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羽檄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
    阿烈想了一阵,忽然大悟,忖道:
    “是了!他们这般说法,用意不外两点。一是诱我立刻赶回乙木宫去,二是我可能不相信,因而潜往那村内探视,当然极乐教在这两处,已经布了罗网,等我自投其中。”
    他心中冷笑一声,又想道:“但我刚从乙木宫逃出来,那儿也算得是龙潭虎穴么?”
    对于极乐教,他略有轻视心。但旋即惕然寻思道:
    “不对,假如我这将回转去,一定得深入宫内找寻阿菁的所在,这样,形势自然大大不同了。”
    现在须得决定如何做法,设法冒险去救她,或是悄然逃离此地,只有这两条路而已。
    说到冒险救她之事,他如果是深谙武功,也还罢了。无奈他只仗着力大身轻,以及目力过入而已。这些长处,碰到高手,自是失去作用。
    但若要他舍下欧阳菁,不管她的安危,一迳逃走的话,这又不是他这种人做得到的。
    何况他自己觉着欧阳菁对他颇有意思。两人之间,已生出了某种感情,这等情况自然更无独善其身的可能。
    原则上,他定要救出欧阳菁,问题是采取什么办法手段,方有成功之望?
    他不愿意打草惊蛇,所以悄悄退开,摔到一株树上,绍匿在浓荫之中。
    他一面寻思计较,一面游目四顾。忽见一条人影,快逾闪电,落在他早先藏身的树丛内。
    阿烈不由得大为庆幸,因为他拾好早一步走开。不然的话,便得被这个人揪了出来无疑。
    那条人影匿于树丛内,面貌衣服都瞧不清楚,阿烈甚感惊奇,想道:
    “奇了?我本以为这人是极乐教高手,四下搜索险僻的地方,甚至可能是因为我两次掷石的声响,把他引过来搜查。但现在看起来,这人又不是极乐教之人。”
    不过在他印象之中,这个人扑入树丛之时,那种迅猛凶厉的姿式,颇有老鹰攫兔的意味。
    只见那人在树丛内躲了一会,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子,向陈三等人前面丢去,一如阿烈刚才所做过的一样.
    陈三和李宗俱愣然顾视,接着便互相对答。内容果然与刚才的大同小异,可见得的确是奉令如此说的。
    树丛内那道人影,伏在地上,非常轻巧快速的滑出来。看起来他似乎是在草尖上没行一般,既迅快而又没有声息。
    转眼间,他已游到李宗后面,身形暴起,直向树上的陈三扑去,快得如同电光一闪,顿时把陈三了下来.
    奇怪的是陈三既无声息,而地上的李宗也不曾叫喊,阿烈虽然目光受树上枝叶挡阻,瞧不真切。但仍然可以意会得到那人是同时发动攻势,已把李宗制住了。
    这等身手,直把阿烈瞧得目瞪口呆,心中无限佩服,忖道:
    “此人武功之高,只怕还在程真人之上。”
    但见那人已拖了陈三,缩回刚才那树丛后面,低声喝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陈三只能开口,声音发抖地道:“小……小的当然想活。”
    那人冷冷道:“那么你把所知之事,一一说来,首先是关于村中那女孩子的事。”
    陈三呐呐道:“小的一定……从实招出。”
    他停歇一下,才又道:“那位姑娘卧病床上,所以敝宫之人,一到就抓着了毫无困难。”
    那人冷冷哼一声,道:“你们专捡软的欺负,我且问你,那女孩的姓名.你们查出了没有?”
    陈三道:“听说是什么欧阳家的,敝宫有人认得她。根本不须询问。”
    那人道:“哦!原来是冀北欧阳家的人,那么这个女孩子必是欧阳菁了。奇怪!她如何会纪到这儿来?有何用意?又如何会生病?”
    陈三讶道:“你老和那姑娘不是一道的么?”
    那人冷冷道:“不错,我且问你,现在这欧阳姑娘在什么地方?”
    陈三道:“她……她还在那村中。”
    那人道:“胡说,现下还在村中?”
    陈三急忙道:
    “小的可以起誓,这是上头的主意,认为宫里太严密,敌人一定不敢去冒险。所以放在村中,反而可以钓到大鱼。”
    那人道:“这话颇有道理,你可知道我将怎么做么?”
    陈三骇然道:“小的……小的不知。”
    那人道:“假如你肯帮助我,我就不致如此的左右为难了。”
    陈三忙道:“你老即管吩咐。”
    那人道:
    “我想派你赶去冀北欧阳家,报告此事。而我却尽力去救欧阳菁。这样,即使我也失陷了,世上仍然有人知道,对不对?”
    陈三茫然道:“是,是的。”
    那人冷冷一笑,声音中透出森寒杀机,使人听了不寒而栗。
    他道:“但我信不过你,所以只好教你和那同伴一道去见阎王了。”
    陈三只说得一声“饶命”,那人掌势落处,拍在他背后,陈三顿时无声无息了。
    那人站起来,阿烈看得清楚,只见他一身紧身人行衣,结束的十分俐落,背上插着一口长剑,年纪约是四十余岁,长得颇为清秀。
    他底毒辣澈底的手段,使阿烈不知佩服好,抑是不以为然的好?但总而言之,他不是极乐教之人,而且有搭救欧阳菁之心,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阿烈跃落地上,说道:“前辈请勿误会动手。”
    那人身子微微震动一下,转头向他望来。但大概光线太黑,所以他睁大双眼,仍有迷蒙之态。
    阿烈道:“前辈的言语和行动中,已显示出乃是乙木宫的对头,因此在下才敢露面。”
    那人走近几步,眼光凝注他面上,冷冷道:“你是谁?我又怎知你不是极乐教之人?”
    阿烈道:“在下白飞卿,正是极乐教布下罗网所欲得的人物,在那树于里的姑娘,便是与我一起的。”
    那人沉吟一下,才道:
    “假如你是极乐教之人,随便冒认,亦无不可,老实说,我可真有点不放心。不过,看你的样子和态度,却又有点可信。”
    阿烈道:
    “前辈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咱们不走同一路,并无妨凝。假如我不现身出来,前辈亦无法觉察,对也不对?”
    那人道:
    “这正是我刚想到的,若非如此,我焉肯有点相信你?你既然已经露面,可见得必定有话跟我说,我猜得可对?”
    阿烈道:“不错!在下第一点想请教的前辈的称呼。”
    那人迟凝了一下,才道:‘我姓贺名伟,只不知你听过我的姓名没有?”
    阿烈歉然一笑,道:“在下实在算不上是武林中人,见闻亦陋,因此之故,竟没听过贺前辈之名。”
    贺伟道:“那也不足为奇,我虽是少林派之人,但在江湖上算不上有名人物。”
    阿烈肃然起敬,道:“原来贺前辈是少林派的,无怪那两个守卫不堪前辈一击。”
    贺伟傲然一笑,道:“他们只是鼠辈而已,收拾他们实在不算一回事,何足道哉!”
    话虽如此,阿烈却感到他口气间不无沾沾自喜之意。
    现在的阿烈,远非以前可比了。对于世间形形色色的人心,以及光怪陆离的世相,已大体认识。
    因此,他对这位少林高手评价,立刻降低了许多。心想:
    “假如我这话是向程真人说的,他必定不会有这等口气。”
    只听贺伟又道:“那么白飞卿你对那位姑娘有什么打算没有?”
    阿烈道:
    “这正是在下想向前辈请教的第二件事,在下出门不久,对江湖上的事情,不大懂得。因此完全猜想不出极乐教如何对付那位姑娘?”
    贺伟道:“你知不知道她的姓名?”
    阿烈道:“当然知道啦!她姓欧阳,名菁。”
    贺伟道:“你们如何会凑在一起?可是亲友么?”
    他摇摇头道:
    “在路上碰到的,那时候有一个叫做鬼厌神憎的人,想加害于她。是我暗中助她躲起来,不过其后仍然被曾老三找到。他们都因此而受了伤,一路追逐,不知不觉闯到这个可怕的地方来了。”
    贺伟道:“哦!原来如此,那么你本身也一定武功高明,只不知是向谁学的?”
    阿烈道:“在下全然不懂武功,只不知您信不信?”
    不用说,那贺伟定然不相信他不懂武功,阿烈连忙又加上一句,道:
    “在下比一般人身轻力大,眼力也好得多,所以逃跑起来,别人总追不上我。”
    贺伟这时才略为相信,道:“假如的确如此,未免是罕有的奇闻了。”
    他想了一下,才又道:
    “我认为此刻不妨趁敌人尚未发现尸首以前,速速潜入村中,如果救得欧阳菁,便立即远走高飞。”
    阿烈道:‘这办法好是好,但……”
    他本想问贺伟可有其他任务?照理说他既然在此地现身,必定事出有因,所以他怕耽误了人家的任务。
    贺伟已经接口道:“你怕有危险么?不必耽心,我还没有把这极乐教中的人,放在心上。”
    他傲然地摸摸背上的长刀,又道:
    “我的无敌神刀绝艺,至今尚未逢过敌手。如果他们拥有足以与我一拼的人物,恰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阿烈心中不知如泛起了难以相信之感,忖道:
    “连程真人那么大名气,武功那么高的人,也对这极乐教十分忌惮,步步小心。你难道就胜得过程真人么?”
    他当然不会泄露此一心意,当下道:“既蒙贺前辈帮忙,自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两人向那村落奔去,初时阿烈带头,走得很慢,左顾右盼,唯恐碰到敌人的伏椿。
    但走出一段路,贺伟就领先了,也毫不畏惧地向前奔行,速度甚快。不一会,已抵那座村落。
    贺伟这时才警戒地伏低身子,向村内窜入去。他两个起落,已到了欧阳菁所借居的屋子外面。
    他回头等阿烈走近,轻轻道:“在那一间屋子里?是不是这一间?”
    阿烈点头道:“是的,前辈如何晓得?”
    贺伟淡淡一笑,道:“江湖经验丰富的人,许多事一望而知,不足为奇。”
    阿烈道:“几时在下能学这些本事,那就好了。”
    他上前去推门,贺伟摇手阻止他,自己一溜烟般窜上屋顶。
    阿烈也轻而易举地跃了上去,紧紧跟着他。贺伟在黑暗中皱了皱眉头,瞪他一眼,这才飘身下地。
    他的表情,再阿烈的夜眼中,完全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落地后,阿烈转到房门口,心中又兴奋又紧张,伸手一推,房门立时无声无息地推开了。
    只见房内油灯点得相当的亮,床上躺着一个女子,例身向外,而恰好向着门口。
    因此,阿烈和她立时打个照面。阿烈唰地跃了入去,落在床前,欢喜得有点激动地伸手模她的面颊,道:“阿菁!你还在这儿,怎么样?情况还好么?”
    欧阳菁睁大双眼,似乎感到难以置信。之后也伸出玉手,拉住他的手腕,道:
    “哎呀!真是急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她的话突然中断,好像被人堵住嘴巴一般。
    阿烈从她表情中,晓得是因为看见了随后进来的贺伟。
    当下说道:“别怕!不要紧的,那一位是少林派的贺伟前辈,他帮忙我来救你出困。”
    欧阳菁的目光转到他的面上,仍然带着惊骇的神色。
    阿烈一伸手把她抱了起来,由于大有经验,所以非常容易和快速的把她转移到背上,并且在顷刻间,已用一条布带缚住她。
    他这样做之时,全未回顾,由于动作迅速。所以根本没有耽搁。
    之后,他回转身子。目光别处,这才明白欧阳菁为何如此吃惊。敢情那贺伟横刀而立,大有阻他出去之意,神色不善。此外,在窗口或房门外,似乎也有人影。
    阿烈一楞,道:“贺前辈,你怎么啦?”
    贺伟笑道:“我好得很,没事。”
    阿烈道:“那么咱们走吧!”
    欧阳菁这时才接口叫道:“他是极乐教的人,刚才已到过房中,我见过他。”
    阿烈一怔,道:“不会吧?我亲眼见到贺前辈出手杀死极乐教的人?”
    欧阳菁道:“你可曾亲自检验过?”
    阿烈道:“当然没有,但我看见的。”
    欧阳菁道:“唉!傻瓜:你应该不要进来才对,他们是假装的呀!”
    阿烈现出怒色,向贺伟道:“她这话可是真的?”
    贺伟道:“真便如何?假又如何?”
    阿烈没有回答,仍然含怒问道:“那么你当真是少林派的人么?”
    贺伟道:“真真假假,难说得很。”
    阿烈道:“阿菁!你可知道他是否是少林派之人?”
    欧阳菁道:“看他持刀的架式,似乎真是少林派之人?”
    阿烈回顾一眼,道:“这样说来,那极乐教主也在这儿了?是也不是?”
    贺伟冷冷一笑。道:
    “你的问题真多,我不妨告诉你,教主另有要事,还未驾到,但这儿却有不少高手,莫说是你这等小人物,即使是程玄道之流。也包管他来得去不得。”
    阿烈瞪眼道:
    “那不见得吧!程真人是武当派最高的人物,胸襟谦冲,那似你这么卑鄙无耻。”
    他一骂开头,好像是上了瘾似的,继续骂下去。一连骂了十多句,才停下来。
    贺伟冷冷道:“无知小儿,现在你尽管逞口舌之快,待会教主驾到,定叫你知道本教的厉害。”
    话声未歇,阿烈突然闪电般向他扑去,挥拳猛击。
    他的动作既突然而又迅快。兼且完全不顾自身安危,全力袭敌。
    这种打法,世之所稀,贺伟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碰上。
    因此之故,贺伟固然毫无困难的一刀劈中敌臂,但胸,口也中了对方一拳。
    那是阿烈的另一只手发出的。
    他虽然武功精深,寻常人用大铁锥来这么一下,他也受得住,身子决不致摇动一下。
    但这刻却奇怪得很阿烈这一兜胸拳,直把他打得整个人都离了地,“砰”一声,撞在墙上,方始坠地。
    阿烈手臂全然无事,身子已冲出房门。
    但见一刀当头砍落,斜刺里还有一把钢枪,带着凌厉风声,向他小腹刺到。
    这两般兵器,来势之迅猛狠毒,即使是阿烈不懂武功之人,也能够感觉得到。
    因此,他不必瞧看,也知道必定是一流高手施为。
    他的身子仍然笔直前冲,顿时一刀一枪,完全招呼顺他身上。
    假如这两般兵刃皆是全力施为,又不曾受到阿烈出手攫夺的牵制,而是着着实实的招呼在他身上。则阿烈的“真气”。能否抵当得住,实在是极大的疑问。
    如今由于对方想不到他能夺门而出,仓卒出招,加以阿烈双手分向刀枪攫夺。他们非得方向略变,才能避过。
    由于方向变化,势道顿时减弱了许多。
    阿烈的头顶挨了一刀,腹上挨了一枪。但他不但没有倒下,反而加快了速度,向前疾冲,顺手还抢过了那把长刀,一下子就跃出屋外。
    这刻他无须隐匿身形,放步疾奔,在黑夜之中,宛如一阵清风,霎时已去得无影无踪。
    屋子内涌出五六条人影,纷纷追赶。但不久,一阵尖锐的哨子声,从村内传出,远及四周旷野。
    不久,这间屋子之内,已是灯火通明,聚集着许多人。除了穿青衣的两名美女和丑汉,一共是四个人现出面貌之外,余人皆是长衫罩体,头罩遮面。
    当中的一个蒙面人,环视诸人一眼,冷冷道:“好!你们都回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蒙面人上前一步,躬身道:
    “这一经过说出来,教主只怕也不易置信。那厮背了欧阳菁,居然冲出此屋,还伤了贺供奉,又夺走了粱供奉的长刀。”
    极乐教主左手摩弄胸口的一朵金质梅花,鼻子中发出冷笑之声。
    众人全不敢开口,过了一阵,在极乐教主身边的柳飘香道:
    “严供奉,你这话未免太语焉不详了。那厮可曾受伤?他是什么家派?”
    严供奉道:
    “那厮的手法全无路数,实在看不出什么家派。自然最可怕的是他似乎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居然不怕刀劈枪刺。”
    他停歇一下,这才将早先的情形,详细描述出来。
    极乐教主停止抚弄那金梅花,道:
    “听起来,这厮果然已能刀枪不入了。但普天之下,似乎还没有谁练到这等境界,何况他只是年轻人?莫非这里面另有文章?”
    柳飘香问道:“教主可是认为那年轻人可能有什么宝物护体,方能刀枪不入?”
    极乐教主点点头,道:
    “不错,不过尽管他是因宝物护体而脱身的,但大家也不可轻视他。因为此子脚程如此之快,转眼间就失去影踪,可见得他武功的确很高明。”
    他仰头忖想了一阵,才道:
    “本教目下正是势力最强大之时,忽然生出变故,引来强敌,这也许是天意要咱们受到磨练,如果经不住这风浪,本教自无立足余地了。”
    人人都不敢则声,因为大家都晓得教主的性格作风,往往在有重大宣布之前,先来一段开场白。
    果然极乐教主又道:
    “本宫决定举行的同乐大会,每年本是两次,是本宫唯一的盛典,但这一次非得取消不可了。”
    柳飘香道:“啊!多么扫兴呀,我们每年只聚头这两次。”
    极乐教主摆摆手,道:“这一次定须取消,同时人人出动,务必把这些敌人,予以消灭才行。”
    严供奉道:“教主可是把宫中执役之人,也都完全调遣派出?”
    极乐教主道:
    “不错!本宫暂时封闭,大本营改设于另一行宫中。本座郑重宣布,凡是供奉身份生擒或杀死那白飞卿,即提升副教主。凡是供奉以下,建立殊功,即升为供奉,本座授予秘艺……”
    他停顿了一会,才又道:
    “此外,擒杀程玄道等有关之人,每建功勋,本座将有特别奖赏,并须迫杀一切可能得知本宫秘密之儿”
    柳飘香道:“当务之急,大概是合力追捕那白飞卿和欧阳菁了,对不对?”
    极乐教主道:“不错!我将订下计划,逐步施行,目前先全力解决了白飞卿……”
    屋子内的灯火不久就熄灭了,群魔在黑暗中,悄悄离开。
    且说阿烈背着欧阳菁飕飕飞奔,放尽脚程。到了天色拂晓,他已在大路上奔行了百余里之远了。
    他在一座凉亭内停下脚步,打算把欧阳菁放下。
    欧阳菁忙道:“不可在此停留,否则我们就会留下可供追踪的痕迹了。”
    阿烈连忙走出去,折入路边一条小径,边行边道:“咱现在不知身在何处?”
    欧阳菁道:“照我的猜测,大概已接近许昌,假如再前走,便可在城内歇息。”
    阿烈道:
    “原来咱们已绕了一个大圈子,真是糟糕得很。假如你说法不错,极乐教之人还是很容易追上来。”
    欧阳菁道:
    “是的,最可怕还是这些魔鬼们,个个蒙住面,谁也认得他们。因此他们出来时,只须恢复本来面目,也许还名声很好的人物呢!这真是叫人无法预防的敌人,对了,你把那刀丢了没有?”
    阿烈道:“没有丢掉,这把刀可能是一条线索,对也不对?”
    欧阳菁道:“原来你早已想到了,看来你果然很聪明,并非自吹自擂,那么你瞧瞧可有什么线索没有?”
    阿烈先走到树下一块草地上,将她放下来。这才解下腰间的长刀,递给欧阳菁,口中应道:“我一窍不通,还是你来看吧!”
    她接过反覆察看,道:
    “此刀尺寸式样,与平常的长刀一般,毫无特色,若是见识不广的人,纵然年直个三五天之久,也找不出任何头绪来。”
    阿烈道:“照你的讲法,似乎是别人虽是不行,但你却有法子,是也不是?”
    欧阳菁傲然一笑,道:
    “不错!可说是家学渊源。因为我欧阳家历来收藏了不知多少兵器谱,自然是还有各式各样的有名兵器,价值连城。我时时听家中之人谈论研究,所以算得是行家了。”
    她把长刀交还阿烈,道:
    “首先我一看此刀,手把上的痕迹已显示出此是主人宝爱的护身之物,甚至是师门相传的重器,证以此刀的锤磨打炼,皆是绝品手艺,已可深信不疑了。”
    阿烈道:“但照你所说,仍然推测不出刀主呀!”
    欧阳菁白他一眼,道:“先别忙着卖弄聪明,我当然还有话要说的。”
    她作出一本正经之状,好像是老夫子讲解文章一般。
    这使阿烈记起了当日她硬要做“师父”的往事,不禁微微而笑。
    欧阳菁瞪他一眼,扳起面孔,道:
    “此刀入手沉重,较之普通之刀,重上许多,可知必含钢母之质,轻过名师千锤百炼而成。一般的人,既然此刀这般名贵,一定想法子使它外形特殊,与凡品有别。只有九宫派,流传有这种上佳名刀,外形都是如此朴实的。”
    阿烈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么使用此刀之人,与九宫派一定脱不了关系啦?”
