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羽檄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八章
    要知阿烈一旦确定裴夫人就是凶手的话,问题就大了,首先,她得负起使自己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之责,其次,他更须追究她是不是加害母亲的凶手,如果是她,那么他非杀死她不可。
    另一方面,因为裴夫人有一种使阿烈忆念起母亲的怀念感觉,所以他非常不希望她就是那个凶手。
    院中人影疾闪,刀剑光芒电闪,传出“锵锵”两声,划破了黑夜的岑寂。
    那是祁京和许太平一同发动攻势,交错冲过高青云,但他们所发招式,全被高青云接住,只发出刀剑相击的响声,之后,又恢复圈觅隙的紧张形势。
    阿烈用心地寻思道:
    “以裴夫人身为凤阳神钩门掌门夫人的身份,她怎会发出血羽檄,使天下各派陷入大乱的凶手?”
    但接着又想道:
    “以我暗中窥测所知,她明明是幕后主使众人对付高青云,把高青云当作凶手的人,从这一点看来,她又大有凶手之嫌,目的是想七大派找到目的物后,不再追究真凶,同时,此举又可以多拉一个大门派下水,做成更混乱的局势。”
    真是左想有理,右想也有理,阿烈痛苦得简直想大叫—声,抒泄心中的闷气。
    高青云突然洪声道:
    “假如我放刀投降,听候诸位澈查真相,诸位打算怎样对付我?”
    几个人一齐说话答腔,可是裴夫人冰冷的声音最是清劲震耳、压倒了所有的声音,只听她说道:
    “我们先点住你的穴道,囚禁在秘密之处,一面派人澈查真相。”
    高青云哼了一声,没有立即回答;
    伏在树业后的阿烈,差点出声劝他答应下来,赶快弃刀投降,敢情那六大高手围攻之势,强大得连圈外的阿烈,也感到森冷得可怕,由此可知在核心中的高青云,该是何等危险。
    再说,反正高青云不是凶手,决计不怕他们澈查,如此何乐而不为?
    高青云沉吟了片刻,才道:
    “本人出道和享名,远不及诸位,今晚居然劳动六大高手,合力对付我一人,真是莫大荣幸。”
    这一番话,等如是开场白,下面就是说到正题,答应抛刀投降与否,立时揭晓。
    裴夫人接口道:
    “我们人数虽多,但如果你修习过化血门的武功,情况就不一样了。”
    高青云仰天长笑一声,道:
    “比血门的武功,何足道哉?天下之间,难道就没有胜过比血门的武功么?”
    裴夫人冷冷道:
    “今晚不管你说什么,除非遵从我们的条件,抛刀投降就缚,不然的话,休想太太平平的离开此地。”
    她这一接口,迫得高青云不能往下再说武功的问题,否则高青云就变成畏惧他们而设法分说的情势了,事实上高青云只要说出他是逍遥老人的化名弟子,又提得出征据的话,情势顿时可以扭转。
    阿烈的眼睛,睁得灯笼一样,他这刻已不是为高青云如何回答而担心,而是瞪视距他双眼只有丈许的一对脚,那是裴夫人双脚,由于垂下来的裙子遮盖住,根本看不见一点肌肤。
    尤其是黑夜中,即使是裸露出整条大腿,别人最多看见白色的影子,须得以想象力来补足。
    但阿烈的视力和耳聪,远远超越过武林高手,裴夫人的双脚,他看得清楚异常,宛如常人在白昼时,瞧着三四尺远的物事一般。
    他看见裴夫所穿的软底绣花鞋,虽然那不是很特别,但仍然是他昔日所见过的一种,此外,她双脚站立时的姿势,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也是阿烈所不能忘怀的,因此。他的眼睛睁得奇大。
    现在他已可以确定当日发出血羽檄,把天下武林弄得天翻地覆,也使得阿烈家破人亡的凶手,正是这个女人,凤阳神钩门的裴夫人。
    阿烈初时涌起的是扑出去斥破她的底细的冲动,但旋却被理智压倒制住,付道:
    “只要晓得是她,何愁没有机会?目下出去,唯有乱了步骤,自家反而吃亏而已。”
    高青云的情况似乎更加危急,但他的神情所流露出来的斗志,却越发强大,虽然任何人都晓得,在这六名当代一流高手的围攻之下,恐怕已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但他毫勇骁悍之气,丝毫未灭。
    祁京冷笑一声,道:“高青云,你何故不肯抛刀受缚,等我们查明真相?”
    高青云道:
    “一来我信不过你们,不问可知大有冤死的可能。二来我高某人行踪秘密,向来以没有遗痕自诩,你们焉能查得明白我过往的行踪?”
    阿烈一听敢情有这等绝对的理由,怪不得他宁可一拼,也不肯放刀就缚,当下脑筋急转,希望能替他找出;个突围的机会。
    他原是非常聪明机警的人,霎时之间,已想得很清楚,那便是欲要帮助高青云突围,只有两个方法,第一个法子是出手暗算对方中任何一个,高青云定可趁这空隙冲出重围。
    第二个法子是用声东击西之法,在别处弄出声响,使他们分散注意力;高青云亦可乘机逃走。
    但这两个法子,都会使自己暴露身形,从高青云早先给他的教训,使他晓得对方如果经验阅历丰富,不难追上他,所以他又不可贸然出手。
    眼看最后的机会,马上就要消失,这意思是说,那六大高手一旦发动环攻,激斗之中,纵然他不顾一切的弄出声响或是什么的,也失去解围的作用了。
    他探手入襄,摸到那把锋利无匹的短刀,突然间泛起一个奇异的念头,迅即摸出刀子。
    裴夫人等六位一流高手,正要发动攻势之时,祁京突然失声惊咦,退出两步,面部微微仰起。
    众人虽然不能从他斗鸡眼中,看出他向什么地方瞧看,但他面孔所向之处,必是较高的地方无疑,而且以祁京的身份和经验,如果不是看见了十分奇怪的景象,如何会在这等紧张关头,失声惊咦,因此,人人情不自禁地转眼望去。
    其余的五名高手,没有一个能够例外,无不迅速地向墙头那边瞥视一眼的。
    众人的目光虽然仅是一掠而过,但墙上有什么物事,却看得一清二楚,说起来根本不是稀奇罕见之物,如血淋淋的人头,全裸的女尸等。却只是一丛矮树而已,由于夜风掠吹,枝叶摇颤,随时随地都有刮落地上的可能,这也就表示这丛矮树,不是生长在墙头上的。
    以这群高手的经验和眼力,对于周围的环境,早就完全打量过,并且印在心中,因此他们不必凭藉推理,也能断定这丛矮树不是长在墙头上的。
    就在大家都猛一分神的刹间,一道人影挟着刀光“呼”一声从包围圈中升起,快逾闪电,打缝隙中掠出,上了屋顶。
    此人自然是那受到严密包围的“白日刺客”高青云,他这刻显示出他惊世骇俗的轻功身法,才掠上了屋顶,一晃眼就消失了。
    六个来自各门派的高手,没有一个动身追赶,都默然对视,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
    裴夫人最先站好,恢复优美的风度、其余的人,才跟着先后醒悟地起了兵刃,有的摇头,有的低声咒骂。
    祁京首先道:
    “诸位也许怪兄弟扰乱军心,可是兄弟眼看一丛树木飞上墙头,实在忍不住大大惊讶起来,虽然接着想到必是有人利用这一丛树,遮掩自己的身躯……”
    裴夫人接口道
    “这可怪不得祁先生,换了任何人,也不得不惊讶顾视,我只佩服高青云的惊人反应,仅仅是那么一线的空隙,他便能及时抓住。”
    陆一瓢道:
    “照祁京说来,那个利用树业分散咱们注意力的人,除了使咱们一时错觉,全都惊愕外,还含有隐匿自己身形的打算了?”
    许太平点点头、道:“陆兄说得是,那人必有这等用意。”
    七星门的王道全刷地跃上墙头,恰恰及时抓住那边跌坠的树丛,低头看了一眼,更高声说道:
    “这树丛贴处被刀子切断了。”
    大家听了都皱起眉头,要知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是久走江湖而武功高强精妙之士,是以一听之下,就发现了一件事,那便是暗中设法营救高青云之人,必定是有一口锋利足以吹毛过发的小刀,方能无声无息的切断这树丛。
    不然的话,任何人都情愿以刀捏碎树干,这样更为安全些,不至事先弄出声响。
    除了这一点之外,他们又感到讶惑的是:这个暗助高青云之人,必定是高青云相熟朋友,也必定具有一身武功,若然如此,为何不出头助高分说,弄个清白?即使不然,他只须跃上墙头,也就足以收到同样效果,可使高青云得以趁机逃走了,何须躲躲藏藏?
    祁京哼了一声,道:“陆帮主,对,一定是陆鸣宇。”
    人人都不用他解释,便知道祁京这一句“陆鸣宇”乃是根据什么理由说的。
    许太平接口道:
    “祁兄言下之意,当然是指陆帮主暗中帮助高青云,而又不想暴露身份,是也不是?”
    祁京感到他们似乎有驳斥自己之意,心下暗讶,付道:
    “他倒是很肯帮忙陆鸣宇的,不知是何缘故?”
    由于这一群人之中,他唯独与许太平够得上有点交情,所以他不想开罪他,不然的话,以他的为人行事,定然设法给他一个难看。
    祁京和平地道:“兄弟正是此意。”
    许太平道:
    “假如真是陆帮主,反而没有隐藏起身份的理由,因为如果他认为高青云是凶手,则他决不肯帮助他,以致开罪了天下同道,如果他晓得高青云不是凶手,则以他的身份,难道还不够资格阻止咱们么?何须躲躲藏藏,只助高青云逃走,而不为他洗刷?”
    这话分析得极有道理,祁京皱皱眉头,想反驳而又终于忍住了。
    裴夫人忽然道:“这儿没有外人,妾身放肆的说一句老实话,谅也不致惹起是非。”
    她以征询的目光,向许太平望去,许太平当着众人,只好点头道:
    “裴夫人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裴夫人道:
    “假如陆帮主有重要有事情,托高青云做,这个任务又非高青云才办得妥的话,于是他暗中先助高青云过了一关,以后再想法子补救,这也未必不可能发生……”
    王道全首先附和道:“裴夫人之言甚有道理。”
    许太平道:
    “虽说也可以言之成理,但以陆帮主的力量,何事办不到?尤其是高青云此人,乃是职业杀手,可知陆帮主如若有事委托他办,不外是杀人而已,难道堂堂的丐帮帮主,也有杀不了之人么?”
    这话也极有道理,王道全道:“许兄分析入微,使人不得不佩服。”
    他早先附和裴夫人的想法,如今又承认太平有理,正代表了其余之人的心意。
    裴夫人不甘示弱,道:
    “假如陆鸣宇要托高青云出手,则那个对象,一定是因为某种复杂的因素,以致他无法亲自出马,再说他既是一帮之主,势力遍布大江以南,则他需要处理帮中事务,定然十分繁剧,加上他的地位所限,也不能随便的到处乱跑,所以以我看来,陆帮主想杀死一些行踪靡定之人,而又不能命帮中弟子的话,只怕非托高青云这一类的人物不可了。”
    祁京终于忍不住帮腔道:
    “是呀!江湖上有谁不知高青云是钱买得到的刽子手,最重要的是他能严守秘密,永无问题发生。”
    许太平道:
    “这样好不好?咱们反正人多,几乎可以代表武林中许多家派,声势不算小了,咱们何不就直接去代陆鸣宇,来个打开窗说亮话,是与否一言之决,免得我们暗中猜疑。”
    陆一瓢应声道:
    “这主意甚好,如若此刻不予追究个水落石出,过些日子,更加查不出任何真相了。”
    当下赞成的有王道全,和祁京,剩下裴夫人和樊泛,自然不能反对。
    祁京道:
    “陆帮主目下落脚镇上,不难找到,但他的行止极难预测,所以我们不找他便罢,如若找他,必需立刻前往。”
    许太平道:“假如他已离开,咱们亦不难追上他。”
    这时人人都不提追高青云的问题,原因有三。第一是高青云终究是有名有姓之人,不管他何等擅长隐遁之术,但总算有了目标,比起先前大海捞针般追查,自然容易得多。
    第二,既然有人暗中助高青云,则事态便复杂化了,尤其对方可能是丐帮帮主,这等身份非同小可,如果不弄出个水落石出,只怕动辄有无故丧命之虑。第三,他们察觉许太平处处极力帮助陆鸣宇洗脱,都觉奇怪,是以亦想趁着与陆鸣宇见面之时,查看一下许陆之间有什么关系。
    此意既为大多数人赞成通过,便立刻付诸行动,不久他们都回到朱仙镇上。
    朱仙镇上的告栈,一下子就可以查遍,居然没有陆鸣宇的下落,原先他所居的客栈,告诉众人说,陆鸣宇已付帐离开了。
    裴夫人听阿烈提过冯翠岚之事,心想陆鸣宇既已擒下冯翠岚,则回返江南,也是合理的事,是以主张暂时放弃陆鸣宇,要大家专心追捕高青云。
    照理说许太平应该赞同才是,谁知他居然没作声,并且等到别人发表过异议之后,也附和道:
    “根据刚才调查结果,显示陆帮主这一路人马,曾经发生了一些事故,假如真是如此,他当然不会再住在这儿,因此,咱们也不必认为他业已离开镇他往,不如分散开来,凭咱们这六个人,暗中四下搜寻,此镇虽然人烟不少,却也难不住咱们。”
    别人都先后同意了,连同裴夫人在内;当下分布路线,分头而去。
    事实上当大伙儿商议之时,裴夫人已用传声之法,征得王道全和陆一瓢二人同意,一同暗暗跟踪许太平了。
    许太平负责西北区,这个方向也是他自己定的,他一直沿街道奔去,转了几个弯,便穿入一条巷内。
    在后面遥遥跟踪的三人,虽然生怕跟丢了,但由于对方是有名的高手,机警异常,是以不敢太快追上。
    他们到巷口时,许太平的影子已经不见了。
    三人一凑近,陆一瓢首先道:
    “许太平这一路奔来,全不迟疑,分明已知道应行之路,可见得他一定是去见陆鸣宇无疑。”
    王道全低低道:
    “但此巷相当的长,两边皆开得有人家的后门,墙内俱是后花园,莫不成咱们逐户搜查不成?况且他也有可能一迳穿巷而过。”
    裴夫人突然道:“没关系,我有法子马上就可以找到他。”
    王陆二人俱讶然向她望去,裴夫人却转眼四顾,似是有所寻找,接着便低声说道:
    “两位请随我来。”
    她当先跃起,身法既轻灵迅疾,又美妙好看,一下子就越过墙头,纵上一株高树之上。
    那株高树枝叶茂密,如果站的方位合适,恰可以望见这条长巷的动静,王陆二人随就纵入树叶暗影中,尽量不发出任何声息地凑近裴夫人。
    寒夜寂寂,冷风虽不强劲,但拂在面上和双手,大有凛冽之意,不过王陆二人与裴夫人挨得很近,是以不时嗅到她秀发和衣杉散出的淡淡香气,使他们没有法子忘记她是个美丽的妇人。
    这两位名家高手,内心都微有神魂不定之感,幸而片刻司,巷内第三家后园门出来一道人影,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此时相距尚有三、四丈,因是在夜间,是以看不清楚那道人影的样貌,但身量和衣饰一望而知不是许太平。
    这个诡秘的夜行人出现之时,并非冒冒失失的跃出巷中,而是按照正宗的夜行掩敝之术,处处隐匿起身形。
    假如裴夫人等不是先躲在暗处,又是居高临下的话,那就很难察觉得出这个夜行人的出现了。
    但见这个夜行人沿着长巷,忽左忽右的窜跃,最后出得巷外,在附近绕得查看,转了一匝,便回到巷内。
    这刻他已不再诡秘地隐蔽身形了,一迳走到第三道后门,推门而入。
    裴夫人等跟着他进去,这才各自把缩隐在枝叶黑影中的身体放松伸直,王道全首先低声道:
    “裴夫人,那厮竟是丐帮中人,看他的装束和身手,必定是长老地位的高手无疑……”
    裴夫人道:“是啊!除了陆鸣宇外,谁还能差遣长老身份的高手,出来查看情形?”
    陆一飘道:
    “原来裴夫人算准陆鸣宇一定会不放心,派人出来查看有没有人跟踪许太平,这一着本是雄才大略之士如陆鸣宇这等人,必有的反应,但在下全然想不到,益发可见裴夫人的智慧实是高人一等了。”
    裴夫人道:
    “陆先生好说了,其实我也不过是忽然直觉地感到有这等可能,倒不是以心智算计出来的,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王道全道:“当然要进去窥看一下了。”
    陆一瓢道:
    “既然陆鸣宇是这么慎密机灵之士,则咱们这一入宅,顿时把眼下明暗主客之势都倒转过来啦!裴夫人高见如何?”
    裴夫人点点头道:
    “是的,他一定派有不少高手,布防在此宅出入这道上,如果我们进去,便变成人家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了,然而我们能不进去窥探么?”
    王道全道:
    “不进去窥探怎么行?咱们目下虽然知道许太平与陆鸣宇暗通声气,但终究不是什么罪状,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陆一瓢道:“进去是一定要进去的,但如何进行,还是请裴夫人费心想个办法。”
    裴夫人忖道:
    “陆一瓢已把我估得很高,这一点对我相当不利,但眼下又不得不出个主意。”
    她只好作出焦虑之状,其实她早就想好了。
    她道:
    “我们既不能使调虑离山之计,那么只好冒险来一个出其不意的行动了。假如我们要查看得出这座宅第的建筑形式,就大概可以推测得出陆鸣宇应该住在什么地方,然后我们不从屋顶走,而是穿院过户,从平常人走动的通路行去,也许反而不会被对方发现。”
    陆一瓢道:“好计,好计,谁想得到咱们竟敢大摇大摆的打地面上走呢?”
    王道全道:“此法果然值得冒险一试。”
    当下三人分头绕宅查看,约定在前门碰头。
    三人在前门会集之时,各自说出心中猜测,恰是一样,但认为是一座四点金式的三进大宅,靠近后花园的一座院子,大概就是陆鸣宇落脚之所了。
    于是他们从前门越屋而入,落地之后,顺着廊甬穿门过院的走去,当然他们也尽可能隐起身形,并非当真大摇大摆地走去。
    根据他们的理论,陆鸣宇以及手下之人、必定是从后门出入,所以他们想通过后花园,一定很困难。
    现在从前宅进去,而又不是在房顶纵越,可能竟能过关也说不定,目下他们正是采此策略。
    三个人迅疾无声地前进,一连穿过两进房屋,居然毫,无动静,大家心中都知道可能成功了。
    他们先后窜到一道院门边,裴夫人伸手拦住跃进来的陆一瓢,最后面是王道全,他伸长脖子,直往前挤,瞧看院内的动静。
    陆一瓢被前后两人夹着,自然动弹不得,而事实上他也不想移动,因为裴夫人紧紧挨贴在他怀中,那头发上的阵阵幽香,以及肉体的磨擦,使得这个峨嵋高手,也禁不住心猿意马,欲焰直冒起来。
    三人在门边站了一阵,裴夫人突然手肘一动,顶在陆一瓢的小腹上,这一顶虽然力道很轻,全不觉痛,但陆一瓢却从梦中惊醒,心中暗叫一声惭愧,忖道:
    “我这是怎么啦?她莫说是有夫之妇,而且又是风阳门掌门人的夫人,即使不然,我身为侠义道中人物,亦岂能生出龌龊卑鄙之念?”
