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横扫千军
    其实笑和尚乃是使出五台绝艺“弹云腿法”中“颠公踢键”的绝妙招数。故此才有这等的威势。
    诸葛元一击不中,急怒交集。大声道:“笑和尚要架这梁子吗?”
    笑和尚嘻嘻而笑,四顾一眼,觉得附近毫无异状,刚才他一路上山之时,已曾细察南江所在,却找不出丝毫迹相!
    因此这位大和尚认为南江可能离阵后下山地去。
    只因南江并没有找寻天狼龚其里的理由,这样或许是暗中上山一探敌阵的威力而已!
    书中交代,这位笑和尚和九指神丐渊源极深,因此九指神丐把自己许下的诺言遗下由他代为清理。
    其后笑和尚更被困阵中的大慧和尚成为神交好友,是以大慧自知圆寂之期已届,使首先命神鹰大黑报讯与他。
    笑和尚闻讯立即赶来,带了一个黑桶,准备将大意遗体就地火化,然后将骨灰带回五台。
    他早由大慧书札中得悉此阵的奥妙与及那些木牌妙用。是以入阵时的一见木牌俱毁,便知南江已曾来过。
    以他推想南江身为武林四绝之冠,当有出类拔萃的能为,龚其里虽然计出连环,阴毒无比,但南江不一定会被害。
    当时想起九指神丐的重托,便赶快来寻龚其里。
    这位笑和尚天性爱和笑,已成为习惯,故此他即使在寻思之时,依然嘻嘻而笑,一似世间什么事情在他的眼中,都毫不严重。
    诸葛元怒极反而冷笑一声,转身便待走过去对付笑和尚。
    然而那天狼龚里一生高傲,哪里需要五台山法雷寺来为他架梁,只听他大声道:“诸葛元休走,这是老夫自家之事……”
    诸葛元立即停止动作,脾脱作态道:“废话,人家硬要架啊……”
    笑和尚呵呵一笑,道:“贫僧本来绝无理由可以插手多事,可是昔年贫憎又允诺过九指神丐,为了他了结对龚老主施主的诺言……”
    说到这里,龚其里诸葛元同时怒哼一声,只因这笑和尚主来说去,倒底还是不肯放手。
    笑和尚道:“……贫僧想来龚施主豪雄如昔,当然不肯让我和尚多事。”
    他稍为停顿了一下,再抬眼去看那天狼龚其里,只见他郑重地颔首,因此,他便继续道:
    “诸葛施主当然更不喜欢贫僧横生枝节……”
    诸葛元也由衷地点头。
    笑和尚道:“那么除了贫僧离开这儿,别无他法!”
    那两人又一齐点头。
    笑和尚道:“可是贫僧也有本身的困难,正如刚才听说过的,总不能让地和指神丐失信于人啊……”
    龚其里不悦的道:“大和尚你虽是玩亦不恭,游戏人间,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却对本身之事十分看重。谁你立刻作个决定,老夫实在不愿对大和尚你说出难听的话……”
    笑和尚仍是嘻嘻而笑,丝毫不见紧,把两人激得怒火熊熊,快要发作,却听他道:“龚施主说得是,贫僧也不愿耽误两位,目下只有一法,可以三全其美,只不知两位高见如何?”
    两人登时同声催他,笑和尚道:“贫僧怀情两位赐个薄面,暂时停的和,诸葛元施主为贫僧之故,且下山去,以后的事贫僧自然不敢还问……”
    诸葛元一想,这倒是唯一解决方法。
    自己暂时罢手下山,那笑和尚便可当知为九指神丐履行了诺言。而自己方面也不必多树一个莫名其妙的强敌。
    他回眸看看下山之路,忽然想起那峡谷的轮回阵何等难闯,而且爱妻等了十年,想必也十分心急自己到冥府去陪她……
    天狼龚其里先开口道:“大和尚你何必要苦苦地插一手,须知你这样做了,老夫也决对不会领你的情……”
    笑和尚仍未回答,那诸葛元已冷冷道:“对不起,区区决意驳回大和尚的面子!”
    语声极是斩截坚决。
    笑和尚闻言一愣.但嘴巴上带出嘻嘻笑声。
    “那怎么成?诸葛施主你……”
    诸葛元道:“你别再说了。”
    一叱后,又道:“大和尚你高兴如今出手拦阻,或是俟诸异日待区区亲上五台山了结这桩公案都可以。”
    天狼龚其里却说道:“你敢自信异日尚有性命到五台山去?”
    笑在和尚心中一急,张开双手作个无可奈问的姿势,手中的那个黑木桶忽然掉到地上去。
    笑和尚用脚趾一挑,便定在脚趾尖上。
    微风飒然过处,三人中间忽然多出一个人来。
    但见那人须发俱白,身上一件灰白色的绸大褂,左手持着一根盘龙钢拐,右肩露出一把剑柄,一条银白色的丝穗垂将下来,这时还在微微的摇晃。
    这人一现身,三人之中,倒有两个婴然动容!
    天狼龚其里厉声道:“久违了,南江!”
    笑和尚瞪圆眼睛,口中念声阿弥陀佛,心时却在忖道:“此人一出现,只怕我和尚数十年威名不容易保全了!”
    原来这位老人正是以剑拐驰名天下的南江江老爹。
    笑和尚若是仍然坚执要替九指神丐履行诺言,江老爹这一出现,无疑最后他得替龚其里顶缸了。
    是故笑和尚会这样想法。
    江老爹呵呵笑道:“龚兄别来无恙?今日老朽造访宝山,幸晤仙颜,虽然鬓发已皤,但面目神情依然一以当年,故此一眼便认出是龚兄……”
    他在说话时,潇洒中自然流露出威猛气氛,可以想见年轻时的风度该是何等令人迷慑。
    他转眼一瞧笑和尚,又道:“那位诸葛兄老朽已识,敢问这位大和尚法号……”
    天狼龚其里趁这时收摄住心审,仰天长笑道:“南江你早就来了,何必装着刚到的神气!”
    江老爹一拂颔下白须,笑道:“龚兄有所不知,老朽虽然上山不在此时,但因老朽有一桩事,故此等于现在才赶到……”
    其实江老爹虽是绕了个大圈子,到狼龚其里的茅屋里搜查过,但因他功力已到了超凡入圣之境,施展出内家千里视听之术,身虽在远处,其实这边一言一动,他老人家无有不知!
    笑和尚嘻嘻笑声,依然不绝,江老爹故作恍然道:“这位大师原来便是五台挂月峰法雷寺高僧笑和尚,怪不得慈悲笑容中,另有一种庄严法相,老朽失敬了!”
    笑和尚道:“江老施主谬誉贫僧,愧不敢当,我沸门虽有慈悲宝筏,奈问世不愿渡登彼岸。贫僧亦只有待呼荷荷……”
    江老爹心中一笑,想道:“大和尚居然用话试我,窥察我是否已知这里的事,今日我江峰青说不得的拼着多结一段隙嫌,也得助那诸葛元于臂之力……”
    当下朗声笑道:“老朽八旬有余,已是行将就本之躯,大和尚毋对我说法。”
    他转面瞧瞧诸葛元,问道:“诸葛兄的事已告一段落吗?若然如此,则老朽要向龚兄陪罪了。”
    诸葛元忿忿道:“原本区区已和龚其里说定,我们拼斗之后,他如不死,便下山寻你,可是平空钻出这位大和尚,硬是说昔年九指神丐遗言,要他替龚其里效一次力,故此大和尚非架梁不可,江老先生你来评评这理!”
    江老爹勃然作色,白须无风自动,神态极为威猛,他道:“哼,这样说来,倒是你这个大和尚不对了。大和尚你一定要插手管这件事情吗?”
    笑和尚道:“这件事始末是这样的,只缘当年九指神丐……”江老爹道:“别说了,老朽只请问一句,大和尚你是否一定要管?”
    笑和尚哪能示弱再作解释,口中朗喧一声佛号,应道:“正是如此。”
    江老爹道:“呵,呵,那好极了,横竖老朽得等龚兄了结诸葛兄之事后,才作计较,既然如此,老朽也插上一手,大和尚你冲着老朽来吧……”
    此言一出,喜坏了两个人。
    一个是诸葛元,他心中有数,明知江老爹乃是见他处境窘困,故此仗义挺身相助,以南江的剑拐绝技,当然可以抵挡住五台山法雷寺的独门兵器“降魔念珠”。这时真是又欢喜,又感激。
    自忖这番誓必要和龚其里偕亡,一方面为爱妻报仇,一方面也可以报答江老爹的恩德。
    还有一个人欢喜的,便是天狼龚其里,在他想来,诸葛元功力尚逊他一筹,那是十分明显之事,这样子拼斗之后,他必就尚有余勇。
    而那南江和笑和尚可能势均力敌,结局如非两败俱伤,便是筋疲力尽,不堪再战。
    那时节,他只须用那举手之劳,便足可制仇人于死命,这叫他如何不喜,如何不乐呢?
    笑和尚在心中叫声苦也,忖道:“和这等绝世高人相争,必须尽出全力,但贫僧皈依我佛已数十年,如今功德将满,岂能再开杀孽?这还是从好的一面着想,假定想得糟些,贫僧数十年威名,可能要毁于一旦……”不过情势已经摆明,笑和尚任是佛法精深,能够吞气忍辱,不想和江老爹动手,却也办不到了!
    只听江老爹抖丹田长笑一声,只闻四山响应,余音未歇,他已自持剑拐指点道:“大和尚,咱们往哪里儿!”
    笑和尚脚趾一掀,便见那个黑木桶呼地飞起半空,在它掉下来时,笑和尚欲伸手去接。
    而江老爹却是有心挑衅,只见他身形微晃,已到了笑和尚前半丈之处,倏然伸指一弹。
    一缕冷风,电射而出。
    笑和尚蓦觉手中黑木桶震动,赶快运力护持。
    却听“彭”地一响,那只用老楠木制的木桶半边已炸裂了。
    江老爹的这一手直把那天狼龚其里看得心中一凛,随即暗自庆幸有个笑和尚先打头阵。
    原来江老爹乃是使出南江驰名天下武林的剑拐指掌四种绝学之一的“金刚弹指”奇功,要炸碎笑和尚手中的黑木桶。
    笑和尚若非运力护持,准保整个木桶得被江老爹完全炸裂。
    话说回来,因是江老爹先出手,笑和尚敢到对方指风乃物时才发觉,迟了一步,故此虽然只能保全一边未毁,却仍是个平手之局!
    哈哈大笑道:“大和尚你这木桶分明准备用以装盛骨灰。正展下人携枢上阵的意思,老朽窃以为大和尚此举太过泄气,故此斗胆代你毁掉。”
    笑和尚摇摇头,和婉质问道:“江老施主此举过份了一点吧?”
    却见江老爹手中盘龙钢拐一拄地,身形直拔上半空,有如一头大鸟,横空飞去,口中大声招呼道:“大和尚咱们那边去。”
    笑和尚如响斯应,呼地掠空飞去。跟踪飞去。
    江老爹身在半空,去势本来极快,但忽然停滞一下。眼见后面的笑和尚已赶将下来。
    两人擦肩而过之际,江老爹大喝道:“大和尚小心……”
    喝声中一拐横扫而出。
    笑和尚胖胖的胸膛一挺,那串长垂及腹的白念珠飞荡护住上身,同时之间,双手一推,那哪边木桶直撞出来。
    “克以”大响一声,拐杖击在木桶上。只见笑和尚在半边木桶离开之际,兀自双手作出前堆姿势。
    江老爹喝声“好”,身形人借力飞回去。
    那半边木桶被他一拐击中,并没有碎裂,但等到笑和尚如春絮般飘飞开去。那半边木桶忽然全部化为碎桶,洒下地来。
    原来这是因为笑和尚运内力迫住那半边木桶,故此虽然已碎裂为碎屑,但一时尚未散开。
    直至笑和尚飘飞开,撤回力量,这才散洒下地。
    天狼龚其里见江老爹飞回,不觉横剑作态,恨声道:“你待怎样?”
    江老爹微笑道:“没有什么,老朽忽然想起一件事故此特地回来问问你龚兄!”
    龚其里不禁白眉一皱,想不出南江到底会有什么事能和五十年没下山的自己有牵连。
    江老爹道:“老朽久仰龚兄学究天人,擅长天下各种阵法,方今东海金钟岛迷宫,据传说宫中道路迂回往复,平常人能人不能出,识得迷宫出入之法,唯有龚兄一人,此中是事实?”
    天狼龚其里傲然应道:“不错.天下唯有老夫能够出入自如。”
    江老爹道:“那么龚兄可否指出出入之法?”
    龚其里倏然目射奇光,凝视着这位须发皤然的老人家,也就是他平生唯一强仇大敌。
    在这刹那间,他的心打了千百转,反复思考南江问以忽然会问他此事,与及自己该不该告诉他。
    只因金钟岛迷宫虽然单凭那繁要错综,迂回往复的路径,已足以困在天下武林高手。
    但最厉害的还是迷宫主人,武学自成一派,声望之高,宇内第一。
    数百年队没有人敢动念到东海金钟岛迷宫去闹事的。
    如今这位被称为武林四绝之首的南江,居然有此一间,大概除了像他这等人物,再没有别的人有资格到金钟岛迷宫去的了!
    因此龚其里登时沉吟不决起来,他想起自己在天池五十年来,不肯下山一步,虽说是为了败于江老爹剑下,人此埋头苦练。其实举动心底尚有一件秘密,一个和东海金钟岛迷宫有关的秘密。
    原来龚其里一平自负极高,除了在五十年前,被南海一剑刺工腿之外,其后会过不少高人,都未尝败过,这是关于他成功方面的自负。
    另一方面,他又自知道普天之下,除了他天狼龚其里之外,再没有人得知迷宫出入路径。
    那迷宫占地极大,重门叠户,数之不尽,而且因此宫建于金钟岛岛腹之中,纵然没有迷魂之术,也无法像对付其他阵法般跃上树梢或屋面以了望方向。
    还有一桩特别厉害的,便是这座迷宫经过数百年刻意经营,其中主要门户,随时可以变移,因此错非他龚其里本人亲自前往,任何天下高手,也非迷于宫中终于饿死不可。
    即是说,任你的武功是如何高强,根本就无法得见迷宫主人之面,是以毫无比划的机会。
    他极渴望到迷宫走一遭,会见宫中极端神秘的主人,尤其是武林传说迷宫上五六代的主人至今未死,那么计算起来,最老的一位已有三四百岁的高龄,岂不是陆地神仙。
    一百年之前屡屡听说一些武林高手到东海金钟岛迷宫去窥探秘密。
    然而这些知名之士,此后便永远绝迹于世间。
    故此武林又有“擅入迷宫必死”的传说。
    试想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人能懂迷宫路径秘奥,那是说,只有他能够在窥探迷宫秘密之后,全身而返。
    假如他果真这样做了,回到中原,必将震动天下,这个诱惑,把天狼龚其里得梦魂不安,终日思量。
    可是迷宫主人的武学别有源流,龚其里自忖多半不能匹敌,即使勉强能打个平手,但自己孤身一人,深入敌人禁地,无论如何也是太过凶险。
    故此五十年来,他故意强迫自己不下山半步,必须等到报却南江一剑之仇再想别的。
    现在南江出其不意的一问,可就挑起他的心事,不觉凝目寻思。
    诸葛元在一旁奇怪起来,想道:“肯说便说,不说便罢,哪须这样犹疑不决?哎,闻说百年来已无人敢犯及东海金钟岛迷宫禁地,江老先生一代高人,忽然有此一问,而且今得龚其里这么为难,莫非有什么重要之事?最少江老先生也会有探宫之念……”
    笑和尚虽在七八丈外,却仍然听得明白,这时朗诵一声佛号,道:“金钟岛迷宫主人百余年都没有涉足江湖,江老施主何必惹他,致使替中原武林留下祸患?”
    天狼龚其里呼一口气,大声道:“大和尚一副悲天悯人的一菩萨心肠在我等俗人看来,却未免流于怯懦,南江你即有此一间。不瞒你说天下间只有老夫敢夸口识得迷宫出入之法,可是法不传六耳,你过来这边……”
    江老爹心中大喜,想道:“当真料不到此人肯将迷宫主人秘法告诉我,眼前当着笑和尚和诸葛元两人面前料他一定不会使计是愚弄我。否则日一我若不是能够从金钟岛生还,他将会受尽武林的唾骂……”
    当下两人走开一旁,龚其里卿卿咕咕,口讲手划,良久良久,总算把出入道路讲明白。
    这时已是申末时分,天气倍觉炎热,四山如死,甚至乎那边的潭水冒出淡淡白烟。
    江老爹说声:“多蒙指教。”
    便一径走向笑和尚那边。
    诸葛元目送他们两位高人走远,然后惨笑一声,道:“有怨报怨,有化报仇,龚其里准备好了吗?”
    龚其里凝神定虑,暗中运功力求气蓄势以待,口中应道:“且慢,老夫尚有一事不能明白。想当日尊夫人被困阵中,行将饿毙之时,老夫曾经现身,着尊夫人随我出阵,在老夫山中居住十年,等候来报仇之日,才放他下山,可是尊夫人竟然闷气不响,最后见老夫实是诚意,才答了句她若不能自待破阵出去。但当死于阵中之语,然后把自己捆于石笋根,背面向外而卧,她不肯随我出阵而宁愿饿死,老夫还能理解是她性格倔强之故。可是她可以要那样卧法?老夫每及,便为之困惑不已……”
    诸葛元面色煞白,身躯颤抖不已,在他眼前,甚至现出爱妻行将饿毙时的那种惨状。
    世上有什么更惨酷的事有如龚其里这样,再三在一个丈夫之前,提及人爱妻濒死时的情形。
    龚其里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化为一支利箭在诸葛元心上。使得他那颗本已碎碎的心。化为尘埃……
    龚其里想道:“老夫若趁这时下手,十招人,必能将他杀死……”
    可是他大方地傲然微笑,并没有动手。
    诸葛元因为悲伤到极点,此时他的心中反而空空洞洞,生像司掌感情的神经已经麻木。
    诸葛元道:“你当然不懂她的意思,今日承你告诉我她死前的详情,实在衷心感激,因此也不妨替你解去疑团……”
    说到这里,龚其里已禁不住直着脖子,仔细倾听。
    事实上他一向自负智虑如海,但十年来却出其中道理,因此在他精神上这个疑团已成为一个负担。
    他曾经拟想了许多种答案,可是他非从诸葛元的口中却无法确定那个答案才是对的。
    诸葛元道:“你所部的固然难猜其意,即使是起初她拒绝出阵的用意,你也没有料对!”
    龚其里非常不服气地“哦”了一声。
    诸葛无道:“拙荆与区区曾有片刻也不分离之誓,若然分离,除非是阎王有命,可是纵然如此,我和她也必定立刻相随于地下,故此仍不分离……”
    龚其里听了这等至情之语,不觉为之动容,即插口道:“那么尊夫人这番在冥府中等你十年,倒不如居留于荒山之中,还不是同样等你十年?”
    这一问直击要害,诸葛元眼中露出骄傲之色,道:“这个你当然就不会明白了。她忆能离开区区而与另外的男人同居住于荒山之中。”
    龚其里登时睑色大变,须知此言侮辱之极,无异是说龚其里人格有问题!但奇怪的是龚其里并没有发作出来。
    可是诸葛元没有注意这一点,继续道:“虽说你声名满天下,决无别事,但她知区区心中定然不能容忍这等事,故此决意要在冥府等我十年……”
    龚其里一阵惊然,想道:“此人用情之深,的确令人钦佩,但妒嫉之性,也实在令人害怕,亏得他们夫妇能够忍受得住,听他口口声声等候十年,这样一来纵然是他赢了,他也活不到明天啦……”
    诸葛元道:“拙荆这等死法当然含有深意,第一,我们鼎湖山初阳洞秘传连环索打的结合是有暗记,旁人动过,我们一望便知,她这样子捆住自己,为的是教我知道她死后有没有移动过的她身体!”
    他露出庆幸的神色追问:“第二点呢?”
    只因他后来的确没有稍为动过她的尸体,否则他们的这一场恩怨,性质便又大不相同。
    诸葛元道:“第二,拙荆自姿容绝世,虽然已届中年,但望之仍如二十许人……”
    龚其世道:“此言不假,老夫亲眼见过。”
    诸葛元听了龚其里的附和以后,不觉傲然一笑,但随便又露出衷掉的容包,继续道:
    “她背面向外而死,乃是想在我的心中永远留下娇艳美丽的容颜,故此藏起死后难看的笑容……”
    天狼龚其里怔了一怔。道:“老夫想了十年,结果没有一个答案是对的!”
    诸葛元闭上眼睛,仰头向天,面色惨淡地暗中祷祝。
    龚其里四顾一眼,江老爹和笑和尚已不知走到哪儿去。
    他的面色变换个不停,倏阴倏睛,稍有世故的人,只须一眼便可以明曰他心中正有善恶两个念头在交战。
    现在事实已经摆明,诸葛元和他是誓不两立,而且话中已隐隐透露出同归于尽的意思。
    故此天狼龚其里虽然自负,却也不得不另行考虑目前的情势,像诸葛元这种武林高手拼起命来,的确危险异常。
    于是他暗中考虑到底要不要趁他心神病乱之时,突施暗袭?横竖现在没有别人在场。
    片刻工夫,诸葛元睁开眼睛,龚其里神色已恢复一贯的阴骛样子。
    诸葛元道:“我真奇怪你刚才为什么不突施暗算?”
    稍一顿,又道:“换了是我了,也许会忍不住忽然出手!”
    龚其里怫然道:“老夫岂是那样的人!”
    诸葛元道:“好吧,区区最后也反问你一件事,不知你是否肯坦诚相告?”
    龚其里道:“你说来听听。”
    诸葛元道:“区区想知道你刚才对南江老先生说的迷宫途径,是否已全盘说出?以区区想来,江老先生若能从笑和尚念珠下脱身,定必直奔钟岛去!”
    龚其里道:“你问得好,老夫的确已将迷宫出入之法告知南江。只除了一点,便是迷宫内门万千,其中主要的门户,却都可以移动变换。因此假如已曾变换,已摆特别妙的阵法,则非我本人亲自到那里看看不可,试想阵图变化,这一门学问深奥无比,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明白的?”
    诸葛元道:“这样说来,江老先生岂不是危于累卵,凶多吉少。”
    龚其里道:“大慨会是这样,人家迷宫主人步履不出迷宫一步,镇日默思静坐以炼功,相信那迷宫必有惊人的变化”。
    诸葛无非常生气地瞪着他,怒声道:“除非不告诉人家,否则便应该说个详细。”
    龚其里阴笑道:“嘿嘿,老夫着完全说出,他岂敢到迷宫去?日后老夫定会到迷宫去救他出来,因为我和他一段梁子还没有清结呢!”
