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羽檄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五章
    他闭目想了一阵,才睁眼说道:
    “她的情形真是糟糕透顶了,因为以小人推算,丐帮的会师地点,大概就在开封。
    而七大门派困捕那个假的化血门中人,亦以开封为中心,布下罗网,向当中缩紧。加上极乐教之人,可能也一路东移,到了开封那边。这三路人马,均对冯姑娘非常非常不利。
    丐帮这一路,不消说得。七大门派这一路,但要发现可疑之人,也会动手捕捉,冯姑娘即使能解释得清楚,但踪迹已泄、危险不言自明。至于极乐教这一路,除了误会之外,还有被淫辱摧残之祸。”
    梁忠山这么一分析,冯翠岚显然真的陷入了重重危机之中。
    阿烈着急地跳起来,道:
    “这便如何是好?”
    梁忠山冷静得象是冰块一般,又闭起眼睛,过了一阵,嘴角泛起一抹笑容,睁眼道:
    “小主公,小人有一个妙计在此。必要时既可稍解冯姑娘之危,又可以对咱们有利。
    只不知你办得到办不到?到?”
    阿烈忙道:“快说,那是什么妙计?”
    梁忠山道:
    “丐帮这一路人马,暂时不去管他。先说七大门派和极乐教这两路,咱们要扰乱他们,并不困难。办法是你我一齐分头动手,发出本门复仇的讯号。地点若是在距开封府稍远之处,这两路人马,顿时都被诱转向,此举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这个假冒本门之人,定然亦深感惊讶,因而极力查探。只要他有所动作。总会留下线索,是也不是?再说越乱,咱们越有利可图。”
    他停歇一下,等到阿烈点头,才又道:
    “事实上咱们化血门亦当真准备复仇,趁这机会,消灭极乐教—些人手,也是好的。”
    阿烈道:“这一点我很赞成。”
    梁忠山道:“小人马上将血羽檄的下手秘诀教你,由你去对付极乐教。”
    阿烈道:
    “七大门派之中,我最恨的北邙派和青龙会,你可以向这两派下手。”
    梁忠山道:
    “好吧!我们分头出发,路上如果得见冯姑娘的暗记,自然立即通知她,这又是一举两得的,不过,小主公务必答应小人一事。”
    阿烈道:“什么事?”
    梁忠山道:
    “我们未能会面以前,你虽是已抵开封府,可不要前去扫墓哭祭,定须等小人来了,一同前往。
    阿烈道:“是的。”
    梁忠山道:
    “小人这个小店,与开封一家货庄素有往来,待小人修书一通,你可到那行号暂住。
    此外,你要去掉面上颜色的话,拿酒一揩就行了。”
    阿烈拿到书信,赶回客栈,天色己堪破晓。
    欧阳菁见了他,先是惊诧,随即又埋怨他何以去了这么久。
    好在不一会天色已亮,阿烈换上那车把式的衣服,到马厩去,所马车准备好,又到柜上结算了帐目,这才让假扮李姬的欧阳菁上车,扬长而去。象他们这等身带兵刃的江湖人物,店家虽然眼见少了一些人,也不敢询问。
    出了城外,阿烈一面扬鞭,一面问道:“阿菁,你打算到何处去?”
    欧阳菁半晌不语,最后应道:“你可是有事要办?”
    阿烈道:“是的。”
    欧阳菁道:
    “我知道你很不简单,因为你的乔装易容之术,已给我看出很多的线索了。”
    阿烈心下一惊,忖道:
    “这真是一个绝大的破绽,如果她已知道我是化血门的人,那就糟了。”
    只听她咯咯一笑,又道:
    “我一直在研究你到底有多少话是真的?”
    阿烈道:“你研究的结果如何?”
    欧阳菁漫然应了一声,没有答话,似是陷入沉思之中。
    阿烈也就不便多说,一迳挥鞭驱车,不知不觉已驶行了二十余里。他心神方始略定,忖道:
    “我非得离开不可了,这辆车子乃是烫手之物,须得从速湮没。再说,我亦须要单独行动。”
    念头一转,正要开口,忽见路边前面不远处冲出两条水牛,就在路上低头互抵,斗将起来。两个牧童跟着奔出来口中大声喝叱,但却分不开它们。
    这两条牛阻住去路,马车无法通行。
    阿烈只好勒住牲口,等牧童们把两牛驱开。
    眨眼工夫,大路的两头都有行人车马被阻。自然大家都不敢走近,其中有些人则高声教导两童应付。
    闹了一阵,阿烈回眸望去,只见车子旁边,站着四五个人,其中之一是个老叫化。
    身量高瘦,面色黧黑,皱纹无数。
    乍看似是没有奇怪之处,但阿烈却心中一动,忖道:
    “他会不会是丐帮中人?”
    前此不久,他被丐帮之人抓去的一段旧事,历历浮上心头,也说不上是忿恨呢?抑是什么情绪?”
    不管怎样,他都想查知这个老丐是否丐帮中人?更想知道他是不是那天晚上也有份对付他的人?
    目下他已变易了容貌,这正是绝佳的机会,不然的话,还真怕他们碰见呢!
    他跳下马车,先检查一下牲口,然后踱到那黧黑老丐身边,极力把嗓子放得粗浊地问道:
    “你老刚从许昌过来的,是也不是?”
    这一问突如其来,好象底下尚有下文,要等他答了是或否之后,方始接下去说出真正的内容。
    那老丐瞄他一眼,摇头道:“不是……”
    阿烈耸肩,道:“我看错人啦!”
    老丐冷冷道:“看错了什么人?”
    阿烈眼睛一瞪,道:“看错人也不行么?”
    老丐默然走开了,阿烈心中好笑,忖道:
    “这厮虽是装的北方口音,但话声一听而知就是那天晚上当中的一个,而且是他们称为黄长老的,哼!目下他须得谨守丐帮规矩,不得与平常人生事斗殴。我得趁此机会,大大的侮辱他一下,以泄我心中之愤。好在不久我就恢复原状,这个车把式根本不存在。”
    他心念一转,眼看老丐已走开了两三步,赶快喝道:“呔!给我站住。”
    周围的几个旅客都望过来,那老丐果然停步,道:“什么事?”
    阿烈这才举步走过去.伸出手指头,几乎点戳到他的鼻子,怒声道:
    “你鬼头鬼脑的想干什么?刚才在城里,正是你这老叫化干的好事。”
    黧黑老丐一怔,连他也想知道早先干了什么好事?
    当下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呀?”
    阿烈回头问道:
    “大小姐,可是这者叫化么?”
    欧阳菁在车内把帘子掀起一点点缝隙,应道:
    “是的,就是他了。”
    事实上她自是不知阿烈在捣什么鬼,只好顺着他的口气,帮他圆场。
    阿烈目光投回老丐面上,怒冲冲的骂道:
    “你这老王八蛋想找死么?你掀帘偷看什么?你说!”
    众人恍然大悟,敢情这老丐偷窥人家的车子,如此行为,定是想趁机摸窃点什么东西无疑。
    因此,人人都对老丐投以鄙恶之色。就算阿烈动手揍他也不会有人干涉。
    老丐皱眉道:“这就奇了,我又没有入过许昌城一步,如何曾是我老叫化子呢?”
    阿烈捏拳在他眼前摇晃了两下,厉声道:
    “看你贼头贼脑的,准不是个好东西。老子要揍你的话,又怕你年老衰朽,挨不住拳头。”
    他口沫横飞,不少唾沫喷溅在对方面上,实在使人感到十分难堪。但他查然看准了,这个在丐帮中贵为长老的高手,须得恪守规矩真个不敢吵闹动手。迫不得已,只好往后直退。
    阿烈连骂他十几句王八蛋、老贼崽等,这才回到车上执鞭在于,还装出已副横眉怒目之状。
    过了好一阵工夫,两牛已被分开,道路可以通行。阿烈挥鞭扬长而去,马蹄车轮大片尘头。
    大约驰出四五里,阿烈道:“阿菁,咱们须得弃车啦!”
    欧阳菁道:“你不妨试试看。”
    阿烈道:“你意思指那老丐钉住咱们么?”
    欧阳菁道:
    “当然啦!现在这一辆车子的任何动静,都在人家严密监视之下。”
    阿烈道:“我可观察不出有什么人在监视?”
    欧阳菁道:“当然啦!人家在远处监视呀!”
    阿烈道:“你又如何晓得呢?”
    欧阳菁道:
    “假如你知道那老叫化是什么来历,你就不会这般侮辱他了。”
    这话说得好象是一种忠告,其实骨子里却暗示说,如果不把辱骂老丐的缘故说出来,她也不告诉他任何事情。
    阿烈道:“管他什么来阮左右一个要饭的罢了。”
    欧阳菁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必多嘴了。”
    阿烈道:“究竟你知道些什么?”
    欧阳菁道:“你又没发神经病,无缘无故骂人家一顿干什么?”
    阿烈道:
    “我要人家留下一上深刻的印象呀!这要闪人都知道这辆车子到过此处了。”
    欧阳菁道:“然后呢?。
    阿烈道:“然后你到孙家集去,我办我的事。”
    欧阳菁道:
    “随你便、但我不妨告诉你,只要我们一齐弃车,马上就有人上来堵截盘诘。”
    阿烈忖道:“你不肯说、我也不问。”
    口中应道:“那倒要试试看你的话灵是不灵?”
    他们已赌起气来.欧阳菁心中明白,依她一向的性子,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步的。
    可是这刻心头直发软,总是横不下心肠,卒之叹一口气。道:
    “你无疑已知道那老叫化是丐帮高手。对不对?照理说,你应该知道丐帮一些秘密绝艺才是。而这‘十里潜窥’之术,更是应该晓得,试问你如果弃车,焉能瞒得过他们的监视?”
    阿烈大声道:
    “阿菁,信不信由你,我全然不知丐帮有什么玩艺儿,但我承认我知道有一个丐帮,亦知道那老叫化是丐帮的黄长老。”
    他停歇一下,又硬崩崩的道:
    “我听人说过,丐帮不许有常人之前,与人争吵斗殴,所以我特地在一些行人过客之前,侮辱于他”
    他的口气越是强硬,欧阳菁就越发的感到软弱,不敢激怒他因此,她以低声下气的声音道:
    “原来你不晓得,这就无怪你老是说到弃车了。所谓‘十里潜窥’之术,乃是借助一种特制的工具,据我所知,那是在一根竹管的两端,嵌上玻璃,可以望见老远影物,超过肉眼许多倍,但我试过照这样子做了一管,可是全无用处。”
    阿烈道:“那一定是传说之误了。”
    欧阳菁道: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有些人曾与丐帮联手对付他敌,却的确使用过这种奇异工具,也的确反处景物,缩到眼前。这些人皆是很有名望的,绝对不会讲假话。”
    阿烈道:
    “目前不妨姑且当是真的,等咱们或偷或夺,弄一管来瞧瞧,便知真伪了。”
    欧阳脊道:
    “偷是一定不行的了,如果用强夺手法,一来对方不是易与之辈,再说也犯不上与丐帮结上怨仇啊,对不对?”
    阿烈点头称是,其实他心中对此事已有了主意。
    现在既不可弃车,他暂时抛开别的事,一心一意寻思如何解决这辆马所带来的危机?
    不久,已是午牌时。马车驶入一个市镇。他把马车停在一间面店前,铺内客人甚多,因此,阿烈下车走到车边,装出恭敬之状,说道:
    “阿菁,人家见了我这等样子、一定推测你是主人。”
    欧阳菁道:“声音小一点,别教人听了去。”
    阿烈道:“我去买一碗面给你吃吧!”
    欧阳菁道:“不要面,只要切点卤牛肉,几张饼,就足够了。”
    阿烈躬身应一身是,随即迈步入店,先要了牛肉饼送到车上,自已又回到店中,目光四射,果然在靠角落的一张小桌,发出想找的人,那是个贩夫走卒打扮的大汉,正吃面,恰好这时没有空位,他便走过去,坐在这汉子对面。
    那汉子只望了他一眼,并没有对阿烈加以太大的注意。
    阿烈已断定这个家伙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
    当下说道:
    “老乡,你如果帮个忙,兄弟有个机会,可以让你赚几两银子”
    那个时候的几两银子,在一般贩夫走卒眼中,当真是一笔巨款。因此那大汉愕然抬头,用力的盯着他。
    阿烈道:“外面那辆马车,你赶得动吧?”
    那大汉道:“赶得动,这是我的本行呀!”
    阿烈道:
    “好!你得细听着,我途中要分身去办一件事,但又不想给车中的小姐得知,要不然回到家里,老爷定必严责,你只要代我驾驶一段路,我随后赶上来,咱们又悄悄的掉换回来,就不会知道了。”
    那大汉道:“使得!使得!但小姐如果跟我说话,我怎么办?”
    阿烈笑一笑,道:
    “她吃过了东西,一路上就在车里睡觉,决计不会讲话,我知道得再清楚没有了。”
    那大汉眼看他掏出了一锭四五两重的银子,利用粗瓷碗掩蔽着,推到面前,顿时喜出望外。
    只听阿烈道:
    “完成之后,还有一锭奉送,现在你收起来,听我吩咐,首先你到剃发匠那儿,设法弄点胡子,扮成这副样子,然后你到镇外大路转角有树从的地方,等我车子经过时,丢一个包袱给你。你换上包袱中的衣服,再从小路赶到前面,只要有车子可以转入去树林,你就藏在里面等候。”
    那大汉道:
    “出了此镇四里左右。有一座凉亭,再过去几十步,就有那么片林子,很多人不愿绕路,便穿林而过。”
    阿烈喜道:
    “这最妙了,咱们在那儿换人,但在什么地方再换回来呢?”
    那大汉想了一下,道:
    “十四五里远,有一条岔道,通往石桥铺。从岔道进去大约二十余步,有一座土地庙,你在庙里躲着,我诈儿解手,可不就掉换回来了?”
    阿烈付道:“他地形熟悉无比,可知是当地之人,不会不什么差池。”
    当下吃了东西,问明这个赶车的姓张名发,便离店登车,直出镇外。
    他行得很慢,以便张发有时间弄一部胡子贴上。行行复行行,不觉已到了那座凉亭。
    过了此亭,但见大道绕过一片树林,当下一如张发所教,迳自穿林而过。
    马车出得林外,车上已换了张发,阿烈串跃树上,一直跃到靠近路边的树上,躲在枝叶中,向心目中测定的方向望去。
    他的目力非同小可,果然见到两三里外的山坡上,隐约有一个人影,在树下站着。
    这人也利用山草树叶遮掩身形,所以错非他这般眼力,的确无法发现。
    不久,他已绕到那座山坡上,此时可以清楚的看见这树下的可疑人物了。
    只见那人一副乞丐装束,手中拿着一根竹管,长约尺许,凑在眼睛上,向下面了望。
    阿烈心中冷笑一声,随即转眼向下面望去,但见一片平畴,都在眼底,婉蜒的大道上,行人车马,细小如蚁,却历历在目
    他也看见了自己的那辆马车,已在数里之外。
    当下忖道:
    “只人眼力强些,远远望去也看得见,何须使什么物事。”
    但转念又想道:
    “啊!我明白了,人家丐帮何等老练谨慎?如果不使用那玩意儿帮忙,决计看不清楚车上之人的面目。”
    此理一想明了,顿时对丐帮的估价高了许多。此时又记起欧阳菁说过,凡是带着这等可以摄取影物的宝贝的人,必是高手:便不敢造次过去,只好绞脑汁想办法,看看如何能把那物事弄到手中。
    他等了一会,忽见那乞丐伸一下懒腰,竹管离开眼睛,全身摇动,似是松驰筋骨。
    阿烈明白这是他凝神望得太久,必须略作休息,这是任何人也不能不这样做的。
    他迅快向山下一瞥,但见马车恰好走到一段最平旷的路上,四下全无遮蔽,怪不得此丐得以松驰下来了。
    那个乞丐年约四十左右,一望而知是江南人氏。但见他那根竹管,随手放在右头上,然后转目四望。
    阿烈顿时一阵暗喜,心想:“如果他找地方解手,那正是我下手的机会了。”
    此念方自掠过心头。他的人已如飞鸟一般掠下去,疾快无伦。
    原来这刻那乞丐已走落丈许处的树丛,阿烈下了决心宁可被对方发现,也要把那竹管抢到手中。
    不过他掠下去之时,全无半点声息,速度也快得异乎寻常,数丈之遥,一晃即到。
    他不管对方发现自己没有,一手抄起竹管,回身又冲向原处。
    背后没有传来任何声响,他猜想自己也许安然得手。因此脚下更是不停,循着来时之路,迅快绕奔下山。
    自然他在途中曾回头张望过必次,都不见有人追来,因此,他就一直绕路奔向十数里外的约定地点;
    在那土地庙后面躲了老一会工夫,方见马车驶到,然后张发停车奔到庙前,与阿烈会面。
    阿给他一锭银子,看他脱下衣服,扯掉假胡子,并且把假胡子都包在衣服中,不让一根落地。
    张发又从树林中走了,阿烈回到车上,顺手把衣服寒入车内,向欧阳菁道:
    “你小心检查一下,但别留下任何痕迹线索才好。”
    欧阳菁晓得他曾经离开了一阵,当时她心中颇为一惊,怕他一去无踪。但为了面子,所以也不作声。
    现在她如言检查之下,发现了那根竹管,不禁大惊,抬头望时,但见了阿烈已驱车回到大道上,当下以传声之法,问道:
    “你如何能弄到这件物事?”
    阿烈不谙传声之法,只好不理睬她,欧阳菁发现假胡子包得好好的,但明白他的意思,不敢散落,另找一打汗巾,包扎妥当。
    然后又以传声之法,向阿烈说道:“丐帮失了此物,必定找上我们。”
    阿烈仍不回答,欧阳菁这才醒悟,便迳自说道:
    “也许他们不致发作那么快,因为只要他们没有查出你找替身之事,他们总认为我们在监视之下,出不了什么花样,而直到最后,他们毫无线索之时,方会姑且向我们一试。”
    阿烈在前面点头,表示赞同此意。
    欧阳菁又道:
    “我不知道你设法弄这件物事来作什么用。但我却知道这是杀身之祸,丐帮一旦查出,定将全力对付我们。”
    阿烈低低道:
    “现在骑马的人已过去啦,我可以开口了,你提到杀身之祸,已给我一个很大的启示。”
    欧阳菁道:
    “丐帮之人,查不到任何线索之时,定会姑且假定我们是某一个集团的钓饵,引诱他们派人监视,然后乘间盗夺这根竹管。我们须得准备应付这一关才好。”
    阿烈道:“你认为我们该是怎样做?”
    欧阳菁道:“我不知道。”
    阿烈道:
    “我们目下当务之急,就是如何消灭这辆大车。但在丐帮监视之下,实在很难办得到。”
    欧阳菁道:“如果用黑道中人的手法,这也没有什么困难可说。”
    阿烈道:“黑道之人怎样做法?”
    欧阳菁道:
    “他们会设法杀死一个人,放在车中,待我开溜,你便放火焚车,然后逃走,其中的确可以找出一具尸体,而别人又无从证明这具焦了的骸骨,是不是我。”
    阿烈道:“这法子太好了,咱们可以采用。”
    欧阳菁道:
    “最适当的人选,便是刚才代替过你的家伙,此举既可灭口,正是两得之计。”
    阿烈道:“那不行,他没有死罪,如何可以随便最他性命?”
    欧阳菁道:“那就没有办法了。”
    阿烈道:
    ‘我自有办法,喂!前面有一株古树,阴覆大道之上,你看见没有?”
    欧阳菁道:“看见了,怎么样?”
    阿烈道:
    “你在马车经过之时,迅即窜上树去。当然你得把所有要带之物都带上才行。然后你去办你的事,我们在开封府碰头如何?”
    欧阳菁道:“这根竹管我也带走么?”
    阿烈道:“不行,我正要利用此物。”
    当他们穿行过那株古树,阿烈不久就加快速度驰去,大约二十余里,就是双泊河了。
    他离开大路,不往渡头走,而是驶到河边一快高地。
    他用火种点燃马车各处。一面将丐帮的竹管藏在身上,等到烈焰四起,他把牲口放了,将垫车的石头踢开,但见那辆火势飞扬的车子,很快的滑落河中,碎散飘走。
    自然这么一来,谁也无法详细检查此车了。阿烈拍拍双手,随即大摇大摆地折回大路,向渡口走去。
    他并不是以为丐帮如此就找不到他,相反的,他认为这些动作,必定完全落在丐帮之人眼中。
    现在他要看看丐帮之人如何对付他?他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如果丐帮之人,动作很大的人力来对付他的话,则在对付冯翠岚之时,自是相对地减弱了力量。也许这么一来,冯翠岚得以逃脱大难,亦未可知。
    他走到渡口,等了一会,陆续又来了三个人,一共有八个人正等候渡船。阿烈看过这些人,并无一个乞丐。
    他惊疑不定,忖道:
    “莫非丐帮已把我错过了?抑是大举搜捕那个盗去竹管之人,是以无暇理我?”