    他一面疚愧自责,一面向院内望去,但见一个房间的窗户,透出灯火之光,还有人影摇晃。
    在对面的墙上,有一条人影屹立不动,假如他们闯入院中或是翻上墙顶,必被那人发觉无疑。
    陆一瓢明白裴夫人用肘顶他的意思,除了问他有什么计策入内之外,或者也使警醒他不可妄动淫念。
    他用心地寻思一下,找不出可以瞒过墙上那入耳目而入院窥探的法子,只好也用手肘顶了王道全一下。
    裴夫人的香躯突然向后挤退,此举使陆一瓢生出强烈的反应,而且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完全没有法子的掩饰,纵然他立刻跃开,即使那样,他身体上的异状,仍然决计瞒不过裴夫人的。
    假如陆一瓢是淫邪之人,在这等情况下,也许会伸手搂住裴夫人的纤腰,乘机轻薄一番。
    但他实在是个爱惜声名,有心向善的侠义道,所以目下这等情境,真是使他非常尴尬和不好意思。
    裴夫人身躯震动一下,她显然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问题,就算对方乐得揩揩油,略亲香泽,但也应该能控制自己,如何能够这么失礼?
    她虽然美貌,身材丰满,平生也不知道有过多少男人垂涎挑逗,她目下正是狼虎年华的女人,春心易于撩动,因是之故,这种意外的强烈刺激,也使得她禁不住大大的震动一下,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只是王道全一个人保持原状,他可看见房门业已打开,近门口处站着两个人,一是许太平,另一个正是丐帮帮主陆鸣宇。
    看他们的情形,许太平乃是正要出房,所以推开了门,裴夫人因此才往后挤,想不到这一下竟使双方都触发了原始的大欲,弄得都神魂不定。
    这刻如果裴夫人向前挪闪,陆一瓢向后微缩的话,以后就不会有事情了,但裴夫人既没有动弹,甚至也没有丝毫不悦的表示,例如再用手肘顶他一下之类的动作也没有。
    陆一瓢登时从尴尬不安中解脱,长长透了一口气,猿臂—伸,绕过裴夫人的肚腹,紧紧箍住。
    他立刻发觉这个娇媚迷人的美妇,身躯似乎已经完全溶化,无力地任他抱紧,如果收手她定会瘫跌在地上,因此,基于种种原因,陆一瓢只好抱得更紧了。
    王道全竭尽耳目之能,恰恰听得陆鸣宇向许太平说道:
    “我马上就走,你有事可到秘宫找我。”
    他大感惊讶,忖道:
    “秘宫不知是什么处所,再若陆鸣宇地位虽高,也不该用这等口气说话,简直有如向许太平吩咐一般。”
    许太平躬身应了一声:“是!”
    陆鸣宇伸手拍了拍他肩头,笑道:
    “你一定会去,对不对,因为柳飘香也在那儿,不过她最近脾气不大好呢?”
    许太平笑一声,道:“这样说来,敝座还是躲远些好。”
    他转身出去,一下子跃上墙头、与那把风之人打个招呼,便迅即隐没在黑暗之中。
    房门咿呀一声,又关上了,王道全往后退了一步,顺手拍一下陆一瓢的肩头,陆一瓢抱住裴夫人住后退了半步,回头望去。
    王道全作个从原路离开的手势,陆一瓢点点头,王道全当先跃去。
    陆一瓢这时候才缓缓放开手,但裴夫人身子一侧,勾住他的手臂。
    她那丰满富于弹性的胸脯,贴在陆一瓢手臂上,使他如触电流。
    但目下已不能再来缠绵,否则王道全一回头,就能发现他们的异态,所以他用另一双手,捏了她面颊一下,这才抽出被勾住的手臂。
    他们在隔壁大厅下面的走廊上,停步商议。
    王道全是唯一没有被情欲烧昏了头,把刚才陆鸣宇所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向他们道:
    “裴夫人,陆兄两位想必也都听见他们的对话啦,咱们现下必须立刻行动才行。”
    陆一瓢含糊的道:“是啊!咱们不可失去机会。”
    裴夫人道:“王老师的意思是……”
    王道全道:
    “既然许太平与陆鸣宇真有勾搭,关系十分神秘奇异,咱们非赶紧查个水落石出,说不定与许太平匆匆的神秘事件有关。”
    他停歇一下,见裴陆二人都连连颔首,竟是完全赞同他的见解,大感高兴,他那里知道裴陆二人根本没听见陆鸣宇和许太平的对答,因是之故,非得想法子从他口中探听出来不可。
    王道全又道:
    “陆鸣宇提到一个秘宫,以及一个叫做柳飘香的女人,两位对此有何高见?”
    裴夫人道:“王老师不用客气,请把你心中的计划赐告,大伙儿商量商量。”
    王道全道:
    “陆鸣宇既然告诉许太平,今夜移到秘宫去,咱们趁这机会暗地跟踪……”
    裴夫人道:“此计极佳,咱们非如此不可。”
    王道全被她捧得大为受用。又道:
    “如果等以后跟踪许太平。便太迟一点啦!”
    陆一瓢已明白裴夫人极力捧拍王道全,当下接口道:
    “跟踪陆鸣宇固然极好,但咱们如何着手,还须考虑一下。”
    要知裴陆二人目下都不晓得王道全刚才究竟知道了多少事?所以互相设法让他自己说出来。
    王道全沉吟道:
    “陆兄说得极是,假如咱们三个人都不回去,许太平势必感到有异,不难查出咱们跟踪陆鸣宇之事。”
    裴夫人道:“这样说来,我们只能留一个人暗暗跟踪陆鸣字。”
    王道全点头道:
    “正是,其余的两人,要回去设法掩饰,不使许太平生疑才行。”
    裴夫人和陆一瓢,当下忙挖空心思,一吹一唱,使王道全自动留下监视陆鸣宇的行踪,裴夫人和陆一瓢,当下从前面离开了这座大宅第。
    到得外面,两人停步在街边的暗影中,两人既不曾互相凝视,也没有开声,气氛似乎甚是尴尬。
    要知他们目下神智已恢复清醒,善与恶,对与错之间。都能看得十分明白。
    刚才发生于“情欲”中的错误,如果没有继续进一步的发展,则还是小意思,双方可以很快就置于脑后了。
    当然他们两人心中无不深知这是不应该发展的事,然而理智是一回事,情欲又是另一回事。他们两个人目下正在这边缘上,失足或是回头,谁也无法预测,人与兽的分野,原本就极微小的。
    他们的黑暗中,互不对视,各不开口,这原是十分难堪不安的情势,因为双方都极为不该再继续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但要他们断然的完全割弃了这一段欲的奇遇,似乎又不舍得。
    这样才会形成了双方不讲话的情势,但略为过了一阵,由于双方仍不开口,难堪尴尬等气氛马上全部消失了。
    原来当双方的意思俱告确定之后,大家都晓得可以怎样做,以及不可以怎样做,这一来就没有“不安”可言。
    陆一瓢突然一伸手,把她拥抱在怀中,然后吻在她的香唇上,她也回报以热烈的动作……
    天色已渐近拂晓远近鸡唱,此起彼落。
    阿烈在一棵树下站着,他暗自忖道:
    “再过一阵,我就不能再躲在这儿了,任何路过之人,都能看见我。唉!江湖上的人,终究须要黑夜,果然大有道理。”
    他正焦灼间,只见一道人影打右方的屋顶掠下来,阿烈愁眉顿展,迎将上去。
    那道人影正是“白日刺客”高青云,他一把执住阿烈的手,道:
    “兄弟,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已经探听出许多了。”
    他侧头作势,带领阿烈离开此地。
    他们钻入一间破旧木屋内,屋内不少干草,以及旧有马车用具等。
    两人坐在干草上,都感到十分安全,甚至有温暖感。
    阿烈道:“高兄,我在那条路上监视了一整夜,没有一个人离开朱仙镇。”
    高青云道:
    “那就大好了,假如有人离开,外面海阔天空,追查起来,又十分费事棘手了。”
    阿烈道:“进来的倒有一个人,恰是我认得的。”
    高青云讶道:“半夜三更,还有谁会来?”
    阿烈道:“是鬼厌神憎曾老三……”
    高青云道“哦!是他?”
    阿烈道:“我如何认得此人,恐怕要从头把经过说一遍,高兄方能了解。”
    高青云道:
    “不必了,兄弟向来喜欢把任何事情简化,例如现在的情况,我只要办到两宗事就行啦!一是弄明白我为何变成了血羽檄事件中的替罪羔羊。第二是帮你查明陆鸣宇下落,以便你得以救出冯翠岚。”
    阿烈道:“好,在下不说便是。只不知高兄可曾查出了什么线过眉目了没有?”
    高青云道:
    “陆鸣宇的行踪,我倒是查了出来,乃是在一所大房子之内,他们称为‘秘宫’,我还没有进去看呢!至于我本身之事,反而没有眉目。”
    阿烈为之目瞪口呆,直到高青云推他一下,他才恢复清醒,道:
    “高兄,秘宫之意,就是极乐教的秘密行宫。老天爷,极乐教主竟会是丐帮帮主陆鸣宇么?”
    高青云笑一笑,道:
    “你这叫做少见多怪而已,陆鸣宇是极乐教主,又有何足奇?”
    阿烈道:
    “这是为什么呢?以他身为丐帮之主的地位,天下之物,不论是金银财宝,抑可是美女妖姬,都可垂手而得,何须建立这等邪恶的秘教?”
    高青云道:
    “这个也很难解释,有些人喜欢怪异不合情理的事物,例如同样价值的一条珍珠项链,偷来的赃物,比买回来的感到有趣得多。或者以女人来说明吧!这种人对女人,正正当当可以得到手,他一点不感兴趣。但如果是引诱拐骗得来的,便非常刺激兴奋,即使是正常之人,心中亦会觉得滋味不同,但正常之人能抑制这种想法,而那些异常之人,却非此不欢。因此,世上就有许许多多奇形怪状之事出现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
    “顺便告诉你一声,裴夫人也不是好人,她和峨嵋的陆一瓢已经搭上了。”
    阿烈讶道:“她身为凤阳门掌门人的夫人,岂能不守妇道?”
    高青云道:
    “这位裴夫人十多年前艳名就已经传遍江湖。不过听说她虽然是艳如桃李,却冷若冰霜。被凤阳门裴坤亮娶到手之后大概就只有化血门的查大少爷曾经玩过她。”
    阿烈心头一震,差一点就露谙形色。他想向自己的头凿几个栗子,因为他居然这么愚笨,一直没想到裴夫人发出血羽檄,弄得天下大乱之举,竟是为了昔年的一段情之故。
    这个女人既然曾是他父亲昔年的情妇,可是如今却跟陆一瓢通奸,这个消息,实在使他感到不快。
    高青云在曙光中,斜瞅住这个身世神秘的年轻人。发觉他似乎有点异态。当下不禁一笑,道:
    “白兄弟,假如你也看上了这个女人,我瞧这没有什么.困难,定可玩玩她,不过,我却劝你别这样做。”
    阿烈当然不会这样做,甚至连这样想也感到罪过。
    但何以对方认为不可这样做呢?于是问道:
    “高兄既是相助,在下不敢不从。只不知高兄有什么道理?”
    高青云道:
    “简单得很,裴夫人声誉,一向相当好,这回我亲眼目睹她与陆一瓢在黑暗中拥吻,后来又进入一间空房内,乃是千真万确之事。因此,我不禁要往深处想,第一,她可能是独自北来,旅途孤单,影响她的心理,使她大是失去常态,是以一碰上很对眼的陆一瓢,双方一凑,就成了奸情。第二,我猜裴夫人原本就存有收揽一些高手,以便增强她个人的力量,俾可去完成一件她想做之事……”
    他停顿时一下,又道:
    “这两种原因凑在一起,所以使她容容易易就与陆一飘搭上。当然,以白兄弟你的年少英俊,以及过人的体态,裴夫人必定很乐于收你做裙下之臣。不过那样一来,你就深陷孽海,不易自拔了。”
    阿烈肃然起敬,道:
    “在下决计不会与裴夫人有事。高兄这番劝告在下甚是感激。”
    高青云道:
    “你为了拯救冯翠岚,必有前去秘宫。而我却须以另一种方式与陆鸣宇见面。换言之,我不能分身助你,你单枪匹马,恐怕不宜入虎穴。”
    阿烈道:
    “高兄,事实明显不过。假如我不立刻前望营救。等到陆鸣宇在秘宫中安顿下来。
    冯翠岚姑娘休想保存清白之躯了,是也不是?”
    高青云道:“虽然如此。但你独自前往。人孤势单,实在太危险了。”
    他忽然如有所悟、又道“你看那鬼厌神憎曾老三如何?他肯帮忙么?”
    阿烈大吃一惊,道:“什么?找他帮忙?唉?不行,不行。”
    高青云道:
    “他不肯帮忙,也是意料中之事。这人邪僻古怪之极,属于没有法子商量的人……”
    阿烈道:“不,我相信他一定肯帮忙。可是我那里敢请他帮忙呢?”
    高青云笑一下,道:
    “对不起,我竟忘记他是一个非常可憎可厌之人,那么还是另想办法吧!”
    阿烈忽然沉吟起来,高青云一望而知的是什么事,不禁大为惊异,伸手抓住他,恳切地道:
    “你用不着勉强。据我所知,没有人能与曾老三在一起而不被他活活闷死的……”
    阿烈道:
    “但他是最佳的帮手,对不对?尤其是他曾受极乐教囚禁之辱,他说过一定要报复的。”
    高青云道:
    “我承认他是个极好的帮手.尤其是如果能让他打头阵,更是万无一失,纵然他失手被捕,也不会令你行迹败露。”
    阿烈步解地道:“为什么呢?”
    高青云道:
    “任何人都深信不回有人与曾老三结伴行事。所以他即使被捕,敌方之人,决计不肯浪费气力作搜索余党之举,试想这岂不是极妙之事?”
    阿烈跳起身,道:
    “高兄,放开我,让我找他,我晓得这回必定能成功地救出冯翠岚,虽然还有些细节,还未考虑得清楚……”
    高青云道:
    “假如你拿我我做朋友看待,那就希望你把计划说来听听……”
    阿烈道:
    “我去找到曾老三.求他帮个忙,故意让对方抓起来。这是上佳的调虎离山之计,当他与敌方首脑扯缠之时,我定可趁机救走冯翠岚。”
    高青云连连点头,道:
    “此计果然大妙,只不知你如何能够说服曾老三帮你?其次,你还得替他想出一个万夫一失的保命之法,保证他决计不会被对方杀死才行,否则他焉肯故意让对方捉去?”
    阿烈道:“是呀!”他登时陷入沉思中,双眉紧皱,大动脑筋。
    过了一会、阿烈目光转动、停在高青云面上,问道:
    “高兄见多识广,智谋绝世,能不能指点一个法子?”
    高青云笑道:
    “我根本没有考虑这件事,因为这是断断行不能的,何必白伤脑筋?”
    阿烈道:
    “但奇怪得很,我心中隐隐感到对方可能不肯下手杀他,只是怎样都想不出来而已。”
    他用拳敲击脑袋,露出非常困恼的神情。高青云大为同情,道:
    “你苦恼也没有用,如果陆鸣宇是极乐教主,而又被曾老三揭穿。那是无论如何也要杀之灭口的,除非曾老三不但没有见到他的真面目,同时更因某种缘故,使对方不敢向他下毒手,但这怎么可能呢?”
    阿烈双眉忽然舒展,道:
    “对了,曾老三如果握有一个大秘密,足以使陆鸣宇动心的话,为了要他招供,他就不肯下毒手了。”
    高青云道:“有什么秘密值得陆鸣宇如此重视么?”
    阿烈连连颔首,道:
    “有,有,就是魔女剑派的至宝‘诛心剑’,此剑如果落在魔女剑派手中,陆鸣宇的性命可就贱如尘土,随时都有被杀之虞。”
    高青云道:
    “我也听一位武林的老前辈提过此剑,据他老人家说,此宝叫做诛心妙剑。你所说的少了个‘妙’字,不知是不是同一把剑?”
    阿烈道:
    “大概是吧!且不管它。高兄认为这个秘密怎么样:能使陆鸣宇不下毒手么?”
    高青云道:
    “既然此宝对陆鸣宇关系这么重大,相信一定足以威胁他步敢下毒手了。不过你得记住。你必须能及时救走冯翠岚、这样才加倍的增加诛心妙剑的重要性。同时也要暗示陆鸣宇,使他相信冯翠岚亦晓得该宝的下落.这样,他就更急了。”
    阿烈道:“好,我这就去找他。”
    高青云道:
    “假如曾老三不肯帮这个忙,而我又能摆脱裴夫人等的追踪,我便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阿烈真心的向他道谢了。要知高青云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除了两方曾经互惠过之事以外,别无任何关系渊源,更谈不到深厚感情。所以高青云不挺身帮助阿烈,实在是非常合理的。
    在曙色中,阿烈窜出木屋,迅快奔去。转眼已到了此镇靠边的一间屋宇。
    他夜里守在外面的路口,看见曾老三经过,远远望见他进入此屋的他生怕在街上会被敌人看见,是以不管三七廿十一,猛可跃入屋内。
    身形落地,目光乍扫。已看出这间屋子,竟是没有人居住的空屋,敞开门户的厅子里,灰尘堆积,蛛两四挂,虽有几件家具,也都破旧得很。
    他一定神,马上就感觉到左方丈许远.好象有人躲着。当下本能地转身走去,只见那边角落,堆放好几扇破门板和旧的高屏风等物。一瞥之下,已看出这些杂物后面如果有人藏匿的话,即一定是个三四岁的婴儿。因为空间狭窄,大人决容不下。
    然而他又知道自己的听觉决不会出错,是以非常讶异地直瞪眼睛,心想,莫非真的有一个小婴儿放在那边?
    方转念间,人影一闪,从杂物后掠出来,落地现身,竟是那个天下之人闻名变色的“鬼厌神憎曾老三”,他那张平淡得可恨的面上,目下居然大有表情。
    阿烈大为欢喜,迎将上去道:
    “前辈果然落脚在此。”声音中透出一股真挚的亲切之感。
    曾老三身子一震,连退两步,生象是骤然碰上十分可怕之事一般。
    阿烈不禁一怔,忙忙停步,讶道:“怎么啦!敢是我的形状很奇怪?”
    曾老三摇摇头,道:
    “不是你的形状,而是你的心情。我曾老三有生以来,还没有碰到过一个人,见到我时会真心高兴的。”
    阿烈这才松一口气,道:
    “纵然如此,前辈你也不必害怕呀!反正要是有人很高兴见到你,则这个人对你必无恶意,对不对?”