    诸葛元骂道:“你这老不死用心诡毒,我今日该把你宰了……”
    骂声中双手飞出两段红白相间的连环索,有如长蛇出洞猛噬龚其里。
    乌光划天而起,风声呼呼,已抵挡住这一击,眨眼间,两位武林高手又已战作一团。
    如今龚其里绝学尽施,那只天狼箭点、戮、刺、划、招招神奇无比,世间未曾见过。
    尤其是那“划”字诀,威力奇妙,时常虚虚划出,但对方漫天飞舞的连环索最凌厉的攻势,便因他一划而消解。
    但是那诸葛元的奇兵兵器,亦是世间所无,故此招式的古剑神妙,也令人无法揣测。
    两人拼命争锋,杀气冲天,鸟兽为之匿伏。
    一百招过后,诸葛元出现出暴怒躁急之相,脚上也逐寸后退。
    原来龚其里是内力造诣较他高出一筹,而天狼箭法又是霸道的招数,经迫得诸葛元逐寸后退。
    日后逐渐西移,两人已拆了将近一千招,诸葛元手中的连环索。只能发出一丈长,忽地感到退无可退。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退到一堵岩石峭壁之下。
    正是前有追兵,后无退路,诸葛元大喝一声,运索如风,强攻三招,把龚其里反而迫一步。
    龚其里忖道:“他正作困兽之斗,我不宜迫得太紧……”
    正想之间,忽觉对方招数已稍见凌乱,心中大喜,倏然一式“君临万方”,滑步欺身迫近敌人,天狼箭照头压下。
    这一式取相日运中天,阳光四射。
    威势猛烈无比,箭头发出的内家潜力,有如一座山般压将下去。
    诸葛元惨笑一声,忽地又索缩得只剩下三尺。在头顶交互一击,那两枚金钢环发出龙吟虎啸之声,顿时震荡起一股风力,硬挡上去。
    说得迟。那时快,龚其里这一招乃是生平绝学精革,那支天狼箭仅仅缓得一缓,仍然压将下去。
    诸葛元可撒手,突然手掉连环索,接着双臂大张,使出独步天下的“九天罗”奇功。
    只见在那一方丈圆之内。潜力暗涌旋卷激荡,那情景有如水势极急的大江暗礁间的漩涡。
    龚其里这一箭压下去,敌人当然脑袋尽裂而死,可是他自家也得肉碎骨拆,立刻倒毙当场。
    在这电光石火间,他弃掉一击毙敌的主意,双肘一掀,两掌也同时推去。
    前天说过,诸葛元的九天罗奇功擅能借敌之力,增长自己威势。
    龚其里目下以双肘挡住诸葛元左右两方袭来的力量,又复以双掌前推之势,抵住前力。
    这来后背变成门户大张,正好教诸葛元将三面力量滑到后面,化成一点凌厉攻入。
    谁知龚其里使的乃是极阴柔的力量,因此使诸葛元发动得较为迟缓。
    就在瞬息即逝的空隙中,龚其里那颗白缺皑皑的头颅往后面一仰。
    只见龚其里那雪白发根根倒竖直指后方,一股阴柔之力,已先发制人地封住后门。
    诸葛元又惨笑一声,双臂缓缓合拢,浑身骨节连珠般响个不住。
    现在只要他咬破舌,喷出一口鲜血,对方全身发出的最上乘内家真力也因之而人倚轻情量,于是他全力运九天罗奇功内一合,便收与敌偕亡之效。
    他忽然想起鬓发俱白的江老爹。想着他老人家大概已下山直赴金钟岛迷宫去办一件重大之事。
    然而这位四绝之首的南江决不会成功的。
    因为那迷宫道路迂回往复,奥秘无伦,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一位声言探岛的高人能够生还。
    他暗道:“我已曾苦练了十年,而卿妹也曾等候十年之久,我们总还要中以再等候一些日子再见面!”
    他极快地又想道:“因此我不能现大立下毒手,把这头老狼弄死。因为那样一来江老先生决不能活着返回中土……”
    在他的脑海中,,此时忽然现出江老爹持拐现身于他们和笑和尚正在僵持时的现场中。
    他明白江老爹乃是为了他当时被笑和尚插手进退两难、故此不借树立强敌,突然出现,硬把笑和尚弄过去,以便自己放手报仇。
    那时节的人最讲究恩怨分明,他受了这位义气的老人家之恩,而只有他才知南江有险,也只有他能够使江老爹幸免于难。
    那么他该怎样做呢;
    龚其里被四面旋激的潜力压得心惊胆跳,这时尽运全力抗拒住。变成僵持之同。
    诸葛元心意一决,倏然运足全力,登时把龚其里追得将防守圈子缩个许多。于是他冷笑一声。忽然撤回力量。
    天狼龚其里机警狡黠无比,趁这空隙,不进反退,一掌迎胸推到。诸葛元大叫一声,全身骨节一起爆响,双臂抱去。地上飞沙石走,势猛烈惊人,天狼龚其里左肘稍稍一软,腰肋间立刻如被大铁锤打了一下重白勺。
    这时拼命一挣,蓦觉已挣出圈子,目光一扫,只见诸葛元面色煞白,靠着石臂喘气,双目圆睁,凶光四射,一时看不出他被自己一掌打成怎样。
    同时自家也感到胸口作闷,喉头一甜,差点就吐出鲜血,赶忙努力忍住,转身便走。
    走出老远,回头一瞥,诸葛元没有追来,当下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一面抚胸喘气,一面想道:“九天罗功果真惊人,奉而那厮被我一掌打伤,不敢逞强追赶,否则我自下真气不调,腑脏已伤,决禁不住他再来一下……”
    那边的诸葛元靠壁站了一会,自知胸骨尽碎,内伤甚重,稍稍歇息了一会,便踉跄下山。
    管岑山上的一场血战,至此已告结束。
    但在湘南衡州府一场天下武林群英大会,正告开始。
    这时刚刚黄昏,六月的风,夹带着想着一股暖流,吹掠过衡州城外众山群峦。
    那雁回峰本是衡山七十二峰之始,相传雁群南飞,至此而回。在雁回峰的南面,荒山野岭,连绵不绝。
    乱山中一座石山之阴,地势斜斜伸展,成为一个极大的盆地,可是遍地仅是乱石,故此除了偶尔有一两丛灌木之外,便没有其他植物。
    石山之巅两块大石并排屹立,因是长形,故此远远骤眼一看,倒真像有两个仍并肩侧立,眺望无方。
    在两块石的下半截。有个文许方圆的大洞,却因山高石大,看起来就仅仅像那两人的脚没有挨住,故此现出空隙。
    猿啼之声,隐隐随风吹送过来,在这荒山日暮之际,的确令人觉得有点肠断的味道。
    龙碧玉把玉面贴在孙伯南壮健的臂膀上,幽幽道:“南哥,我不要听那猿啼的声音,啊,我一听了便想起家……”
    孙伯南轻轻呵慰道:“你别管那声音,你叔叔婶婶都在那边呢,见人出人意料,不要思家吗?”
    他们仆俯在一块大石后面,在他们周围都有低矮而浓密的灌木丛树遮掩着。故此即使有人从后面来,也看不见他们。
    旁边数尺之远传来低低的嘘声,孙伯南微笑一下,低声道:“忠伯要我们别做声哩!”
    那边发出的嘘声人,果然是随江老爹多年的老家人江忠。
    这刻他也像孙伯南般,浑身束扎得十分利落,背剑持拐,面色凝重地把耳朵贴伏在地面,留神细听。
    但他发出警告似地嘘声之后,一丝微笑爬上那张皱纹纵横的面上。
    他想:“年轻人总是这个样子的,换了云少年恐怕还要更加捣蛋些哩。那位龙姑娘虽然也是国色天香,但我总奇怪南少爷为什么不要更温柔的华姑娘而却要看上她……”
    他以内家视听之术,早已发觉乱石贫地周围都伏有人。只因地功夫未够精纯。故此必贴耳地上来听。
    这位老人家开始不安地想:“大家都在等候月出的一刹那,南少爷这一趟须得到那柄宝剑才行,可是天下高手也尽皆虎视耽耽地伺候那宝物出世,咳,老爷又不在这里,真是叫我担心极了。今天是六月十三,月出应在酉戌之交,实在真要命,要只有我这个糟老头子帮助南少爷……”
    他越想越是担心,面色更是阴晴不定,眼光认树缝石隙间投出去,落在那乱石盆地上。
    那广阔的盆地宛如一张其大无比的血口,正在等个着吞噬一些武林高的的性命的尸体。
    他暗道:“照道理说,我们应该些到这里来搜寻宝物才对。可是事实上这么一大片乱石山地,的确无从找寻起。我想该有不少人事前来找寻过的,这些人无一庸手,至今仍然没有什么消息,可以想知藏宝之处,是十二万分隐秘!”
    远处传来一阵步履之声,纷纷沓沓,大约来人总有七六个以上。
    江忠稍稍抬头张望,眨眼间那群人身形已经出现,却是分作两群,前头的共有四人。
    江忠只因曾经承江老爹之命窥探南来衡州的武林人物动静,故此马上认出一个双铜将秦秀良,一个是使黑色按铁所制的旱烟袋索亦夫。这两人合称为山左双豪,武功甚高另外两人一是阴阳笔诸兆,一是昔年威燕云三太保老大贺仁星之子贺迎祥。
    这四人走在一道,看起来神情微带紧张。
    后面那一群人数更多,当先一位气宇轩昂,威风凛凛,原来便是武林敬仰的滇边大侠铁牌手熊应宗。
    跟着便是白龙李延之、高剑平、九头狮子李公明、八封刀楚天雄、子母梭际君业等,一共六人。
    两群人各自分开,就大石上坐下,但隔得不,可知他们不虽不同路,但也无怨嫌。
    这里因为是山阴,阳光很少照到,故此大石均不觉得热,他门坐得挺舒服地等候时候来临。
    龙碧玉的樱桃个嘴贴在孙伯财耳边道:“南哥,那姓贺的最可恨……”
    这一声南哥叫得亲热无比,加之射熏微度,登是把那个铁汉也似的孙伯南叫得浑身软了。
    他们已是未婚夫妇,这是当日江老爹走时,写了一封信给碧玉仙子冷如霜,函中除了一些别的事外,还提及这门亲事。
    碧玉仙子冷如霜见孙伯南,觉得他端厚凝重,正好配合龙碧玉稍见娇纵的性情,便作主将龙碧玉许配给孙泊南。
    孙伯南本来没有想及婚嫁之事,但即是江老爹作主,他自然不敢异议,而且事实上他也极爱龙碧玉。
    如今名份一定,眼夺剑之事便平空多了两个有力帮手。
    那便是西域龙家的第一好手龙乾和碧玉仙子冷如霜这对夫妇。
    忽听一声怪叫,两道人影从十大外直扑过来。
    众人都惊愕而顾,只见一人,长得瘦瘦削削,手中持着一条蛇头软鞭,后面的一个一身白衣,右手持创,左手挂着一面小钢盾。
    子母梭孟君业尖声叫道:“是蜘蛛党仅余的两个来了……”
    当先那人正是六恶中的老二苗村,后面那个乃是老四伍仲公。
    伍仲公又叫一声,道:“孟君业、楚天材滚出来,咱们再决个生死!”
    梦孟两人倏然起立,愤声道:“淫贼,你们待要怎样?”
    苗村用阴警的眼光,溜过滇边大侠熊应宗身上。冷冷道:“我蜘蛛党六义和这姓孟两人仇深似海,目下武林朋友在座的有不少人,假如心中有与我海南黎母岭赤兄仙门下过不去的,尚请务必趁早说明白,别要抽冷子暗算……”
    将句话就激怒滇边在侠熊应宗,只听他仰天大笑一声,笑声拓难壮宏亮地比,跟着他霍然站起,道:“熊某人不自量力,一向看不惯你们的行径,早就有意找你们碰碰,如今可以算上熊某一份!”
    余下白龙李延之、高剑平与及九头狮子李公明三人,心中明知蜘蛛党两恶即敢骄狂自大出现,定必有了身后的靠山,大约是黎母岭赤足仙已经到了。
    可是目下的情势使得他们无法考虑别的,齐齐挺身而出。
    苗村似乎对熊应宗甚觉忌惮道:“原来尊驾果然是滇边熊大侠。那几位又是哪一路英雄?”
    李延之等通了姓名。
    突闻在二十余外之处有人轻轻地咳嗽一串,那咳嗽有宛如有形的实物般打入了众人耳中。
    除了熊应宗一人之外,其余五人,全部微微变色。
    只见一个身躯颀长的人,一身白衣,长仅过膝腰间系着一条金光闪闪的腰带,带上挂着好些东西。
    只见那白衣老人这时缓步走来,可是每一举步。便远达大半,乍眼间生像那人乃是步云而来。
    这位身量颀长的白衣面目清秀,年纪约在四五旬之间,一双俊眼中射出阴森的光芒。
    滇边在侠铁牌手熊应完成名多年,见多识广,宏声询问:“来者莫非海南黎母岭赤足仙吗?”
    白衣人眨眼间便已在众人面前两丈余处停步。苗村和伍仲公赶紧后退,侍立他身后。
    苗村正待禀告这数人来历,白衣人一挥手,雪白长袖飘拂一下,道:“我听到了、”
    声音十分铿锵。
    只听他道:“熊大使眼力实在不凡,我多年来未曾涉足中士。但居然还未武林朋友忘记……”
    众人全都但闻其名,未曾见过赤足仙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不过,他的名号以毒物驰名天下这一点来,必定是个厥状丑陋的野人,谁知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似闻名,想不到他竟是个品貌清俊的人,而且出言雅,真出乎这几人意料之外,不觉都有点呆了。
    赤足仙雪日的长袖又拂一下,笑道:“各位朋友想是为了我的人和名号不符性格而感到惊讶吧?其实我僻居海外,逍遥自在,称之为仙。并不大过份,对吗?只不过性格有点儿和常人不同,因此不免会多杀几个人……”
    他越是说得轻描淡写,就越叫人觉得毛骨惊然,几乎可以从他那温雅的笑容举止中,看到淋漓斑驳的血迹。
    熊应宗抱拳为礼道:“熊某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何幸竟然拜识仙颜。熊某虽由武林明友推爱,赐以大侠之名,实村野鄙夫而已!”
    赤足他又一拂袖,道:“熊大侠你也不必大客气,便是后面那几位尽皆是武林知名的人物,我也钦佩得很!”
    熊应宗道:“恕熊某不识进退,斗胆请问尊驾,令徒们组织蜘蛛党,所作所为,是否已有所耳闻?”
    这一问表面客气尊重,其实锐利无比,赤足仙要是答不知道,那么情势便大不相同。
    他必须了解了蜘蛛党六恶的罪行,才能有所行动。
    若果他说知道而尚要为他们撑腰,那就不啻要和天下武林作对,因为蜘蛛党那等下三门的手段行径,边江湖上所谓黑道也不齿和他们为伍!
    赤足仙却毫不迟疑雪白的长袖飘飘拂动,应道:
    “熊大侠果然不愧有侠客之称,武功我尚未知,光是这等胆色,真教我既诧且佩——”
    熊应宗勃然作色道:“你莫扯别的,究竟你知不知植他们的滔天罪行?”
    声音变得十分严厉,正气迫人,言语中也不大客气。
    赤足仙厉声道:“我先要知道另外四个徒儿被谁杀死?可是被你们暗算?”
    他戟手指着楚孟两人,只见他那雪白的长袖忽然褪垂下来,露出乌黑的手掌和五指。
    站在滇边大侠熊应宗后面的五人,俱是江湖知名之士,虽然那赤足仙名震天下,但那肯由他侮辱,不禁全都勃然变色。
    熊应宗的面色也为之一寒,忽然扭额低声道:“请大家屏注呼吸,抢上风位置──”
    说完猛然一跃,斜斜飞开三丈,众人也纷纷跟过去。
    赤足仙大声笑道:“你们别忙,我若放出毒气你们早就倒下了!不过我的动作已成习惯,故此反使大侠疑心起来!”
    一听此言,滇边大侠熊应宗心中怒极,只因近三十年来,都没有人敢对他如此无礼。
    须知熊应宗除了义薄云天,侠名满天下之外,手中那面大铁牌也是武学一绝,外家硬功举世无双,故此久为武林尊仰。
    赤足仙这几句话嘲嘲讽讽,的确不堪入耳。
    熊应宗道:“住口,想我熊某向来光明磊落,平生行事无愧于心,任何人与我熊某作对为敌,都不会恐怕熊某会施以暗算。可是尊驾却以阴毒擅名于世,熊某焉能不防?尊驾难道可以因此点责怪熊某不是?哈,哈——”
    笑声宏亮震耳,一直在山谷中回响。
    赤足仙果然吃不住这几句话,阴恻恻冷笑一声,迈步上前。
    他走得异常缓慢,长袖不时飘拂起来。有如两朵白云,浮飘在他面前。
    众人不知他如何出手,都凝目瞪住他缓缓走过来的倩形,全神贯注。
    原本在那边大石上坐着的山左双豪等四人,这时都赶快向后撤,直后退到十丈以外。
    他们虽然都是武林高手,但在黎母岭赤足仙与及滇边大侠熊应宗这两位高人之前,可就显得矮了一级,便白龙李延之等人也正如是。
    此刻只因黎母岭赤足仙毒名显赫,他们唯恐无辜波及,故此赶快退开。
    众人正在聚精会神,注视着赤足仙蹑虚而来的身形,等候他出手。
    忽然一块磨盘大的石头,从十余丈的高空处飞坠下来,一时风声呼呼,直砸向赤足仙和众人站处中间。
    赤足仙忽然其快如电,闪身已到了大石欲坠之处,双袖一拂,那块大石应袖重又飞起数丈之高,砰彭大响连声,掉向三丈之外。
    那块大石小说也有百斤以上,从那么高飞坠下来,速度增加,重量也成正比例增加,已不止千斤之重。
    赤足仙端的武功骛人,只见他仅凭双袖一拂,便把那块大石硬生生地拂起,飞开数丈。
    众人俱不知赤足仙露的这一手是何用意,至于此石忽然从天而降,更加令人煞费思量。
    空中风击又响,众人抬头一望,只见又是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打十余丈高处疾坠下来。
    不过这次掉下来的位置,却在熊应宗这一干人身后大半丈地方。
    滇边大侠熊应宗不甘示弱,快得异乎寻常地飞起丈许,在空中正正地迎着那块大石。
    说时迟,那时怏,熊大侠刚刚想伸手去接,忽地大吼一声,闪电般撤下在背上那面铁牌,悠悠荡起来,由上而下,迎着那块大石硬碰硬撞。
    众人都吃一惊,齐齐准备闪避纷飞的碎石。
    只因为滇边大侠熊应宗外家硬功举世无双,神力无穷,这一下准能将那块大石砸成粉碎。
    也正因这样,那碎石定然会四下激射,谁要是挨上了一下,担保会在身上开个窟窿。
    “当”地一声震耳巨响过处,牌石相触,激起无数火花。
    就在同一刹那,只见熊应宗身形略略一沉之后,忽然上升,那面铁牌呼地一响,忽然一兜一压。
    那块大石本已砸得粉碎,然而因滇边大侠熊应宗有所图谋,力量先刚后柔,故此砸碎大石之后,竟没有碎石飞溅出来。
    大铁牌向地面一压,登时射出大片碎石,急疾无比地射向地上。
    白龙李延之等五人忽然齐齐失声而叫,猛可都飞纵起来,身形乍落,脚尖所点之处,正是熊应宗用碎石打过地面。
    跟着又飞腾而起,刹时已退开七八丈远。在那片碎石铺满的地面,其间金光闪闪,原来有好几条金黄的娱蚣。
    这几条蜈蚣已被熊应宗用外家登峰造极的碎石箭功夫尽行打死。
    然而在白龙李延之等人站处的前后左右四方,忽然一片金光闪动,现出许多金蜈蚣来。
    原来这许多金蜈蚣乃是黎母岭赤足仙诸般毒物中的一种,刚才他故意诡异地缓缓走过来,使得众人全部凝目瞧他,不敢稍瞬,那时他已在暗中放出这些金蜈蚣,分开四面包围。
    这些金蜈蚣久经训练,除了行动之时,不免会被人察觉之外,等到那“金蜈阵”一布好,它们都钻入石下或泥土中,谁也没法发觉。
    那时赤足仙便开始动手,敌人拆招之时,践踏在金蜈阵内的地上,下面的金蜈便忽然钻出来咬一口,即使是再高明的名家,也无法防范这一着。端的歹毒无伦,而且操必胜之券。
    可是不知从何而来的两块巨石,却把赤足仙的阴谋挑破。
    同时也亏得熊应宗不愧为武林景仰的大侠,应变神速,机智无比。
    他立刻依仗着自己炼过的“乱石箭”功夫,把一边的金蜈完全打死,好教他们能够落脚逃出此阵。
    这时他也退开六七丈,细察附近地面并无异状,而又站在上风位置,便仰天大笑一声,回头向众人吁嗟道:“咱们幸而不被毒计害死,总算侥幸!不知是那一位高人仗义出手示警,咱们得好好拜谢!”
    他竟没有提到赤足仙一句,显然心中对这位也是一派宗师的人鄙视已极。
    那边苗村已纵落在金蜈阵中,放下一个红色大葫芦,只见金光闪闪,都向那个红色的葫芦游走去,眨眼间都钻入葫芦中。
    赤足仙此时游目四顾,显然他恨那个暗中破坏他计划之人,比恨熊应宗等人还要甚。
    秀美的面庞上,流露出恨毒的光芒,教人一看便知这个人属于那种心偏量狭,毗捱必报的一类人。
    只听滇边大侠熊应宗又对众人道:
    “从今以后,对于这等下三门的万恶东西,根本不必和他们讲究什么规矩,务必想法子赶绝杀尽就是。熊某此言,相这天下武林同道都不会反对——”
    说时声如洪钟,四山俱震。
    如今那山主双豪等四人反而离赤足仙近些。
    阴阳笔褚兆忽然大叫一声,倏然掣出双笔。
    同时之间,两点金光从地上跳射起来,褚兆双笔齐出,一扫一点。只见一点金光应笔而飞,原来被他一笔横扫个正着。
    但另外那条金蜈却翻个身,因此阴阳笔褚兆的一点着力不上,让它重又掉在地上。这是因为阴阳笔褚兆心慌之故。
    另外三人吼叫连声,几股兵器齐齐打在地上,把尺许方圆的石地砸得火星四溅,碎了一片,那条金蜈不消说已化为肉酱。
    白龙李延之大怒道:
    “熊大侠,你看,那边几位朋友和他黎母岭无恩无怨!却也不免遭他暗算,那厮果然阴毒凶残之极!咱们对付这等人决不能守着江湖规矩,干脆一拥而上,这是除恶务尽的意思—
    —”
    那边山左双豪已戟指怒声地质问起来,赤足仙自负之极,理也不理他们,却阴声叫道:
    “熊应宗不敢过来动手吗?”