    转念之际,渡船已驶过来。
    阿烈对于来的人不须加以注意,只暗暗观察人堆中的两个人.他们神恋中略带骠悍,甚似是武林人物。
    渡船越驶越近,突然蹄声随风传来,眨眼间两骑驰到。
    阿烈瞥了一眼。暗暗欢喜。付道:
    “原来是赤练蛇祁京和青龙会三当家许太平,有这两人在场,谅丐帮之人,绝对不会向我动手。”
    霎时渡船靠岸,乘客纷纷离船。
    阿烈这时才看见这一船的搭客中,竟有三个叫化子,心中一震;想道:
    “是了,他们这边渡船上虽然无人,但其实已经派出人手,从对岸渡船过来,以便出我不意,把我包围拿下。”
    念头转时,人已往祁京身边挤去。那在个乞丐都低着头走开了。
    渡船离岸后,阿烈耳中听到祁京以非常细微和声音,向许太平道:
    “许兄想必也看见了,只不知丐帮高手何以纷纷北上?”
    许太平也压低声音答道:
    “兄弟正想请教祁兄的高见。”
    祁京道:
    “丐帮目下势力甚大,在九大门派之外,别树一帜。由于分布区域辽阔,所以帮中高手,很少有空乱跑,可见得必是负有任务。”
    许太平道:
    “祁兄说得极是,敝会虽然极为留心江湖之事.但对于丐帮高手大举北上一事,全无所悉。所以觉得奇怪得紧。”
    祁京轻轻哼了一声,道:“说不定与咱们有关系。”
    许太平道:
    “那就不知道了,但万一真的不幸有关涉,他们惹上咱们,固然有得瞧的。咱们要对付丐帮,可也不简单。”
    祁京点点头,沉思不语。
    阿烈灵机一动,忖道:
    “我留下这根可以摄景的竹管,本来就想嫁祸人。祁京是作恶多端之人,死有余辜。
    我何不把脏栽在他身上?假如丐帮之人杀得死他,这个乱子定须许久才能平复。”
    此意一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眼看已快抵达对岸,河水已浅。便立刻行动,实施栽脏之计。
    但见一个男子失声惊叫,“卟通”一声,跌落河中。人人都不觉向河中注目,只有阿烈不瞧,藉着身形掩蔽,一下子把竹管寒入祁京鞍上的箱子中。
    这个男子是阿烈暗暗推落河中,以便引人注意。因此他当然不会瞧看。不过他眼下江湖经验丰富,是以绝对不让别人感觉到他与众人不同。当他手脚做好之后,也自混在人堆中,直着脖子向河中张望。
    一个好心的乘客还拉他一把,道:“兄弟,你别也掉下去。”
    这句话引得祁京和许太平瞥视了一眼,而他们随即就恢复一种淡漠的神态。那是老于江湖之人,时常显露的神情。
    掉落河中之人,因为水浅,可以走动,没有淹死之虑,所以渡船迳向渡头靠泊,那人随后跟到,怒气勃勃的找寻那个挤他落水之人。只是这时已有不少人上岸,又有人落船。他已没有法子查问,只好在嘴里骂咧几声,也就算数了。
    上得岸后,阿烈付道:
    “如若我能紧紧跟着祁京、许太平,丐帮之人就没奈何了。”
    他本来大可以找个隐僻之地,卸去一切化装,便不复再是那个车把式。然而问题是他曾被丐帮高手抓过,如今再度出现,必惹更大的疑窦。况且上回他曾与祁京打过照面,以祁京这等老练人物,定能认出。
    第三点,他也考虑到极乐教的问题,如果他用本来面目出现,则极乐都第一个就要全力对付他了。
    因此算来算去,还是以这个车把式的面目前赴开封为队但见祁、许二人,虽然上了马,却不疾驰。阿烈心中大喜,随后跟着。走了数丈,但见路旁的小店下,蹲着两个乞儿。
    阿烈一疑神,耳中便听到了祁许二人以非常低微的声音在交谈。他们是压低声音,而不是用传声之术。所以阿烈根本不费什么力就听个一清二楚了。
    祁京向许太平道:
    “太平兄,看来此地与你老兄的大名有点冲突呢:“他乃是说此地不太平之意,许太平道:
    “咱们耳目不能说不广了,但是丐帮忽然派了许多人北上,其中竟还包括得有长老身份之人,真是希奇得很,而咱们对他们的来意,却全无所知。”
    祁京道:
    “丐帮的势力日盛,听说已扩展到大江以北。似乎有点不把北方的朋友们放在眼中。”
    阿烈心中暗笑,因为他对这“赤练蛇”祁京知之甚深,晓得他有脾气,最爱挑拨离间,无事生非。
    刚才这几句话,没事则已,如若弄对了,说不定就种下青龙会与丐帮两大帮会之争的恶因。
    许太平沉吟一下,才道:
    “据兄弟所知,丐帮之人行动诡秘,似乎没有扩展的迹象。”
    祁京道:“那就最好不过,否则连我也将在暗中斗一斗他们。”
    许太平轻轻道:
    “咱们如果暗中查看一下,必定可以发现一些有趣之事。”
    祁京道:
    “太平兄言不轻发,既然这样说,一定有多少迹象线索,或者是江湖上的传闻,如果真有头绪,兄弟追随太平兄瞧瞧热闹,也是好的。”
    许太平道:
    “不瞒祁兄说,这个想法乃是临时起意,并无任何线索迹象可言,兄弟突然想到,咱们的公敌既然如此神秘,迄今茫头绪,咱们何不改向全无关系的地方查上一查?”
    祁京沉吟一下,道:
    “好在只有你我二人,不妨讲句老实话,咱们如若转向丐帮侦查,说不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许太平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祁京道:
    “兄弟不是怕事,而是事先讲明,这回咱们绝不让第三人得知方向。”
    许太平慎重地道:
    “当然啦!此事必须绝对守秘才行,咱们甚至不妨拿下一两个人,审讯一番。”
    祁京吃一惊,忖道:
    “这简直是打算与丐帮干上,嘿!这厮必定另有图谋。”
    他口中却应道:
    “可以,但兄弟先讲好,我这副样子,人人认得,所以我可不能出面。”
    许太平道:
    “没有问题,咱们在江湖上混了这许多年,难道还怕没有遮瞒之法么?”
    祁京道:“大道上行人车马,不在少数,前面不远就是朱仙镇?”
    许太平忽然道:
    “祁兄,咱们远未惹上他们,他们居然看中咱们了。”
    祁京道:
    “是啊!这两个乞儿,正是早先守在渡口的,只不知他们看上了咱们什么?”
    阿烈听了这话,心中暗暗好笑。
    许太平过了一阵又道:
    “这也难说得很,也许是看中了咱们后面那个赶车的家伙,也末可料。”
    阿烈心中一震,付道:“他们真是老练精明之极。”
    方转念间,祁京接口道:
    “我也早就怀疑这厮了,因为另外有一个人,直钉住他。”
    祁京道:
    “那厮虽是假扮作挑夫,外表上毫无破绽,但他一心一意监视那赶车的,忘了还有别人会看破他监视别人的动作。”
    许太平道:“这些人看来只是江湖上的小脚色,不值得咱们费心。”
    祁京道:
    “他们的武功有限,那是不会错的,只听那赶车的脚步轻重不一,尺寸亦时有差异,而那挑夫则在脚下的尘土上,看得出他的担子的两头,其实没有东西。可知他们的武功,皆属有限之辈,不过,他们的行径,却非是一般江湖可比。”
    他停歇一下,又道:
    “照理说你太平兄在这黄河流域附近,威名显赫,单单是鞍上的标记,就足以使一般江湖道望风加避,可是这两人居然不如此,可见得内情不简单。”
    祁京的这一番推理,连阿烈也几乎击节赞叹。
    许太平道:‘一般的江湖道,不一定认得敝会的暗记呢!”
    祁京笑道:
    “笑话,青龙会的标记也不识的话,岂能在江湖中走动?哼!我瞧这两人皆大有来头,那赶车的是被监视之儿倒还罢了,但那挑夫却不比等闲,至少也是极有势力作后盾的某一线上之人。”
    许太平道:
    “管他呢!咱们到了镇上,想法子抓一个乞儿来审讯一下如何?”
    祁京道:“你老兄到处有办法,相信地点人手都不成问题。”
    阿烈一面注意地听,一面付道:
    “许太平初时有意无意的指出那个挑夫不值重视,目下又赶快转了话题,莫非那人与他很有关系?哎呀!如果许太平也是极乐教的,则那个挑夫的来历,不问可知,而他暗中予有庇护之故,亦得到最妥善的解释了。”
    那么现在他已经是在双重监视之下,只不知许太平转向对付丐帮之举,有什么用意?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便是丐帮中人,没有参加极乐教。因为许太平既系极乐教一份子,如果丐帮有关系,他不会随便抓人审讯,殆无疑义。
    只听许太平答道:
    “兄弟有法子使丐帮事后根本不知什么人审讯他们。”
    祁京道:“太平兄有什么妙法?”
    许太平轻笑一声,道:
    “把他弄到公庭上刑审,接着又在捕房内侦讯,还怕弄不出他们的真话么?”
    祁京道:“真是妙绝了,好!就这么办。”
    他们的话,声一直很低,纵是靠近之人,也难以听见,何况阿烈远在丈半以外,所以他们虽然非常老练小心,却也万万想不到这些对话,完全被阿烈听了去。
    阿烈念头连转,灵机一动,立刻迈开在步,加快了速度,不久、已超过了许、祁两骑,领先而去。
    那个挑夫不久也越过祁京他们,只有两个乞丐,还是落在后面。
    阿烈一路走,一路盘算,大约走了有三十余里,那朱仙镇的已经可以看得见了。
    不过他越是迫近朱仙镇,就越是皱眉头,因为他一路行来,都看不到一处可以动手的地,也碰不到他心期的人物。
    直到大路转入一片树林之时,他才松了一口大气,只见这条道路曲折伸展,前后都看不出数丈。
    那个挑夫就在他后面不远处,但目前却互相看不见:而在大路旁边,有—个衣衫褴褛的人,倚树而立。
    阿烈心想:“我总算没有猜错,丐帮怎可能没有人在这儿守着呢?”
    转念之际,突然放步向树林中奔去,生似是突然警觉这个丐帮之人,将要对他不利,所以赶紧逃走。
    树下站着的人见了阿烈的动作,不觉一怔,旋即一掠两丈,落在阿烈折入树林之处,高声叫道:“喂!朋友别走。”
    阿烈自然置之不理,急串而去,事实上他只用上一半的速度而已,因为他若是全力逃走,对方一看他这么快,定然不肯追来。
    这个当儿,那挑夫也转到路上,刚好看见和听到这一切,并且瞧得真切,那个随后喝叫追入林内的,是个蓬首破衣的老乞丐
    他也不禁一怔,然后放快脚步,奔将过去,一望之下,林内已没有了人影,他正迟疑着要不要入林探看时,忽听林内传来一声惨叫,相距大约是七八丈之远。
    为了要知道是什么缘故,他更不迟疑丢下担子,冲了入去。
    但他查看过四周十几二十丈内的地面,都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只好退出树林。
    林外两骑停立在路边,鞍上两人,目光如隼,盯视着他。
    这挑夫抬头一望,但见其中一人乃是双斗鸡眼,是以根本弄不清他正望着什么地方。
    他心中感到好笑,只是没敢笑出来,低头便要走开。
    斗鸡眼的中年人便是祁京。他冷冷喝道:“站住!”
    挑夫果然停步,举目看他,道:“于什么?”
    祁京道:“你忘了你那副担子啦!!’
    挑夫双眉一皱,道:
    “谁忘记了,我掉了东西,先去捡起来行不行?”
    祁京道:
    “原来如此,你这一表人才,又能言善道,干这等卖力的行业,岂不可惜了?莫若待我替你另外找点出路如何?”
    挑夫瞪他一眼,问道:“你贵姓在名?”
    祁京尚未回答,旁边的许太平接口道:
    “这一位就是北邙派的著名高人祁京兄,你想必也曾听过,只不知你怎生称呼?以那条线上走动?”
    许太平是青龙会当家之一,对江湖上的一切门道帮派自是熟悉之至,因而他一开口就用上了江湖口语,表示已看出此人不是真的挑夫,自是足异。不过祁京早就晓得了,这刻原是故意找对方的开心,是以他对于许太平道破之举,甚感不解。
    却见那挑夫立刻露出恭敬之容,向祁京行了一礼道:
    “小可有眼不训泰山,祁先生乃是名家高手,小可李初,乃是七星门弟子。”
    他转眼打量许太平一下,又道:“这一位想必就是许当家了?”
    许太平点头道:“不敢,正是区区。”
    祁京这时可就不得不佩服许太平的眼力了,因为他敢情已看破对方出身,是以早早点出自家来历,以免误会冲突。
    许太平又道:“李兄何事盯住那个车把式?他是谁?”
    李初道:
    “此人行踪甚是可疑,小可奉命从许昌一直盯住他。但他得罪了丐帮,刚刚被一个老乞丐截住追进入林,并且发出惨叫声,大概是被老乞丐掳走了,因此,那厮是谁,小可至今未知。”
    许太平问道:“李兄可曾瞧清楚那老丐的像貌么?”
    李初道:“虽然只看到侧面,但那双鹰嘴似的鼻子,深陷的目眶,却很好认。”
    许太平向祁京道:“祁兄可知道此人是谁么?”
    祁京道“恐伯是夜鹰倪阳吧!”
    许太平道:
    “兄弟也猜是他,这位丐帮长老居然亲自出马,到了北方,实在使人有解,以他的身手,擒走那车把式,自然不算是什么难事。”
    他们向李初说了几句客气话,便策马上路,李初等了好一阵,才掉转头向来路走去,快要出转出树林,史见一个中年大汉,骑着一匹驴,驴背上挂着两袋酒,缓缓转入来。
    李初上前道:“老兄,这酒卖不卖?”
    那大汉不言语,也不停步,李初怒道:“不卖就拉倒,摆什么架子?”
    那大汉这才停步道:“小弟是黄九,老兄呢?”
    李初转回笑脸,道:
    “我是李初,烦你快快回报上去,那点子已被丐帮长老夜鹰倪阳擒走了。”
    他低声把刚才的情形说出来,又道:
    “小弟竟不知那斗鸡眼就是赤练蛇祁京,幸而是许供奉在一边,递过暗号,表明身份,又点出祁京姓名,才没有闹事吃亏。”
    黄九道:
    “原来青龙会三当家许太平是咱们极乐教的供奉,好,小弟这就抱上去。”
    两下别过,各自上路,这两个人走得不见之后,树后转出一人,竟是阿烈。他目下已恢复了原来面目,身穿皮袍,看来甚是风流儒雅,任何人也想不到他居然就是刚才那个车把式。
    他举步走去,一面付道:
    “现在的正如我之所料,丐帮将被极乐教盯上,浑身都是麻烦无疑。最难得的是我也晓得许太平是极乐教中的供奉,以后可以从他身上,查出线索。”
    目下他只怕碰上丐帮那几个人,而且最糟的是他们认得自己,自己却认不得他们。
    不久,他已步入朱仙镇,但见镇内镇外,时有劲装疾服的武林人物匆的走过,自然更有一些是躲在一角,盯住没一个经过的人。
    阿烈迅即走入一家饭馆子之内,因为他认为丐帮之人,无论身份多么高,总不能到馆子里吃喝,所以目前此地可以算是安全区域,至于人家可以在外面甚至进来查看,那是另一回事。
    依照他最近养成的习惯,总是不停地转眼查看各处,如门窗的框架,门板上,墙壁上,瞧瞧有没有冯翠岚留下的暗号。
    除此之外,他也十分注意每一个可以看得见之人,这一回,他突然有所发现。
    这个发现使他有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原来在那墙角右上方,划着一个三角形,三角之内,还有一把小剑的形状。
    在这个标记下面,还有一个十字,这正是冯翠岚与他约定的记号,上面的三角及小剑,指示出她藏身的方向,下面的十字则是另一人的答复,她看了之后,便知是阿烈也来了,便会在晚上前来相见
    照她所说,剑尖所指的有方,才是她藏身的方向。目前这剑向下指,右方是东,可知她在东面的某一处。
    问题却出在除了阿烈之外,只有一个梁大叔晓得这个暗号,而梁大叔目前还未离开许昌。因此,是谁在冯翠岚的标记下面,加上这个答复?”
    他怔怔地想了一阵,不久,归结出一个答案,那就是这个标记,必是梁大叔回答无疑,因为梁大叔与他约定在开封见面,说不定他心血来潮,早一步动身赶往开封,因而在这儿先看见了这个标记。
    最初他曾考虑到现下丐帮既然有人在附近,冯翠岚会不会已经遭了难?但他马上就想到如果她已落在丐帮手中,则这批乞丐,定必撤走,决不会在此地多事逗留。所以剩下来的,只是这个标记究竟是什么时间留下的?若在数日或数月之前,那就全无用处了。
    不过,就算梁大叔昨夜动身的话,最快也是今日上午经过此处,如若是他留下的,则相会必在今夜。
    因此,他面上渐露喜色,略略吃点东西,顺便向伙计打听,得知镇上有两个小客栈,当下问明地点,付帐之际,特别多给了一点赏钱。
    那伙计咧嘴直乐,道:
    “谢谢小爷啦!小的今日手气极好,待会定要去押他几把。”
    阿烈无意中接口道:“手气很好?为什么呢?”
    伙计笑嘻嘻道:
    “午间一位堂客,也是打听客栈,之后赏了不少钱,少爷你是第二位了。”
    阿烈心中一动,故意淡淡的道:
    “原来有人比我还懒,中午就找宿处了,这位堂客一定身子不安,所以找地方休息了。”
    那伙计道:“她双颊鲜红,精神好极了,那里身子不安?”
    阿烈哦了一声,问道:“她独个儿么?”
    伙计道:
    “当然不是独个儿,她那口子和她在一块儿,这爷真是一表人才,跟少爷你差不多,但个年纪大些,好象沉稳些。”
    他停歇一下,又道:
    “那们堂客虽然出手很阔,但那位大爷身上的袍子,肩上却补丁一小块,真奇怪,也不换个面儿,那能化多少钱呢?”
    阿烈心中怦的一跳,低声道:“堂客长得好看么?”
    伙计眨眼笑笑,道:
    “标致极了,我如果是那大爷,也要白天里多歇几回,哈!哈……”
    阿烈一面陪笑,一面骇然忖道:“她莫非是陆帮主夫人么?”
    其实他最吃惊的是这一对夫妇,分明是因为冯翠岚的标记而找客栈留下来的,阿烈很快就想通了其中道理,因为当时冯翠岚在极急迫的情形之下,说出这个暗号,故此这个暗记,极可能是她太白山魔女剑派的暗记。
    她在匆忙之中,来不及多想,说了出来,这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那陆帮主的夫人苏大姐,本是魔女剑派之人,所以她认得本门暗号,何足为奇?这样说来,底下的回答,竟然是她留下的么?
    幸而这还是今日中午发生之事,尚有补救余地,但如何一个补救法?那是至费周章的事。
    要知假如是丐帮帮主陆鸣宇亲自抵达此地,则丐帮的如云高手,亦在此间,殆无疑义,因此今晚也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以妨被冯翠岚漏网。这等阵仗,当然比之平时要凶险百倍。
    他盘算了一阵,但觉今日凶多吉少,情势十分不利,不由得双目紧皱起来。
    那伙计已走开去,但不久又回到他台边,低声道:
    “少爷别胡思乱想,人家的那口子的神情气度跟旁人不一样,非常威严,照小的看,八成儿准是官老爷。”
    阿烈顿时有啼笑皆非之感,敢情这伙计以为自己在转那苏大姐的脑脉他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
    那伙计又道:
    “这儿虽不不是小地方,但出色的粉头还是有的,少爷你可去瞧瞧,定可散去心中的闷气。”
    阿烈摇摇头,那伙计只好走开了。
    突然间他触动灵机,忖道:
    ‘如此这般的话,至少我可以得知那对夫妇是淮,又至少可以公然在这店内等着瞧,虽然往后就没有其他妙计,但这总比完全不知情况好得多了。”
    当下招来那伙计,从怀中取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搁在桌上,道:
    “伙计,这是十足纹银,绝无虚假,只不知你想不想赚到手?”
    那伙计倒抽一口冷气,呆了一阵,才道:“老天爷,我交了什么好运?”
    阿烈道:“我只要看看那堂客。”
    伙计又倒抽一口冷气,道:“你老花这么多的钱,只要看她一眼?”
    阿烈点点头,道:“我就是这个毛病。”
    伙计喃喃道:“这毛病犯的好,小的干脆天天找女人让你老瞧去……”
    阿烈道:“你到底嫌不嫌?”