    欧阳菁道:“何止脱不了关系,简直就是这一派的高手无疑。”
    阿烈见她气焰甚高,很想挫折她一下,使她改变一点,这刻可就抓到机会了。
    他连忙接口道:“那么不见得,此刀纵然是九宫派名品之一,但焉知不会落在他人手中?所以我只说有‘干系’,而不予以,肯定,对不对?”
    欧阳菁一怔,心中虽然知道他对得很,但嘴巴却不肯认输,道:
    “如果此刀落在别人手中,便可知与九宫派全无一点干系了。”
    阿烈笑一笑,道:
    “照情理推想,九宫派之人,对师门重器一定很珍视,决计不致于被人盗走而全不觉察。因此,能把此刀弄到手之人,不论是巧取强夺,九宫派之人必定晓得,亦必定有某种渊源或恩怨。因此,咱们至少可以从九宫派那儿辗转打探内情。”
    他停了一下,又和气地道:“咱们别争辩了,眼下此刀把成了咱们累赘之物了。”
    欧阳菁讶道:“为什么呢?”
    阿烈道:
    “一则我带在身上,不合使用,徒然扎眼,惹人注目。二则此刀在咱们手中,对方一定十分忌惮,怕咱们从这条,线索,查出使用之人。”
    欧阳菁深感有理,却一时没想到如何处理才好,不知不觉向他问道:
    “这便如何是好?”
    阿烈道:“我们把刀丢掉,但一定要使对方找不到才行,这样有两种大大的好处。”
    欧阳菁道:“什么好处?”
    阿烈道:
    “第一点是使这刀的主人失去平日惯用的兵器,减弱了武功。第二点,对方一定会疑神疑鬼,不知我们知道了多少?那刀又在何处?这样咱们等如在心计上已打胜了一仗啦!”
    欧阳菁道:“妙得紧,你把刀埋起来,做个记号就得啦!”
    阿烈道:
    “这话有理。”
    当下立即去办这件事,不一会,又回到她身边。
    欧阳菁道:
    “据我所知,九宫派人才寥落,二三十年前,已加入青龙会中,因此,那使刀之人,多半是青龙会中很有地位之”人。”
    阿烈对青龙会这个第一大帮会,印象甚深,因为它乃是诛杀化血门查家的七大门派之一,而他也见过那青龙的三当家许太平。
    不过他可没敢说出,免得欧阳菁感到他知道得大多,因而惹起了疑心。
    他想了一下,问道:
    “青龙会这名称似乎听人说过,只不知这一派的高手当中有多少使刀的?”
    欧阳菁慢慢又把架了端了起来,道:
    “我告诉你,青龙会本来不是武林家派,而是一个帮会,由不少武林高手合并组织而成。但如今也可以勉强算是一大家派了,数十年来,已出了不少高手。当初组合并此会的老一辈,不是老死,亦已衰老退隐。据我所知,青龙会使刀著名的有两个人,一是三当家许太平,别一个是五当家雷同。他们皆是青龙会第二代人物,所以那一个是属于九宫派的,外人无从得知。而事实上不是我夸口,这九宫派之事,目下江湖上知道的人。
    己寥寥无几了。”
    阿烈皱起眉头,这是一方面对欧阳菁这种动轧端起架子的态度,感到不满,另一方面:也因为事情的复杂而觉得头痛。他道:
    “你说过九宫派有三口这种名刀,则许太平和雷同二人,使的都是这种刀,也不足为奇。再往深一步推论,那个失刀之人,也可能拥有三口之多,他失支其一,只要再拿一口就行。因此,不论猜中那一种情形,咱们总是不能马上就查得出秘密投入极乐教之人是谁了,唉,这倒是不易解决的难题。”
    欧阳菁吃一惊,忖道:“她果然不同凡响,一下子就能想出这许多道理来。”
    当下问道:“照你的估计,我们有没有希望查出刀主是谁呢?”
    阿烈道:“假如咱们的有点运气,此事虽然头绪甚多,仍然可以查得出来。”
    他停歇一下,又道:“只不知那个自称是少林派的贺伟,是不是真的?”
    欧阳菁道:
    “我虽然只看了他一招刀法,但以他的出手姿势和气势,很像是少林门下。至于他是不是真的贺伟,那我就不知道了。”
    阿烈道:“少林派果真有一个贺伟么?”
    欧阳菁道:
    “不错!他相当有名气。正因此故,他似乎不可能一个照面就伤于你拳下,也许是别的少林门下,冒充他的名字吧:“
    阿烈想了一下,才道:
    “他一定就是贺伟,因为如果他不是高手,极乐教决不会让他担任如此重要的诱敌主角,你可还记得当你揭破他是敌人之时,他好像毫不在乎,表现出一种鱼在网中的神态。如果贺伟是少林高手,那么就是他了。”
    这一番推论,精辟有力之至,欧阳蕾不能不服气,当下道:
    “好!就算他是贺伟,但他身受重伤,已不能再在极乐教中负责任了,对我们来说,已无可予利用之处。”
    阿烈露出深思远虑之状,缓缓道:
    “那要看咱们有没有办法了。假如能够利用贺伟之事,使少林派也卷入其中,出力对付极乐教,当然十分有利。”
    这时,天已大亮,官道上已经传来车马行人之声。
    阿烈独自掩近路边,张望了一会,回来向欧阳菁说道:
    “你的伤势,定须设法早早治愈,否则咱们只有挨打的份,没有反击之力。”
    欧阳菁道:“我也想快点复元啊!”
    阿烈道:“假如是旁的人,我有法子帮忙。但你体质与常人不同,我伯反而伤害了你?”
    欧阳菁不明所以,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烈道:
    “我精通各种花草之性,可以治病,就算是内伤也难不倒我。但你上次不是因为饮了一碗荼,由于内含解毒之药,而使你痛苦难当么?因此,我伯你体质异于常人,不敢下手医治你。”
    欧阳菁道:“你的药只要没有解毒性质,就不怕了。”
    阿烈道:“那么你可愿一试?我刚刚看见有两种花草,恰恰可以医治内伤的。”
    欧阳菁道:“愿意之至,但这儿没有炉火药铛等物,如何煎熬?”
    阿烈道:“用不着,只须榨出一点点汁液就行了。”
    他转身奔出,采了两样植物回来。欧阳菁从丝质的衣上,撕下一幅。阿烈用这幅丝布包住草药,加以绞扭,他手劲奇大,一下了就榨出汁液,流滴欧阳菁口中。
    过了一阵,欧阳菁面色发白,有气无力地道:
    “不好了,我感到头晕眼花,身子虚弱之极,心跳得很厉害。
    阿烈大吃一惊,这才晓得她的体质果然与常人全然不同。现在这么一来,她更加软弱无力,其势已变成他莫大的累赘了。
    欧阳菁娇躯一软,倒在阿烈怀中,缓缓道:“我……怕……不行了!”
    阿烈大吃一惊,紧紧拥着她,道:
    “不会的,那些花草绝对不会致人于死。你就算体质与常人大大不同,最多也不过感到不适而已,焉会遭遇不测?”
    欧阳菁道:“我的心好像老是要停下来,不再跳动似的,你听听看。”
    阿烈心中十分震掠,但表面上却装出很有自信的神情,道:
    “那有这等事,待我听一听。”
    他低委俯贴她胸前、听她的心跳。但觉她的心脏跳动得很正常,没有奇怪之处,至此,他才松了一口气。
    当他神经不再紧张之后,马上就感觉到女孩子胸前与男人不同之处,她那耸起的富于弹性的胸脯,使他的面庞深埋其间。同时,在她的衣裳上,散发出一种香气,送入他鼻中。
    他初时,心意完全贯注在她的“心跳”上,此事有关生死存亡,是以他根本没有任何别的念头和感觉,而现在他一旦神经松驰下来,这种温香软玉的感受,立时使他心跳加速,神魂皆散。
    要知阿烈并非全无男女关系经验的人,因此之故,这等旖旎香艳的拥抱接触,不免勾忆起过去的经验,是以遐思涌上心头。
    欧阳菁道:“飞卿,是不是很不妥?”
    阿烈含糊道:“好像没有什么?”
    他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来,目光到处,只见欧阳菁呈现一股娇慵之态,实在是非常迷人。
    可是他又感到她的目光,似乎蕴藏某种意思。
    阿烈忽然生出警惕,忖道:“她在想什么?”
    两人静静对瞧了一阵,欧阳菁的清澄美丽的眼光中,好像闪烁一种狡猾的嘲弄的意思。
    阿心头一震,忖道:
    “她敢是知道我刚才对她起过绮念,所以心中暗暗讥笑我么?抑是她故意骗我这样做。以便看我露出丑态?”
    虽然她的狡猾或嘲弄,只是出诸女性性的本能,并非像世间上,那些勾心斗角发心机诡计,可是阿烈已经感到非常狼狈,好像被人揭发出不可告人的事情,那等尴尬和不安。
    他随口道:“你的心脏没有什么事。”
    欧阳菁那苍白俏丽的面上,泛起了笑容,但她没有开口,所以她因何事而发笑,阿烈无法臆测。
    阿烈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欧阳菁道:“你如果答应不生气,我才告诉你。”
    阿烈心想:“来了!她开始要讥嘲我啦!”
    口中说道:“好!我决不生气。”
    欧阳菁道:“你好象略略懂得医道,对不对?”
    阿烈对她的开场白甚感讶异,点头道:是的,只略略懂得一点。”
    欧阳菁道:
    “据我所知,大夫诊察病源之时,不外‘望闻问切’四诀,但你却多了一决,这是谁教你的呢?”
    阿烈微微面赤,道:“这不是什么医诀。”
    欧阳菁笑道:
    “这就对了,如果那也是秘诀,这个师父应该杀头才对,以我所知,宫禁之中,以及那些规矩很大的阀阅门第,女眷延医之时,是用‘红线切脉’之法。那是一条细线,系在女眷腕间,另一端引出几外,大夫便在那丝线上切病者之脉,试想人家连面扎手腕也不让看,不让碰,如何肯给你这样贴伏在胸脯上听那心跳之声呢?”
    她说到这儿,阿烈已经面红耳赤。
    他被她澄澈的目光,注视之下,有点手足无措,不及多想,呐呐道:
    “我绝不是有心轻薄,而是一时心急,所以没有仔细考虑。”
    欧阳菁微微一笑,道:“照你这样说,那些因一时忿激而杀人的凶手,皆可判无罪了?”
    她大有毫不放松地挖苦嘲弄之意,虽然她的态度很温和,不是咄咄逼人,但阿烈招架不住之余,心中不免发生把抗的意念,因为他法时的的确确没有任何非礼的存心,却遭她冤枉。
    他用力地摇摇头,道:
    “这种事怎可混为一谈?你举的例是杀人,是一种毁灭,而人死不可复生,此所以须得引以为戒。而我此举,只是为了救人情急,略略逾了礼教范畴而已,所以那些道学家说,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之防必须严谨但嫂溺便须援之以手。”
    欧阳菁点头道:
    “你说得不错,有危难之际,自然不可用平常的礼法拘限,假如一个男子,握着一个女孩子的手,把她从水中拉起来,这当然不能算是破了男女授受不亲之禁条,但这个男子若是趁机偷香她的面头一下,这就是大大的不对了,是也不是?”
    她分明是讥讽阿烈在最初,于庙中相遇时,曾藉那鬼厌神憎曾老三造成的危难偷偷吻她之事。
    阿烈更加狼狈了,心想:“她简直是在跟我过不去,如果我现在不理会她……”
    此念一生,便松开手,道:
    “这样说来,姑娘必定认为在下是轻薄少年了,也许姑娘多看一眼也感到讨厌,我还是知趣点走开的好。”
    欧阳菁睁大那对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射出惊恐的光芒,还皱了眉头。
    这等神态,固然可使人生怜,但另一另也可以便人觉得不能罢休。
    阿烈正生出后者之心情,他轻轻推她,要她坐好,以便起身,一面说道:
    “这不是在下不想帮忙你,而是感到再在一起,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所以我立刻就走,天空地阔,人海茫茫,此后一定不会常碰面,你就可以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啦!”
    欧阳菁表现得更加软弱了,依偎在阿烈身上,她的头发,拂擦及他的颈子和下巴等处。
    她低低道:“啊!我真不该多嘴,所以惹得你生气了,你心中有没有在骂我?”
    阿烈这时才记起自己答应过决不生气之言,顿时又感到很不好意思,因为大丈夫岂可出而反而,不能失信于一个妇人女子?
    他连忙道:“我只是照事论事,你想想看,是不是我现在走更好呢?”
    欧阳菁柔弱无力地道:
    “你如果拍拍屁胶就走了,我怎么办呢?你把我丢弃在这儿么?我虽然曾经练过武功、可是现下连活得成活不成也不知道,如何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即使是一个很平常之人,也能够随意欺负我。”
    阿烈道:“我身上还有一件重要之事待办,所以急着动身罢了,并非要丢弃你不管。”
    这个理由,一听而知。十分牵强,但欧阳菁却不再撩拔他,道:
    “如果你有很重要之事,那你就去吧,我躺上一会,或者会恢复过来,自己到许昌去找地方歇息就行了。”
    阿烈道:“你现下碰上了极乐教之人,毫无反抗之力,等如肉在俎上,任人宰割。”
    欧阳菁道:
    “极乐教之人虽是无法无天,龌龊下流,但他们总得忌惮家父的威名,大概不敢对我怎样。”
    阿烈心想:不敢对你怎样才怪呢!此‘邪教人物,’行踪诡秘,天下鲜有知者,等到你父亲晓得你被害之事也许时日湮远,证据全失,根本上报复也谈不上了,人家还有不敢的么?
    当然他也懂得可能是以退为进,故意说不要紧,其实心中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他想了一下,才道:“假如你不反对的话.我就等你复元之后再离开。”
    他停下来,发觉对方没有反对的表示,当下又道:
    “我想碰碰运气,往效野走去,假如有孤单的屋字,而屋主人又肯保守秘密的话,咱们就暂时借宿,住个三五天。”
    他说到“三五天”之时、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冯翠岚。她是在丐帮搜捕之下情况非常危险,本来应该尽快的找到她,警告她小心避难才对。
    但假如耽搁三五天,恐怕已太迟了,因此他一方面暗暗替冯翠岚担扰。另一方面又十分惭愧。
    只听欧阳菁欢然道:
    “那敢情好,我们最好能找到一座风景幽美的屋子。舒舒服服的住上几天。”
    阿烈点点头,先拉过的她的玉手,细切脉息,但觉她情况很好,但由于他对切脉之道只从言老人那儿学了很短的时间,全为临床经验,所以虽然认为她没事。却不敢确定。
    欧阳菁道:“我怎样啦?”
    阿烈道:“你小肚周围都有点疼痛,对不对?如果我猜得不错,则你必须休养三五日,才可复原。”
    她立刻道:“一点也不错,你的医道很高明呀!”
    阿烈苦笑一下,道:“我那里算得高明。”
    心想:“我是故意这么说来试她,而她居然承认,可知分明是她自己闹鬼胡说的。”
    阿烈虽然已察觉她的病情可能是伪装的,但终究不能确定,所以沉住气并不叫破,打算再试她一试。
    于是阿烈道:“你躺在这儿别动,等我独自前往找寻合适的地方。”
    欧阳菁道:“我们一道去不行么?”
    阿烈道:
    “不是不行,而是那样子太惹人注目和怀疑,可能使怕麻烦的人,不答应收留我们。”
    她认为这理由很对,当下道:“那么你快去吧!”
    阿烈起身行去,走了几步,忽然停步回头道:“你一个人怕不怕?”
    欧阳菁笑道:“不怕,你放心好了。”
    阿烈故意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
    “你怎能不怕?假如有人见你长得貌美,又孤身乏力,加以欺负,你又怎么办呢?”
    欧阳菁道:
    “得看他怎样欺负我,如果他调戏我,我有法子使他一碰我的身体,就立刻死掉,再不然我跟他亲个嘴.也能立时使他毒发身亡。”
    她原是用毒世家出身,这话十分可信,阿烈不禁伸出舌头,道:
    “乖乖:这香吻杀人之法,真是又可怕又香艳。”
    她笑一下,道:“你不必害怕,我不会整天整夜的含着毒药,只有碰上危难之时,才这样做。”
    阿烈摇摇头,道:“你不该告诉我,这是你的大秘密。”
    欧阳菁道:“你是没有胆子的人,告诉你又有何妨,莫不成你敢强吻我么?”
    阿烈道:
    “话不是这么说,老实人亦有情不自禁之时,所以你把不会整天含毒在口的秘密说出,殊为不智。”
    她露出迷人的笑容,道:“我正要设法暗示你呀!你真是傻瓜,也许你当真是太老实了。”
    这话不知是真的暗示呢,抑是暗讽他过去的香吻行为,阿烈被她弄得忽喜忽愧,一时兴奋,一时沮丧。
    他咬咬牙,回头便走,好像要把一切都抛诸脑后一般。
    走了数里,但见四下甚是荒凉,不远处的山坡下,有一座房屋,被翠竹绿树环绕,景致甚是幽美。
    阿烈心中大喜,忖道:
    “此地甚是荒僻,前后皆无人家,也许山坡的那一边会有小村落,但此屋已如与世隔绝了,待我过去瞧瞧,如果主人肯相容的话,花点钱也没有关系。”
    他奔过去,到了切近,这才发现那屋前有一条道路蜿蜒绕坡伸展,不知通往何处,此路已经野草滋蔓,似是不常有人行经。
    但阿烈观察花草惯了的人,一望之下,已看出道路的野草,似是刚被车轮步履践压过不久。
    他向齐胸高的篱笆里面望入去,只见那座屋子颇为宽广坚牢,一侧搭着马舍车房,此刻,果然有匹马在厩内,此外还可以窥见一辆马车。
    山边的屋子,外面布置得很雅致,房舍坚牢轩敞,这必是富有人家的产业,因此,有马匹和车辆,不足为奇。
    但阿烈却感到不大妥当,初时想不出是什么道理,经过一番仔细观察寻思之后,才找出问题是出在马匹身上。
    原来在厩中的一匹牲口,不住喷鼻作声,因马蹄踢敲木板,发出间歇不定的嘈声。
    阿烈不必进去瞧看,他晓得此马何故如此,那不是生病,而是饿渴所致。
    因此,他奇怪此马既然不住的弄响出声,何以屋中之人,竟不到厩中照料?难道屋中之人已经外出,所以无人理会?
    他高声道:“屋里有人么?”
    他前后问了四五声,见没有回答,便推开篱门,一迳走到屋门前,伸手敲叩,当他改敲为拍之时,力量稍重,屋门呀一声打开了,原来屋门没有闩上,阿烈又不是无赖之人,既然屋主不在家,自是不便进去。
    但门内地上躺着一个人,看得清清楚楚。因此阿烈骇一跳,蹲下来查看,只见那人两鬓已斑,身上衣服的质料很好,一望而知,乃是富有之人,他俯卧地上,一只手向前伸出。
    这等姿势,好像是想去攫抓什么物事,但还没有抓着就倒下了。
    阿烈心念一转,忖道:
    “是了,他可能要开门出去,但不知何故,抽开了门闩之后,就不支倒下了,只不知此人死了没有?”
    本来这种人命案子,谁都不肯往自己身上找麻烦,因为一旦惊动官府,便须录口供呈报等等,一个弄不好,可能惹上谋杀之嫌。
    阿烈一则年轻心热,二则从马匹的情况判断,认为时间不会太久;否则那牲口饿得受不住,岂不嘶叫?