    熊应宗洪声一笑,手持大铁牌,缓缓走出,后面五人也跟着走去。
    原来他们几人心中意思相同,都想趁赤足仙和熊大侠动手之时,赶紧设法将蜘蛛党仅余的两恶除掉。
    赤足仙对着这位熊大侠,任他再自负些,也不敢大意。
    尤其方才熊应宗表演了一手,可以窥见除了他夙负盛名的硬功之外,轻力软功也都到了颠峰境地。
    当下撤下兵器,原来是支微微弯曲蜘蛛爪。
    熊应宗也是十二分戒备,情知此人一身是毒,必须以急攻硬拒的战略应付,更不多言,大喝一声,倏然挥挥进击。
    这一击显出滇边大伙的名确不虚传,铁牌上卷起的风力,换了个武功较弱的,简直可以就此压死或是整个人卷起。
    他刚一动手,山左双豪和阴阳笔褚兆,贺迎祥等四人也一齐动作,疾然抄兵刃直扑苗村和伍仲公两人。
    他们四人动作竟比李延之等五人还要快了一步,可见得蜘蛛党的确恶名四播,为江湖所不容。
    赤足仙不敢分心,蜘蛛爪一挥,忽从牌风中抢攻进去,以攻代守。
    熊应宗当然不肯一上手便同归于尽,倏然一滑步,铁牌化为横扫之势,跟着“拦江截斗”,“横扫千军”,“玄符急掷”一连三招.凌厉猛攻。
    登时涌起牌影如山,如巨涛排空,崩山裂石,潮卷而去。
    赤足仙无法硬挡,连连倒退,转眼间已退了四五丈。
    暮色笼罩下的盆谷边缘,忽然传来数声采声。声声中气充沛,震人耳膜,显然又有些高人潜伺四周。
    赤足仙那两道长长的秀眉一皱,面上神色阴晴不定。
    原来赤足仙一向骄狂自大,自恃除了浑身是毒之外,武功诡奇莫测,自成一派。平生仅仅遇过一个强敌,便是南疆石龙婆。
    但以石龙婆的威名,仍然得让他一头,故此他自来便目无余子,视天下武林高手如同无物。
    其实石龙婆与他另有瓜葛,作不得例子。
    他本身虽然不喜女色,但杀孽颇深,而善恶之念,也不大分明,故此纵容门下有所谓蜘蛛党荼毒江湖。
    不过这刻和熊应宗一交上手,立刻估量出对方功力之强,竟然更在石龙婆之上,因此暗中大惊。
    他知道自己以往估量天下士的想法敢情完全错误。这还罢了,忽又听到数声喝采,声音中显示出内功造诣之深也迥出自己意料之外。
    于是他立刻联想到,假定这些高手完全不齿自己的行为,群起为难,岂不是凶险无比?
    因此眉头大皱,暗中盘算对策。
    滇边大侠熊应宗是何许人也,登时发现对方怀有心事,时机稍从即逝,手中铁牌潜力陡增,猛可一招“石破天惊”,迎头拍下。
    这一招如非滇边大侠熊应宗施展出来,换了别人,因招式和兵器俱极霸道,决计无法变化招式。
    于是在外表看来十分猛烈凌厉,其实却毫无用处。
    但滇边大侠熊应宗昔年崛起江湖,只在一夕之间,威名便遍播武林,可见得在武功造诣上实有出类拔萃的能为.
    这时赤足仙又是不敢硬挡,暴然后退半丈,忽觉潜力如山迎面涌到,内心不禁大吃一惊,身形有如落絮飞花般飘摇乱转,一幌眼又斜闪开半丈,这才勉强避开敌人这一着。
    原来熊大侠一牌全力砸下时,见敌人一退,立刻抖腕硬生生定住铁牌下砸之势,改为“金钢献宝”之式,“呼”地一响,那面铁牌手平推而去。
    刚才砸下来那般大力,完全化作前推之势,故此威力奇大,把个名震天下的赤足仙打个立足不牢,后退不迭。
    光是开头这几下,赤足仙已大大丢尽面子。
    赤足仙面色一变,忽地斜斜攻到,蜘蛛爪发出劲烈嘶风之声,尖顶处那丛钢丝小球摇幌不定,宛如化成六七支蜘蛛爪,分袭熊应宗上下两盘。
    须知赤足仙占到一样莫大的便宜,便是他那支颜色黝黑的蜘蛛爪沾附剧毒,只要擦破敌人一块油皮,也能取人性命。
    这一来他便不须像别的高手般专取敌人全身穴道了!武功练到他们这等境界,虽说攻取穴道时已不必忖想和代寻部位,但到底总不及他那么便利。
    滇边大侠熊应宗可真不敢让人家蜘蛛爪沾上身。
    他一身硬功,已达刀枪不损的地步,对付别种兵器,还可以硬格一两下,但对方这支奇形怪状的兵器,却不是闹着玩的。
    当下吐气开声,嘿然一声,运牌来封,眨眼间反将赤足仙迫得走了一个圈子。他的喝声如同春雷乍响,四山震动,平添许多威势。
    这两位不可一世的高手比起真功夫来,引得潜伺四下的人都露了形迹,不肯失去这场眼福。
    赤足仙白衣飘飘,在牌影如山中倏忽往来,那支蜘蛛爪已使出独门“五阴毒爪”,阴损狠辣兼而有之,渐渐取得均势。
    另外的一仗是那边的厢苗村和伍仲公两人已被山左双豪和阴阳笔褚兆、贺迎祥等四人围住。
    楚天材一压八卦刀,疾扑过去,口中大呼道:“这等淫贼人人得而诛之,朋友们莫放过他们逃生──”
    刀光一起,参加围攻战团,子母棱孟君业却摸出仗以成名的子母金棱,合在掌中,瞪眼凝神熊大侠这边的恶斗。
    白龙李延之,高剑平,九头狮子李公明等三人迟疑片刻,也去夹攻苗村和伍仲公两人。
    想那蜘蛛党虽然恶名远播,武林为之侧目,但一来苗村和伍仲公俱不是六恶中武功最强的人,二来围攻他们的,无一不是知名之土。
    那山左双豪两人三般兵器,威力无伦。阴阳笔褚兆和贺迎祥却阴毒地寻隙蹈虚。八卦刀楚天材曾经被六恶所辱,出刀均是最致命的部位。
    加上白龙李延之等三人一赶到,苗村和伍仲公以背相靠之势立刻瓦解。
    首先是伍件公大叫一声左手钢盾被双(金间)将秦季良施展连环绝招,如疾风骤雨般硬砸下去。
    眨眼间钢盾相触了七八下,有如打铁一般,“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下伍仲公被震得左臂完全酸麻,忙忙身形一侧,立刻被另外几般兵器逼得跨开几步。
    他本仰赖苗村挡住背面空隙,苗村也正如此,两人这一分开,立刻觉得压力大增,不出五招,定须溅血当场。
    苗村一急之下,蛇头钢鞭一按几括,喷出七八点毒液!只听高剑平大叫一声,踉跄而退。
    八卦刀楚天材已知是什么一同事,也自托地跳出圈子,问道:“高兄伤了那儿?”
    高剑平指指左腿,楚天材闪目一看,只见在左腿前侧,裤子已穿了一个四指大的破洞,露出焦黑肉色。
    高剑平仅仅指点一下,便疼得冷汗直冒,满口牙齿咬得山响。
    楚天材猛一挥刀,闪电地削在他的腿上,把一大片腿肉削将下来,登时,血流如往,高剑平大叫一声,差点昏倒。
    楚天材忙忙检查一下,然后撕破自己的上衣.替他扎裹伤口。
    这时候只剩下白龙李延之和贺迎祥缠住苗村,只听那苗村在手忙脚乱中,忽然叫道:
    “着!”
    贺迎祥骇得一闪,白龙李延之到底是水道上第一位人物,并没有被他诡计所愚,反而猛然攻入。
    明晃晃的峨嵋分水刺过处,苗村痛嗥一声,左肩已被分水刺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迸涌!
    贺迎祥暗中为之脸一热,施展出十二追魂厥,抢攻进去。
    苗村疯了似的,猛然一口唾沬向李延之迎面吐去。李延之这明明知可以一刺分心刺入,但无法不闪。
    苗村乘机取下那个红葫芦,猛然向地上一摔。
    红葫芦中所装的乃是赤足仙的金蜈蚣,每只都是其毒无比,而且为数又多,端的防不胜防。
    尤其是若果葫芦破碎,赤足仙没有装盛之器,那些金蜈蚣四散窜走,匿伏在这盆地中各处。
    等会儿月亮升起,可以探取宝物时,不知将要有多少人会无意中死在金蜈蚣毒钳之下。
    是以这一着的确阴毒无比。
    十余丈外有人宏亮地暍声“打”。
    忽的一声,三道蓝光电射而至,距离虽远,但眨眼即至,显见发暗器之人,手劲奇大。
    这三道蓝光一出现,众人俱大为惊愕,忙忙撤身跳开圈子。
    只见那三道蓝光其一直射那红色的大葫芦,另外两道一迳射在地上。“轰”然一响,火光冲天而起,方圆三丈之地顿成火海。
    火光中但见金光闪闪,原来那红葫芦已被蓝光炸碎,里面的金蜈蚣大半已被这一下炸死。
    其余的一部分跌出来时,遍地俱是烈火。虽然勉力奋爬,但那片火海有三丈方圆之大,故此未曾爬离烈火圈子,已自烧焦。
    苗村因最近,努力一跳,身上已溅着数点火星,登时燃着衣服。赶快在地上乱滚,想把烈火压熄。
    那知那些火古怪之极,熄熄随着,苗村滚得几滚,却变成痛得乱滚起来,口中哀叫不已!
    伍仲公左手刚刚折断,恰好有人解围,敌人都跳出圈子,立刻一掸手,右手短剑力扔而出,直取砸折他手腕的双(金间)将秦季良。
    秦季良全然不知,剑风及体之时,才大大凛骇。
    旁边的索亦夫乃是他生死百友,恰在他左边,奋臂一架,“吓”一声短剑贯臂剌穿,余势犹劲,竟又剌入秦季良肩上。
    索亦夫左臂一抖,那支锋利无匹的短剑弹跌在尘埃。他哈哈大笑道:“咱们老兄弟有难同当,倒也痛快……”
    说得豪气冷跨古今。
    伍仲公掉头便走,阴阳笔褚兆和九头狮子李公明大喝连声,齐齐拦击。只见他一翻身,右手扬处,撒出一股黑烟。
    忽的一声,一道红光划空而至,其快如电,闪眼已射着黑烟,“篷”的一声,那股黑烟忽然烧着,化作一股暗红色的气流。
    只听有人大喝道:“烈火星君这样不成──”
    喝声自远而近,一条人影,凌空飞堕而至,其快无比,幌眼已到了那股暗红色气流旁边。
    此人来势神速无比,直到现身之时,才看得出这人五短身材,矮矮胖胖,面如满月,面色红润如婴儿,可是须眉俱白,显然年逾古稀。
    同时之间,一道红光飞坠下来,站在那人旁边,原来是个年纪极老的道士,一身火红色的八卦道袍,纵跃时宛如一道火光。
    红袍老道人呵呵笑道:“查老儿居然来了,山人想得好苦──”
    姓查的矮胖老人倏然钻进那股暗红色的气流下面。众人看清楚时,原来那位老人家身材短小,故此蹲下来不及三尺,竞没有挨到那股气流。
    他大喝一声,双掌往上缓缓托起。他的人虽是矮短,但声音极大,把所有的人都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那股暗红色的气流忽然缓缓升起。
    姓查的老人家道:“烈火星君你助我一掌之力!”
    烈火星君一幌身,和他站个并肩。
    查老头儿道:“不是现在啊!”
    烈火星君道:“不妨事,咱们顺便可以斗一斗。”
    那股气流宽约两尺,长则寻丈,经底下两人四掌齐齐向上一托,便疾然飞上天空去。
    转转眼间那股气流飞起十余丈高,却没有丝毫散开的迹象,到了二十丈高之时,已经渐渐停住。
    但有一端余力未尽,升高起来,变成一条长形气流挂在半空。
    那一端仍然升高的,却是那矮矮胖胖的红面老人所托的一边,于此可以比较出他的功力较之红袍老道烈火星君高出些少。
    众人见他们露了这一手,惊奇之中夹着狐疑,不知他们闹什么玄虚。
    那伍仲公逃出两丈并,便停步观看。
    原来他最后撒出的那股黑烟,乃是赤足仙一宗秘宝,称为“玄武砂”,乃是一宗专用来对付本门死对头克星烈火星君的秘宝。
    那烈火星君数十年前称霸南七省,脾气暴烈如火,手底也毒辣异常。所用火器,天下无出其右,连北方也唯恐这位不黑不白的杀星会降临!
    这位烈火星君隐迹已久,全身火器皆是黎母岭赤足仙的克星,须知天下间第一等毒虫蛇豕,也架不住火烧。
    尤其像烈火星君的独门秘传火武器,种类繁多,威力各有不同。有种火药沾在物件之上,会自行燃烧,连石头也能够燃熔。
    刓才最先发的三位蓝色火弹,便是这种火药制成。
    另外还有见风即燃,或者能够爆炸的火药或火器。
    赤足仙枞然放出量厉害的毒气,但浑身上下是火的烈火星君,准保一把火烧得无影无踪。
    故此赤足仙特别制炼这种玄武砂,以海南岛黎母岭上堆积了不知多少千年的鸟粪为主,辅以其他毒药,炼成幼砂状的粉末,用一个特制的竹筒盛着,用时板开竹盖,暗用内力甩将出去,化为一般黑色烟雾。
    只要沾上皮肤,立刻痕痒入骨,非搔得肚破肠穿而死不可。
    被烈火星君以秘传火药燃着,毒性仍然存在,而且凝聚不散。
    赤足仙自忖内力造诣会比烈火星君高出一筹,故此打算一旦碰上,最好引他用火烧着,然后以内力迫这团有毒的火云攻袭对方。
    只要烈火星君不服,也以内力来拚,那时节定然大限难逃!
    这条计定得的确够毒,就可惜他们一直没有碰过头,故此不知到底谁会死于火云之下。
    这次苗村和伍仲公都得到一筒玄武砂护身,而伍仲公是听过师父讲究这玄武砂用以对付烈火星君。
    于是当毒砂烧着后,他便忘了逃走,定睛去看那团火云有什么妙用。
    他原也是个阅历丰富之人,这时一见这种情形,立刻明白这团毒火云原来本身不会发生什么妙用,还须比较功力,赶快回身而逃。
    苗村身上几处着火,上文说过烈火星君的霹雳弹火药霸道异常,故此一任苗村在地上翻滚不休,但依然烈焰直吐,烧得他身上好几个火窟窿。惨叫之声,震人心弦,为状的确十分凄惨!
    但蜘蛛党六恶久已为江湖所愤恨,故此一众人都袖手不管,正有恶有恶报,以往许多无辜被害的人们,若能亲眼目睹这场火烧罪魁,定必能够含笑九泉。

举报

第十三章风云变色
    “篷”的一声巨响,苗村身边涌起一大团暗红色的火云,原来他身藏的那筒玄武砂忽然爆炸。
    这边迭连发生变故,又死又伤,但滇边大侠熊应宗和黎母岭赤足仙的毒斗,兀自不减起初之时。
    尤其这刻滇边大侠因恐赤足仙施放毒物,故此奇招尽出,务必迫得敌人没有缓手来取毒的机会。
    于是他把他的那面沉重无比的大铁牌.有时舞得山崩地裂,风云变色,威猛得无与伦比。
    赤足仙每当此际,定必使出一路怪异绝世的爪法,专从下路进攻,整个人差点儿像是爬在地上发招。
    他这一路爪法取象诸般毒虫在地上盘走攻敌时的各种姿态,着着均是天生奇险奇毒。
    于是滇边大侠有时便又改变他的牌招,使他变得舒徐绵密,就有如微风细雨,飘飘洒洒。
    用这么沉重的一面大铁牌,而能使出这等阴柔细致的招数,恰如握了一管大笔,写完擘窠大字之后,立刻仍用这管大笔来写蝇头细楷般令人惊奇!
    这样却苦了在盆谷四周隐伏观战的人们。倒不知要看那两位名重一时的奇人拚斗好?抑是看查老头儿和烈火星君弄把戏好?
    本来当论武功,尤其如今以兵刃相见,那是滇边大侠占些上风。
    可是他却因为必须要迫往对方不能抽手,故此每一招发出,都得令敌人艰于应付才行。
    这样一来,他的有些须得先卖破的险着煞手便使不出来了,于是两人暂时打个平手。
    苗村这时早已烧死,但他身上涌起的一团毒火云却平添一件麻烦。
    那姓查的老头呵呵一笑,因为他毕竟又赢了烈火星君!
    只见烈火星君厉声大叫,双脚一顿,地上的石头给他踩得粉碎。他怒气勃勃地说道:
    “查老儿你敢让我用火烧你吗?”
    查老头儿洪击应道:“为什么我要冒这个险呢?你倒底帮不帮我?”
    烈火星君脾气有如火焰冒射,怒道:“我偏不帮,下次我碰上你,就拿火烧你——”
    查老头儿那张圆圆红红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抬头望望天上那股气流,又看看地上那一团刚刚升起的暗红色火焰。
    就在这顾盼之间,已发现伍仲公转身欲走,倏然一跨步,身形移动半丈,猛可吐气开声,一拳捣出。
    他口中“嘿”的一声,真是响亮无比。
    那厢看热闹的众人都骇了一跳,反而苦斗中的滇边大侠和赤足仙恍如不闻。由此亦可窥出功力之深浅。
    只见他一拳虚虚打出,但在半丈外的伍仲公却惨叫一声,仆滚于地。
    一个苍劲的老婆子口音道:“这才是百步神拳的真正功夫哪——”
    当那声音开始传来之时,还在数十丈以外,但是等到说最末的一个字时,竟然已现身当场。
    众人连忙瞧着是那一路高人出现。
    只见一位发如雪白的老婆婆,站在查老头儿旁边,年纪虽老,但腰肢挺得毕直,手中还提着个独脚铜人。
    众人到眼瞧见,但觉她轮廓尤在,颇可想到昔年风韵。
    有人尖声道:“她是南疆石龙婆啊!”
    石龙婆耳尖,听个清楚,只见她回头一笑,露出齐整洁白的牙齿。她向查老头儿道:
    “神掌查本初的名声倾动武林垂一甲子,老婆子心仪已久,今日初开眼界,的确教老身佩服之极!”
    众人这时才知道那位矮矮胖胖的老头儿原来名列四绝内的神拳查本初。
    怪不得出拳那么霸道,远隔大半丈,而那伍仲公又是一身武功之辈,竟然一拳便命丧黄泉!
    神拳查本初嘻嘻一笑,道:
    “小老儿只识几手庄稼把式,岂敢称神。石龙婆威震南疆,独脚铜人有拔山扛鼎之能,武林无不景仰……”
    烈火星君走过来,定睛看看石龙婆,然后道:
    “怪呀,贫道在南方行走了几十年,总忘了到南疆瞧瞧你,想当年你也该是位美人胎子……”
    石龙婆那曾被人这样当面说过,这时一听到烈火星君率直的话,反而不生气,微笑道:
    “烈火星君休得取笑,老身久仰你的威名,刚才也瞻仰过绝学,虽是牛刀小试,却已十分惊人!”
    烈火星君心中又得意起来,哈哈一笑,道:
    “查老儿,可见得识货的人原是有的,我若不是爱惜你一身功夫,准保今日把你烧死!”
    神拳查本初并不搭这个碴儿,反诘道:“你瞧你放的一把火,若是飘到山外,登不遗祸人间?”
    原来山头风大,空中那股暗红色的气流这时已飘飞了十余丈远,却不分散。这正是赤足仙阴毒计谋之所在,若果一下子便吹得散,他可就无从和烈火星君拚门真功夫的机会了。
    烈火星君抬头一看,道:“咱们追——”
    忽一声已如飞跃去,身形划起一道红光,煞是好看。
    神掌查本初连忙赶去,只见烈火星君伸出右手,摊开手掌,掌心向天。
    查本初突然跃起,单足点落烈火星君的掌心。
    烈火星自大喝一声,运足全力往上一抛,神拳查本初也提气轻身,借力跃起,呼地直冒上半
    空。
    他们两人如在变戏法,登时把所有的眼光都吸引过来。
    神拳查本初这时有如长了翅膀,直飞到廿丈高空,那股暗红色的有毒火云就在他头顶。
    只见他双拳连环捣出,那股气流立地碎裂,化为千万缕,被高空冷风一吹,转眼已经分散消逝。
    这时众人才知道神拳查本初的用意何在。
    查本初飘坠下来,换了武功稍差一点,在这么高处掉下来,不摔成一块肉饼才怪哩。
    眨眼间石龙婆烈火星君和查本初三人,围绕在烧死的苗村旁边,分作丁字形站好着。
    和拳查本初大喝一声“起”字,三人齐齐出掌推去,然后往上一送。那团暗红色的火云呼地飞浮而起。
    这次因是合三位高手之力,互相在四周挤破,代后送上天空,其力绝巨,一下子便升高了十七八丈。
    烈火星君又伸出右手,查本初加法泡制,借力飞上半空,然后用百步神拳的力量将那团毒火云捣得稀散,让大风将之吹逝。
    查本初刚刚掉下来,那边两人各出奇招,已斗了六七百招。根本许多招式都是才发即止,改换他式。
    因为他们打的时间虽短,招数却多。
    滇边大侠熊应宗宏声喝道:“撒手!”