    伙计皱眉道:“人家不出房的话,怎么办?”
    阿烈道:“我会告诉你怎么办。”
    伙计伸伸舌头,道:“干吗这样糟蹋银子,得啦!让小的想想着。”
    他果然想出主意。不久,阿烈已走到那小客栈,并且已处身在一个房间内,面对着一对男女客人
    他手中拿着—个托盘,是四色小菜和热腾腾的面条,当他推门入房时起,以迄把东西都摆在桌上为止,都没有瞧那女客一眼。
    不过那男客却已看清楚了,是一个年三、四十岁的人,一袭蓝缎面的皮袍,长挑身量,相貌挺俊而又威严慑人。
    假如这个要真是丐帮帮主陆鸣宇,阿烈一点也不失望,因为以陆鸣宇的地位,自应有这等气度方是。此外,假如他相貌丑陋,当然无法使“陆夫人”苏大姐死心蹋地的跟着他了。
    他们似乎对阿烈毫不注意,东西摆好,照例请他们食用,那男人淡谈的望他一眼,道:“好的,你且退下。”
    阿烈转身行去,目光借转身之势掩护,迅快的掠过那名女客。顿时心头一震,因为她正是与他曾作燕好之欢的苏大姐。
    她并没有注意他,这使阿烈舒了一大口气,然而当他快要走出房门之时,男客人突然冷冷道:“伙计!”
    阿烈连忙停步,回头望去,只见他含威的目光,笼罩着自己,顿时心中一惊,显出失措之状。
    阿烈自己感到很惭愧。为何被人一望,就心头发慌?好象是被他的威风所屈,生出了自惭形秽之心?
    他实在不甘被对方的气度压倒,这使他的自尊心太受损害了,当下便要瞪眼睛,挺胸膛,表示不怕。
    谁知男客人突然淡淡一笑,道:‘你在外面等一下,我们或者还要喝点酒。”
    这话顿时提醒阿烈记起自己的身份,他目下是小镇上小客栈的小伙计,应该会被堂客丐帮帮主所屈折。如若不然,人家岂能不疑?
    因此,他赶紧哈腰应了,这才出去,小心翼翼地拉好房门,随即蹁到廊下,听候传唤。
    虽然他已把伙计的身份演得很像,然而他内心中仍然感到非常羞耻,因为他自己晓得,当时实在没有考虑到扮演的角色,而是真真正正的被对方目光所震慑,心中惊惶失措,
    他的自尊心使他感到非常不安,暗念:
    “我如今已不复是吴下阿蒙,何以一见到他这等大人物,就露出了贫贱卑微的本相。”
    方转念间,只听苏大姐那股足以使男人血脉贲张,神魂摇荡的声音传出来,还夹杂着吃吃笑声,她道:“鸣宇,你唬那伙计干什么?”
    陆鸣宇徐徐地道:“我们吃点东西吧!”
    苏大姐撒娇地道:“不,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陆鸣字笑一声,道:
    “要观察一个人,最好在他全不防备之下,方见真心,假如那厮是有心假扮的,则我刚才那一瞪,必定使他反抗回敬,这是本能的反应。”
    苏大姐道:
    “原来如此,不过事实上你的含威一瞪,我认为很少人能够不伯,所以他纵是有心人也可能真害怕。”
    阿烈暗吃一惊,忖道:“这女人可恶透了,她多嘴作甚?”
    陆鸣宇又道:“假如他真是害伯,则他只是微不足道的,角色,不必多虑了。”
    苏大姐道:
    “他的任务仅仅是刺探我们,所以不管他是大脚色小脚色,只要达成‘刺探’的任务,便是成功了,你岂不是太大意了一些?”
    陆鸣宇道:
    “你说得不错,但你要知我以双目神光试他,用意也仅仅是测探一下他的深浅而已,至于他是不是来刺探我们这一点,自有别人去查,现在本帮弟子已经查了,假如他来历不明,本帮弟子便可迳行擒下他,因此,我只须决定用得着用不着我出手,就算功德圆满,现在你明白了没有?”
    苏大姐恍然道:
    “原来如此,不过我仍然认为你的探测办法有漏洞,或者他武功高强,却是无胆之辈,所以受你虎目神光所制,亦不稀奇。”
    陆鸣宇道:
    “你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要知大凡武功能练到出人头地的人,其中有一个过程,必免不了,那就是‘坐功’的修练,此是修习内功的必须阶段,而每一个有成之人,心性都经过了磨练,对我这一手虎目神光功夫,自然而然会发生反抗力。”
    他停歇一下又进一步解释道:
    “静坐是修练心灵的功夫,内功有了成就,心灵气魄自然比常人坚凝强大,所以即使他仍然敌不过我的虎目神光,仍然会发生某一程度的抗力,殆无疑义,而我观察此抗力之强弱,就可以测算出他的功力到了什么地步。”
    苏大姐吃吃笑道:
    “现在我懂啦!无怪人人都盛传你有超越当世的一人之力,原来这里面学问很打。”
    阿烈听到此处,倏然倚着廊柱,心情大见舒畅。
    第一点,他混入此处,乃是经过那饭馆跑堂的安排,来历有根有据,丐帮之人,终究不是地头蛇,实难查出。
    第二点,他自尊心受损的屈辱痛苦已经消失了,因为对方使的是一种“攻心”奇功,而他则从没有修练过心灵,是以倏然受制,不足为奇。
    这后面的一点,更使他联想及自己应该采取的练功途径,对于心灵方面,的确必须加以训练。方可不致于出手对敌之时,被对方气势所慑。
    只听苏大姐笑一阵,又传出进食的声音,然后,她停止了进食,说道:
    “奇怪。那伙计我似乎有点眼熟。”
    陆鸣宇立刻问道:
    “你认为他像谁?”
    苏大姐道:
    “很像以前我和黄长老李长老他们,擒下一个年青人,后来他没有涉嫌而释放了。”
    陆鸣宇唔了一声,道:
    “你要不要再看一看?”
    苏大姐道:
    “那倒用不着,其实他的容貌并不相似,那一年少年面色较白,而且透出鲜明的血色,这个伙计面色焦黄。此外,这伙计的双眉也粗浓得多,可说是完全不相同,我只是感到他们的神情极相肖,面型轮廓亦似,大概这就是眼熟的原故了了。”
    陆鸣宇道:
    “这世界上往往有人神情宛肖,使你禁不住记起另—个人来,不过那个少年能使你印象如此深刻,倒也是难得的事。”
    苏大姐吃吃笑道:“告诉你吧!我……”
    阿烈那颗心不禁大跳特跳,暗念她难道会把实情说出,而陆鸣宇会有什么反应呢?
    他不是那种可以忍受任何屈辱的人啊!
    苏大姐的话突然中断,这又使阿烈很不解,凝神听去,摹然发觉房内多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恍然大悟,暗自想道:
    “幸亏有人入房,及时打断了她的话。”
    事实上,则先陆、苏二人的对话,声音甚低,门外之人,实是难以听得到,何况远在丈许外廊柱的阿烈。
    此外,那个突然入房之人,步声更是微弱得近乎没有,错非阿烈的奇异听觉,休想办得到。
    那个入房之人,居然没有说话,只停留了一下,就越窗出房而去。
    阿烈方自讶疑,只听苏大姐道:
    “你果然没有看错,男瞅计的来历并无可疑。”
    陆鸣宇傲然一笑,撇开这事,问道:
    “你跟那少年怎样了?
    苏大姐道:
    “没有怎样,我根本没有理会他,他只是个赶考的士子而已。”
    陆鸣宇这才舒一口大气,道:
    “你也应该恢复正常,不可以随便布施肉身了,要知我已经厌于为你之故而杀人啦!”
    苏大沉默了一下,才道:
    “这意思可是说你已经不在乎我偷人么?”
    陆鸣宇道:
    “在乎不在乎,那是另一回事。忍受得住与忍受不住,又是另一个问题,我意思是告诉你,我已经不愿意再忍受你的淫行”
    苏大姐毫无惧意,还发出得意的荡笑声,道:
    “以前你觉得很刺激,很有味道,但现在已厌倦了,可是你以前纵容我,暗中想法子鼓励我这样做,现在我已积习难返,没有法子改变了,这怎么办呢?”
    陆鸣宇轻轻笑道:
    “我晓得你心中很激烈地想着对付我的法子,可是你完全弄错了,我打算正式娶你为夫人,所以你往后不可以再越矩了。”
    苏大姐惊得哎一声,道:“我的耳朵没有毛病吧?”
    陆鸣宇道:“我娶你为妻,难道不是顺理成章之事?”
    苏大姐叹一口气,道:
    “早知你有真心,我决不肯乱来,唉!以前的过错,已经没有法子挽回了。”
    陆鸣宇道:
    “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的吃完晚餐,躺一回。”
    苏大姐道:“我几时变得如此娇贵了?”
    陆鸣宇哈哈一笑,道:
    “你敢是忘了我精通医道么?你怀孕虽然只有短短十来天,但我已知道了。”
    苏大姐哎一声,道:
    “那么你竟是因此而决定正式娶我的了?”
    陆鸣宇道:
    “虽然本帮之人,都尊称你一声夫人,可是我不愿意孩子出世以前,父母的名份还未正式明定。”
    此时,苏大姐有何表情,阿烈不知道,也没有工夫去想,因为他自己脑中“轰”的一声,全身血液都冲上头部。
    要知他非傻子,关于苏大姐有了孩子之事,当然要想一想,算起日子,这个孩子居然是他的,实在毫不希奇。
    自然这也可能是陆鸣宇的,甚至是别一男人的,以苏大姐放荡风流,谁保得住她在那破庙欢好之后,就没有找过别的男人?
    不过无论如何,初步的推测,这个孩子可能是他阿烈的,已经可以肯定,所以阿烈顿时头昏眼花,心乱如麻。
    一双粗大的手掌,不知何时伸到,在他肩头拍了一记,阿烈差头骇得跳气来,那神情真是够瞧的。
    他回头望去,但见那人身体粗壮,一身劲装,背负长刀,面上虽然带笑,但仍有一股骠悍的神色。
    他道:“别怕,我只要知道,那一间上房住的什么人?”
    阿烈呐呐道:
    “这……这要问掌柜的才知道啦!”
    自然这是搪塞之词,照规矩,他一个伙计,自是不应回答这种话。
    那大汉一瞪眼,沉声道:“可是一男一女?”
    阿烈连忙点头,大汉又道:
    “男的是不是中年人,神气很威严?”
    阿烈又点点头,心想:
    “你小子别凶,待会儿见到陆鸣宇,你不变成孙子才怪呢?”
    那大汉想了一下,目光回到他脸上,冷冷道:
    “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阿烈道:
    “是那客官吩咐的,他们说不定要喝酒。”
    那大汉举步走去,在房门口停下来,伸手敲叩房门,等里面有人问道:
    “谁?”
    他才应道:
    “假如陆帮主肯接见不速之客,兄弟自然会报。上姓名。”
    房门顿时打开了,陆鸣字立在门口,与对方相距只有四五尺,双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阵,阿烈可就看出那个骠悍大汉无一丝畏惧的神色,当下大讶,忖谨:
    “此人不知是谁,面对威名赫赫的丐帮帮主,居然不怕,胆力之雄,可知不是寻常之辈。”
    陆鸣宇拱拱手,道:“鄙人正是陆鸣字。”
    那大沉声道:
    “兄弟小姓高,草字青云。久闻陆帮主的英名,今日实是幸会得很。”
    陆鸣字非常客气地道:
    “原来是天台的慧星奇葩高青云兄,无怪侠气迫人,风度超凡绝俗了。”
    高青云道:
    “陆帮主好说了,兄弟只不过是天台派的不肖弟子,一直玷辱师门清誉,不敢当得望星奇葩这般清誉。”
    陆鸣宇徐徐一笑,道:
    “高兄想必是赢得‘白日刺客’的外号,是以耿耿于怀其实这只是俗世之见,鄙人一向非常倾慕,只很无缘识荆。”
    他微微一笑又道:
    “鄙人忍不住要说实话,倘非高兄这般人物,岂能毫无动能到此处?哈!哈……”
    陆鸣宇的话说得很明显,那就是他丐帮有不少高手在此地,四下守着。如果不是“白日刺客”这等身手,自然无法不惊动旁人而能接近陆鸣宇了。
    阿烈心中一震,忖道:
    “这高青云果然厉害得很,虽说我当时心神震嗫,但耳目之聪,到底仍比旁人强些。
    然而直到他拍我肩头,我才得知。可见得他能博得‘白日刺客’的外号,真的有他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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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高青云双目如隼,盯视着对方,神色渐渐冰冷严肃,道:
    “陆帮主太过奖了,兄弟虽然不甚费力就到了房门前,但兄弟于那行刺生涯,也非朝夕,经验总是有的。依兄弟观察,陆帮主分明故留空隙,以待什么人前来。当然你等待的不是兄弟,而兄弟不过是凑上机会,加以利用,得以不曾惊动贵帮之人而巳。”
    他停歇一下,又道:
    “兄弟并不过问贵帮之事。是以不想知道什么人将会来此。只请陆帮主放一句话,要我稍候?抑是马上就谈我的事情?”
    他的干脆爽快,有一种迫人的力量。可见得假如他出手行刺之时,定必也是这般干净俐落,不留一点痕迹。
    陆鸣宇淡淡一笑,道:“没关系,高兄有何见教,现在就可以赐见示了。”
    高青云点点头,提高声音,道:“伙计,出去。”
    阿烈应了一声“是”,转身走出跨院
    他距里面约是四丈左右,普通的高手,也不可能偷听到里面的说话了。但阿烈却毫无妨碍,听个一清二楚。
    高青云向陆鸣宇道:“我们的谈话,最好能不惊扰房内的姑娘才好。”
    陆鸣宇道:“不要紧,想不到高兄竞是如此谨慎小心的人。”
    高青云淡淡道:“兄弟只不过不想伤及无辜而已,以陆帮主如此雄才大略之人,手段狠辣,不在话下。如果被人听了去,那人岂不是招来杀身之祸?”
    陆鸣宇道:“这话倒是不假。”
    阿烈这才明白人家叫他退下之故,敢情是为他的性命着想。顿时对这个骠悍大汉,生出好感。同时对那丐帮帮主陆鸣宇,生出厌恶之心。
    高青云缓缓道:
    “言归正传,兄弟只要请问陆帮主一声,最近的一年之内,金陵,抗州、汉阳、南昌四地,发生的白昼行刺案,是不是陆帮主的杰作?”
    陆鸣宇反问道:“高兄已查出了多少?”
    高青云道:“多少都不关重要,帮主请回答一声,是或不是?”
    陆鸣宇道:
    “这话自然要回答的,但高兄万里迢迢,追到中原来,难道只得我一言就满足么?”
    高青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提。兄弟喜欢按步就班地办事。”
    陆鸣宇道:“好的,如果我不干脆奉复,定教高兄瞧不起了,鄙人答复是一个‘是’字。当然里面尚有文章,如果高兄肯聆听的话,鄙人就说出来。”
    高青云点点头,满意地道:
    “那几件案子都漂亮极了,错非陆帮主这等人物,别人也办不到。现在兄弟也不妨答复帮主的询问了,那也是一个‘是’字。”
    陆鸣宇试探地道:“那么高兄敢是就此离去,不予追究?”
    高青云仰天一笑,道:
    “陆帮主乃是当今第一大帮会的领袖,势力何等强大,兄弟虽是桀骜不驯的人,却也不至于不自量力到要向帮主怎样的地步。”
    陆鸣宇道:“高兄这么看得起我,我们谈一谈如何?要是高兄坚持称为交易,也未尝不可。”
    高青云双眼放光,露出贪婪欢喜的神情,虽然如此,他仍没有立刻作答。
    陆鸣宇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会,高青云地才道:“怎么样的交易?”
    陆鸣宇道:“高兄于那一行的,鄙人自是聘请高兄施展你的绝技。”
    高青云道:“陆帮主别找兄弟开心了,这天下间还有你杀不了之人么?”
    陆鸣宇道:
    “当然有啦!有然的话,鄙人何必费许多手脚,等了一年之久,好不容易才盼到高兄前来。”
    高青云似信不信,道:“那也不妨说出来听听。”
    陆鸣宇道:“高兄干完这一回,大可以洗手归隐享福了。因为鄙人志在必得,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
    高青云摆手打断他的话,道:
    “等一等,有两件事我弄不懂,心中直嘀咕。第一点是武林中还有谁能使帮主感到束手无策的?第二点,帮主一上来就先说明愿出任何代价,简直鼓励兄弟狮子大开口,极是违反常情。这两点疑窦,使兄弟认为这宗买卖不易接下来。”
    陆鸣宇道:
    “这也没有什么可以奇怪的,关于第一点,那是因为有的人,鄙人不忍亲手杀死,有的则是不可亲自下手。关于第二点,鄙人认为一旦说出名字,高兄自然会漫天讨价,倒不如先行说出,表示鄙人有此决心,不吝重酬。”
    高青云沉吟一下,突然一晃身闪电般扑去,在这一瞬间,背上的长刀,已撤在手中,疾劈对方。
    陆鸣宇手中竹杖一跳一扫,也是快如闪电,看起来生似是他已算准对方要在这时出手,所以挥杖势,恰好赶上了。
    “啪”的一声,高青云的长刀被对方竹杖架住。但见陆鸣宇左手骈指点出,高青云横掌猛切,恰恰封住。
    双方对峙了片刻,高青云边才往后退。自然他的后退身法,大有讲究,所以迫得陆鸣宇跟着行出。
    两人霎时已到了院中,陆鸣宇冷冷道:“高兄最好别动手。”
    高青云道:“兄弟决意向帮主请教百儿八十招,还望帮主不吝指教。”
    话声甫歇,长刀一挥,涌出重重刀影,直攻过去。
    陆鸣宇也挥动竹杖,严密封架。双方这一斗上,各自施展奇功绝艺,妙着如波翻浪涌,滚滚不绝。
    事实上这刻整座客栈,皆在丐帮七名高手严密监视之下,任何人的进出,都躲不过他们的眼睛。
    阿烈听到刀风杖声,晓得他们已经斗上。但他又知道自己如果掩过去偷窥,即使瞒过交手中的两人,也避不过丐帮高手的警戒目光,因此不敢造次。
    然而他又深知像陆、高这等高手相拼,对于这个毫无真正师承和经验的人看了之后,必定得益极大。
    况且他也不愿意放过这场精彩刺激的拼斗,因此他游目四顾,发现墙下有个狗洞,便赶快移过去,扒低身子,从狗洞望过那边院子。
    陆、高二人果然不曾发现。各自放手对付敌人。翻翻滚滚的激斗了五十多招之后,陆鸣宇左手开始活动,不时隔空遥点,指力激射时,发出“嗤嗤”的破空之声,顿时抢占了八成以上的攻势。
    高青云后来勉力支撑了四十余招,看看势头不对,口中道:“陆帮主忘了交易之事么。”
    陆鸣宇何等人物,一听而知,对方已是变相认输。
    当下跃出圈外,微微一笑,—道:“高兄的正宗内家刀法,真使鄙人大大开了眼界。”
    高青云深深呼吸几下,方始平抑了喘息,道:
    “陆帮主好说了,兄弟虽然埋头苦练一两载,下过一番功夫,谁知仍然远远不及陆帮主。假如不是两年苦修之功,那就更不是帮主对手了。”
    陆鸣宇哦了一声,道:“原来高兄两年来不见影踪,为的竞是参修功心法,真是可佩得紧。”
    高青云道:
    “帮主请恕兄弟冒犯虎威之罪。要知兄弟如果不试出帮主的真功夫,就没本钱可以开价钱了。目下既知帮主还高我一筹,可知这个交易很难接得下。如果定要兄弟代劳,这费用必定高昂之极。”
    陆鸣宇笑一下,道:
    “高兄别看轻了鄙人这个叫化头儿,说到财富,只怕当世之中,已不易找一可以与鄙人相比之人了。”
    阿烈既看得可了,也听得可了。刚才两人免起鹊落,刀来杖往的激斗场面他已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迅仇如风,凶厉如电。足以使他非常戒惧。但事实上他却感到他们的手法招式还不是最严密的。
    换言之,他仍然感到似是有懈可击。只不过换了他上阵的话,到时能不能把握这些空隙,却大成疑问。
    此外,陆鸣宇明明赢得对方,却又氢关系非常重大之事,交托与高青云,这又是使他百思不得其故之事.