    他伸手切按那人脉息,但觉对方皮肤触手冰凉,似是已死,阿烈没有立即放弃,仍然诊切脉息,因为就算是生龙活虎之人,让他把手搁在地上很久,也会变得冰冻,何况此人已失去了知觉。
    那人分明尚有脉息,虽然微弱,但总之还未死去,阿烈心中大喜,暗念:自己没有掉头离去,总算做对了。
    现在他毫不迟疑,跨入屋内,把那人抱起来,走入左边房中,他已无暇注意房内相当华丽的阵设,以及名贵的器具家私,一迳把他放在铺有厚褥的床上,然后查看他的情况。
    这人年约五旬左右,相貌有点丑陋,但却有一种忠厚老实的味道,他面色紫黑,呼吸微弱得特近没有。
    阿烈翻开他的眼皮,察看眸子,这才敢决定这个老者乃是中毒,当下不慌不忙的走出去,转眼瞧看园中的花草。
    看了一阵,还没有发现合用的品种,当下想道:
    “我何不用仙昙花替他解毒?反正他尚在昏迷之中,不知我用什么药物,他不会把这宗至宝传出江湖。”
    要知那“仙昙花瓣”乃是天下无双的救命重宝,不但能解宇内任何毒力,还有起死回生之功,因此,如果传扬开去,登时不知有多少贪心之人,前来抢夺,此外,这“仙昙花”灵效亦有限制,根据言老伯留书所说,每瓣只能用上三次,就没用了。
    因此,阿烈不是到生死关头,决计不肯使用,至于欧阳菁,由于她体质特异所以不能给她使用,倒不是舍不得。
    他摸出那本薄薄的“金丹神功”秘笈,册页中央着两片花瓣,当下拿出其一,撕了三分之一下来,先把其余的夹好藏起,这才把那三分之一的花瓣,塞入那个中毒者口中。
    片刻工夫,这人面上的黑气退个一乾二净,恢复了血色。然后,他长长透一口气,道:
    “闷死我也!”
    睁眼一看,便瞧见了阿烈,顿时露出讶异之容,同时又感到嘴内有物,吐出来一看,也不知是什么物事。
    阿烈道:“那是药渣,我见你昏死地上,故此用药物为你解毒,你贵姓大名?何故单独在此中毒昏死?”
    那人忠厚的面上,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气,道:“我也不明白是何原故?”
    他想了一下,又道:
    “敝姓孙单名泽,是西北方数里远的孙家集人氏,从前也曾读过一点诗书,雅慕士人隐居园林的风致,所以避开繁闹的市井,到这孤山边修筑了这间别墅……”
    他停住口又沉思起来,阿烈心知他一定又记起什么奇怪可疑之事,才会出这等神态,便不作声,免得打断了他的思路。
    过了一会,孙泽才接下去道:
    “在下这一次是偕小妾同来,因为是她的生日,她要我陪她过这一天,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可是下午么?”
    阿烈道:“不!尚是清晨。”
    孙泽骇然道:“这样说来,起码是第二天的事了,小妾为何不见踪影?”
    阿烈道:“也许她有事走开了,要不然她一定已返回家中。”
    孙泽道:“她怎会丢下我独自回去?”
    阿烈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如在往时,他一定无法再想下去,但目下已有了不少人生经验,深知人心诡诈恶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例如丐帮帮主陆鸣宇的夫人苏大姐,她虽然爱陆鸣宇,但仍然另结新欢。
    因此,他很快就想到孙泽的爱安谋害他的可能,当下问道:
    “孙老先生,只不知这位如夫人是何处人氏?现下多大年纪?”
    孙泽道:“她是邻村人氏,我叫她为李姬,今年只有二十岁,向来不懂世事,大概是吓得跑了。”
    阿烈忖道:“这位老先生心地厚道不过,居然会替那李姬想出理由来。哼!哼!她双十年华,正当盛年,假如有了外遇,向孙先生生加以谋杀,也不是稀奇之事。”
    只听孙泽道:
    “假如我在此已昏死了一书夜之间,家中之人,也应该找到这儿才对啊,莫非是李姬没有返家,所以家中之人,还以为我们在此安居,那么李姬往那儿去了?莫非是遭遇了意外?”
    阿烈心中好笑,忖道:“他老是想不到‘谋杀’这一点,真是笨得可怜。”
    阿烈口中说道:“孙老先生,您回家瞧一瞧就晓得啦!何需多方猜测?”
    孙泽道:“是、是,在下这就回去,只不知恩公高姓大名,可肯见示?”
    阿烈报出假名字,然后道:“你回去一瞧,一切决可水落石出。”
    孙泽还听不懂他的暗示,道:“不错!那么请恩公一道动身,在下定要竭诚招待一番,以表谢忱。”
    阿烈陪他走出屋外,只见他步履轻健,心想:“那仙昙花真是稀世异宝,灵效惊人。”
    他一面道:“我不去了。我等碰巧遇上,那里算得是什么恩德?”
    孙泽道:“恩公无论如何也得走趟,否则在下这一辈子也感到不安。”
    他突然吃一惊,停口瞪视马厩,阿烈心中泛起那个姬妾的影子,连忙回头望去,但马厩中车马如故,那有女人的身影?
    孙泽又道:“奇怪!车马皆在,李姬是怎生走的?难道是走路回去的?不对,她小脚当真是三寸金莲,那里能够走路?”
    阿烈忖道:“她如果有奸夫接应,当然不须走路了,这么简单的答案,只有他这者实人才没有想到。”
    孙泽又回头来恳求他一道返家,阿烈问清楚他在在孙家集的房宅座落位置,接着又问他问道:“您家还有什么人?”
    孙泽道:“在下家中尚有元配邱氏夫人,两个媳妇,三个孙儿,还有就是这个李姬了,两个犬儿都宦游在外,不在家中。”
    阿烈道:“那么您是孙家集的老太爷了。”
    孙泽道:“在下仗祖上余荫,这一辈子都席丰履厚、在集上的乡亲,都尊称我一声员外。”
    阿烈道:“只不知孙员外家中的婢仆多不多?”
    孙泽金然不明白对方如此查根问底,是何缘故?尤其是所问的都琐碎得奇怪,不过他还是有问必答地道:“寒家家仆老少有十二个,婢仆妇有十五六名。”
    阿烈想了一下,又问道:“可有西席先生以及账房之类的人么?”
    孙泽道:
    “以前礼聘过一位宋老人,教小孩儿们读书,今春宋老夫子年老辞馆,所以暂时由一个亲戚代为管教小孙,至于账房,上下也有六七个人,但只有一位老人是在寒家居住,其余的都在外头铺子里。”
    阿烈点点头,忖道:“听起来大概就是那西席先生了。”
    以常理推测,西席先生,由于地位比较特别,兼之又因督教孩子之故,比较上有更多的机会接近内眷。
    这孙员外虽然是官宦之家,但终究是在乡村地主,内外之防。绝不似京师阀阅名门那么严格。所以阿烈此一推测,真是顺理成章之极,毫不勉强。他又问道:
    “府上的西席先生多大年纪了?”
    孙泽道:
    “大概是二十三四吧?他虽然年纪尚轻,可是学问非常好,很有才气,将来必能得到大大的功名!”
    阿烈道:“在下不拟到府上打扰了,但对员外却有一个要求,不知员外可肯相助?”
    孙员外立刻道:“只要我力之所及,定必使恩公满意。”
    他以为对方一定是借点银钱之类,所以答得非常之爽快,反正此物有的是,丝毫不费张罗。
    阿烈道:“小可打算借员外这座别墅一用,大概要三四天之久。”
    孙泽大感意外,问道:“仅此而已么?”
    阿烈道:“是的,尚有一个重要的附带条件,那就是绝对不可让任何人得知,府上的亲近之人,也最好全不知道,我只借居三四日就行了。”
    他想一想,又道:
    “小可为了某种原因,不能给任何人晓得,届时尚有一位姑娘来此,也身上不大舒服,是以借地疗养数日。”
    他为了提防对方返家后,不见李姬踪迹,及后又得知有女子在此屋居住的话,可能发生误会,所以事先说出。
    孙泽膛目道:“还有一位姑娘么?”
    他叹一口气,摇头道:
    “照恩公这等情形,必有不可告人之隐,在下虽然定必尽力相助,但假如有亏良心道德之事,恩公最好猛下决心,毅然回头的好。”
    他有一种恳挚厚之意,溢于言表,使人绝对不会生出反感。
    阿烈淡淡道:
    “在下也是见义勇为,救了那恢姑娘而已,目下尚有许多恶人四下追踪找寻于她,而她又负了伤,不能应敌,才要借尊墅一用,我和她之间,只不过像你与我等关系而已当然,假如相处得久,以致有情,那是出于自然,绝无违背良心之处,泽老这一片好意,在下甚是感激。”
    孙泽定睛看他一阵,道:“你的话一定可信,既然如此,在下就拜辞返回舍下,只不知恩公可还须要些什么东西,例如食物或用具?”
    他突然一笑,道:
    “我敢情有点糊涂了,屋内米面皆全,厨内尚有一些组菜,如果只是三四天,足可以将就对付,这样,你们就不必到集上购买了。”
    阿烈道:“这就太好了,但假如如夫人尚未返家,必须惊动官府,那就盼低设法及早通知一声,以便回避,因为官府必定派人到此处调查。”
    孙泽道:“这个在下省得,勿须过虑。”
    他套上马车,与阿烈一同离开别墅。
    阿烈乃是去把欧阳菁搬到这座孤山别墅来,他到了距她不远处,就开始匿藏起任何声息,悄悄潜行到她卧处附近。
    直到他可以从枝叶隙缝中望见欧阳菁时,才停下来,没有丝毫声息,假若仍然瞒不过她的耳目,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只见她仰躺草地上,神情并不悠闲,这是因为阿烈已经去了很久之故。
    相距不远的官道上,传来车马行人之声,所以不会令人觉得十分孤独,不过阿烈去了这么久而末回,终究是使人心焦之事。
    欧阳菁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由于她脸色如此的苍白,又躺着不动,使人觉得她茬弱无力,甚是可怜。
    阿烈硬住心肠,仍不出现,又过了一炷香之久,只见她缓缓坐了起身,转头回看,这时,她的面色也不苍白也了,美眸中闪闪有神。
    他吃了一惊,忖道: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她并非真的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但她为何要这样做呢?假如她不是要我背负着走,我们已经可以走出老远了。”
    欧阳菁甚至已站了起身,动作间敏捷异常。
    阿烈早已有备,右手一扬,一颗石子落在数丈外的树丛中,发出了声响。
    欧阳菁立刻就躺下了,面色也恢复早先那般苍白憔悴。
    阿烈不满地摇摇头,想道:
    “我早就怀疑你装假了,所以如今才会试一试你,你自家大概还不知道,我诊切脉息之时,业已十分动疑何况我那几味花草药汁,绝对不会惹起这种后果。”
    他再弄出一点声息,然后才走出去,在她身边停下了,问道:
    “你现在觉得怎样了?”
    欧阳菁有气无力的道:“还不是一样?你何故去了许久?害我急了半天。”
    阿烈道:“因为我碰上一件谋杀案。”
    他随即把一切经过详情,告诉了她。
    欧阳菁道:“你的猜测决不会错,定必是那西席先生作怪,这对奸夫淫妇如果还在孙家,见了孙泽回来,必定骇个半死.不过我深信那淫妇一定失踪了。”
    阿烈道:“何以见得呢?”
    欧阳菁道:
    “假如她返回家中,别人见主人末回,焉有不疑之理,再说,她拿什么藉口,洗脱自己的嫌疑呢?所以我敢打赌,那淫妇一定和姘夫远走高飞了。”
    阿烈道:
    “你虽然不能动弹,但脑筋仍然灵活如故。可惜你体力不支,不然的话,我们今晚就可以一同前去孙府,看个水落石出了。”
    欧阳菁道:“假如淫妇已不在,还有什么看头?”
    阿烈道:
    “假如那姘夫把李姬送到个地方隐藏起来,然后返回孙府,免得被官府画图通缉,如果是这样,晚上定然有好戏可看,这凶手难免再来一次。设法谋害了这个老实的东主。”
    阿烈言之成理,果然引得欧阳菁心痒痒的,说道:
    “说不定我晚上的体力已经恢复过来,现在我们先到那孤山别墅去吧!”
    阿烈心中一笑,付道:
    “我等一会再哄她一哄,务要让她今晚自动恢复体力。这样我就可以离她而去,办我自己的正经事了。”
    他抱起了这个长发大眼,十分美貌的姑娘,迈开大步,向前走去一面说道:
    “别墅内有食物充饥,我也得睡上一觉,不然的话,连我也得垮了,怕只怕我睡觉之后,孙员外来通报有官人来查屋,那时我尚未醒,便将惹来一身麻烦。”
    欧阳菁道:“我到时会弄醒你的,唉!假如你不是功力深厚,禀赋过人,这两天的辛劳,定会把你累倒。”
    她口气之中,流露出一片真挚的关心。
    阿烈一怔,道:“你似乎对我改变了很多?”
    欧阳菁抱住他的脖子,道:“当然啦!人心肉造,你为我尝尽艰险,备极辛苦,难道我会一丝一毫感激之心都没有么?”
    阿烈大胆放肆地望住她的眸子,道:“咱们可以和平共处了么?”
    欧阳菁道:“这是什么话?”
    阿烈道: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心中已有了对象,此外,你又曾经说过要宰了我的话,因为你怕对我生出感情,我没有说错吧?既没说错,我当然会怕你恢复武功?。”
    欧阳菁以含着讥讽意味的笑声说道:
    “你弄错了,假如我想取你性命,随时随地都办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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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阿烈只在心中冷笑,忖道:
    “她以为我不知道她业已复元之事,所以讲得这么有把握。哼!她居心叵测,不知捣什么鬼,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当下大摇其头,说道:
    “假如你不恢复武功,任你如何虚声恫吓,我也不怕。”
    欧阳菁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盯住问道:
    “如果我复元的话,你便赶决跑开,是也不是?”
    阿烈道:“那倒不一定,但那时我一定小心提防着。”
    她突然低头在他肩头上咬了一口,阿烈虽然有感觉,却全不疼痛,但不免问道:
    “怎么啦?你的牙齿发痒?抑或是肚子饿?连人肉也肯吃了?”
    欧阳菁恨恨道:“你难道不能说些比较多情的话么?”
    阿烈低头瞧瞧她,道:
    “那你得教我才行,你是知道的,我从来没有过这种经验。”
    欧阳菁啐他一口,道:
    “胡说!你对女孩子的经验才丰富呢!以往好些年轻男孩子碰上我,总是手足无措。
    就算是年纪不算小的男人,也极少有胆敢和我对望的。而你……”
    阿烈道:“我想么样?”声音中不禁有沾沾自喜之意。
    欧阳菁道:
    ‘你坏死啦!第一次见面,往那破庙中,你就……你就什么……我了……”
    阿烈连忙追问道:
    “我怎样你了?”他当然知道她是说的偷吻香唇之事,这刻是特意询问,爱听她亲口说出来而已。
    欧阳菁嗔道:“你用不著装傻,总之你坏死啦!一定是专玩女人的能手。”
    阿烈笑一笑,道:
    “你太夸奖我了,想我一个书生、既无过人之处,亦不曾建功立业,如何有资格玩弄女人?’
    欧阳菁本来含嗔的瞪著他,但忽然间叹一口气,把头靠在他肩上,双臂把他的脖子抱得更紧。
    她为何忽然软化,大有任君为所欲为之慨?这一点,阿烈的确没有法子猜测,由于她的面庞就在他嘴唇侧边,而她鬓边的香气,甚至她的呼吸,都使他非常清楚的感觉得到。因此,他忍受不了这等诱惑,微一偏头,就吻在她的颊上。
    那滑腻如凝脂的香颊,使他双唇有一种异常奇妙的感受。
    除此之外、她的不加反对,甚且还闭上双眼之举,更含有有强烈的诱惑,以至阿烈情不自禁,嘴唇一下子就滑移到她两片鲜嫩带香的朱唇上。
    他不知不觉停下脚步,忘形地热烈的吻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两人的嘴唇才分开了。阿烈转眼一望,失笑道:
    “唉!我们为何不到那孤山别墅内?在这儿动辄有被人看见之羞。”
    欧阳菁双眸半启,流露出如梦似幻,亦痴也醉的神情。那玉面朱唇,直教人看了顿感魂销。
    阿烈咬咬牙,忍住内心中再吻她的冲动,放步飞奔。一忽儿工夫。已抵达那坡间的“孤山别墅”。
    他穿过园子,正要推门而入之时,欧阳菁忽然叫道:
    “不!不!我不能进去。”
    阿烈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骇了一跳,赶忙停步,问道:“什么事呀?”
    欧阳菁道:“你又坏,又大胆、我心里害怕。”
    阿烈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道:
    “你怕我什么?我又不会吃掉你。”
    欧阳菁道:
    “不!我害怕得很,你比饿狼还要贪婪凶狠,若是在这间房屋中,孤男寡女,定会发生比吃掉我还可怕之事。”
    阿烈想道:“我几时有占你的情欲念头发生过?”
    口中却说道:
    “那也不一定,咱们又不是没有双双躲在黑暗中过,况且你也可以不同意啊!”
    在他想来,这等事情,如非男欢女悦、如何行得通?假如他不是已知道对方根本就恢复了武功的话,也许会联想及“强力手段”。但既然她已具有武功,这强来之法,也是万万行不通的,所以他根本没想到。
    欧阳菁道:“唉!我四肢无力,还不是任你宰割,如何使得?”
    这话骨子里简直是暗示他这么做,阿烈一怔,膛目而视。
    只听欧阳菁又道:“你这个人太坏了,我知道一定躲不过这声灾难。”
    阿烈心想,你份明是装蒜,却如此不堪的诬辱我。好!我就故意装出要怎样你,看你还装不装蒜?
    当下推门而入随手闩上门,便一迳把她抱入房中,放在床榻上。
    她双颊酡红,两颗大眼睛已经眯起一半,呈现出水汪汪的,像是喝醉了的神情,并且显得全然无力地瘫在床上。
    阿烈坐在旁边,迫视着她,只觉她这等眼色,不知从何处见过,十分孰悉。因此,他仔细打量不已。
    片刻间,他脑海中浮现一个女子的影像,也是个非常美艳的女子,正是曾经赤裸了身体,钻入他皮袍底下的陆夫人,那是自称“苏大姐”的女子。
    这个狐媚女子,使他从懵懂无知的童子,变成了成人而在当时,她的眼睛便是这般模样。
    阿烈发现之后,甚感奇怪,想道:
    “何以她们的眼睛忽然变得如此相似?使我不禁想起了陆夫人”
    他经验浅薄,竟不知道这两个女子双眼相同之故,乃是因为她们都是在同一情绪状态之中。
    如是经验丰富的人,这刻根本不必迟疑即可为所欲为,必定没有一点问题。
    但阿烈反觉感到煞风景,因为他在欧阳菁之前,居然会想起了别个女人。这等情形,实在对不起她了,也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因此,他坐起身子,装作张望房间各处,定一定心神,这才低头望她,恰恰瞥见她急速地闭起双眼。
    这个动作似乎只是她才有的,所以阿烈迅即吻在她的唇上其后更躺下去,把她抱得紧紧的。
    她的反应殊为热烈,使阿烈暂时忘记了任何杂念。
    良久,热吻中止,他才记起了她装蒜之事。
    当下故意做出来势汹汹之状,向她侵袭,口中说道:
    “你说得真对,在这等所在,孤男寡女?的确没有法子可以控制自己。”
    他动手去解她的衣裳,欧阳菁口中道:
    “不……不……”但两手却没有抵抗的动作。
    不久,外衣已解下,阿烈可以看见和触及她玉藕似的双臂以及如脂似雪的大腿。
    这对他实在是非常强烈的诱惑,幸而他衣向记性特强,所以牢牢记住要试她一试之事,反而自然地压卯了情欲之火。
    他伸手去解她的内衣,口中威吓地道:
    “现在我要把你的衣服都脱掉了。”
    她既不作声,亦不抵抗,也不睁眼。
    阿烈道:
    “你听见没有?我要脱掉你身上所有的衣服,让你一丝不挂。”
    她这回叹已口气,但又好像在在骂他‘蠢才”。
    霎时间,底衣半解粉乳玉肌。已有大半露出来了。
    直至此时,欧阳菁仍然没有任何反抗或拒绝的迹象。阿烈眼中看着那丰肌白肉,心中想起了上一回的经验,情欲之火,直烧上脑袋。
    他软弱无力地威胁道:“我要脱光你的衣服呢!”
    欧阳菁鼻中“唔”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阿烈已感觉自己正在说愚蠢的话,甚至连一些行动,也十分愚蠢不过。但他仍然没有任由情欲淹没,说道:“阿著,你说一话行不行?”
    她这时才睁开双眼,低声道:“你要我说什么话?”
    阿烈道:“随便什么话都行。”
    欧阳菁道:“那么我已经说了,对不对?”
