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阴阳双笔
    阴阳笔褚兆和贺迎样已出了天井,阴阳笔褚兆道:“贺老弟你先走一步,我先去瞧瞧老董。”
    孙伯南已跃上后面的墙头,听到此言,便大声道:“我们在江边等你,不必匆忙。”
    龙碧玉凌空飞来,落在他的身边,把手中衣有摔给他,只见她的面上一片娇嗔之色。
    孙伯南向她陪笑地道谢一声,赶快抖开长衫,就此罩上。
    却听龙碧玉嗤嗤一笑,道:“你的脸上怎么啦,哭笑难分。”
    两人说话间,那阴阳笔褚兆已跃上屋,斜抄过去,然后才趁着巷中人头拥扩是纷乱跳下巷去。
    这边孙伯南已经穿上长衣,耳听屋门大响连声,显然那屋门已经被外面的人撞倒了。
    风声飒然掠,那燕三太保老大的儿子贺迎祥已经越墙而去,孙龙两人也连忙限去。
    龙碧玉走边道:“你赶快把睑洗洗吧!”
    孙伯南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道:“我不能让他们认得我的真面目啊”
    龙碧玉登时面露喜色,忖道:“那武林四绝之首的南江,天下无人见过他的面目,现在我却认识他的传人,已不让婶婶专美。”
    三人身法俱是神速无比,窜房越屋,如履平地,虽是在大白天,也因他们掩饰得好,竟然没有什么人发觉。
    眨眼工夫,已风横在前的茫茫大江。
    只因这一带江边船多人众,那贺迎样领头一直沿江上奔,走出三里许地,江畔已没有渔船。
    他倏然停步,回身怒视孙伯南。
    龙碧玉见他眼中闪了恨毒之光,不觉大为不平,冲口道:“你那么凶干嘛,人家又不是和你杀父之恨。”
    这句话可惹上贺迎祥的怒火,冷冷道:“贱丫头滚开,这儿没有你的份儿。”
    须知当年“南江”名头最后一次轰动江湖,便是在保定府地面。
    当时南江凭着孤拐单剑,力战北方黑道中名倾一时的燕云三太保和塞外两大魔头。
    剧战一昼夜之后,都给他们留下记号,这才弹剑走了。
    这种耻辱,以贺迎祥身为燕云三太保的子侄辈身份提起来,几乎出杀父之仇更刺心。
    是以他年纪虽届中年,仍然忍不住怒气而叱骂碧玉。
    孙伯南心中喊声“糟”,付道:“本来想问问这姓贺的,当年江伯父大演威风的过程,还有江伯后来命丧保定,不知与燕云三太保和塞外两魔有没有关连?可是完啦,她这一动手,我是决不能插手的了。”当他想到一半之时,龙碧玉已一纵身,跃起寻丈高,淡碧色的长裙迎风飘动,甚是好看。
    那贺迎祥眉头一皱,笼住一股杀气,打长衫底撤出一样兵刃,敢是情是支一尺八寸长的点穴撅。
    龙碧玉闪电也似掣出碧玉杆,身形急泻下扑,杆尖疾点而至,使出盘蛛杆法中‘罗星撒沙’之式。
    那支玉杆上带出似啸非啸的异声,人耳刺心,只见贺迎祥微微一愣,心神已被扰乱。
    孙伯南心中大喜,忖道:“此人心念太杂,定力不强,怪不得他早先发出掌力,锻练之功虽深,却地驳杂不纯。”
    刹时间那根碧玉杯已到了贺迎祥的鼻尖。
    贺迎祥终是下过数十年苦练功夫的人,猛然一惊,疾如电光石火般横扑下去,肩时一点地面,一连翻出大半丈远。
    起身一看,只见龙碧唇角噙着一丝冷笑,凝目看他,他登时热血冲头,两顿通红。
    孙伯南道:“这人还是交给我吧,好吧?”