    高青云嘿嘿笑道:“好极了,陆帮主只要出得起价钱,兄弟连命也可以卖给你。”
    陆鸣宇回头望了房间一眼,但见虽有灯光透出,但外面明间却没有人影。
    他压低声音,道:“高兄随便开价无妨,我打算聘请高兄连做三件案子。”
    他停歇一下,才道:“第一件是这个房间内的女人,她姓苏名玉娟,烦你取她性命。”
    高青云爽快地道:“使得,只要你出得起价钱。”
    他的声音也极低,纵然有人站在旁边,也听不见,可是阿烈却听得一清二楚。
    陆鸣宇也低声道:“这女人不难杀,鄙人出价一万两万如何?”
    高青云道:“如果当真不难杀,那真是兄弟平生最易赚,也赚得最多的一次了。好!
    兄弟接下来啦!只不知陆帮主是否要验看她的尸首?”
    陆鸣宇摇摇头,道:
    “不,高兄乃是此道中第一高手,有烦你连尸消灭,永远不留痕迹。鄙人只要你一句话,就能放心。”
    高青云忖想一下,道:“那么兄弟打算诱她到外面,始行下毒手,帮主以为如何?”
    陆鸣宇道:“好极了,但务必要在半夜以前,把她弄走,以免妨碍鄙人另一计划。”
    高青云拍拍胸,道:“包在兄弟身上。”
    他打出手势,随即“哎”的叫了一声。
    陆鸣宇会意,哈哈一笑,高声道:“高兄慢慢走,恕我不送了。”
    任何人听了,都以为高青云负伤落败遁走,而陆鸣宇则发话讥嘲。
    陆鸣宇随即转身入房,阿烈扒在地上窥看,但见高青云匿藏在黑暗中。此外,四下的丐帮高手,也撤走了。
    他大是忐忑不安,一方面恨那陆鸣宇的冷酷无情,另一方面,又为苏大姐忧虑。尤其是她已有身孕,这个孩子,也很可能是陆鸣宇的,他何忍请来第一流的刺客凶手,取她母子性命?
    他扒在地上,越想越气,过了一阵,略略冷静下来,定睛望去,但见那高青云盘膝坐在角落中,似是在运功调息。然而他面上神色不停的变化,显然心情并不宁静,不知因何事而如此。
    他一面坚起耳朵倾听,上房内传出低低的细语声,是那陆鸣宇道:
    “那个冯氏贼人须得在半夜时方始出现,我想起现在这段时间,先与本帮之儿聚议一番,谈的自然是有关正式迎取你之事。”
    苏大姐欢然道:“好啊!你快快去吧!”
    阿烈心下明白,敢情陆鸣宇是借这个藉口,离开苏大她,以便高青云得以乘隙下手。
    他的心不禁“怦怦”地跳起来,暗念高青云马上就要下手了,这个著名的刺客凶手,杀人不眨眼,自然不会怜惜苏玉娟,放她逃生,然则他该怎么办?袖手旁观么?自然不!
    但他有什么法子?
    要知这高青云不寻常庸手,阿烈对他的“真气”护身功夫虽然很有信心,可是碰上这等一流高手,自然又当别论了。
    他真想趁对方暝自打坐之时,悄悄过去,用怀中日夕不离身的匕首刺死他。但此举纵然成功,一则陆鸣宇可以另外设法杀死苏玉娟。二则他又有一种说不出理由的感觉,觉得高青云并不坏,不想伤了他性命。
    他为什么觉得高青云不坏,连他自家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也许是由于高青云命他退下,以免被陆鸣宇灭口而死这件事?抑是高青云的气质。使他不知不觉中感到他不是真的坏人。
    高青云突然站了起身,先拉拉衣服,摸摸背上的长刀,这才举步走去,昂然踏上石阶,直抵房门。
    房内灯光末灭,他到了门口,毫不迟疑,举手轻轻叩了两下。
    黑夜之中,万籁已寂。这两下“笃笃”的叩门声,听得份外清楚。
    房内的苏大姬似是吃了一惊,片刻后才问道:“什么人敲门?”
    高青云冷冷道:“我,高青云。”
    苏大姐听到来人报出姓名,虽然声音很森冷,却仍是放心了不少,伸手拉开房门,目光到处,恰好碰到了高青云那双充满杀机的眼睛。
    她打个冷颤,随即挺起胸。表示她不怕,道:
    “我不认得你,哼!你虽然连敲门声也有点怪,但我可不是容易唬倒的人。”
    她这么一说,阿烈才恍然大悟,敢情刚才那两下叩门声,确实有一种冷酷无情的节奏,教人一听便不由得心惊,晓昨不是好道路。
    至于高青云如何能在这种至为简单的动作声响中。表示出他心中的杀机,实在使人想不透。
    高青云上上下下打量对方,阿烈虽然只在背后看见这些动作,却也能感觉得出他那对没有丝毫感情的目光,而且生像是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般在打量对方。
    有如一个屠夫,在打量牲口,看看该从那儿下刀才好的味道。
    苏大姐耸耸肩,道:
    “你这陌生人奇怪得紧,我应该予惩戒才是。但我今儿不想惹麻烦,你给我走得远远的。”
    高青云道:“你自己也明知这话不会收效,说来作什?”
    苏大姐道:“不错,你是看准了机会才来的,对不对?唉!我也不知道我何以变得如此幼稚可笑?”
    高青云道:“也许是你是个心肠很软的人”
    苏大姐摇摇头道:“不,我可以杀人不眨眼。”
    高青云道:“也许我的样貌,使你想起了某个人,因而生出不忍之心。”
    苏大姐道:“也不是,我对你一点也不眼熟。”
    她突然惊醒般跺一下脚,又道:“我这是怎么搞的?跟你说起这等颠三倒四,没头没尾的话来?”
    高青云迳自问道:“那么你难道没有任何使人敬爱的优点么?例如孝顺、勤俭、和蔼、慈善等等。”
    苏大姐膛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该踢你出去才对。”
    高青云道:“别鲁莽,反正你不怕我,多说几句也不见得就吃什么亏,我不喜欢站在门外说话。”
    说时,举脚跨过门槛,奇怪的是苏大姐居然退后一点,让出地方给他走进房内。
    阿烈连忙提一口真气,身子顿时轻如燕雀,飘飞到门边。此时双扉已掩上,但仍有缝隙,因此他可以窥看得十分清楚。
    只见高青云笔挺地坐在椅上,作手势要对方在他前面的椅上落坐。
    苏大姐迟疑一下,皱起双眉,忽然转身走入内间。
    外间只剩下高青云一个人,他端坐如故,好象确知苏玉娟不但不会逃走,而且还会自动出来一般。
    他果然没有料错,帘子掀处,苏玉娟又走出来.不过她手中多了一把未出硝的长剑,眼含杀气。
    高青云道:
    “你在末问弄明白我的来历及来意以前,决计不会动手。所以我劝你不必诸般作态了。还是乖乖地坐下,谈清楚了才动手不迟。”
    这番话非常合情合理,苏玉娟似是想不到对方有此一举,不觉怔住,半响还答不出话来。
    尽管如此.她仍然不是完全无力反击,虽然她当真在这个外貌粗豪骠的男人对面坐下,口中却道:
    “我也奉劝你一句,最好别把我低估了,你们男人往往不把女人放在眼内,以为稳操生杀之权,但我可不是那种女人。”
    高青云道:
    “你错了,假如你真是个普通的女人,那么今晚你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现在,你还是替自己的不幸而担心吧!”
    苏玉娟虽说是又惊又疑,但耐性终是有限,这刻已想发作,却听高青云突然接着道:
    “在下外号‘白日刺客’,只不知姑娘听过没有?”
    苏玉娟愣了一下,道:“什么,你就是那个专门受雇杀人的白日刺客?”
    她果然被他轻轻一言,就把发作之意打消了一半。
    高青云道:“是的,我受什么所雇,要来对付你!这一点你想必甚感兴趣,不致于拒绝知道吧!”
    苏玉娟听了,可就真正的完全打消了发作的念头。
    她心中惊疑交集,瞅住对方,平日时时挂在面上的迷人笑颜,完全找不到影踪。
    她道:“你肯告诉我么?”
    高青云道:
    “我自然会告诉你,但须得等我决定要不要杀你之后,换言之,不论我动不动手,只要我作了决定,一定据实奉告。”
    苏玉娟道:“那么你如何方能决定下手与否?”
    高青云道:
    “说也简单,只看你与我是不是同一型的人?如果与我同类,我当然不会杀你,你明白了没有?”
    苏玉娟道:“明白是明白了,但……”
    高青云道:
    “既然明白,就用不着但是什么啦!想知道你我是否同类之人,简单得很,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坦白赐答,立刻可得出结果,只不知苏姑娘是否愿意作答?”
    苏玉娟皱起眉头寻思,要知假如对方以武力相迫。即使她万万不敌,她也可以宁死不答。可是目下的情况,却大不相同。
    分析起来,问题的病结在于高青云以主使人是谁一事为饵,而不是杀得死杀不死她,这么一来,就没有失面子可言,纯粹变成一种交易。
    苏玉娟当然万分渴望得知是谁雇的这个职业杀手?而这个问题,此刻的确比起她会不会被杀还重要,以及更引起她的兴趣。
    她寻思了一阵,才道:
    “那么我先弄清楚你是否一定遵守诺言,这也就是说,当我回答了你的话,使你有所决定之后,你一定如约把主使人说出来么?”
    高青云道:
    “在下虽然声名狼籍,不是好人,但平生最重然诺,答应过的话,水不失信。”
    苏玉娟不禁泛起微笑,道:“好,我相信你。如果你不是极守信之人,谁还敢雇你杀人?对不对?”
    高青云道:“既然你表示同意,那么我问你了,请问你是不是手段毒辣,心肠冷酷之人?”
    苏玉娟迅快忖道:“你身为职业杀手,自是冷酷之徒,我唯有直说,方是与他同一类人。”
    当下应道:“是的。”
    高青云面上毫无表情,又问道:“那么你有没有干过伤天害理失去人性之事?”
    苏玉娟点头道:“有。”
    脑海中不由得想起自己叛出师门,还转过来残杀同门中人的事。
    高青云道:“你是不是放荡的人?”
    苏玉娟笑—声,道:“你何不试探一下?”
    高青云不但没有欣赏这笑话,反而露出严肃的表情,道:
    “我不敢,以你这等美貌,身材如此动人,我一试之下,不难失足于你的温柔阱中,这是干我这一行的人必须切戒的”
    苏玉娟耸耸肩,满不在乎地笑道:“随便你,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高青云道:
    “你的答话我非常满意,剩下的唯一问题,就是如何证明你所说的件件皆实?方能使人去相信?”
    他的话甚是合理,苏玉娟道:
    “好,我告诉你我是背叛师门之人,还帮助对方杀死不少同门,眼下正好是在进行诛杀一个师妹。”
    高青云点点头道:“好,我已决定了。”
    苏玉娟道:“那么快说,真急死我了。”
    高青云冷冷道:
    “我虽然是受雇于人的刺客,或者可称作凶手。然而,我也有我的信条禁忌,其中之一是不受雇杀死好人。因此,你如果是好人,我就没有法子下手了,这正是我不惜耗费唇舌的原因。”
    苏玉娟面色一变,道:“你自己也是天台派的叛徒.臭美什么?”
    高青云表情森冷如冰,道:“这只是表面如此而已,事实上我拒绝承认。”
    苏玉娟道:“哈!这等事岂能由得你否认?”
    高青云道:“那是我自家的事,不劳费心,现在你可想知道谁要我来杀你么?”
    苏玉娟忿忿道:“说吧!说完我就杀死你!”
    高青云道:
    “在下两年来痛下苦功,把敝派的‘三才一式’练到化境,这一式中,包含了天地人三招,融会在一刀之内使出,天下当无敌手。等一会咱们动手之时,你只要看到我只发出一刀,就击落你手中之剑,即可闭目等死了。”
    苏玉娟半信半疑,柳腰一挺,已站了走身。同时之间,提脚向后一端,身后的椅子顿时飞开丈许,弄出一阵响声。
    她的动作真是快得难以形容,敢情这刻已掣剑出鞘,凝神待敌了。
    她道:“少吹牛,我从未听过天台派有这‘三才一式’的绝艺,更不可能天下无敌。”
    高青云站起身,道:
    “你今晚非死不可,所以我也不怕会泄露秘密。这‘三才一式’虽然是我天台派的天地人三大绝招合成,但创出这一绝招的人,却是宇内第一高手逍遥老人萧冷老前辈。
    如果我还不能无敌于天下,那就是因为萧老前辈尚在人间之故了。”
    苏玉娟的神色馁怯,道:“当真是逍遥老人传与你的么?”
    高青云道:
    “他老人家一身功夫,已达超凡入胜的地步,平生游戏人间,碰上有缘,不吝指点。
    但都是就各人本身的武功,创出新献。我机缘巧合,得他老人家指点,艺成之后,方敢重入江湖。”
    他停歇一下,又道:“要是我没有横扫天下的把握,怎敢东山复起,再作冯妇?”
    苏玉娟劝轻咬着嘴唇。微露惧意。虽然不是求饶的神态,但容色之间,却足以使人心软,难以下手。
    高青云又道:
    “你是我练成绝艺后第一个得见此招的人,关于这一点.我也不妨告诉你,假如我不是到了击必中的境界,我决不会向一流高手施展。”
    苏玉娟没有别的话可说,只好皱皱鼻子,道:“你只不过是欺善伯恶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高青云道:
    “也许是吧!因为萧老前辈说过,这一刀如非有了丰富的临场经验,不可轻易施展。
    因为如果一击不中,其时最少有七个破绽,足以被敌人反击致死!因此,我直到如今,尚未用过此招。”
    苏玉娟道:“到底是谁雇你来的?”
    高青云道:“丐帮帮主陆鸣宇。”
    苏玉娟面色苍白得像要昏倒了,本是分神警戒的目光,立时涣散,从对方面上移开,望向天花板。
    她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在身,他怎么怎么会杀我?”
    高青云冷漠如故,道:“你这等情形,正是我们往常施用攻心之法的收获,我只要出手,即可乘隙取你性命。”
    苏玉娟松一口气,道:“这样说来,你只是攻心,而不是事实了?雇你的人,不是陆鸣宇,对不对?”
    当苏玉娟说到这里,阿烈最感难受。因为苏玉娟虽然很不好,叛徒、荡妇等名词,都可加诸她身。然而她终究是与他有过密切关系之人,对她的狼狈,甚是心软怜惜。
    此外,由于她曾赤裸裸的告诉他,她心中真爱着的是陆鸣宇,所以他能够了解苏玉娟至深至钜的痛苦。那是发自内心,决非虚伪。
    这一点连高青云都感觉到了,不过他仍然据实以告,道:
    “我不骗你,的确是陆鸣宇雇我杀你。”
    苏玉娟面如死灰,道:“唉!我真难以置信,他居然要杀我?”
    高青云等了一阵,见她略为平复,才道:
    “据我所了解,你是个杨花水性的荡妇,就算陆鸣宇这样,你最多也不过失望和惊惧就是了,何须如此痛苦?”
    苏玉娟长长叹口气,道:“我也不明白,也许是我太爱他的缘故。”
    高青云斥道:“胡说,别的理由我或能置信,说到你真心爱他,哼!你却随意与别人私通,这算什么?”
    苏玉娟摇摇头,神情沮丧,自有一种楚楚可怜之美。
    她道:“你不会懂得,我做对不起他之事,连我自家也很痛苦,但我欢喜折磨自己,也要折磨他。”
    高青云想了一下,才道:“算了,我也不想懂得。”
    苏玉娟眼下心神震荡,已完全没有戒备可言。
    高青云恢复原先的冷漠,道:
    “咱们已说了不少话,最重要的是我已断定你是个该杀之人!因此我马上就要出手,你如不抗拒,亦是一死。为了公平气见,我特地提醒你,让你有机会作最后挣扎。”
    他不但声音非常冷酷坚决,而且手中之刀,也突然隐隐泛起光芒,寒气大盛,使昨整个房间,充满了森森杀机,十分可怕。
    阿烈顿时晓得高青云已不再延迟,再不会改变主意,放过苏玉娟。虽然如此,他仍然很钦佩这位恶名惊人的“白日刺客”。
    因为从这一番经过中,他已看出高青云真是胸怀磊落之人他之所以罗嗦了这许多,目的不外是问出对方的真正为人,打出可以杀死她的真理,方肯下手。
    换言之,假使对方是个道地的好人,则他必定下不了煞手。
    阿烈已没有犹疑考虑的余地,接口道:
    “高青云,你先杀死我,再杀这个弱女子不迟?”
    他说话之时,全身运足气力,只等对方一动,他也就有所动作。如果他不先杀了苏玉娟,果真打寻自己,则他就赶紧逃跑。如若他向苏玉娟出手,则他说不得只好冲入房内抢救了。至于如何一个抢救法,他还不知道。
    房中的两个人都愣住了,高青云是因为有人在外面窃听了一切,自己居然还不晓得而惊愕。
    苏玉娟则是听出阿烈的口音,晓昨他就是曾有好合之缘的白飞卿而发楞。
    房内灯光骤然熄灭,说得迟,那时快,房门方自砰的一声,非常急速地打开。同时之间,窗门也大响一声,而院子中也就多了—个人的身影,巍色屹立。
    这人正是高青云,他除了动作神速似电之外,还含得有浓厚的“刺客”本色。这一点从他煽灭灯光,以及撞门、破窗等一连串动作可以得见,而最惊人的是他能使对方完全弄不清楚他究竟从房门抑是窗户出来的。
    他人一落地,已看见廊上一道人影窜入尽头处的月洞内。虽然是那么匆促短暂的一瞥,但他已能看清楚对方的背影身量,以及所穿有衣服。
    饶他久经风浪,见训过种种场面的人物,这刻也不由得一怔,心想:
    “那厮居然就是早先的店伙!这样说来,不但我走了眼,连堂堂丐帮帮主陆鸣宇,也被此人瞒过了?这人是谁呢?”
    要知高青云外貌虽是标悍粗毫,其实心细如发,经验阅历都高人一等。要不然他如何能成为武林中的刺客?
    然而找他办事的乃是丐帮帮主,以陆鸣宇久震江湖的雄才大略,以及过人的眼力和势力,自然不致被可疑之人混到身边。因此,高青云有了先入为主之见,对阿烈根本不加细察
    至于陆鸣宇方面,却是因为他心事重重,而又相信自己手下之人,必能严密妨范一切,所以减少了警觉。
    高青云以内力迫出声音,向人影消失处传去,道:“用不着走得太急,提防摔跤才好。”
    话声甫歇,人已往墙头扑去。
    他的身形划过夜空,快如惊鸟,两个起落,已越过两重屋顶,落在一堵院墙下面。
    在他左方丈许处,便有一道门户,高青云所站之处,乃是一条相当宽阔的后巷。
    他也不过是刚刚站稳,门内便闪出一人,动作甚快,身上正是店伙装束。两人打个照面,对方不禁呆了。
    高青云心中一笑,忖道:
    “这厮身手虽然高明,但看来为人没有什么城府,所以心中情绪,尽皆露出于形色。”
    被他迎面堵截住的正是阿烈,他自问已经跑得甚快,可是人家简直象鬼魅一般,已尼安安稳稳的等候着他,这教他焉得不惊。
    高青云又道:“尊驾别跑,咱们先讲几句话。”
    阿烈承认再逃跑没有意思,当下点点头,道:“高兄有何见教?”
    高青云道:
    “你晓得兄弟姓名,而兄弟却还未请教,大是失礼且有失公允,尊驾可肯见示?”
    阿烈道:“在下实是不便见告。”
    高青云摇摇头,道:“尊驾太小看了兄弟啦!”
    阿烈连忙否认,道:“单是你这一手,我已佩服得很,如何敢小看高兄?”
    高青云道;“能够及时截住尊驾之举,只不过是一点小技而已,不然的话,岂能当得白日刺客之名?”
    阿烈道:“高兄肯不肯赐告此法如何施展?”
    “白日刺客”高青云道:
    “我踏入此处之时,对这里的地形有了一个概括的了解,除非是我网开一面,你绝不可能逃出我掌心。”
    阿烈心中着实吃惊,如果他没有亲身体验过这高青云的厉害,他必定不会相信对方的话,可是现在,他确实认为,高青云具此能力,于是心念一转,忖道:
    “不好,看来我真是逃不掉了。”
    他脑子里很快的想到一些问题,第一,那苏玉娟不知此刻逃走出未?第二,自己身形暴露之后,势必也会被陆鸣宇发现。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是有关冯翠岚的安危问题。
    自己如果不能赶在陆鸣宇等人之前,冯翠岚只怕就要落在陆鸣宇手中。
    根据以上的原因,阿烈是万万不能为高青云所擒,他很了解自己的一切,除了眼快轻身力大以外,论别的绝非高青云对手,事实呢,只怕论腿不见得比对方快,身子也不比对方轻,那么看看“力大”是否能胜过对方?