    赤足仙哼了一声,退出圈子,两手空空如也,敢情那根蜘蛛爪已被对方大铁牌卷了出手。
    赤足仙那张清秀的面孔上,流露出又恨毒又惭愧的神色。
    滇边大侠按牌不动,睁目凝视对方,虎虎生威。
    目下他已赢了,当然不肯再冒险追迫,惹出对方阴毒的绝艺。
    石龙婆一幌身,抢到两人之间,湛湛的眼神先扫过赤足仙的面上,见他并没有受伤,也发觉他没有和自己点头,便缓缓转头去看滇边大侠。
    熊应宗已知她是石龙婆,礼让地退开两步。
    眸子一闪,已瞧见苗村焦黑的尸体和伍仲公俯仆的身躯。恶人已除,心中便觉舒畅得多。
    神拳查本初大声道:“熊大侠神威盖世,力挫毒焰,可贺可贺——”
    言中之意,不啻表示出他乃是站在滇边大侠这一边。
    只见烈火星君摇摇摆摆走过去,他刚才出现时,每一动作都极怏,故此没有什么异状。
    现在慢腾腾地走,众人可就听到他身上叮叮当当直响,真不知那件血红如火的道袍之下,藏着些什田玩意儿。
    他没有说什么话,只在熊应宗旁边站定,向对面的赤足仙瞪眼睛。大有假如赤足仙施放什么玩意儿。
    他没有说什么话,只在熊应宗旁边站定,向对面的赤足仙瞪眼睛。大有假如赤足仙施放什么毒物之时,他就拿火去烧的意思。
    须知赤足仙平生唯一克星便是这个烈火星君,是以烈火星君会表露出这种挑衅的神气。
    赤足仙猛地一摆雪白的长袖,愤怒之极地哼一声,石龙婆忙走了近去,低声道:“你已激动公愤,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赶紧走吧——”
    赤足仙又哼一声,没有理睬石龙婆。
    白龙李延之想道:“那厮仗着一身毒物,我可也有水可凭,哼,除非他不走水道……”
    主意一决,扶了高剑平便离开此地,阴阳笔褚兆和贺迎祥也下山而去。
    滇边大侠熊应宗心中想道:
    “看来石龙婆和那厮乃是旧时相识,说不定还是甚深的渊源。这两人若是联手,我一个人可就万万抵挡不住——”
    他是一代大侠,心中连想也未想到要请别人帮忙。
    烈火星君不管三七二十一,叫道:“这厮邪气邪气,熊大侠,咱们别让他留在此地!”
    赤足仙岂能吞下这口气怒哼一声。石龙婆也怒目而视,神拳查本初呵呵一笑。走到熊应宗和烈火星君旁边,形成三人联防阵线。这当中三个人,还是以他这位身居武林四绝之一的份量最重。
    石龙婆心中电光火石般想道:
    “不好,武林四绝中我已得罪了为首南江,再加上这三个人,以后我别想有一日安宁――”
    她那念头一掠即过,回睨处目光扫过赤足仙的面孔,心中不禁又微微一颤,想道:“但我也不能舍他而走啊……”
    双方正在一触即发之际,忽然一道银光如长虹横亘,由高耸的石山巅直达盆谷中心。
    这五位虽是当今第一流高手,但也立刻为这景象转移了注意力。
    原来他们所得到的匿名柬帖上,曾经注明在六月十三日酉戎之后,月亮初升之时,月光从石山巅头两块大石的缝洞中穿过,所至之处,便是百年前天下武林至尊璇玑子的闭关石穴。
    这位璇玑子一生没有传人,因此他驰名天下的璇玑三宝其后绝迹人间。而他那出神入化的武功,也跟着变为广陵绝响。
    藏在大石后面的孙伯南双目倏露奇光,全神凝注在月光所照的地面。那儿刚好是一块丈把高两丈方圆的巨石,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石穴。
    他心中掠过好多念头,记得江老爹曾经说过璇玑子的武功,极口称之为武林至尊,家数奥妙无匹。
    只不知何以没有传徒,致使天下间第一精妙的武学居然失传,这下大有婉惜不禁之意。
    孙伯南他这个武迷心中更加为之可惜,这刻正想到璇玑绝学,不知竟是如何精妙法,一时想得十分出神。
    龙碧玉见他起先甚是紧张不安,但一旦事到临头,却完全安静下来,芳心登时为之一宽。
    却看外面形势,已经现身的人,诸如山左双豪等则自忖不是滇边大侠,神拳查本初,石龙婆等人对手,岂敢纵上盛谷中去?
    而那些一代高手们,却因为对峙之势未消,也不愿意先动,因此也就变成了僵持的局面。
    赤足仙如不是见烈火星君在场,早已重复出手,他为人阴险狠毒,这时忽然对石龙婆悄悄道:“喂,我们先退下好吗?”
    石龙婆正为他而担心,唯恐这个骄狂自大的人不顾一切,那时节不但数十年威名会败于一旦,甚至性命难保,当下忙道:“那好极了,我们走——”
    两人翩然一纵而起,眨眼间已没入黑暗之中。
    滇边大侠熊应宗光明磊落,从无贪得之念头,他一见那两个人离开以后,便朗声道:
    “熊某只因接到柬帖,故此赴会前来一看究竟,至帖上所注藏宝之事,熊某并无贪图之心,查前辈德高望重,理宜主持此事──”
    原来他感激查本初掷石示警以及其后亲自出手之恩,有意替神拳查本初安好台阶,否则以查本初的名望,决不好意思下谷去探洞取宝。
    神拳查本初虽不想贪得那璇玑三宝,但他的好奇之心却甚为强烈,闻言后便呵呵笑道:
    “熊大侠何必取笑小老,这事还应由大侠主持才对!”
    这两句话乃是谦逊之意,并非完全拒绝。
    但一旁却激怒了烈火星君,忽然一扬手,三点蓝光电射下去。轰轰连响,那块大石都被熊熊烈火包围,登时映照得四山皆亮。
    只见他还不干休,再一扬手,又飞出一道红光,投入烈火之中,只见火焰反而转暗。
    可是火热却因此而增加了不知多少倍。任何人只要踏入十丈以内,便会觉得烤炙难受。
    接着大笑道:“哈,哈,到会的都是高人奇士,贫道微末之技,谅也阻不得诸位,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各位请吧!哈,哈──”
    龙碧玉在孙伯南耳边道:“糟了,他把石头也烧熔哪,不知会不会烧坏了里头藏着的三窦?”
    孙伯南剑眉一皱,也轻轻答道:“是啊,这一片火内定有古怪,我本想抢先下台,但如今怎生是好?”
    龙碧玉道:﹁你真傻气,担心些什么呢,璇玑三宝中你要的只是宝剑,剑而称窦,还烧得毁吗?”
    她却忘了恐怕宝物被烧毁的话,其实还是她先说的。
    孙伯南听之有理,便颔颔首。
    只听她又道:“那滇边大侠和神拳查本初都可以不怕,以他们的为人,多半不会抢夺你已得之宝。但那放火的老道却保不住哪!他的火器真利害,你对付得了吗?”
    江忠在那边嘘了一声,孙伯南向她微笑一下,然后又摇摇头,表示没有把握对付他。
    龙碧玉忽然跟他咬耳朵道:“你不准瞧我,知遗吗?”
    孙伯南十分诧异,正想询问,忽觉她那只柔软的小手掩住自己的嘴巴,只好疑惑地眨眨眼。
    耳中听到衣裳蟋蟀之声,忽然觉得她是在脱衣服,不禁大骇,问道:“碧玉,你在干什么呀?”
    那边厢烈火星君放了一把火之后,怒犹未息。
    只因熊应宗和查本初都无得宝之心,故此俱不想得罪这个著名火爆脾气的老道。况且刚才他们的对答,的确也欺人太甚。
    在熊应宗而言,他为了感激查本初而言,算是谦逊回报对方之言,其实没有意思要得罪那位老道。
    想不到烈火星君会发怒而来这一手。
    烈火星君见他们两人微笑不语,环目扫射过山左双豪等人,见他们都现出一副谦逊的态度,也不能发作。
    耳中忽听十余丈外传来的低语声,蓦地腾身飞跃过去,大叫道:“还有什么人躲着?”
    所扑之处,正是孙龙二人所匿之处。
    孙伯南见他宛如一道火光,划空飞来,赶快回头一瞥,正好瞧见龙碧玉上半身裸露。
    那一身细皮白肉,还有隐隐女儿身上温暖的香味,送入鼻中。立地吓了一跳,那颗心忐忑乱跳。
    烈火星君再一跃起,方想纵落那块大石上,忽然一声大叱道:“下去!”
    眼前精光连闪,一剑一拐,两般兵器,挟着风雷之声,迎面劲冲过来。
    老道人在这瞬息之间,已判断出敌人身手极强,不敢以双掌去接,猛力提一口气,身形本是直向前冲,刹时已化为直直升起之势,同时之间,已撤下一支拂尘,尘毛血也似地红,斗地拂出。
    拦截烈火星君的人正是孙伯南,他并非和烈火星君过不去,根本他就不想惹这个浑身是火的老道士。
    可是这时龙碧玉不知发什么神经脱掉上半身衣服,以他乃是未婚夫的资格,也不能随便看她的裸体,何况旁的人如烈火星君?
    是以当他一听风声飒直扑而来之时,心中一急,浑身血脉育张,猛孤丁冲出来,剑拐上风雷迸发,务必拦住烈火星君再越雷池。
    但见烈火星君那支血红色的拂尘,一拂一压,尘尾忽然卷在盘龙钢拐上,烈火星君振腕一抖,虽没把对方的钢拐震出手,但两人在半空中的身形却转了一圈,彼此对调了位置。
    这时双方身形已往下坠,假如形势不变,烈火星君可就落在大石上,因而瞧得见裸露上半身的龙碧玉。而孙伯南则反而掉到大石外面的地上。
    孙伯南大喝一声,右腕一振,剑尖嗡然一声,竟是一招三式,直取对方身上三处大穴。
    左手连吃奶之力也使出来,猛然用黏劲往旁边一带!
    烈火星君见状不禁心中暴怒,只因对方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手便是使用极毒辣的招数。
    可是这时对方招式太以凌厉,亟谋自保,不暇还攻,身形刚刚往左边微闪意欲撤品拂尘封住敌剑。
    那知敌人左手钢拐往外一带,自己这时只需稍为借力飘开,便可脱出敌剑威煞的圈子。
    然而天下间从没有双方敌对之时自已会向自己为难,反而助敌脱出险关之理。因此在这瞬息之间烈火星君也不免犹疑一下。
    孙伯南目的仅在带开俄人,不让他落在大石上,故此左手钢拐黏带之力,比之右手剑威力大上一倍。
    烈火星君不这样闪避已不成,终于借力移开身形,猛觉敌人拐上内力突然一弹,居然把自己多弹开一丈之远。
    他心中除极怒之外,还大大惊讶,不知是那一位有名人物出现,眼光到处,却仅是个二十上下的少年,长得五官端正,身体魁梧。
    孙伯南安声道:“你不得上此石来──”
    烈火星君脚尖一沾地,猛又飞起半空,怒道:“小子你是睢?”
    那边神拳查本初一见那把烈火星君也迫回去的人,竟是个年级轻轻的少年,不觉大奇。
    这时听他语意咄咄,不许烈火星君上石,方今世上,真没有谁敢这样无礼对待烈火星君。
    不过他却是大行家,一见那少年左拐右剑,便知乃是南江传人。滇边大侠是见过孙伯南的便告诉神拳查本初道:“这少年姓孙名伯南,乃是南江老先生的孙子辈──”
    神掌查本初笑声道:
    “烈火星君未免太急了,一面问人家,但又连回答的时间也不给人家!啊,南江有此传人老怀足慰了──”
    原来当他评议烈火星言之时,孙伯南左手持拐,柱在石上,眼见对方其红如火的拂尘拂将下,明知对方已用了全力,却仍然不肯用闪避的招数,以免被对上抢上石来。右手长剑嗡地一响,硬架上去。
    红红的尘尾卷在剑刃上,悄声无响,烈火星君身在半空,忽地竖起来,全身真力已从拂尘上流涌出去,压向敌剑。
    这位烈火星君成名已近一甲子,修为年久,内力造诣上非同小可。然而孙伯南的长剑只沉下尺许,便自稳住不动。
    这一手露得太高明,查本初和熊应宗两位晓是见多识广,也不禁为之骇然。
    只因为这个少年纵然由娘胎时炼起,最多也不过二十年的火候,怎敌得过那烈火星君全力一压?
    烈火星君既怒且羞,猛然一振腕,拂尘松开,身形也飘飘后退半丈,然后坠在地上。
    他怒哼一声,正待用名驰天下的火器把这无礼少年烧死。后面滇边大伙熊应宗已知他的心意,大声道:“道长手星下留情,此子乃是南江老先生的孙儿辈──”
    烈火星君怒声道:“南江又怎样?贫道偏不怕他──”
    孙伯南凝目瞪视看他,朗声重表决心,道:“无论如何,你不能上此大石。”
    须知烈火星君的火器驰名天下,连那四绝之一的神拳查本初也不愿惹他,可想而知厉害到怎样的地步。
    此时此刻烈火星君只要一出手,孙伯南倏然闪避得及,但石后的龙碧玉必受重伤无疑。
    却不料孙伯南这一重申决心,烈火星君乃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偏偏不肯罢休,立地中止了发火器的动作和心思。大喝道:“小子站稳,贫道可要上来啦——”
    孙伯南明知对方不比等闲,故此全神贯注,严密戒备,连声也不敢出。烈火星君狞笑一声,道:“好小子,真狂!”
    敢情他误以为孙伯南瞧不起地,故此不理不睬。
    说完话暗中运一口气,贯布全身,忽然纵起来,拂尘一抖,那尘尾根根毕直,疾取南面部五官。
    孙伯南见他出招平常,暗自诧异,倏然一挥长剑,封住面门。左手拐仍然拄在石上,并不移动。
    只听烈火星君大喝一声,拂尘尾堪堪扫在敌剑时,忽然去势稍缓,左掌疾出如风,猛击对方右胁。
    这一招其快无比,尤其左掌一出,右手拂尘也就拂到敌人剑上,内力陡然间增加一倍,籍以牵掣敌人闪避。
    他使的兵器在这种场合中占到极大便宜,那是因为那支拂尘可软可硬,擅于卷夺敌人兵刃。
    这刻他最主要的目的乃在抢上大石,因此他可以用拂尘卷在敌人剑上借力抢占方位。
    那知孙伯南身形一歪,双脚离石,整个人变成拄在拐杖上,避开烈火星君左掌一击。
    烈火星君认为有机可乘,全身力量从拂尘上涌出,忽觉全身真力宛如投向浩漫无涯的大海中,毫无反应,便已无影无踪。
    心中大吃一惊,赶快收回力量。
    就在他内力消长之际,只听那孙伯南大喝一声,只见他右剑一挥,竟把对方甩下大石去。
    他这一手不但把烈火星君吓用惊疑不定,同时也镇住滇边大侠熊应宗和神拳查本初。
    远处的暗影中传来数声冷笑,烈火星君认出乃是赤足仙的嗓音,勃然大怒,回头叫道:
    “赤足仙你来——”
    赤足仙尖声应道:“枉你烈火星君成名数十年,连个小孩子也打不过,还冒什大气?”
    烈火星君把心一横,暴声大笑道:“我即管输给天下之人,但却赢定了你,怎么样?”
    这答话分明向赤足仙耍赖。
    但见白衣飘飘,一人蹑虚飞到,原来赤足仙受激不过,重复现身。
    这时孙伯南一见烈火星君惹上赤足仙,便回头低低问道:“碧玉,你怎么啦?”
    龙碧玉也悄声应道:“南哥哥,快来——”
    孙伯河跳下去,只见她刚刚扣好衣服,美丽的脸庞上流露出一种异样的光辉。
    龙碧玉道:“南哥哥,刚才你真威风,啊,我觉得非常骄傲……”
    孙伯南谦虚地微笑一下,一眼又发现她手上提着一件金光闪闪的背心,不禁讶然问道:
    “那不是爷爷送给你外祖母的金缕衣吗?”
    她接道:“正是,你赶快穿上。”
    她不但口里说,还要动手替他解衣服,好在仅是件背心,因此只须脱下上身衣服便可穿上。
    她又道:“你穿上这个,便可以护住前胸后心的紧要部位。这件金缕衣不但刀枪不入,而且水火不侵,可以勉强对付那放火的家伙——”
    孙伯南急道:“不行,不行,碧玉你虽是情深义重,怕我受伤,但你自己呢?”
    两人说到这里,外面传来呶呶争辩之声,又有女人口音,却是那南疆石龙婆的声音。
    龙碧玉道:“今晚你要尽出全力,夺取宝剑,我只须在一旁帮帮忙,穿这个作什,好哥哥你听我的话行么?”
    陡然听到外面烈火星君大喝道:“小子滚出来,不然我就要放火了!”
    孙伯南听见放火,大吃一惊,按住龙碧玉肩头,悄悄道:“你千万别出去!”
    便托地跳上大石,朗声应道:“孙伯南在此。”
    只见石龙婆和赤足仙两人站在一边,烈火星君自个儿站在一边,显得甚是人单势孤。
    烈火星君道:“小子算你造化,贫道已和这个毒物较上劲,迟一步才找你麻烦——”
    孙伯南听到这里,心中暗喜,想道:“等我得到璇玑剑,决不怕你!”
    烈火星君又道:
    “今晚你到这儿来,不消说必是对璇玑三宝有所图谋,如今你可以去取宝,我们替你押住阵脚!”
    孙伯南哦了一声,心中狐疑莫解,鼻中忽闻一阵香风,龙碧玉已站在他身后,低声道:
    “若果得了雄黄珠,也不必怕那赤足仙。”
    他点点头,低低应声对,便道:“那敢情好,任得我去取宝,但取得璇玑三宝之后呢?”
    赤足仙阴阴一笑,道:
    “问得好,你取宝之后,我和牛鼻子两人各尽所能,来夺你所得之宝,谁先夺得,其余那个便得自刎而死!”
    孙伯南一听大怒,想道:“岂有此理,我不是变成你们的傀儡了么?”
    却听龙碧玉悄悄道:“快点答应!”
    他一时还未想出有何妙用,便冲口道:“就是这样!”
    那边神拳查本初和滇边大侠熊应宗两人已缓步走近谷底那块大石。
    九头狮子李公明,楚天材孟君业等数人也跟着去看热闹。
    前面两人一身内功已臻绝顶,故此一直逼近到两大以内,尚自夷然无事,后面的五人在三丈以外便不敢再进。
    这时火势仍无保持原状,整块大石上和周围数尺之内,被一层暗红色的火焰蒙住,烤热迫人
    孙伯南和石龙婆赤足仙烈火星君这一批走下谷时,四下可就有人现身,纷纷走下谷去。
    碧玉仙子冷如霜和龙干夫妇两人也自现身,两人却分头行事。碧玉仙子冷如霜一迳跃到孙龙两人方才藏身之处,龙干却直闯下谷心。
    原来碧玉仙子冷如霜昔年曾与石龙婆唯一爱徒郑红红有过怨隙,目下不宜多生枝节,故此不肯现身下谷。
    她见了龙碧玉便问道:“玉儿你的金缕衣可是脱下了?”
    龙碧玉知道这位婶婶冰雪聪明,陪笑应了声是。
    碧玉仙子冷加霜怜悯地笑一笑,道:“你可记得外祖母的吩咐?她说过不准你须臾离身!”
    龙碧玉道:“可是……婶婶……”
    冷加霜道:“不必说了,看他为了你而打了这么凶的一仗,实在使人安慰,算啦……但你身上没有这件金缕衣,切不可出去。刚才我看他的身手,大概单想逃命准没问题。你三叔已下去助他──呀,你瞧,那个头上戴着金箍的头陀乃是少林寺高手关行者,那个穿着一袭青道袍的便是峨嵋派最著名的人物麻衣道人。他的拂尘比烈火星君可就要高出一头,这僧道两人从来的所作所为,未曾尽除贪嗔之念,只怕会有一场惊人的争执……”
    龙碧玉问道:“那个穿着黑衣服的矮子好像是塞外两老魔之一的黑蝴蝶骆不凡,对么?
    婶婶——”
    冷如霜答道:
    “你果然认得出他,我想你应该辨认得出他,这老魔和我们龙家相隔得近,我想你应该辨认得出来才对!”
    除了这三人之外,还有一个商贾打扮的人,长得肥肥胖胖,在面上的肥肉绽出和气的笑容。
    这人除了脚下轻健,似是曾习武功之士外,别无惹眼之处,别说碧玉仙子冷如霜三十年未入江湖,因而不识此人,便在场各高手,也无一识得此人是谁。
    黑蝴蝶骆不凡只一飘身,就仿佛一只黑色的蝴蝶似的追上了孙伯南等人,且急叫道:
    “孩子别慌着走,想看看宝贝的主儿多着呢!”
    孙伯南这时又走近那有火的大石,相隔尚有三丈,已觉出火热迫人。这时连忙停步,回头观看。
    后面有四五个人陆续赶下来,他可就瞧见其中的龙干,还见到他打个手势,心中稍安。
    烈火星君哈哈大笑道:“矮老头你是谁?也想插一手么?”
    赤足仙在一旁助威似地哼一声冷冷道:“谁想染指,先对付了我们两人再说!”
    他们俱是在南方或海岛称雄称霸的人,平生足迹所至之处,同时极为自负,竟认不出除了黑蝴蝶骆不凡之外,那一僧一道,是出名难惹的人物。
    龙干乃是西城龙家第一高手当然也不同凡响。
    便那黑蝴蝶骆不凡成名已有一甲子之久,光是论他这数十年修炼之功,亦是扎手的人物。
    龙干性情刚猛,他来意本来是仅是帮助孙伯南,别教他在得宝之后,被那两人争夺时杀死,自家并无得宝之念。
    可是被烈火星君和赤足仙这么一说,火气冒顶而出,宏声大笑道:“呵呵,骆老你可得当心人家的毒物和烈火哪──”
    黑蝴蝶骆不凡回眸一瞥,阴声笑道:
    “原来西域龙老三也来了,告诉你,我骆不凡这把老骨头不要紧,请你这儿是多少高人,难道就会统统给他们镇住?”
    说着,眼光扫向滇边大侠和神拳查本初两人。
    神拳查本初举手模模自己圆圆的面庞,嘻嘻一笑,道:“熊大侠,那个塞外老魔放火烧到咱们啦!”
    滇边大侠熊应宗为人正派,不能用这种口吻回答,正正经经地道:
    “熊某对于璇玑前辈所遗留下来的宝贝虽无野心,但他们两位这样就包办了也是不对的──”
    少林寺关行者环眼乍一开阖,精光闪闪,大声道:
    “洒家行迹踏遍九洲,倒也难得遇到那两位这般人物,麻衣道友高见以为如何?莫不成跋涉了千山万水,却回头是岸?”