    龙碧玉摇摇头,悄声道:“要我饶他,除非他自己打两个嘴巴。”
    贺迎祥心中越怒,冷嘿一声,猛然扑将过去,手中点穴源伸处,径指向敌人胸前六居要穴。
    这刻他已从对方的兵刃上,得知她是碧玉仙子冷如霜的门人,是以心无顾忌,径自施展‘追魂十二撅’。
    这追魂十二撅虽然不见经传,然而却厉害之极。
    昔年的燕云三太保,老大贺仁星,老二赖锡,老三鲍世瑜,全都是使用点穴撅的名家。
    三人之中,除了老大贺仁星是撅掌齐名之外,老二老三全都以点穴撅称霸北方武林。
    只因这种兵器出手极重,故此杀孽极重。
    早先贺迎样使出一式‘圈手剑指’,乃是贺仁星掌法中称绝武林的一招,双手动处,笼罩住人身七处穴道,端的防不胜防。
    可是偏偏逢着孙伯南前两天才听江老爹讲起燕云三太保之事,把这一式唯一的弱点指出来。
    是以孙伯南一抬腿,便把对方踢退数步。
    那燕云三太保昔年受挫于南江剑拐。
    贺仁皇断去一手,而那个赖锡被那盘龙钢拐打碎了膝盖骨,永远无法接合医好。
    老三鲍世瑜最惨,却是被两枚蝴蝶缥打瞎眼睛。
    那是塞外两魔中的黑蝴蝶的独门暗器,那暗器吃南江剑拐齐施,反磕回去所致。
    他们三人负伤遁去,携家隐于江南。
    老兄弟三人朝夕苦研撅法,十年后老二赖锡先死,再过两年,鲍世瑜因眼睛之故,在试招时被老大贺仁星误杀。
    这三人仅得老大贺仁星有一子一女,老二赖锡则仅的而无子,鲍世瑜却一无所出。
    是以三人都寄望于贺仁星之子贺迎祥。
    贺迎祥却因年少娶妻,不但破了童身。
    而且心念驳杂,对于内功一道,总是很难有进步。
    但对于燕去三太保所创的‘追魂十二撅’,倒是练出神入化,贺仁星误杀三弟之后,不久便懊恼而死。
    故此细论起来,贺迎祥对于南江,果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况且江湖俱知燕云三太保因受辱于南江销声匿迹,这个耻辱,也是不轻。
    这次贺迎样风尘捷足地从江南风闻而来,目的仅在于璇玑子所遗的灵药芙蓉露。他明白自己纵然把追魂二十撅练得再高,但只要逢着功力恃强之土,却也不大管用。
    因此闻风赶来,却因和阴阳笔褚兆住在同客栈,由结识而逐渐深交,短短数日工夫,便极投契。
    今天渡江来到此镇,原因是那阴阳笔褚兆两个手下,探出石龙婆也要参加一脚的消息。
    并且探知石龙婆两个徒孙,乃住在大江南岸,阴阳笔褚兆与石龙婆有点渊源,是以邀了贺迎祥同往拜访。
    一则须为求宝留下一条后路,二则看着石龙婆是否已到衡州。
    他们上了岸,沿着这巷子,意欲穿到大街。
    就在这家估衣辅之中,忽见碧玉在门边闲眺,她是在等候她的那件外衣稍为改短一点。
    当时那老董便误以为她是美艳有名的郑珠娣,过来问她。
    龙碧玉一见二人过来,一望而知不是本地之人,便误以为他们是洞庭李家的人,心中一动,便先引他们进屋。
    她也不分青红皂白,等得三人进屋之后,忽然一掌把老董闭住穴道,震出门,恰好孙伯南亲历其境,不必再述。
    是以一直到现在以止,那贺凶样才从龙碧玉的兵器上,认出那根碧玉杆的来历,不由一乐。
    贸迎祥这追魂十二撅,等于是燕云三太保呕心沥血,把性命都赔上去的绝学,其厉害可想而知。
    这时两人对上手,贺迎祥虽然乍闻异声,心神稽分,但在那危机一瞬之际,已自仆地翻滚开去。
    龙碧玉悄声讽他一句,贺迎群羞愧难当,正好也认出敌人决不是石龙婆门下,顾忌一氓,点穴撅起处,疾扑而至。
    孙伯南心想:“这贺迎祥心神未能专一,武功再好也不惊人,我且注意阴阳笔褚兆的踪迹要紧,莫要被他勾来能人,我们水陆都得吃亏。”
    于是游目四顾,不看他们剧斗。
    贺迎祥一上手,便使出追魂十二撅。
    却见他先出右掌,五指如钩,急抓龙碧玉前额“上星”、“神庭”,与及左右“冲眉”
    等处穴道。
    认穴之准,出手之快,的确是名家的身手。
    这番不比屋内动手般没有地方回旋。
    龙碧玉见他出手是不凡,尤其是他左手虽出,但手点穴撅依然隐藏不露,正不知道有什么变化。
    当下碧玉杆猛可一扫,娇喝一声“打”,异声起处,径扫敌足。