    他百般无奈之下,懒得多说,暗聚气力于右掌之上,蓦地上前一步,一拳直向高青云当胸捣去。
    高青云只觉其拳风疾劲,形成一股巨大的暗劲。当下不敢硬接阿烈这一关,纳闷中,单手迅抬,用掌心向他拳上掐去,此时阿烈再想抽拳已是有所不能。
    双方拳掌甫一相交,阿烈立时觉出对方那双手掌柔软哪绵,全不受力。自己如此劲疾的掌力,竟然为对方那么轻轻一掌,便化解个干净。
    但见高青云随着阿烈的拳势,身子蓦地腾空飞起,有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足足飞出两丈以外。
    阿烈心中大喜,忖道:“你到底是受不住了。”
    他那里知道高青云如此模样,正是化解阿烈加诸在他手掌上的劲力,眼看着他那一缕青烟也是的身子,在空中打个转儿,又轻如落叶般的落了下来。
    阿烈心中大奇,定睛一看,高青云屹立如山,那里像是有一点受不住的模样,如此一来,才知道这高青云果然厉害无比,打也打不赢他。
    高青云眼中精光四射,注定着他,冷冷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阿烈猛然转身,拔腿就跑,疾快无比,眨眼已到了一堵来墙前面。那墙边有一个瓜架子,架子下是一个能向前院的门户,阿烈心想只要窜到了前院,那边客人甚多,在众目睽睽之下,谅那高青云也不好出手。
    他脚下加劲用力向前一扑,猛可听得那丝瓜架上微微一响。同时之间,一条人影,落了下来,恰好阻住他的去路。
    阿烈收脚不住,被这人迎头一拳击中肩窝,耳听得他一声低叱道:“去!”
    阿烈只觉得一掌,比铁锤还要劲猛沉重,顿时向后栽了出去。
    高青云心愤对方几次逃窜,是以这一掌已用了全力,眼看阿烈的身躯疾滚开去,居然蓦地窜了起来。面上除了惊恐和有些负痛的神情之外,居然没有受伤不支。
    高青云肩头一晃,已跃到阿烈面前,右臂翻处,一声轻啸,在耀眼的奇光下,他那口瘦窄,微微泛有蓝色光华的长刀,已向阿烈肩头削下。
    阿烈急忙闪身,刀刃擦身而过。
    高青云长刀再吐,刀势如同拍岸惊涛,发出一道奇光,阿烈在冷森森的奇光里.头一次感到一种战栗的感觉。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按说他自服食仙昙花露后,已能不畏刀剑,可是这刻他却感觉到无法抵受对方这口刀。尤其是那冷森森的刀光,在逼近他时,直使他感觉到毛发耸立,在心理上已对他构成了一种威胁,自不敢以身相试了。
    在高青云逼人的刀光里,他第一次感到惊恐,他身子只是左腾有挪闪避着,毫无身法可言,幸而高青云的每一刀,都擦身而过,险之又险。
    如此五刀之后,阿烈早已惊出一身冷汗,忽然明白了其中道理,敢情,高青云并非是真心向自己下手,否则凭他精奥变幻的刀法,自己根本是无法躲开。
    这个念头,触动一个灵感,像闪电一般的划过了他的脑海。当下立刻站定了身子,不再像猴子一般的乱跳。高青云的刀身,恰恰从他百前劈过,“嚓”的一声,感觉中,他好象已被对方那锐利的刀锋,把鼻尖都削掉了。
    高青云见他忽然站定不动,大有“视死如归”的神态,心中大诧,刀身一横,已架在阿烈颈上,只要轻轻一抹,阿烈可就得倒身于血泊之中。
    此时,阿烈如果面现畏缩之态,只怕难逃一刀之厄,因为高青云闪电也似的双眸正是逼视着他,可以清楚的看出,他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作伪的。
    然而尽管高青云细心地观察对方,依然看不出丝毫惧色。当下笑道:
    “你当真不怕死么?”
    阿烈苦笑道:“你的刀法太厉害了,我既然躲闪不过,还不如引颈待斩的好。”
    高青云厉声道:“说,你叫什么名字?”
    阿烈看了他一眼,道:“白飞卿。”
    高青云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对方虽是一身伙计打扮,可是却有一种不出的丰采。一个执壶唱诺的小伙计,那里能有如此气度?当然,他绝不可能真的是干这一行的。
    由高青云迟疑的动作里,阿烈已可测知对方的心意,当然自己一味的装傻下去,对方很可能忍不住这口气,真的一刀宰了自己
    阿烈正要开口,却听高青云已狠声道:“你看我一定不会杀了你么?哼!你可想错了。”
    阿烈面向里院,这时,他眼角隐约的窥见一条轻决的影子,翻上了楼角,一闪即逝,由于距离太远,错非是阿烈那双能够透视黑暗的眼睛,才能看见一鳞半爪,别的人决无法发现。
    阿烈总算松了一口气,因为由那人的身材轮廓上揣摩,已可断定那人必是玉娟无疑,自己舍命救她这番心意,总算没有白费,现在只担心那玉娟此后是否能逃得过陆鸣宇的毒手。
    他放心地长长透一口气,闭上双目,平静地道:“高兄,请动手。”
    高青云皱了一下眉头,刀身微动,寒光一闪,只听得“呛”的一声,竟然回插鞘中。
    阿烈开口道:“很好,我知道你是不会下手的。”
    高青云面寒如水,道:“为什么?”
    阿烈道:
    “因为方才我已偷听到你与那陆夫人的对话,你虽有‘白日刺客’这么一个外号,可是你并不轻易下手杀人,是也不是?”
    高青云嘿嘿冷笑两声,道:“那也不一定。”
    阿烈道:
    “在下只因不忍得见那陆夫人死于你的刀下,方出声示警,实非有意与高兄作对,请高兄少释雷霆之怒。”
    高青云冷冷道:
    “谁有空管你的想法,高某平生言出必行,一诺万金,何况杀了那女人的话,便可得姓陆的万两纹银,自然是值得一做了。”
    他停歇一下,才接下去又道:“白飞卿,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烈道:
    “在下很想告诉你,但又深知这是使你不向我下手的原因,是以恕不奉告啦!”他话声甫歇,突然感觉到有人迅快奔来。
    他这个感觉刚刚掠过心头,高青云突然欺身逼近,双手骤出如电抓住阿烈的两肩,足下顿处,竟带着他腾身而起,落向右方的假山石边。
    高青云动作迅快之极,才一放手,便又二指如电点出,点中阿烈左腹下方“气海俞穴”。阿烈只觉得身上一麻,顿时呆立如木偶,动弹不得,心知已被对方点了穴道。
    高青云拧身跃起,已回到原处,这一连串的动作,直如行云流水,又快又稳,他身子方停,从瓜架上“唰”一声细响,一人如燕子般地飘落。此人落地现身之后,阿烈不由得打个冷颤心道:“好险!”
    原来这个人竟是丐帮帮主陆鸣宇,他那双闪闪的瞳子,即使是在黑夜,阿烈怕可以看出内硷的神光。
    这么看来,那高青云所以把自己点立于此,似无恶意,而是一种掩饰手法,阿烈已有自行化解穴道禁制的能力,是以不担心,当下暗暗凝神提气,一方面却也不放过察听那陆高二人在说些什么?
    只听高青云道:“陆帮主回来得好快啊!”
    声音中大有不悦之意。
    陆鸣宇淡淡道:“高兄似乎没有完成任务,是也不是?”
    高青云沉声道:“陆帮主放心好了,高某答应的事,几曾没有兑现过?”
    陆鸣宇道:“高兄说你已经料理竣事了?”
    高青云道:“暂时让她多活一会,陆帮主不必催促。”
    陆鸣宇锐利的目光在高青云身上转了一转,点点头道:
    “好吧,我相信这件事必定会妥善处理的。”
    说话时,只见两条人影交叉而来,落下来乃是两个衣衫褴褛的老花子,陆鸣宇立即走过去,三人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阿烈早已自丹田提起一股真气,这股真气顺着血脉,回旋于全身一百零八处穴道之内,禁制自行解开,但深知眼前再不逃走,可就没有机会了。
    因此他不暇再察看这些人的动静,轻轻的绕出了这片假山石,迅即走到前面院子,这客栈共有两进院子,甚是宽敞。
    这时他目光看见帐房的一条木凳上,坐着一个老丐。阿烈只看了一眼,赶忙低下头来,原来这老乞丐,正是他伪装车夫时,被他当众羞辱的那一位,对方这时如果发现了他,自是不肯干休。
    那老化子一双腿放在板凳上,面前放着一包花生米,和一个酒葫芦,正自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阿烈心想这家伙道是逍遥自在,当时赶忙低头快步行过。
    他希望那化子一心喝酒,便不致发现自己,那想到那老丐一抬头道:
    “喂!伙计。”
    阿烈装作未闻,仍自快步前行,老花子上前一步,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
    “站住!”
    这么一来,阿烈自是不能再装糊涂了,只好硬着头皮含糊地应道:
    “是叫我么?”
    老叫化翻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怒声道:
    “妈的,不叫你叫谁?你小子没有长耳朵吗?”
    阿烈自忖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撤腿就跑,一是不顾一切的硬拼一记,念头一转,已决定硬拼,因为假如能够突然击倒他,还可望暂时不惊动旁人要知道丐帮高手,甚多聚集在这客栈之内,阿烈就算不怕眼前这老乞丐,却不得不忌讳其他众人,尤其是那位丐帮帮主陆鸣宇,更是招惹不得,何况还有一个高青云在内,这些人物,那一个也不是好惹的。
    阿烈缓缓转过身来,仍然低头,老叫化跳脚道:
    “他妈的,你是个娘儿们吗?还害臊吗?”
    阿烈已断定对方没有识出自己,心事略放,抬头陪笑道:
    “老爷恕罪则个,小的赶着出去与一位客官买些东西,你老有事,回头我再给你办行不行?”
    这几句话说得维妙维肖,倒活象是个干茶房的,老乞丐一双红眼翻了又翻,冷冷一笑,道:“不行,你先去办咱的事,咱在这里坐了老半天了。”
    说时,这老乞丐还由破袖口抖出一块银子,大概足足有五两重,他大声骂道:
    “奶奶的,都看咱穿的破,咱腰里还是真有钱,把你们掌柜的给咱叫出来。”
    阿烈不禁暗暗叫苦,因为他本身是冒充的伙计,如果去找掌柜,岂不是要拆穿把戏?
    正在此时,突然有人进来,阿烈顿时惊喜交集,心想也许是救星来了也末可知,转眼望去,但见一个白发蓝衫的老化子和一个留着短发的矮小花子,一道现身。
    这两个叫化,一望而知必是丐帮中有相当身份的人物,身上衣衫虽然褴褛,却洗得甚是干净,气息甚是沉凝。
    这两丐已听见了这花子的吵声,都停下了步子,那个矮子一皱眉,方道:
    “许老七……”
    白发的花子一拉他道:“别管他的事,我们办我们的。”
    二人说着就去了。
    阿烈的希望顿时破灭了,心中虽是忧急万分,可是眼前这个场面愈是要小心应付,当下陪笑道:“你老爷说那里话,小的几个脑袋,敢看不起七爷您呀!”
    他已由方才二丐口中得知此人姓许,而且行七,因此假充内行,叫了他一声“七爷”。
    那花子一翻红眼,哼了一声道:
    “算你小子还有点眼力,给咱许七爷办事情,还能叫你白办?”
    这花子说到这里,两手轻轻的捏,手上那块银子立时分成了大小不等的两份,他把那块小的住阿烈手上一塞,道:“这个你先取下。”
    阿烈接过银子,哈腰道:“谢谢您啦!七爷您这是……”
    老花子翻着红眼左右了一眼,酒气薰天地道:“刚才西边客厅的那个小粉头,她叫什么名字?”
    阿烈立刻明白,不由气笑不得,随口道:
    “啊!原来是问这个,那个姑娘叫‘粉菊花’,您老问这个干什么?”
    老叫花面现青筋,咧嘴一笑,道:“咱喜欢她。”
    阿烈道:“您老的意思……”
    老叫化嘻嘻一笑,瞧着阿烈背上拍了一巴掌,道:
    “咱许老七今天是开戒啦!给咱定个房,把那个粉……啥……啊!粉菊花给咱叫来。”
    阿烈只得点点头,道:“好的。”
    老叫花吃吃笑道:
    “只是有一样,这件事你小子得给咱守住了嘴,可不许你乱嚷嚷,要不然咱撕了你的鸟嘴。”
    阿烈真恨不能一拳打他一个满脸花,只是眼前可真怕他借酒装疯乱吵一气,心念一转,先把他推坐了下来,才道:
    “您老先坐在这里歇一会,我到后面去瞧瞧去,要是行,我自然带她来,要是不行,也不能霸王硬上弓。”
    老叫花嘿嘿笑道:“这个咱知道,你小于要是给咱办成了,咱另外还有赏。”
    阿烈哼了一声,好不容易摆脱了他,还得回头走,装着去找那个粉头儿去。
    他向前走了几步,眼前是几棵修竹,风吹竹格咯吱吱的响着,阿烈借着竹子掩住了那老花子视线,蹲下了身子,心里想只要那花子一不注意,自己赶忙跑出去。
    他心中方想着念头,却见暗影里走过来两个人影,阿烈减身竹后,自不怕被人发现,相反地,却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丐帮帮主陆鸣宇和“白日刺客”高青云。
    他二人疾步直向门外行来,只听那陆帮主冷冷笑道:“如果让这女人跑了,高兄你的‘万儿’可就白闯了。”
    高青云道:“此事不劳陆帮主费心,你还是办你的事去吧:“陆鸣宇冷冷一笑,道:“高兄你请留步,此事办成之后,在下还另有重托,咱们到时再说吧!”
    高青云抱拳道:“请!”
    陆鸣宇快步行出大门,隐没于黑夜之间。
    高青云在门口站了一下,偏头向帐房那个老花子看了一眼,转身又向栈房内走去。
    月黑风高,空中只有寥落的几颗星光,巷子里的黄狗汪汪的吠着,陆鸣宇疾步行过来,那黄狗突然停止了吠声,向着陆鸣宇看了一眼,夹着尾巴去了。
    陆鸣宇头也不回,一迳行出了这条巷子,正前面就瞧那饭店的粉墙,他忽然站住脚,冷冷一笑,又大步向前行。粉墙下立着一个长身的姑娘,只见她背一长剑,头札黑巾,扬眉怒目立着,好似在这里已等了好一会。
    陆鸣宇一直走到她身前丈许左右,站住了身子,冷冷道:
    “很好,你已经先来了。”
    那姑娘不似有一些畏惧的道:“不错,我候驾多时?”
    陆鸣宇目闪精光,直直逼视着姑娘的脸,紧接着说道:“冯翠岚,你在这等我么?”
    冯翠岚一挺娇躯,玉腕微抬,一口明晃晃的宝剑已拔出剑鞘,上前一步道:
    “陆帮主你废话少说,你不是一直在找我么?今天我送上门来,你有本事就快出手,我如打不过你,死也无憾。”
    陆鸣宇退后一步,面上露出深思的神情,但这表情瞬息即没,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恍悟之容,他忽然偏身注视着三丈外一个歪斜的箭楼,长眉一挑,厉声道:
    “苏玉娟,你可以下来了。”
    那歪斜的箭楼,早已废弃失修,歪立在粉墙的边侧寻丈以外。
    陆鸣宇话声停息了一会,只见那箭楼上果然出现一条人影,疾跃下来,正是苏玉娟。
    当此之时,东北方的屋角黑影中,露出了阿烈一对明视的眸子,当他发现苏玉娟真的露面时,不禁惊疑交集,百思不得其解。
    苏玉娟站定身后,高声道:“我出来了,你又如何。”
    陆鸣宇嘿嘿一笑,道:
    “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的一切,在我跟前你又何必来这一套?”
    苏玉娟颤抖了一下,她用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美眸中交织着愤怒、惊惧的光芒,过了一会,才道。
    “陆鸣宇,你好狠的心……好吧,现在我人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又何必假手他人?”
    陆鸣宇面现怒容,冷冷一笑,往后退了一步,不发一言。
    苏玉娟面色一变,她似乎已由陆鸣宇这种冷漠矜持的态度里,发现出什么不好的事情,猛然后退了两步。
    陆鸣宇锐利的目光,向左右微一顾盼,顿时有两条人景跃出,落向陆鸣宇身侧左右。
    这两人一高一矮,正是丐帮中颇有身份的一双长老,那高个子生得身材瘦长,白发垂肩,长眉细目,两耳招风。矮个子却是个蓄着短发,唇上留着一圈绕口胡子。
    他们的年岁都在六句左右,正是方才阿烈在客栈中所看见的两名老丐。他们现身后,双双采取箍形的路线,分向苏玉娟两侧一步步逼去。
    苏玉娟那张白脸,这时看来更显得苍白,她拔出剑来,道:
    “苏长老,你们要干什么?”
    白发老丐道:“本座奉帮主严论,擒杀陆夫人你。”
    声音淡漠之极,全无一点喜怒的情绪。
    那矮个子长老冷森森的接口道:
    “陆夫人,你昔年仗着帮主宠爱,为非作歹,淫荡失检,我丐帮的脸,全让你一人丢光了。”
    阿烈虽然是隐匿在暗处窥看,便也能感觉得出下帮的边人气势,真能使人心寒胆裂;因此身在局中首当其冲的苏玉娟,自然更不必说了。
    他仗着特异的视力,虽在黑暗中,仍然可以看见苏玉娟惊恐的神情,事至如今,他可也管不得整个事情的是非黑白,总须先行出手,把两个丐帮长老挡上一阵才行。
    心念转动之时,忽见苏玉娟长剑一吐,带起一阵轻啸,直向姓苏的白发长老胸前点去,剑出如电,一闪而至。
    苏长老闷声不响,双足一跳,腾身如猿,他双手向膝前一抱,偌长的身子,像一个大球也似的滚了出去,一起一收,已翻出八尺以外,再看他双手已多了一对尺许长短的蛇形匕首。
    苏玉娟两面应敌,身当十分灵活,长剑一吐,娇躯再转,如同穿花的瑚喋一般,已跃到了那个短发矮个子长老左侧方,掌中剑“长虹贯日”,泛出了一道奇光,向那矮小的秦长老连肩带臂猛劈过去。
    秦长老由袖中霍地抖出了一很长有尺许,通体漆黑的兵刃,迎着苏玉娟来犯的长剑,向外一挥,只听得“呛啷”一声脆响,苏玉娟随着崩起的剑身,足足拔起了丈许高下。
    这一式身手,苏玉娟施展得极其漂亮,那腾起的身子,活似掠空的燕子,可是那另一位长老,却自另一个方向猛串而起,他手中的一双蛇形巴首,交叉着向外一递,“呛啷”又是一声脆响。
    紧跟着这位苏长老冷冷喝了一声,二人在空的身子一经交接,乍又分开,双双落地。
    但见苏长老身子甫落地,手中的蛇形匕首忽然已不见了,不知他是用一种什么手法,已把匕首,收入双膝之内。
    另一边落下的苏玉娟,可就失去了原有的灵活身法了,只见她足方一沾地,打了个踉跄,口中低低呻吟了一声,借着掌中的剑向地面上一点,才勉强把身子支持住,苍白的面颊上,竟然泌出了一层汗珠。
    她左手紧紧的捂住右前胸,鲜红的血,自指缝里渗出来,一滴滴流向地面。
    暗中的阿烈和明中的冯翠岚看到此处,都禁不住大吃一惊,因为由苏玉娟所伤的地方看来,只怕她是活不成了。
    阿烈吓得打了个冷颤,一咬牙正要奋身而出,耳中忽听得那苏玉娟发出了凄厉的一声长笑,不觉中止跃出的动作。
    只见苏玉娟这时披发仗剑,面上青白,她一双手仍然按在伤处,足下蹒跚的移动着。
    她缓缓举起手中剑迢指着陆鸣宇,道:“陆鸣宇,你好毒的手段!”
    陆鸣宇表情既无变化,身躯也屹立如故,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话说?”虽只是短短几个字,可是出自这位丐帮帮主口中却似有无穷威力和尊严。
    苏玉娟振作了一下,沉声道:“我现在才明白了,敢情今夜的结局都是你事先布置好的,你好毒的心。”
    陆鸣宇那么雄才杰出,城府深沉之人,听了这话,身子居然夜震动了一下,可见得苏玉娟的话,必定含有莫大深意。
    冯翠岚厉声道:“陆帮主,依一定要赶快杀她灭口,免得她把内幕抖露出来,是也不是?”
    陆鸣宇是什么人物,岂有被冯翠岚轻轻致言就能僵住?
    这时候连明带暗一共十双眼晴,都注视着这个风度潇洒的丐帮帮主,苏玉娟自家也晓得,如果陆鸣宇不让她说下丰,她抢着开口也没有用。顶多再讲三句,就非得死在苏秦两长老手底不可。因此连她也等候陆鸣宇的表示。
    陆鸣宇淡淡道:
    “苏玉娟,你当然很清楚本帮的力量,以苏秦两长老的身手,指顾之间,定可把你击毙,对也不对?”