    这时,九头狮子李公明等五人一看来人个个都是名重一时的绝顶高手,他们五人虽然在武林中也占有一席地位,但眼前的这些高人,真是十年也难得碰上一位的,如今却齐集此地,他们数人无论如何也得自认差了一头,故此这刻悄悄撤走,站在远处瞧热闹。
    现在众人眼光都停留在峨嵋高手麻衣道人面上。
    只见他面白无须,虽是年纪老大,但面皮光滑得很。当中那只高高耸起的鹰鼻,表露出无情的性格。
    只见他面寒如冰,冷然道:
    “有宝与否尚在未知之数,本应查清楚之后,再作计较。但那两位既然想为此事不容别人干预,则先定了主权谁属,也无不可——”
    这几个人的话是一个比一个还要尖锐锋锐,只见烈火星君和赤足仙齐齐勃然大怒。
    石龙婆比这两人见识广博得多,而且也少了一点意气之争,故此能够冷静地权衡形势。
    她明白假如不是赤足仙所说的话得罪了所有的人,那塞外老魔骆不凡早年恶迹昭彰,其他的高人一定不肯和他并流。
    于是至多干掉他和西域龙家的龙干便可,目下却因全部发了话,事非小可,纵然他们三人联手,还有好多特别暗器。
    但对方这些人手底无一不硬,也有好些惊世骇俗的绝艺。
    西域龙家的迷魂掌和壁虎功,久已驰名宇内。
    峨嵋的麻衣道人,手中一把金线拂尘,不但招数精奇,火候极深,尤其是拂尘那些金线可以用极巧妙的内劲发射伤人,专门闭人穴道,防不胜防。
    少林高手关行者那支行者棒,力猛招沉,那三十六路行者棒施展出来时,任是那一路高人,也得让他打完头一趟三十六棒,才有还手之力。
    以关行者的功力,究竟在这世界上到底有几个人能挨过这三十六棒而不伤败的极成疑问。
    至于那黑蝴蝶骆不凡虽然比他们稍为弱些,可是他的轻功身法自成一家,取象蝴蝶飞绕花间,奥妙无伦,故此擅长以守为攻。
    他一手黑蝴蝶暗器,歹毒无比,一囊共有七十二枚,可以单独发出,也可以倾囊齐发,制作精巧,能够随风回翔,路线繁复,防不胜防,加上独门手法,更是利害,只要让他倾囊发出那就危险之甚了。
    石龙婆这一算盘,算来算去,都没法子可以和人硬拚。
    因为假若仅有这四人,还可支持个一时三刻,但旁边还有武林四绝之一的神拳查本初和滇边大侠熊应宗,这两个人已被得罪在其内,万一他们不肯袖手,那么他们三人就是个有死无生之局。
    还有一个念头掠过她的心头:“这一场架只要打起来,无疑压力会大半都落在他身上,我非阻止这情形发生不可——”
    她所想的“他”,当然是说赤足仙。
    这是因为赤足仙纵陡为恶,犯了武林大忌。
    故此除非不反脸动手,若一动手拚上,对方诸人总会存着先诛除浑身皆毒的赤足仙的心意。
    她举手阻止烈火星君和赤足仙发言,朗声道:“峨嵋麻衣道长言之有理,究竟有没有遗宝还成疑问,何苦先动干戈?”
    赤足仙愠声斥她道:“你插嘴干什么,要知有没有宝贝,必须有人探看才知道——”
    众人见他这样斥驳石龙婆,而石龙婆却忍受下去,心中都明白他们之间必有极深的关系!
    孙伯南挺身朗声道:“孙伯南情愿先行探看!”
    此言一出,众人心意俱都活动。
    他们尚有犹疑之故,乃因早先孙伯南与烈火星君相持不下,居然功力悉敌!因此他们对于这位魁伟的少年,莫不另眼相看,不敢小看于他。
    这种情形下,若是他得了璇玑三宝,想夺抢回来,便不容易。故此在允肯之中,又复犹疑。
    不过目前非没有更好的办法,老实说这一干人虽然各各自负,但如今对峙之势已成。
    一边是石龙婆等三人联成一线,另一边的六位名家,却依然是各自为政,以他们的声望和脾气,也很难能够一齐出手,这样加以一敌三,却不化算。
    黑蝴蝶骆不凡自知功力较弱,故此他存心要得到先探宝穴的机会。这时一跃而前,戟指道:
    “小孩子别忙,老朽与南江过节未了,今日南江既不出面,老朽无从找他,祗好找你算帐──”
    孙伯南竖拐横剑道:“算你眼色不差,还敢惹我江家剑拐,你待怎样?”
    这时情势又为之一变,变成两人先解决了昔年过节,这宗事江湖端有规矩不许架梁。
    好在早先月光所照之处众人俱已瞧见,现在又有烈火焚烧,不怕会因时候过去而找不到。
    加之这一干高手,都想再看看南江传人身手毕竟如何?故此这刻不约而同地退开数丈,留出一片地方让他们动手。
    黑蝴蝶骆不凡这一举公私兼顾,既可报却昔年之仇,又可争得先入宝穴查探的机会,因此志在必得。
    飕一声撤出兵器,原来是柄吴钩剑却是用左手施展。
    孙伯南曾听爷爷讲解过,知道此人左手吴钩剑仅因招数反出,使对手不大习惯而已。
    最厉害的还是一囊的黑蝴蝶,为数有七十二枚之多,那柄吴钩剑剑头倒弯,可以用以钩出蝴蝶伤敌。
    闲着的那只右手更是厉害,随意发出黑蝴蝶,使人防不胜防。心中已预先想好对付之法。
    黑蝴蝶骆不凡道:“孩子你先动手,免得日后你的长辈说嘴——”
    孙伯南本想回敬一句,讥嘲他自以为不凡,但他为人素来忠厚,终于没有抢占口舌上的便宜,郑重地应道:“既是如此,我可不客气啦──”
    话声甫歇,倏然伸拐一点,仗着盘龙拐杖够长,打算占住核心位置,以免移动吃亏。
    这一拐平平实实地点出去,看来虽不经眼,但黑蝴蝶骆不凡可没法这样想。刚刚举刺欲封,敌拐忽然中止前进之势,疾然下沉。
    只听“当”微响一声,黑蝴蝶骆不凡但觉虎口一热,内心不觉微凛,连忙暗忖道:“这个小伙子虽是年轻,但造诣却是不凡,特别是臂力过人,我得赶紧施展辣手才行……”
    心念一动,身形倏忽间已绕敌走了两个圈子。
    这种身法脚法,的确不凡,不枉数十年来埋首苦炼。
    他当年和塞外另一老魔千里眼石恨天加上燕云三太保,都败在南江剑拐之下,狼狈遁归老巢,以后杜门不出,苦炼武功。
    如今这一亮相,果无负埋首苦修之功,一干人之中,把个龙干看得直皱眉头,不知不觉踏前数步。
    赤足仙为人阴险无比,独独是他看出龙乾和这少年深有渊源,便暗中解下腰带上系着的一个小葫芦。
    场中的孙伯南眼神湛湛,注定在黑蝴蝶骆不凡面上,那支盘龙钢拐直指着敌人,跟着旋两个圈子。
    若是这样旋转不休,当然是骆不凡吃亏,因为若果换了常人,他可以一连绕数百个圈子,那人准保头晕眼花而滚在地上。
    然而孙伯南的年纪虽轻,毕竟是名家之徒,自幼就修习上乘内功,绝不会头晕倒地。
    骆不凡岂有不知,只见他身如行云流水般再绕七八个圈子,其快无比,一旁的人看来,就好像只大黑蝴蝶在花朵边绕飞模样。
    霎眼间改变方向,直往相反那边而转,又绕了十来个圈子,便开始做不定的绕圈走法。
    片刻工夫,这两人已斗得令人眼花缭乱,骆不凡身穿黑色衣服,绕走时衣袖飘飘,加之去来不定,活像煞一只大大的黑蝴蝶,在花丛中翩翩飞舞。
    他越走得急,旁边观战的人便越为讶异,因为这现象分明表示出他无隙可乘,故此走个不停。
    由此可以想见那少年孙伯南武功之高,的确已可列入高手之林。
    又过了片刻工夫,烈火星君性情有如火焰,巳忍不住叫道:“喂,老黑,尽在绕圈子干吗?”
    骆不凡可禁不住人家轻轻一语,倏然大喝一声,左手一剑疾削敌人持拐手指,身形却毫不迟滞。
    孙伯南知是虚招,却不敢大意,倏然横拐去架,右手利剑却疾地推去,剑光闪处,剑尖已点在敌人剑身上,把敌人吴钩剑荡开两尺。骆不凡哼一声,急走加风,抢回方位,又是一剑斜斜钩去。
    须知南江剑拐招数精妙无比,莫看他仅是光溜溜的一根拐杖和一柄薄薄的利剑,但使开来时,却有加钢墙铁壁,滴水不透。
    因此骆不凡迟迟不发那看家本领的“黑蝴蝶镖”,便因对方招数间无隙可乘,发了等加白废。
    孙伯南暗自忖道:
    “我无论如何也不可急燥,必须和此人对耗下去,教他心急起来,自露破绽,那时节我便不能留情,定要把这块绊石除去──”
    骆不凡果然焦急,连发十余招,均被对方稳健的守招拆解。
    正在此时,忽听龙干大喝一声,有如平地起个霹雳,使得众人都转眼去看。连酣斗中的孙伯南也为之一怔,偷眼窥觑。
    盘石上传来一声清啸,有如凤鸣九空,清亮振耳,可是那啸声中分明含有焦凄之意。
    只见一条人影,有如御风飞来,晃眼现身当场,众人眼前一亮,原来是个姿色艳丽的少妇。
    龙干大怒骂道:“赤足仙你这下流东西,竟然暗计伤我──”
    喝骂声中,大踏步跨前直追赤足仙。
    赤足仙不甘示弱,挺身冷笑道:“你口中休得不干不净──”
    龙干一扬手,把一宗东西扔在石地上,骂道:“你不是下流东西?这只蝎子难道天上掉下来的?”
    众人一看这只蝎子,只见全身蓝色,直有巴掌般大小。一任他们俱是当世高手,但都未曾见过这么大的蝎子,不禁为之骇然。
    那位美艳少妇正是碧王仙子冷加霜,她焦急地问道:“你伤了那里?”
    龙干摇摇头,脸上颜色忽然变成金黄色,双手联搓,口中骂道:
    “不要脸的东西,下流的臭贼,你别打算逃跑,纵然你逃到天涯海角,龙三爷也不会放过你……”
    他一直怒骂不休,双掌连连搓着。
    众人见他还不动手,都诧异起来,只有碧玉仙子冷如霜晓得,她的丈夫正运全身功力,要把西域龙家的迷魂掌功夫施展出十成,务求一举伤敌。故此特别小心加意地把左手的迷魂掌多搓几下。
    赤足仙冷笑道:“像只疯狗似地乱咬也不管事啊──”
    正在此时,黑蝴蝶骆不凡大喝一声,奋剑连攻。孙伯南只因心神稍分,便落下风,连连退却。
    骆不凡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倏然一扬手,三枚黑蝴蝶连翩飞出。这三枚黑蝴蝶所走均不指向孙伯南,却向他旁胡乱飞过。
    孙伯南未及思维,眼前黑影连闪,又是三枚迎面飞到。
    这时骆不凡,已退开以半以外,只见他右手再扬处六枚黑蝴蝶齐齐飞出,斜斜从孙伯南头顶飞过。
    他瞬息之间,巳发出十二只黑蝴蝶,登时满空俱是呜呜之声。
    观战的人知道这是塞外老魔的平生绝技,俱想见识,可是那边的两人,又已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西域龙家素称擅长外门奇功,故此他们又想看看龙干出些什么绝艺。一时形成鱼与熊掌的难以兼得的局面。
    孙伯南明白擦身过去的蝴蝶镖稍会儿一定会回头,更知道他若是不动,当会较易防守。
    于是稳立加山,剑拐一封,首先将三枚迎面而来的黑蝴蝶砸跌地上。
    他剑拐上用力奇重,因此黑蝴蝶一砸便跌,换了功力较差的,恐怕不但砸不掉,还会被那出奇不意而从兵刃下斜飞起来的黑蝴蝶打伤。
    差不多就在同时之间,背后风声已到。
    本来共是九枚,但因他身形不动,对方判断错误,是以只有一只疾射后脑。孙伯南用拐头一撞,立刻撞飞数丈之远。
    另外那八枚都笼罩在他身后一丈方圆的地方。
    黑蝴蝶骆不凡岂能让对方有缓手除地,早已跟着发出十枚。
    这十枚一窝蜂似的直袭孙伯南。
    孙伯南剑拐硬封硬架,谁知黑蝴蝶上的力道大不相同,稍与剑拐一沾立即斜飞上天。
    但见半空中又是十只黑蝴蝶翩翩飞下,共计二十只蝴蝶,倒有七对相触,呜呜之声更加强烈地响起来。
    那七对相碰的蝴蝶倏然分开一共十四只没头没脑地分作上下左右,有如雨点般密袭孙伯南。
    时间有快有慢,有两三只乃是直射地上,然后忽然又反弹起来,从下三路进袭孙伯南。
    这一手已是骆不凡埋首苦练数十年的绝招,纵然他倾囊发出,也不过如此这般的手法。
    观战之人一见这等险毒的暗器手法,不觉都为孙伯南凛骇。
    孙伯南剑眉斜斜竖起,奋喝一声,左手盘龙拐一拄地面,身形挂在拐上。于是凭空缩少了下三路的部位,同时之间,剑光绕空盘旋,将突袭头脸五官七窍的几只磕得无影无踪。
    可是剑光映照得分明,竟然有四只分打在他前后心上。
    似这等异常的暗器,是专破各种硬功气功的,烈火星君的心肠最直,见状便惊噫一声。
    那知孙伯南身形稍一落地,便又倏然闪电般疾冲过去跟着剑拐齐施,发出了风雷之声。
    烈火星君又为之惊噫一声,冲口道:“这小子妄逞余力,小命休矣!”
    可是事情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敢情孙伯南不但小命未休,而且剑拐招数凌厉无匹,七快剑有如排山倒海,急刺猛戮。
    黑蝴蝶骆不凡顿时为之手忙脚乱,招架不迭。
    当年他们五人联手围攻南江出(其实乃是江老爹的独生儿子江万里)便是被他使出这“摇山震岳连环七快剑”。
    连续走五个方位,每一方位出七剑,每次伤了一人。故此这时他知道厉害,不求有功,先求无过,完全采取守势。
    “当”地一声,两剑相交,骆不凡失声一叫,回身就走,两手已空空如也,敢情他在心惊之下,功力大减,居然被孙伯南一剑磕飞了吴钩剑。
    孙伯南压剑欲追时,那边龙干喝叱一声,赤足仙见他左手猛力击出,金黄色光华一闪,异香扑鼻,登时心乱意迷,身形摇摇欲倒。
    龙干却也无力再上,冷如霜疾如飘风,冲将上来,石龙婆也大喝一声,举起独钢人猛可砸下。
    石龙婆威震南疆垂一甲子,一身神力惊世骇俗,这一铜人当头劈下,若是劈向冷如霜,倒也罢了。
    因为碧玉仙子冷如霜还可闪避卸力,但石龙婆心思灵敏无比,攻敌之所必救,反而舍开冷如霜,直劈龙干。
    碧玉仙子冷如霜一撤身,娇叱一声,举杖疾点石龙婆胸前“锁心穴”,龙干双手一抱,接住一块突然飞来的大石,猛然推上。
    石龙婆一闪身,独脚铜人的力量便卸却大半。“轰”的一声,砸在龙干举起的大石上,仍然把那块大石震碎。
    龙干咚咚咚退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不已,原来他已被赤足仙的“天蓝蝎”所伤。
    那天蓝蝎奇毒无论乃是诸腿毒物中有名厉害的一种,毒气蔓延的甚快,晃眼已青黑了半边身躯。
    故此龙干支持不住,一跤跌倒。
    碧玉仙子冷加霜舍了敌人,飞到他身畔,焦急地问道:“你怎么啦?”
    石龙婆大声道:“冷如霜你可记得郑红红?且接老身一招──”
    叫声中呼地又举起独脚铜人,迎头砸下。
    这一招真有石破天惊之势,连早先滇边大侠熊应宗那面大铁牌,似乎也及不上她的威势。
    而且威力圈子也不小,竟连地上的龙干也包括在内。
    观战之人,本都不满赤足仙无端放毒物暗算人之举。
    及见龙干以西域龙家秘传迷魂掌,将他击晕地上,都暗暗为之称快。
    这时见石龙婆出手追赶,那碧玉仙子乃是龙干之妻,理应现身相助丈夫。但石龙婆算是那一门关系?居然跟人家拚命!
    于是又生出不满之意,及至石龙婆喝出“郑红红”这句话,分明她们之间,另有嫌隙,于是又不能怪石龙婆。
    这时碧玉仙子冷如霜心急丈夫之伤,同时她也因这石龙婆在场,故此不肯现身,如今一旦交手,她心中乱极,竟然不晓得闪避,忽然举杆招架。
    那支碧玉杆昔年曾经威震江湖,异声起处,一道碧光疾迎上去。
    旁观之人俱是当世高手,见碧玉仙子竟然举杆去架,不觉都瞪大眼睛,认定这位艳名倾世的冷如霜今日定必难逃大限。
    猛听一声大喝,人影闪处,冷如霜忽然跄踉移开两步。
    剑光划空而起,直迎向那硕大的独脚铜人。使剑之人,正是孙伯南。
    他一掌推开碧玉仙子冷如霜,跟着出剑去架,动作神速无比,一气呵成。滇边大侠熊应宗和神拳查本初不觉脱口喝采。
    可是这两人心中实在非常替他担心。
    石龙婆是何许人也,她忽地煞住了铜人下砸之势,全身有如泥塑木雕般,纹丝不动。
    先一溜眼,冷冷瞥扫熊查两人。然后缓缓道:
    “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妄想以萤火之光,本与皓月争辉?老身念在江上云为我办事份上,饶你一命──”
    孙伯南双目一瞪,发出倔强的光辉,朗朗道:
    “石龙婆你不提起我那云弟,那倒也罢了!我那雪弟此去不知结果凶吉,都是你那冷硬心肠所引起,复又加以利用!此仇此恨,已不可解!目下你又包庇妖人,在场的都是方今一代高人,谅亦不值你之所为,我孙伯南即使死在你独角铜人之下,尚不失为好汉行径,何况我并不怕你这铜人,莫说一招,便让你尽力砸三下,我孙伯南也毫不在乎──”
    他的这一番话不但把个石龙婆说得面目变色,便旁边的诸位高人,也为之敛然神动。
    若不是孙伯南刚刚露一手了,把塞外老魔骆不凡赶跑,他们真会以为此子神经不正常哩。
    话虽如此,众人其实只惊异孙伯南何以不怕骆不凡的黑蝴蝶打上身,对于他的功力,却估计得出他无法接住石龙婆当头一击。
    说得迟,那时怏,石龙婆在鼻孔中哼一声,道:“你这是自取灭亡,老身若是三招砸你不倒,从今以后,退出江湖!”
    忽然轰隆连声,那块满怖暗红色火焰的大石却因右边下面一块小石桡裂,这块大石一侧,滚倒一边,因此发出地震也似的声音。
    大石一开,果见其下一个洞穴,约有五尺见方。
    峨嵋麻衣道人和少林关行者身形摇晃,大有过去之意。
    烈火星君猛一扬手,射出一道蓝光,刚好在洞口边爆炸,登时冒起一片烈火,把洞口整个封住。
    只见他又一扬手,射出一道红光,投入烈火之中,那一大片烈火立刻转为暗红色的火焰。
    他仰天大笑道:
    “山人微末之技,虽不能登大雅之堂,可是此火却与常火不同,沾上一点,无法扑灭,诸位莫说我老道不曾事先声明──”
    那两位名派高人大大愤怒,正要发作,忽听石龙婆大喝一声,独脚钢人从空中直砸下来。
    孙伯南举击剑一架,“呛”地一声,声如龙吟,久久不绝于耳!
    那独脚铜人有如泰山般压将下来,碰到薄薄的长剑,压下大半尺,忽然定住,再也落不得半寸。
    石龙婆斗然举起独脚铜人,沉声道:“架得好,留神老身第二下!”
    话甫说完,独脚铜人又复当头打下。
    刚才第一招她存心试试敌人功力,故此只用六成力量。
    谁知对方居然挡得住,长剑也仅仅下沉大半尺,心中不觉暗凛,这第二下,已使出八成力量。
    狂风随着独脚铜人下压之势,卷得地上砂飞石走,声势的确惊人。
    “呛”地又响一声,孙伯南居然又架住她这一招,可是身形已退了两步,那柄剑也沉下整尺之多。
    石龙婆厉声大喝:“仔细这最后的一招!”
    声音划破夜幕,四山回响。
    “呼”的一声,铜人有如崩天坍地般打下来,四周狂风卷起。
    这一招已是石龙婆毕身绝学所聚,威力之大,无与伦比。
    谷上有人惊叫一声,却是少女口音。
    孙伯南见石龙婆一招砸下,威势猛烈得十分惊人,心中已微微寒怯。
    他的功夫未曾炼得到家,是以对敌时心神尚未能够完全达到忘我之境。
    这时一听到少女惊叫之声,可就辨认出乃是未婚妻龙碧玉的声音。心神不禁为之一震。
    电光火石般掠过一个念头,便是要不要撤身避开对方这一招?
    念头有如闪电般一掠而过,对方那支独脚铜人也就砸到头顶,赶快举剑一迎,“呛”地进处,剑身下沉了一尺之后,居然挡住。
    第二招时他还得退开两步,但这一招连半步也没有移动。孙伯南原本不太集中的心神,加上这一喜,更加涣散。
    陡觉瞬息之间,敌人力量开始涌到,宛如排空巨浪,激涌而来,其势之猛,其力之重.无法可搪。登时大为凛骇,面目失色。
    石龙婆大喝一声“去吧”。
    孙伯南如响斯应,踉踉跄跄直往后退,长剑铜人分开的一刹那,“拍”地一响,长剑折为两段。
    滇边大侠忽仰大喝一声,将手中大铁牌力掷而出,带起呼呼风声,直撞那怖满火焰的洞口。
    原来孙伯南因心神不能专注集中,以致被石龙婆所乘,神力忽然激涌撞出,不但把孙伯南推得直往后退,收不住脚,与及长剑断折。
    同时更震伤了孙伯南内脏,故此孙伯南这时也觉双腿乏力,欲停不能,一直退到洞穴边。
    龙碧玉飞驰而来,却因相隔还远,是以追赶不及,碧玉仙子冷加霜因扶起龙干,一时不能撤手。其实纵使她彻手去追,也来不及了。
    滇边大侠熊应宗见孙伯南拿桩不住,竟然直退到洞口,为之大惊,连忙将铁牌扔出去。
    那面硕大的铁牌刚刚穿洞而过,封洞火焰也为之破开个洞口,孙伯南身形一弓,四脚朝天地掉将下去。
    烈火星君大叫道:“不好了,他背上已着火啦──”
    神拳查本初急急叫道:“喂,你赶紧把火弄熄,好把那孩子救起啊——”
    烈火星君道:“不行,山人这一把火称为“诛天神火”,再也无法弄熄。即使我老道自己弄上,也得烧死为止──”
    龙碧玉刚好奔到,听了此言,“嘤”然一声,晕倒地上。
    此时江忠也追赶到了,碧玉仙子冷加霜这时已经替龙干点住了穴道,阻止毒气蔓延。
    一见江忠,便叫他过来扶住龙干,自己过去抱起龙碧玉,恨恨瞪石龙婆一眼,冷声道:
    “石龙婆,咱们仇比天高,恨比海深,终有一日相见!”