    贺迎样子不变,只不过速度已滞就是,但见他双足连续一踏,恰到好处地让碧玉杯扫过。
    龙碧玉倏然撤身侧闪,眨眼间已转到敌人身后。车大贺迎祥疾急一旋身,那支点穴极不知如何,已点到她胸前。
    这一着乃是追魂十二撅中的一式迫攻妙着,称为‘夜探紫宫’撅尖直指对方“紫宫穴”,突然已至。
    龙碧玉见状不由骇了一跳,闹不清敌人这一招是如何使出来的,便赶快飘身往后退。
    孙伯南激目瞧了一会,仍未见到阴阳笔褚兆的踪影,忽觉形势不对,怎么听不到龙碧玉那根碧玉杆的异声。
    赶快回眸一瞥,只见龙碧玉两额通红,直在丈半方圆内绕圈子,贺迎样紧紧追赶,迫甚近,手中点穴撅招式正在欲吐未吐之间。
    他大喝一声,纵身疾扑过去,身形还在空中,只听龙碧玉娇叱一声,碧玉杯一点地面,身躯骤然横移数尺。
    孙伯南眼尖,他已见龙碧玉的那支碧玉杆吃不住身,已稍为主了一下,差点没有折断。
    贺迎祥算计不到她会这样逆势模移,禁不住冲个空。
    只听耳畔异产一响,却不早向做打来.诧然一瞥,敢情龙碧玉竟是一杆戳向孙伯南身上。
    只见龙碧玉的那核细长玉杯,此时竟化作四五根之多.根根都分指孙伯南数处穴道。
    孙的南见她竟是真打,心中大吃一惊,猛然一提气,身形已上升五六尺高,飘飞开去。
    龙碧玉满面羞红,既嗔且恨,跺脚枪杆,反攻贺迎祥。
    现在她已知故人招数神妙无方,是行先一着之差,便闹得灰头上脸,是以已施全力,杆挟异声,抽扫而去。
    贺迎样冷嘿一声,陡形一矮,打杆影下迫进去,这一招虽是阴毒无伦,却嫌下流一点,特别对方是个女儿家。
    孙伯南在一旁虽是余惊未息,深感迷惑,此时见贺迎祥的下流招数也不觉无故大怒起来。
    龙碧玉银牙一咬,决心歼敌。
    倏然施展最快身法,往左绕去半巨.忽又绕将回来,再往右边走半匝,然后回到原位。
    恰好是绕着敌人走了一个圈子。这一招正是当年碧玉仙子冷如霜叁谒五台山神僧而得到的三绝招之一,名为‘阴阳分合’。
    妙处在绕这个圈之时,身法步眼距离以至时间,配合的妙到毫巅,对方虽有出手硬攻之意,却无法发招。
    而她却尽可上觑隙伤敌。
    她整整走了一圈,这才点出一杆。
    贺迎祥在圈子里一径继续使出追魂十二撅,招数神妙异常,可是心中却暗暗叫苦,只觉招数使出时,窒手碍脚的。
    只听“当”地微响一声,碧玉杆戳在点穴镢身上.一直荡开去,贺迎祥立地门户大敞。
    孙伯南大喝一声采。
    彩声未歇,只见满空碧影飘飘洒洒,有如风卷游丝,四下飞彩,这一招正是三绝招中的第二招,称为‘游丝乱飘’。
    他登时眼光涂乱。
    贺迎祥大喝一声,蹬蹬蹬直退出碧玉杯影圈,面色极是难看。
    原来他为了解救此厄,拼着一臂残废,硬挡了一下,竟被龙碧玉好一杆敲断了臂骨。
    龙碧玉消消胸中之气,傲然一笑,回眸去看孙伯南。
    却见他直眉瞪眼,直瞧着来路赶快转头一看。
    但见小岗后转出两人,却是一男一女,男的身躯位硕,眉粗口大,步履者甚而轻健有力。
    女的那个年在花之间,上面穿着一件短袖露臂的白罗衣,下面则是淡黄色的长裙。
    光是这一身打扮,已使人眼目一新,更何况黛眉如柳,丹唇似楼,端的一副风流模样,惹人还思。
    她和龙碧玉一样,身上都没有佩带环佩之类的装饰物品,故此走动之时毫无声息。
    来人正是石头婆门下徒孙郑境和乔佑两人。
    他们本来是走得既稳且快,但是一折出小岗,陡然瞧见这里三人,便立刻缓慢下来。
    乔信眼睛发直,前南道:“师姐上瞧啊,怎的又是一位绝色仙姝……”
    郑珠梯呸了一声,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东西,既使当真,也应存在心里。”
    两人的话言虽底,却被这边三人听得一清二楚,孙伯南迈开大步,走到龙碧玉面前一站,挡住乔佑的眼光,心中想道:“你这厮可恨之极,见一个想一个,这回我可不能放过你……”
    两相距尚有两丈许,郑珠娣斗然一停步,“哟”了一声,道:“怎么这个人扮成如此模样?倒有点像祭神时的苗人。”
    郑珠娣矫声问道:“喂,你们可曾见到一个少年走过?”