    曾老三平淡乏味地笑一声,道:
    “有恶意的话,我最欢迎啦!换句话说,正是‘善意’才使我受不了。”
    阿烈了解地点点头,而目下由于对方话中言之有物,是以倒不十分觉得他声音表情之可憎。
    他想立刻道出来意,道:“曾前辈……”
    曾老三挥手打断他的话,道:“假如你不叫我曾老三,我就不理你了。”
    阿烈瞧他说得很认真,只好改口道:
    “好,恭敬不如比命。现在让我说出来意。”
    他略一考虑之后,才又道:
    “我有一个友人,失陷在极乐教主的手中,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特地来向你求助。”
    曾老三道:“你先回答我三个问题,我方能告诉你我去不去。”
    阿烈简直惊异得说不话来,心想,曾老三真是各不虚传的厉害人物,我只说一句话,他马上就提出三个问题了。
    只听曾老王道:
    “第一,你这个友人是谁?第二,极乐教主是谁?第三为什么要我帮忙?”
    他问得干脆俐落,与他平时的唠叨嘴,居然大不相同。
    这一来阿烈可就发现他另一种面目了,那是“果断”、“机智”、“敏捷”、“老练”等优点。
    这才是他能够安然活到今日的缘故,要是没有这些长处,武功再高,也难免遭人暗算而死。
    阿烈答道:“那个友人姓冯名翠岚。”
    曾老三道:“唔!是个女的,我不认识她。”
    阿烈点点头,道:“极乐教主是丐帮帮主陆鸣宇。”
    曾老三吁一口大气,道:
    “我的妈呀!居然是他么?这个小子心毒手辣,厉害之极,虽然我知道这极乐教主一定是非常惊人的人物,但到了得知是谁之时,还是免不了有点大惊小怪的。哼!陆鸣宇……这小子……”
    阿烈道:
    “你第三个问题,我认为以你的武功机智,足可以掩护我进去救人,任何人见到是你,诀计想不到还有同路的人。”
    曾老三鼓掌喝采道:“妙,妙,这一着的的确确是对方想不到的。”
    他忽然皱起眉头,停口寻思,面上已露出拒绝帮忙的表情。
    阿烈问道:
    “怎么啦?你不一定要现身不可呀!只要制造出混乱,转移敌人注意力,我就可以下手了。”
    曾老三道:
    “万一我落在许多名高手的重围之中,尤其是陆鸣宇亲自出手的话,我没有自保之道,岂不是要我去送死?不行,此计不通之至。”
    阿烈道:“是的,我也知道有点不近人情。”
    他虽是这么说,但仍然不肯放弃作最后的努力,当下又道:
    “当然我认为只要有一个秘密,可以使陆鸣宇不敢杀你,我意思是说,你一透出口风,他就亟想知道的秘密。”
    曾者三道:“重要的连陆鸣宇那一代枭雄,也不敢下手么?”
    阿烈迟疑道:“那就不知道了,总之我认为对他非常重要。”
    曾老三淡淡一笑,道:
    “瞧,你的设想之中,还有这许多不能确定的因素,如何能够保证一定成功呢?”
    阿烈终是善良无邪之人,听了这话,顿时十分不好意思,为之面红耳赤起来。
    曾老三凝视他有顷,突然道:“小白,我帮你这个忙,好不好?”
    阿烈大喜道:“真的?”
    念头一转,接着道:“你要我如何报答你呢?”
    曾老三道:
    “我此生到目前为止,还未碰到我自己无力解决的问题,所以我不知道要你怎样报答我,我愿意把这个交情留下来,也许有一天,我非找你帮忙不可。”
    阿烈忙道:“只要你用得着,我我一定为你尽心尽力。
    曾老三耸耸肩,道:
    “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了,要不是我觉得可以相信的人,我才不自找麻烦呢!”
    显然阿烈的纯真善良甚至他的心思粗疏,以及缺乏人生经验等优点和缺点,形成了一种使人喜欢亲近的性格。故此以曾老三这种天下第一大厌物,居然也肯拿他当作朋友了。
    他们高谈过进行的步骤之后,便马上出发。
    阿烈绕得到那座大宅后面,心中不禁大为嘀咕,因为当初实在没有想到这座宅第竟是如此深广。
    而他们约定的办法是曾老三在前门出现,施展出他的绝世奇技,将守门之人激个半死,制造出事端。
    当然他会动手揍人,以便惹出高级的人物,这样事情才会传到陆鸣宇耳中。只要陆鸣宇一知道是曾老三,以他们的判断,陆鸣宇必完全拒绝相信有“调牙离山”的可能性。
    因为曾老三成名多年,江湖上人人皆知他没有一个朋友。
    阿烈面对的困难是:这座宅第如此深广,在后面根本无从听得见前门的任何声音。
    纵然是大声叱喝,也听不见。
    后门外是一片荒地,种得有几畦青菜,另外又错杂业生着高高矮矮的树木的竹子等。
    阿烈深知他的对手不是普通的武林门派,而是超乎一切帮会的邪恶组织,所在在行动上,必须恰到好处地予以配合。太早闯入去,与太迟动手,俱是足以致命的过失。
    因此他非常紧张起来,一面动脑筋,一面窜入荒地着,藏在一丛竹林后面。
    由于此处十分偏僻,因此虽然已经日上三竿,但四下全无人影。
    但阿烈能他超凡绝俗的视听之力,早已查知有一个人是藏匿在门内右边的屋子里,另外还有一个人,则是在更里面的一座木楼上。
    只在在楼上之人,才看得见荒地上的情形,靠近院墙后门这边的一个,反而视线受阻,只能监视门户以及两边的墙头。
    他定眼向相距超过五丈远的木楼望去,在窗户内,有个大汉靠窗而坐。但他的目光却不向外面瞧看。
    阿烈本可趁此机会越过这片荒地,掩到后门边去。但他没有行动,只凝目远远瞧看着。
    换了任何人,都没有法子看得那么远的窗内的人。因为一则相距甚远,二则窗内光线暗得多。
    大概对方也深知这一点,是以靠窗很近,全然不怕会被人看见。
    忽然间那个大汉坐得笔直,面部仍然向屋内。可见得他正在与什么人说话。
    接着他就很快的转过头来,向外面查看。动作间显得有点紧张。
    阿烈透一口大气,付道:
    “总算让我猜到了,这厮果然在听到前门有入侵扰的消息,马上紧张起来,查看这后面的荒地。”
    他仍然沉住气,动都不动,过了片刻,只见那大汉又回过头去,接着身子稍稍弯低,恢复了舒服的坐姿。
    阿烈大喜。付道:
    “他现在听那传消息之人说,来人是鼎鼎大名的鬼厌神憎曾老三。他们谈论到曾老三绝无朋友,不会与任何人合作,是以顿时松驰下来了。”
    念头才转,人已跃了出去,一溜烟般越过荒地,身子紧紧贴在后门旁边的墙上。听了一下,猛可跃起,翻过墙头、落向墙内院中。
    当他身子下坠之时,已经看见靠右边的一间屋子,窗内有人晃动,另外还有一个人在外面的台阶上。与他说话。
    这正是他敢冒险翻墙而过的原因,当然这也是唯一可以冒险试一下的机会。要是等到他们不再谈话,这一关就难以闯得过了。
    他一落地,马上伏身窜到窗下,这时窗内之入,纵然望出来。也看不见他了。
    走廊上的人固然在说话,同时稍远处也传来对话之声,不问可知楼上那个哨兵亦正在跟别一个人说话。
    他们谈的内容果然是“曾老三”,不久.廓上的汉子道:
    “不聊了,我得去报告柳香主一声。”
    屋内的人,口中发出“啧啧”两声,羡慕地道:
    “好小子。这差使竟落在你头上,别的不说。光是这一场眼福,就够你销魂的了……”
    廊上的人笑道:
    ‘别眼红,老兄。我老赵这么久啦!还没有机会亲近她,你们都尝过她的滋味,唉!
    说起来才真冤枉呢!”
    屋内之人也笑道:
    “你都嚷什么?谁叫你派到这行宫驻守?柳香主连你的样子也没见过,如何能叫你享受到她那销魂蚀骨的滋味?”
    他停歇一下,又道:
    “现在是你的机会啦:可惜你是为了这等事去报告的,或者她没有闲心你取乐。”
    老赵道:“是呀!真倒霉。”
    屋中之人道:
    “那也不一定倒霉,你要知道,柳香主擅长采补大法,任何男人碰上她,事后非躺上三五天不可。所以她简直叫人又爱又怕。”
    老赵突然压低声音。道:
    “喂!小高,你一直跟着她的,不知道咱们教主有没有玩过她?”
    小高道:“这一问岂不怪哉?她是教主最宠爱的人,怎么不玩呢?”
    老赵道:“那么教主可要躺三五天?”
    小高道:“教主是什么身份,本事多么高明?柳香主对付的了他么?”
    老赵吃吃邪笑,道:“总算有人制得住这头狐狸精。”
    他的声音中断了一下,接着讶道:“小高,你想什么?”
    小高道:
    “你不提,我倒没有想过这件事,怪得很,柳香主就是服侍教主一个人,但是呢,我好象没发现过他们行乐……”
    老赵道:
    ‘虽然咱们教里天天搅这一套,大家看见都没有什么稀奇,但教主身份不同,当然不让别人看啦!”
    小高道:
    “教主才不在乎呢?可是就始终没有跟柳香主交欢。奇怪极了,我有机会一定问问柳香主。”
    老赵道:“她肯说固然好,不高兴的话,你的脑袋就要分家啦!”
    小高邪笑道:“我说有机会时才问她呀!她决计不会恼的。”
    两人都淫邪地笑起来,老赵道:
    “哎呀!我得赶快,说不定她已整完那个妞儿,就是那个冯翠岚,长的真好,我赶去瞧瞧她的身段也是好的。”
    小高大声道:“妈的,惹起我的火来,我就梆住你这小子,我去找她。”
    老赵大笑道:“行啦!那妞儿一定又白又嫩,我准要想法子摸她几把。”
    走廊上响起步履声,阿烈窥察过形势,心知只要窜过门口,不让对方发现,就可以一直的向老赵追去。
    他小心翼翼绕到门边,探头一望,只见那小高正望向窗外,立刻窜过,顺着走廊奔去。
    转眼间已穿过一座落字,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原来竟是一座占地甚广的庭院,碧草如茵,宽敝平坦,教人真想在上面打几个滚。
    草地尽处的右方,花木扶疏,有小溪,拱桥以及小亭假山等。景色雅致得很,一派出尘约俗的风味。
    再过去隐隐有一座楼阁,修建在花木之间。
    阿烈目光到处,恰见那老赵的背景,隐没有摇曳的柳阴中。当即提一口真气,放步疾奔,快如掣电,掠过草地。
    过了草地,就不虑形迹败露了。
    他约过小溪,追近那座两层的楼字,举目打量。
    但出这座楼字是砖和木建成的,形式精美,大有图画中仙山楼阁的意境,教人万万想不到里面竟是如此可怕。
    那座楼内的确藏污纳垢,住着淫邪可恨之人。
    至少阿烈目下是这么想的,他也听到有人拾级登楼的声音。无疑必老赵的步声,正要进谒那柳飘香。
    楼上的正厅十分宽大,楼板上都铺上厚厚的地毯;正当中的壁上,有一个神龛,帘幕低垂。
    四周的宙子都以厚软的绒帘遮蔽起来。因此,厅内点燃着二十支以上的灯和烛,才不致黑暗。
    老赵在厅门门帘处停步,举手在门框上连扣三下,两下快,一下慢,一听而知必定是秘密暗号。
    厅内传出一个娇软的口音,道:“进来。”
    事实上当声音透出之前,门帘已开启了一道缝隙。
    老赵深深吸一口气,拨帘而入。
    这道门的帘一共有四重之多,他拔完一道又—道,用“挤”的方式进入厅内,但是面前站着一个美女。
    她手中拿着一根三尺长的玉尺,刚才便是用这根玉尺把四重帘幕挑开的一道小缝,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老起目光到处,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都呆住了。
    原来厅内除了无数的精美家具以外,还有一张躺椅,放置在两座灯架下面,明亮的灯光,照出椅上之人。
    那是一个比图画或雕塑更为美丽的女人裸体,羊脂玉般光滑雪白的肌肤,在灯下闪耀出使男人疯狂的奇光
    她身上虽然披着一件轻纱的外衣,但里面却一无所有。
    这袭轻纱可以清晰看得透,这自然异常的魅惑。但最要命的,还是她半躺坐的姿势,以及面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饥渴的,挑逗的表情,足以使男人能够发起原始的本能,显露出兽性,老赵目下正是如此。
    幸而她并没有望他,却瞧着另一个男人。
    老赵总算籍极乐教必传的功夫,抑制住内心的冲动。
    另一个男人站在距柳飘香五六尺远之处,正全神贯注地欣赏着她。老赵顿时嫉火直冒,暗中咬牙切齿。
    虽然那个男人身前有一张桌子,桌上摆着画绢,以及多种画具,一望而知是个画师,但老赵仍然非常的妒嫉。
    因为他乃是被授权公开的看她,并且要在最美妙的角度看她。是以他的眼福,没有人可以比拟。
    老赵心中一则妒恨,二则爱幕,人都变得呆了。
    突然肩上一阵刺痛,转眼一看,恰见玉尺缩了回去。
    门边的美女道:“什么事?还不快禀报。”
    老赵如梦才醒,连忙高声说道:“启禀椰香主,目下有敌人在前门扰闹。”
    柳飘香惊讶地转过头来,向他望了一眼。
    这一眼直有勾魂摄魂的魅力,老赵顿时又迷惘了。
    柳飘香似是对这等情形,已司空过惯。没有怪他之意,只道:“是什么人?”
    老赵道:“是鬼厌神憎曾老三。”
    柳飘香道:“哦!是他么?”
    老赵道:“帮主命属下向你禀报一声而已。”
    柳飘香道:“后门的桩哨已通知了没有?”
    老赵道:“通知过啦。”
    他略一停顿,才又道:
    “但这只是例行手续,帮主的意思认为曾老三决计不会有帮手的。”
    柳飘香笑一笑,道:“是呀!他如何会有帮手?”
    她这一笑,又把老赵的魂魄勾去了。
    这个画师是个三十左右的清秀男子,身着长衫,颇为儒雅,他不但双眼发直,而且面色配红,宛如醉酒。
    任何人从他光采闪射的眼睛中,都能看出他欲火熊熊。
    柳飘香看看他的样子.媚眼一转,突然泛起一抹浅笑。
    她侧过面庞,向老赵道:
    “本帮的人,向来可以做我入幕之宾,但我好象从来没有见过你呢!”
    老赵腹中“轰”一声,全身百脉中的血液,都充满了火焰。
    他赶紧道:“属下是奉命留守行宫之人。”
    柳飘香道:“原来如此。”
    老赵实在无法抑制,突然奔了过去。
    站在门边的美貌侍女,咯咯妖笑,并不阻止。
    老赵奔到柳飘香椅边,双膝跪下,道:“柳香主,恕在下放肆了。”
    不等她开口,猛可扑上去,压住她的娇躯,又抱又吻。
    这等情景,委实非常刺激诱人。
    门边的美貌侍女,虽然见多识广,也不觉呆了。
    忽见那年轻画师猛可扑了上去,怒声道:“让开!”
    喝声末歇,突然“蓬”的一声,倒退飞开七八尺,摔在地上,原来是被老赵一脚挡在小腹上。
    那美貌女侍不禁笑出声,随即向画师走去。
    这时候阿烈已经在廊外的帘幕边,侧耳聆听。
    他早先仗着超世绝俗的听觉,得知老赵已经入厅,连他扣门时的暗号等等,都听得一清二楚。
    可是当他入厅房,就宛如泥牛,全无声响了。
    这等情形,使阿烈惊讶之极。当下决定冒险,上楼探看。
    此刻他虽然贴着帘幕,仍然听不见声音。因此他迫不得已伸手缓缓插入幕缝中,顿时发现里面尚有一重。
    直到他探测出共有四重帘幕,一方面声音已从这细细的缝隙中传了出来,另一方面他也明白何以不闻声息之故了。
    原来这四重帘幕,乃是一种隔音的设计,上下四周,都找不到一丝缝隙,空气不能透过,声音也被隔断了。
    他听到那美貌女侍询问画师的声音,此外,还听到一种奇怪的“晤唔”之声,这等声音,使他马上联想到“冯翠岚”,她眼下正无助地遭受了一个恶魔的跺踊。
    阿烈一想到冯翠岚正在被人淫辱,顿时全身血脉贲张,怒不可遏,一切都不考虑了,猛可挤入去。
    他的头方一冒出帘外,已看见老赵压在躺椅那个女人身上的情状,使他恨得咬牙切齿,吱吱有声。
    此外,他也看见美貌侍女扶起那年轻画师。
    那画师棒着小腹呻吟,直不起身。
    侍女道:“你在地上躺一会吧!”
    画师摇摇头,猛可向躺椅冲去。
    侍女一伸手,把他拉住,轻轻道:“你找死么?”
    阿烈也冲入厅,但他突然发觉不对。不由得刹注脚步。
    原来他已看见柳飘香赤棵的双腿,在足踝处有一条金链,他以前见过柳飘香佩戴此物。所以猛然警觉。
    他迅即向大厅另一边望去。只见这一边的墙上,皆是绛色帷幕。看不见墙壁,不知是怎生样子?
    此外,厅中家具虽不少、却没有可供藏匿之处。
    他正要赶快退出去,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叩门之声。
    这阵叫门声不但使阿烈大惊,也惊动了别的人。
    阿烈情知无法再推,猛可跃到墙边。
    只呀柳飘香道:“看看是谁?”
    声音有点模糊,可见得她是勉强错开对方的嘴唇而说的。
    阿烈巳落在墙边、伸手一拨帷幕。
    触手使觉里面是空的,不由得叫声“谢天谢地”。
    这时他已没有时间找寻帷幕合缝之处,迅即躺下下滚去。
    那美貌侍女回过身子时,阿烈已从帷幕下滚入去了,顿时发现帷幕后面,距墙尚有尺余两尺的空隙。
    侍女用玉尺刺透帘缝,问道:“那一个?”
    外面的人应道:“属下冯真,有事禀报。”
    柳飘香道:“什么事?”
    冯真高声道:“曾老三已经逃跑啦!”
    柳飘香道:“知道了。”
    她忽然一挥手,在她身上的老赵顿时摔出数尺以外。
    她面上并无怒容,笑着道:“别猴急,等下。”
    老赵—跃而起,连连躬身道:“是,是……”
    柳飘香目光转别那画师面上,从头到脚打量他一阵,才温柔关切地问道:
    “怎么样?痛得厉害么?”
    那画师点点头,又摇摇头,满面惘然的神情,一望而知他实在被她迷住,以至五内无主,神智不清了。
    柳飘香笑道:“我们说几句正经话,好不好?”
    那画师岂有反对之念,应道:“好,好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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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柳飘香道:“我本来限你三天,对不对?”
    画师身子一震,忽然清醒过来。
    原来这三天之限,有关生死大事。任何人面临这种关头,当然也会骇得欲火消灭,恢复他的神智的。
    他呐呐道:“对的,可是……”
    柳飘香道:“别慌,我不是要下令杀你。”
    那画师松一口气,差点就跪下了。
    柳飘香又道:
    “但你活得成活不成,还看你自己的本事,我现在出一个题目,要你画下来,如果画得不好,你休想活命。”
    那画师忙道:
    “姑娘吩咐的事,小可岂敢不尽心尽力。”
    柳飘香颔首道:
    “我且问你,为何三天之久,你尚不能落笔?难道我竟是这么难画么?”
