走的方向和路线,阿烈是往东逃走,而欧阳菁则在西面,变成背道面驰。
    但过了不久,程玄经过考虑之后,才道:
    “我觉得逃走路线有点不妥,白檀越还是改往西南方向的好,原来向东的路线,给招贤侄才对。”
    阿烈心中暗喜,因为他到时只要拐个变,就可以找到欧阳菁了。
    口中却故意问道:“为什么呢?”
    程玄道道:
    “因为许昌在西南方,招贤侄如向这一方逃走,敌人反而会猜到会不敢返家。因此,他必须往相反的方向走,敌人方会判断他是故意迷惑他们,其实要绕道回返许昌。这样,他们的力量就会用到堵截前往许昌之路上了。”
    这一着真当得上“老谋深算”的评语,人人皆大欢喜,各自用功调息,蓄养体力,以便突围逃生。
    天色终于昏暮了,程真人道:
    “不久咱们就知道对方究竞是否故意纵我们逃走,以便一网打尽所有知悉秘密之人以灭口的毒计了。假如正是如此,则咱们必有一两个人能够逃得出去。”
    他炯炯的目光,依次注视那两上少年一眼,突然信心倍增。
    原来程玄道发觉这两个少年,相貌极好,没有一个是会遭遇横死的。根据这一点,他对现下这个计划,充满了成功的信心。
    他低低道:“现在可以动身了。”
    他那乐观的坚定的口气,使那两个少年,也为之勇气大增。
    阿烈依计痛起程玄道,另一只手扶信招世隐;从窗口翻到外面。
    他们迅快的越过那片很少掩护的空地,躲入树丛内,招世隐蹒跚的脚步,表现得很是出色。
    三人都感到心情很紧张,因为现在已是最后关头。假如敌人大队现身,照程真人的推测,那是一定闯不过去的。
    他们在树丛阴影中停歇一下,再踱出去向那茂密的树林奔逃。
    这一段路他们平安地越过,进入了树林。
    招世隐故意不时碰撞树木,脚下也沉重起来,阿烈则低声鼓励他要他振作起来。
    果然在这起初入林的数丈之内,有十余对眼睛,在黑暗中注视他们模糊的影子。
    招世隐如果马上就不再假装的话,必定有人发现号令,教这些潜向四周的人扑出去,加以围攻。
    这一点被程玄道算得准准的,他们拖拖拉拉的在树林内走了十余丈。
    这时,光线更加暗淡了,程玄道突然发出暗号,但见他们三个人倏忽之间,像幽灵一般分头隐遁,霎时升起尖锐急促的哨子声,不问而知,这是极乐教的讯号,通知所有的人迅即分头追捕。
    阿烈仗着透云穿雾的视力,在这夜色笼罩下的树林内,仍然有如大白天一般,看得周遭的一切,清楚非常。
    他轻巧地躲过所有拦路的枝叶,落脚时也很小心,避免踩在枯叶上,所以他走动之时,真是一点声息都没有。直如鬼魅一般,飘过了树林的空间.他偶而回头张望,仍可以见到人影闪动,但他却深信对方一定看不见自已,更查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所以他迅速而不匆忙的向前走,略为校正方向直向欧阳菁藏身之处奔去。
    快要走出树林了,忽然见到前面人影闪动。他立刻小心地缓缓上前。
    绕过几棵大树,果然见到前面的树影中,有一个人屈膝而坐,一把长刀插在脚边的泥地上,随时可以拔出来。
    他转动眼睛四下查看,顿时又发现在这一个人左方丈许高的枝桠间,也有一个人攀伏其上。
    这两个人的装束。以及丑陋的面貌,一望而知,乃是极乐都教之人。
    阿烈的心房剧烈的跳动一下,大惊忖道:
    “莫非他们查出了阿菁,所以在这儿等我入村?哎!不好了,阿菁必定已被掳去,这此人只须等我自投较网就行啦!”
    阿烈惊急交集之下,反而灵机一动,拾起一块小石,看准备地方,振腕掷去。
    石子落在那两人前面寻丈之处,发出“嗤”的—声。
    那两人都瞿然凝神查看,过了一会,实在没有异象,底下的大汉低声道:
    “喂!陈三,你听见声音没有?”
    树上的大汉道:
    “听见了,但鬼影也看不见一个”
    底下的大汉道:
    “咱们最好别看见。反正那个女的,已经抓到手,那个小子若然亦已被捕,咱们就没半点危险了。”
    树上的陈三低呸一声,道:
    “看你的胆子,不知跑到那儿去了,想当年你李宗也算得是一人物呀!”
    李宗唉了一声,道:
    “别提啦!现在混一天算一天,只要有美女寻乐,就什么都不想了。”
    陈三道:
    “刚才那妞儿真美,这会儿想已在教主怀中,正享受着人间的最大乐事了吧?”
    李宗嘓的吞一口唾沫,道:
    “那还用说,咱们的极乐教主能够白叫的么?任何女人到他手中,几曾有过不是念念不忘.情原永远做他的玩物的?”
    阿烈听到这里,只觉浑身血液奔腾,怒火上升,几乎冲动的奔出去砸死这两个大汉。
    他终于定下心神,忖道:
    “这样说来,阿菁已被那色中魔王擒去了。只不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假如白天时已经被擒去,到现在相隔已久,当然不能保全清白之身了。”
    他咬咬牙,忍抑住心中的痛苦,又想道:
    “如果是刚刚擒去的,则我们这一逃走,那极乐教主岂不亲自出动?一时三刻之内,不会去碰阿菁。说来说去我现在已不必急于行动,还是设法多打听一下再说。”
    至于打听之法,他已经想好,那就是使这两人交谈下去。
    这时他们已不做声,静静的守望着。阿烈又捡起一声石子,暗中冷笑一下,振腕掷了出去。
    石干又落在原来的地方,那两人俱竖起耳朵,睁大双眼,看了一会,实在没有动静。
    这回阵三先开口道:“李宗,你发现什么没有?”
    李宗道:“声音是听见了,但不见人影。”
    陈三咒了一声,道:
    “咱们别再见鬼了!怎么好像是有人踩踏树叶上的声音呢?”
    李宗道:
    “管他的,我只想着早先从村里抓回去的姐儿。这刻大概在教主怀中,欲仙欲死了。”
    陈三道:“这个自然,咱们极乐教主岂是白叫的。”
    底下两人对答的话,和上一次差不多。
    阿烈这回已经不怒恨了,代之而起的却是满腹疑云,付道:
    “这就奇了,为何他们又重说一遍呢?好像是私塾里的学童念书一般。”
    他眼睛陡然一亮,瞿然忖道:
    “是了!这一套话,必是有人故意要他们说的,凡是听到可疑之声,而不见敌踪,便来这么一段,只是他们这一番话,有何用意?”
    疑念一生,便不急于行动了。
    在黑暗中,陈三和李宗依然藏在原地,但已停止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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