    阿烈深深吸一口气,道:
    “是的,现在我想起来啦!假如你不是在病中,我也许会做出可怕之事。但现在不行。一来有欺负你之嫌。二来你身子重要,我得赶快弄点什么给你裹腹。”
    说罢,转身行去。他表现得十分坚决,竟然连头也不回。
    欧阳菁连叫他几声,他都不停步回头。
    不久,厨下传来炊饭炒菜之声,欧阳菁恨恨的向空中瞪眼睛,但她可没忘记把衣服穿好。这是自尊心的缘故,她决计不能让阿烈以为她诱惑他,更不能使他以为非要他不可。
    进食之时,她脸仍然崩得紧紧的。不过当她吃着味道极鲜的各种蔬菜,以及又热又香的白米饭时,怒气迅即消失。并且很快就和阿烈有说有笑了。
    一直到天黑,这段时间,他们都感到很轻松快活,谈谈笑笑。
    阿烈从闲谈中,得知她乃是刚从家中出来不久。由于父亲闭关练法,无人管束。所以她自由自在的在各处游荡,顺便也侦查有关“血羽檄”之事。殊不料路上碰见曾老三,得罪了他,被他一路追逐,马不停蹄的逃走,终于在破庙中碰见了阿烈。
    提起那“鬼厌神憎”曾老三,似是犹有余悸,评论道:
    “唉!那厮真是天下间最难惹的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惹上他。将来不知如何才能摆脱他。”
    阿烈笑一笑,道:
    “别怕,只要你不得罪我,今后可以保你无事。因为他应过我,以后不找你麻烦,当然我可以取消他此一诺言,你说是也不是?”
    欧阳菁露出钦佩之极的神情,凝视着他道:
    “你可知道,曾者三成名许多年来,还未曾吃瘪在任何人手中。但凡是他扬言要对付之人,总能把这人收拾个半死,然后视情节之轻重,或予弄死,或者开出条件,方始放手,你能使他答应放过我,可算是天下奇闻了。”
    阿烈道:
    “我看他这人虽是讨厌,正如他的外号一般。但其实人还不坏,恩怨分明.你只是给他骇破了胆,所以对他的看法,不免偏激了。”
    欧阳菁的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无限惊讶的道:
    “天啊!这真是惊人之论。只怕天下之间,唯有你一个人说曾老三人还不坏。”
    阿烈摇摇手,道:
    “你太爱大惊小怪了,我马上就要到那孙家集去,瞧瞧孙泽的情形如何?”
    欧阳菁露出兴奋之色,道:
    “照你所说,他的侍妾李姬,必是已经返家,才没有工人到此处查勘。既然这个妖女在家,见那孙泽不死,可能又施毒手,你可是这样说法?”
    阿烈道:“是呀!”
    欧阳菁道:“只不知今天晚上她会不会动手?恐伯没有这么快吧?”
    阿烈道:
    “难说得很,自古道是最毒妇人心。她若是已横了心,下得第一次毒手,何尝不可以做第二次?”
    欧阳菁道:
    “你这话未免一竹篙打尽一船的人了。但我不打算跟你争辩这个问题。要是这妖女今晚可能下手,我想去开开眼界。”
    阿烈心想,她总算不能再装蒜了。当下应道:
    “只要你走得动,我自是愿意你一同走一趟。因为我们目下还不知她姘夫是谁,况且她打算用什么藉口,可以脱卸一切责任呢?这一点也使我想查个明白。”
    欧阳菁道:“你猜那李姬到底用什么手法,再行谋杀孙泽呢?”
    阿烈想了一下,道:
    “我不知道,但一定得是看来非常自然的手法,例如砖墙倒塌夺死啦[或是失足跌落金鱼池等等。”欧阳菁道:
    “推例砖墙,岂是易事,相信必是使用失足落池,致遭淹死之法。”
    阿烈道:
    “你好像对那李姬下手之法,特感兴趣一般。假如你不是练有一身本领,我几乎要误会你是预先学习,以便将来谋杀亲夫呢!”
    欧阳菁啐他一口,道:
    “我这辈子都不嫁人了,所以你大可放心。”
    阿烈精乖得很,一听话题要转到这上面,连忙避开,道:
    “我们稍微躺一下,养足精神,以便动身。”
    这一点,欧阳菁也很同意,于是知自闭目养神。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欧阳菁起身下地,推醒在椅上熟睡的阿烈,说‘我真不忍得吵醒你,可是现下已是更深人静,如果要往孙家集,便该动身了。”
    阿烈跳起身来,道:
    “唉!我本想只躺一会的。要是去迟了,那奸夫淫妇业已得手,那才是终身之憾呢!
    快走吧,一刻也不能耽误。”
    两人奔出路上,阿烈故作讶声,道:
    “奇怪!你居然完全复元了,待会可以靠你收拾那可恶的淫贱妇人啦!”
    欧阳菁神秘一笑,道:
    “我早先想了一想,也许李姬并无谋算孙泽之心。而是因见孙泽中毒倒地,她大惊之下,就逃回家去。”
    阿烈道:“这话简直是高山滚鼓。”
    欧阳菁一楞,道:“什么是高山滚鼓?”
    阿烈道:
    “你试把鼓从高山滚下来、就听到不通不通的声音了。我意思说你的话很不通”
    欧阳菁只觉得好笑,竟不生气。问道:“我那里不通了?”
    阿烈道:
    “你说李姬可能骇昏了头,独自逃回去。但经过一昼夜之久,难道她还不能冷静下来?既然她尚不叫别人来此探视,可见得她定是存心不良,而问题仅在于她用什么法子脱却干系而已。”
    欧阳菁想了一下,道:
    “一旦发现孙泽尸身,而且又系中毒而死。无论她用什么藉口也难推卸干系。所以我认为这事必有复杂内情,说不定竟是有人意图嫁祸于她。这个说法不致于又是高山滚鼓了吧?”
    阿烈道:
    “此一推测可以说得通。但我仍然怀疑那李姬,定是主谋之人,只不知她如何脱得干系?又不知何人在背后支持她?”
    他们越走越快,不久,已望见前面的隐隐灯火。
    直到这市镇的边缘,阿烈才煞住脚步,道:
    “孙员外说过,这市镇位当要冲,是以十分繁荣,目下只看在这三更半夜,尚有不少灯火,便可知这话不假”
    欧阳菁道:“这个市镇的大小,与我们这次的行动有何关连?”
    阿烈道:
    “表面上似乎全不相干,但深入的想,却又不然。由于此镇区域宽广,人烟稠密,市面繁荣,便不似一般的市镇,人人都互相认识。换言之,这等所在,可以容纳各式各样之人,抱括江湖上不肖之徒在内。你说是也不是?”
    欧阳菁道:“说虽如此,便我仍然看不出有什么相干来。”
    阿烈道:
    “例如李姬有外遇,而这个外遇,却是别处来的江湖人物,甚至此地属于乙木宫的势力范围,而孙员外既是著名富户,极乐教之人,想拥夺他的财产,也不是奇怪之事。”
    欧阳菁瞿然道:
    “假如极乐教也牵涉在其中,那就太可怕了,任什么事都会发生,区区一条人命,简直不算一回事啦!”
    阿烈道:
    “正因如此,我才要你小心一点,免得管这闲事,反而陷入极乐教的罗网中。”
    他们绕镇走去,不一会.就看见了几座高大的屋宇。
    阿烈轻轻道:
    “我们从这片屋宇后面进去,现下分开,各抄一边走去查看整个形势,在后面会合,我知道该怎样走,即可抵达李姬卧室……
    欧阳菁拉住他的手臂,道:“你千万要小心!”
    阿烈拍拍她的手臂,应道:
    “我决不鲁莽乱走,但你也要小心啊!”
    两人互相叮嘱过,这才分头行去。
    欧阳菁果然异常小心行动,注意着有没有夜行人出没。她的身法轻灵,又有夜行经验是以连宅中的家犬也没惊动。
    不久,她已绕到了后面,阿烈仍然未到,她不由得担心起来。
    在黑暗中等了一阵,欧阳菁更为担心了。但旋即哑然失笑,忖道:
    “他轻功极佳,全身又刀枪不入,我何用如此为他忧虑?况且即使他有个三长两短,也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何必这般的关心他?”
    事实上在她深心之中,她已晓得自己乃是爱上了这个英俊聪明的青年。只不过为自尊心所阻,故此既不肯承认,甚且连想也不敢想。
    时间似乎过得特别缓慢,欧阳菁只不过等了一阵,在感觉中竟然非常长久。终于人影闪动,一个人打从黑暗处走过来,她才透一口大气,心中稍安。
    那道人影走得相当快,转眼间已到了附近,欧阳菁看清楚是阿烈,这才从暗中窜出去,与他会合。
    阿烈低声道:“这孙府的人口真还不少,大概是整房的人,都住在这儿。”
    欧阳菁道:
    “我也这么想,只不知你为何费了如此长久的时间,才绕得过来?”
    阿烈道:
    “我在观察宅内的情形,尤其是那马厩,居然有好几匹良驹骏马。”
    欧阳菁道:“孙员外家资富有,几匹好马,何足为奇?”
    阿烈道:
    “经过我仔细观察,厩中这些骏马之中,有两匹仍然身上冒汗,似是刚刚经过长途奔驰,所以我耽误了时间,不过收获不算少,起码我们晓得有人刚刚回来,则时既然骑用好马,想必不是低三下四之人。”
    欧阳菁道:“孙家在县城中,也许尚有产业生意。有人往来,何足为奇?”
    阿烈笑一下,道:
    “如果你知道我发现这两匹马,非是孙家所畜的牲口的话,你一定会予以重视了。”
    欧阳菁讶道:
    “你从何而知它们不是孙家的牲口?就算它们身上有别的记号,亦不能作为证据啊!”
    阿烈道:
    “这一点算是证据之一,首先我查看过其他的马匹,皆有孙家的标记,而独独这两匹没有,因此,我就作更进一步的辨认。”
    他停损了一下,才又说道:
    “我找道厩中一个房间,里面有许多架子,放置鞍鞯之物,共有二十副以上。我细细一看,孙家的鞍鞯皆是同一店家所装,并且有标记在其上。只有这两副,乃是洛阳一家店铺所制,亦没有孙家标记。”
    欧阳菁至此,哑口无言,接着问道:
    “那以这两匹入厩不久的好马,竟是外客了,我们须得查一查,不可放过。”
    阿烈道:
    “这两副制自洛阳的鞍鞯,尚有汗湿,年以我能肯定必是在那两匹牲口身上卸下的。
    因此,我还细加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一点来历线索。”
    欧阳菁忙问道:“可曾查出了什么线索没有?”
    阿烈道:
    “有!第一点,鞍边各有一道痕迹,似是时时有硬物磨擦而成,因此我不必多想,也知道这两骑出门之时,必在鞍边挂着刀剑。”
    欧阳菁道:
    “既然如此,这两骑决计不是普通人,而必是江湖行走的武林人物了。”
    阿烈道:
    “毫无疑问的,必是如此,除了这一点之外,我还从鞍袋中找到一宗物事,但必须请你鉴定,方知乃是什么来历。
    他交给欧阳菁一件金属的物事,她低头一看,竟是一双银镖,但体积较之常的细小得多。
    欧阳菁低哼一声,道:
    “我一望而知,这是七星镖,乃是七星门独门暗器。”
    阿烈唔了一声,道:
    “若然如此,则来人应该是七星门中之人了,但也许会是别的门派,见他们的七星镖很具威力,所以照样打制应用。”
    欧阳菁嗤—声,道:
    “你这话太外行了,此镖体积小,份量轻,使用之时,无法及远,力量也很有限,除非是七星门中高手,获有真传,方能以独门手法,远准兼有,威力亦强,你以为任何门派都用得的么?”
    阿烈耸耸肩,道: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凡是武功高明的人物,随便拿到什么暗器,都可以使用呢!”
    欧阳菁道:
    ‘那有这种事情,就算是内功绝高之人,能以内家真力发出此镖,打得很远。但决计无法谈到‘准、巧’两诀。我告诉你,大凡是独门暗器,莫不是与该派的内功有着特殊的关系,别派之人,犯不着浪费时间,去学别派的暗器,若是化那么多时间,他大可以自行创出一种独门暗器和手法。”
    阿烈道:
    “最末后的几句,方是关键所在,我总算是明白了。想必各家派的武功手法,亦是与暗器一般。世上才会分出这许多的门派,对也不对?”
    欧阳菁道:
    “正是如此,假如你想知道各家派的武功特长,以及源流来历,改天我详细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阿烈拉她一把,道:“好!随我来。”
    他在黑夜之中视物,宛如白昼,全无妨碍。加以身轻如燕,是以过屋越宇,如履平地一般。
    走过几间屋宇,来到一处院落。
    阿烈低声道:
    “那过的上房,就是孙泽的结发夫人所居,李姬住在隔院的一幢两层石楼内。”
    欧阳菁看了一下,道:
    “上房内灯火已经拔暗,房内之人,定已入睡了,我们到那边的楼房看看。”
    阿烈道:
    “我也认为孙员外不在此处,因为七星门的人没有露出踪影,但我仍然要瞧一瞧,以便确定他不在房内。”
    欧阳菁轻轻笑道:
    “你进去揭开帐子查看么?万一人家夫妻俩光着身子……”
    阿烈摇摇头,道:
    “第一点我根本无须揭帐观看。第二点,就算他们光着屁股,但这么冷的天气,虽道不盖被子?纵然想看也看不到呀!”
    欧阳菁笑道推他一下,道:“好!你去吧!”
    阿烈奔到窗下,找着一丝疑隙,张望了一下,便回转来,道:
    “孙员外果然不在此地,唉!假如他迷恋美色,今夜还与李姬同衾共枕,那真是叫做自取灭亡了。”
    欧阳菁道:
    “先别大发议论,到时看看就知道了,你刚才如何得知孙员外不在房中的?”
    阿烈道:
    “照情理来想,孙员外如在床上睡觉,床前必定有男人的鞋子。而我看过那房内,床前只有一双女鞋而无男鞋便由此而认定他不在床上。”
    欧阳菁道:
    “要得!你的门槛很精,好像是久闯江湖之人,但事实上竟又不是。如若这是你的聪明才智中自行想出,你就真是了不起的人啦!”
    阿烈道:
    “你过奖了,我如果真是很聪明的人,那就不会有一肚子的烦恼了,走吧听们到那边瞧瞧看。”
    他们越过院墙,但见这边是一座花园,木石玲珑,颇有富贵气象。在数丈外有一座两层的石砌楼房,矗立在扶疏幽雅的花木中。
    他们不约而同的先行查看各处,看看有没有人影。
    欧阳菁才查看了一半,阿烈已道:
    “奇怪?园中各处都不见有人影,莫非他们在屋顶埋伏?或者已经进入楼中了?”
    原来那石楼楼下当中的一间,灯光透出门外,显然室中之人,尚未就寝。
    欧阳菁轻轻道:
    “别太大意,这儿花木甚多,阴暗之处持多,如果有人潜匿其中,决不是一眼就可以看得见的。”
    阿烈笑一笑,道:
    “你再仔细查看,我独自上前,瞧瞧那室内是何光景?”
    他不等对方作答,迳自奔去。
    欧阳菁心中骂一声:“真是个冒失鬼”,便当真继续查看下去。
    阿烈奔到近门窗之处,小心地利用门前的廊柱和花木,遮掩身形。
    他的目光穿过半掩的门,投入室内,发现有一间厅堂的摆设。厅内有三个人围着一张圆桌而坐。
    上首坐着的是孙泽,他那略见丑陋而忠厚的面上,现出无限烦恼的神情。
    在他左侧是个年轻女郎,头梳高髻,涂脂抹粉,衣着华丽,虽然只看得见侧面,但仍可看出她长得十分妖艳动人,阿烈心中猜想她一定就是李姬了。
    右例是个三十余岁的壮汉,黝黑而高大,背上斜插一口长刀,挺直地坐着,露出桀骜不驯的悍态。
    阿烈一望而知,从未见过此人,当下利用自己特殊的听觉,凝神聆听。
    恰好是孙泽说道:
    “唉!你们也太过份了,既曾谋杀我在先,如今复又勒索巨资,你们简直不把王法放在眼中了,我告诉你们,速速离开此地,我也不想多事,就此算数,也不究既往之事。”
    阿烈一怔,忖道:
    “这是什么话?就算性命不值钱,不再追究谋杀之事,但还把这淫妇送给那奸夫,未免太软弱无能了。”
    只听那李姬以低沉的。充满了磁性的声音说道:
    “孙老爷,我们已谈了很久,你如果还是坚持已见,那么奴家就不管你们的事了,只怕到时你后悔已来不及了。”
    那个壮汉猛可站起身,椅子翻在地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
    阿烈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孙浑身躯战栗一下,他本是个乡间忠厚富绅,被这凶恶的江湖人物一唬,实在也怪不得他害怕。
    他望住大汉,道:
    “宋……宋二哥,有话慢慢说,别要惊动了旁的人。”
    被称为宋二哥的汉子,长得粗壮结实,相貌凶悍。
    他冷冷道:
    “不必说了,今晚到此为止,你这叫做做不见棺材,不流眼泪,老子还是宰了你的好,免得罗嗦。”
    他突然向屋外望去,叱道:“什么人?”喝声中,拧身跨步,刷一声,跃出门外,接着已上了屋顶。
    阿烈躲在廓柱后,只见这宋二从楼上绕到后面,跃落平地,然后从另一边的窗户,再进入厅内。
    看他这些动作,分明不是搜索被他发现之人。
    阿烈心中大为讶惑,但见宋二入厅,手提明晃晃的利刀,在灯下闪闪生光,令人目眩和害怕。
    孙泽大为震恐,呐呐道:“好吧!好吧!宋二爷的吩咐,我遵从就是了。”
    阿烈突然为之大格,村道:
    “换作是我,见这人如此凶恶,又能飞詹走壁,宛如江洋大盗,岂能不惊。大概宋二存心不良,打算勒索了这一票之后,将来还可以再来一次。反正所有有钱的人,总是怕死,如果报官,又怕他晚上前来报仇,唉!如果无人出头,孙泽是被勒索定了。”
    这刻他心中涌起了说不出的愤恨,对于这种仗恃暴力,欺凌善良之事,只要是有下义感之人,都会义愤填膺。何况宋二不但欺负而已,还要夺人之妾和索取巨额,这简直把人欺到家了。
    阿烈气往上冲,正要向厅内冲去,忽听一股幽细但仍很娇脆的声音传入耳中,说道:
    “你别动火,这个很不简单,我们目下最好不要被他察觉。”
    这阵话声,乃是欧阳菁所发,阿烈凭藉以前听过无住老尼和程玄道真人对话的经验,一下子就判断出这阵传声,来自何处。
    他斜着眼望去,果然在另一面的窗外,欧阳菁隐匿在黑影中。
    她目光凝聚,秀眉皱起,面色很是沉重,可见得她正在用心推算那宋二还有什么诡谋和幕后人物。
    阿烈强忍心中怒火,向厅内望去,只见那宋二用狂妄的样子,仰天而笑,那种得意无耻之态,使阿烈联想到一点,那就是这个宋二纵然跪在血泊中哀求、他仍然不会生出怜悯之心的。
    宋二笑完之后,挥挥手,教孙泽出去。
    孙泽这时方敢移步向外走去。
    他才踏出门外,后颈突然被人抓主,动弹不得。
    敢情是宋二跃上来抓住他,并且在他耳边狞笑道:
    “孙老头,你若是不想活了,那就尽管向管家告发,或者告诉别人,你好好的记住老子这句话。”
    宋二终于把孙泽放开,后者走出院外,这才大大透一口气,然而接着又非常须恼地叹息一声。
    阿烈不知走开好,抑或继续看着那宋二,恰在这时,欧阳菁的声音传入耳中,解了他的困惑。
    飞卿:
    “飞卿,你留守此处,我跟着孙泽,看看他今夜宿在何处,顺便保护他。”
    阿烈回头一望,只见欧阳菁已迅捷如飞鸟般去了。
    于是转眼向厅内望去,只见宋二和那李姬,正拥抱在一起接吻。他们明目张胆的在灯火之下,做出很多猥亵越轨之行,当真是可恶透顶,令入难以忍受。
    由于欧阳菁的意见,是要看看这宋二尚有什么把戏,所以阿烈也就只好用壁上观,全不声响。
    过了一会,这对男女总算分开了,李姬腻声道:
    “二哥,你竟放心让那老鬼回去么?”
    宋二冷笑一声,道:“谅他也不敢作怪。”
    李姬道:“我看还是结果了他,我随你到别的地方去妥当得多了。”
    宋二道:
    “那不行,他如果依照我们之计,死在别墅,你可以分到一半的产业。但假如我拿刀宰了他,这夺产之事,就一定行不通了,所以听们只好行那第二计,强诈他的钱财出来。”
    李姬道:
    “我总是觉得不放心,万一他去找人来,你虽是本领高强,也架不住他们人多啊!”