    画师惶恐道:‘这个……这个……”
    柳飘香道:
    “据我所知,你金恭友的画艺关洛出名得很。尤其擅画人像,为何三天之久,还画不出我的画像?”
    金恭友道:“小可若是据实说了,只伯姑娘生气。”
    柳飘香居然不敢即答。沉吟了一阵,才道:“你说说看。”
    金恭友晓得不说也不行,当下道:
    “姑娘的芳容,以及这等肌肤身段。实在是天下绝色。小可这双眼睛,已见过不知多少美女,但没有一个比得上你。”
    柳飘香大是受用,笑眯眯道:“那便如何?”
    金恭友道:
    “小可下不得笔之故,便因姑娘这么一躺,自然而然叫人生出一种侵犯的欲望!小可虽然竭尽全力,也没有法子抑制得住这等感觉。”
    柳飘香笑得更为甜美,道:“说下去。”
    金恭友接着道:
    “小可如果不能澄心定意,自然不能落笔了,若是勉强为之……”
    他沉吟不语,柳飘香道:
    “勉强为之便怎样呢?”
    金恭友鼓起勇气,道:
    “若是画了下来,必有至淫极荡的味道。”
    柳飘香纵声而笑,甚是开心一般。
    帷幕后的阿烈忖道:
    “这金恭友真是天下第一号傻瓜,她明明以淫荡为荣,岂会恼你。”
    只听柳飘香道:
    “妙极了,但暂时不谈这个,我另出—题目,等你交卷之后,再来画我。”
    她向侍女道:
    “黛痕,把光明室打开。”
    侍女举步向阿烈这边走来,阿烈顿时大为吃惊。
    幸而她只走向角落,扯动一跟丝绳。
    但见这一面墙上帷幕,忽然徐徐分开,露出丈许阔的空隙,里面还有一重黄色的厚帷,遮住众人视线。
    阿烈极小心的从边缝间窥望出去,他正好是在入口边缘,所以望得见那黄色有厚厚帷幕。
    黛痕又扯动另一根绳子,这道黄色厚厚的帷幕打开了。众人莫不眼前—亮,包括阿烈在内,莫不如此
    柳飘香刚才说过这地方叫做光明室,因此关于明亮这一点,乃是当然之中,无人会感到奇怪。
    但这间无法分辨出大小的室内,竟有许多个裸体美女,躺在一张铺着雪白床单的床上。
    这等景象,在是出乎金恭友等人意料之外,是以无不为之目瞪口呆,定眼细细打量。
    这些裸女,个个都肌肤如雪,胸关峰峦起伏,大腿浑圆修长,面貌十分娇美,同是青春年少,动人得很。
    金恭友为之眼花缭乱,但很快就看出那许多名棵女,其实只有一个。由于这个房间内,上下四周都让嵌满大镜,互相反映之下,便出现了无数个棵女。同时亦使人瞧不出这个房间的大小。
    阿烈第一眼就认出这个全身赤裸的美女,正是冯翠岚。
    金恭友问道:“姑娘要小可画下她的画像么?”
    柳飘香从躺椅上起来,袅袅地行过去。走动之时,轻纱飘动,全身曲线肌肤暴露,散发出勾魂夺魄的魅力。
    这时厅内公开露面的有两个男人.一是画师金恭友,另一个是极乐教手下老赵。
    他们面对着那烟行媚视的极乐教销魂娘子柳飘香,但觉心迷神醉,身体欲融,不知如何是好?
    但另一方面,光明室的冯翠岚,也使他们移不开眼睛。
    这是因为冯翠岚不但身无寸缕,而且是在大镜映照之下,他们可以挑选任何一个角度观赏她。
    柳飘香停下脚步时,已经是站在光明室门口处。
    因此,如今阿烈得以从帷幕隙中望见她。
    阿烈也和一般的男人没有区别,霎时已勾起了满腔欲火。因此他着实用神打量她,好象是第一次见到。
    柳飘香微笑道:
    “金画师,这个女孩子现下尚在昏迷之中,你看见了么?”
    所有的男人都暗暗明了—声‘惭愧”,敢情俱不晓得。
    柳飘香又道:“你觉得难不难画?”
    金恭友立刻答道:
    “如果比起柳姑娘来,就一点不难了。”
    柳飘香道:
    “你错了,如若把情欲之心收起来的话一你就晓得不太易画了。”
    金恭友以职业的眼光向冯翠岚鉴赏了一下,才道:
    “不难,若要画出她的美貌,小可定可办到。”
    柳飘香问道:“为什么呢?”
    金恭友道:
    “此女年约二十,看她的体太肉质曲线各方面,尚是处子无疑,同时再看她面部的线条表情,也可知她一向过着较严肃的生活。故此,她清醒过来之后,必将是另一种型的女孩子。”
    柳飘香问道:“什么型?”
    金恭友道:‘纯洁、小心,不想做错事的女孩子……”
    他停歇一下,又道:
    “要画她的话,只不过是着意表现她圣洁之美而已,这不算难。”
    柳飘香道:
    “对极了,你负有盛名,称为人像圣手。果然大有道理,不过……”
    她拖长声音、笑了一下,又道:
    “不过我给你的难题,当然没有这么容易,虽然在事实上,即使如你所言,仅仅画一幅圣洁美的肖像,本已难极。但在你说来,却还办得到。所以我出的题目,可没有你想像那么容易。”
    金恭友目下已全心贯注在“画道”之中,对面这个女人,虽是狐媚魅惑,热力四射。
    事实上,他还是第一次碰到对“画道”这般深刻看法之人,因此他必须集中所有的智慧以应付她。
    这种高深的探讨,激起他极大的兴趣和热心。
    以是之故,他已解脱了被欲火煎熬的痛苦。
    他轻轻道:
    “难道柳姑娘还能出一个题目,比刚才的更困难么?”
    阿烈一面听,一面贪婪的欣赏她动人的曲线。
    柳飘香又道:
    “我将使用一种手段,使这女孩子春情勃发,欲火腾涌,然后,我命一个男人独自来挑逗她。”
    阿烈骇了一跳,顿时不再注意她的诱人入迷的胴体了。
    金恭友沉吟道:
    “即使是如此,她的放荡表情,远远不及柳姑娘你这般迷人,画之何难?”
    柳飘香道:
    “我不是要你画出她放荡时的表情,而是要画她内心挣扎时的神态。你也知道,她向这个男人投降,或者不投降之前,内心必有一番激烈之极的挣扎?但你须画下这一瞬间的神情,也就够了。”
    金恭友真心的赞美她,道:“这见地真是高明之极。”
    他泛起一股淫邪的笑容,暴露出他心中的感受。
    站在男人的立场,谁不愿看见这等奇景?
    柳飘香道:“我警告你,这次不可失败。”
    她的声音非常严肃冰冷,把金恭友骇出一身冷汗。
    现在阿烈已经了解柳飘香这个女人,虽然是淫娃荡妇,但在这一方面能够登蜂造极,颠倒众生,的确有着过人之处。至少她的想像力。她对男女之情的品尝等,都高人一等。
    最使阿烈头痛的是他虽是顺利潜入,但恰恰碰上这等场面如何能下手救人?看来除了硬干,别无他法了。
    只听金恭友道:“柳姑娘,什么时候动笔呀!”
    柳飘香想一下,道:“现在就动笔。”
    她回头道:“阿赵,这差使给你吧!”
    老赵大喜过望,躬身道:“属下遵命。”
    柳飘香道:“便宜你这家伙啦!她还是个处女呢!”
    当下转眼望向侍女,道:“黛痕,把催情香点上。”
    黛痕应道:“是。”
    转身走开,取火燃香。
    金恭友问道:“小可就站在这儿看么?”
    柳飘香道:“不,先把帷幕拉拢,咱们在幕后窥看。”
    眨眼工夫,侍女黛痕已点燃一支香,连鼎捧来。
    室内顿时弥温着阵阵异香,入鼻甘甜,心神舒畅。
    阿烈如果不是听柳飘香亲口说过此香之名,决计想不到这是含有摧发情欲作用的香气。
    他深深嗅了几下,以便记住这种香气的特征。
    光明室的帷幕徐徐关拢,柳飘香和金恭友一同站在夹层中,略略拨开一点缝隙,向室内观看。
    好在室内全是在镜、目光投向任何角落,都能一览无遗。
    阿烈咬咬牙,忖道:
    “只等翠岚姊一醒,我就冲出去。”
    只见黛痕抹了一点药粉在冯翠岚鼻子下面,随即退出。老赵已闪身进室,迅快脱下自己的上衣。
    他露出精壮的上半身,服肉坟突。
    他的强壮有力和床上冯翠岚的娇美雪白相比之下,更为惹眼。
    只听柳飘香道:
    “啊赵,她初醒时,你别惹她。等她吸够仙香,春思发作,你方可上前,我看你还是暂时退下的好。”
    老赵连忙退出室外,只听柳飘香又道:
    “金画师,不可在我身上分散注意立。”
    金恭友惶恐地道:“是,是,小可……”
    柳飘香淡淡道:
    “这本也是怪不得你,但目下时机不对,你有工作要做。”
    她对人如此体贴谅解,金恭友但觉感激不已。
    殊不知这正是柳飘香媚迷男人的手段之一,除了色相之外,还擅揣摩男人心理,做得又漂亮,又可爱。
    阿烈已决定硬干,心反而定了。他是旁观者,心情较清,把柳飘香的用心看得透透,是以暗暗冷笑。
    光明室内的床铺,传出轻微的响声。
    柳飘香轻轻道:
    “她快回醒啦!金画师,你小心看着。”
    金恭友忙道:“姑娘放心,小可定必尽力而为。”
    柳飘香笑一笑,道:
    “但愿你能描摹出她的神态,当然啦!画中可不能少了男人。这一幅画,将来给她看过,然后传阅天下。”
    金恭友讶道:“传阅天下?为什么呢?”
    柳飘香道:
    “一来让你的绝妙丹青,给天下人开开眼界,俾不致埋没了你的奇才。二来我要使她感到天下虽大,竟有无处容身之感。”
    金恭友恍然哦了一声,但没有表示赞成或反对的意见。
    柳飘香又道:“好啦!我暂时退开,免得令你分心。”
    阿烈一听此言,顿时感到希望之光,照耀眼前。
    冯翠岚发出轻微的叹息声,阿烈没有瞧她,集中耳目之能,密切注意那柳飘香的动静。
    只听她出了厅外,并且还把黛痕带走了。
    现在厅内只剩下老赵是必须对付之人,问题简单多了。
    只听金恭友道:“老赵,再过一阵你就可以进去。”
    老赵道:“好的,唉!真急死人。”
    冯翠岚继续发出咿唔之声,她伸展四肢,娇躯无意识地扭动,但却给予男人以视觉上最大的诱惑。
    阿烈只看了一眼,便小心地在帘缝中向前爬行。
    他大约移前了四尺左右,便看见了金恭友的脚。
    当上悄悄站起来,在黑暗中,仍然看得清楚。
    但见金恭友正从缝隙中向内窥看,面色凝沉严肃。
    这使阿烈大感意外,忖道:
    “我本以为他一定十分忘形出神,以及色迷迷的表情,谁知却不是。”
    霎时之间,他对此人的敌意大为减少。
    要知金恭友这刻完全是以一种超然的态度,在鉴赏一件美丽的物事。在他本身,并无占有的情欲。
    这原是艺术家常有的态度,他们以全副心灵,追求世;间一切的美,并且以各人独特的风格形式表现出来。
    金恭友是人像大家,对于人体之美,特有研究。是以除了柳飘香那种具有媚功的女人外,他决不会露出丑态。
    阿烈本想一掌震死他,但这刻已改变了心意。
    只听金恭友轻轻道:“老赵,进去。”
    帘幕一动,老赵拨帐而入。阿烈一掌拍在他天灵盖上,老赵只哼了一声,人便向前栽跌,幸而地上有厚厚的老毡,所以没有声响。金恭友看不见阿烈的人和动作,只知老赵摔跌。而且不见他起来,大为惊异,当下也进入光明室查看情况。
    但见老赵双目紧闭,口鼻间气息已绝,分明已经毙命。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没跳起身来。
    接着他又看见一宗十分骇人的事,敢情这间室内,尚有一个年青男子,此人正抱起冯翠岚的上半身。
    冯翠岚已经回醒,她两双胳臂,宛如玉藕一般,缠绕拥抱着阿烈,一望而知,她认识这个男子。
    金恭太忍不住道:“喂!你是谁?”
    阿烈一手扯起床单,把冯翠岚的裸体遮盖起来。
    他正要回头说话,冯翠岚的香唇,已堵住了他的嘴巴。
    金恭友踌躇了一下,转身欲走。
    阿烈挣开冯翠岚的红唇,冷冷道:“金恭友,站住。”
    金恭友不敢再动,回头道:“你,你是谁?”
    阿烈沉声道:“我是来拯救这位姑娘的。”
    他说话之时,一双手已摸出一片五色仙昙花瓣,塞入冯翠岚口中。
    此花乃是天材地宝之一,灵效绝世,冯翠岚一噙住花瓣,马上就恢复了神智。柳飘香所下的春药,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看看赤裸的上身,顿时急怒交集,面色大变。
    阿烈柔声道:“没事,没事,我及时赶到了。”
    金恭友进迟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阿烈又道:“岚姊姊,咱们目下得想个法子逃出去。”
    冯翠岚顿时醒悟此身尚在虎穴之中,当下收起羞愤之情,道:
    “你潜入来时,对方未曾惊觉么?”
    阿烈道:“没有,但现下尚是大白天,行动不便。”
    他还有一句话未说,那就是冯翠岚赤身裸体,更是无法行动。
    冯翠岚惊惶地道:。这便如何是好?”
    阿烈决然道:“咱们硬闯出去。”
    冯翠岚摇摇头,道:“此地不但高手如云,同时敌人还有地形之利,我们硬闯一定办不到……
    阿烈道:“那也胜却束手待毙,对不对?”
    冯翠岚忽然道:
    “阿烈你赶来营救我,我很感激。但我反正要找机会接近那个恶魔,所以你不必管我了,你自个儿走吧!”
    阿烈摇头道:“这等说话休提,我们还是想想办法。”
    冯翠岚道:
    “此地是极乐教秘窟,经营多年,布置一定严密,我们何必做那等不可能成功之事。”
    阿烈道:
    “不行,当年的苏玉娟也和你的心思一样,打算献身与他,找机会取他性命!殊不知陆鸣宇乃是天下第一大恶魔,结果弄得苏玉娟身败名裂而死。”
    金恭友听到此处,忽然插口道:
    “在下也觉得这儿的人,皆是邪恶之辈。可惜我是个文弱之人,无法可施。”
    阿烈道:“你也是被害者,我们不会为难你。”
    金恭友道:
    “在下被他们强押到这儿来,历时多日。因为平时很留心,是以被我侦知一条秘道,可以出得去。”
    阿烈大喜道:“真的?那太好了。”
    金恭友道:“但有没有人把守,我就不知道了。”
    阿烈道:“没关系。”
    他向冯翠岚望去,问道:“觉得怎样了,能动手么?”
    冯翠岚早就在暗中调运内力真气,这时应道:
    “可以,跟平时一般,你给我服的是什么?”
    阿烈道:“是仙昙花瓣,能解百毒。”
    他停歇一下,又道:“好啦!既然你能动手,我们就动身吧!”
    他自己身上已没有外衣,只一套短打衣服,是以不能脱给她穿,回头金恭友时,亦是这样。
    外面天气十分寒冷,金恭友穿是如此少,出去一定冷得发抖,甚至会要了性命,所以他更不能脱衣让给冯翠岚。
    冯翠岚已看出他的烦恼,立刻道:
    “不要紧,我有这张床单就行啦!”
    她站起身,用床单裹住身子。
    阿烈问道:“金画师,秘道在什么地方。”
    金恭友道:“在右方的一座房子里,那是最靠边上的一间堆放杂物的空屋。”
    阿烈倒抽一口冷气,道:
    “那么还是要出此屋,并且得在园中穿得,那怎么行,非给对方发现不可。”
    金恭友也怔住了,道:“那……那怎么办?”
    阿烈脑筋一动,道:
    “好吧,你和冯姑娘准备好,等外面一乱,就跑出去。”
    冯翠岚道:“什么?你打算用声东击西之计?”
    阿烈笑一下,道:“你也知道,他们伤不了我。”
    冯翠岚道:“不行,我们试一试,也许能溜到秘处。”
    阿烈道:
    “人家只要一发现,马上就可以封锁秘道,那样一来,全都变成瓮中之鳖了,岚姊……
    还是听我的。”
    他的声音坚决,便冯翠岚清楚地感觉到他已经是真真正正的成人,不禁油然生出依赖之心。
    这是女人的本能,总喜欢找一个够强的男人保护。
    她道:“你一定不会有事么?”
    这话已表示她让步了。
    阿烈道:“一定没事,来。”
    他当先拨帘而出。
    外面的厅中静悄悄一片,了无人迹。
    他回头道:
    “记住,我在左方弄出大大的混乱,你们细加观察,一旦发觉我已得手,就赶决跑,不许迟疑回头。”
    冯翠岚点点头,问道:“以后怎生见面?”
    阿烈道:“对了,我忘了告诉你,那口诛心妙剑,藏在西湖一座塔中。”
    他把地点详细说出之后,又道:
    “你可一直前赴江南取剑,这样,陆鸣宇反而猜不到。”
    冯翠岚兴奋地道:“唉!你真有本事。”
    阿烈道:
    “你可把金画师带去,免得他被敌人捉去,泄露你的行踪。等你回来,咱们自然能够见面。”
    冯翠岚道:“好,我真要谢谢你啦!”
    阿烈笑道:“如果没有你帮忙,我能有今日么?”