    跟着如此这般地描述江上去形貌。
    孙泊南见到乔佑那副在着眼睛的样子,不禁心头火发,竟然迁怒于她,不由冷冷道:
    “有倒是有个少年走过,但我没有瞧清楚他的模样……”
    他道:“吓,他往哪走的?”
    他又道:“我听他哺哺自语,说什么江上云啊上云啊……”她立刻插嘴道:“对了,他姓江,名字就是上云。”
    孙伯南正待哄她走回头路时,猛被龙碧玉一杆戮在腰眼上,他一时急了气说不出声来。
    在后面伸头出来,尖声道:“我只是听到他说什么他不想活了,接着他便走到那边江边,好像是要跳下江去……”
    郑珠娣叱道:“胡说八道。”
    说完,她的眼光便转到那满面泥土的人脸上,只见他猛一点头,她不禁大大愣住。
    乔佑大声道:“岂有此理,他上午还和我们怪好的。”
    龙碧玉纤拿一伸,拍在孙伯南背心,孙伯南不禁咳了一声,低下的头颅才抬得起来。他猛一旋身,带着愠着低声道:“你点我的穴道干么?”
    她一翘嘴,悄声道:“我要你点头。”
    孙伯南斜睨一眼,只见丈半之外的贺迎群正在运气行功,一以真气受伤光景,不觉皱皱眉,想道:“她的手底太辣了。”
    耳中听到郑珠梯道:“他们沿江看看。”
    龙碧玉向他吐吐舌头,孙伯南霎时觉得她可爱已极,那手辣心毒的观念,立从心中剔除个干净。
    身畔风声飒然,郑乔两人相继走过。
    贺迎祥蓦地叫道:“姑娘可是姓郑?”
    郑乔两人闻声齐齐止步,乔佑纵到了他身旁,伸手拿往他左肩,两指搭在“云门”、“气户”两穴之上。
    贺迎样立刻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他们说的不是真话。”
    郑珠娣立刻移步走回到孙龙两人的旁边,星眼中的光芒,如同两把利刃,监视着他门。
    贺迎祥得到乔佑的帮助,解被闭住要穴,只觉一时痛苦俱失,精神一振,便急急继续道:
    “在下贺迎祥,本和阴阳笔褚兆渡江来拜晤两,路上误以为那个碧玉仙子冷如霜的女徒乃是郑姑娘,但好言探询,哪知此女脾气十分乖僻,冷不防先伤了同来一位朋友,诸兄如今正在打点那伤的朋友,贺某则和他们先走一步,来此决战,只是贺某无能,终于被伤在碧玉杆下……”
    乔佑阴沉地点点头,道:“这就是了,贺兄你没有见到有人走过?”
    他不必再等候贺迎祥的回答,便已自横目的院视那边三人一眼,锁在听到他厉声道:
    “他们怎知那厮名字江上云?”
    三言惊醒梦中人,郑珠娣登时柳眉倒竖,显眼圆睁,向孙伯南迫近一步,剩下四尺不到的距离。
    孙伯南也自知不幸露出马脚,正知如何回答才好时,只听龙碧玉冷笑一声,道:“谁叫她形容得那么详细呢?”
    她指指郑珠娣,随即变得咄咄迫人地反诘道:“你们打算要怎么样,我们可不像燕云三太保的后代那般没出息,还要找人帮助。”
    孙伯南此时不甘示弱,大声道:“我是南江门下……”
    他的眼光,挑战似地迫视面前的郑珠娣。
    这是因为他听过郑珠娣大言大惭地地夸说过石龙婆如何厉害,言语间伤及武林四绝之故。
    郑珠娣怎么知道他在想他在想些什么,只听她笑盈盈地“哟”了声以后,回头向乔信道:
    “师弟你瞧瞧,这位南江高弟好生骄傲,敢情碧玉仙子冷如霜已走通了南江路。”
    龙碧玉不明白石龙婆的唯一女徒郑红红,和碧玉仙子冷如需之间曾有一段恩怨难分的牵缠.