    宋二拍拍胸膛,悍然道:
    “这个倒不怕了,他如果只找些有已身蛮力之人来,就算收集三五十个,我也不怕。
    如果他找此会武功之人来,其时我还有一个帮手,到时他就会出头了。”
    李姬道:
    “你的话我无不相信,所以顿时放心了,你摸模看。我的心已不跳啦!”
    宋二邪笑一声,道:“好!让我摸摸看。”
    他的手从她颈下的领口探入下去胡摸一阵,两人吃吃而笑,猥态邪意,不堪入目。
    阿烈暗自摇头不已,突然听到异响,回头望去,但见两丈外的院墙上,出现一条人影。
    他吃了一惊,心想莫非是宋二的帮手来了?
    念头转动之际,那条人影已现出全身,并且向他这边奔来,正是欧阳菁,阿烈这才放心。
    她到了他身边,一面向厅内窥望。一面贴着他耳朵说道:
    “孙泽钻到一间矮房内,大概是不敢回到上房安歇……唉!真该死,他们在闹什么?”
    阿烈也看见了,敢情那宋二竟然把李姬胸前的衣服给攫开,因此双峰外露,春色映眼。
    阿烈伸手搂住她的纤腰,大有依样画葫芦之势。
    欧阳菁连忙轻推他一下,低低道:
    “你这人怎么搅的?现在又不想收拾他们了么?”
    阿烈本是故意逗她,并非真个想向她怎样,当下停住了往上移动的手,在她耳边说道:
    “你猜得很对,我们动不得这厮,因为他还有一个同党……听他的口气,这个同党武功似是非常的高明呢!”
    欧阳菁得意的笑一笑,道:“我果然没有料错。”
    只听厅内那对男女发出一阵笑声,含蕴着淫邪的味道。他们都注意地望去,只见他们已经坐下,李姬坐在末二的膝头上,身子扭动不已。
    阿烈摇摇头,道:“真真该杀!”
    欧阳菁接口道:
    “世上之人,往往口是心非。许多道貌岸然之人,背地里还不是偷鸡摸狗、无所不为,当然我并不是说你,而是说这世上有很多伪君子。”
    阿烈默然不语,脑海中泛起了陆夫人的声音笑貌,顿时内心中愧念翻涌,付道:
    “她说得不错,我那次亦是受不住美色的诱惑,与那苏大姐成了苟且之事。那时情景,如果落在一个与陆帮主有关之人眼中,他的心境岂不是正复与我这刻相同?只觉得我这个人是个贪淫好色之辈,染指有主之妇,百死不足以蔽其辜么?”
    这时候,他的心情真是懊丧极了,但觉自己已没有资格去裁判厅中之人,因为他自上所负之罪行,恐怕比这宋二还要深重。
    只听欧阳菁又轻轻道:
    “我爹爹时时告诉我这些话,有时我嫌他罗嗦,但碰到一些事情,便不知不觉记起了他的话,有时真是有用不过。”
    阿烈突然很锋利的问道:
    “那么令尊自己做不做坏事呢?例如他说世人多是口是心非,而他老人家怎么样?
    可曾撒谎骗人?”
    欧阳菁一怔,面现怒色,道:
    “你为什么牵涉到我爹身上?我又没惹你。”
    阿烈晓得自己的态度太急切激烈了,而他的原意本不是向她父亲攻击.当下连忙歉然而道:
    “对不起,我们有一点误会了,我只是想借令尊的言行,帮助我自己解决一个难题而已。”
    这时候,厅内的宋二、李姬,搂作一团,嘻嘻哈哈的调笑不已。
    因此,阿烈、欧阳菁可以暂时不予注意。
    欧阳菁定睛望了他一阵,察觉他的神态很诚恳真挚,怒气消了大半,道:
    “你有什么难题?”
    阿烈心想,我寻宗丑事,如何能告诉你。
    口中应道:“我正在想,我也是个口是心非之人。”
    欧阳菁讶异地道:
    “你是么?但在我感觉中,你倒是不失为正直侠义之人,时时可以为了别人之事,不惜冒险犯难同时呢,你也很守礼,我对这点尤其感到钦佩。”
    阿烈摇摇头,想道:
    “我曾经侵犯有主的女人,算什么守礼君子?唉……”
    欧阳菁又道:
    “照我想来,一个人大体上能够守礼重义,已经很值得钦佩了。”
    阿烈一怔,道:“你这话很有点道理。”
    欧阳菁道:“这不是我的发明,也是我爹说的。”
    阿烈道:“这样说来,令尊是个很通情达理,而又很有学问的人了。”
    欧阳菁毫不迟疑,道:
    “当然啦!他老人家无所不知,天下也没有敢惹他的人。”
    阿烈想了一下,才道:
    “但是第一点,那鬼厌神憎曾老三敢惹他。第二点,你居然都不听他的话,时时私自溜出来游逛。这又如何解释?”
    他神色之郑重,口气之真诚,使人一听而知,他并非存心攻击。
    欧阳菁耸耸肩,道:
    “曾老三的本事高明之极,这一点我也得承认。不过如果有家将跟随,他未必就敢动我。如果我爹在此,他岂敢招惹?”
    阿烈道:“这说不定,令尊可能也不肯惹他。”
    欧阳菁点点道:
    “大概是这样吧,因为他们都是威震武林的人物,如果拼,起来两虎相各必有一伤。”
    阿烈道:“那么你呢?令尊为何管不住你?”
    欧阳菁想了一下,才道:
    “我一向都很任性,以前不怎样,现在有时不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事,但谁教他时时闭关练功呢?”
    阿烈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人不算少,但和我都合不来,我的继母和三个弟弟,我不喜欢他们。”
    阿烈领会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的目光一转,只见李姬已坐直身子,并且在扣掖身上的衣服。
    宋二凝视着她的胸脯,一面道:“你忙什么?”
    李姬道:“等会岑大爷来了,给他看见,多难为情啊!”
    宋二道:
    “怕什么?他才喜欢这一套呢,你的两个丫头,把他迷得死死的,乐不思蜀。据他说,那两个丫头、妙不可言,我笑他是土包子进城。”
    李姬道:“那一天你也试试可好?”
    宋二斜睨着她,发出邪笑之声,道:“好是好,但你岂肯让我去试?”
    李姬伸手用力拧他的鼻子,道:
    “哼!试你一下,你就露出原形了,我且问你,你如果去和那两个丫头鬼混,那么我呢?岑大爷呢?”
    宋二一瞪眼,道:
    “好啊!你也想换换胃口了,是不?你这小淫妇,什么汉子都想偷。”
    李姬吃吃而笑。声音十分淫荡,没有一点畏惧之意。
    宋二哼了一声,最后才道:“好吧!我和岑老大说一声,换来玩玩。”
    李姬笑了一阵,外面有人咳嗽一声,宋二道:“谁?可是岑老大?”
    一个人踏入内。但见他身材瘦削.年约四旬左右。长着个鹰嘴钩鼻,还有一对比鹰隼还锐利的眼睛。
    他看起来行动敏捷,浑身是劲。
    进来便问道:
    “那老鬼怎么说?”说话之时,锐利的目光,落在李姬那没有扣好的胸前,盘旋不去,李姬故意扭扭身子,好使胸前的衣服敞开些。
    宋二笑嘻嘻道:“还怕他不屈服么?这老头子还不算难应付。”
    他停歇一下,看出对方对李姬非常感到与趣,当下又道:
    “岑瑜兄,兄弟打算出去走走,有烦你老哥暂时照顾此娘儿,免得发生意外。”
    岑瑜点点头,道:
    “现下咱们已查得非常清楚,此镇并无武林人物,而这孙家也从来不认识江湖之人。
    因此,咱们可以松懈些。但无论如何,咱们还是要严守不称呼名字的规则,免得一不小心,闯下祸事。”
    宋二哈哈一笑,道:
    “凭你我两人,就算有些江湖道在此,咱们也不放在心上,不过既然岑兄这么说,兄弟记主就是了。”
    他摆摆手作别,大步向门口走去。一只脚已跨出了大门,突然停住,又回头道:
    “对了,咱们不是刚刚出道之辈,那老鬼明明已经倒下,如何又能回苏?这是一大可疑之事,然二我却没有仔细盘问那老儿。”
    岑纡沉吟一下,道:
    “等明儿再问吧,必要时给他吃点苦头,以便确定他之回来,并无别故。”
    宋二这才走了,欧阳菁让阿烈在此暗暗监视岑瑜,自己却去跟踪那宋二。
    岑瑜还没有什么动作,李姬已过去把厅门关好,接着拖了岑瑜入房。
    阿烈已经懂得许多事,明知这对男女将有不堪入目这事发生,因此,房间虽然也起灯,但他却不过去瞧看。
    他只挪个地方,靠近房间窗户,略略分出精神,聆听房间中的声音,只要确知牟瑜和李姬都在房内,一个不缺,便足够了,用不着理会他们在于什么。
    不过,他仍然听见李姬引诱岑瑜的说话,她最后甚至坦白告诉岑瑜,说是已和宋二谈妥,换换伴侣。
    岑瑜这时才答应了,阿烈忖道:
    “这些人都一味只求得到欢乐,礼义廉耻乃是何物,全不知道。假如岑瑜不是淫邪之辈,即使李姬这么说,他也不肯苟且才对。”
    这是一种美与恶,正与邪的分际,阿烈如果不是身遭惨痛经验,他不会这么深刻的去想这些问题的。
    房间内传出来淫喋的风雨声,可是阿烈反而心安理得的静坐,心绪丝毫不受影响。
    因为他觉得这等纵欲偷欢之事,其实很乏味,而且只不过是一时的刺激而已,过后却足以使人非常后悔不安。
    这种感觉和想法,使他进入另一境界。但觉心灵非常的澄明宁谧,不知不觉,真气从丹田中涌起,边支全身,使他进入一种非常自满的,不受外界影响的境界。而在这刻,他的视听而觉,与全身其他的感觉如触觉嗅觉等合而为一,突然好像这周围的一切动静,他都能够觉知,清楚得宛如目睹一般。
    他一点不晓得他的“金丹神功”,又向前迈进了一步。以往只是藉仙昙露的灵效,使他迅即练成了“真气”。而这股真气,虽然能抵御刀枪拳掌等打击,可是仅仅系一种外在的力量而已!
    现在阿烈却已跨入另一境界,这股“真气”,已与心结合融会,将要化为内外合一的一种力量。这在深奥上乘的武学中讲究起来,便是踏入“先天真气”的范畴。
    世上往往有许多异常珍贵或困难的物事,是在偶然的,无意的机会中得来。表面上似是全不费工夫,但起码他须得已具有某种条件。
    比方说禅宗的修持,每每以机锋得到顿悟。但假如不是修持积聚了相当的功夫,纵是顿悟,也没有用处,不久就将感到模糊消失,如果只要一朝之悟,即可得道,那么世间成佛之人,定然多得不可胜数了。
    阿烈已晓得自己进入另一种境界,但觉智珠朗莹在握,敏锐的感觉,笼罩得甚广。
    他默默地保持着这种状态也不知过了多久,便发觉欧阳菁回来了。
    事实上,她尚在六七丈远处,其时她与他之间,有好些房屋墙壁阻隔,脚下又不曾发出丝毫声响。
    但阿烈却看到她悄悄走来,而且似乎面色奇异可知她内心中很不安。
    他不知她何故如此,尤其是她走到一墙之隔的院外,竟停下脚步,深深的呼吸了好—会儿,这才跃过来。
    阿烈没有作声,欧阳菁推推他,比比手势。阿烈知道她乃是要他那边去的意思,便起来跟她行去。
    现在,他越屋踏瓦,好像是在康庄大道上行走一般。非常的顺滑乎稳,并且自知完全不会发生任何声响,包括衣袂刮风之声在内。
    他暗自忖道:
    “从这等情形看来,我只要时时能保持这等澄明空澈的心境,就可以驾驭万物,与天地浑然相合了。”
    他们越过一座院落,欧阳菁停下脚步。阿烈却拉住她,走到数丈外的院落暗隅,才轻轻道:
    “那房间内恰好有个女人起身,她如果从窗子望见咱们,一定骇得尖叫,把全屋之人尽皆惊动。”
    欧阳菁笑一笑,道:
    “别胡说,你又没有过去查看,如何得如有人刚刚起来?更如何得知是个女人?”
    阿烈道:
    “我感到这样,姑不论对不对,但咱们无须冒险,对么?”
    欧阳菁一晃身,已如一缕轻烟般,落在那间户间的窗外,凝神内窥。
    当然她是很技巧的偷窥,绝对不会被房内之人察觉,否则如何算得是江湖经验之人?
    只见房内灯火已压得很暗,果然一个女人,恰恰拔开帐子落地。
    她不能不服气了,跃回角落中,道:
    “你的感觉没有错,只不知你几时有这等感觉的?”
    阿烈道:
    “刚刚才有的,闲话休提,我且问你,你发觉了什么事情,显得如此的不安?”
    欧阳菁怔一下,才道:“没有什么,你别问行不行?”
    阿烈道:“当然行啦!宋二的下落你已认清楚了么?”
    欧阳菁道:“认清楚了。”说时,面上泛起了红色,显得异常娇媚可爱。
    阿烈在她玉颊上摸了一下,道:“你真漂亮。”
    欧阳菁身子向前倾去,靠贴着他的胸膛。她好像依恋一个强大足以保护她的人一般,抬头望住阿烈。
    她突然道:“你可想听听我此行的经过?”
    阿烈道:“告诉我吧!”
    欧阳菁道:
    “他到了一个院落,一声不响就进入一个房间,把灯火挡得非常明亮。这时,一张巨大的床上,帐子已挂在钩上一张大被子,盖着两个女子。”
    她吸一口气,才又道:
    “宋二站在床边时,她们已睁开眼睛,但一点也没有害伯之态,反而嘻嘻咯咯的笑起来。宋二把被子掀开,真想不到,这两个女子都是一丝不挂……”
    阿烈伸手抱住她的纤腰,道:
    “这些人追求淫乐,所以才会做出为人不齿的伤天害理之事。那个岑瑜也是如此。
    真是无耻之尤。”
    他口气平淡,好像这些事情,值不得多提。欧阳菁本来芳心鹿撞,情绪非常慌乱和激动。但听到他的声音语调,却忽然平静多了,长长地透一口大气,身躯也不再发抖了。
    她问道:“岑瑜也对李姬非礼了么?”
    阿烈道:
    “是的,这些人奸淫别人的妻妾,已经该杀,何况还要杀人夺产,我想了想,认为他们有可死之道,所以我下手时,绝对不会犹疑了。”
    欧阳菁笑一笑,道:
    “你别想得太轻松,这两个人,一个是七星门的高手,声句甚著,便是那个岑瑜,他的七星银镖得到真传,从无虚发。”
    阿烈记起了七星门中的另一个人物,更是性情如烈火,鬓发皆白,却很威风的董公川。当日在开封,欧阳菁最初出现,便是伤了七星门中之人。
    那董公川似乎相当正派,谁知这岑瑜却是无恶不作的坏人。
    当下问道:“七星门是不是这岑瑜最高明?”
    欧阳蕾道:
    “七星门人才出得不少,连老带少,大概有二十多人,在武林中已闯出声名,这岑瑜是其中之一,他虽然是七星门之人,但一向在江南行走,曾在官声和镖行中混过。听说已有点身家,而在他出道的十几年中,决斗过不知多少次,都未失过手呢!”
    阿烈道:“原来如此……”心中却暗自发愁想道:
    “七星门还有这许多高手,假如我杀死岑瑜,与七星门结了怨,岂不是无穷无尽的祸患?”
    欧阳菁又道:
    “宋二则是青龙会中的高手,青龙会中品流最杂,高手之多,亦不在七星门之下。
    这宋二名永胜,是该会中一个著名残暴的人。”
    阿烈道:
    “咱们如果杀死了这两人,则不啻与这两派都结了深仇这恐怕不大妥当吧?”
    欧阳菁道:“你害怕么?”
    阿烈道:“你莫激我,这是事实,不是么?”
    欧阳菁道:“好吧!我承认你的话有理,但难道就此放过他们不成?”
    阿烈道:
    “当然不能放过他们,除非我们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劫掠而去。”
    欧阳菁道:
    “杀他们又怕结仇结怨,不杀死他们,又过意不去.这等军师,我没有法子当得,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阿烈灵机一动,如有所悟,沉吟付想了一阵,才道:
    “阿菁,我有一计在此,不知可行得通不?”他随即把计策说出来。
    欧阳菁听了,眉飞色舞,道:“这倒有趣得紧。”
    他们当下依计进行,一齐越窗进入孙泽所居的房内,跟他说了一些话。孙泽见他们有飞檐走壁之能,而且他们的计划也对他有利无害,当然立即答应照办了。
    他行动部份是在翌日早晨.赶快张罗了一共五万两的银票,准备付与宋、岑二人。
    便他却在见到宋、岑二人之时,提出了一个条件。这时厅中除了宋、岑二人,还有那淫荡的李姬在场。
    孙泽要求单独与宋、岑二人说话。李姬后来如言退出。
    孙泽说道:
    “老朽已准备好了这笔巨款、并且也想通了,情愿把李姬和两个丫环,都送给两位大爷。”
    岑瑜目光闪动,面泛疑色,道:“你何以忽然如此大方起来?”
    宋永胜狂笑一声,道:“他敢不听话么?老头儿,我告诉你,既是这么大方,我们就不会害你。”
    岑瑜摇头道:“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宋永胜狠声道:“他敢么?哼!咱们弄死他,还不是跟弄死蚂蚁一般。”
    孙泽忙道:
    “两位万勿多疑,老朽只不过证明我一个看法而已,假如你们同意,便请照做。如果不同意,即就拉倒,当如老朽从未讲过这些话。”
    宋永胜道:
    “你到底有什么想法?”
    孙泽道:
    ‘老朽认为李姬天生淫荡,当真是个人尽可夫的贱女人,即使是对你们两位,亦不过贪图新鲜,换一换口味而已。”
    岑瑜想起昨夜交换了伴侣之事,禁不住皱皱眉头。宋水胜却发出嘻嘻之声,也不知是表示什么意思。
    孙泽笑一笑,又道:
    “她对你们,终是与对老朽没有分别,你们可同意此一说?”
    宋永胜显出冒火之状,道:
    “你年纪衰老,其貌不扬。筋力已衰,有那一点可以比得上我们,哼!你太不自量了。”
    孙泽道:
    “不,你们与我。在她眼中,根本无分轩轾。她只不过玩你们,更兼想捞一笔钱财而已,如果宋爷不信,我有法子可以证明。”
    岑瑜道:“如何一个证明法?”
    孙泽道:
    “你们把这笔巨款,都放在她手上,我敢担保,不出十天八天,就会出事。她一定会想法吞了这笔钱财的。”
    宋永胜嗤之以鼻,道:
    “她莫说不会背叛我们,就算她想吧,也无法逃得出我们掌心。”
    孙泽道:“好!那么你们不妨一试。”
    宋永胜道:“试就试,但我们还会回来把结果告诉你不成?”
    孙泽道:“你们不回来我如何得知呢?”
    岑瑜冷冷一笑,道:
    “是了!这正是他讲了一大堆话的真正用意,敢情是想我们回来。”
    宋永胜道:“假如咱们回来的话,他又如何?”
    岑瑜道:
    “咱们的本事如何,他并不知道,也许以为一些普通拳师,或者是公门捕快,可以看制咱们。殊不知咱们根本不怕。”
    宋永胜道:“咱们就回来给他看看。”
    岑瑜道:
    “这也不必,公门捕快一事虽无,但若然被咱们失手杀死,总是不大不小的麻烦,对也不对?”
    这时,孙泽露出失望的表情。
    宋岑永胜哈哈大笑,取过银票、略略点过数幕,挥手道:
    “老头儿,滚蛋吧!今儿绕你一命,乃是念在你不失是个乾脆性子之人如若罗嗦的话,老子就宰了你”
    孙泽骇然而退,他为人虽是忠厚怕事。但这等夺妾婢后还要强索巨款之事,也令他气愤难当。因此,这一幕表演虽是不易,但他在仇恨心理之下,竟能如计演完,没有半点差错。
    他最安心的是这两人以后不管有无发生事故、都不会再回转来,万一阿烈他们能够得手,自是最妙,即使不然,他亦无后患。
    厅内只剩下宋、岑二人,宋永胜道:“岑兄,走吧!”
    岑瑜道:“这老儿她许没有说错,这个李姬对所有男人,都一视同仁。”
    宋水胜不服气,道:
    “兄弟认为她对咱们很不错,那糟老头儿如何能与咱们相比?。
    岑沉吟一下,又道:
    “如果咱们把这笔巨款,都放在她处,她会处境么样呢?”
    宋永胜道:“她还能挟款潜逃不成?”