    他迅即奔出屋外,此刻虽然有意闹事,但仍然不可被敌方发现他是从这儿出去的,以免白费气力。
    冯翠岚紧张地向外面查看,好不容易熬了一柱香之时,突然听到长啸一声,隐隐随风传来。
    她虽然没有跟阿烈约定暗号,但一听便能会意,当下奔出屋外,金恭友在后面紧紧跟随,心跳甚急。
    他们居然顺利地穿行过园子,抵达那所空屋,冯翠岚入屋后,略一查看,已找到秘道入口,赶紧奔入去。
    这条秘道的入口,是在一棵大树后面。他们进去之后,仍然把大树拉回原状。这么一来,秘道中便一片黑暗了。
    冯翠岗当先走了二三十步,发现金恭友没有跟来。心知他目不见物,是以举步维难,只好回转去。
    她伸手拉住金恭友的手臂,由于秘道内十分黑暗,所以她暂时拿开身上被单,以免妨碍动作。
    金恭友象瞎子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行去,秘道内一则黑暗,二则阴风森森,使他全身抖个不住。
    他们走了百余步,渐渐习惯了这等幽暗的环境。同时也似乎亮了一点。因此金恭友已看得见那美女。
    她的后侧曲线完全显露出来,一双手是同后扯住他的臂膀,是以有一种扭曲的夸张的魅力。
    金恭友不由得吞一口唾沫,但觉口干心跳起来。
    冯翠岚忽然停步,金恭友冷不防撞上去,恰好把她抱住。而他双掌所按之处,正是她胸前双峰的部位。
    金恭友本是无心,做成了这等事。是以吃了一惊,连忙松手向后退。
    那知冯翠岚的身体也向后退,使他双掌仍然按回老地方,一阵奇异的感觉袭到心中,顿时燃起了情欲之火。
    他把冯翠岚抱紧,嘴唇吻在她玉颈上。
    冯翠岚身躯突然软了,完全靠在他身上。
    在黑暗中,由于异性相吸之故,双方的嘴唇马上遇上了,紧紧贴在一起。当然,金恭友的双手,绝不老实。
    冯翠岚是在一个猝不及防的情形之下,忽然坠入欲网中,而且她竟是如此的迷惘冲动,以致内心中把对方误认为阿烈,愿意为他献出一切。
    当时她是因为察觉前面有异,是以赶紧后退。并非故意投入金恭友怀中。无奈形势凑巧,刚好演出了上述的一幕。
    这一对男女,已经倒在地上。
    突然间一阵步声,以及微弱的光线传过来。
    冯翠岚猛可一震,推开了金恭友,奔上前去。
    她在转弯处向前窥看,但见一盏灯笼,冉冉移来。
    她迅即回转身去,拿起地上的白床单。
    金恭友悄悄道:“冯姑娘,对不起,我……我……”
    他的声音有点发抖,可知心情之激动混乱。
    冯翠岚轻轻道:“等我收拾了敌人再说。”
    她回身奔去,站在转角处,全身以床单包住。
    灯笼迅即移近,灯后只有一个人
    那人显然已看见了那白色人形,顿时一惊,来势减慢。但还是向前缓缓移动,不过右手已拔出长剑。
    长剑在灯光下闪闪生光,使他壮胆不少。
    于是他看见一个女人,头发微乱,但非常美丽,全身裹在一张白布中,站在路中,不进不退。
    他初时以为是个女鬼,背上猛冒冷汗,不过纵是鬼物,但如此美貌,惧意便减了许多,当下举灯而照。
    冯翠岚双手一分,身上的白床单滑落地上,现出曲线玲珑,肌肤雪白的惹火裸体。
    对面那个人,顿时目瞪口呆。
    冯翠岚袅娜地缓缓走上去,她每走一步,身上各部分的曲线因而扭变和震动,份外的刺激迷人。
    对面那个持剑大汉,饶是极乐教之人,见过无数淫娃荡妇,然而似这等情景,这等美女,也不由得呆了。
    冯翠岚越迫近,灯笼的光线越明亮,照示她的美妙身形。
    她微微笑着,道:“喂!我好看么?”
    那大汉点点头,道:“妙极了。”
    他突然清醒了不少,皱眉道:“你……你是谁?”
    冯翠岚道:“哈!你连我都不认识?”
    那大汉讶道:“你……你是……”
    他从来见过冯翠岚,当然没有法子猜测。
    冯翠岚不惜牺牲色相,自是有她的打算。第一点,她想探问出这条秘道的那一端,还有没有人把守?
    第二点,她已决定杀死此人,是以暴露也无妨碍。
    由于第一点,她才会开口说话。当下又道:
    “对了,你或者认不出我,但别的人一定不会象你那么糊涂。”
    那大汉道:
    “我……我实在很糊涂……哈!哈……”
    他的笑声传出老远,使冯翠岚有点担心,忙道:
    “那边有人没有?”
    同时,向他身后指去,也就是那一边的出口。
    大汉摇摇头,道:“没有,你……”
    冯翠岚打断他的话:“胡说,你后面站着的是谁?”
    对方为之一怔,连忙回头望去。
    冯翠岚已欺到切近,玉指点去,戳在对方胸口。
    那大汉一声没哼,身子向后便倒。冯翠岚一手已取过他手中之剑,而且等他倒下后,又把剑鞘拿了。
    灯笼掉在地上,没有熄灭。
    金恭友远远望见,赶紧跑上来,顺手把床单捡起带着。
    他道:“决点披上床单,免得着凉。”
    冯翠岚不禁一怔,站着不动,任得他把床单披在自己身上。芳心之中情绪一乱,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要知她也是属于手段狠毒一类的人,由于刚才之事,她取过敌人之剑时,杀机忽起,决意刺死金恭友。
    照事论事,这本是处理此一问题的上佳之法。除了过于冷酷无情,可以批评之外,别无暇疵了。
    然而金恭友一走过来,就关心地要她披上床单保暖,可见得他实在有一份真情,并非纯是欲念。
    她一体察出这一点,顿时感到困扰了。
    金恭友捡起灯笼,又道:“我们往前走吧”
    冯翠岚点点头,默然行去。
    走了十来步,金恭友突然停步,回头道:
    “冯姑娘,刚才的事,我心中实在非常不安,务请原谅。”
    冯翠岚道:“你很后悔么?”
    金恭友道:“是的,因为我想到你那位朋友。”
    冯翠岚听到他提到阿烈,不禁暗暗泛起惭愧,付道:
    “我从分手那一天,心中时时刻刻想到阿烈,所以我以为已深深爱上了他,但我刚才却任得别一个男人拥吻。唉!当时难道我不知道他不是阿烈么?不。我明明知道的。”
    金恭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道:
    “再说,小可也自知配不上姑娘这等巾国奇人,以你的本领,以及你有美丽,小可那有亵渎的资格呢?”
    他不但说得谦卑,同时还流露出强烈的崇拜之意。
    冯翠岚受用得很,微微一笑,道:
    “走吧!我们谁也不要把刚才之事记在心上。”
    金恭友轻轻叹一口气,道:
    “是的,理应如此。”转过身子,向前行去。
    不久,他们已出了秘道,原来是邻家的花园中,出口处是一座假山,门户装置精巧,关闭之时,连邻家的主人也无法看得出来,金恭友已反灯笼丢弃在秘道之中,以免被人发现。
    园中夜风吹刮,金恭友冷得直发抖。
    他们正穿过花园之时,冯翠岚突然一把拉住他,缩入树业中,她不必说,金恭友也知道有人来了。
    不久,一条人影迅快从丈许外经过,正是向极乐教那座宅院那边奔去,大概是因为相距尚远,是以此人奔得之,时既不掩藏身形,又不时碰到树枝,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响。
    这条人影过后,冯翠岚才发觉金恭友发抖的情形。
    她低低问道:“你很害怕么?”
    金恭友道:“是的,但天气也冷得很。”
    冯翠岚轻轻道:“你抱着我,但会暖和一点。”
    金恭友迟疑一下,才那样做了。
    冯翠岚暗运内功,逼出热力,金恭友马上就感到好象抱着—个火炉一般,四肢百体,顿时温暖之极。
    当然这等滋味比抱着一个火炉,又大大不相同,但金恭友一想到自己永远不可能得到她之时,禁不住叹息出声。
    他心中充满了惆怅,不由记起“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诗句,在将来他回想起这一段奇异的动人的遭遇时,一定感到非常遗憾。
    这种悬想,使他心头泛起一股淡淡的哀愁,为了珍惜这一瞬间的温存,他使用了全身的一切感觉去拥抱她,享受她身体的温暖。嗅吸她秀发上的香味,以及她在自己怀中那种柔软可爱的感觉。
    过了一阵,只听冯翠岚道:“大概没有人来啦!”
    金恭友恋恋不舍地放松双臂,接着忍不住向她说道:
    “现在若是有纸笔的话就好了。”
    冯翠岚柔声道:“你还有兴趣作画么?”
    金恭友道:“不但有兴趣,而且简直是渴望画点什么?”
    冯翠岚回过头来,微笑道:
    “我好象能了解你的心情。”
    她口中的气息喷到他脸上,使他感觉出距离是那么近。
    但他不敢做出吻她的动作,只感激地道:
    “谢谢你,有时候能被人了解,真值得终身感念。”
    冯翠岚道:“是的,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她停歇一下,又道:
    “走!我们去找点纸笔,此外,我们都需要一点衣服,对不对?”
    金恭友这刻决不会反对她的意见,当下两人起身,不向园外走,反而直奔向屋子,冯翠岚嘱他在外面等侯,自个儿丢下床单,光着身子跃入屋宇之内。
    不久之后,冯翠岚象风中飘絮一般,落在他身边。
    只见她身上已穿上衣服,而且是女装。
    金恭友道:“你找到衣服了?”
    冯翠岚道:“不但是衣服,连纸笔都有啦,跟我来。”
    她一把拉住他的手,迳行入屋,只穿过一重院墙,便登上一座小楼,冯翠岚点着灯火,满意地四顾。
    这座小楼,四面皆窗,不过由于天冷,所以窗门关得很严,四壁都有书橱,向花园那边窗下,有一桌特长的书桌,大堪画画。
    如此精致的书房,若在白天,尚可凭窗望见园景,益添雅趣,可见得此屋主人,胸有丘壑,必是饱学风雅之士。
    现成的纸和笔,以及合适的书房,激起了金恭友更为热烈的创作欲,他一迳走到桌边,展纸提笔,润毫寻思。
    冯翠岚悄然出去,片刻便又回转。
    金恭友突然觉得身上一暖,原来她把一件皮袍,披在他身上,这正是他目下最需要之物,不禁十分感激。
    他已构思好,当即挥毫染画,先是画了一张水墨的半身像,面貌宛然,任何人都认得出是冯翠岚。
    画完之后,他把橱中的颜料搬出来,一声不响地准备。
    冯翠岚细细把那肖像看了一阵,道:
    “好极了,只怕比我本人美得太多啦!”
    金恭友道:“不,绝不比你本人美。”
    冯翠岚道:“这等流动妩媚的眼波,以及那唇角一毫笑意,我就没有啦!”
    金恭友道:“你对自己的容貌,仅能揽镜自照,如何看得到这许多细微之处?”
    他停歇一下,郑重地道:
    “现在我打算画一幅你的全身像,但请你万万不可见怪,因为我要画的是你没有穿衣服的情景。”
    冯翠岚正要反对,但金恭友已经使起笔了,不禁想道:
    “原来我见怪与否,他都不管的。”
    金恭友完全沉迷在画中,不但全神贯注,而且流露出热烈、倾慕甚至缠绵的表情,她冯翠岚十分感动。
    这幅画只画了一点点,冯翠岚蓦地一惊,因为她敏锐的感觉告诉她,有人正在窗上窥看他们。
    由于这间书房是在楼上,所以目下窗外窥看之下,必是身怀武功之士,定非本宅之人无疑。
    她隐隐感到外面还不止一个人,是以十分震动。
    但她仍然假装不知,端坐如故,好象是等候金恭友随时看她的面貌,以便画入图画中一般。
    那幅水墨半身肖像,已经悬挂在橱门上,因此之故,窗外之人,得以一目了然,看得出画的是她。
    她紧张地等候破窗而入一刹那,但等了一阵,不但没有动静,反而听到阵极低微的语声。
    其中一个人道:“这画师真不错呢!”
    另一个人道:
    “看来他们是夫妻吧?半夜起来作画,这等雅兴真不浅呢!”
    先前那人道:“走吧,那边警讯已发出好一阵啦!”
    第二个人道:
    “唉!假如那肖像肯卖的话,兄弟愿出一百两购藏,真是美极了。”
    第一个人道:
    “算啦!等明儿再来此地找他们商量,目下驰援要紧,还有就是这个画中的女子,长得如此美丽,若是买了此画,提防会得单思病。”
    话声自此便告寂然,冯翠岚等了一阵,方敢认定那两人已经起了。
    她起身走下窗户,一面付道:
    “听他们的对话,可知必是正正经经的人,如果是黑道的邪派人物,只要欢喜,还不是强夺了去,那里肯破费大笔银子商购呢?”
    念头转动之际,迅即从窗纸上一个破洞,窥望出去,但见外面杳无人迹,那两人果然已经离开了。
    她暗暗好笑,又付道:
    “假如他们明天向此宅主人,商量购画之事,一定弄得主人莫名其妙。”
    金恭友仍然埋头作画,下笔忽快忽慢。
    她转到后面,伸头一看,只见纸上已出现了一个裸体女子,面容迫肖自己,身上各部份的线条,匀称之极。
    冯翠岚细细看了一会,突然发现这幅裸女画,不但神情生动,媚艳无比,最要命的还是那种迫人的真实感。
    换句放说,画中的她,所有的起伏的曲线,都宛如实体,人生出可以捏摸的立体感觉。
    由于这一点,冯翠岚禁不住联想到自己曾经被他抚摸过乳房以及其他部份之事,她不觉面红起来,忖道:
    “观察力锐利之人一定能从这迫真的感觉中,瞧出我曾被他触模过这回事,因为他除了表现出对我的观感,如温柔、纯洁、智慧等等特点之外,还极力表现了这种‘触摸’之感。”
    在理论上,现到性格气质以至美丑等抽象的形象。固然为艰深困难,但要表现一种属于抽象而又是实在的感觉,例如“触摸”,自然更为困难,要知触摸是一个事实,但这种感觉却无法看得见。
    因此,这是没有法子直接表现出来的,只能以暗示衬托的手法表现。
    画图上随着金恭友的画笔涂染,更为清晰浮突。
    冯翠岚极力使自己保持客观的心情以观赏,但觉那抚媚娇艳有容貌,那充满暖滑的胴体,使人感到非常可爱,而且迫真到可以触模,却没有淫亵的意味。
    她突然如有所悟,循道:
    “对了:这与我前在爹爹宝库中所见的淫画的不同之处,正是在于微妙的分别而已,但也许我身为女子,所以感觉略有不同。”
    金恭友搁下笔,长长透一口气,道:“只差一点背景就行啦!”
    冯翠岚立即提出心中的疑问,道:
    “你这幅画,与一些名家的巧手画的裸女秘戏图,有何分别。”
    金恭友睁大双眼,道:
    “不同!不同!只要是懂得审美之,人第一眼看了,心中只觉得美,而不会生出淫亵之念。当然啦!惹是长信细看,不免会涉及遐想,又或者碰上淫邪之人,也就不可与言‘真美’的境界了。”
    冯翠岚心中甚喜,因为金恭友说出来的理论,与她刚才心中所想,竟然暗合,而且令她微感惊异的是,她忽然觉得自己非常了解这位画家。
    金恭友又道:
    “我再也不作这一类的画啦!”
    话声之中,流露出感慨之意。
    冯翠岚道:“是不是你觉得太满意了,以后有绝响之感?”
    金恭友点点头,眼中尽是感激之意。
    他的感激,是因为冯翠岚能够完全体会他的心情,从他发生创作的冲动时开始,直迄此刻,她都那么洞达一切。
    常人也许认为这些都是微不足道之事,可是在一个擅画的艺术家而言,这却是比什么都珍贵的遇合。
    冯翠岚又道:
    “如此决定也好,免得我有太多的裸画流世,给人们评论观赏,那是很不好意思的事,对不以?”
    金恭友笑一笑,道:
    “你放心,莫说我已画不出比这一幅更好的,所以不会再动笔,就算我再画,也不肯让这些画流传俗世。”
    冯翠岚暗暗耽心起来,道:
    “那么一幅呢?你打算如何处置?”
    金恭友道:“待我们玩赏够了,便烧毁它。”
    冯翠岚道:
    “虽然此举含意卓绝高雅,可是把心血轻轻焚毁,我实在很难不生出可惜之感呢!”
    金恭友道:
    “画中之人是你,难道你肯让俗眼所污么?天知道一般的俗子,看了此画,心中会生出什么念头?”
    冯翠岚道:
    “谁能管得这许多,人家怎样想,由得他去,不然的话我们的心灵岂不是反而受到拘束了么?”
    金恭友怔一下,沉思地道:“是的,你这话有理。”
    冯翠岚笑一笑,还未说话,金恭友又道:
    “我真奇怪,你的见解何以能如此高妙,恕我得罪,你不是天人呀!”
    冯翠岚道:
    “老实告诉你,这些道理,都与武功相通,我曾虔心苦修剑道,时时会想到许许多多的问题。”
    她停顿一下,又道:
    “举个例说,我修习的一本剑经,乃是剑道中至为珍贵的秘发,因此,我不免有时会想到,我练成之后,要不要毁去此经?如若毁去,普天之下,以及将来,决无人胜得过我。”
    金恭友欣然而笑,道:
    “照你刚才的意见,你始终没有毁去剑经了?这是对的,如此绝艺自应永远流传人间才是。”
    冯翠岚道:“瞧!这正是我惋惜的心理呀!”
    他们相视而笑,但觉相互间有一种至为微妙密合的默契,这种了解,使他们感到心灵富足充实的快乐。
    这种快乐,出自心灵,与感官上获得的快乐,性质完全不同,而这一点,正是“高雅”与“庸俗”的分水岭。
    晨曦中,他们携画悄然离开此宅,也离开了朱仙镇。
    且说阿烈当时出去诱敌,此举非常成功,因为他一下子就把极乐教所有高手都引去了。
    他认出极乐教主李天东、柳飘香、余泰乾、管大师等人,此外,尚有两个蒙面人,则末见过。
    自然李天东等人都是蒙面的,只是柳飘香例外,不过他还是认得李天东就是丐帮帮主陆鸣宇。
    和他动手的计有管大师、余泰乾和另一个蒙面人,俱是一流高手,但阿烈却能能够应付,打得有声有色。
    原来阿烈这一次动手,心中早有打算,最重要的有两点,一是他须尽所有之力,以撑局面,使冯翠岚安然逃走。
    二是他深知必会被对方击中,这是无当避免的,因此他心理上已豁了出去,不管三七二十,只求还击得手。
    这么一来,他能够专门以攻代守,往往以两败俱伤的手法,迫退了敌人的巧妙招式,同时由于斗志旺盛,心无顾忌,放手拼博,反而显得反应灵敏无比,手法狠毒凶横,一时迫住了那三名高手,近不得他的身。
    他是极乐教欲得而甘心之人,所以陆鸣宇也不顾一切,集中力量来对付他,决意要先收拾了他,才说别的。
    这一场狠点,只看得陆鸣宇等人无不皱眉摇头,十分吃惊。
    原来阿烈这一放开手拼斗,虽是力敌三名高手,但他招招皆是反击之法,全然不作招架之想。
    当然并不是不要命之人,就一定可以打得赢,阿烈具备了迅快无比的身手,沉重的掌力,方能使敌人畏惧忌惮,不敢与他换招,也就是,双方都挨一记的话,极乐教高手们不干。
    陆鸣宇虽是能征惯战,见多识广,但看了老大一会功夫,仍然瞧不出这个少年,是什么门道家数。
    此外,由于他以前曾表演过不怕兵刃袭击之事,所以连他陆鸣宇,也不敢贸然出手,一味用心查看可以制胜之道。
    又过一阵,四下突然传来警讯,可知已有不止一个强敌入侵,陆鸣宇心头大震,颇感失措。
    他并非想不出应变之法,而是由于有两路可行,使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决定,才对他最有利。
    这两条路是:一、他马上率众从数条秘道逃遁。
    二、他出全力击杀阿烈,再对付别的强敌。
    他终是枭雄之才,极有决断,瞬息间已决定采第二法。
    此意一决,立即举步入场,口中冷冷道:
    “诸位香主不可松懈,务须擒杀此子,方绝后患。”
    此言一出,已表示他也是参加围攻之人,不要属下撤退。
    阿烈根本听不见,他全副心神,完全用来对付四方八面倏忽倏退的攻击,还嫌不太够,如何能理会圈外之事。
    陆鸣宇猛可欺入圈内,连拍两掌。
    阿烈一侧身,已避过了第一掌,第二掌到时,他已回过右拳,呼地捣出,拳掌相触,发出“啪”的一声大响。
    这一记硬拼,阿烈被一股亦刚亦柔的掌力,迫退了三四步之多,因此之故,臂上又挨了一脚。
    他挨的一脚是管大师踢出的,脚力如山,强劲绝伦,足可以把数百斤的大石,踢飞数丈之外。
    阿烈虽然不痛不伤,但抵抗不住这股力道,身子又前冲去。
    那蒙面人及时从侧面攻上,长刀电转。
    光华闪处,长刀锋刃,已划破阿烈肋下。
    肋下的部位,纵然割破,亦不致命,但这只是平常的情况而已,在这等高手刀下,全身皆是足可致死的要害。
    此外,肋下往往是功力最练到的地方,加以刀刃锋利,手法迅快劲厉,实足以把一个最健壮的人的身子,割开大半。
    阿烈乃是不由自主的向前冲,是以没有法子躲开。
    刀锋过处他肋下衣服尽裂,但不见鲜血冒出。
    余泰乾从另一侧扑上,铁杖挟着劲厉风声,当头砸落。
    他乘虚而入,来势极猛。
    阿烈怒哼一声,微侧头,挥掌猛扫。
    余泰乾早就妨他反击之举,但出手之时,已判断出即使他舍命反击,也将慢过自己的杖势,是以招式不变。
    “砰”的大响一声,铁杖击中阿烈肩头,如中坚岩硬石,铁杖反而震得弹起老高,虎口发热。
    当此之时,阿烈手掌已经急如电光石般拍到了“砰”的一声,结结实实地击中了余泰乾胸口。
    余泰乾闷哼一声,身随掌起,飞开丈许,方始横摔地上。
    他显然已受伤极重,纵然不死,也无力再斗了。
    柳飘香眼见阿烈连中三记之下,反而伤了一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但同时也泛起了一个秘密的愿望。
    陆鸣宇飒然欺近阿烈,右掌一挥,忽指忽掌的攻去。
    阿烈双拳急抡,可是陆鸣宇已经看准了一丝空隙,施展绝学,长驱攻到,手法之奥妙精奇,无与伦比
    阿烈的拳头既找不中对方,便不禁拼命招架。
    他口中一面大声骂道:“陆鸣宇,你是天下第一大坏蛋。”
    陆鸣宇突然退开两步,冷冷道:“谁是陆鸣宇?”