    故此对于郑珠梯的嘲讽,一点也摸不着头脑。
    贺迎祥又道:“那厮已经练成了南江“六丁开山”的绝艺,刚才贺某便是从他的掌力上认出来的。”
    原来孙的南早先和阴阳笔褚兆动手时,使出的那路越繁越凶猛的掌法,正是“南江”在剑拐以上的两种指掌绝技之一。
    指上功夫称为“金刚弹指”,以前已曾述及,另外一样掌上功夫,便是这“六丁开山”
    的绝艺。
    这“六丁开山”全凭一口特别练成的丹田真气,劈出第六掌之后,掌力便能发挥到极端。
    凌厉无区,真有神话中六丁开山裂岳的威势。
    可是这门绝技派不了大用场,因为必须直劈硬前一往无前,对方若不采取硬碰方法,那便很难打出威力。
    是以江老爹也不太重视这门绝艺了,孙伯南却是练武成癣,见这门绝学越打越有劲,神威凛凛,私心十分艳羡。
    故此不辞艰苦,狠心痛下苦功,已练得七八分火候。
    只见那郑珠娣带着一面笑容,一面又举起那边右手,伸出一个指头,指占着孙伯南道:
    “哟,你这人真够凶的,须知南江的名头,唬不住我们……”
    孙伯南见她言好语,便不说什么,却非常注意她的左手。
    因为石龙婆有一门最使天下武林忌惮的功夫,便是左手食指留有数寸长的指甲,平时卷成一团,不大看得出来。
    可是运气一弹,能够完全伸直,利比刀剑。
    最厉害的是在那其中藏有三根细如牛毛的柔软毒针,和时可借一弹之力,射出伤人。
    这一门歹毒无比的绝艺,有个名堂叫做“毒甲飞针”。
    同时因为指甲把那三枚毒针藏得久了,甲尖已沾附剧毒,只要划破敌人一点儿油皮,七步之内,狂笑而死,端的毒绝宇内。
    不过这名堂江湖上很少人知道,因为以石龙婆一身绝世武功,本没有什么机会使用这种暗器。龙碧玉见她笑得妖荡非常,心中生气之极。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追寻江上云的下落而生气,抑是因为她对孙伯南这样子而使然。
    她一挥手中碧玉杆,发出一下刺耳异响。
    郑乔两人虽是第一次听到,但神色丝毫不变,反倒是曾经被她一杯打伤了的贺迎祥微微一震。
    她嗔声骂道:“瞧你这妖怪模样,想来石龙婆也不会是个好东西。”
    她又道:“那个更是贼眉贼眼,瞧着就不顺眼,趁早滚回去,别惹翻了姑娘,也打断你们的手臂……”
    孙伯南一听不好,这场架定然非打不可。
    扫目一瞥茫茫大江,想起白龙李延之那桩过节,料得渡时必有一番麻烦,于是心中多了一件心事,想道:“目下且不管过江之事,这郑珠娣和乔佑俱是石龙婆的徒孙,定有一身惊人技艺,龙姑娘只要稍一大意。只怕凶多吉少,况止还有个阴阳笔褚兆,若然也赶来了,就怕寡不敌众。”
    只见乔佑猛可一纵身,飘飘过来,那动作真是迅速之极,不愧是名家弟子,只听他道:
    “师姐别怒,待小弟教训教训这贱妮子……”郑珠娣道:“你若敢手下留情,仔细我收拾你……”
    乔佑好像甚惧怕这位师姐,听了郑珠娣的话以后,连声应是,接着援起衣袖,道:“我不跟你斗口,要打就动手。”
    孙伯南心中登时放下大石般轻松起来,想道:“这厮一则对龙姑娘存有邪心,二则他的武功并非石龙婆所亲自传授,总是要差一点.只要龙姑娘不太大意,该可无碍,我还得设法绊住郑珠娣,好使不暇监视乔佑。”
    主意一定,故意不声不,“呼”地一掌打去。
    郑珠娣听得掌风太响,急忙后退。
    孙伯南这一掌乃是故意要弄出巨的大响声,以吸引住郑珠娣,实在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这时揉身直扑,猛提一口真气,力聚掌力,呼呼呼连劈三掌。
    郑珠梯她识得是“六丁开山”的绝技,居然不肯退让,玉掌相继拍出,硬对了三掌。
    要知石龙婆以万斤神力称雄研林,招数多喜硬碰,着郑珠娣长得美艳娇柔,但硬挡出去的三拿,力量沉雄无比,身形如岳,动也不动。
    说时迟,那时快,孙伯南连环劈出三拿。
    这后面的三拿。一掌比一掌沉重劲厉,而且出手甚快,三掌的力量汇成一道洪流,狂冲猛激。
    郑珠娣娇喝一声,疑聚全身功力,先是单手击出两掌,然后以双撞之式,并拿平推而出。
    双方三掌相接后,只听响声震耳,郑珠娣身形只是稍微摇晃一下,不禁娇声一笑。
    孙伯南心中道:“再试试这一掌吧!”