    岑瑜道:“这可说不定,如果她没有外应,当然不敢。”
    宋永胜笑一笑,道:“原来岑兄认为她可能另有心上人。”
    岑瑜道:
    “她有汉子,非是奇事。我意以为不妨试她一试,如果她没有汉子,咱们方可带着她同行。假如她有汉子,将来可能找到咱们的老巢去,岂不麻烦?”
    宋永胜道:“这倒有趣,咱们就试她一试。”
    他们叫了李姬入屋,把那些银票,放在一个小箱内,交给李姬,着她妥为保管。
    李姬看见那些银票时,眼睛曾经亮了一下,岑、宋二人都看在眼中。因此,当她把箱子放在她的衣箱中之时,宋水胜忍不住道:
    “小宝贝,你干万小心点保管这笔巨款,还有就是别眼红而吞没了。”
    李姬娇嗔道:“我又不离开你,怎会吞没此款?”
    宋永胜故意道:
    “也许你看上了别的更顺眼的人,岂不就可以来个卷逃了么?”
    李姬扭动身子,撒娇道:
    “胡说!胡说:我心中只有你,谁也比不上你。”
    她这话的真与假,是另一回事,但至少宋永胜听得很顺耳开心,呵呵大笑。而李姬却在此时,迅速的向牢瑜抛了一个媚眼。
    岑瑜从她这个媚眼,联想到昨夜的欢娱,不由得想道:
    “她明明是敷衍宋二,这个眼色,乃是要我不要生气,哼!她昨夜那等颠狂迷乱之态,宋二如果得知,定必会发现她其实已爱上了我而不是他。”
    他只微笑一下,作为答覆。
    当下起程,岑、宋是各骑自己的爱马,李姬和两婢则共乘一车,由一个壮汉驾驶。
    迅即出了孙家集。
    在镇外的大道上,这批车马过去了一阵,阿烈随后而至,但他不是一直向车马追去,相反的他落荒而行。
    在一株大树卜面,他与欧阳菁会晤。欧阳菁向他道:
    “那个驾车汉子,驱车的手法和装束神态,都显示出他不是普通的车把式。”
    阿烈道:“那么他一定是岑、宋二人的手下了?”
    欧阳菁点点头,问道:
    “你躲在距那大厅远达五六丈的地方,可曾听到了什么?”
    她带着疑惑的口气,表示她为阿烈距对方这么远,绝不可能查听到任何声息。
    阿烈笑一笑,觉得无须多作解释,所以撤个谎,道:
    “后来我移到近处,幸而没有被他们发觉,她把他们的对话完全听到。”当下把详情说出,由孙泽入厅时,以迄李姬收起巨款等情形详细的告诉了她。最后又道:
    “看来咱们的计谋可以得逞了。如果咱们有法子使李姬无声无息的失了踪,岑、宋二人首先就得来一声内哄,可能出了人命之后,还弄不明白怎么回事。”
    欧阳菁道:
    “这好极了,他们互殴而死,有那手下回去报告,极乐教之人,就得想法涅没一切痕迹。这样,七星门和青龙会都不会找到我们头上。”
    阿烈连连点头,接着道:
    “听你的口气,似乎想乘隙下手,命名他们同归于飞,对也不对?虽然此计妙极,但如何才行得通呢?”
    欧阳菁道:
    “我自有办法,现在让我们算算看,他们此去,必须投宿于许昌对不对?”
    阿烈点头道:“对!咱们也上许昌么?”
    欧阳菁道:
    “当然啦!第一步要使李姬在许昌失踪。这个责任由你负起,我负责使他们互殴而死。至于你如何使李姬失踪,那是你自家的问题,不要问我。”
    阿烈虽然是时尚未想出计策,但他却想起了急于去见那梁大叔,以便弄明白自己的身世之事。
    因此,他计上心来故作赌气之状,道:
    “好!咱们各显神通,分头进行,我先入许昌,你以后才去,免得人家晓得咱们是一路的。”
    欧阳菁笑道:“你可是不高兴了么?”
    阿烈摇摇头,她又道:
    “我可没有跟你别苗头的意思,如果你不高兴,那么我们重新商议。”
    她突然变得如此温柔,使阿烈感到她特别的可爱。但他另有苦衷,只好放弃对她温存一番的机会。
    他断然道:
    “不!我认为咱们分道入城,最是妥当,原因是极乐教之人,深知你负伤在身,十天八天之内,不能行动殊不料你已复元。他们既然认为你无法单独行动,所以注意的只是一对男女,我们拆开来,反而可收奇效。”
    欧阳菁道:“你说得有理,那么你先走吧!”
    阿烈道:“不要慌,咱们还得向孙员外求助才得。”
    欧阳菁讶道:“向他求助?他有什么本事?”
    阿烈道:
    “他本事虽无,但他是一方的大仕绅,识人甚多,咱们需要他介绍一些朋友,以掩护咱们,改变咱们的身份。”
    欧阳菁道:“对!我到了许昌,也须有落脚之地,以便行事。”
    这件事毫不困难孙泽写了好几封信给他们,这之后,阿烈和欧阳菁才动身,依照孙泽指点,从荒野田地问,抄小路捷径,直奔许昌,直奔许昌,一来可以赶得上岑、宋等人二来可免在大路上露了形迹。
    他们在距许昌城只有数里的一个村庄,拜访当地的周姓首户,那是孙泽的好友,一切均可办妥并能严守秘密。
    不久,阿烈已变成一个土里土气的乡下小伙子,由另一个年老的庄稼汉,驾一辆牛车,往城里赶。
    他原来的皮袍衣服等物,都打个包袱,搁在车上。他坐在四无遮盖的牛车上,虽然十分颠簸,但得以高踞而坐,不须掩藏行迹,十分愉快。不过,他可没有忘记收敛起眼中的奕奕神光,这一点是阿菁教他的。
    进得城门,在这一段仅数里之长的大道上,他已发现了好几拔武林人物,虽然每拔都不过是三两人,但这等形势,可见得程玄道猜测得对,那极乐教正全力扼守道路,阻截招世隐返回许昌。
    他晓得假如不是孙泽帮忙,必定很难安然闯破这一层封锁网。此外,他对自己的才智,更因而增强了信心
    他明目张胆的入城,人家都以为他们只是一对乡下的来的父子,绝对想不到竟是一个假局。
    这辆牛车绕得过许昌所有街道之时,已经天黑了。
    阿烈吩咐那老汉在指定之处投宿,那是周家有关系的店铺,他自己拾起包袱,扬长出门。
    不久,他已走到一家什货店门口,抬头看了看招牌,上面写着“恒昌号”三字。
    这恒昌杂货铺中,目下已掌起灯,铺内顾客甚少,这是因为购物时间已过之故。
    他心跳加速,想到自己身世之迹,马上就将揭晓了,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定一定神,这才举步跨入铺内。由于他的装束,使人全不注意,这铺内在柜台后有个老者,满头白发,正在灯下算帐,算盘发出劈啪的脆响。
    另外还有一个伙计,那是个瘦小的孩子,尖削的面上,有一对畏缩无神的眼睛。阿烈蓦地感到这个孩子,正是他半年以前的缩影,顿时生出怜悯之心,也泛起了无限怅惘之情。
    那孩子走过来,向他望了一望,阿烈微笑道:“我想见见你们的老板。”
    那孩子用疲乏声音道:
    “那就是了。”说时,伸手指指柜台后面的老人。
    阿烈举步走到柜台,那老人因是低头算帐,所以看不见面貌。
    在灯光之下,阿烈涌起了一阵怀旧的而又惘的情绪,这个老人,竟然就是童髫时,以为是父亲的人。而现在,他坐在灯光之下,显得苍老而孤独。但他却掌握着世上一件最大的秘密。
    他发了一会怔,那老人没有抬头,好像不知道他的存在。
    然而阿烈却感觉得到老人的一切动作,都微见缓慢,他最近的阅历经验已多,是以晓得老人业已分心,不能十专注于算账的工作。
    那么他竟是晓得自己站在柜台前面了?但他为何迟迟不抬头观看?而装出全然不知之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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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阿烈在柜台前静静的站着,又过了一会,那老人停下来,并且抬头,可就望见了前面的人。
    他眨眨眼睛,才道:“你想买什么?”
    阿烈内心大为震惊,忖道:“怎么啦?他不是粱大叔啊?”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道:“借问老伯一声,这儿可有一个姓梁的梁大叔?”
    那老人皱眉道:“谁呀?”
    阿烈又说了一遍,那老人道:“没有,这儿没有姓梁的人。”
    阿烈如是当年,一定刺刺追问,并且会说很多话,但现在可不同了,他只点点头,歉然道:
    “那么是我弄错了,或者还有一定也叫恒昌的杂货铺吧,我且去找找看,如果找不到,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他转身行去、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
    “有人托我传个口讯,要不要告诉你?”
    那老人摇头道:“不,不,你再去找一找吧。”
    阿烈道:
    “也好,我猜这个口讯根本是玩笑的,也许是她临死之时,神知已经不清之故,但无论如何,那些银子却不是假的。”
    那人眼中亮了一下,似是内心震惊之故。
    阿烈想道:
    “我这一番话之中,只有一个死字,可使他注意,因为如果他乃是假装不识梁大叔的话,则他一旦听到有什么死讯,当然会吃惊啦!”
    又转身走去,堪堪要跨出店门,那老人叫道:“喂!你刚才说什么?”
    阿烈停下脚步,回头大声道:
    “你可是想知道那个口讯?若是要听,我就告诉你。”
    老人招他过去,道:“你小点声音,告诉我吧!”
    阿烈道:“是一个女人,嘱我来找一个梁大叔的。”
    老人道:“口讯是什么?”
    阿烈道:“听起来你的好像识得梁大叔呢,是不?”
    老人道:“你似乎太聪明,与你的外表不符。”
    阿烈微微一知道:“是的,因为我和你都是一样。”
    老人又皱起眉头,道:“什么一样?”
    阿烈道:
    “说穿了不值一钱,咱们皆是伪装的,你就是梁大叔,而我呢,也非是传口讯之人。”
    老人反而笑起来,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阿烈迫近一点,与他相距不及两尺,他双眼之中,射出足以震撼对方心弦的光芒,坚定地道:“你是梁大叔?”
    老人道:“你一定要找到他么?”
    阿烈道:
    “当然啦!而我细心多看几眼之后,已认出你的轮廓,不错,你就是我小时候叫做爸爸的人,”
    老人身子震动一下,徐徐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烈道:“我叫阿烈,姓查,名思烈。”
    老人叹;口气,道:
    “我活了这把年纪,还是头一次碰上这等怪事,你走吧,我完全听不懂你的话。”
    阿烈一怔,闭嘴不言,他本来深信自己一说出姓名,这个老人必定马上改变了态度,甚至立即带他到后面去,讲出真话,然而这个老人的反应,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同时还叫他走,口气十坚决。
    这是什么回事?莫非他不是梁大叔?但他明明已认出他就是梁大叔,虽然他多了一头白发,以及面上的皱纹等,但仍然可以认得出来,而他的记忆力却是最好的,小时候的事,无不记得清清楚楚。
    他想了一下,才道:
    “我虽然是想不通这道理,但我仍然要试一试,我告诉你,我妈已经被害去世了。”
    他一提到母亲,顿时泪水急涌而出,这是无法可以假装的一种孺慕的悲痛,而那老人问道:“她遇害了?”
    阿烈点点头,道:“是的,为的是血羽檄之事。”
    那个老人道:“我虽然听不懂,但我瞧你却不是讲假话。”
    他起身走出柜台,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口,细细看过街上的情形,这才回转过身来,道:
    “你跟我来。”
    阿烈随他转入铺后,走进一个宽大房间内。
    老人让他坐下,并且斟了一杯热茶给他,道:
    “我姓梁是不错的,但你要找之人,却是我的弟弟,如果你有话告诉他,只好由我转告。”
    阿烈道:“这话虽然似有道理,但我却认得你就是梁大叔。”
    老人熟视他—会,嘴角泛起一丝朦胧的,难测其意的笑容,道:
    “好吧,就算我是梁大叔,你有什么话说?”
    阿烈道:
    “如果你是梁大叔,那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不该这么冷漠的对待我。”
    他面上犹有泪痕,使得他的话更充满了感情,更为真挚动人老人沉吟了—会才道:
    “奇怪,我本是很工心计,善于自制之人,但见了你的神情和说话,居然禁不住相信了,唉!这真是不可理解之事。”
    阿烈:
    “梁大叔,我当真是阿烈,如果在半年前来看人看你一定毫不疑惑,因为半年前我仍是又矮小又瘦弱,但近半年当中,发生了巨变,使我变成这等样子,也迫得前来找你。”
    老人道:“一个人可以变得这么厉害么?”
    阿烈道:
    “让我扼要把内情告诉你,我不能耽搁太久,因为我现下跟冀北欧阳家的小姐在一起,当然她不知道我的来历,而她事实上以前在开封见过我,但她也认不出我呢!”
    老人道:“你越解释,我越糊涂,难道我已老得这般可怕了?”
    阿烈不觉微微一笑。
    他立即扼要的把“血羽檄”案说出,一路叙述到他得服“仙昙花露”,换筋易骨之后,又卷入丐帮及太白山魔女剑派的宿怨旋涡,而日后碰上了这神秘无比的“极乐教”
    为止。
    他虽是扼要而言,却也费了不少时间,而当他重提及母亲惨遭幸之时,简直是声随泣下。
    老人听他叙述之时。面上没有一点表情,使人摸不透他到底听得懂听不懂,如果听得懂的话,是不是完全不予相信?
    最后,房中静寂无声。阿烈沉声道:“梁大叙,你敢是还不相信我的话?”
    老人身子一震,道:
    “唉!你的容貌,绝似公于当年,这还不说,连刚才最后一活,说得那神情声音亦全无二致。”
    阿烈眼睛睁得大大的,道:“那一个公子?是不是我父亲?”
    老人没有回答,抬头望着黝暗的屋瓦。
    阿烈突然间惕然而惊,忖道:
    “如果这老人乃是别的武林人物,加害了真的粱大叔,以便等侯有关化血门查家之人前来,则我旭今已是陷入罗网了。”
    想是这么想,其实他心中可不相信这等事会有发生的可能性。
    不过无论如何,他已暗暗戒备,略一定神,丹田中涌起了真气,遍布全身,现在他不但可以抵御住任何袭击,亦能随时出手攻击,甚且能听得见四周数丈方圆之内的任何声息。
    那老人冗自望着屋瓦,然而阿烈却已看见他双目闪闪生光,敢情是涌满了泪水,以他这么大岁数之人,居然热泪潮涌,那自然是情绪非常激荡的了。
    阿烈一方面松了口气,一方面也十分感动,柔声道:“梁大叔,人怎么啦?”
    老人站起来,突然双膝跪下,道:“小人梁忠山,参见查公子。”
    阿烈为之手忙脚乱,要去掺他,但一时拉不起他,只好也自双膝跪倒,道:
    “梁大叔不可如此。”
    梁忠山挥泪道:
    “公子有所不知,小人实是感到非常愧疚,因为你们化血查家,只有人这一点血脉,而小人却贪生怕死,竟然不把你们查家的绝技传授给你,任得你们母于饱受贫寒之苦,而主母最后更遭了不测,唉!小人罪大如天。”
    他的眼泪直滴下来,阿烈道:
    “梁大叔不必过于自责,你这样做法,一定有你的理由。”
    梁忠山道:
    “小人敢夸自已实是老谋深算,当日曾苦思了三日夜,才决定从此退出江湖,只求保存查家一点血脉,因此,小人从开始之时,就首先从湮没一切证扰痕迹着手,主母所过的贫寒日子,亦是我计划中的主要部份。”
    阿烈插口道:
    “是啊!他们一查之下,认为我家一直穷困贫苦,不可能是化血门查家之人。”他说话之时,把对方扯起身,分别落坐。
    梁忠山道:
    “幸而我这番布置末落空,终于收到奇效,不然的话,你们就白白吃苦了,此外,小人的不把化血门根基功夫传与你,以及把你的岁数改变等,也都是为了湮没证据。”
    他目下说来容易,其实当初稍一大意,就未必会考虑及此,因此阿烈露出佩服之色。
    梁忠山又道:
    “少爷你目下的容貌,与昔年主公很相肖,小人一眼看见就证了一下,但正因如此,我才不敢轻信。因为如果是仇家有意查探秘密,哄我相信的话,自然会找一个与主公相肖的人,不过主人的神情和声音,那当然模仿不来,所以最后你的一句话,使小人完全相信不疑便是此故。”
    他向房中四面扫瞥一眼,又道:
    “少爷可晓得么?小人此房之内,埋藏了足够的火药,如果你是假的,小人举手之间,就可与你同归于尽。”
    阿烈笑一笑,道:
    “但梁大叔你不一定抓得住机会,因为你必定想等仇家越多人在此越好,这一贪得等侯的话,可能就错过机会了。”
    梁忠山讶道:
    “少爷这话真有见地,唉!你才智英发,举世罕有,小人尚复何忧。”
    他歇一下,又道:
    “不过少爷却忘了一点,那就是小人乃是比血门下之人,虽然功夫有限,但化血门的武功,天下无双,小人只练了一点皮手功夫,亦可与世上任何名家高手,走上三五十招而不致落败呢!”
    阿烈大喜道:
    “这样说来,我就不必访寻名师啦!我使用家传武功,名正言顺,真是最好不过之事。你几时可以教我?”
    梁忠山道:
    “这事容小人考虑一下,因为少爷与常人不同的是,你一旦使出化剑门绝艺,就必须有胜无败,换言之,你必须自问能打编天下无有敌手,方可使用家传武功,对不对?”
    阿烈点头道:“是的,如果艺业不精,却把消息传了出去,那真是惹祸上身。”
    梁忠山道:
    “化血门的武功可说是天下无双,而奥妙精华全在内功上,人称化血神功,必须练在了这根基功夫,方始有用,上阵动手之时,全看内功造诣如何。功力随之作强弱之分。
    叫做所积者厚,其力越大。像小人只练到第三层,拳掌的力道只有三层的强弱。如果像老主公已练到最高的七层,即化血真经所云的七重天境界,所以他一出手,即有无穷无尽之力.宛如宇宙中大自然的力量,如海啸山崩,飓风雷电,试问还有什么人能抵挡?”
    阿烈顿时大悟于心,道:
    “这便是与天地融合的无上境界,只不知先父昔年练到什么境界?”
    梁忠山道:
    “小人不敢相瞒,主公的武功比主公差得太远了,据说这是受累于美色,据小人想来,主公大概只有五层的造诣。”
    阿烈道:
    “这就怪不得咱们查家会遭覆灭之祸了。若果他已练到爷爷一般,到了七重天的境界,天下无人可敌,焉能覆灭?”
    梁忠山点点头,他对死去主公,忠心耿耿,实在不愿再谈他的短处。
    阿烈又道:“先父的遭遇,是我前车之鉴,我往后也不可近女人了。”
    梁忠山忙道:
    “少爷万万不可矫任过正,主公只不过是过于沉迷美色,生荒了功夫,如果是有限度的亲近女人,并不妨事,像老主公,他亦从不忌女色,府中有三房姬妾,但他还是天下武功最高之人。”
    他觉得问题太严重,如果不讲清楚,阿烈可能为了武功之故,不近女人,以致绝了子嗣,所以他再也顾不得是不是攻讦公的短处了。
    他又道:
    “主公自小履丰席厚,娇生惯养,十分任性,练武之事从来就不专心,加上他长得漂亮潇洒,有财有势,可以说没有一个美貌女子,碰上他能不入迷的,因此之故,主公的一生,根本就在酒色中过日子,少爷只要不过份,即使偶然留情,逢场作戏,也不要紧。”
    阿烈道:
    “原米这就是孔夫子说的‘中庸’之道了,凡事总是过犹不及,太多了不行,完全戒绝,亦与天道有悖,可是这样?”
    梁忠山忙道:“是的,是的。”
    阿烈突然问道:
    “据说咱们查家遭难之时,仇家们已清点过所有遗骸,连家中丫环,俱不缺少,你又如何能漏网呢?”
    梁忠山道:
    “这一点小人倒是可以解释,要知咱们家里做事之人甚多,上上下下,皆有一定的工作,小人是主公身边的听差,亦即是家将之意,是以学过武功,普通一点的问题,小人即可打发……”
    他想了一卞,叹了一声,道:
    “主公一生风流,平生所识女子,真是上千论百,由于小人计谋胜过周瑜,兼且小人又是个天阉,所以后来一切女人这事,他都交待小人去办。这一来小人就时时在外边奔走,秘密地送银子啦,安排种种琐碎之事啦!”