    阿烈道:“你就是,还有谁?”
    陆鸣宇仰天一笑,道:“好!我给你看看。”
    举手掀开蒙面久露出面目,阿烈不禁一怔。
    原来他的面貌,相当美俊清秀,但绝不是陆鸣宇。
    就在他一怔之际,对方已如鬼魅般欺上,出指疾戳。
    阿烈实在没有法子防范这个人的诡变,顿时中指倒地。
    那人又长笑一声道:
    “朋友,本人姓李名天东,不过目下告诉你也没有用了。”
    管大师接口道:“此子不畏刀剑,恐怕要用烈火来对付。”
    余泰乾尚在丈许外的地上呻吟,但无人理会他。
    李天东道:“用不着烈火,他穴道爱制,已失去抵抗之能。”
    柳飘香拔出柳叶双刀,跃到阿烈身边。
    管大师道:“快点,强敌业已掩至,迟恐误事。”
    李天东点点头,表示同意。
    柳飘香突然抬起头向李天东望去,媚笑道:“启禀教主,贱妾负全责,收服此子。”
    李天东“哦”了一声,眼中射出不悦的光芒。
    管大师道:“唉,柳香主何必做这等费时失事之事?”
    柳飘香道:“贱妾情愿服下‘万劫丹’以作保证。”
    李天东面上换了一副感兴趣的表情,道:
    “这话可是当真?要知你仅有两个进辰的时间,逾期不服解药,后果的可怕,你是深知的。”
    柳飘香道:
    “两个时辰足够了,贱妾能使他跪在教主脚下,乞求加入本帮,如果办不到,贱妾甘受万劫之苦。”
    李天东道:“到时你容貌变鬼,满身腥自,人畜都厌恶不近,这等活罪……”
    柳飘香道:“贱妾晓得,不劳教主叮嘱。”
    其中一个蒙面接口道:
    “柳香主,你虽然自信必有把握,但目下的情势,如何发展,尚不知道,以兄弟愚见,最好还是……”
    柳飘香断然道:“刘香主不必过虑。”
    李天东沉吟一下道:“好,柳香主即管施为。”
    他从收中掏出一颗比龙眼还大一点的蜡九,抛给柳飘香。
    柳飘香一手接住,面上泛起恐惧这色,虽然是瞬息消逝,但仍然被四下的人,看个真切。
    李天东道:
    “此是本教规矩,假如你不能与此子成就合体之欢,过了一个时辰之限,你就受药力所害,坠入万劫不复之境。”
    柳飘香自是深知此药的奥妙作用,同时也深知假如不能使阿烈与她交欢的话,即使本帮尚有男人在侧,但由于本帮之人,无不服用过一种解药,对这“万劫丹”不生作用,她也没有法子可躲过大劫的。
    换名换话说,她一旦服下“万劫丹”,就非得与阿烈合体交欢不可,不然的话,也须得是教外的男人才有用。
    她当从捏碎了蜡壳,吞下药丸。
    之后,抓起地上的阿烈,飞奔而去。
    她刚刚离开,裴夫人等六名高手,已经到达。
    柳飘香明明听见双方叱喝对答之声,但她时间无多,是以连头也不回,笔直回到那间厚帘隔音的厅子。
    她一进去,但见人迹渺然,不禁大惊。
    要知她本以为金恭友等人尚在,因此,即使阿烈不就范,还有一个金恭友,他不是极乐教之人,到时只要与他欢好,即可解去药力。
    谁知金恭友与冯翠岚都不见了,她顿时感到预兆不妥。
    但她到底不时普通的女子,论起魄力和决断,许许多多的男人远比不上她,这刻她仍然使自己镇定下来。
    她先冷静地付道:
    “假如我趁这刻教主无暇分身监视这际,赶快出去,随便诱惑一个男人与我交合,先解去药力,这是办法之一。”
    此法当然也有缺点,那就是万一外敌很快就被击退,李天东过来一查,发现了她的诡计,那也是死路一条。
    因此她接着想道:
    “万一时间赶不及回来,被教主发现了,岂不糟糕?况且这个少年,又不似程玄道那牛鼻子,有数十年的玄功造诣,如何能忍受得住我的诱惑而不肯与我交合。”
    她一面想,一面动手,在那光明室内,焚起一炉香。
    袅袅的淡烟升起,顿时全室浮动着一般熏人的香气。
    阿烈这刻已运真气冲开了穴道,正要弹跃而起。
    忽听柳飘香自言自语道:
    “你这冤家啊!可害苦我啦!”
    阿烈早先在昏迷中,没有听见他们的对答,也不知目下置身何处,如今一听这话,心中大奇,便没有动弹,想道:
    “她跟谁说话呢?”
    柳飘香温暖软滑的玉手,把他前额的头发拨起来,动作温柔至极,使阿烈立刻晓得她刚才的话竟是对自己说的。
    他更为奇怪,暗付自己几时把她害苦了?难道是指冯翠岚逃走之事而言的?那么自己又何以变成她的“冤家”?
    要知“冤家”一词,等如“心肝宝贝”的意思,阿烈之所以觉得大惑不解,原因便在于此。
    他鼻中嗅到一阵若浓若淡的香气,感到非常舒服。
    他如果晓得这阵香气,乃是特制的催情药物的话,他就不敢如此贪婪地嗅吸不休了。
    柳飘香柔声道:
    “冤家啊!我解开你的穴道之后,你千万不要乱蹦乱跳才行。”
    阿烈忖道:“为什么不呢?我躺着干么?”
    此念才掠过心头,忽然发现她也倒在床上,把自己抱紧,这还不要紧,最可怪的是自己身上居然全无寸缕,已被她脱个精光,而且连她也是精光赤裸,是以两人肉体,碰触磨擦之下,生出一种持别的快感。
    柳飘香举掌在他的背后边击五下,口中叫道:
    “喂!白飞卿,白飞卿……”
    阿烈睁开眼,首先发现自己是躺在光明室中。
    其次,从天花板和四方八面的镜中,可以看见她雪白丰满,动人异常的服体,象蛇—般缠绕着自己。
    他又惊又喜,道:“我怎会在此?”
    柳飘香道:“谢天谢地……”
    阿烈道:“你说什么?”
    她扑挤在他怀中,微微扭动,恰到好处,使他非常清楚地感觉出肉体磨擦时的美妙滋味。也使他更加强烈是记住了双方皆是身无寸缕,因此,他本能地出手把她紧紧地搂住。
    柳飘香道:“我真怕你跳起来,或者给我一拳。”
    阿烈道:“现在你不怕了?”
    柳飘香道:
    “我向教主讨的人情,故此没有当场杀死你,你好意思那样粗暴无情地对付我么?”
    阿烈又把她搂紧一点,只觉自己冲动万分,满腔俱是情欲之火。
    由于双方俱是裸体,所以柳飘香当然感得到。
    她没有马上要他交合,因为在这等场合,如果是女子采取主动,有时会使人感到“倒胃口”的。
    柳飘香练就第一流的媚功,岂肯这般恶俗?只软软的任他搂抱和抚摸,还闭起双眸,生似全无抗拒之力一般。
    阿烈在这至为紧要的关头时,突然停止一切动作。
    柳飘香暗暗失望,甚至有点惊惧,因为以她以往的经验,任何男人,此刻定必马上剑及履及的大嚼一番了。
    她轻轻道:“你可是想起了什么事?”
    阿烈道:“是的,我想起了一个朋友。”
    柳飘香在心中咀咒他这个朋友,口中却道:“谁呀?”
    阿烈道:“是个女孩子,姓冯的。”
    柳飘香道:“她已经逃走了,你别假装不知道。”
    阿烈道:“她逃走成功了没有?”
    柳飘香道:“据我所知,她一定成功了,因为这刻还没有别人晓得她逃走之事。”
    阿烈开始恢复爱抚的动作,一面说道:
    “你何不肯坦白告诉我?”
    柳飘香道:“我不要你这会儿脑子还在想别的女人。”
    阿烈道:“她不是女人,是女孩子。”
    柳飘香道:“好吧,就算她是女孩子,有什么分别?”
    阿烈随口道:“唔,没有什么分别……”
    他的眼光没有法子不从四方八面,甚至天花板上面的镜中,看见这个女人的白哲丰满的服体。
    尤其是她缠缠在他的怀中,这种两个人拥贴在一起的景象,比起她独自一人裸卧,要诱惑得多。
    阿烈晓得自己快要在情欲之海中没了顶了,同时他的理智或感情上,都没有拒绝这种放纵的快乐的理由。
    然而,不知为了何故,他不知不觉中极力抵受着这种无比的诱惑,好象以身试理的苦行僧道一般。
    柳飘香吃吃而笑,玉手轻扶他的面颊,同时温柔地啮咬他的肩,臂以及胸膛上壮健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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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柳飘香的笑声都是那么风情怡荡,动作是那么的挑逗诱惑,纵是局外之人,也能感到她这一股无可抗拒的势力而坠入欲海中。
    事实上她深心中,已泛起了强烈的恐惧。
    一来这个年轻男人,虽然具有男性的一切力量,同时也充分表现出的冲动和欲念,但他不知何故,居然在这条界线上刹住了,竟不再往前进。
    二来她服过“万劫丹”,此药乃是极乐教网罗入教的一位怪医齐唯我的异宝,服下之人,有时间上的限制。她若是过了时限,便将坠入万劫不复之境,这叫她焉得不惊?
    阿烈突然道:“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柳飘香丝毫不敢露出内心的恐怖悸惧,还得装出非常媚荡可爱地在鼻子中“唔”了一声。
    她道:“为什么呢?”
    阿烈胡扯道:“或者是我怕羞吧?”
    柳飘香道:“这怎么可能呢?你是个男人……”
    阿烈用力抱她一下,问道:“你这一生之中,曾经有过多少男人?”
    柳飘香扭动一下,道:“你问这个干吗?”
    阿烈道:“我亲眼见过你引诱程玄道真人时的样子,所以禁不住想起了这个问题。”
    柳飘香讶道:“你当时在那销魂殿中?”
    阿烈道:“是的,我和阿菁,躲在那神像后面。”
    柳飘香心头一震,忖道:
    “那座男女交欢的玉像,乃是本教三宝之一,从来无人见了之后,尚能矜持的,但他居然讲得很平淡,并不特别提到神像的刺激,可见得在他心中,根本上没有很深的印象……”
    只听阿烈又道:“你真是可爱的荡妇……”
    柳飘香只扭动着身体,希望能使他由于肉体的磨擦,而情欲高涨,冲破了目前尚在作梗的最后提防。
    她心中继续想道:
    “我已燃起催情香,按理说,不分男女老幼,只要嗅到这股异香,顿时兽性勃发,欲火难抑。然而他似乎一点也不受影响……”
    她越是发现阿烈的许多奇异之处,就越发心寒。
    他们就这样搂抱着,肉体完全没有遮隔,厮磨着混过了许久时间。
    柳飘香看看时间耗去了大半个时辰,这使她已达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她百般无奈之下,只好作最后的一次努力。
    柳飘香的最后挣扎,说穿了很平常;那就是由她采取主动,而不再等候这个男人的“攻击”。
    可是她的企图马上就失败,甚至在阿烈眼中,她能清清楚楚的看出一股厌恶的意思,因而宣告此路不通。
    她额头上和双鬓边都泌出了汗珠,美眸中射出恐惧惊悸的光芒,代替了适才的媚荡风情。
    阿烈不但发现这些,同时还感到她身躯上的热力迅即消失,变得冰凉,竟然生气大减。
    他讶道:“喂!你怎么啦?”
    柳飘香呻吟一声,道:“我觉得不舒服。”
    阿烈皱皱眉头道:“如果你不舒服,我绝不侵犯你。”
    柳飘香道:“你老不侵犯我.才使我变成这样的。”
    阿烈道:“真是胡闹,岂有这等道理?”
    柳飘香这刻已非说出真相不可了,也许他侧隐之心一发,还来得及救回自己她道:“我服下一种毒药,若然在一个时辰之内,没有男人交合的话,毒性顿时发作,变得又老又丑。”
    阿烈道:“原来如此,但世上有这种药物么?”
    柳飘香道:
    “当然有啦!这是怪医齐唯我平生功力之所聚,制练成这种恶药,唉!你到底肯不肯救我一命呢?”
    阿烈道:“咱们还有多少时间?”
    柳飘香道:“只剩下一点点时间了。”
    阿烈沉吟一下,道:“在这等情况和心情之下,教我如何提得起兴趣呢?”
    他果然连一点点动手的意思都没有,柳飘香顿时急坏了。
    她要哭出来似地悲呻吟一声,道:“你好狠啊!”
    阿烈道:“心要时我还能狠些,现在我问你,你在极乐教中,有多久时候了?有多少人死在你手中?”
    柳飘香忽然一怔,道:“咦!我几时加入极乐教的呀?”
    她皱眉寻思,显然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阿烈道:“你是何处人氏?”
    柳飘香道:“我是苏州人氏,啊呀!我爹爹和娘……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
    阿烈道:“你在极乐教中地位很高,为何不看看他们?”
    柳飘香道:“我……我不知道,我整天整夜,想的都是男女之事……”
    阿烈道:“你但天生是个放荡的女人,我可会说错了?”
    柳飘香道:
    “没有错,我天性淫荡,但我向来极爱我的父母,为何一直没有去看他们?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
    阿烈道:“听起来有点蹊跷,让我瞧瞧。”他拉起她一手,三指按在“寸关尺”上,替她诊起脉来。
    但觉她六脉反逆,一片紊乱,复杂无比,一时难以查出病结所在。
    他道:“你这刻的体质,与常人全然不同……”
    柳飘香道:“我天天要服药,不然的话。”刚刚说完这话,突然间全身发抖、面然发青。
    阿烈忙道:“你怎么啦?”
    她交紧牙关,道:“万劫丹的药力发作了,天啊……”
    阿烈眼中看她的形状,耳中听她的声音,晓得她的的确确发生一种痛苦。并没有丝毫作伪。
    他突然间感到自己欲念全消,在目下这等情形中,他纵然是贪色好淫之辈,也提不起兴趣,何况他并非这种人。
    柳飘香娇躯直抖,阿烈放开她,坐起身道:“我的衣服呢?”
    她吃一惊,道:“你你要走么……”
    阿烈点点头,道:“难道你还要留下我?”
    柳飘香叹一口气,道:“是呀!留下你又有何用?枉然教你送了性命……你的衣服在那快镜子后面……”
    阿烈依照她所指之处,把镜子拉开,里面是个衣橱,他找到自己的衣服,迅即穿好,才回头向柳飘香望去。
    但见她仰卧在床上.双眸欲闭开闭,竟没有看他。同时她似乎也没有刚才颤抖得那么厉害,好象痛苦已减轻很多。
    霎时间,她的魅力顿时又恢复了。这时活色生香的景象,实在足以使任何男人,为之垂涎欲滴。
    阿烈走过去,站在床边,目光在她丰满白皙的服体上,巡逡一番。最后、才凝视着她的眼睛。
    柳飘香仍然没有看他,轻轻道:“外面厅子里有一条秘道,可以通到邻屋……”
    阿烈道:“你现下觉得怎样了?”
    柳飘香道:
    “现在好过一点,但这些都无关重要啦!一个人终归会老死的……”她话声淡谈的,反而使人觉得这话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说出来的。
    阿烈同意地点点头,道:
    “是啊!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人能够例外。但我知道,必须是当真极为豁达之人,方能把老死之事,淡然置之。”
    柳飘香这时才瞧见他,见他注视自已的裸体,不知不觉把四肢缩起,做出遮掩重要部位的动作。
    阿烈觉察了这一点,立刻问道:“你害羞么?”
    柳飘香道:“我忽然觉得不好意思……”
    阿烈道:但你一向都很大胆的雅!”
    柳飘香道:“此刻回想起来,我也奇怪自己从前怎可以那么没有廉耻。也许是药力的关系吧?唉!”
    阿烈道:“这样说来,你的心灵现下已不受药力支配了,这一定是万劫丹发作前的预兆啦!你心里怕不伯?”
    柳飘香道:“怕也没有办法啊!”
    阿烈道:“我大概有法子解去万劫丹的毒力。”
    柳飘香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道:
    “恐怕不行吧!怪医齐唯我的医道,天下无匹,他说过这万劫丹恶毒无比,任何药物也无法解救。”
    阿烈道:“这一点让我来操心,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计较,只不知你肯不肯听我的话?”
    柳飘香道:“你要我做什么?”
    阿烈道:
    “我要你作一个人证,将来得以揭穿和指证陆鸣宇的卑鄙恶毒的真面目,这件事你可肯做?”
    柳飘香毫不犹疑,道:
    “肯,这个恶魔,我已受够了,还会帮助他,让他逍遥自在的再作恶下去么?”