    猛可一掌推出,这时四下掌风决荡,场面好不激烈。
    边一掌速度转缓。
    只因他知道这一掌的威力太大,一旦发出之后,对方若挡不住,他即使想撤回,也办不到。
    郑珠娣娇叱一声,声音尖锐强劲,真把旁边敌人都震得耳膜嗡鸣,相当难受,特别是贺迎祥。
    他虽是诸人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位,但内功要数他最驳杂不纯,对于这种震心荡魄内家上乘气功,最难禁受,不觉脸色也变了。
    郑珠娣叱声犹未歇下,双掌猛撞而出,那掌上带起的风声,宛如风卷松涛,呼啸怒号。
    这一把已将石龙婆的压箱底本额都掏出来了。
    那石龙婆武功别出一格,与海南岛黎母岭的赤足他的诡毒莫测同擅威名,她走的是内家功路子。
    不但所练的真力特别刚硬,把式也极是霸道,初学乍炼,最难见功,久而久之,神力无穷,几乎有拔山举鼎的威势。
    此刻双掌并推而出,加上吐气开声,威猛无伦。
    孙伯南使的是单掌,两下掌力一触,震响一声,孙伯南凝立如山呼地又是一辈劈出。
    郑珠梯所使出师门绝艺,的确是不同凡响,刚才她的身形尚自微晃,这次却纹丝不动。
    对方如山掌力又到,这次似乎见凌厉,她再尖声一叱,硬接下来,跟着对方海三掌又自劈到。
    乔佑脸色一变,身形微挫,那意思是想出手。
    可是却见郑珠娣的玉凝霜,面笼威煞,显然仍要力拼,不觉心下踌躇,未敢妄动。
    又是一声震响过处,只见郑珠娣的身形大大晃了一下,她的芳心不同上悚然而惊,想道:
    “不好,这三掌已经把我震得真气浮动,热血上涌,要脚步一动,便立刻得喷出血来。”
    孙伯南掌发连环,呼地又劈将过来。
    须知孙伯南目前所施展出的这“六丁开山”功夫,力量是越劈越大,纯粹是出乎自然。
    而郑珠娣全仗本身功力,硬挡硬碰,甚是消耗真元。
    第四拿刚刚劈出,孙伯南心头一软.
    势子自然就活缓得多,龙碧玉衷心地喝声采,蓦地一伸碧玉杆,虚虚拦在乔佑身前。
    孙伯南威凛劈出这一掌,心中电光石火般掠过一个思想:“你赶快闪开吧,若是真凭招式功力,倒有个半天可打……”
    郑珠娣正是万般无奈,左手电急抬起,右掌却力撞而出。
    龙碧玉大觉奇怪,念头尚未转过来。
    只见孙伯南掌势一斜,横扫开去,同时人随掌走,快得异乎寻掌地斜斜问旁闪开数步。
    他掉转身,冷冷道:“在下久仰石婆辈的毒甲飞针绝技,冠绝天下。可是……这不是能算入拳脚一类中吧?”
    郑珠梯那只左手已伯出一种奇怪的姿势,这时忽然垂下,红晕涌上玉颊,闭嘴无语。
    孙伯南见郑珠娣因为知羞愧而不发毒针,便立刻原谅她这个未曾做出来的过失了。
    一条人影飞纵而至,孙南斜目一瞥,原来是阴阳笔褚兆赶到。
    只见他名震武林的判官笔已撤在手中,险色极是难看。
    他心中道:“好呀,这一对判官笔乃是我们店中所精心制造出来的,如今却拿来对付我们啦……”
    只听他扬声道:“两位是石老前辈门下高弟了……”
    他的眼光扫过乔佑和郑珠娣面上,郑珠娣不禁因之停手。
    再听他又说道:“在下褚兆,本意渡江拜候两位,谁知碰上这贱婢。”
    他指指龙碧玉,声音转得刺耳难听,又接道:“竟然无故将在下一个同伴下毒手击毙。”
    龙碧玉冷冷地道:“那等混帐人死也不足借,你现在打算怎样?”
    阴阳笔褚兆向乔佑点点头,道:“乔兄请看,这贱婢忒也欺人太甚,且让褚某见识一下碧玉杆的威力,瞧瞧有什么惊人艺业,这般横行无忌。”
    他的确见多识,已认出碧玉杯的来历。乔佑应声:“褚只请便。”
    倏地退后。
    阴阳笔褚兆朗声遥问道:“贺见你怎么样了?”