    阿烈忽然释然了,这是因为梁大叔曾与他母亲,假装为夫妇多年,这一点他虽然不愿放在心上,可是下意识中,总是希望没有这等事故,如今既知他是天阉却是不能人道的人,则—切都没有关系了。
    只听梁忠山道:
    “老主公有时会诫责主公不可过于放荡,污人妻女,所以小人的行事,非得以秘密方式不可,那些女子,绝大部份都不知道主公的真正身世来历,如若有了子女,才连大带小,都收回府中。”
    阿烈点点,道:“这样说来我有不少哥哥姐姐都遇害了?”
    梁忠山道:
    “是的,你有五个哥哥和三个姐姐之多,都完全遇害了,小人因为时时在外,所以小人的缺,由另一个人补上,这还是刚刚补上,府中仍然保持一样多的人数,所以不知底蕴的儿根据名册,点起来,就全无遗漏了。”
    阿烈道:“原来如此,那么你是不是奉命来搬我母子返府呢?”
    梁忠山道:
    “小人奉命暗中送钱,顺便到处看看,刚刚查出主母快要分娩之事,尚未回报,就出了大祸。”
    阿烈道:
    “好啦!其他的细节以后再说,目下该谈谈武功问题,我虽说已可刀枪不入,但出手时没有法度,总是不行的呀!”
    梁忠山道:
    “小人所识的武功,是老主公亲自选了十二招心法,恰好适合小人的资质路数,其他的小人虽也看得惯熟,可是如果没有化血真经,小人也没有法子,只能传你化血神功及这十二招手法而已。”
    他停了一下,又道:
    “小人晓得化血真经在什么所在,若是找到了,便还有希望。”
    他的腰肢已挺得毕直,目中精光闪耀,与方才的龙钟老态,完全不同。
    阿烈大喜道:
    “化血真经虽是传写了七份之多,但据说只有血羽檄一章是真的,如果咱们找回真的秘笈,我就算费上二十年时间,也要练成功方肯罢休。”
    梁忠山道:
    “你还是先修练化血神功,否则出手之时,全无威力可言,这是因为化血门武功,出手所击的部份,尽是独门脉穴,必须练有本门神功,方能伤得敌人,而练到老主公那等境界,敌人被击伤的话,当真是五肺六腑尽皆化为血水而死呢!如果没有神功底子,纵然学会了手法,也没有用处,击中了敌人,并无化血的威力。”
    阿烈点点头道:“我明白这个道理。
    梁忠山道:
    “天下间各家派的武功不同,便是因为所修练的内功不同,是以所取的部位及方法皆不一样,例如人身大腿外侧的‘风市’穴,只是足少阳膀经上一个极平常的穴道道任何家派都不理会的,然而咱们化血门手法中,却能使这个穴道变成‘死穴’,可是你如果没有化血神功,虽然用本门奇奥招数,击中了敌人此穴,对方至多倾侧一下,不会伤及内肺。”
    阿烈如有所悟,低头沉思了一阵才道:
    “这样说来,咱们本门手法,有很多是攻击人家不注意的穴道的了。”
    梁忠山道:
    “是的,人身上的几处重要穴道,那是天下各派都一样,必定非常重视防备,唯有一些不要紧的穴道,才是发挥独门手法的着眼处。”
    阿烈道:
    “反过来说,别的家派,亦有一些独门的手法,专伤别人不注意的穴道了。”
    梁忠山道:
    “是呀!都是一样的,分别只是在威力大小,以及难易问题,比方少林寺的一记绝招‘金丝缠腕’,这是十分普通手法,各家派皆有这一招,但少林门下使出这一招,被刁住腕脉之人,绝不是身子摇动或摔一跤就能了事的,这是因为少林的‘小天星掌力’,可以伤经侵穴,使敌人真气不调,受到内伤。”
    他举这个例子,非常明白通畅,阿烈不但通通明白了,同时又悟出更多的道理来。
    他问:
    “那么我再问一句,如果有人受伤,行家一看,晓得了这是什么家派,那定得伤人之人,具有那种内功才行,比方说,我们用金丝腕之式,把敌人打倒,行家一瞧,就晓得不是少林门下所干,对不对?”
    梁忠山道:
    “对呀!但这有什么用处呢?假如你不会小天星掌力,你就不肯时时使用这一招了。”
    阿烈道:
    “我是在想,如果我只学会本门招式手法,但末练成化血神功,则纵然使出本门招式手法,也不会露出形迹。”
    梁忠山沉吟道:
    “大致说来,人家不易认得,不过碰上一流高手,他们见多识广,便会认得出来。”
    阿烈道:
    “然而纵然他认得,也不要紧,因为被我击中之人,伤势不呈化血神功的情状,他们这时反而认为我的手法只是无意与化血门相同而已。”
    梁忠山露出既讶且佩的神情,道:
    “少爷真了不起,想深一层,果然如此,这正如诸葛先生在华容道诱曹操入伏一般,怎能使人不疑。”
    阿烈道:“你在武林日子很多,不知可曾听见过逍遥老人萧冷的名字没有?”
    梁忠山一楞,道:
    “怎么没有?他是被天下公认为唯一可与化血门查家一较长短的人,只是此老平生行迹不定,逍遥于名山大川间,不理世事。”
    阿烈摇摇手,打断了他的话头,插口道:
    “我要你讲老实话,这位老人与咱们查家拼过没有?”
    梁忠山笑一笑,道“少爷问得好,你猜他有没有来过呢?”
    阿烈道:“我猜他一定来过。”
    梁忠山道:
    “这是武林中无人得知的大秘密,小人虽然得知,但受过主公严嘱,从来不敢透露。”
    阿烈道:“可是爷他败了一招半式?”
    梁忠山道:
    “是的,那已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逍遥老人萧冷其实只五十岁左右,来到咱们查府,其时主公不过在襁袱之中,那时小人也只有一两岁而已,据说老主公与萧老人倾谈甚欢,大有惺惺相惜之意,一连盘桓了半个月以上,这才较量武功。”
    阿烈道:
    “他们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因此,他们之所以盘桓了半个月,必然别有作用在内。”
    梁忠山非常佩服地道:
    “唉!少爷真了不起,居然看得出其中关键,不错,他们乃是互相观察对方,从日常言谈举止,以及生活习惯等等窥测对方的性情,以便找出弱点,不过,据主公说,老主公和萧老人都非常真心的倾佩对方,历久不忘这段友情呢!”
    阿烈忙道:“后来怎样了呢?”
    梁忠山道:
    “后来他们择日较量武功,大家都全力准备,务求到时能够有超水准的演出……
    他停了一下,又道:
    “这两位天下再无俦匹的高于,根本不须动手,只用口头比武就行了。”
    阿烈叹一声,道:“你说爷爷居然输了,真是今人想不到的事。”
    梁忠山并没有难过之色,道:
    “那也没有法子啊!他们这两个盖代高手,口头比武,足足比了三日三夜,一直没有停过嘴,算将起来,起码有数千招之多。”
    阿烈仰头一笑,道:
    “哈!你想哄我么?第一,爷爷结果不会输。第二、他们如何斗得几千招之多,就算上天入地,加上水中打滚,也弄不出几千个姿式啊!”
    梁忠山道:
    ‘他们虽然斗了几千招、可是由于敌方的步法姿式不同,刚才用过的一招,回来又可以再用,只不过在前后左右高下等方面,略是更改而已,所以反反覆覆的打来打去。
    就有几千招之多了。”
    他欢喜地笑了笑,又道:
    “关于胜负问题,你为何如此猜测?”
    阿烈道:
    “以你这般忠心之人,如果爷爷真是输了,你怎会全不感慨,所以我认为另有内情。”
    梁忠山道:
    “少爷能够敏锐的观测人心,小人不但欢喜佩服,也敢说天下间没有几个人可以与你相比的了。”
    他赞过之后,才转回正题,道:
    ‘那一次的文斗,老主公的的的确确输了一招,逍遥老人萧冷非常得意,与辞而去。”
    阿烈讶道:“他当真走了?不行,他一定得回转来。”
    梁忠山道:
    “是的,他半个月后才回来,一见了老主公之面,立刻拱手认输。”
    这时已谈论到精微高深的武功境界,阿烈本是外行,是以绕他如何聪明,也推想不出这些关键奥妙。
    他问道:“只不知爷爷这回如何能赢得他?”
    梁忠山道:“这—一次根本没有动手……
    阿烈讶道:
    “奇就奇在这里,他是一见面就认输的,可见得他离开的半个月当中。一定是发现,这一场赢得有问题,可是他们当时都没察觉。这却是何缘故?”
    梁忠山道:
    ‘总之据小人所知,老主公当时十分客气不肯承认是赢了,但他却又是当真赢了,其中缘故。小人始终没有弄明白过。”
    阿烈点点头,脑海中泛起爷爷的神威逸韵.不由得悠然神往久之。
    他忽然惊觉,道:“不好了,我还得依约行事,先把那妇人劫走。”
    梁忠山骇然道:“什么妇人呀?”
    阿烈已经在考虑下手之法,所以没有注意到他骇然之态,道:
    “是个年纪很轻,但很淫荡的女人。”
    梁忠山的心直往下沉,忖道:
    “不好了,他竟也和主公当年一般,爱好女色。”
    阿烈又道:“还有那一大笔银子,也要劫到手中才行。”
    梁忠山想道:“更糟糕,主公当年只爱女色而不爱财,但他却要财色并畜兼收。”
    他深深感到失望,所以不再做声,好像失去气力般,靠坐椅上。
    阿烈想了一下.觉得下手劫定李姬之举,不论是把她弄昏了也好,不弄昏也好,仍然会留下破绽。
    问题乃是在如何使得极乐教派来调查之人,认为她的失踪,合情合理,并且不予追究。
    他终是年轻,世故不深,因此想了一阵,仍然不得要领,但时间已不早了,使他心急起来,更加想不出办法。
    他一转眼,只见老人颓然而坐,神色有异,不禁问道:“你可是不舒服么?”
    梁忠山摇摇头,半响才挣出一句话,道:
    “那女人是谁?一定长得很漂亮的?她很富有么?”
    他如果不问,阿烈决计想不到他的心事,现下恍然大悟,晓得他想到歪路上去了,心中暗暗一笑,想道:
    “这也难怪他,谁叫我父亲是个风流情种呢?”
    当下他把最末一段如何碰上孙泽、李姬以及宋水胜、岑瑜两个极乐教高手之事说出来,并且说明如何设下计谋,使这宋岑二人死得有理由,不致为极乐教所疑则孙泽亦可免去后患。
    梁忠山听了,这才释然,他终究是极老练的江湖,又工心计,微一寻思,便有了计谋,说道:
    “劫走李姬之举。如果不着一点痕迹,不让孙家有后患的话,实在不大容易,不过小人却有一计在此。”
    阿烈甚喜,问道:“你有什么妙计?”
    梁忠山道:
    “小人说不得也要出手才行了,这个女的交给小人处理,等欧阳姑娘把宋岑二人杀死,你可假扮那赶车的大汉,欧阳姑娘则假扮李姬。两人驱车离开许昌,好在一两天后方会事发,其时你们已到了别处,早就弃了马车。”
    阿烈道:
    “妙极,极乐教之人,一定以为这赶车的教中门下,趁火打劫,来个财色兼收,他们自然不肯放过这赶车的,定要分出一部份人力,力查叛徒下落,此举甚至可以使咱们便于暗中察破敌人的隐秘和身份,不过……”
    他拖长声音,想了一会,才又道:
    “不过问题却有两个,一是我相那赶车的完全不像,如何冒充法?阿菁混充李姬,倒是不成问题。第二,这赶车的我瞧不是易与之辈,加上李姬,你如何处置?”
    梁忠山笑一笑,道:“小人说出来,会骇着你。”
    阿烈道:“没关系,我胆子不算小。”
    梁忠山道:
    “胆子还是其次,而是你可能嫌我太毒辣,加以阻止,至于第二个问题。小人自有解决之法。”
    阿烈道:“你的意思杀死他们么?”
    梁忠山点点头,道:
    “小人这房后有一片菜圃,而且已经挖好了四个深穴,泥土堆一边,一下子就可以填好,埋两个尸体,真是易如反掌,也永远会败露。”
    阿烈道:“使得,李姬淫恶之罪,万死不足以蔽其辜,那赶车的既极乐教中人,杀死了也不会冤枉的”
    梁忠山道:
    “公子赞同就最好了,有时这些坏蛋,万万不可留情,免得反而受他们之害,关于第一个问题,小的识得易容之法,包管店中之人看不出来。”
    计划就此拟定,阿烈回身出去,在一处人家,会见了欧阳菁。
    她见了他,又是欢喜,又是着恼,欢喜的见到了这个英俊男儿,不用再牵挂,着恼的是他来得迟了。
    她埋怨了两句,听了阿烈的计划,大为惊异,道:
    “这真是妙极了,我们只等夜深,便前往那客栈,待我施展家传功夫,一下子把这男女六人全部毒死。”
    事实上阿烈没有提到梁忠山,而欧阳菁竟也没有想到他会有人相助。
    他们就在那人家的一间,特别借给他使用的房间中,吃过晚饭,谈了一阵,各自盘坐调息。
    到了半夜,他们起身结束一下,阿烈猛可想到一事,不禁皱起了眉头,道:
    “不行,不行,这个计划之中尚有大大的破绽。”
    欧阳菁讶道:“什么破绽?”
    阿烈道:
    “你说毒死那男女六人,然而你又是打算让人家以为他们是互殴而死的,试部人家一验他们曾经中毒,焉能会看不出其中有破绽?”
    欧阳菁笑道:
    “放心好了,我有的毒是一个月后才验得出来的,其时早已上葬,如何还看得出来?
    他们只有外伤,保证谁也瞧不破的。”
    阿烈这才放心了,道:“那么快进行。”
    两人一道奔了出去,街上静寂如死,也十分黑暗,千家万户,尽在睡乡了。
    阿烈心中又泛起了恍如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中的感觉,因此,他不禁游目四顾,好像要把周遭的景象,深深印刻在心中一般。
    欧阳菁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也向四下打量。但并无所见,当下问道:
    “你发现什么了?”
    阿烈摇头道:
    “没有,我只不过感到气氛与白日行事之时,大大不同,好像踏入另一个世界中似的。只不知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欧阳菁道:
    “我倒没有,不过你说得不错,在晚上是另一个世界、这是江湖人的世界,普通的人,纵然想进来瞧瞧,也万万办不到的。”
    她笑一笑,又道:
    “哈!想不到你竟是善感的人,通常练武之士。都不大有这些情绪感觉的。”
    阿烈不答理她的调侃,向前奔去。才奔出数丈,欧阳菁从后面追上来,把他拦住,同时把他推到暗隅中。
    阿烈讶道:“敢是发现有人么?”
    欧阳菁道:
    “你本是聪明多智之人,还要我解释么?似你这种行动法,别说是老江湖道,就算是凡夫俗子,也很容易瞧见你。”
    阿烈微微一笑,想道;
    “她不知我已有一种异常灵敏的视听神通,数丈之内,只要是有生之物,我都能够察觉,所以我不妨大摇大摆的走,如果有人,我自然来得及隐起身形。”
    接着念头一转,又想道:
    “我这个本事,乃是心灵中发生的一种超凡的能力,一来不易解释得清楚,二来又难使人信赖,倒不如保持缄默为佳。”
    因此,他不作解释,只点点头,道:“那么我跟着你走便是了。”
    欧阳菁道:
    “武学之中,有几种潜踪匿迹的上乘功夫,如道家的木石潜踪、五行遁法,佛家的隐形神通皆是。此外,各家派都非常重视夜行术,讲究趋暗避光,善用地形掩蔽身形,加上种种特别的身法配合。务求夜间行动之时,不致被无心之人看见,似你这等走法,岂不是惊世骇俗则有余,潜踪隐形则不足,如何使得?”
    阿烈道:
    “是啦!我又没练过武功,怎知这许多秘诀呢?不过以我看来,什么遁法,隐形以及夜行术等,都没有什么用处。”
    欧阳菁摇摇头,道:“我从来末听人这样谈过,你可以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也许是吧!但总而言之,这些功夫有时有用,有时却全然无用,天下之事,本来就是如此。”
    他的话含蕴着极深奥的哲理,只因世上之事,原是没有“绝对”可言,不过这个理论,却太抽象了,不是人人都可领悟的,尤其是现实中,理论究竟是理论,所以欧阳菁淡淡一笑,道:
    “看你扯到什么地方了?我们往前走吧!”
    他们两人在黑暗中窜越过许多房屋,不久,只见前面一条街上,右方一间铺子门口,挑起一个灯笼,写着大大的“店”字。
    那便是他们所欲前往的客栈了,欧阳菁晓得阿烈没有打听出那宋、岑等人,居住在那个房间内。所以她一迳绕到侧面,打算逾墙进去查个明白。
    他们来到右边墙下,阿烈伸手楼住她的纤腰。
    欧阳菁跃不起来,当下轻轻拧他胳臂一下。道:
    “我们不是出来玩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烈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道:“啧,啧,好香。”
    欧阳菁身子一顿,依偎在他怀中,道:
    “唉!别闹,我们要办事啊,你敢是忘记?”
    阿烈道:“我没有忘记,你想越墙而入,对不对?”
    欧阳菁道:“如果不过去查看;怎知那些坏胚子住在什么处所?”
    阿烈轻轻道:“不可从这边过去.不然的话,人家就要发觉了。”
    欧阳菁道:“乱讲,谁发觉呢?”
    阿烈沉吟一下,道:
    “大概是岑瑜吧?他站在窗前,向这边直瞪眼睛,不知在等什么人。”
    欧阳菁忍不住皱起眉头,道:“你别开玩笑了,好像你见到似的。”
    阿烈道:“不管你的夜行术多么高妙,只要你往上一冒,就会被他发现。”
    欧阳菁听他说得认真,不似是开玩笑;当下道:“好,我不妨试一试。”
    他们说话之时,声音极低,虽在黑夜之中,亦传不出几尺远,所以不虞隔墙之人会听得见。
    阿烈道:
    “不行。你一上去,就会被人察觉。我告诉你。墙内是个露天跨院,两丈许远有一排房间,岑瑜就在房内的窗下、向外面瞧看。”
    欧阳菁道:“你放手,让我瞧瞧,如果真是那样,我就服气你了。”
    阿烈放开手,道:“等到被他发现、服气也没用了,是也不是?”
    欧阳菁道:“我自有办法。”
    她往前面再走五六步,墙头摆着几个花盆,她口中发出一声猫鸣。这才向上窜起双手搭住墙头,只冒起半个头,在花盆边,向墙望去。
    阿烈暗点点,循道:“这法子真不错。”
    猛然想起一事,连忙奔过去,拍拍她的小腿。
    这时她挂在墙上,已看得见墙内的已切。果然已如阿烈所言、在对面的一排房间有已间灯光外泄,在窗间有一条人影站着不动。
    她飘身而下,尚未开口,阿烈已拉了她向前走去,直到转个弯,这才停住了脚步。
    欧阳菁问道:“又有什么事了?”
    阿烈道:“他既是在等人,咱们若然仍在那儿,岂不是很容易被来人察觉?”
    欧阳菁道:
    “他会在等谁呢?假如是与极乐教之人联络,则我们今晚下手,或有问题。”
    阿烈道:“是呀!只不知什么人要来?”
    他们在黑暗中等了好一会工夫,欧阳菁时时查看四下的动静,阿烈只是不动,好像不关心此事。
    又过了阵欧阳菁不耐烦起来,道:
    “假如那要来之人、到天亮时才到达,我们岂不是失去下手的机会了?”
    阿烈道:“不错。”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但我猜不会有人来了,你要下手,正是时机。”
    欧阳菁讶道:“你这话有何根据?”
    阿烈道:
    “岑瑜已躺回床上,而且几乎是马上就入睡了,你现在去下手,岂不正好?从他入睡这一点看来。可见得他所等之人,约定时间已过,大概不会再来啦!”