    阿烈从她的眼睛中,瞧出这些话的确出自她衷心,可以采信。
    当下掏出“仙昙花瓣”,颔首道:“好极了,我倒要瞧瞧齐唯我的万劫丹,能不能难住我……”
    那“仙昙花”乃是天材地宝,干百年罕得一见,何等珍贵?齐唯我的毒药再厉害些,碰上这等异宝,自是失败。
    柳飘香噙住仙坛花瓣,片刻工夫,但觉神清气爽,身体恢复如常。此外,她的心灵神智,也完全挣脱了药力的控制,因此之故,她觉得更不好意思。阿烈懂事地拿来衣服,让她穿上。
    她那股妖艳之气,消失了大半。
    但阿烈觉得她似乎更漂亮动人些,当下问道:“目下你觉得如何?”
    柳飘香道:“很好,但也许万劫丹的药力尚未发作……”
    阿烈道:“你成心吧,只不知外面情况如何?”
    柳飘香道:“来袭的敌人一定已经走了,否则陆鸣宇会通知我逃走的。”
    阿烈道:“哦!他会闯入来?”
    柳飘香摇摇头,道:“他在外面触动机括,我这儿就可以晓得啦!”
    阿烈道:“原来如此……”
    他寻思一下,又道:“你自然还记得我们刚才的话,现在你仍然肯做证人么?”
    柳飘香道:“肯,但我很怕陆鸣宇……”
    阿烈道:
    “不用怕他,我们把他擒下之后,才让你指证他的恶行,既然你答应这么做,你先离开此地。”
    柳飘香讶道:“你呢?你不走么?”
    阿烈道:“我看看情形再走,对了,曾老三呢?”
    柳飘香道:“这个人是你的朋友?”
    阿烈道:“是呀!他怎样了?”
    柳飘香道:“这真叫人难以相信,这么讨厌的人……”
    阿烈道:“他又不是和你做朋友,你怕什么?”
    柳飘香道:
    “我宁可少一个朋友,也不要多看他一眼,唔!或者做了朋友,他就变得一点也不讨厌了,对不对?”
    阿烈道:“一点都不对,他就是那个样子的。”
    柳飘香伸伸舌头,道:
    “啊呀!真吓死人他现在被囚在地底石牢内,这个人不论是武功心机,都厉害之极。
    陆鸣宇亲自出手,也没有法子杀死他,最后还是利用机关之力,使他掉下地底石牢内,才算是把他收拾下……”
    阿烈道:“我非救他不可,你告诉我怎样下手?”
    柳飘香道:
    “奇怪,看来你们真是朋友呢……”她随即把如何打开石牢之法告知阿烈,但显然十人困难,因为守卫之人都有极巧妙安全的掩护,难以袭杀。
    因此,阿烈下手时必定会惊动陆鸣宇。
    阿烈道:“那也管不了这许多呀!我非试—试不可。”
    柳飘香见他十分坚决,只好道:“好吧!我走一趟,守卫以为我押他应讯,决无问题。等到陆鸣宇发觉,说不定已是三五天以后的事了,但是我真怕看见那家伙。”
    他们一齐出厅,从墙上一道秘门进入复道。
    走到一处岔路,柳飘香便道:“你从这边走,可抵邻屋,在出口外面等我。”
    阿烈嘱她小心,但迳自走去。
    柳飘香略略等了一下,才向另一条通路走去。
    不久,她已从一条地道,到达一座石室。
    室内有一名守卫,向柳飘香躬身行礼。她晓得墙内还有一名守卫,在现查看室中情况,一面控制警报开关。
    这是在戒备状态下的情形,当她通过地道时,由于曾推开一道木门,怕以这边已接到有人前来的讯号了。
    假如是阿烈前来,他纵然能轻而易举地制服外面的守卫,但隐在墙内的那一名,已能发动机关,同时送出警讯。
    她从守卫手中取过钥匙独自踏入另一条甬道之内。
    目下假使陆鸣宇晓得她在此,便可以轻易地发动机关,把她也禁锢在这儿。因此,她的行动务必迅速。
    这条甬道的尽头,便是一扇红的铁门。
    她到了门边,举手打开门上一块方形铁板,露出一个半尺大小的洞口,可以望得见门内的情形。
    里面的墙壁上插着火炬,照出这一间丈许方圆的石牢。
    牢中站着个人,也向门上的洞口望来。
    柳飘香道:“曾老三,你仔细听着。”
    曾老三插口道:
    “你是谁?难道不知道我曾老三乃是什么人物?莫说是区区几句话,用不着仔细聆听。就算是皇帝老子下的诏旨,我曾老三随随便便的听,也不曾弄错。”他以平淡枯燥的声音,唠叨了好多句。
    柳飘香厌腻得直想作呕,根不得马上回身就走开。因为从纵是掩上耳朵,双眼仍然看得见他那平淡乏味的面孔。”
    她尽力忍耐着,急忙接口道:“别打岔,时间无多,是白飞卿要我来救你的,听见没有?
    曾老三要死活地道:“那一个叫做白飞卿?”
    柳飘香道:
    “他叫我转告一句话,你便会相信的,那就是关于诛心妙剑的藏处,你根本不知道。
    你现在相信了没有?”
    曾老三晤了一声,道:“我何尝不想相信你,可是……”
    柳飘香道:“记着,时间已无多啦!”
    说时,从外面开了锁,将铁门推开。
    现在双方都互相望见全身了。曾老三的眼睛,射出锐利的光芒,凌厉地打量这个美女,看得异常仔细。
    柳飘香欣然一笑,道:
    “你的目光虽然厉害,但已表现出一点生气,使人感到你没有刚才那么可怕,你自家知道不?”
    曾老三唔了一声,举步向她走来。
    柳飘香道:
    “你得装出受制于我的样子,但如果一路行去,有人拦阻的话,你看情况不妙,便得先发制人”
    她侧开身躯,让他通过。
    曾老三到了门边,突然停步,道:“这是一个诡计。”
    柳飘香吃一惊,道:
    “诚然以前用过这个方法,骗人入壳,但这回能骗你什么呢?我又不是当真要制住你的穴道。”
    曾老三道:“在此室之内,你们只能杀死我,例如利用水火暗器等手段,但无法擒我,除非诱我出去。”
    柳飘香急得直跺脚,道:“你这人,疑心病真重……”
    曾老三道:
    “人家诸葛亮那么高明杰出的人物,也说他仅仅是“一生唯谨慎”,我是什么人,焉能不加倍的谨慎的呢?”
    柳飘香道:
    “白飞卿自己要来,但我晓得他无法通过警卫室。唉!你再耽误的话,连我也将成为瓮中之鳖啦!”
    曾老三淡淡道:“那么你看着办好了,我决不中计。”
    柳飘香感到他意志坚决,似乎无法动摇,只好道:
    “那么我走啦!白飞卿问起来,我却不得不告诉他你已从另一条路逃走了,因为他这个人说不定会冒险来救你的。”
    她转身行去,曾老三跟了出来,道:“等一等……”
    柳飘香讶然止步,回头而望。
    曾老三迅即从她身边掠过,一面道:“现在我相信啦!”
    柳飘香道:“你改变心意了?”
    曾老三道:“小白是那种人,你说得不错。”
    柳飘香讽刺地道:“你等他亲自来。岂不谨慎些?”
    曾老三道:“你弄错啦:诸葛武候不但谨慎,还长于决断,单单谨慎而无关心断,反而是一事无成之人啦!”
    他回头对她笑一笑,又道:“再说,我也不愿让他冒险。”
    柳飘香呆了一下,才道:“你笑起来,颇为美俊呢!”
    曾老三马上拉长了面孔,道:“小女孩,我警告你,别寻我老头子的开心。”
    他只要表现出七情六欲,那怕是发怒,也能使他那种死板沉闷的迫人感觉消失,因而不觉得可厌。
    柳飘香点点头,道:“好吧!曾三爷,请。”
    曾老在往前行去,装出垂头丧气的样子。
    他们通过警卫室时,柳飘香心中十分紧张,因为另一个守卫,居然还匿在墙内,这是至为反常的情形。
    那守卫以警戒的目光,望着曾老三。
    柳飘香道:“不要紧,他武功已失……”
    曾老三不理此人,迳自穿过石室。
    那警卫突然道:
    “柳香主……”
    柳飘香眼看离门有数尺,心中恨不得一步就跨出去。这守卫的呼唤,显然发生了问题,使她心头大震。
    她冷静地回转头,道:“什么事?”
    那守卫躬身道:“余老三到厕所去了,这件事还望香主包涵。”
    他意思说此刻应该藏在墙内的守卫,不在此地。
    柳飘香顿时大为放心,点了点头。
    在地道中迅快奔行之际,柳飘香道:
    “小白在出口那边等候我们,但这条秘道,共有三处入门,随时随地有进来……我意思是指陆鸣宇需要逃走的话。”
    曾老三道:“我晓得了,你别作声。”
    他领先奔行,到了一处岔路口,但迅即停步。
    柳飘香也停在他身侧,低低道:“干什么?”
    曾老三悄声道:“这边有人声传过来……”
    柳飘香一惊,道:“这一条秘道是陆鸣宇专用的。”
    曾老三道:‘好极可,假如他出现,我倒要正正式式跟他较量一次。”
    柳飘香忙道:“到外面再动手,此地还有机关埋伏。”
    曾老三道:
    “你刚才说到他可能逃走之言,可见得必是有强敌侵袭,我不趁机会迫他动手,更待何时?”
    柳飘香越来,伸手推他,道:“快走,你简直在玩命呀!”
    曾老三迟疑一下,道:
    “好吧:我老实告诉你,并没有人声传来,是我哄你的。”说时,举步走了。
    柳飘香这才知道这个名满天下,人人厌惧的怪物,竟是如此多疑善诈,但无疑的。
    这是他能长保声名生命之道。
    他们很快就到了出口外面,不远处的黑影中,纵出一人,正是阿烈。
    他一见到曾老三,顿时喜形于色,道:“啊!曾老师你没事……”
    曾老三颇被他的诚意感动,道:“托福,托福,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
    他领先行去,一面道:
    ‘以后叫我曾者三,好不好?目下咱们赶紧离开此地。因为柳姑娘既然是极乐教之人,那就有足够的理由,会使陆鸣宇拼命……”
    他似乎非常的熟悉这周围的道路。一直在小巷中转折奔行、不一会,已出到街上。
    阿烈等人方自奇怪,只甩他领先串入一间屋宇院子内。然后一如回到家中似的,带领他们走入一个房间内。
    他们都无须点灯。就可以看见房内的情形。但见陈设筒单,并非是什么公馆。阿烈和柳飘香都不则声,等他说话。
    曾老三道:
    “你们可以轻松一下,这是我租下来的歇脚地方,这只不过是古人所说的‘狡免三窟’之意而已。”
    阿烈道:“怪不得你很熟悉附近的情形?”
    曾老三道:“这是最重要的步骤,大凡要进行一件事,首先得摸清楚那地方四下的地形,以便于逃走……”
    他停歇一下,又道:“刚才如果我们从屋顶上逃走,则不是给极乐教之人发现,就得被攻袭极乐教之人发现。”
    柳飘香道:
    “照我的看法,外敌已经被击退了,陆鸣宇这刻一定到处搜拿于我……”她声音中,流露出惊惧之意。
    阿烈道:“别怕,我们想个法子藏起你。”
    他转面向曾老三道:“你是江湖中的大人物,一定有主意。”
    曾老三沉吟一下.道:“你如果没有什么地方,住在这儿最妥当了,不过……”
    柳飘香道:“这儿与极乐教行宫很近,太危险了!”
    阿烈也道:“是呀!何况这是个市镇,话传得最快。某家来了一个漂亮女人,马上全镇都晓得了。”
    曾老三道:
    “唯一要克服的困难,便是这一点了。所以我刚才觉得有点为难,因为她如果躲在这儿,势须我也留下,为她掩护。”
    他停歇一下,又道:
    “其实也不算太危险。因为以情理衡度,极乐教的行宫,定然在三两天之内就搬走。
    他们决计不会还留在这儿,等侯更多的武林人来侦察侵扰这理,而且我敢保,极乐教连一个人都不留下。”
    阿烈道:“这话有理,如果有人留下,就等如留下线索。”
    柳飘香道:“既然如此,我暂时躲在这儿就是了。”
    曾者三道:
    “那么你只好暂时认作我的妻子,但有病在身,不能起床。而且有人探视之时,你还得变丑些。”
    这一点柳飘香并不在乎,她虽然有惊世媚俗的姿色,但她曾经有过上千的面首,岂怕冒充曾老三的妻子。
    但她内心中仍然非常的犹疑,考虑着要不要答应。
    要知她须得冒充曾老三的妻子,而曾老三外号是“鬼厌神憎”,与这么一个可憎可厌的人,共住一室,该是何等可怕之事?
    阿烈一听了解决之法,忙道:“那好极了,我要去找高青云。”
    他先向曾老三点头作别,然后向柳飘香道:
    “将来如果有人把陆鸣宇擒住,要定他的罪,希望你能作一个证人。”
    柳飘香皱皱眉头,道:“这等事也与你有关么?”
    阿烈道:“当然啦!我和武当派和程玄道真人是好朋友啊!”
    人在踏步离开此屋之时,心中大感轻松。因为他不但已救了冯翠岚,还救出了金恭友和使柳飘香改邪归正。
    自然那曾老三本是帮他的忙的,也把他救了,这亦是莫大的安慰。
    镇上似乎很平常静,天色虽然黑暗,但已快破晓了。
    他没找到高青云,也不知他的去向,于是只好在那屋子内歇息。他睡了一觉,起来时已是下午时分。
    他起来之后,细细把当前的形势,作通盘的考虑。
    可是他碰上了一个结,那便是“裴夫人”,这个女人,曾经使他发生了亲切之感,宛如慈母一般。
    然而她却是个凶手,她杀死别人,阿烈可不以管,何况她又是为了替阿烈的亡父出气报仇的,更不必管。
    问题是她可能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如果她是凶手。那么他怎么办?岂不是定须杀死她才行?
    他想了好久,决定暂时抛开这个无法解决的问题,与梁大叔和欧阳菁碰头,再作打算。
    好在此去开封,路程甚远。他在黄昏时分,便已入城。
    此地是他的故居,虽然没有很多的往事足以回忆。然而他这番回开封,实在已经历过奇幻的人生旅程,因此使他不禁大生感慨。
    他晓自己的相貌,已被许多人认得。因此,他踏入开封府之后,要不是被丐帮之人跟踪,就是极乐教之人,再不然,连裴夫人、祁京这一帮子高手,也曾见过自己,如惹见到自己定然也不放松。
    事实上他大闹极乐教之事,裴夫人等已经查出。因此之后,白飞卿的名字,目下已相当响亮了。
    他迳自走到梁忠山与他约定的货栈,向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询问梁忠山的下落。问明地址。便问他可有后门?
    那掌柜的虽然不知何故,但这是小事,便告诉了他。
    他笔直通过后进房屋,从后门出去。
    心想:“如若有人跟踪我,这刻必定以为我在解手。等到觉察不对时,我已不知到了那儿啦!”
    他在稍为僻静的地区的一所屋子内,不但见到梁忠山,还见到了欧阳菁。
    大家见面,甚是欢喜。阿烈不暇多说,便催促搬走。
    梁忠山向欧阳菁一笑,道:“怎么样?我老早就算定了。”
    他回转头向阿烈道:“我们老早有准备,一切衣物都收拾好,随时可以离开,并且不留一点线索痕迹。”
    阿烈道:“那好极了,咱们先藏在什么地方?”
    梁忠山道:“有,有,你们跟我来。”
    梁忠山领先出房,阿烈是第二个出去。但走了数步,便感到不对了。阿烈回头一望,停下脚步。
    他口中招呼道:“梁大叔,等一等。”
    接着略略提高声音,道:“阿菁,你怎么啦?”
    欧阳菁没有回答,似乎已经不见了。阿烈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莫非在这刹那间,她已被人制住了。
    念头电转之际,人已经回纵去,落在门边。他可不敢冒失大意的闯入去,而是耳目并用的查看房中情形。
    目光到处,只见欧阳菁坐在床边。她不但没有被人制住,甚至还回望着阿烈,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阿烈这才踏入房内,道:“你打算留下么?”
    欧阳菁道:“那可不一定,或者我非留下不可。”
    阿烈皱起眉头,暗想:“女孩子总爱使人头痛的。”
    口中说道:“为什么?如果你肯告诉我,我真是感激不尽。”
    欧阳菁道:
    “你用不着讽刺我,只要你把你的真正来历说出来,梁大叔又是什么人?我知道了,马上跟你走。”
    阿烈叹口气,有点闷闷不乐地道:“如果我不说,你就不走了,对不对?
    欧阳菁干脆肯定的应了一个“是”字。
    阿烈耳边忽然听到梁大叔的话声,虽然像蚊子叫,却清晰之极。
    他道:“少爷,千万别泄露底细,我有法子把她擒下,使她非听我们摆布不可。”
    阿烈摇摇头,算是答复梁大叔的建议,一面说道:“阿菁,你的话好生无情啊!”
    欧阳菁生气地瞪他一眼,冷冷道:
    “我无情?哈!这话才新鲜呢,你连身世来历都不肯告诉我,根本不信任我,莫非这就是很有倩么?”
    阿烈道:“我有我的苦衷,你只须跟着我就行啦!”
    欧阳菁摇摇头,长长的秀发,随着这个动作向两边飘扬,甚是悦目美貌。
    她站起身,却坚决的道:“不行,我先得知道你的事。”
    阿烈道:
    “如果你不把我的行踪告诉别人,那么我们暂时分手也好。”说时,作出想转身出去之状。
    欧阳菁马上扑过来,一手把他扯住,道:
    “这是笑话呢?抑是真话?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些人手段厉害的,我凭什么能不供出一切详情?”
    她不说是自己不肯保守秘密,却是说对方手段厉害,这一招果然高明,阿烈虽然聪明多计,一时也怔住了。
    梁忠山在外面接口道:“欧阳姑娘,你如果拖延下去,徒然使我们三人都陷入不利的境地。”
    欧阳菁道:“那么你们就告诉我呀!”
    阿烈突然间感到一阵冲动,觉得自己非说不可。当下大声道:
    “好:我就是查思烈,化血门查家的唯一后裔。”
    欧阳菁五指一松,不由自己的退了一步,瞪大双眼。凝视着他。并且还忍不住微微的喘起来。
    她呐呐道:“你……你就是那个小鬼?”
    阿烈一旦说出了真正身份,顿时有如挪开了心头上的万斤大石一般,感到无比的轻松愉快,含笑点头。
    他深知欧阳菁决计无法置信,当下又补充道:“是的,我就是被迫做你徒弟的人了。”
    他提到这件事,欧阳菁方敢相信,然而摆在眼前之事实,又是这般教人难以相信。
    因为他那时不过是个面黄肌瘦的小童,但如今玉树临风,英姿焕发,前后两人,相差何止十岁?
    她困惑地道:“那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你那时还小得很啊!”
    阿烈道:“这一点我以后解释,现在你跟我走吧!”
    欧阳菁道:“不,我回家啦!”
    阿烈道:“随便你吧,但记着别告诉别人”
    梁忠山象轻风飘入室内,挺胸竖眉,眼中射出森冷杀机,道:
    “我可要对不起啦!”
    竖掌当胸,便要出手。
    阿烈忙插手拦阻。他还未说话,欧阳菁已惊啊了一声,道:
    “化血神功,唉!你真是化血门人呀!”
    原来梁忠山一竖掌运功,掌锋变面珠砂船的鲜红色,十分刺眼,行家一瞧,便知是化血门的秘传内功。
    这等绝世奇功,决不能假装。象梁忠山这等情况,一望而知必有数十年苦练之功,焉能假得?