    贺迎祥道:“我不妨事,这贱婢手底好毒……”
    轻轻一句话,已暗中指明乃是被龙碧玉所伤。
    阴阳笔褚兆越发怒气勃勃,可是暗中却更为小心。
    当下只见他笔一错,往前一滑步,笔换寒风疾然点去,口中同时喝一声“打”字。
    龙碧玉见他出手,招数精奇,身法滑溜,功力之深厚,竟在贺迎祥之上,芳心可不敢大意。
    碧玉杆一式‘白云出峋’,连封带攻,以奇斗奇,对方果然不敢轻进,斜跨两步,两人恰好交错而过。
    郑珠娣眼力不比寻常,一看而知这阴阳笔褚兆的是功力深厚,尤其因经验丰富,对敌应变之间,极富机智,心中不禁微喜,断言即使阴阳笔褚兆不能取胜,也能狠狠打一仗。
    其时贺迎样已经恢复体力,为报一箭之仇,也许会合力进攻,现在自己要紧之事,首在把这南江门下弟缠住。
    主意一定,娇叱一声“打”,扬掌力拍而出。
    孙伯南正也想到这个问题,心中大费踌躇,对于她一掌打来,不免有点大意,随手一掌劲撞出去。
    哪知郑珠娣这次并不力拼,施展出师门绝艺“南离掌法”,身随掌走,如行去流水,倏然间移宫换位,玉掌翻飞。
    孙伯南大吃一惊,连忙出掌封挡,却见郑珠娣身形掌法一经施展出来,直是满地火焰,流转飞扬,得隙即进,炎毒迫人,转眼间把孙伯南攻得险象环生,形势十分不妙。
    贺迎祥产这时因得乔佑以独门手法,按穴止痛,情况已好转得多,这时一见郑珠梯大占上风,草法神奇,禁不住喝彩助威。
    孙伯南处于强敌当前,赶快收慑心情,抛撇开身外一切事情,专心凝志来对付这敌人。
    十四五招过外,孙伯南猛可吐气开声,硬劈出连环三掌,一时砂,飞石走,风声激荡,立地据转局势。
    只看得贺迎祥颜色大变,想道:“不道这几个年轻高手,艺业如是惊人,看来父亲和两位叔父,虽将性命赔,在撅法之上,却也白费心血而已。”
    心一时灰心之极。然而转念想到那传说中璇玑老仙长的灵药至宝芙蓉露,用后能洗毛伐髓,重筑根基。自己若是侥幸能够得到,情形当又不相同,于是又色然而喜。
    那边乔佑并没有动手,站在一旁观看。
    二十招过处,忽然惊觉那龙碧玉年纪虽轻,而且娇艳如花,袅娜中不免带出丽质柔软之态,但敢情功力湛深。
    加上那使碧玉杆招数奇异,脚法诡变无方,除了在开头时稍见劣势之外,二十把过处,异声刺耳,锋芒渐露,已打平手。
    他在一旁越看觉技痒,五十招过处陡然振吭大叫道:“碧玉仙子绝技果在不同凡响,乔佑也来领教几招……”
    阴阳笔褚兆心中暗暗不悦,只因他和龙碧玉尚有一段过节未清,按照一般规矩礼俗,乔佑都不应该插手,况且自己毒着尚未使尽,正在俟机而动的要紧关头,焉肯就此罢休。
    乔佑叫声未歇,已跃到两个旁边。
    龙碧玉娇叱一声,碧影暴射而至,乔佑不得不出手招架,他身上没带兵器,因为如此,更见得他掌上造诣颇深,只见他掌出处快狠沉猛,一时风旋气转。
    龙碧玉盘蛛杆法一经施展开来,快如急风骤雨,对付他们两人,兀自攻多守少。
    孙伯南在那边不住偷眼觑视,见到这种形势,心事稍放,想道:“那边还有个姓贺的在一旁虎视耽耽,虽然已经负伤,介他的点穴撅法十分神妙诡奇,却是不能轻视。
    倘若他过去那边夹攻龙姑娘,那我即使有心出手,也无法在一下之间击退这郑珠娣,不如现在先尽施自己所学,迫她落在下风,可能会把姓贺的引过来。”
    主意一决,招法立变,功行双臂,力聚掌心,闪展腾挪之间,掌力如山荡冲激,劲烈无比。仅仅十余招过处,郑珠娣已被迫采取守势.因为她早先便对了七八掌,损耗真元不少,如今已不敢重蹈覆辙。须知办任何事情俱须放手去做,才能够圆融无间,发挥最高效能,她既然有了顾忌,不禁生出缚手缚脚之苦。贺迎祥努力振奋一下,心中掠过一个歹毒的念头,一想南江传人手底太硬,我过去派不了多少用场,倒是那贱婢现已处劣势,此时我若暗插上一手,一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她毁掉……
    他此时打的正是弄死一个便是一个的主意,更何况他背上之伤,乃是龙碧玉下的毒手。当下他连忙暗运真气,觉得处了左手已不能动弹之外,别无防碍,疾忙提气飞从过去。孙伯南耳听四方,眼视八面,此时一见那贺迎祥扑向龙碧玉那边口中忍不住骂一声:“无耻之辈!”