    他忽然岔开话题。使人甚是不解。
    苏玉娟不知不觉的点点头,陆鸣宇立刻接下去道:
    “既然如此,同时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轻易被人僵住的人,对也不对?”
    他说这里,已经表示得很明白,结论不让她有讲话的机会。
    苏玉娟恨声道:“我死了之后,定要变厉鬼报仇。”
    陆鸣宇淡淡道:
    “人死之后,还有没有鬼这一点暂时不去管它。我刚才已表白清楚,我行事绝不肯受别人影响,现在你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他此一决定,简直把在场之人全弄得头昏眼花,无从猜测他的心意何在?
    冯翠岚高声道:“苏姐姐,你还能够支持到说完所有的话么?”
    苏玉娟点点头,冯翠岚道:“这就奇了,他既然不是看准你支持不下去,如何又让你说呢?”
    苏玉娟道:“我也不知道。”
    刚说完这话,突然又想起什么,暗自忖道:
    “敢情他仍然不肯相信我已窥破他的阴谋,所以特地让我说出,以便证实。哼!陆鸣宇呀!你也未免太小看我苏玉娟了。”
    要知道苏玉娟的推论非常正确合理,大凡是自负才智之人,对于自己精心布置的阴谋、总是不大肯相信完全被人看破。陆鸣宇正因如此,才让苏玉娟说出来。
    苏玉娟深深吸一口气,抑制伤势发作,接着高声道:
    “陆鸣宇,你一方面要利用我,以便对付我师门之人,但另一方面,你又要随时可以杀死我,”
    冯翠岚插口道:“他要杀你的话,何须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苏玉娟道:
    “当然是事出有因啦2他身为丐帮帮主,一举一动皆为全帮弟子所注视,所以他要霎死有夫人之名的我,必须有充分理由,才不会损及他的威信。”
    她喘息数声,又道:
    “最主要的还是他天性中的一种邪恶气质,使他采用这等手段。而我乃在不知不觉之中,有了淫娃荡妇之名。”
    她突然非常激动起来,厉声叫道:
    “陆鸣宇,我今日虽然死于你手,但你这一辈子也休想得回那口诛心妙剑了,哈。
    哈……”
    一口鲜血。自她口中喷出来。
    可是这并不能遏止她内心的激愤;她声嘶力竭的叫道:
    “人人都可以骂我苏玉娟淫荡无耻,只是你陆鸣宇却不配,你不配……”
    又是一口血,自她口中喷出来,苏玉娟那摇晃的身子眼看着就要倒下去。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只有陆鸣宇例外,他那双含威的眸子,闪烁着无穷杀机,冷冷道:
    “苏秦二长老,你们还犹豫些什么?莫非要本座亲自动手不成?”
    苏秦二长老突然惊醒一般,各自恭敬抱拳道:“遵命。”
    二长老一转身,正要腾身扑上。
    这时冯翠岚手触着剑柄,阿烈身形待耸,他二人四双眼睛里却泛出难以克制的怒火。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厉叱道:“都住手。”
    紧接着一阵沉实而有力的脚步声起,一个人不快不慢的走入场中,那“嗤嗤”的步声,宛如有形之物,配合上这人的一往无前的姿式,形成一种极之坚凝强大的气势。
    二老微微一愕,竟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随着这人前进之势,他们竟然又退后一步,两步……
    这种慑人的声势,压得每一个人都似喘不过气采,终于,这个人停住了脚步,他正好立在苏玉娟的身旁,一反手把苏玉娟倾倒下的身子抱在手中。
    这个人阿烈认得,内心叫一声:“高青云!”
    当时心情很激动,几乎脱口唤出声音。
    这个人在这刻一现身,挟起苏玉娟,任何人都敢断言那陆鸣宇除非先杀死此人,否则决无法向苏玉娟下手。
    苏长老厉声喝道:“你是谁?”
    秦长老也回复了常态,接口道:“阁下胆敢插手管我丐帮中的事,自然不是无名之辈。”
    高青云不看他们,锐利的目光,自一开始,只注定着陆鸣宇一个人,这时仍然如此,并且冷冷的道:“陆帮主何故出尔反尔?”
    陆鸣宇怒声道:“此话怎说?”
    高青云道:“陆帮主如果舍得那万两纹银,在下即刻抽手也无不可。”
    陆鸣宇的目光在苏玉娟身上转了一转,终于点头道:“这女人是你的了。”
    高青云掉转身,挟了苏玉娟,一步步走去,脚步声仍然那么坚凝有力,有如能震憾心弦的巨鼓声,不多时,步声消失,人也没入黑暗中。
    二位长老一齐转过身来,那白发者丐眼中泛出疑惑的神色,道:
    “帮主,此人是谁?可要敝座追蹑?”
    陆鸣宇摇头道:“不必了。”
    白发长老不敢再说什么,默默地推再一边。
    陆鸣宇目光重又回到了那立在粉墙下的冯翠岚身上,后者却先行开口,道:
    “陆帮主,该我们了,对不对?”
    陆鸣宇点点头道:“我很赏识你的胆力。”
    冯翠岚一双翦水瞳中,泛起了疑惑之色,道:
    “在末动手前,我有两点疑问,请教你陆帮主,不知可肯赐答?”
    陆鸣宇道:“请说吧!”
    冯翠岚道:“我请教陆帮主何以知道苏玉娟藏身在箭楼上。”
    陆鸣宇微微一哂,道:“冯姑娘这问题问得太肤浅了。”
    冯翠岚只皱了一下眉头,默然不语,陆鸣宇又道:
    “陆某虽然没有三头臂,但添为一帮之主,慢说姑娘你孤身一人,就算当今九大派掌门人中任何一位若是要与陆某决一死战,面面相对之际,也得摆出拼斗的紧张姿态。”
    他说到此顿了顿,冷冷接道:
    “但姑娘居然全无震惧惊恐之然,纵然你已把生死置于度外,但仍然不合情理,只此一点,已可以答姑娘所问。”
    冯翠岚细眉又皱,道:“这便如何能说明苏玉娟会在此呢?”
    陆鸣宇道:
    “因为我知道你苦心孤诣的练成对付我的剑法,唯一畏惧的就是我用诛心剑对付你,如果我没有此剑在手,你就大有一拼的机会。由于你确知该剑不在我手,所以暗暗欣幸有一拼的机会,也因此屹立不惧。说到诛心剑,苏玉娟藏起多年,当然是她把此事告诉你,你才大为放心,准备使用秘练剑法与我决战,这便是为何一看你的神态,就晓得苏玉娟在这附近的理由了。”
    这番理由,说来罗嗦,但在脑中推论之时,却不过是弹指间的事而已。
    冯翠岚低头寻思了一下,对于这位陆帮主的老练智谋,不能不由衷的钦佩。
    陆鸣宇又微哂道:
    “姑娘如果只凭几招剑法想要与陆某一争长短,只怕太不自量力啦!”
    冯翠岚怒嗔道:
    “这事不难分晓,陆帮主明察秋毫,果不愧是一帮之主,只是自视过高,总难免有失,处人行事,还是含蓄一点的好。”
    陆鸣宇道:“姑娘还有什么问题?”
    冯翠岚道:
    “这问题在陆帮主来说,就更不能解答了,请问方才那黑衣人是谁?陆帮主何放任由他把苏玉娟抱去?”
    陆鸣宇本不想谈这件事,可是目下却非答不可,当下道:
    “那人姓高名青云,姑娘可有所闻?”
    包括两个长老在内,全部吃了一惊,因为“白日刺客”高青云这个人,他们久闻大名了。
    冯翠岚道:
    “此人就是白日刺客,真想不到,原来他不仅是白日行刺,敢情边晚间也不闲着,陆帮主有这么在位帮手,莫怪乎目空一切。”
    陆鸣宇淡淡道:
    “高青云受人所托,自然忠人之事,苏玉娟还给他处理,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冯翠岚冷笑道:“这位托他之人,必是陆帮主你了?”
    陆鸣宇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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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陆鸣宇那双锐利的眸子里注定着冯翠岚,冷冷道:
    “姑娘还有别的问题没有?”
    冯翠岚摇摇头道:“没有了。”
    玉腕抬处,已抽出了长剑。
    陆鸣宇目光向左边的苏长老迅速扫瞥一眼,苏长老立时挺身而上,宏声道:
    “区区—个女流之辈,何劳帮主动手?”
    陆鸣宇颔首道:
    “苏长老出手,自是最好不过,不过此女年纪虽幼,武确是不弱,尤其是魔女剑法更是不见,不可把她与苏玉娟混为一谈。”
    白发的苏长老道:“请帮主放心。”
    陆鸣宇后退了几步,腾出空间,苏长老一直走到冯翠岚身前约六七尺距离,才站定下。
    冯翠岚那双翦水瞳,注视着对方,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长老道:“老夫苏子健,人称‘白发神丐’,姑娘谅亦有个耳闻。”
    冯翠岚心中忖道:
    “原来白发神丐就是此人,久闻此人乃丐帮六大金刚之一,武功甚是了得,我须小心才行。”
    她双眸中泛起一片杀机,冷冷道:“好,我先拿你这白发神丐祭剑。”
    现场立时呈现一片紧张气氛,停立一旁的陆鸣宇,面上不时的浮现出一丝冷笑,也不知他脑子里想些什么?
    “白发神丐”苏于健足下甚轻,前时一步,一弯身,那对蛇形巴首已然探在手中,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骨碌骨碌的转着,全力在窥伺下手的空隙。
    冯翠岚长剑轻轻搭向左腕之上,她只是注定着对方动作,并不显出急燥。
    苏子健又跨进一步,踏入“中宫”,这是出手的先兆,果然他足下步子一转,霍地探身,手中两口匕首,一上一下,向冯翠岚胸腿之上扎去。
    对于女子,尤其是与姑娘人家动手过招,最忌的是向胸部出手,这是妇女胸部发育特殊的缘故,虽没有明文规定,可是武林中人相习成风,已成了二种共同遵守的原则。
    白发神丐有出手,立时引起冯翠岚不可克制的怒火,娇叱一声,道:“狂徒!”
    长剑一掣,发出匹练般的一道白光,耳听得“呛啷”一声交鸣,两人倏合便分。
    苏子健哼一声,再次榻身前欺,手中双刃贴地攻去。
    这一招越发凌厉狠毒,暗中窥视的阿烈,真禁不住为冯翠岚出一身冷汗,可是冯翠岚早已成竹在胸,并不惊慌,
    娇叱b声中,只见她婀娜的娇躯,蓦地向后一仰,几乎已贴在了地面之上,一贴一转,快如旋风,这当口,她那口长剑上,却已施展出苦练的绝招“怒剑狂花”。
    剑光一闪,抖出了斗大的一朵剑花,剑花中泛出了无数剑尖,分向苏子健面门五官上刺去。
    苏子健大吃一惊,兵刃学有云:“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他这一对蛇形匕首,也只能在贴过敌方身边时,才能发挥全力,此刻冯翠岚转动的身躯,已到了他左侧,长剑挥动,更把他逼出三尺之外。
    最令他吃惊的是,冯翠岚这种剑招,居然是他生平第一次得见,真不知剑式发自何方,惊魂间,迅即使出“倒踩莲枝”的步法,往后猛退。
    剑光一闪,发出了极细微的“嗖”一声,当空白影如丝,飘下了万缕银发,苏长老目光闪处,已看见贴在头颅右上方的一蓬长发,已吃对方削落,只差分寸之间,自己这条老命,可就难以保存,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一旁的陆鸣宇看到这里,高声道:
    “苏长老岁数大了,退下来换本座去对付她。”
    苏于健摇摇头,道:“生死未分,当家的不用着急。”
    当下跺脚,猛串而上。
    这位有“白发神丐”之称的丐帮长老,果然是身手不凡,当他腾身而过时,手脚身躯,缩作一团,宛如一个三。尺童子—般,却是出乎意外的小。
    猛可里,他四肢舒展,双足飞起,分向冯翠岚双肩攻去,手中一双匕首一上一下,冯翠岚整个身躯,全在这一双兵刃笼罩之下,如被他沾上,非死不可。
    墙角的阿烈看到这里,心中大震,差一点叫出声音,这时就算他腾身扑过去也嫌太晚了。这一霎间,他真不敢再看下去。
    不等阿烈闭眼,冯翠岚已出手抵卸,但见她人随剑起,飞身向苏长老迎上,一溜强烈眩目的剑光,在半空中与苏长老撞上。
    这刻她已施展出她苦练已久,专门对付丐帮秘传武功的“斩魂七剑”,但听当空发出了兵刃交接‘呛”的一声大响,接着是苏长老闷哼一声,人影骤分,齐齐落地。
    冯翠岚轻灵似燕子般的飘落一边,苏长老落地后,脚步踉跄,有如酗酒的醉汉,一路蹒跚行走。
    但见他双眼睁凸,呼吸急促,在颈侧部分,多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鲜血直涌。
    他一直走到了陆鸣宇身前,开口道了一个“你……”字,噗通就倒了下来,一双匕首仍然紧握在他手中,这刻已深深的扎进泥土里。
    现场飘弥着一片血腥味,气氛森杀可怕,秦长老走过去,弯下身躯把死者身躯翻转来,呐呐道:“死……了!”
    然后他用一种惊疑惧怕的眼光,抬头望着陆鸣宇,喉结频动,却没有说出—个字来。
    陆鸣宇没有任何表情,他向前走了几步,也弯身看了看,认定苏长老真的死了,才冷冷的道:“苏长老不听我的劝阻,故此落得如此下场。”
    接着转面对那位秦长老道:
    “待会着人把苏长老的尸体,在附近择地埋葬。”
    冯翠岚杀了一个丐帮著名高手,信心大增,当下高声挑战道:
    “那一位还要赐教,上来吧!”
    秦长老看了陆鸣宇一眼,硬着头皮要上前,陆鸣宇伸手—拦,道:
    “不用了,待本座自己会她。”
    他慢条斯理的走过去淡淡笑道:
    “冯姑娘,莫怪你敢挺身挑战,原来手底下真不含糊,苏长老轻敌大意,咎由自取,我不会怪你……”
    冯翠岚—停长剑道:
    “好在你们丐帮有得是人,死一个又算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你对苏子健的态度,有点问题,似乎太冷酷了。”
    陆鸣宇点头道:
    “你说得不错,这苏长老之死,半是他技不如你,半是我特意安排的。”
    冯翠岚讶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陆鸣宇发出一阵低沉的冷笑之声,眼中射出凌厉冷酷之光,说道:
    “你不明白,我可以告诉你,苏长老在本帮之内刚愎自用,自负过甚,有时也敢不卖我的帐,因此我不过是假汝之手,替我除去一个心腹之患而已,你明白了我的意思没有?”
    这番话听在阿烈耳中,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心忖好厉害的陆鸣宇,顿时他更增几分憎恶厌恨,可是另一方面,陆鸣宇的老谋深算,狡谲机智,却不得不衷心佩服。
    阿烈目注当场,心中盘算着冯翠岚不知是否敌得过陆鸣宇?
    他已见识过陆鸣宇沉着狡毒的种种表现,是以不禁暗暗为冯翠岚捏了一把汗,大是担心。
    这时候,有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向他身边移动,阿烈懊地侧身,这人也吃了一惊,停止前进之势。
    两人四目对望了一眼,阿烈可就发现来人竟是白日刺客高青云。
    高青云锐利的目光,在他面上一转,接着以食指按在唇上,阿烈立时明白他是要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当下会心地点点头。
    这种情形下,他们当然不便交谈,尤其是他们最关心的是场内的冯翠岚与陆鸣宇。
    当下一齐把目光移向场内,但听陆鸣宇笑道:
    “陆某不才,今夜要领教冯姑娘几手高招,请不要客气,把剑上的功夫尽情施展出来,看看是否能奈陆某何?”
    冯翠岚冷冷应了一声道:“好!”
    她首先抢攻,陡然串起数尺,剑尖向下斜指,直奔陆鸣宇顶门,陆鸣宇迅即出手抵卸,大手翻处,向冯翠岚剑上卷去。
    双方未曾真个接触,便已各自分开。
    阿烈这些日子在江湖中历练,眼界已开,非复往日吴下阿蒙,此刻一见双方动手这第—招,便猜出他们只不过是探测对方实力,真正拼命的招式随后便除。
    果然阿烈没有猜错,但见陆鸣宇有如走马灯—般,滴溜溜一个疾转.身形如行云流水一般,已转到冯翠岚身后.
    阿烈口中低叫道:“妨娘小心!”
    只见陆鸣宇十指箕开,向着冯翠岚双肩抓去,阿烈虽不深知这一招微妙变化,可是却知这两肩筋脉,一旦为人拿捏住,必定酸疼难当。
    他不知如何这瞬间竟迅即瞧了高青云一眼,但见对方面上神色,丝毫不变,全神贯注在场内。
    阿烈目光瞬息间也已移回场内,冯翠岚不知用了什么身法,避过对方攻袭,这刻双方已经各自展开了身法,打在一团。
    剑光闪闪,拳风呼呼,好一番厮杀。
    冯翠岚虽是手持长剑,但并不见得点了什么便宜,反之陆鸣宇迅疾的身影,和挥动的双手,时拳时掌,时点时拍,却是变化离奇。
    阿烈侧目再看高青云时,发现高青云面上带出了微微冷笑之色,似乎已看出了这一局的胜负,心中已有定论。
    蓦然间,长剑划空而起,如同银河倒挂,呛啷一声飞坠于数丈以外。
    冯翠岚“哎”地娇呼一声,侧跃开去,手中长剑竟吃对方视角卷出。
    陆鸣宇长笑声中,揉身扑去。
    阿烈这时再也顾不了许多,作势欲跃,忽然左腕一紧,竟吃高青云一把抓住。
    高青云面色极为镇定沉着,悄声道:“不许乱动。”
    阿烈呆了一下,高青云又道:“放心,她死不了。”
    阿烈赶快向场内望去,这时冯翠岚正用一双空手,和陆鸥宇打作一处,她出手如电,认招拿穴,甚是灵活,阿烈心中极是佩服,只是她的对手,却实在是太厉害了。
    场中的两人如此对拆了十数招,但见冯翠岚秀发披散,不时发出娇喘之声。
    现场夜风卷乱,大有寒意,只有那秦长老停立一旁,静悄悄的观战,气氛甚是紧张。
    忽然,陆鸣宇一把拿住了冯翠岚左腕,可是冯翠岚娇躯翻转,竟由右侧打了陆鸣宇一掌。
    只可惜这一掌的力量太小了,陆鸣宇身子不过微晃了一下,不但没有放手,反而出招如电,正截在冯翠岚右肋。
    冯翠岚身子猛一晃,软软的倒下。
    阿烈又是一阵激动,但腕间如被铁箍箍住,不问可知高青云很坚决的阻止他冲出去。
    这时他心中不禁对高青云这个人,产生了许多疑问。这个人到底是好是坏?现下到底是站在陆鸣宇一边的呢?还是站在相反的立场?不过有一点可以确知的,那便是他对于自己似乎并没有恶意,否则他早就下手了,而阿烈他也万万逃不掉。
    这时秦长老凌厉的目光注定着陆帮主,就等他一声令下,便结果了冯翠岚的性命。
    陆鸣宇的脸上毫无表情,令人无法猜测,场中寂静了许久,秦长老对于帮主的迟迟不决,也其感费解,高声道:帮主、此女万万留她不得。”
    陆鸣宇道:“我自有主张。”
    略一停顿.又接着道:“秦长老,莫非你以为本座会轻轻放过她么?”
    秦长老躬身道:“敝座不敢妄测。”
    陆鸣宇道:
    “本座擒下此女,那诛心剑等如尚在掌握之中,是以目下尚不能取她性命,本座带她先走,你清理完此间后事,即速赶来与我会合”
    秦长老道:“是!”
    但见陆鸣宇挟起冯翠岚,似是要举步离开。
    阿烈忽然觉得腕间一松转眼看时,只见高青云已跃出丈许以外,正向着自已招手。
    阿烈心知有故,当时悄悄嗫足向高青云那边行去。二人穿过一条大街,在一堵高墙之下,高青云站定了身子,阿烈心头忐忑,问道:“高大侠有何见教?”
    高青云望着他,道:“你竟能自行解开穴道、委实不可小看于你”
    阿烈心知不好,莫非他又要对付我不成?
    只听高青云又冷冷道:
    “这件事我们先不谈.现在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你可愿意?”
    阿烈听他那口气.再看他坚定的目光,心想这根本就是命令,那里是征求我的意见。
    高青云见他犹豫不言,顿时不悦道:
    “这件事不容你考虑再三,你非答应不可,否则我就擒下了你,交与陆鸣宇来处置你。”
    他说这话时候,样子很凶悍骇人,不像是开玩笑、阿烈虽然已经尝过了他的厉害,但眼前的形势他也想清楚了,当下微微一笑,道:
    “什么事,你请说吧,用不着吓唬我了。”
    高青云不由得一怔,道:“你说我是吓唬你?”