    欧阳菁如言出去,窥看一下,果然房中灯火已经熄灭,窗间似乎也看不到人站立的迹象。
    她暗吃一惊,忖道:
    “这家伙什么神通?居然事事前知,但目下且不理他,先去做手脚再说。”
    她跃入院内,阿烈也随后进去,帮她找寻别的人所居的房间,好在都在同一跨院之内,很快就找到了。
    欧阳菁施展家传绝技,只见她打量过房内的情形。外面的明间,虽有床铺,但目下人却是睡在内间。她从窗隙间先丢了一件物事进去,这才取出一个小小的钢盆,两端各有—根小管哨子。
    阿烈看了此物,心下纳罕,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只见把其中一根小管拉一下,竟然拉长了许多,远一尺以上。
    之后,她把小管插入窗内,咀巴凑在盆上另一很小管上,轻轻吹动。
    顿时一阵香气,透入房边的阿烈的鼻中。阿烈情知自己不畏千毒,是以也不须屏住呼吸付道:
    “你如果用这什物事来对付我,那就只有惨败而已。”
    方转念间,欧阳菁似是不慎,在窗户上弄出了声息。”
    阿烈吃了一惊,揪她一下。表示有了变故。原来在他灵敏无比的视听神经中枢,已接到警报。
    他清楚地感到内间已有人起床,并且悄悄走出来。由于房内较黑,是以纵然向内窥看,也看不见他出来。
    那人已走出外面,而欧阳菁只停止了吹气的动作,把头缩开,但左手仍然托住那个盆,让那长管冲入窗外。
    忽听“嗤”的一声,阿烈的神目看得真切,一枚很细的,像是针状的暗器,透过窗纸,射将出来。
    假如欧阳菁还在吹气,面门一定被此针射中。
    阿烈迅快忖道:
    “你使用毒气,仍然末把对方毒倒,这岂不是要打上一场架。”
    念头方自掠过心上,但见欧阳菁收回钢盆,并且跺一下脚,发出“吟吟”的一声。
    阿烈虽是聪明,但这刻也看得糊里糊涂,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不过他很清楚的晓得一点,那就是欧阳菁也知道对方已经起身出来。
    她既已知道这一点,阿烈便放心不少。
    在阿烈的感觉中,那人已刷地跃到门边,不问可知他乃是要开门出来,找敌人的霉气。
    因此,他暗暗聚集功力,准备出手。说时迟,那时快,房门还没有动静,那人却已倒了下去,发出“砰”的一声。
    欧阳菁笑一笑,也不推门去看,一迳跃到邻房,又如法泡制。
    然后她到第三个房间,此房是个单间,乃是宋、岑的车把式所居。这一次欧阳菁换了一个铜盆,同时事先也没有丢什么东西进去。
    她迅即走回第一间房间外,阿烈自然跟着她,只见她推了推门,发觉闪住,便从袋里中拿出一件工具,插入门缝中,挑弄了几下,那门便应手而开了。
    靠近房门口,有个人躺着,身上衣服相当齐整。
    阿烈不必灯光,已看得清楚,发觉那人真是岑瑜,那勾勾的鼻子,以及瘦削的身材,一望而知。
    此外,他还看见靠门边这一大片的地上,错落布满了形状奇异的小针,针尖尽皆向上,长约半寸。
    这一点倒使他感到迷惑了,忖道:
    “她利用这一片毒针,摆下陷阱,又故意弄出声响,等敌人发觉,出来查看,此计固是十分高明,因为任何人发现有人使用迷香,而又功力不高,发出声响,肯定不则一声,想悄悄出来捉住暗算之人,这么一来,绝对不会惊动别人。”
    想道这里,面上开始流露出迷惑之色,继续付道:
    “但问题是在她如何能使这一片面数十支小针。尽皆针尖向上,莫说隔窗丢入去,就算是一支支的摆在地了,也是十分的不容易。”
    他举步跨入,欧阳菁大吃一惊,伸手挡住他,道:
    “不行,等我收拾干净之后,才可进去。”
    阿烈笑一笑,道:
    “我已看见地上的小针了,正是要进去看看你用的什么手法,居然能得支支都向上。”
    欧阳菁摇摇头,道:
    “你眼力这么好,真是使人感到难以置信。”
    阿烈已跨入去,脚底落地之前,先把那些小针拔开,一面应:
    “据我所知,很多人都能够黑夜视物,有何奇怪?”
    欧阳菁道:
    “你那里知道?我这些毒针,漆上一种特别设计过的颜色,洒在地上时,白天也极难瞧得出,在黑夜中,任是最好的眼力,也无法瞧见的。”
    她一面说,一面取出一块黑色石头,很快就把些小针,全部吸起,不须几下,就通通收好,放在一个很小的盒内。
    阿烈还拿了一根,细细瞧着,发觉此针虽然极细,但头部粗而圆,敢情是利用“不倒翁”那种原理,使这些毒针全都能够坚立起来。说来虽是简单,但这等设想,以及制作之时,都是非常困难的。
    欧阳菁警告他道:“小心,只要皮肤有一点点损伤,致命的毒力就会入侵。”
    阿烈笑一笑,把毒针还给她,道:“你自家小心些才好,不必为我耽心。”
    欧阳菁道:
    “我手中已戴上一层药水制炼过的人皮手套,一点都不必担心,现在我去把昏迷在床上的淫娃杀死。”
    阿烈点点头,看她奔入内间,心想:她说到杀人之事,口气十分轻松自然,好像是洗面吃饭一般,真是可怕得很。这大概是家世使然的吧?他想到这里,再低头瞧瞧岑瑜,僵卧的尸体,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胃中很难过。
    转眼间,欧阳菁走出来,在黑暗中,她的神情显得很是颓丧。
    阿烈虽然想到她下手杀人,似是不费一点事而发生了不少感想。可是今日这些人,全都有该杀之道,并不伤天害理,是以他对她并没有反感。目下一见她神情颓丧,似是碰到不如意之事,不觉一惊。
    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两个侍女,必定是身无寸缕,形相猥亵,使她感到很碍眼而不高兴。
    但接着就猜她一定是遭受挫折,多半是内间的床上,空空如也,是以她无法达成使命。
    他连忙问道:“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欧阳菁道:“唉!说起来真不好意思,我竟然无法下手杀死她们。”
    阿烈听了这话,大出意外,内心暗暗欢喜。不过他又明白一点,那就是这个恻隐仁慈的美德,目下不能加以赞扬,因为在这险恶可怕的江湖中,若是处处存有妇人之仁,定是后患无穷,终必为敌人所算。
    因此他很沉着地,说道;
    “那些淫娃荡妇,罪应处死。不过你既然不惯,那就待我想法子,只不知她们将于何时回醒?”
    欧阳菁道:
    “光是我的迷药,也须三个时辰以上,何况我已点了她们的穴道。唉!我真想不懂,为什么下不得手?但刚才撤毒针,以及最后对付那车把式时,用的有毒迷香,我却毫不迟疑,莫非我对男人便容易下手?。
    阿烈道:
    “老实说,我看了尸体,胃里面就直难过,生出呕吐之感,也许我去杀死那女人,便不感到难受。”
    事实上他早就想到梁忠山这个老仆,所以他才胆敢一口就应承下来。
    他又道:
    “我自己把这些男男女女统统运走,我日间已找妥了地方,并且化装好才回来,你也找一件李姬的外衣,我们在天色破晓前,就得离开。”
    他奔入内间,从床上抉起二女,但觉她身材丰满,并且由于皆是赤裸,所以感觉得出她们的体温。
    他用一件外衣,把二女一齐包好,扛起来奔出去,又往邻房。
    这时欧阳菁已收拾好毒针,并且把宋永胜的尸体踢开。
    阿烈进去内间,揭开被盖,只见李姬昏迷似死,身上也是一丝不挂,雪白的肌肤,起伏的曲线,甚是迷人
    他晓得这个李姬实际只有二十岁不到,正是鲜花一般的年纪,加以委实长得丰满迷人,肌肤白腻。
    阿烈尽管心中已存杀机,可是事到临头,不禁也觉得很是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他心头鹿撞,忖道:
    “这个美女,如此杀死,未免太残忍了,我岂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惜花之念呢?但目下如何是好?放是一定不能放心是,若然交给梁大叔,他绝对不会惜得怜玉,她们有死无生。”
    这念头说时费事,其实只不过是转眼工夫而已。幸而这时欧阳菁已到那边的边间,看那赶车大汉的情况,是以他的犹疑,才没被她察觉。
    欧阳菁回转来,只见阿烈业已出房,肩上扛着三个叠在一起的长形物体,皆以外衣包住。
    由于夜风吹拂,外衣有一截散开,顿时露出几只雪白的玉腿。
    她皱起双眉,道:
    “你若是在路上被人看见,一定闹出很大的事情,不出三日,天下南北十三省尽皆得知。”
    阿烈看了垂在胸前的几条玉腿一言,承认道:
    “这的确是非常骇人听闻的事。但办法很简单,只要不让人家看见便是了。你的路比我远,又要逐个的搬运,很费时间,何不少替我耽心,去做你自家的事?”
    欧阳菁气道:“人家是好心提醒你。”
    阿烈道:‘我知道,你放心去吧!”
    她仍然心有不悦,一运转身奔入房内,扛了岑瑜出来。
    但见阿烈已去得无影无踪,当下也跃上墙头,越出客栈,通向日间选好的城外一个极荒僻地方奔去。
    阿烈已走近杂货店,突然停下脚步,忖道:
    “唉!我难道当真让李姬送死么?”
    转念又想道:‘她如不死,定会被极乐教之人查出底蕴,坏了大事”
    此一想法,似乎还不足以使他安心送她去死,并且另一念头泛起来:
    “她长得这么动人年华正青春。若然死了,正合着红颜薄命这句话了。唔!假如我不杀她,而是把她藏在一个地方,则她便是我的秘密情妇了。这个女人必是天生尤物,男人得到她,定然其乐无穷。”
    他满腔绮念。如波澜起伏,此生彼长,在胸中涌激不已。
    要知这本是男人的天性,尤其是当一个女人,如古道边的垂柳一般。并无定主,人人皆得而攀折,同时她又非常漂亮迷人的话,没有理由男人不会生出欲念的。除非是缺乏这等能力之八方是例外。
    因此,阿烈心中有欲念和理性在交战,实在是非常合乎人情自然之事。谁也不能对他加以谴责。
    至于他日后如果已信奉了某一种哲学或宗教,因而认为今晚的想法,乃是不当之举,那也当作别论,因为他目下还没有也不懂这等信仰和道理,谁又能过份严厉的怪责少年无知的本能欲念呢?
    突然间一道人影,自远而近,悄悄掩到阿烈身后一丈之处。
    到了这么近,阿烈方始警觉,心中怦地一惊,疾然回头望去。
    黑夜中依然瞧得真切,来人鬓发泰半已白,身披长袍,腰间用一条布带束札着,腰肢挺得毕直。
    这个老人敢情是梁大叔,他炯炯双目盯住阿烈,自然也看见了那几条垂下来的雪白大腿,很不雅观。
    梁大叔道:“少爷,快到屋子里来。”
    说罢,当先转自奔去,窜越过四五座屋字,就到了杂货店。
    在后面的房间内,阿烈把三个女子放在坑上,外衣散开,赫然露出三个赤身裸体的女子,在灯光之下。呈现眩目的一片雪白。
    阿烈心中叹一口气,忖道:“我这样就放弃了么?”
    梁大叔深深看他一眼,接着俯身去看那三个女子,还用手拉扯拨动,以便细细端详每一个的样貌。
    最后他指着当中的一个,问道:
    “这一个就是李姬了,对不对?她确乎很漂亮。足以使男人动心。”
    阿烈郁郁地点头,没有开口。
    梁大叔这回迫近看着他,问道:“少爷,你有何心事?”
    阿烈先是摇摇头,但旋即泛起欣然之色。说道:
    “梁大叔,你实在已不是我的父亲了,所以我应该把心中的疑惑,请你教导。”
    梁大叔肃然道:“小主请说,老奴这厢恭聆。”
    阿烈道:
    “我不但不忍心杀死李姬,甚至想把她藏起来,作为情妇。这个想法,岂不是很可怕么?”
    梁大叔道:“这又有什么可怕呢?”
    阿烈耸耸肩头,梁大叔又道:‘小主一定有所感触,才会说可怕。”
    阿烈道:
    “例如我这样应不应该,又例如刚才我心绪很乱,所以连你到了身后,几乎也没有发觉等等,这岂不可怕?”
    梁大权道:
    “女色迷人,往往如此,假如这个女人,能令你败坏大事,以致失去报复血海之仇的机会,你还要不要她?”
    阿烈道:“自然不要她啦!”
    梁大叔道:
    “那么你得记住,此女淫荡成性,寡恩无良,出卖主人,随便与人苟合。这等女人,尤如败柳残花一般,岂值得去冒事机败露之险?老实说,单单是救她活命,危机只限于被极乐教查得真实内情而已。但如果你收她为情妇,则你身份败露,只不过是迟早之事。”
    他停歇一下,又道:
    “说到她使你心乱,所以不曾察觉老奴行近之事,这倒不必过虑,只因老奴出身于化血门,轻功一道,颇为高明,你能在一太的距离,便发觉我,已足见灵警过人了。”
    谁知这正是阿烈最害怕之事,他原是能把十丈八丈方圆内的一切,以听觉代视觉,一切宛如目击。这是感官的功能在心灵中融合为一的境界,而达到此一境界,定须常保心灵中的宁静不可,李姬之事,使他失去此一能力,教他如何能不惊心动魄?
    从这一件事中,他已得到了教训,那就是他切切不可被色欲扰乱了心灵,尤其是在要保持警觉的情况之下,情绪的波动,将使他遭遇到杀身之祸。
    由于梁忠山说过番大道理,因此。阿烈虽然还有一点不舍之心,也说不出口了,只好眼睁睁看着梁忠山把三个女人挟到后园去。
    梁忠山孰视过那人的面孔,便先行把他搬到后园,回转来以后,从一个大皮箱内拿出一个小小的皮包,约是一掌宽,长度加倍而已。
    他松开扣子,揭开皮包,模出四五个金钱般大的薄薄圆盒,阿烈好奇地看看。
    梁忠山道:
    “那厮面部手脚的肌肤都比你黝黑得多,所以必须替你露出的皮肤,加上颜色才行。
    这是化妆术中第一要诀。”
    那些小圆盒中,敢情皆是颜色,深浅不同,也有红和黄等色泽阿烈等他用一支特制的短柄毛刷,替自己上过颜色,然后说道:
    “假如要化妆为一个皮肤特别白晰之人,岂不是无法办到?”
    梁忠山道:
    “咱们查家乃是此道高手,别人可能被这个难题难倒,但咱们却不怕。”
    他从皮包中,挖出一小叠白色之物,看来薄如蝉翼,不知是什么物事。
    梁忠山指指这叠白色的物事,傲然道:
    ‘这是一副制作精绝的人皮面具,戴到面上,五官之形丝毫不变,可是肤色却变得极白。就算迫近注视,也很难看得出是戴上人皮面具。世间有些人皮面具,戴上之后。
    面目变形而肌肉较硬,全无表情,一望而知有异。”
    阿烈道:
    “这真是闻所未闻之事,假如我戴了这副面具,就算很熟之人,也看不出破绽而只觉得我面色忽然变得很白么?”
    梁忠山道:
    “正是如此,所以当你要化妆为肤色白晰之人。但须戴上人皮面具,再动手勾眉画眼,利用阴影的强弱,使脸部某处看来突起或凹陷。”
    他一面说,一面替他勾画泻染,最后,加上胡须。然后把嵌在皮包内的镜子,送上去给他自照。
    阿烈看了一下,笑道:
    “果然很像那车把式了。你真行,几时有空,我定要讨教这一项绝技。”
    梁忠山道:
    ‘小人自然要把这门玩艺传给你,几天就可以做好几副人皮面具,以供应用。”
    阿烈骇一跳,道:
    “什么?你敢是打算用李姬她们的面皮制造?那太可怕了,我戴上的话,必定觉得非常不舒服。”
    梁忠山笑一笑,道:“小主公觉得那一点可怕?。
    阿烈道:
    “想想看,她们本是很美的女孩子,但剥下面皮,变成一片血淋淋的,多么残忍可怕?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么?”
    梁忠山道:
    “老实说,小人一点也不觉得怎样,不过小主公可以放心,因为那些材料,不是从她们的面上剥下来的。”
    阿烈摇摇头,道:
    “总之不大好就是啦,现在我得回去啦!咱们以后怎样见面呢?”
    梁忠山道:“你们如果在一起,小人实在不便露面。”
    阿烈道:“我这回出了此城,弃车之后。就与她分道扬镳。”梁忠山道:
    “这敢情好,小人立刻带领小主公前去一处地方,找回化血神功的秘笈。”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阿烈一阵,才又说道:
    “小人有好些问题,要跟小主公你研究,但现在已没有时间,只好等路上会合之时再说吧!”
    阿烈道:
    “我不忙,只要在天亮前返回客栈就行啦,首先我想知道的是,那本秘笈在什么地方?”
    梁忠山道:
    “这本秘笈,小人从未见过,但因主公特别信任,是以听他略略提过,得知这本秘笈,不知是什么质料所制,薄如蝉翼,虽然有很多页,但卷起来,却只有指头那般粗细,乃系塞在查家历代传家之宝‘分光剑’剑柄之中。”
    阿烈道:“那这本秘笈的尺寸也很短了?”
    梁忠山道:“不错,大约是四五寸见方吧,小人可不知道。”
    阿烈吸以口冷气,道:“知道是什么材料?”
    梁忠山讶道:“你如何晓得?”
    阿烈道:“一定是人皮所制。”
    梁忠山迟疑一下,笑道:
    “这一猜很有道理,咱们化血门秘传制炼人皮之术。天下无双,果然可以制造这么一本册页。”
    阿烈摇摇头,道:“这得用多少人皮啊?”
    梁忠山道:
    “人身上除了面皮之外。胸背和大腿上的人皮,都可以取用、一本秘笈,用不了几个人就够了。”
    阿烈兀自摇头,忖道:
    “梁大叔讲起这事,口气中轻描淡写得很,可见得他根本不把这关乎人命的事放在心上。这样说来,我查家可不能算是正派了。”
    他想到这一点,顿时十分气馁,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如果他化血门查家并不正派,杀孽甚重,并且他父亲查若云又到处拈花惹草,淫辱人家妇女,细论起来,岂不是应该得到合门被戮的惩罚?
    梁忠山心中也甚是感慨,因为他感到这位小主公,虽然聪明机警之极,不愧是虎子,可是他不但没有英雄好汉的性格,甚至是胆小心软的人。以他这等性情,如何能够闯荡江湖,成就大名?
    双方都没有泄露半点心中的想法。阿烈岔开话头,问道:
    “分光剑是怎样子的?会什么特点?”
    梁忠山道:
    “据说此剑乃是天下至利的神兵,宇内已无其匹。但此剑是何形状,小人却不知道。”
    阿烈讶道:“那么咱们到什么地方去找?”
    梁忠山道:
    “咱们查家有一座秘库,却不是在家宅之内,所以对头们一定没有找到。小主公只要打开那座秘库,顿时就是富甲一方之人,钱财可以用之不尽。自然那分光剑和神功秘笈,也在库中。”
    阿烈听了这话,深为感动。道:
    “你真是非常忠心的人,竟不曾把秘库财宝,据位已有。”。
    梁忠山微笑道:
    “小人如何有那等福份?据小人猜想。那秘库之中,必定还有很多奇怪之事,是咱们做梦也想不到的,这是小人平时偶然听见一些口风,归纳起来而得的推测。”
    他突然露出兴奋之色,原来当他说这个推测时,猛可想起查家一神秘传奇药,服用之后,能使一个胆小怯懦之儿变为胆大生毛,可以杀人不眨眼。这种奇药。正好是阿烈所需要的。
    他大为欣慰,忖道:
    “只要小主公变得心肠狠辣,以他那种脱肌换骨了的身体。加上练成了本门神功绝艺何愁不能横行天下,重振化血门的声威?”
    阿烈问他想起了什么,梁忠山却支吾以应,不肯告诉他。
    阿烈也不追问,向他说道:
    “我打算离开许昌几十里路之后,便弃去马车,与欧阳菁分开,我到开封去,扫祭我娘之墓,以后恐怕不易抽空回来拜祭了。”
    他说到后来,触动了悲怀,眼泪都快要滴下来。
    梁忠山本来感到很不安。可是件他如此伤心情挚.一时说不出阻止的话,只好点点关,道:“那么我们在何处会合呢?”
    他想了想,又道:“在朱仙镇如何?欧阳菁会不会路过那儿?”
    阿烈道:
    “我也不知道?我看这样子,咱们在开封碰头的好,你先帮忙我办一件事。”
    梁忠山心中暗暗诧异,因为阿烈本来很单纯,何以忽又有不少事要办?
    阿烈把冯翠岚之事,扼要说出来、道:
    “现在丐帮已布下罗网,一面发出独门飞报,通知十余个南方北上的高手,叫他们转向西行,沿途细加查看,而他们这五六个人、则向东追去,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假如能够早一步通知冯翠岚,她或可逃脱大难。”
    梁忠山道:
    “这位冯姑娘,对小主公有救命之恩。咱们无论如何也须尽力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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