    石龙婆跨前一步,熊应宗勃然大怒道:“石龙婆你想怎样?”
    神拳查本初使出移形换位的上乘功夫,一晃身已经在石龙婆与冷如霜之间,面色沉寒瞪着石龙婆。
    这时只要石龙婆再踏一步,必定受这两位一代高人夹击。
    石龙婆不敢造次,退后一步,转头看时,赤足仙仆在地上,面如金纸。当下回身抱起赤足仙。
    碧玉仙子喝声走,施展身形,眨眼已抢上谷顶,老人家江忠扶着龙干,潜运内力,也跟着到了谷顶。
    冷如霜仰天惨笑一声,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干哥你伤处如何?还挺得住么?”
    龙干面色苍白,哑声道:“你放心,我的功夫总算没有白炼,你还是小心玉儿,且别教她醒──”
    江忠浑身发抖,道:“老奴愿意冒险下洞一探──”
    碧玉仙子冷加霜决断地道:
    “烈火星君的话决不会错,你去也是白烧!这笔血账,都记在姓石的身上!走,咱们这就直奔西域。江忠你先助我一程……”
    他们正要移动时,猛听谷中传来桀桀笑声,那笑声宛如有形之物,在谷中回旋激荡。
    冷如霜骇道:“且慢,这是那一高人,竟然高于谷中诸人?”
    谷中数人,包括神拿查本初在内,也为之愕然顾视。
    原来那人来势极快,错非这些人均是不可一世的好手,真连人家如何来的也发觉不出来。
    只见那人站在洞口,暗红色的火焰只差一点使沾到他宽大的衣服。细一看时,敢情是件道袍,浑身雪也似白,腰间一条丝(糸条),却是鹅黄色。
    这个道人头发已斑,长得面阔眉粗,毫无出尘之致。
    偏生手持一柄尺许长的白翎毛扇,变摇缓摆,装出一副风流样子,教人十分不顺眼。
    桀桀笑声忽然中止,那道人用手中羽扇指着众人傲然道:
    “山人乃东海金钟岛迷宫主人侍者,今晚幸而在此遍会高人,幸甚幸甚!只是据山人看来,众位也不过徒具虚名而已──”
    寥寥几句话,伤尽场中诸人。
    烈火星君首先忍耐不住,暴声叱道:“杂毛你此语何意,何妨明言?”
    那位长相难看的迷宫侍者碌碌大笑,道:“烈火星君你的火器骇得别人,却伤不了我──”
    说着身形微转,宽阔的雪白道袍从火焰中扫过,却没一点火星沾上。
    这一手真个把烈火星君镇住。
    须知他一生乃以火器纵横南七省。本身功力虽高,但比起查本初石龙婆等人,则略见逊色其所以能和这几位并肩颉顽,全在那些天下无敌的火器。
    如今他最厉害的“诛天神火”尚且奈何不了人家,他还有什么依恃?立刻噤口无言,想不出人家的道袍何不会着火。
    峨嵋的麻衣道人和少林的关行者,好胜之心犹如少年之时,这时一齐不忿地哼哈数声,迈步过来。
    神拳查本初和滇边大侠也走过这边,于是变成四人与迷官侍者对峙的局势。
    那道人道:“金钟岛绝技可称天下武林至尊,一如昔年的璇玑子,各位可肯承认?”
    关行者常年在四方行脚,眼皮最杂,江湖上情形也以他最为详知。这时猛然嗔目问道:
    “你可是人屠罗昉?”
    那迷宫侍者羽扇一摇,呼的一声,一股潜力直涌出来,冲向四人。
    滇边大侠熊应宗单掌一托,关行者也以单掌当胸,打个问讯。这两位各以本身精纯的内家真力,发出抵御。
    三股力量,却分为两边,双方一触,熊关两人身形一晃。
    查本初大吃一惊,举拳虚虚一抵,但儿对方力量奇重无比,竟是毕生未曾遇见过的罡气功夫
    迷官侍者桀桀而笑,倏然收扇,那三人正用力相抵,对方猛然收回力量,便因突然虚空之故,身形晃动!
    以他们三人的名望,要合力方始挡得住人家轻描淡写的一扇,而后来更因对方收力而身形摇动,已算是一败涂地!
    那迷宫侍者道:“不错,山人正是当年的人屠罗昉。你们觉得金钟岛绝艺如何?”
    他傲岸地环顾四围一眼,又大声道:
    “实不相瞒,今晚之会,乃是山人使个狡猾,好教许多威震一时的高人齐集此地,敝主人因而得睹各位绝技──”
    这话一出口,连一旁的石龙婆,也暂时挑开对赤足仙的焦虑。四顾搜索,可是四山寂寂,月色蒙蒙,那有一丝人影?
    他又接道:“那封柬帖上写的藏宝地点,其实乃是璇玑子昔年到金钟岛拜宫时,因上一代迷宫主人正值坐关之期,故此他留下地点,说明那一年他要在此中静居,逾期则不在此洞!
    以山人私下忖测,此洞既是璇玑子偶尔借居之所,相信他也不会遗下至宝,哈,哈,哈……”
    这刻,诸人才知道那封匿名柬帖的来源和其中缘故!但以这人屠罗昉所说的话推想,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却仅仅为了让迷宫主人见识一下他们的绝艺,未免太简单了吧?
    滇边大侠熊应宗一顿脚,长叹一声,对查本初道:“熊某算是栽了,从此江湖再没有熊某这号人物!”
    查本初心中也懊恼得紧,没有做声。
    只听那迷宫侍老人屠罗昉厉声道:
    “还有一点,山人必须趁此机会声明,自今而后,中原武林当以山人为首。山人可要开山授徒,树立一派!各位如有不服,可在此时声明。否则日后诸位若与我教下弟子相遇,须得避开。我教弟子所作所为,不得干涉!”
    神拳查本初蹩不住,哈哈大笑一声,斜睨身旁三人道:
    “开宗立派,武林常有之事,可是门规和行事必须合乎天理人理,否则天下人均可得而诛之。”
    他顿了一下,日光如电,停在对面那人身上,缓缓道:“未知小老此言,道长以为然否?”
    人屠罗昉脸上掠过阴毒之色,付道:“山人今晚如果不出手毁了一两个,只怕以后武林不服,这老头子正是合适人选!”
    想毕也放声一笑,道:
    “查本初你以为这样说,便可将话扣紧!可是山人偏不搭这个碴儿,现在你要是不服气,山人尽可和你试试招!只是有一桩,山人向例手底甚重,你务须多加小心,以免山人留手不住,断送了性命!”
    神拳查本初任是涵养再好,也吞下下这些话,只见他徐徐走开一旁,接着大声招呼道:
    “小老儿若有个三长两短,只算是学艺不精,岂能怨怪道长?请过来,这边地方阔些……”
    人屠罗昉应声好,忽然用羽扇向洞口一挥,卷起一团火光,猛可一甩,那团火光直扑烈火星君,骇得烈火星君急忙窜开。
    迷宫侍者人屠罗昉呵呵笑道:“别慌,山人和你开个顽笑,原来你自家也怕火的!”
    话声至此戛然而止,跟着一迈步,道袍飘举中,已到了神拳查本初面前。
    神拳查本初久历风浪,机智异常,脑筋转处,忽然明白对方有杀他以震武林之意图。
    但大丈夫宁死不屈,当下更加装出毫不介意的笑容,嘻开嘴道:
    “罗教主既然有意借用小老儿一命以树威天下,小老应该感到荣幸!闲话休提,就请赐招!不过有一点须说在头里,小老儿平生不用兵器,教主却不必相让,尽管使用便了──”
    人屠罗昉这时也禁不住在心中喝采,想道:
    “到底是武林四绝之一,名不虚传,别说武林造诣,单看这份胆色,已足以称绝于江湖了!”
    他此来早有准备,光是那一手罡气功夫,也足以应付任何强敌,是以有恃无恐,厉声而笑道:“查老头说得好,但山人何须占你便宜,也用一双空手对付你便了!”

举报

第十四章缘结千古
    说完话,又喝一声:“先接我一掌!”
    右掌指尖上竖,轻轻推出。左手却以整以暇地把那柄白羽扇插在背上。掌力发将出去,有如春天的和风,温温柔柔。
    神拳查本初不敢怠慢,大喝一声,奋力一拳捣出。
    这一拳他已使出了六成的功力,但见拳风刚猛无伦,刹时砂飞石走,使人不敢睁眼。
    可是一到了人屠罗昉身前半丈之处,立刻平息静止。
    只见那迷宫侍老手掌慢慢朝前推出,和风渐送,快要和查本初百步神拳的力量相触。
    就在这顷刻之间,忽然一声佛号,从洞穴那边的一块矮右之后发出,声音响亮震耳。
    众人方自一怔,一个年纪甚老的和尚,已站起来,只一举步,便到了火焰布满的洞穴。
    这位老和尚一出现,所有的人无不记得,只见他两道雪白的眉毛,长可拂颊,耳轮垂肩,长得好一副慈悲庄严法相。
    玄黑色的僧袍前面,垂着一串佛珠,通的念珠长上一半,原来是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寺老方丈药山大师。
    这位佛门高僧足迹从未下山。
    可是众人皆因久闻这位老方丈在武功上有超凡入圣的造诣,自创佛门降魔念珠的“伏魔回环五打”,威镇武林。
    从那一串长长的白念珠上,可知他是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寺的高僧,而法雷寺则仅有一位比笑和尚年纪老的,便是老方丈药山大师。
    是故众人不必曾经见过,已知乃是药山大师亲自下山。
    药山大师口中佛号之声未绝,袍袖挥处,便卷起一团火光,直扑迷宫侍者人屠罗昉。
    口中朗声道:“两位且慢动手,请听老纳一言──”
    说话声中,那团暗红色的火光已越过洞穴,快要扑到人屠罗昉。罗昉忽然将半个身,向着那团火光。
    神拳查本初见他收掌,趁势收掌闪开一旁。
    那团火光忽的倒退回去,倒退了大半丈,便掉在地上,熊熊燃烧。
    迷官待老人屠罗昉冷笑道:“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寺的“伏魔回环掌力“,也不过如此而已!”
    原来药山大师所创的“伏魔回环五打”,在佛珠而言,则每一式之内含有无量变化,生生不息,周而复始,越打越威力大。
    在掌力上而言,则掌力能双又能收,假使两下相隔在一丈之内,则那团火光便可去而复回,重落在洞穴口。
    这刻相隔过远,药山大师虽然用尽毕生功力,却也只能飞回大半丈,便落在石地上。
    药山大师口中诵声佛号,飞纵过去,心内自思道:
    “老纳的伏魔回环掌力的确尚未能炼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居然被这厮看出来了!”
    老和尚身形一定,合什微笑道:
    “道兄从海外得获不传之秘,果足以称雄中原,老衲身在沙门,岂敢有与道兄争强之心?
    适才听道兄所言,要在中原创设一派,这一来海外秘技,目玆流入中土,正是天大喜事,武林同道,正该恭贺才是。故此老衲以为查兄不该与道兄动手!至于道见所学的金钟岛迷宫绝技,精强奥妙,那是绝无疑问之事……”
    迷宫侍者人屠罗昉不禁仰天大笑,道:“老和尚肯出头说这等话,山人何须多费手脚……”
    饶是麻衣道人和关行者傲视当世,但也久仰药山大师德望,这刻见他如此认软,便也做声不得。
    就在众人各怀心事,亦怔亦楞之际,谷顶蓦地传来一声长笑,有如九天鹤戾,嘹亮无比。
    笑声冉冉乘风而逝,敢情是那发出笑声之人,施展出世所罕闻的脚程,瞬息已远逝。
    老和尚一声佛号,微笑道:“迷宫主人果真名不虚传,这等脚程,老衲是望尘莫及……”
    人屠罗昉这时因得德高望重的药山大师一言,已不啻得到武林承认他开宗立派之事,故此这刻便是一派宗主。
    说话之时,便得拿捏身分,伸手取下白羽扇,徐徐道:
    “迷官主人已炼到金钢不坏身的地步,方才施展的“万里飞虹”身法,相信古昔达摩大师的一苇渡江,也要相让几分!”
    麻衣道人自觉留此无颜,便先走了。
    少林寺关行者抗着那根行者棒,也相继离开。
    人屠罗昉见他们无礼,冷哼一声,那扇一挥,丈许处一方五六尺大的石头,忽然炸碎。
    然后稽首道:“山人尚有要事,异日再见──”
    说完,也自飘然而去。
    剩下的几个人,见他罡气功夫如此厉害,不禁为之颜色变动。
    神拳查本初叹口气,道:“小老儿历尽江湖,也未曾见过这等桀傲而又武功高强之人。
    适才若非大师出头阻止,这把老骨头怕不抛弃荒山!”
    药山大师道:“查兄不必这样说法,老纳不过怕两虎相争,凶危太甚而已!而且那位罗道友的罡气功夫,只有六七分的火候,认真要拚,最多也是两败之局,老衲不必隐瞒,其实所忌惮的,还是那位隐伏山巅的迷宫主人!刚才罗道友虽然夸大一点,但真正比较起来,那万里飞虹的功夫,可就足够和达摩祖师的一苇渡江媲美,因为那已是玄门中无上功夫,除了百年前的璇玑子前辈,不但本身武功略数神奇,同时又兼佛道两家之长,故此一甲子之内,两到东海金钟岛迷宫,使得上代的迷宫主人足足有百余年不敢涉足中土。可惜璇玑武功早已失传,便璇玑三宝也绝迹人间!老纳因二十岁始学武功,故此至今始终未能炼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看来唯有各家派的高人联手,方始能够抵挡迷官绝艺!然而老衲筋骨衰朽,年事太高,只怕也等不及这场盛会!”
    老和尚慈目中闪动出奇异的光芒,望着天际遐思。
    他有一句话未曾说出来,那便是当今世上各家各派的武功,虽然各有出奇之处,却终不若云林四绝之首的南江。
    一则南江这一派武功,乃是昔年稍稍逊于武林至尊璇玑子的无名叟所传,连璇玑子当日也曾赞叹剑拐绝技为此生观止。
    二则南江年过八旬,若是由婴孩时炼起,便有希望可以和金钟岛迷宫主人颉顽争持。
    当然若果老和尚知道江老爹也是十七八岁之时才被无名叟遇见而开始传技的话,也会为之失望而放弃这个渺茫的寄托。
    药山大师转向烈火星君道:
    “烈火道友你方才被罗道友所愚,以为他真不怕那诛天神火,其实他乃是运布罡气于袍上,故此火焰无法占上,若是出其不意,他虽可运罡气隔住焚身神火,但那件道袍决保不住!”
    烈火星君哇哇一叫,道:“原来这样吗?那厮也真可恶……不过,即使烧毁了他的道袍,又能够济什么事?”
    滇边大侠熊应宗抱拳庄容道:“晚辈久闻大师高筹已逾百龄,学问渊源,是以胆敢请教──”
    药山大师慌忙合什回礼道:
    “熊大侠光明磊落,侠骨义胆,老纳也钦仰已久,如有堪与老衲讨论之事,便请见示。
    晚辈两字,老衲决不敢当,决不敢当!”
    熊应宗道:“大师谦冲自持,熊某不好勉强。请问那迷宫主人向来听说只传一徒,何以那罗昉却自称侍者?此来中原创立宗派,不知竟有何意?”
    某山大师道:“老衲曾因此事,亲上大雪山向天龙老禅师请教,两人一同静坐三昼夜,勉强以天眼通大法察知大略。关于迷宫主人和罗昉行踪,知道较为详细,至于以后,只知武林祸劫连绵,尤似少林峨嵋为甚……”
    众人啊了一声,恍然明白乃是刚才麻衣道人和关行老无礼所引起。由此更可知道那人屠罗昉气量偏狭,眦睚必报的性情。
    药山大师又道:“关于此事,虽云天心所系,但人事亦不无小补。几位如果不辞辛劳,肯为武林稍减血孽,便请随老衲出山,找个地方一谈如何?”
    这时那石龙婆已走。
    其余九头狮子李公明等除了阴阳笔褚兆和贺迎祥有点儿杆格不入,故而辞出之外,其余便一同走出山去。
    他们离开之后,隔了片刻,三条人影直扑下各来,可是来势不快,而且不时发出呛螂之声。
    这三人一直在洞穴外四丈之远停步,当先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子,一身粗布衣服,脚下登的是旧福字履,头上光秃秃,光可鉴人。
    他年纪虽大,但那双又细又长的凤眼闪闪有光。
    另外两个年纪轻轻,但也在四旬上下。
    只见那两个人敢情一个托着一套铁盔甲,由头可以套到脚,因为全是铁甲,故笨厚异常。
    另一个抗着一盘三指粗的铁链,看来份量极重,把那人压得腰都弯了。
    书中交代,这三人俱非无名之辈,否则以那套镔铁盔甲和那一盘铁索,常人别说要抗来走路,便拿也拿不起来。
    那老头原来便是塞外两老魔之一的千里眼石恨天。
    这个老魔不但武功比黑蝴蝶骆不凡高强一点,而且饶于智计,他早就到南方来部署一切。
    他同时侦察形势,勾结了黑道中两名好手,一个是山猫程同,另一个便是夜游神凌展。
    当他知道烈火星君也来了,便特别去弄了一副铁盔甲和一盘铁链,如今他正好用上。
    山猫程同放下的那盘铁链,伸伸腰,真像一头大猫,怪不得外号称为山猫。他翘翘大姆指,道:“石老真是神机妙算,一路上我还在肚子里怨埋带这劳什子,压得腰也弯了,如今正好有大用!”
    夜游神凌展放下那套盔甲,匆忙说道:“老程闲话少说,咱们即速行动为要——”
    一面左顾右盼,察看四周动静。
    千里眼石恨天哈哈大笑道:
    “两位老弟刚才已得知老朽这双眼睛能够远察千里,如今大可以放心,老朽敢担保附近再无人踪,哎,那迷宫主人走得真怏,我差点也难以看清楚。敢情他除了双足用力之外,那双宽大的袍袖也有莫大妙用,乍看真像凌空飞走的——”
    当下三人计议一番,决定先由山猫程同穿上盔甲,以铁链系在其腰间,滚下洞穴中。
    夜游神凌展膂力较大,负责拉住铁链。
    千里眼石恨天则施展精纯武功,将穿上笨重盔甲山猫程同抱起,抢到洞穴边,先用掌力冲破火焰.然后将他送入洞中。
    那层火焰色作暗红,炙热无比,他们站在四丈之处,尚且觉得炽热迫人。常人只须在十丈以内,便已难当。
    故此抢到洞穴边,三人之中,错非是精修数十年的千里眼石恨天,也不敢迫得这么近。
    而程同也只好藉着那层铁盔甲护身一下,才能到火焰边去。
    计议既定,程同穿上盔画,直橛橛地站着,千里眼石恨天看看夜游神凌展己将铁链扯定,蓄势以待。
    便将他头盔上那块保护眼睛的护睑甲拉下来。当下大喝一声,单手拦腰抱起山猫程同,直扑洞穴。
    以千里眼石恨天这等的功力,当他一来到洞穴边时,也觉得四周火热攻心,热血沸腾。
    原本的计划乃是先发掌冲开火焰,然后把程同送入洞中。
    但这刻石恨天唯恐这把火热毒太甚,赶快加紧运功抗拒,一面快手快脚把程同推入洞穴内,然后飞也似倒退回来。
    山猫程同在洞穴边时被诛天神火烤的差一点便熟了,头脑有点变得模糊昏迷,忽觉身已碰在地上。
    这时火热犹自迫入,为了生存,激发出生命潜力,猛然一滚,呛呛连声,已滚出丈许。
    当下举手推起遮住眼鼻的铁片,眼珠骨碌碌地往四下一看,只见身在一个石洞之内。
    这洞高达丈半,甚是宽敞,洞壁粗糙得很,一望而知从未经过人工修饰。
    上面那五尺许的洞口被一层暗红色的火焰封住,映得洞中俱红。再侧眼一看,地上白气蒙蒙,升将上来,把他吓了一大跳。
    定睛看时,原来洞中整片地面俱是松软的黑泥,甚是潮湿,早因上面洞口的诛天神火热力烤得水蒸气蒙蒙升起。
    如今他掉下来,盔甲上俱是火焰,立刻炙得白气直冒。于是他除了知道白气升起之故,更明白自己掉下来何以不会伤痛。
    此时一发现身上俱是火,赶快拚命脱掉头盔,然后从铁甲中跳出来,猛觉腿上一热,原来已沾上一块火。
    登时把这拉纵横大江南北的独门大盗烧得跳了起来,用力一甩腿,火星四溅,有一点纸在他右肩上,登时又附住直烧起来。
    程同惨嗥一双,连连在泥地上打滚,鼻中嗅到一阵烤肉的香味,原来小腿上的肉已烧焦了。
    右肩上那点火不过黄豆那么大,但直往肉内烧去,有如一把大锥硬钻入肩骨内,奇痛攻心,痛得惨嗥不已。
    上面的人大概已听到此嗥叫之声,铁链一响,把那副盔甲全部提回去。程同急痛攻心之际,竟不会将之扯住,以便赶快穿上让人家吊上去。
    程同打腰间拔出一支长仅四寸的小匕首,精光闪闪,显然锋利无匹。直可以吹毛过发,切金削玉。
    可惜就是短小了一点,没有什么大用。
    他拿着匕首咬牙一挥,右小腿上的整片肉掉了下来,鲜血溅冒,但马上便不流血。
    原来他事先已点住穴道。
    跟着他又回手往左肩上一拂,一片血肉又应手而起,痛得他四肢一软,马上瘫倒地上。
    洞中右上角的一个洞穴中,一个人绻曲着身体,藏在里面。那洞穴甚小,刚好容得下他,这人原来便是孙伯南。
    只见他赤着胳臂,身上穿着一件金光闪耀的背心。面色甚是苍白,瞪眼看着程同设法挣扎求生。
    早先他一掉下洞里,背上烈火熊熊,吓得他连内伤也忘掉,赶快扯掉衣服。那件金缕衣果然十分神奇,诛天神火竟然沾附不住。
    到他脱掉外衣之后,猛觉火热攻心,内脏血气上涌,浑身真气似乎有逆行经脉之象。
    这一点乃是炼武之人的大忌,通常所谓走火入魔,都是求功心急,炼法不对,以致真气逆窜,凝滞于经脉之间,再也无法打通,附近血管也爆裂。
    于是厉害者则立刻致死,最轻微也得弄得半身不遂。
    孙伯南大吃一惊,立跌坐地上,运功调息。
    真气刚刚收拢,便发觉自己因受伤之后,没有立即运功抵御,而且情绪变化剧烈,影响伤势至钜。
    这时勉强按住心神,不敢惊喜。
    侧耳细听,上面所说的话,全都听见,暗自辍估龙碧玉何以至今声息不闻。同时这里既然没有遗宝,他还得想法子出去。然后疗治伤势,刹时间心中思潮起伏不定,纷至沓来。
    最令他难受的,便是那仇人罗昉,近在咫尺,也无法报复。
    他自己的生命,仍在未知之数,遑论报仇雪恨?但若果一旦死在这洞穴中,可就永远难瞑目了!