    阿烈道:
    “要是你当真有意把我交给陆鸣宇,也不会等到现在。了,你这个人外表虽是厉害,好象见钱眼开的坏蛋,其实我发现你并非如此。虽然你想什么我不知道,但反正你绝不会是和陆鸣宇站在一边的。”
    高青云惊异的看了他一眼,末置可否,冷冷道:
    “这只是你的看法,我现在没有功夫跟你多谈。你听着,我要你去照顾一个人。”
    阿烈一楞,高青云又道:“你一定愿意,这个人就是苏玉娟。”
    阿烈大吃一惊,双眼大睁,道:“她还活着?”
    高青云冷冷道:“怎么?你希望她死?”
    阿脸一红,摇摇头,高青云道:
    “你也不要多说了,反正她活不成了,现在到底死没死,我也不知道,总之,死活都是你的事。”
    阿烈点点头,咽了一口唾沫,呐呐道:“她在那里?”
    高青云伸手往北面一指道:
    “从这里一直走去,有一个烧砖瓦的土窖,然后向右走,约有里许,却可以看见一个小茅屋,那屋子是人家堆柴草之用的,苏玉娟就在那里面,你去吧!”
    阿烈点点头,却忍不住又问道:
    “你为什么叫我去呢?她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呢?”
    高青云直直望着他,冷漠的道:
    “老实告诉你,白飞卿,她现在还有一口气。”
    高青云继续又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苏玉娟以往纵有许多不是之处,但是此刻实在十分可怜,她希望有个关心她的人在她身旁,你去吧!”
    言至此,他身形微晃;已消逝于黑暗之中。
    阿烈定了定神,心忖道:“苏大姐一定对他讲过不少话。”
    又想:“这高青云原来并非是无情寡义之人。”
    冷风一阵阵吹过来,阿烈紧紧握住双拳,这一霎时,他脑中掠过苏大姐凄惨的面影,甚至于感到她痛楚的呻吟,他只觉热血沸腾,拔脚就跑。
    跑了约有里许光景,迎面就看见高青云所说的那个烧砖瓦的土窑,窑洞里燃烧着熊熊的烈火,火焰由烟囱喷出来,挟着大股的黑烟,点缀着夜空。
    阿烈不停的飞跑掠过,黑暗中忽然发出了一阵杂乱的响声,他似乎脚底踏着一些硬帮帮的东西,同时身后有人喝叱道:
    “直娘养的,眼睛长在那里去了?赶着去奔丧么?”
    这时阿烈已跑出数丈以外,闻言回头望望,火光中但见大堆的砖瓦倒了一地,才知道自己闻了祸。
    这本来是自己的不是,怨不得人家骂,只是那汉子一句“奔丧”,倒象是不祥的语言,他立时又触动了伤感,心里一急,回头继续又跑。
    约莫又跑了里许光景,但觉眼前地势平坦,四面都是栽种着高粱的旱田,风过处高粱叶子刷刷响着。
    这一霎时.他心情十分激动,而且有一股强烈的企求,似乎非要立刻见到苏玉娟不可。
    在一片收割过的旱田地里,有一座搭建得十分简陋的茅草小屋,阿烈自语道:
    “一定就是这里。”
    他急急奔到屋前,一伸手推开了柴门,冲了入内。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房内意然点了一盏油灯,油燃子冒着黑烟,昏黄的灯焰一耸耸的闪动。好似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屋子零乱的堆积着一些杂粮,有麦子、高粱、还有一在堆一大推的干草,大概是用来喂牲口的,阿烈四下望了一眼,并不见苏玉娟的影子,心中大急,脱口道:“大姐……”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在摇曳着的灯焰里,他感到一种恐慌,同时一阵失望怅恨侵袭着他,忽觉双腿一软,身不由己的坐了下来,他想她怎么不在这里?您莫非有人发现了她,把她抱走?或是她大概已经死了?
    干草堆微微动了,露出一双女人的绣花鞋,紧接着是一声漫长的呻吟。
    阿烈略一定神,猛地跳起来道:“是大姐……么?”
    草堆番瑟声中,一个个女子挣扎坐起;颤抖道:“你……你是谁?”
    阿烈赶忙跑过去,若非他事先知道这人必是宿大姐,而是骤然得见,他绝对认不出她来。
    眼前这个女人,披散着长发,苍白而瘦削,全身都染满了血迹,满头满脸全是碎草碴子,她靠着草维,一双手支地,前胸频频起伏,看过去那样子真可怕极了。
    阿烈蹲下来,就着灯光看了看她,对方憔悴的面庞比之先前,真可说判若二人,可是她那隐现于乱发内的一双明媚眼睛,阿烈却是熟悉的。
    他紧紧握住她的双手,道:
    “大姐……是我……”两颗泪珠夺眶而出。
    苏玉娟身子颤抖了一下,呐呐道:
    “白飞卿……奇怪……我刚才还想到你……你真的来了。”
    她在说这必句话时,显得很是激动,而且十分吃力,阿烈连忙抱住她身子,手触时,感觉出苏玉娟全身热得可怕,而且被汗水湿透了。
    苏玉娟让他抱着自己而且她把整个娇躯,偎依在对方怀里长长吁道:
    “飞卿……自那一天以后,我……多么想着你……你果然来了……只是太……晚了!”
    阿烈狠狠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他忽然推开她道:“不晚,我来为你看看。”
    苏玉娟低呻了一声,被阿烈推倒在草堆里。
    在这刹那,她虽然非常的痛苦,可是却装出甜美的笑容。她贪婪的眼光,注视着阿烈,道:“你这个人,还是………这么冒失……”
    阿烈这时轻轻的为她诊脉,苏玉娟苦笑道:“还有得救么?”
    说时伸出苍白而有血迹的手,在阿烈头上摩挲着,豆油灯显得益发惨淡。
    阿烈这时放开了手,又低头注视着她的一双眼睛,看了又看,终于呆呆的不动了。
    苏玉娟道:
    “飞卿……别害怕,人谁又能不死呢?你能在这个时候赶来看我……我已经太高兴了,你还是抱……抱着我……吧!”
    阿烈只觉得双眸中一阵发酸,两次涌出了热泪,他紧紧的把苏玉娟抱入怀中,疯狂地吻着她,吻她的脸、额、颈、头发……这是短暂的生死之恋.感情在血液中急骤的升华。
    忽然,苏玉娟推开了他的身子,灯光下,她的脸不再是苍白,却是如同桃花一般的嫣红,那双明媚的眼睛,更是水汪汪的、那么含情的注视着阿烈,更显得诚挚感人。
    阿烈猛然一惊,忖思道:
    “曾闻人言。有‘回光返照’之一说。看来她莫非……”
    想到此,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顿时泛起玉碎珠沉,烟消云散的悲哀,只听苏玉娟继续道:
    “飞卿,我大概要去了……我几乎忘了两件重要的事情……仔细的听我说。”
    她语气生象是一个大胆姐,阿烈只是痴痴的望着她。不敢开口说话,更不忍拂她的心意。
    苏玉娟轻轻喘了几口,接下去道:
    “第一件,是关于那一口诛心剑……唉……如果那口剑在冯翠岚手中,陆鸣宇必不是她的对手。”
    阿烈道:“可是现在冯翠岚已落在陆鸣宇手中,生死不明。”
    苏玉娟微弱的道:
    “你放心,陆鸣宇是个蹂躏女人的魔鬼,所以她不会死的,现在我们还是说这口剑吧!”
    她嘱咐阿烈道:
    “你要留意听着,这口诛心剑乃是魔女剑派镇山之宝,武林中垂涎的大有人在。尤其是陆鸣宇。假如他拥有此剑,魔女剑派永无出头之日,但反过来,如果此剑在魔女剑派手中,尤其是冯翠岚,她练有一路专门对付丐帮武功心法的剑术,如果此剑在手,陆鸣宇非死不可。”
    阿烈听了这话,顿时明白了这两件事,一是冯翠岚能够容容易易就杀死丐帮苏长老。
    二是陆鸣宇所以要找高青云杀死苏玉娟,正是忌惮诛心剑之故,也因此他把苏玉娟弄到北方才下手,因为他已确知苏玉娟没有携剑在身。
    苏玉娟又道:
    “这口剑,我把它藏放在西湖白塔寺七级浮屠第六层,那一层共有石棺十三口,诛心剑是藏放在第九口石棺底层,石棺上签刻着“江南黄氏搜躯鸥’六个字……你可记得?”
    苏五娟紧抓着他一双手,又急问道:“你可记下了?”
    阿烈点点头,苏玉娟才长叹一口气道:“第二件……”
    说到此处,她发出了一声幽叹,眼泪簌簌的道:
    “我腹内的孩子……不是你的……你可以心安了。”
    阿烈身子颤抖了有下,只觉苏玉娟躺在草堆下的身子颤抖得很厉害,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呐呐道:“是真的……我不骗你……”
    忽然,她的手由阿烈腮上滑下来,那百合花瓣般的一双眼睛,却在这里慢慢的闭上了。
    阿烈身子猛然一震,叫道:‘大姐!”
    然后,他用手摸可摸她的脸,余温渐消,代之是亘古的冰冷……她脸上的颜色在失去生命的霎那,立时变成蜡也似的白,衬托着她浓黑的长发,益发黑白得分明。
    阿烈倒抽了一口冷气,颤声道:“大姐你……”
    忽然他在苏五娟尸前跪下来,心中沉痛的向她说道:
    “大姐,我有话没有告诉你,你竟然死了……你对我如此真情,我却欺骗了你……
    甚至于你在临死定时,尚不知我本来的名字……这是不公平了。”
    他仰天叹一声,叹息中充满了遗憾,这种遗憾将如附骨之蛆,只怕要伴随他一辈子了。
    阿烈抱起了苏玉娟的尸体,房内那盏豆油灯,似乎显得益发昏暗,远处正有人在一声声的敲着梆子。
    阿烈忽然感觉到一种死的惆怅……他回身吹熄了那盏豆油灯,在黑暗中站立了一刻,才抱着苏玉娟的尸体步出茅屋。
    夜空中只有几颗小星闪烁着,野犬一声声的吠着,阿烈在夜风中感到头脑一清,他紧紧抱着苏玉娟的尸体,心里想:
    “她身世可怜,横尸异乡,总要设法把她埋葬才好。”
    步出了这片旱田地,两侧野生着许多槐树,这时,正是开花季节,望过去白烂烂的一片,总是醒目,他举目前行,也不知走了多远,最后走到了片旷野,地上蔓生着野草,正前方有几竿修竹,月光由竹叶中透过来,婆娑的光影,益显得气氛甚是宁静。
    阿烈慢慢放下苏玉娟尸体,忖道:
    “此处很好就暂时把她埋在这里吧!”
    于是他就动手挖地,所幸身边还带有一口刀,以他两臂力气,在湿润的泥土上挖一个可供埋人的坑洞是不会吃力。
    不久,这个坟坑总算挖好了,他量了量苏玉娟身长,倒也合适,待要放尸入时,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悲伤。
    目光之下,苏玉娟静静的躺着,她那张雪白的脸,不再会,笑眼睛也不会张开、转动,那媚人热情的眼波,也不再使人冗醉着迷。
    阿烈从深心中发出了一声叹息,这一霎时,他竟重温了往日与苏玉娟在破庙中的一段温馨梦——她那荡人的眼波,和那能言善道的小嘴。
    夜风拂动着死者的秀发,那僵直冷冰的躯体,灰白的面色,忽然使他感觉到,她真的是死了,永逝了。
    正当他要把尸体放进坑洞内时,突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一个女人的口音说道:“喂!”
    阿烈骇了一跳,蓦地转过身来,那是一个纤细窈窕的黑衣妇人,这妇人在他回身的一杀那,然退后了五尺以外,因此阿烈这时看见的她.是和自己有着一段小小的距离。
    她面目清秀,腰肢婀娜,是一个很丰满成熟的妇人,那又大而亮的眼睛,含有一种深邃杳渺的意味,气度甚显雍华。
    阿烈心中一楞,此时此地,会出现这样一个女人,真是谁也想不到的,他缓缓站起身子,道:“你是……”
    妇人目光望着地上的苏玉娟,道:“她是谁?”
    阿烈眼光跟着也望着地上,道:“是一个不幸的人”
    妇人又问道:“她是怎么死的?怎会死在这里呢?”
    阿烈微微叹叹息道:
    “她身世很可怜,一生都在追寻着一种美丽的幻梦,可是终不可得,最后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他以抽象的词句,抒吐他的感慨和悲哀,对那妇人说来,显得答非所问。
    妇人的眼光回到他身上,态度较先前略微和气,问道:“你是谁?”
    阿烈欠身道:“小可白飞卿,请问夫人尊姓是……”
    妇人微笑道:“你先别问我,你和这死却的姑娘。又是什么关系?”
    阿烈道:“可以说是朋友吧!”
    妇人眼波微转,道:“仅仅是朋友而已?我看你样子很伤心呢!”
    阿烈看了对方一眼,面上有些发窘,这问题他本来不想回答,可是对方口气中在有关怀之情,似乎不便不理她。
    于是他只得点点头,道:
    “小可昔日曾受这姑娘救命之恩,交情自是不同。”
    妇人点头道:“原来这样。”
    又浅浅一笑道:
    “白飞卿,我看你谈吐不俗,人也不错,却不像是听人使唤的人,这又怎么说?”
    阿烈立时明白,她必是看见自己身上所穿的这身店伙,当下不便直告。口中含糊应道:
    “这事当然是有原因,但恕我不奉告了。”
    妇人道:“可是有为难之处么?”
    阿烈摇头道:“不,不,唉!小可先把这姑娘掩埋了再说吧!”
    妇人道:“你要告诉我以后,才能埋呀!”
    阿烈奇怪的望着她道:“为什么?”
    妇人一本正经的道:
    “这鬼地方是我的,你想我怎会允许你糊里糊涂的就随便埋人呢?”
    阿烈低头想了想,无奈地道:“好吧,你要问我些什么?”
    妇人道:“就从这女人开始吧!是怎样死的?是谁杀了她?”
    阿烈想想,告诉她也无所谓,就直答道:
    “是被丐帮帮主陆鸣宇杀的,你也许并不知道这么一个人。”
    妇人又目立时一亮,道:“我认识这个人。”
    她走近去,细看了苏玉娟的尸身,道:
    “陆鸣宇是丐帮帮主,势力很大,这个人我虽然不熟,可是却知道他为人很正直,武功也高,以他这样一个有身分的人,怎会对一个女人下毒手呢?”
    阿烈看了她一眼,苦笑道:“这个小可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他们原是夫妻。”
    妇人口中轻声:“噢!”道:
    “这么说来,这位姑娘就是江湖上传说的苏玉娟了,我听说过。”
    阿烈点点道:“就是她。”
    妇人一双美目,好奇的望着他道:
    “你说苏玉娟曾对你有救命之恩,那是在什么地方?”
    阿烈道:“是在咸洛道上。”
    妇人道:“那么你们又怎么会到了这里见面?而且是在她死的时候?”
    阿烈轻叹道:“这话说来话长,夫人你一定要知道么?”
    妇人淡谈一笑,又点点头,虽是态度从容,却似别有威严,给人一种不能违抗的感觉。
    阿烈点点头,道:
    “好吧,你问我什么我说什么,但在回答之前,却也想知道夫人你是谁?”
    黑衣美妇道:“你可听说过风阳神钩门么?”
    阿烈心头一震,忖道:
    “啊呀!她原来是凤阳神钩门中人,幸亏我末把真实姓名告诉她。”
    当时伪装着偏头想了一下,才道:“好象听说过。”
    妇人道:
    “我就是那里的人,江湖上人都称我一声裴夫人,外子裴坤亮,为神钩门的掌门人。”
    阿烈抱拳欠身道:“原来是裴夫人,小可失敬得很。”
    裴夫人点点头,目光在阿烈身上转了转道:
    “看样子你不象是个坏人,长得很忠厚,我问你话,你不要随便搪塞我。”
    阿烈恭敬道:“小可既知夫人出身来路,自不会再隐瞒什么。”
    裴夫人道:
    “好,我要你把如何会与苏玉娟以及丐帮纠缠的关系原因告诉我。”
    阿烈当下约略把昔日在咸洛道上,那破庙与苏玉娟认识,以及邂逅程真人,鬼厌神憎曾老三一段经过说了一遍。
    裴夫人听得十分入神,插口道:
    “这么说来,丐帮的人就与你为敌了?只是那曾老三只怕比丐帮中人更难缠啊!你开罪了他,以后何以自处?”
    阿烈叹了一声道:“这下文说来更是离奇……”
    他话声停歇一下,才又道:“夫人可知江湖上有一个极乐教么?”
    裴夫人摇摇头,道:“没听说过。”
    阿烈道:
    “小可之所以来此,最主要的是被这极乐教所逼。这极乐教是个淫邪恶毒的秘密组织,厉害得紧。”
    裴夫人只锐利地注视着他,并不打岔,阿烈于是又把如何偕欧阳菁入困极乐教一段经过,略为叙述了一遍,其中自然又提到程一尘以及鬼厌神憎曾老三在内。
    裴夫人一直等阿烈说完,才讶然道:
    “听你这么说,这件事倒象是真的啦!而连武当程真人以及曾老三也都受困,那么这极乐教果然是大有能人,十分厉害了。”
    她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又道:
    “这么说,你此刻处境是十分危险了,极乐教必要追杀你的?”
    阿烈点点头,道:
    “所以才避难来此,化身为一店伙,不想仍难避过这些恩怨。”
    裴夫人分析道:
    “极乐教所以要追捕你的原因,必是因你知道他们许多秘密,想杀你灭口,是也不是?”
    阿烈点头道:“想是如此。”
    裴夫人微微一笑,道:
    “这件事好办,不久以后我负责使极乐教这个名字,尽被江湖上名大派所知,如此他们也就失去了再杀你的原因了。”
    阿烈抱拳道:“如此多谢夫人。”
    裴夫人道:“我还有一点疑问要问你。”
    阿烈欠身道:“夫人请问,小可知无不言。”
    裴夫人淡淡道:
    “据我所知,陆鸣宇大可在他地盘之内下手,何以要远来北方,在这里向苏大姐下手?”
    阿烈对于这位裴夫人的,心细如发,由衷的佩服。
    当下沉思地说道:
    “据小可所知,苏玉娟出身魔女门巾,她有一师妹,名唤冯翠岚,好似与她暗通款曲,那冯翠岚所练魔女剑法,最是厉害,好象是专为对付丐帮中的人,这一次冯翠岚来到朱仙镇,他们也来了……至于陆鸣宇何以要在此杀害苏玉娟,这其中好象有些私人的关系,非小可所知。”
    裴夫人点点头道:“冯翠岚现在那里?”
    阿烈道:“已被陆鸣宇所擒,生死不知。”
    裴夫人仰首望天,面上神色不定,阿烈也看不出她是在想些什么。
    忽然一阵夜风吹过来,风声中似传过来轻微的人声,裴夫人和阿烈都觉察到。裴夫人立时道:“我有几个朋友到了,你不便在场,快快退下去吧!”
    说时,她手指五六丈外的一座古坟.又道:
    “你可以藏身在那坟碑之后。不可动弹,要知道,来人都是高手,你如稍不慎,被他们发现,误以为你是在偷看或偷听,你可就有性命之忧,那时我也不能救你……当然,那地方你是什么也听不到的,快去吧!”
    阿烈迅即抱起苏玉娟尸身,向那古墓之后奔去。
    他身子方自藏好碑后,就剑远处人影晃动,一个灰衣黑发的老人出现在星月之下。
    阿烈目力超人,虽然距离甚远,但是这老人的形象,他都能看得很清楚,心想:
    “这不是风阳神钩门的高手樊泛么?”
    他记忆力极佳,昔日七大门派高手,集合在自己家时,欧阳菁曾一一口述过他们的名字,阿烈当时—一记在脑中,是以这时一眼就认出来人是神钩门中的樊泛。
    樊泛来到之后,首先向着那裴夫人抱拳道:“有劳裴夫人久候了。”
    裴夫人点点头道:“樊老师辛苦啦!所约之人,是否都来了?”