    她接着举步行去,道:“好,好,我跟你们走。”
    梁忠山犹疑一下,没有转身。
    欧阳菁向他笑一笑,道:
    “梁大叔,我说不定会变成他的妻子,那时,我也是化血门查家之人了,对不对?”
    梁忠山愣一下,点头道:“如此甚好。”
    转身大步出房,耳中可就听到两小的步声,跟着走来。
    他们神秘地安然抵达一家杂货铺的后进时,欧阳菁已晓得阿烈如何在数月之内,变成如此这般摸样之故。
    此外,她也得知阿烈数月前的情势,以及如今须得赶紧练会家传绝学的需要。
    她出身于翼北欧阳欧阳家,向来是任性行事,没有什么江湖规矩的拘束,也不怕闹出什么风波乱子。
    因此之故,她显然对这个遭遇,反而极为高兴。
    他们在杂货铺躲了三天之后,这一夜,在房中围着油灯,会商大计。
    梁忠山首先说道:
    “以武林各大门派,加上丐帮、极乐教等,这些人物没有一个不是极老练的江湖。
    因此,他们必能从那货栈处,查出咱们的人数,以及那个落脚的地方。”
    欧阳菁道:“即使如此,他们也找不到咱们呀!”
    阿烈道:“梁大叔,这一段开场白之后,下文究竟怎样?”
    梁忠山道:
    “以他们的力量和手段,当时一定很快就查出了。但线索到了欧阳菁姑娘不肯定的地方,就中断了。”
    欧阳菁笑道:“好啦!别提那事行不行?”
    梁忠山又道:
    “他们定必马上发动全力,在本城周围百里内搜索严查。结果当然也无所获,因此,他们目下已经断定咱们仍然潜匿城内。因为以咱们三人之力,决不可能逃过他们的搜索圈的。”
    阿烈道:“这便如何?”
    梁忠山道:“我认为咱们此地迟早会被查出,因为他们已被迫使用最后一着手法了。”
    阿烈和欧阳菁几乎不约而同的询问道:“是怎样的手法?”
    梁忠山道:
    “他们向各处粮店和菜市场下手,查询亲近出现购物之人,此处自然极浪费精力物力,但却是最有效的手法。”
    阿烈道:“这开封府每日不知有多少千人出入经过,如何查得出来?”
    梁忠山笑一笑,道:
    “菜市场却不一样,譬如肉店,每日所见的面孔,总是熟悉的多,生面孔一望即知,咱们除非不去买菜。”
    阿烈道:“咱们可以叫这店里的伙计买呀!”
    梁忠山道:
    “不行,咱们在此店期间,小伙子不许出门一步。此店虽然柴米油盐皆有,但这等杂货店也是对方必查的对象之一,伙计们绝难不透露消息的。”
    欧阳苦讶道:“为什么呢?”
    梁忠山道:
    “要知对方发动这等调查,动用的全是本城的流氓地痞,大抵都隶属各邦会的,而这等店铺的伙计,为了自身安全,也无不属于这些帮会。因此之故,他们定必暗中透露消息给自己人,绝对无法阻止。”
    阿烈和欧阳菁听来听去,似乎真的没有法子可以保持秘密,除非能够与外界不发生半点关系。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任何人焉能不吃饭,假如他们事先布置好,预有安排,情况自然又不同了。
    梁忠山默然寻思,阿烈和欧阳菁低声商议了一阵,也找不到妥当的办法,只好等梁忠山决定。
    过了一阵,梁忠山轻轻道:“你们已把衣物收拾好了没有?”
    阿烈拍拍身边的包袱,道:“都收拾妥当啦!”
    梁忠山道:
    “在靠墙那具大橱后面,是一道门户,穿过去便是另一个房间,而这个房间,却是紧贴着隔壁的屋子。邻室内也有这样的一具大橱。”
    欧阳菁笑道:“相不到这么一座屋子内,也有秘密通路。”
    梁忠山道:
    “姑娘别小看了这间屋子,当年曾是少爷的父亲的秘密居处。这附近十余间的屋宇,皆是他购下的。”
    阿烈一听已去世的父亲,曾经住过这间屋子,顿时泛起一阵特别的感觉,也有一份怅惘。
    梁忠山一伸手,扇灭了灯火,说道:
    “今天已经有人来店里查过,虽然店东已吩咐过伙计,可是由于帮会的关系,咱们的行踪一定泄露了。”
    欧阳菁道:“这样可好,要不然老是闷在这个地方,乏味得很。”
    梁忠山在黑暗中转头回顾,缓缓道:“昔年我那位大爷,在这一座屋宇内,享尽艳福。不知有多少美女,暗暗的送上门来,又悄悄的送走。”
    他停歇一下,又道:
    “唉!岁月无情,人世变幻,想不到十几年重来,一切都完全变了,大爷也物故了。”
    他的话声停歇后,房中便突然寂静。过了好一会,阿烈正要开口,忽然听到了声息,连忙发出警告。
    他低声道:“小心,有不少人向咱们这儿奔来。”
    转眼间,梁忠山和欧阳菁也查听出来。虽然只慢觉察了这少许时间,但在武林高手而言,已经是许多丈距离了。
    梁忠山道:
    “真糟糕,我正要带少爷到宝库去找回那本化血真经,但没有法子可以甩脱敌人的追踪。”
    阿烈道:“咱们早应前住才是。”
    梁忠山道:
    “现下才是前往的机会,因为各路敌人,全都招来了,只要脱出重围,就不伯被他们追蹑上来。”
    欧阳菁迟疑了一下,才道:“你们快走,我在此处应付一阵。”
    梁忠山喜道:“如此甚好,有一炷香之久就够啦!”
    欧阳菁道:“行,你们去吧!”
    阿烈迟疑道:“这怎么可以?太危险啦!”
    梁忠山已扳开壁橱,欧阳菁用力推阿烈道:“快,快……”
    假如他还不走,错过了时机,则欧阳菁纵肯牺牲,恐怕也无济于事,而变成白白牺牲。
    阿烈转念及此,又想到她是欧阳家之人,别人对她总得忌惮,当下不由自主的被他们推入门内。
    他咬咬牙,回头道:“阿菁,你小心保重。”
    欧阳菁道:“去吧,我自有法子应付。”
    她迅即把大橱推复原状,阿烈在那边,已看不见她,这时梁忠山又弄开大橱,打开门户,阵阵冷风吹入房内,使人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阿烈叹口气,奔出门外。
    梁忠山把门关好,才领先穿过那邻屋的院落,打开后门出去。
    外面是一条黑窄的小巷,走到尽头,已是另一条街道了。
    街上静寂无人,他们迅快走出,突然从对面暗巷中,闪出一人。
    阿烈目力至佳,相距虽然尚有两丈许,已看清楚那人竟是凤阳神钩派掌门人裴夫人,不禁吃了—惊。
    这个女人,居然能在此处守候,倒象是算准了的一般。
    她没有作声,静静的望住愣在巷口的两个人
    梁忠山冷哼一声,暗暗运功聚力,举步走过去。
    阿烈随后跟上,到了距对方只有四五尺时,他伸手拉住梁忠山,接着一挺身,已站在梁忠山前面。
    这时裴夫人面对的已是阿烈,她轻轻道:“果然是你,白飞卿定是假的名字了。”
    阿烈道:“不错,我是查家的人。”
    裴夫人道:“据我所知,查若云并没有儿子活着。”
    阿烈道:“你是堂堂的掌门夫人,焉能知先父之事?”
    他的声音中,已透出讥嘲的意味。
    但裴夫人却不动怒,淡淡道:
    “只要你能证明身份,我就放你过去。不然的话,我只须叫一声,你便隐入重围中。”
    阿烈道:
    “我不在乎,比这等局势更严重的场面,我出见过了,何况我绝不相信你会放过我的话。”
    要知他心中实在相信的很,假如她确是亡父的情妇,目下又为他报仇而弄得天下在乱,则袒护查家后嗣,并非奇怪之事,但他为了要求证明她的身份,以便确定自己的种种推测,不得不高法试探。
    裴夫人道:“这也难怪你不相信我,因为我也是七大门派之人,对不对?”
    阿烈道:“对极了,但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裴夫人道:“如果我早点得知你的身份那就好了,这一点对你非常重要。”
    阿烈道:“我现在还未相信你呢!”
    裴夫人道:
    “不要紧,我有法子证明,但我先告诉你这件重要的事,那便是真的化血真经,乃是藏在分光剑内。”
    她一口道出这个秘密,阿烈就算不相信也不行了。
    裴夫人又道:
    “现在轮到你证明身份了,由于你自认是查若云的儿子,所以你自然不怕证明这话,是也不是?”
    阿烈道:
    “不错,虽然我仍未相信你会放过我,但我仍然不妨设法证明我是查家之,人但让我想想看。”
    他一想之下,方知实在不易证明。除非梁忠山另有办法,念头转到梁忠山身上,顿时有了计较。
    阿烈道:“我从这条路出来,你早已晓得的,对不对?”
    裴夫人道:“当然啦!否则我焉会在此?”
    阿烈道:“这就证明我的身份了,否则谁知道这条通路?那些屋子,原是先父产业。”
    裴夫人道:“也许是你无意发现的。”
    梁忠山从阿烈身后闪出,道:“你错了,是我告诉他的。”
    裴夫人定眼向他打量,冷冷道:“你的口音很熟悉……啊?我记起来啦!你是阿坤。”
    梁忠山道:
    “既然芸姑娘还记得老奴的名字,老奴也敢确信你就是芸姑娘啦!早先我还怕年老目衰,认错了人”
    他们这么一说,无疑已证实了裴夫人曾是查若云情妇之事。裴夫人不暇盘诘下去,匆匆道:“我们行避远一点,免得被他们找到。”
    她转身入巷,当先领路,不久,他们已处身在一座宅院的房间内,不但有明亮的灯光,还有热腾腾的茶。
    裴夫人在灯下打量阿烈,柔声道:“现在看起来,你确实很象若云。”
    梁忠山道:“他真是的查公子,老奴奉命照顾他的。”
    裴夫人道:
    “你这么说,我可不得不相信了,唉!可惜我不能生育,否则我的儿子,大概不会比你小呢!”
    梁忠山道:“照时间计算,芸姑娘那时候是在十六七年前,如有孩子,正好与公子的年纪仿佛啦”
    裴夫人道:“我直到如今才代若云报仇,恐怕太迟了一点,是不是?啊!你叫什么名字?”
    她向阿烈询问,阿烈立即答道:“我叫思烈,只不过改了姓而已。”
    裴夫人道:
    “好,听说你有刀枪不入的本事。如果把化血真经取到手,定可报仇雪恨了,当然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阿烈道:
    “报仇之事,慢慢再说,但我有一句话忍不住要说的,那就是你的手段太毒辣了,许多与武林无关之人,也被你杀死,例如开封府那个生病妇人。”
    他说到此处,心跳加速,甚是紧张。因为她的答案,不啻是宣布她是不是杀死帜亲的仇人谜底。
    梁忠山自然晓得阿烈的意思,是以也不由得紧张。
    要知他的身份本是查大公子查若云的心腹手下,一直在替查若云办这些女人的事,是以他识得裴夫人
    本来他与阿烈的母亲相处得久,心里不免会偏袒于她,若是裴夫人下的毒手,他亦将替阿烈母亲报仇无疑。
    但在真相末明之前,加上查若云之死,梁忠山对于这些故主的情人们,不由得生出怀旧之思。
    因此之故,他这刻真是全心全意的希望裴夫人不是凶手,以免他陷入可伯有痛苦的境地之中。
    阿烈和梁忠山的目光,都盯住这个美妇人。幽淡的灯光之下,但见她端壮大方,自有一股高贵气质。
    她好象几乎想不起来似乎地咦了一声,秀眉微皱,缓缓道:
    “啊!你说的是那个病妇?还有一个小孩。”
    阿烈极力恢复平静,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道:
    “岂只是她,还有好几家的人,全都在你血羽檄发出之后,道到灭门之祸,难道他们都有死罪的?”
    裴夫人道:
    “这是无可奈何之事,你要知道,我不能留下任何一点线索,以七大门派这些高手的厉害,如果留下话口,马上就能查出。”
    阿烈道;“既是如此,你当时为何不马上杀死那个病妇和小孩?”
    裴夫人道:
    “这的确是很奇怪的事,当时我见那小孩,有一股过人的气概,还有他那种出自天性的纯孝。”
    她的声音变得很柔和,显然她又泛起当时的感动心情。
    阿烈不觉楞住了,他万万想不到当时已受知于这个美妇人这实在是令人感激不已的事,不觉怔住了。
    但这么一来,他自知处境更为难了,因为在她的立场,的确必须杀死所有在场之人,而她的动机又是为他的父亲报仇,他能怪责她么?
    可是母亲的冤仇,他岂能不报?
    只听裴夫人又道:
    “真奇怪,当时我见了那孩子的神情,加上那个病妇秀美的轮廓,我突然想起了若云,心中蓦然生出了不忍之情。”
    梁忠山讶道:“他们母子与大爷有什么关系呢?”
    裴夫人道:
    “那个孩子的神情,极肖似若云。当然这是无稽的想法,然而由于这一点,我突然联想到那个病妇,也许亦曾给若云眷爱过。”
    她突然微笑起来,向阿烈道:“你知道不知道?你父亲是个最风流的人,天下间没有一个女孩子可以独占他。”
    阿烈点点头,道:“听说是是这样。”
    他感到裴夫人的口气和神情,就象是母亲儿子一般,是以大为不安。
    裴夫人又道:“但他最后终于惹祸了。”
    她沉重地叹一口气,接着道:
    “他在每个门派都结下这等桃色怨仇,古语有道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你看,杀父和夺妻竟然相提并论,可见得这是多么严重之事。”
    阿烈很难表示意思,且也不大明白她这番话是什么用意,只好连连点头。
    裴夫人又道:“你的英俊不下于若云,但愿你别和他那样。”
    阿烈摇摇头,道:“我不会的。”
    裴夫人道:
    “以我所知,你已经有三个女孩子了,一个是已经香消玉陨的陆夫人,一个是冯翠岚,还有一个是欧阳菁。此外,据说极乐教的头号妖姬柳飘香,也给你拐跑了。”
    她停顿一下,又道:
    “假如最近不是因为你的身世被查出,大家忙着对付你的话,陆鸣宇便无法在开封耽下去了。”
    阿烈忙问道:“那一天你们不是攻入他的行宫么?有见到陆鸣宇没有?”
    她摇摇头,道:
    “没有,极乐教主是李天东,我们双方实力相符,争持了许久。李天东的面纱终于被我们迫得取下,竟不是陆鸣字。”
    阿烈道:“那还是假面目啊!”
    裴夫人道:
    “大家心中都知道,不过当时看看既赢他不得,只好诈作相信而撤退。下一回对付他时,定有各派的杰出高手助阵。你瞧着吧:“直到这时,她是否杀死阿烈母亲的凶手一事,尚无明确答复。
    裴夫人又道:
    “我得知若云尚有后之事,心中甚喜,决定要用全九助你练成化血门的武功,重振查家声名。”
    梁忠山道:“老奴正愁着这件事。”
    裴夫人道:
    “不要紧,我有法子,你们要知道,第一步是取回那部秘笈,用心研习,以思烈的资质,必有成就。”
    梁忠山道:“但他服过灵药,又练过另一种上乘内功。”
    裴夫人笑一笑,道:
    “我详查过他的事迹经过之后,已晓得必是如此,才有这等惊人的表现。但目下不但是我,即使是各派高手,亦无不想通了此理,所以思烈的处境危险非常。”
    她停顿一下,又道:
    “大家都知这思烈必是获得某种奇异机遇,是以脱胎换骨,再加上某种不属化血门的武功,才能刀枪不入,成就惊人。经过他们调查,思烈不懂武功招式,只会硬拼,也从不露出化血神功。可见得他功夫未成,又或者是因为路数不同,无法练成。”
    梁忠山道:“这一分析起来,果然十分明白。”
    裴夫人道:
    “还有呢!只因武功练到我们这等境界之人,无不深知各家派的武功,俱是脉络分明,前后一贯的。可以说有了一种内功,方有种种招式以配合,这才得以发挥到极致。
    所以阿烈既练过另一种内功,可能就因此练不成化血门的种种奇功了。”
    她向十分专心聆听着的阿烈点点头,又道:
    “化血门的功夫,没有一种能练得全身刀枪不入的,所以大家都猜得出这是另一种气功,而如果是气功,人家也就有对付之道了。以前不知道,才有措手不及的情事。我得承认,能练成这种神奇气功之人,百世罕见,是以任何人起初之时,都想不到的。”
    阿烈道:“现下他们晓得了,就有应付之法了,对不对?”
    裴夫人道:“不错,所以你目前危机重重,绝不能碰上那些人,除非你已练成了化血门的奇功。”
    阿烈已听出她话中的矛盾,立刻问道:
    “既然各家派的心法武功,俱有不可分析的关系。同时对别家派的武功,又有排斥不相容的情形。我如何还能练得成化血门功夫?”
    梁忠山愁道:“是啊!这正是老奴最耽心的。”
    裴夫人道:
    “这只不是你们但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想法而已,事实上宇宙中任何事理,都没有绝对性。换言之,在理论上,没有‘不行’之事,只是你办得到办不到而已。”
    梁忠山道:
    “此是使人陷入深思具想的问题,老奴只想知道,少爷的问题,咱们办得通办不通。”
    裴夫人道:“当然办得通啦!”
    阿烈突然道:“你让我自己想一想如何?”
    裴夫人道:“好的,但你一定白费气力。”
    阿烈忖道:
    “现在我已大有不忍向她下手的感觉了。假如再得她指点与帮助,练成武功,又多了一重恩惠,教我更下不得毒手杀她,还是不听她的办法为妙。”
    对于这件事,他必须马上弄清楚,予以结束。不管结果是好是歹。此念一生,眼中射出坚决的光芒。
    梁忠山一望而知,深深叹了一口气。
    裴夫人甚感惊讶,问道:“你何故叹气?”
    梁忠山沉重地道:“老奴这一辈子,看的事太多了,是以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叹气的习惯。”
    裴夫人释然而笑,道:“原来如此。”
    阿烈突然叫了一声,道:“裴夫人。”
    声音非常冰冷刺耳。
    裴夫人眉头微皱,道:“什么事?”
    阿烈道:“前几天在朱仙镇上,你可有不守妇道之事?”
    裴夫人不觉一楞,就连梁忠山也怔住了。
    人与人之间往往如此,歹话不易讲得出来,因为感到不好意思之故,但一旦说出,情况立变。
    阿烈顿时变得非常严厉冷酷,锐利的目光,紧紧迫视对方,又道:
    “你不敢回答么?那个男人是谁?”
    裴夫人极力使自己冷静事来,道:“如果你晓得这件事,应该知道那人是谁?”
    言下之意,亦暗示她并非承认干过“不守妇道”之事。
    梁忠山忙道:“是啊!少爷你可知道?”
    阿烈冷冷道:“当然知道,不但是人,连时间地点,无不明明白白。”
    裴夫人鼓足勇气,道:“那么你说出来听听。”
    她还有万一的希望,但愿这是阿烈恐吓她,想套出她的真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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