    他一旦想到仇人,热血腾腾,伤势又增两分。
    不久人声俱寂,孙伯南举头四望,只见石壁间有一处光光滑滑,而且作长方形,俨如一扇石门。
    于是起身走过去,摸摸四下滑不留手,缝隙密贴,全无下手之处,试一推按,却纹风不动,大概需要往外拉开。
    细一查看,在那通常是门把手的地方,有个小洞,似乎以前嵌有门环,如今已被人拔掉。
    更有甚者,那个小洞更已填塞住,使人连这一点子空隙也没法利用。
    孙伯南叹口气,想道:“明明知道这里没有遗宝,但我却进瞻拜一下璇玑子前辈的闭关之所,也办不到——”
    洞外忽然传来人声,孙伯南虎目一睁,想道:“这又是那一路人马来到?”
    细听之后,才知道那三人来历和现身用意。
    他忖道:“不好,目下我身负内伤,妄动不得真力。原本那诛天神火的热力,我并不惧,但此刻离这么远,还有点受不住,可想而知我已伤成什么程度!假如他们下来,我虽能出其不意,落一个杀一个,但轮到那老魔时,怕无法得手!我手无寸铁,大是吃亏,而且……这种行迳也非英雄所屑为,那熊大侠得到天下武林高人景仰,便因他一生光明磊落,绝不背后暗算,博得万人喝釆。我孙伯南如今虽然生死未卜,也得学学他的榜样,做个顶天立地的好汉才是——”
    他不禁举目四顾,只见在右边上面有个小洞穴刚好容得下他,于是他赶快躲在里面。
    那山猫程同惨嗥连声,使人毛骨悚然。
    孙伯南一想不好,因为自己掉下来,千里眼石恨天等人是知道的,如今听到程同惨叫声,可能误以为他下的毒手。
    本来以诛天神火的威力,他背上着火跌下洞中,定然难有幸免之机,这是他们早也谈论到的。
    偏生他没有死,这冤枉可就无处诉了。
    想了一下,赶快跳下地来,程同一见他的人影,便大叫道:“快把我杀了吧……我求求你,快把我杀了……”
    原来他虽然迅速剜削去被烧的皮肉,但火毒已经攻入骨,痛苦无可形容,是以只求速死。
    洞外飘下来千里眼石恨天的声音道:“程老弟,你怎么啦?”
    夜游神凌展忽然失声大呼道:“是那小子,他居然未死,正向老程下毒手!老程,快跳下来——”
    孙伯南一听就急了,过去伸手连点程同“腔心”“肝经”“幽囚”三大穴,程同浑身一麻,疼痛稍止。
    他急道:“喂,你得赶紧上去,由你的朋友想法子替你医治,我这种点穴手法,只能止痛片刻工夫,逾时便会死亡。现在你可愿意冒险由我把你抛上去?”
    孙伯南说此话时,心中其实一点也没有把握可以把他抛上那么高。
    程同眨眼一想,摇头拒绝道:“不成,他们会放弃宝物而替我找寻药物吗?”
    孙伯南摊摊手,道:“其实我也不知能否将你抛上去,囚为我受伤甚重!但片刻工夫之后,你会更为痛苦地死去,我决不肯杀你,因此,你自己看着办!”
    山猫程同叹口气,想移动左手,却发觉自己全身麻痹,四肢已不听指挥,于是当机立断,道:“我可捱不住那种痛苦,你既然不肯成全我,那就请你把我弄上去,谅必办得到……”
    孙伯南说过的话,便得作数,这时应声好,暗中运气蓄力,猛然抱起他,奔到洞穴之下,大喊一声,双臂一振。
    程同那么大的一个人,有如稻草扎成般,直飞上去。
    在那穿火而过的一刹那,孙伯南已看见他头身俱已着火。不觉暗骇烈火星君诛天神火的厉害。
    心事一去,登时觉得呼吸急促,胸中翳闷之极,蹬蹬蹬直跳了丈许,一屁股跌坐地在上。
    洞上惊呼大叫之声,也不能今这个少年稍为振作。在心脉将绝的一刹那,忽然觉得世间上的一切荣辱,俱无足挂心!最宝贵的生命,也将随风而逝,更何况那些虚浮不实在的声名?
    他缓缓吐出微弱的气息,双目微张,眼光正好落在那扇石门上。
    他忖道:“假如璇玑三宝在内,我得到芙蓉仙露,这等内伤定可痊愈……”
    那希望之光划然闪在心头,就像漠漠黑夜中闪电一掠,但这个希望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顿后,又道:“……我若果未曾受伤,或许能够逞勇弄碎那扇石门,可是现在……”
    “砰!”地一响,一个人从洞穴上直掉下来,这件惊异之事,可就把个奄奄待毙的孙伯南骇了一跳。
    他连忙睁大眼睛,细细一看,掉下来的那里是人,敢情是一捆长形的木头,用藤扎住。
    诛天神火的确厉害,马上便将捆扎的藤烧得寸断,木头散了一地,全部哔哔剥剥地燃烧起来。
    整个石洞立地光亮异常。也燠热异常。眨眼间上面又投下另一捆更大的木头。轰的一声,散得满地都是。
    孙伯南当然明白是什么一回事,苦笑一下,想道:
    “上面之人不知我因他们那姓程的同伴而使得按自己伤势加重。方才只差一点儿,心弦便断,如今既已稍稍恢复,其实也支持不久,他们为了报复,便弄了这许多木头来烧我……”
    一种被人恩将仇报的辛酸味道,涌上心头,在他人生的历程中,算是上了非常难得的一课。
    不久工夫,上面又抛下两大捆木头树枝,只因那些木头经过洞口火焰时,全部烧着,故此他不能检一根来拨。更加不敢用手脚去拨,因为寻常之火尚可,这种火却沾惹不得。
    满地火光中,忽见不远的一处露出尺许空隙的地面,那儿一支小巧的匕首,精光炫目。
    孙伯南自幼在江家长大,对于宝物利器闻之甚熟。大凡宝物在水火之中,越发射出光华。
    他虽不知这匕首来历,却知道是件宝物,心中想道:“若果我得到这支匕首,岂不是可以想法把石门撬开。”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实在兴奋之极。霍地站起来,眼光扫过上面的洞穴暗自念叨道:
    “你们千万别在这时抛下木头,否则我一个退避不及,便得火葬此间……”
    一边念叨,一面强运气力到四肢。
    但那匕首终是在火堆中间,他无处落脚,如何能够检拾?
    为难了一会,忽然拍一下脑袋,自己骂自己道:
    “我脑筋怎的这么笨?现成的办法也不会用,换了是云弟,早就把匕首检起来,不须多担搁时间了!”
    一面想一面把身上的金缕才脱下来,这一刹那,心中对龙碧玉感激异常。这件护身之宝,也让给自己穿,此情此意,永世难忘。
    时间匆促,不暇多想,疾然纵起,落向那匕苜所在之处,就在身形将落未落之际,左手一挥,金缕衣直扫地面,居然扫开数尺空地。
    当下脚尖一探,踏在泥地上,脚踝间感到炙热异常,赶紧弯腰拾那匕首。手指触到匕首。
    但觉一阵清凉,不禁在心中赞道:“好一件宝物,在火中烤炙也不变热──”
    猛然一阵虚眩,吃了一惊,赶快伸直腰,换一口真气。
    正在此时,上面的洞口又抛下两捆木头。那些木头经过洞穴口的火焰,立刻全部燃着,故此在下面看来,简直是抛下两大堆烈火。
    孙伯南暗叫一声“我命休矣”,只因这时四肢乏力,不敢勉强纵回来,唯恐力气不足,打算纵开一丈,却在五尺之远便掉下来,岂不是自寻火葬?
    两堆着火柴木着地之后,四散弹飞。孙伯南作个最快的决定,咬紧牙关,屹立不动。
    眼看火光四面乱飞,好多都擦身而过,只有一根迎面飞来,孙伯南挥动金缕衣,用力一带,那根火龙也似的木头斜飞开去。
    他大大喘口气,想道:
    “真是徼天之宰,居然只有一根木头飞来,若再多一根,我定无力解救此厄!事实也真奇怪,刚才我本已力尽气绝,只差一点儿没有死掉。如今反而精精神神,虽说浑身主力,功夫已矣,但能够精神旺盛,已是大大的奇迹……”
    这个奇怪的迹象,不禁使得这个少年人一时沉思了起来,他倒忘了要赶紧纵开之事。
    片刻间热血攻心,遍体发烧,他觉得头昏眼花,四肢无力。唯有脑子尚如干日般清醒。
    他又大骇起来,惊忖道:
    “不好,我忘了这诛天神火厉害无比,能把人烤得火热攻心而死!目下匕首既得还在此呆站作什,唉,只不知能否跳出火堆?”
    上面又有声息传来,敢情早先那塞外老魔千里眼石恨天和夜游神凌展两人,把山猫程同弄入洞中之后,隔了片刻,扯动铁链居然把盔甲都扯下来。
    可是跟着便听到程同呼呼叫之声,石恨天大喝道:“是刚才那小子未死——”
    他们同仇敌忾,齐齐想法救那程同,谁知一看那副盔甲,四周却尽是火焰,炙热无比。
    夜游神凌展道:“咱们已不能穿用,怎生是好?”
    正问之间,千里眼石恨天用脚搬搬铁链,忽见当中一段已分为两段。原来那烧断之处,正是首先搁在洞穴口的一段。
    石恨天拉他退开一点,皱眉道:
    “那烈火星君的火好毒,竟连铁链也烧断了!纵然另外弄副头盔甲胄来,也不济事啊──”
    两人正在急怒之际,猛见自洞中飞出了一个人,那个人全身是火,千里眼石恨天叫道:
    “那是程老弟啊——”
    抢过去一看,程同的面部因疼痛而完全歪曲,十分怕人。
    石恨天道:“程老弟你怎么样了?”
    口中问是问,但断然不肯伸手去扶!
    山猫程同喉中咯咯作响,看他的样子痛苦异常。
    石恨天到底是出名老魔头,悄悄道:“凌老弟,他不济事了——”
    夜游神凌展嗯了一声,面上掠过奇异的表情。
    原来他忽然想到假如程同就此死掉了,那么一旦得宝后,分的人岂不就少了一个吗?
    千里眼石恨天的眼光是何等的毒辣,他此时已看出他的心意,立刻拿话来点醒他道:
    “程老弟眼前可是活受罪,大惨了——”
    夜游神凌展道:“那么我替老程解脱好了,横竖烈火星君这种毒火,已无法可救——”
    石恨天点头道:“是的,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呢?凌老弟你赶快点,咱们再去弄些火烧那小子──”
    当下凌展一脚踢在程同下颔没有火之处,程同哼了半声,便自了帐。之后,两人展开身法,到隔壁山头来弄一捆捆的木头,直往洞窟里抛。
    在洞下面的孙伯南正因得见那柄匕首,心中闪耀着希望之光,登时精神大振,无复像起先那种快要死掉的样子。
    上面又传来声息,孙伯南拚命一跃,却只跃了六尺许之远,便掉下来,地上火焰熊熊烤热迫人。
    他心中喊声我命休矣,百忙中把金缕衣往地上一摔。
    那金缕衣的是人间奇宝,真是刀怆不入,水火难侵,一盖在火焰上,那一处便登时空出一片,正好可以落脚。
    孙伯南以金鸡独立之势,城足探在金缕衣上面,凝身不动。
    现在正是考验他功力之时,只要他稍为支持不住,身形稍为往两旁微侧,他便得倒在火中。
    这一瞬间,仿彿正要通过轮回之关,生与死虽然只隔一线,可是,若非大勇者,实在无法面对着可见的死亡而不凛惧。
    只要他一骇怕,便将焚身而死!
    他觉得十分疲倦乏力,可是他得挣扎支持下去,这一刹那间,他在心底寻求支持自己继续挣扎下去的力量。
    许许多多的人、物和事情却在同时之间,挤迫地掠过心头!江老爹、王氏、江上云、龙碧玉等人的面貌一齐闪过!
    死父的血仇,习武的乐趣,江家的恩德,龙碧玉的情爱……这一切他都放不下,他如何能不奋力挣扎以求生?
    于是蓦地里勇气百倍,嘿地大喝一声,单足用力往前一蹬,呼地飞将起来,竟然跃了七尺来远,比之第一次用双足跃还要远。
    身在生地,更加奋发,眼见洞穴上又抛下木头,他静伫片刻,等到木头四飞之势一住,立刻沿着洞壁走到那扇石门前。
    只见那石门光光滑滑的,他微笑一下,举起匕首,猛然刺向旧时有把手的小洞那边。
    “赤”地一响,匕首尽地没入。
    他接着用力一撬,谁知因为刚才用力过度,这时竟然手腕酸麻,连半点力气都没有。
    忽听洞穴上有人声道:“那小子不知烧死没有?”
    声音粗壮,却是夜游神凌展的嗓子。
    石恨天道:“嗯,难说得很,也许烧不死,咱们只等这火势稍歇,便冒险冲下去。最少也得等他自己出来……”
    孙伯南心中稍宽,想道:“反正那火不灭,你们决不能下来……”
    抬头一望,忽然大吃一惊。
    原来那布满洞口的诛天神火本是有如一层帐幕,分布得又匀又密,连苍蝇也飞不过。如今却不时露出空隙,显然火势已减!
    情急之下,赶快用身躯顶住匕首,手肘压在柄上,极力往下一压。那支匕首有如切豆腐似的,把石门割开一道口子,然后滑下来。
    于是他藉着身躯之力,到底弄了一个四方洞,靠缝隙那面,斜往内陷,可以插手着力来拉开石门。
    他左手拿着匕首,右手插在洞中,用力一拉,谁知这时已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那堵石门别说是嵌在壁中,就是没有别的障碍,光是它那重量,他就已经无法拉动!
    这最后的一关,如此难越,直有如天堑奇险,无比飞渡。
    洞中遍地火焰飞扬,炙热异常,他再担下去,以他目前的体力,不消一时三刻,定然命丧此地!
    他不禁苦笑一下,忽地想到古昔楚汉相争时,那位叱吒风云,纵横天下的楚霸王项羽。
    孙伯南自顾一下,一身坟突的肌肉,其中曾经蕴含着无穷力量,几乎可以和楚霸王项羽那种拔山扛鼎的神力相媲美。
    然而如今……
    楚霸王被困垓下,四面楚歌,军心涣散,那时候项羽自知无力挽回命运,英雄未路,于是击剑而歌!
    孙伯南悯然一笑,忽然变得豪迈地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当下揪然自思道:“他那时还有个红颜知己虞美人在身旁,但我呢——却什么都没有!”
    他又忖道:“碧玉不知我已濒临死亡之境,我也不知她现在正在干什么!人生莫非就是这么冷酷和难以理解?”
    不禁叹道:“啊,我浑身的血液已经像沸水般翻腾,头脑也甚是昏眩,只怕再也支持不下去……”
    那洞穴上面的塞外老魔千里眼石恨天,和夜游神凌展,抛下最后一捆树枝木头,退开一旁。
    石恨天道:“那火势虽似稍减,但一时仍难下去,咱们只好死等!”
    夜游神凌展只要想到璇玑三宝,便不禁野心勃勃,道:“对,咱们来个守株待兔,死等便是!”
    石恨天道:“我刚才从火焰摇闪中,瞧见洞底似乎不深,不知地方大不?如若地方不大,以咱们抛下的那么多树枝木头,拷也能把那厮烤死!可是那小子倒也神通广大,居然还活着呢!”
    凌展道:“石老何以得知那小子没死?那璇玑三宝不是要落在他手中吗?”
    石恨天道:“得宝与否,难说得根,但那小子决未曾死,大凡让火烧死之人,临死之前,必定大声惨呼……”
    夜游神凌展颔首无语,独自沉吟忖思。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忽听洞中传来一声大叫,此后便声息寂然。
    两人矍然相顾一眼,凌展喜道:“那小子烧死了——”
    石恨天却失望地道:“若果璇玑三宝已落那厮手中,恐怕只剩宝剑了!”
    凌展立刻明白他是指“芙蓉露”和“雄黄珠”这两宗宝物,都架不住这疠害的诛天神火。
    只有那柄璇玑宝剑,则决不怕会被烧毁,是故三宝只余其一。
    再等了好久,洞口火焰暗弱许多。石恨天望望天色,只见参移斗横,原来已是五更时分。
    石恨天道:“咱们得在天明之前,无论如何冒险下洞一探。否则等到天色一亮,必有江湖之士来此察看结果,那时候可就麻烦了!”
    度展连连点头,道:“石老说得不错,必需这么办!根本光是咱们两人也就够为难的了,岂堪再有人来分润?”
    石恨天冷笑道:“若是只剩一宝,咱们如何分法?”
    凌展眼光一掠,见他脸色不对,须知凌展也是个纵横江湖的大盗,心计亦自不弱,刚才早有打算,这时夷然笑道:“石老你总是比我高一等,我怎能和你相争?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石恨天又冷笑一声,道:“有这么好的便宜事吗?”
    随即厉声道:“我说谁敢先下洞穴,先到者该得之,假如不止一宝,那便平分春色,你以为如何?”
    凌展尚未答话,山头忽然奔下一人。
    只见那人一身黑衣,找扎得甚是俐落,鬓发如霜,面容苍老,但脚程甚怏,有如骏马急驰。
    左手一根拐杖,右手一柄长剑,正是江老爷的老仆江忠。
    他本来和碧玉仙子一齐走,只因西域龙家可以配制独门解毒圣药,但外敷时的设备器械极为笨重,故此龙老三龙干,必须赶回西域医治。
    但江忠越走越觉得非回来看个清楚,不能死心塌地。
    故此在急驰数百里之后,趁着龙干得休息好几个时辰以运功抗毒,便忘命飞驰而回。
    他这一来一去,只不过是四个时辰的样子,一共走了七八百里,本来算不了一回事。
    但是因为他一则是尽力地飞奔,放尽了脚程,二则心中惴惴不安,情绪上自然也困扰异常。
    这等心事,最耗体力,是以饶他功力精纯,这时也气喘吁吁。
    石恨天悄声道:“糟,是那小子的一党──”
    江忠直扑到洞口,勉强忍住气喘,道:“少爷……南少爷……”
    可是他来迟了一步,没有听到孙伯南最后惨叫之声。这刻洞中寂寂毫无回应。
    石恨天大声道:“喂,老兄,你找谁啊?”
    江忠回头道:“洞中可曾有人逃出来?”
    问完,一阵气喘。
    石恨天招手道:“你来,这边可不是有个人在洞中跳出来,弄了一身火烧死的吗?”
    江忠大叫一声,冲将过来,看到山猫程同的尸首,这时浑身焦黑,有如地上的黑石头,面目也焦黑得不得辨认。
    那位忠心耿耿的老家人这时心摧肠断,身形摇摇欲倒。
    石恨天对凌展使个眼色,凌展会意,转到老家人背后,忽然拔出利刃,往背后疾砍下去。
    老家人江忠侵淫武功之道数十年,训练得耳目聪敏无比。
    那利刀出鞘之声一传入耳中,便已使他如受电触般一怔。
    这正是数十年修为之后已成的本能的反应,凡是兵刃出鞘之声,都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但他到底因悲痛之故,直到刀风及体,这才忽然明白背后之人乃在暗算他,赶快一杖向后挑出。
    凌展见敌杖一动,竟是攻向他的下阴部位,不得不闪,只见他的身形疾如飘风般斜掠开去。
    刀光闪处,江忠大叫一声,肩头血光涌现原来虽然后脑免却一刀之厄,但肩头却躲不掉,仍然挨上一刀。
    然而江忠左手盘拐杖往上一挑,正好挑在夜游神凌展胯上,把他整个人挑起两丈多高,打个筋斗,飘下地来,却立足不牢,摔在地上,屁股可挨了一下重的,痛得他一咬牙。
    在这个空档,江忠大吼一声,直扑塞外老魔千里眼石恨天。左手拐先点出去,刚猛无伦。
    石恨天已撤下一宗奇形兵刃,原来是把五齿药锄。
    这柄药锄精钢为柄,看来只有三尺之长,但石恨天一扭一拉,又长了两尺半,原来锄柄可以伸缩,故此他能斜系背上。
    石恨天见江忠来势凶猛,连忙脚踏连环步,斜闪开去。
    江忠正要他如此这般,右手长剑有如毒蛇出洞,狂风暴雨般连攻七剑。刹时间风雷贯耳,剑气漫空。
    千里眼石恨天这一惊魂不附体,因为当年他和黑蝴蝶骆不凡,还有燕云三太保一共是五人联手,围攻南江。
    正是被人家使出这一路风雷交响的战法,杀得他们个个缓不过气。
    骆不凡以黑蝴蝶镖夙负盛名,当时却连出手发镖的时间也没有,结局五人都留下记号,负伤遁走,狼狈之状,毕生难忘。
    如今又碰着南江的人(他早知道江忠乃是南江的家人,这是从他的衣着口吻等迹象判断出来),本来已不敢大意,故意趁人家心神慌乱之时,他本人以诡计相哄,一面由凌展暗算。
    那知毒计不曾全售,反而惹出人家的绝招来。
    自从昔年大败,三十年于玆,他匿居塞外,苦研武功。本身功力招数虽大有进步,但始终无法想得出敌人那一路快剑,能有什么破绽可寻。
    故此他深思熟虑之后,采取另一个方法来求实。希望一目得服武林至尊所遗的“芙蓉露”
    之后,功力精进。
    这时剑光有如迅雷横击,威力奇大。
    石恨天以其手中的五齿药锄,尽展平生所学,一直退了两丈远,这才堪堪解却凶危。
    老家人江忠眼都红了,他认定这两个人必与孙伯南之死有关,否则何以会突然施暗算。
    当下抢到第二个方位,又使出摇山震岳连环七快剑。
    这一路剑法一共分作七绝门户,亦即是有七个方位。每一个方位发出七剑,凌厉异常。
    石恨天又被逼得往横移退,江忠这第二次的七剑,直把他杀得头上冒烟,厉啸不已!
    江忠再接再厉,再攻出第三方位的七剑。刚刚出了四剑,忽觉内力不继,气促心跳。
    原来他一路尽力奔驰,以最大速度,没曾歇息一下,这样子最耗元气何况情绪又因孙伯南之死而震荡太甚,往后便不能好好调息。
    如此剧战,除非一击便中否则立显衰竭之象!