    樊泛点头道:“都来了。”
    他们说话声音不高,尤其是位于五六丈之外的阿烈,按说是无论如何听不到的,可是他由于有了那次奇遇,已脱胎换骨,耳灵目明,大异常人。是以可见人所不能见,听人所不能听。因此他们对话行动。清清晰晰的落在阿烈耳目之中。
    这时由左前方,又来了两个人,二人身法奇快,瞬息之间已来到近前,当他们站定之后,一是高瘦两鬓灰白的老者,另一个却是背负长刀的矮胖中年人。
    这两个人,阿烈极是熟悉,尤其是那个高瘦的老者,他简直一闭眼,就能立刻想起他是一付什么模样。
    敢情这个人正是有双斗鸡眼的北邙三蛇之一,“赤练蛇”祁京。
    到于那个背插长刀的人,正是与祁京早先同路的,青龙会的三当家许太平。
    这两个人早先在一起鬼鬼祟祟,已引起了阿烈注意,想不到这时,竟然又凑在了一起,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在闹什么玄虚?
    忖思之间,又来了一个人,这人个子不高,年约六旬,下巴上留着一绍山羊胡子,背后背着一个用黄布包扎着的东西,一望而知必是兵刃。
    这个人阿烈不认识,只听樊泛抱拳道:
    “来人可是七星门下的王道全兄么,幸会,幸会。”
    来人点点头道:
    “兄台想必是神钩门的樊老师了,怎么陆兄还没有来?”
    樊泛道:
    “大概马上就来了,在下对兄台大名甚是久仰,只是无缘识荆,贵门的董老师,却与在下交称莫逆。”
    七星门中的王道全点头道:
    “是的,此次鄙人来此,董师兄尚托鄙人问候各位。”
    说时转向祁京道:“祁兄我们好久不见了。”
    祁京冷冷的道:
    “老远我就看出是你来了,你们七星门的身法,走起路来讲究的是上半身纹风不动,刚才看到王兄的身法,又得知近年来功力又精进了许多。”
    王道全嘿嘿笑道:
    “鄙人功夫再好,也不敢在你祁二爷面前显露呀!”
    说时又转过脸来与青龙会的许太平寒喧,最后才颇为恭敬的望着裴夫人欠身道;“裴夫人别来无恙,幸会,幸会。”
    裴夫人答礼道:“王老师可是与峨媚的陆师付一块来的?”
    王道全摇头道:
    “不是,是陆兄转告鄙人说今晚来此会见樊大哥,却未料到夫人也在此。”
    裴夫人道:“我也是适逢其会。”
    这时赤练蛇祁京却道:
    “峨媚陆一瓢兄何以还不来?樊兄是否把话传到了?”
    裴夫人道:“祁老师不必多疑,陆先生来了。”
    但见—条人影迅疾的奔来,霎时已来到了近前。
    阿烈在远处暗暗打量来人,乃是一个四旬左右,作文士装束的人。
    背后斜插着一口长剑。神采甚是不凡。
    却剑樊泛已迎上去大声道:“是陆一瓢兄么?”
    那人站定道:
    “抱歉得很,小弟半途有点小事耽搁,是以迟到一步。有劳各位久候。”
    说时又过去向裴夫人施礼道:
    “大嫂多年不见,看来风采依然,想必是驻颜有术了。”
    裴夫人微微一笑,道:“陆先生真会说话,贵派程真人可好?”
    陆一瓢面上有点不自然,道:“还好。”
    祁京却在一旁不耐烦道:
    “好啦!人都到齐了,老樊也该说明一下,找我们来有什么事情?”
    樊泛目光看了下裴夫人,才道:
    “兄弟请各位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
    说时各人都择好地方坐了下来。他们谈话的声音,也变得很小。
    暗中窥听的阿烈,如非倾神细听,还真不容易听得清楚,只闻樊泛道:
    “兄弟今夜所要谈的是有关血羽檄的事。”
    此言一出,在场数人,全都显得更加凝神聆听。但暗中偷听的阿烈却骇了一跳。
    樊泛轻咳了一声,低声道:“那位发出血羽檄的人已在本地出现。”
    陆一瓢道:“樊兄想必已见过这个人?”
    樊泛点头道:“是的。”
    许太平皱眉摇首,祁京冷冷一笑道:
    “樊老哥,我看你这消息大概靠不住吧,这人是谁呢?”
    王道全道:
    “这个消息如若不假,那么这个人必定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人物了。樊兄你可知他的名字?”
    樊泛道;“当然知道,这个人的确是—个厉害的人物。”
    大家都静下来,要听樊泛道出此的名字,阿烈心里更是紧张。
    樊泛冷峻的目光,迫视着祁京道:
    ‘江湖上有一个人称‘白日刺客’的高手,目下正在此地。”
    祁京楞了一下,道:“你说的是天中台派的高青云?”
    樊泛点点头,道:“正是此人。”
    祁京沉吟道:“高青云……会是他?”
    接着向七星门的王道全道:“王兄以为可能吗?”
    王道全坦白的道:“我的确有点不敢相信……”
    空气立刻静穆下来,阿烈听了这些对答.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因为世上只有他知道,那发出“血羽檄”的,乃是一个梳高髻的妇人。
    樊泛的意见,好似有被推翻的可能,裴夫人却在这时目视着陆一瓢:
    “陆先生有问高见?”
    陆一瓢道:
    “在下认为樊兄说的这高青云,极有可能就是发出血羽檄的人。”
    许太平道:“陆兄这话怎说?”
    陆一瓢道:
    “在下以为我们这么多人,在将近三个月长的时间查访之下,仍然查不出一点有关那人的消息,可见其人武功才智之高,不同凡响。因此,似乎也只有高青云才有这种身手吧!”
    他眼光望身裴夫人道:“夫人以为在下的看法如何?”
    裴夫人领首道:“陆先生所言甚是。”
    樊泛又向祁京道:“祁兄怎么说?”
    祁京点点头,道:“陆兄一说,好似颇有道理,许兄意见如何?”
    许太平点点头,道:
    “高青云确实有此身手,这个人在某些方面,是非常神秘的。”
    樊泛道:
    “既然大家都认为有理,兄弟也可以实话实说了,高青云的下落,已被兄弟的线人监视着,据报,高青云此间事情似乎已完,大概马上就要动身他去,所以我们要想动手拿他,最好立刻付诸行动。”
    祁京道:“对,现在就去。”
    王道全道:“以在下的愚见,我们六人最好分作三组……”
    祁京看了许太平一眼,心中迅快忖想,如分三组,而每一组都有先碰上高青云的可能,换言之,先碰上高青云的,就得担上搏斗拼命的风险。
    据我所知,高青云“白日刺客”的外号,正是因为他有好几手特殊杀人的绝艺。所以先动手的定必吃亏。在眼下这群人之中,我唯一比较接近的是许太平,可是他对此事隐隐有点不起劲的意思,这使得他变成靠不住的帮手。
    想到这里。他立刻道:“我们还是集中力量,一起去比较好。”
    樊泛目视裴夫人道:“夫人有何高见?”
    裴夫人点头道:“祁先生顾虑得也未尝没有理由……”
    樊泛点头道:“好吧,那我们就一起去也好。”
    裴夫人忽然想起一事,道:“在出发之前。我还想告诉大家一件事。”
    众人都望向她,裴夫人冷冷道:
    “各位可曾听说过一个秘密的组织叫做‘极乐教’的吗?”
    大家都茫然的摇摇头,许太平目闪奇光,道:
    “夫人这个消息从何而来?”
    裴夫人谈谈的道:
    “这极乐教是一个淫邪的秘密组织,据说教内颇有能人,据我所知,同道中已有多人吃了苦头。”
    许太平道:“有这种事?什么人吃了苦头?”
    裴夫人道:
    “武当程真人。以及鬼厌神憎曾老二这些名家高人,都被极乐教困过一个时期,甚且险些丧生。”
    又是许太平问道:“夫人如何得知?”
    裴夫人微微笑道:“不是有人逃出来了吗?”
    祁京的斗鸡眼,不知望着那一个,但他的话却是同裴夫人说的。他道:
    “这件事却也很奇怪,我还是第一次听过极乐教?江湖上几时有这么一个组织?”
    陆一瓢接口道:
    “此事固然要弄个清楚,但是眼前第一急务,还是对付高青云要紧。”
    各人都站了起来。许太平望着樊泛道:
    “樊兄可查明那高青云确实的住处么?”
    樊泛肯定的点头,道:
    “这一点诸位大可放心,兄弟的得力眼线,早已经盯住他了。”
    陆一瓢道:“我们这就走。”
    樊泛眼望裴夫人道:“夫人还有什么意见?”
    裴夫人忽然想起了阿烈,当下道:‘诸位先行一步,我去去就来。”
    樊泛转身前行,各人俱都随后跟上。裴夫人待各人去了相当距离之后,猛然转身,扑到五丈以外的那个大坟边,站定身子,道:“白飞卿,你可以出来了。”
    她一连叫了两声,毫无回音,她绕到坟后一看,那有白飞卿的踪迹?
    她想了想。暗念这白飞卿形迹大是可疑,例如他从咸洛道上绕这么—个大圈子,到了这朱仙镇上,其间经历过丐帮和极乐教之险,居然没事,就算他福星高照,也必须精通武术才行,自己正是要查询他这一点,瞧瞧他到底是什么家派出身?他涉足江湖,有什么目的?
    黑夜之中,孤坟冷寂,风声凄厉。
    白飞卿已经不在了,裴夫人心中的许多疑问,只好闷在心中,无从得到答案。
    她转过身子,放开脚程奔去,但见她宛如流星掠过夜空,迅快之极,也向高青云所住之处赶去,
    这时候,往前望高青云所居住的道观小路上,阿烈正使出全力奔驰。这个地点,乃是从樊泛口听到的。
    对于高青云这个人,他不但已改变了观念,甚至已发生亲切、倾心之感。至于说到“血羽檄”这件事,事实上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高青云绝非是发出血羽檄的那个人,然而那个人,是一个妇人。
    再说到这些人何以会拉扯到高青云的头上?这一点也只有他晓得,那是因为他当日描述的凶手,外形果与高青云极相肖。
    高青云虽说武功出众,可是要让他以一人之力,对付这么许多的高手,到底是相差太远,因此他必须要在众人赶到之前,先行通知他回避才行。
    他加劲飞跑,约莫跑了十余里,前面已现出一所道观。
    阿烈心中松了一口气,晓得没有走错了,但这时他反倒不敢象方才跑得那么快了。
    因为樊泛曾经说过,派得有人在暗中监视着高青云,自己如果不小心,只怕惊动了樊泛的眼线。
    他在道观前停下脚步,纵目打量,但见道观内一片黑暗。好象没有道人居住。阿烈左右望了一眼,蓦地跃入。顺着墙壁一直向后掩去。
    后殿有一处偏房,窗纸上透出微微的灯光。
    阿烈心想:‘高青云如若在此观落脚,一定是住在这间偏房。”
    他悄悄向前跨出几步,忽然站住身子,敢情在他极灵敏的感觉中,忽然现出警兆,当即向右边墙角望去。
    墙角突然传出一声冷笑,道:“你来这里于什么?”
    阿烈吓了一跳,定睛看时,高青云已经大步由墙角走出来.他那对闪闪有神的眸子,在黑暗中更显得威凌四射,镇慑人心。
    高青云走到阿烈跟前,又道:
    “你的视听力功夫真了不起。居然知道我在这里。”
    阿烈匆匆道:“我特地来找你的。”
    高青云沉声道:“这么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阿烈点头,道:“是的,发生了很重要的事。”
    高青云道:“请说。”
    阿烈神色益发紧张,道:
    “我看我们先躲一躲,要不然他们来了,可就麻烦了。”
    高青云道:“不要紧,你先说。”
    他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骠悍无所畏的气氛,竟使阿烈增加了不少勇气。
    当下道:“是有关血羽檄的事。”
    高青云浓眉微动,道:“血羽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阿烈摇摇头,道:
    “我也不清楚,反正他们认定你是发出血羽檄之人,现在好几个高手合力来对付你。”
    高青云顿时感到事态严重,当然对于阿烈这几句话,他心中颇多顾虑。当下向后退了几步,立在墙边黑影之中。
    阿烈也跟着他没入黑暗中,只听高青云道:“来的是些什么人?”
    他表情很沉重,眼光尤其锐利,注视着阿烈,锐利的生象可以看透对方的心一般。
    阿烈迅即把那几个人的名字告诉他。
    高青云听了之后,沉吟忖想,并没有立刻发言。
    阿烈紧张的道:“你还不先避一避?”
    高青云冷冷道:“我为什么要避?”
    阿烈奇道:“莫非你一人能够对付得了?”
    高青云摇摇头,道:
    “这些人无一不是赫赫有名的高手,他们合起来对付我一个人,我焉能是他们的对手。”
    阿烈道:
    “唉!既然这样,你只好先躲开啦!这时你如不走,就没有机会了,我所以如此着急来通知你,就是想赶在他们前面,以我看来,这群人出手之际,绝不会留情的。”
    高青云忽然冷冷道:
    “你这样关心此事,莫非你本人与血羽檄有什么关系不成。”
    阿烈摇摇头,道:“与我有什么关系?”
    高青云点头道:
    “没有关系就最好不过,他们人虽多,但是这件事,我非弄个清楚不可,你且躲开,这事一牵扯下了,说不定三年五年还完不了。”
    阿烈挺胸道:“我不怕。”
    高青云微觉惊诧的看着他,点头笑笑,竟甚嘉许他的勇气,他伸手拉住了阿烈臂膀向暗处一带,阿烈竟被他拉到了一边。
    这时阿烈耳中已听到了一阵迅疾微细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接着高青云向他比了一个手势,阿烈只好把身子藏在墙内暗影里。
    高青云则大步向前走去站在院子正中。
    阿烈对于高青云这种昂然无惧的大丈夫气度,内心甚是钦佩。
    可是就眼前形势而论,他实在深深的替他耽心,因为高青云就算是武功再高,可是以他一人之力,到底是不能和那么许多高手相拼的,后果实在令人担忧。
    脚步声更近了,高青云右手缓缓拔出了他那口蓝汪注,细窄修长的宝刀,面上表情甚是镇定。
    这时道观偏殿上,“刷”的冒出一条黑影,轻快的落在院子东首。接着屋上同时纵出两条人影,交叉的落在两廊。
    阿烈识出了首先来的那个人、那是神钩门中的高手樊泛,随后而来的两个人,一个是赤练蛇祁京,一个是许太平。
    这三个人身子扑下来,几乎是同时的动作,采取三个不同的分向直向这边逼过来,可是当他们发觉,院中站着一个人,而这个人竟是高青天,三个人都个禁呆了一呆。
    高青云日光在三人身上一转,抱拳道:“高某在此等候甚久了。”
    樊泛嘿嘿一笑,道:
    “高青云,你倒有自知之明……不过今夜,你无论如何是逃不掉了。”
    高青云点点头,道:“阁下是神钩门的樊老师么?”
    樊泛点头道:“不错。”
    高青云目光再望向祁京,对方那双斗鸡眼,正是说明他的身份的最好标记。
    祁京冷冷道:“在下姓祁名京。”
    高青云嘴角带出微微的不屑,道:“祁老师是久仰了。”
    他最后又注定着许太平,这些人对于他来说,都不算陌生,许太平抱拳道:
    “在下姓许。”
    高青云道:‘青龙会的许太平,想必就是阁下了?”
    他匆匆一瞥之下,已把三个人的出身来路摸了个清楚,这份眼力实是惊人。
    樊泛上前几步,冷峻的道:
    “高兄既然识得我等,想必一定也知道我们的来意了?”
    高青云向殿顶上望了一眼,又回头在一棵树上看了一眼,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在在都显示出他过人的机智和精滋的内力。
    他冷森森的道:
    ‘如果高某猜得不错,还有几位好朋友没有现身,既蒙光临,何不出来一见呢?”
    话声一落,殿瓦上一声冷笑,道:
    “高兄不愧是白日刺客,听视之能,的确有过人之处。”
    人随声落,现出一个翩翩的文士来。
    这人背负长剑,神采飞扬,气字甚是不凡。
    高青云不及发话,另外一个人,从他身后的大树上腾身纵落,两个起落,已到了面前。
    高青云见这人是一个羊胡子的老者,来人不等他开口发问,自报姓名道:
    “在下王道全是也。”
    高青云点点头道:
    “王兄我没有见过,只是听过,阁下乃是七星门中的高手,久仰,久仰。”
    接着他目光扫向那文士装束的人道:
    “这位必是峨嵋的陆一瓢,陆老师了。”
    陆一瓢点点头,并不发话。
    这五个人,十道眼光,都含着深沉的敌意。集中在高青云身上。
    这时院墙外的一扇破木门吱吱一声,被推开,裴夫人轻轻莲步,缓缓的向这边走过来。
    她一直走到距离高青云身前丈许左右,然后站住,道:
    “对不起,我晚来了一步。”
    大家看了她一眼,又重新回到高青云身上
    高青云注视了一下裴夫人,眉头微皱,樊泛立时冷冷的道:
    “这位乃是敝掌门人裴坤亮夫人,裴夫人是也。”
    高青云抱拳道:“久仰。”
    裴夫人点点头道:“高先生的大名,我们也久仰了。”
    高青云眼光在各人身上一扫,极其冷峻的道:
    “各位均是闻名江湖的一时之杰,但不知联合光临敝居处,有何指教?这一点高某实在是百思莫解。”
    樊泛在一边咳了一声,道:
    “高先生,我们是打开窗子说亮话,光棍眼睛里揉不进砂于,高朋友,你真不知道我们造访的原因么?。
    高青云摇摇头笑道:“不知道。”
    祁京怪笑一声,道:
    “好吧!不知就告诉你,干脆一句话,我们是为了血羽檄那档子事来的。”
    高青云冷冷道:“祁兄这句话,高某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祁京嘿嘿笑道:“朋友,你也用不着装蒜啦!这件事樊兄握有相当的证据。”
    他转向樊泛道:“是不是,樊兄?”
    他虽是面向樊泛,可是那双斗鸡眼,却又像看着高青云,樊泛立时明白祁京挑拨嫁祸的含意,可是此刻也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
    樊泛点点头,道:
    “我们认为发出血羽檄,以及杀死查氏妇人的那个人就是你。”
    高青云微微一笑,道:“这真是有趣的事。”
    陆一瓢冷冷的道:“高兄你以为置之一笑就算是完事了么?”
    王道全也冷笑道:
    “今夜我们务必要你有一个合理的交待,否则,哼……”我们决不留情。”
    人多好说话,祁京也趁机大声道:“姓高的,你还想赖吗?”
    高青云没有立刻团答,黑夜中,只听到凄厉的寒风在呼啸吹刮,使得气氛和情势顿时变得十分紧张。
    裴夫人等六名高手,都凝神盯住这个武林中的“刺客”,不但防荡他暴起伤人,还须准备呼呼应别人的进攻。
    阿烈蹲在角落的一丛矮树后,紧张得有点透不气。
    凭良心说,纵如他不是真怕祁京这些高手会杀掉他的话,他一定跳出去,告诉他们说发出血羽檄的不是高青云。
    要知他一旦作此说明,势必要先表白自己的原来身份,这末一来,他招惹上身的麻烦和危险,比现在要多十倍还不止,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高青云的武功非常高强,裴夫人等六大高手,虽是声势浩大,但能不能杀死他,还是大大的疑问。要是阿烈确知高青云必定会被杀的话,他决计不肯坐视无疑。
    高青云身形越来越矮,横刀胸前,这是他准备出手拒敌或攻击征兆。在武功之道讲究起来,大凡是马步坐得越低,转动之时就更为灵便,因为这样才能迅速转身。
    裴夫人道:“诸位,动手吧!”
    话声一出,连她一共六个人,开始移步,绕着高青云转动。
    阿烈身子大大的震动一下,差点儿就弄出足以使那些高手们惊觉的声音。
    他好不容易才使自己镇定下来,恢复冷静,忖道:
    “哎呀!这个裴夫人的声音,简直和发出血羽檄的那个梳髻妇人一模一样,奇怪,我以前见到懂武功的女人,例如苏大姐,我都曾经怀疑地加以视察。但却一直没有怀疑这裴夫人。”
    虽然他与裴夫人只不过刚刚见面,但初会之时,他居然没有起疑心,当真是值得惊讶奇异之事。
    阿烈回想起在那旷野中,遇见裴夫人的经过。
    那时候,他正要埋葬玉娟,满怀悲怆痛苦。
    “是了。”他突然恍悟于心,想道:
    “她虽然长得很美,但她的年纪,已属徐娘风韵,所以我不但不会有其他念头,甚至因为看见她而记起了我妈。况她的声音中,含有同情的意思,所以我完全没有把她和凶手的思想连接在一块儿。”
    外面的人仍然在绕圈转动,高青云在核心中,坐马作势,看来已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气氛越发紧张。
    阿烈继续迅速寻思道:
    “裴夫人她叫大家动手时,心中一定充满了杀机,正如那一天,那个妇人要杀我一般所以声音听起来就对了,只不知别的女人,如果心中充满了杀机之时,声音会不会也是这样的?”
    他虽是有过人的记忆力,明明感到那个梳髻妇人和裴夫人的口音极相肖,但深心之中,却极不想确认裴夫人就是发出血羽檄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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