    风雷之声大减,石恨天火气仲天,旧恨新仇,都涌上心头,厉啸一声,五齿药锄猛然反攻。
    从“锄云耕雨”之式开始,直到“玉斧划界”一共五大煞招。锄光飞舞中,江忠手底略见迟滞,“当”地一响,锄拐相碰,彼此都震得开三步。
    可是江忠败象已呈,气力不继是主要原因。
    石恨天厉啸连声,挥锄复上,二十招过去以后,只听江忠忽然痛哼一声,身子跄踉倒退。
    原来左腿上已着了一锄,鲜血迸流,深可见骨。
    此时,在一旁观战的夜游神凌展的眼中忽露凶光,只见他提刀直扑过来,口中大喝道:
    “石老咱们合力收拾了这厮……”
    喝声中,江忠在这顷刻间,忽然拚命反攻,只听盘龙杖和五齿药锄连撞数下,响声震耳。
    石恨天膂力在这一比之上,可就显得还弱一点,退了好几步。
    凌展这一喝可真及时,使得江忠攻势顿然间迟缓。
    凌展身法滑溜如鱼,他只是四面游走,刀光闪耀,专门寻隙便来这么一刀,并不硬拚。
    石恨天的药锄也配合攻势,登时把个老家人江忠杀得面色如土,气促手酸。加之腿上的伤势极重,刚才以一股拚死之气,进扑不逞之后,如今又在两人合攻之下,更见得衰竭。
    夜游神凌展寻到机会,忽然一刀砍去,却又斗然收回。
    江忠好不容易抓到这点空隙,盘龙拐当头砸上,力量雄猛无比,右手长剑也如风刺去,两般兵器都是招呼向石恨天身上。
    那石恨天原来看见凌展一刀砍法,估料敌人必需闪身,故此斜踏半步,准备迎头痛击。
    那知敌人因凌展斗然收招,因而乘机揉身攻到,剑拐迸发,威力奇大,百忙中竭尽全身真力,运布到药锄上,往上一迎。
    这时因江忠力气已竭,决挡不住他这一架,于是江忠身形必因而歪开,这一来他右手剑式也等于白发。
    谁知“当”地一响之后,江忠身形不但不退,反而欺进半步,剑光如虹,已罩上他身体。
    那支盘龙拐到飞上半空,无巧不巧,跌入洞穴里。
    原来江忠随侍江老爹年久,以他的天资禀赋,绝不能有什么大成就。
    江老爹为了这一点,便常常按照江忠技艺水准加以特别指点,那都是教他在对敌之时,如何突出奇谋,使出敌人无法猜忖的招数,用以克强敌,奏奇功。
    如今这弃拐的一着,正是致命的一记煞手,江忠炼之已熟,故此这刻顺手拈来,恰到好处。
    若非腿伤影响,后面源源攻上的长剑,早就要了对方的性命。饶是这样,石恨天也被他一剑刺伤左胸。
    夜游神凌展见状不禁大叫一声“糟了”,只见他的身形有如鳅鱼般滑到左面,抢将上来。
    江忠这时想看拚得一个便够本,这换命之事,最好还是趁那塞外老魔狼狈之时,乘势追击。
    因此本来剑招应招呼向凌展,偏偏斗然收回,猛戮千里眼石恨天。
    石恨天左胸流血如注,心恐流血过多,体力亏损太甚,当下压住一腔怒火,举锄相迎,却是个虚招。口中叫道:“凌老弟先替我挡一阵……”
    凌展挨贴过来道:“你出快去裹伤──”
    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变了。
    石恨天刚一收锄欲后退时,猛觉刀光及体,敢情那夜游神凌展趁他不备冷不防一刀砍到。
    利光过处,只见血光溅飞,塞外老魔石恨天不禁跌撞几步,只听他嗔目厉声叫道:“凌展你何故害我?”
    江忠忽观此变,倒不好向凌展进攻,收剑柱地而立,猛觉眼前一黑。支持不住。跌倒地上。
    夜游神凌展放声狞笑道:“璇玑三宝。若是只余其一,你我岂非作难?嘿……嘿……”
    石恨天满身都是鲜血,那对眼珠快要突出眶外,怒吼一声,忽然挥锄舞个圈子,风声呼呼。
    只听他大喝一声“着”,药锄脱手飞出,劲刚无伦,直撞向夜游神凌展。这柄药锄因遍体俱是精钢,份量甚重,又经他以大摔碑手法扔出,更是厉害。
    凌展大为凛骇,这时距离太近,连忙用力一压。
    “当”地一响,利刀折为两段。
    那柄药锄改直飞为斜射,大半丈外的一块石头,被药锄击个正着,火星四溅中,已碎裂成片片。
    夜游神凌展右臂酸麻不堪,惊得连连倒退。他明知这刻要是对方再上来加一掌,他必定受不了。
    却看时那塞外老魔石恨天已仰天仆倒,白皑皑的头颅歪在一边,差点儿跟身躯分了家。
    原来刚才凌展一刀,从左边脖子的旁边斜砍下去,刀口有大半尺之深。
    石恨天在死时还逞余力作最后一击,头肩因此分开,只剩下右边还黏连着一些筋肉。
    厥状可布之甚,连夜游神凌展这种杀人不眨眼的独门大盗,也为之震骇莫名,怔住不动。
    歇了片刻,这才恢复神智,过去拾起药锄,走到江忠身边,江忠闭目不动,他狞笑一声,举起药锄。
    这时江忠体力虚脱,眼前一片昏黑,全然无法抵抗逃走。
    且说洞穴下面的孙伯南,他在满穴烈火熊熊之中,快要支持不住。
    他不必再瞧,早知这里形势已是避无可避,即使不被烈火焚身而死,也得被这股炙热无比的气流烤焦。
    如今唯一的生路是使这扇石门之后,那边可能是已经堵死的石室,但也可能是堪以逃命的所在。
    而他所受的内伤,因屡屡用力和情绪震荡,竟然变得非常严重。
    他乏力地想:“我现在所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石室,以避炎热!”
    甚至觉得自己有点不能思想了。
    整个地洞都那么炙热,他已出了一身大汗。
    他又想道:“然后我在石室中,以本门内功静坐三日,这条性命,便可以检同来……”
    这刻他已没想到璇玑三宝了,在这样危急之下的情形,那就等如瓮餐不继的极贫困的人,叫他去望想大厦美妾般不可能。
    那道石门,生像关闭住宇宙间的秘密般,严密异常。谁也不知道石门之后,会不会是高峻的石壁。
    孙伯南努力振作一下,这是到底他自幼练武,又是童子之身,功力精纯异常,故此精神又复一振。
    在这极热之时,也密等于极冷一般,任何人只要眼睛倦得闭上了,立刻热死或是冻僵!
    他取回那种削石如泥的小匕首,心中想道:“我在石门另一边也寻个洞,试这最后一次!”
    一边想,一边移过两步,又用身把帮忙去开个斜洞。
    他又想道:“其实我何必作这等无谓的挣扎呢?那边明明有个小孔,乃是昔年门上完装把手留下的。我却因乏力拉开,而做出这等无聊的行为……我想,每个人在毫无办法之时,虽是一些认为决行不通的方法,也会试着使用吧?”
    他脑筋不停地在想,倒也觉得好过些,想到这里,已弄了一个斜向门缝那面深入的山洞。
    于是他插入三个手指,轻轻一拉。
    只见那道石门忽地无声无息地开了,它是开得那么轻巧,几乎使他差点儿仰跌地上。
    这一喜非同小可,欢呼一声,探头看时,只见内中一个石室,除了一张石床之外,全室空空荡荡。
    他赶快走进去,然后掩上石门,身上倏然一阵清凉,宛如由烈火地狱中又回到人间。
    这种如释重负的快感一直盘旋在他心中,一直到他盘足跌坐在石床上,尚且欣慰异常。
    他没有研究这间方圆不过两丈许的石室透不过气,或是还没有其他房间,一迳闭目调息,运行南江秘传的内功。
    外面什么声息聪不到,他只怕自己尚未恢复之时,那塞外老魔千里眼石恨天和夜游神凌晨已经下到洞来,那时才任人宰割。真是死也不能瞑目。
    然而他心急也是徒然,因为他的内伤起码要静坐三天,才能完全保住心脉,不会致死。
    但封住洞口的诛天神火,顶多过个一时三刻,便将熄灭。
    须知孙伯南并非愚鲁之人,因此他非常明了自家的危机,其实纵然让他静坐三日,到时能不能运用真力以和强敌对抗,尚成疑问。
    于是他不由得后悔自己何以要硬接石龙婆三招之举。
    明知石龙婆神力天生,猛不可当,若是使出摇山镇岳七快剑,最少也可攻她七七四十九剑呢?
    而且也不会掉下洞中,若不是龙碧玉给他穿上金缕衣,他这时恐怕早已经烧成焦炭。
    心中思潮,纷至沓来,心神无由收摄得住,但因回到清凉之地,故此内伤虽不减轻,却也不会加重。
    渐渐发觉过石室内空气不但新鲜,而且其中隐隐有一种清清的甜香。但着意寻时,又似乎消失掉。
    他坐了半响以后,居然觉得舒服了一点。当下他猛然张开眼睛,自怜地微笑一下,叹道:
    “反正我决没有三天可坐,倒不如睁开眼睛等死!”
    这时正好是江忠到达,大声叫唤之时,他隐约也听到人声,但侧耳听时,又没有了声音。
    于是回眸四顾,黑暗中隐约可见四壁甚是平滑,已是经过人工修磨。他功力大弱,因此那对夜眼也瞧不清楚,便摸出千里火,打亮之后,搁在石床那一头。
    只见四壁齐齐平滑,当中一排尺许高图案,由石门左边开始,一直经过石床上面,直到石门的右边。
    他定睛瑁时,那排图形,原来都是些古武士执戈持戟的争画面,兵车战场,场面热闹,不禁一阵失望。
    原来当他君到那些图案之时,心中便暗暗掠过一个希望,那便是他老是记着武林至尊璇玑子的绝世武功,今已失传。
    忽然见到壁上有画,便暗盼乃是武功图形,谁知却是古代人留下的壁画,虽然罕睹,却没用处。
    千里火送来一阵烟火臭味,使得孙伯南皱皱眉头,道:
    “璇玑子老前辈昔年闭关此处,入定之时且不说他,但平日老是躲在这个黑暗的洞中,有何趣味?”
    但他马上便醒悟那璇玑子武功既是凌盖天下,眼力自然不比寻常,在这暗室之中,当可如在白昼视物。
    于是哑然失笑,他忽地想到那道石门后来拉开得容易,便藉看火折之光,举目细看。
    只见石门边突出一支轴心,作为整扇石门的支轴。
    他见状,一想:“如果这支轴心乃是百炼精金所制,那就足够支承住那扇石门的重量,再加上一点特制滑油,那么石门便司极轻巧地开阖自如。呶,轴柱顶不是有个小瓶子吗?大概便是润滑轴心的油。”
    他想到这里,便缓缓立起来,走到门边。
    这一离开火折稍远,便又闻那阵若有若无,令人心清神爽的暗香。
    他呆了一下,断定乃是那轴心上的小瓶发出的香气,便想道:
    “这种滑油香的古怪,我本觉心神烦燥不宁,此时却宁贴得多,让我看看那究是什么东西……”
    当了掂高脚尖,举手把那个小瓶取下来,发现还有一样什么软软的东西,塾在小瓶之下,便也取了下来,原来是幅素锦,折叠成四方。
    那小瓶竟是个玉地极佳的羊脂小瓶,如果装盛清水,最多不过十滴。
    这一拿近面前,暗香飘浮,头脑为之一爽。
    他那颗心“咚”地一跳,想道:
    “天啊,敢情这是璇玑三宝之一的芙蓉露?否则绝不能这么灵妙,还未服用,已能令人宁神定心……”
    当下把瓶盖拔开,一阵清香扑鼻,使得孙伯南忘其所以,将瓶口凑在鼻端,细细嗅吸。
    最奇怪的是他居然在无意中缓缓调运真气,由丹田发出,流遍全身奇经八脉,经十二重楼,重归气海。
    这真气运转一周天的时间,不过顷刻间便完成。他直到气归丹田,才猛然发觉自己已完成了一件什么事,不由得又惊又喜。
    须知大凡受了内伤之人,必得视其内伤程度深浅,然后慢慢运功疗治。
    若果伤势大重,那么自己决不可轻举妄动,须由旁的高人帮助,加上药物之功。直到真气能顺利流遍全身经脉穴道,便是痊愈之日。
    孙伯南这次被石龙婆震伤,虽然自家可用三日静坐苦功,勉强恢复,但到底能完全回复昔日功力与否?尚在未知之数。
    此时无意中嗅闻着那玉瓶的香味,便立刻能够完全使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恢复,这种奇迹,如何教他不惊喜交集?
    他想:“这一定是芙蓉露了。”
    用力再闻一下,便塞回瓶盖,他又想:“这儿还有一张素锦,大概会注明服用之法……”
    打开那张素锦一看,果然上面用朱笔写着好些字。这时他眼力不但已恢复昔日的锐利,甚至觉得比当日还要明亮。
    那幅素锦上写着是:“入室得宝,缘结千古,露冷芙蓉,慎作三服,剑匣藏珠,光寒故土,玆列吾门,侠名永保!”
    孙伯南看毕,登时呆得一呆,只因上面分明写得明白,得到璇玑三宝之后,必须列为璇玑门下。
    那羊脂玉瓶中所盛的是芙蓉露,已无疑问,而且它又分作三服,想必是可以济服三人。
    那雄黄珠藏在剑匣之中,大概是连宝剑也一齐藏在泥土中,这一点他也猜测得出来。
    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倘若他服下芙蓉露,并且囊珠取剑的话,那么他便是璇玑子的门徒。
    关于这一点,他可不能擅专,只因他自幼便习南江剑拐功夫,岂能不声不响,便改投别一家的门墙。
    纵使江老爹不怪责他,但他自家也不能安心,这原是武林中的大忌啊!
    他正在发怔寻思,猛听石门“当”的一响,不觉吓了一跳,身形一动,已将那幅素锦和玉瓶放回门轴上,然后推开石门。
    这正是他自幼受江老爹这位正派的老人薰陶感染的结果!
    在他心中决无贪得之念,即使是这等旷世之宝,他也不会动心,故此当他起了将宝物先放回原处,等回去商讨清楚再说这个想法。
    这刻一有动静,便没有像其他的人般会顺手放在囊中,反而闪电送回原处,然后才推开了石门。
    门外火光已暗,但仍有一股热流冲将进来。这一开门,洞穴上面的声音便听得见了,厉啸怒吼之声,隐隐传来。
    他可不敢贸然冲出,歇了一下,忽闻兵刃折断,以及铁器击碎石头之声。这时上面正好是那塞外老魔临死之时,尽全力掷出药锄,折利刀,碎大石。
    孙伯南也听到他们的问答,心中惊想道:
    “这些巨盗元凶,什么事也干得出来,居然自相残杀!只不知是谁下了洞穴来,如何至今不闻声息?”
    他忽想道:“哎,不好,若是碧玉妹给我穿上的金缕衣让人家检走,那就糟了——”
    但还是不敢立刻冲出。
    这时上面的夜游神凌展提着药锄,狞笑满面地停步在江忠身旁,猛一伸手,点在他的软麻穴上。
    然后放心用药锄的利齿在江忠面上磨一下,道:“老头子你别慌,你直我不是替你报了仇吗?”
    江忠听了奇怪,睁开眼睛,心中想道:“难道他会放我吗?那么为何要点住我软麻穴?”
    原来那凌展那里是安着好心?只不过怕等候布满洞穴入口之火熄灭需要时间,故此留下他这个活口,聊以解闷。
    这时扭头一看,敢情那一层诛天神火已经剩下一圈在洞口边缘燃着,当中却有个四尺方圆空洞。
    于是狞笑一声,举起药锄!
    这千钧一发之间,唯一的数星孙伯南犹自躲在石门之后,未曾出来。
    他那双夜眼现在更瞧得一切清楚,伫立了这一会工夫,总没听到人声,便大胆地往门外张望一下,只见空洞内荡荡,那有半丝人影?
    可是他方才分明听到撞门之声,赶快低头一看,地下可不是横摆着一支盘龙钢拐。
    原来江忠的钢拐被塞外老魔的药锄震飞,一直掉落洞中,无巧不巧,却斜斜撞在石门上,引起孙伯南的注意,但也教他犹疑好久。
    孙伯南一眼便认出此拐乃是老家人江忠所用。他的随身兵器也会飞到此地,人也就可想而知。
    不由得心悸神荡,魂飞魄散,失口大叫一声。
    这一声音量既宏,又带着凄惨之意,在这石洞中,回声嗡嗡,竟不知变成什么声音。
    他连金缕衣也忘了拾回,弯腰检起那支拐杖,疾如电光一闪,飞出洞外。
    眼光到处,只见一个人举起一宗锄头似的兵器,正要往江忠头上落下。奇怪的是江忠竟不会躲闪,生像已经死了大半的样子,混身都有斑斑血渍。
    他刚才的叫声可就把在游神凌展第二次举起的药锄吓得停在半空。
    只因为他这一声叫喊,根本没有一点儿人味,仿佛在这深山乱石之中,出来了一头怪物。
    是以凌展征了一下,药锄停在半空,扭头观看。
    原来当他第一次举起药锄之时,忽见江忠那柄百炼长剑,寒芒闪耀,斜挂在肩上,这一锄下去,因有剑隔住,总不痛快。
    同时也动了取剑暂以护身之意,便垂下药锄,先拿开那柄锋快无比的长剑,然后再举起利锄。
    孙伯南一上平地,跟着便厉叱一声,手中那支盘龙钢拐有如毒龙出洞般,电射而出。
    夜游神凌展怔得一怔,已见钢拐飞到,赶快沉锄一架,“当”地大响一声,敌人掷来的钢拐其重如山,力量雄猛得出奇,不但把他药锄震得险险脱手,身形也为之移开数步。
    他双腕已麻,连忙扔掉药锄,去检宝剑。
    孙伯南不知他要拾剑,还以为他要抽空先杀死老家人江忠,心中怒到极点,身形如御风飞来,当顶一掌击下。
    凌展剑刚到手,想用以伤敌自救,已办不到。当了唯有使出“懒驴打滚”的无赖招数,骨碌碌滚出一丈。
    孙伯南蓄势待发,故意容他起来,这才双掌连环劈将出去。
    南江绝艺,除了剑拐之外,尚有掌指两桩绝艺,掌上功夫名为“六丁开山”,乃是连环硬劈出去,一掌比一掌力量要大许多。
    这刻孙伯南怒到极点,已下煞手。
    凌展也是合当倒霉,怎料得到敌人年纪轻轻,功力居然会如是之强?刚刚挥剑欲挡,敌人排山倒海的掌力已至。
    孙伯南掌势已成,凌厉无匹,连理两掌之后,眼看对方长剑已脱手坠地。身形直退。
    他也不必迫将上去,运足内力,再劈出一掌。
    只听“呼”的一声,孙柏南的掌力如天崩地裂般潮涌而到。掌力是既刚猛,又神速。
    “勒”的一响,凌展双腕尽折,登时如被千金大石当胸击着,仰翻地上,嘴角鲜血直冒。
    孙伯南威风凛凛,一举击毙敌人,心中畅意之极,长啸一声。
    江忠微弱地哼一声,道:“南少爷快解开小的软麻穴……”
    孙伯南见他无恙,又是一喜,差点儿掉下泪来,道:“啊呀,幸而忠伯你平安无恙,刚才真是把我急死了——”
    一面说着,一面解开他的穴道,这一来便发现江忠所受的伤敢情不轻,于是连忙施展出点穴止血的手法,替老人家止血和止痛。
    这时他连想也没想到璇玑三宝,急不及待地拾起钢拐长剑,便负起江忠疾走回家了。
    他的动作是既迅速又坚决,江忠因此一直走到了大半路程之后,这才忍不住的问:“南少爷可曾发现了璇玑剑?”
    一言惊醒梦中人,孙伯南道:
    “是啊,那璇玑三宝发现倒是发现了,但有一桩困难─那位璇玑子老前辈遗言要得宝者列在他门墙!这样我是取还是不取呢?”
    江忠道:“这有什么不可取的?”
    说话用力了一点,伤口裂痛,不由得“啊”一声,但仍然挣扎道:
    “南少爷快放我下来,这璇玑三宝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觊觎,你却入宝山而空手回,如何使得?万一落在恶人手上,岂不比你专擅之罪更重?”
    孙伯南脚下一紧,道:“我先把你背同家再说吧!到底忠伯你年纪大见识多,这一说我非先取回来不可!”
    江忠勉强振作精神,道:“我回去了还是得跟你再去一趟才放心,回到家里,找出老爷的紫雪丹和七步生肌散,内服外敷之后,尚能支撑着劳动……”
    几句话的工夫,不觉已入了城,眨眼穿屋越巷,回到家中。
    那两种乃是江老爹秘传刀伤妙药,紫雪丹除了专治内伤的好处外,还能提神益气,使人精神立地振奋。
    那七步生肌散顾名思义,说是敷上伤药之后,走七步便长出新的肌肉来,虽说夸大一点,但事实也灵效非常。
    江忠匆匆上药之后,便和孙伯南一同出发,他服了五粒紫雪丹,比应服之量多出两倍,是以精神焕发。
    孙伯南虽不想他太劳顿,但见他其意既诚且坚,只好等他一同走,这时他的心中急甚。
    原来他想起那件金缕衣,便唯恐会被入攘夺走了,因此反而忘掉璇玑三宝,光是为了那件宝衣而心焦如焚。
    老家人江忠这刻因为内外伤当然走得较慢,孙伯南便又背起他,展开脚程急奔疾走。
    不久工夫,到了石谷上面。
    这时月亮已升在中天,快将天亮时分,淡白色的月华,洒落石谷中,宛如披上一袭轻冷如梦的银裟。
    两人纵下谷中,江忠忽然道:“南少爷,你可看见那边谷顶的人影?”
    孙伯南答道:“没有呀?你瞧见了吗?忠伯。”
    江忠道:“我不知是否眼花,却彷佛有人影一闪似的。”
    江忠皱皱白眉,又道:“我们且不管他,赶快到里面看看是正经——”
    猛听一声长笑,震破这残夜岑寂,谷顶那边,果然一条灰影飘飞下来,正是江忠刚才看到的人影。
    孙伯南问道:“是他吗?忠伯。”
    江忠道:“对了,你得小心应付,此人身手极高!”
    忽间那人已在他们面前停步,身形露在月光之下,敢情是个商贾打扮的人,年纪只在五旬之间,却油光满面,笑容极好。
    江底他认得此人早先曾经现过身,可是后来孙伯南和石龙婆一打,此后便不见这个人。
    一直到迷宫待者人屠罗昉现身,一众之人完全走光,也没见着此人。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4-6-17 19:21 , Processed in 0.203125 second(s), 26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