    不禁心神乍乱。郑珠娣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娇叱一声,运掌如风,改攻为守,尽展“南离掌发”妙着。两三下急攻以后,居然把孙伯南打得招架不迭,他再也分不出心神去瞧那边的情势。可是龙碧玉的那支碧玉杆带出更刺耳的异声,使他知道龙碧玉尚逞余勇,激斗不休。其实当他全神力攻郑珠娣之时,仅仅十余招之间,龙碧玉已被对方两人施展出平生绝学,狠狠反攻。故此贺迎祥赶去插上一手。龙碧玉杀机大起,银牙一咬,准备施展出盘蛛三绝招。说时迟,那时快,双拳两掌一撅已个个往极妙方位攻进来。她的步法早已经被侨佑那种强绝一时的掌力所震乱,古此对于闪避一途,已然绝望。那三人看看得手,猛听龙碧玉尖声一哼,身形平空跃起,在这瞬息之间,泛起丝丝碧影,反向三人分别攻将进身。三人兀自不退,其中以贺迎祥最是厉害。只见他使出追魂十二撅中“缕月裁云”之式,居然拧腰跨步,迫得更近,猛可也跃起紧追。
    龙碧玉蓦地一收杆,身形信技然飘飘往上知,但手上一点碧光,已向贺迎祥当头点上下上。
    贺迎样咬牙切齿,举撅硬架,“当”地微响,碧玉杆那么幼细的杆尖,居然正点在撅端,一股大力直压下来,贺迎样吃不住劲,身形冲坠下地,反看龙碧玉已又借力上升教尺。
    她的身形起得快,落得仍快,三丝碧光,分向三人袭到,刚才的一式乃是三绝把中的第二招“游丝乱飘”。
    现在这一招名为“碧蛛垂丝”,乃是最后一下绝招,碧玉仙子冷如霜多少年来,仅令使用过两三次。
    皆因这一招出手极重,敌人非死即伤,比之前两把的威力更进一步,是以非逢极为危急,不敢妄用。
    但听三人齐齐哼一声,贺迎祥功力最差,但撅法精奇,封得最密,首先被那一丝碧影,点到跟前,努力一封时,竟然无法站得定脚跟,整个身躯打两个旋,踉跄震开数步。
    阴阳笔褚兆双笔猛架,基觉左腕一痛,那支钢笑脱手飞去,身形也跃蹬退了数步,敢情左腕已被震得痛麻。
    乔佑功力最深,也吃亏最大,那丝碧影到了面前时,他运全身功力,左手猛然一擦,右手“呼”地劈出一掌。
    岂知那丝碧影不比等闲,他左手撩处,但觉痛人心脾,登时血光崩现,原来小指已断去一截。只因他右掌出得又快又狠,迫得龙碧玉招数不能不使尽,故此他的身形并未被他震开。
    只听他痛哼一声,左手指处,几丝冷风射将出去,同时小指断处的鲜血也滴了下来。
    那边孙伯南则好分心一看,瞧得清楚,知道乔佑乃是使出名震天下的“毒甲飞针”绝技。
    此针奇毒无比,光是那卷住飞针的指甲,也因日久而沾上剧毒,只要用来抓破敌人一块皮油,对方在七步之内,狂笑而死,绝无可救之道。
    但见龙碧玉似乎是因为对方涔涔滴血的手指而分了心神,毫不觉察这生死一发的危机。
    只急得他大吼一声,却因相距过远,无法及时救援。
    阴阳笔褚兆此刻正是老羞成怒,右手之笔也自同时发大摔碑手法,朝她扔了出去。
    龙碧玉“哟”一声,身形摇摆不定。
    孙伯南目毗尽裂,山摇地动般又大吼一声,“呼”地一掌把郑珠娣震开,修然飞跃过去。
    他的身形尚在空中,只见乔佑已一掌劈向龙碧玉,似乎嫌中了毒外还死得不够。
    只见龙碧玉身形摇晃不定,但却仍能举杆撩架,可是他已看出她已显出力不从心的样子。
    乔佑猛一缩手,正待变招进击,穴然千钧劲力,从后面头上压下,这时已来不及回身招架。赶忙疾然横仆,打左边滚将开去。孙伯南一击不中,恰好龙碧玉摇摇欲倒,他连思索的机会也没有伸手一把就抱着龙碧玉,另一手已经疾如星火,连点她“天突”“水火”两处穴道跟着顿脚破空飞起。
    他沿着江一边,一直向北逃去。
    郑珠娣叱一声,紧紧迫来。
    孙伯南暗想道:“那郑珠娣的武功,与我同在伯仲之间,现在我又抱着龙姑娘,自然不是她的敌手,故此当急之务,乃在于怎样摆脱她的追击,然而龙姑娘经我闭住全身经脉,也许能暂时阴住毒力的发作,但不能拖延过久,以免她先蒙闭穴之害。”
    霎时这个难题把他烦得心神躁乱。
    郑珠娣仍在后面放尽脚程,急追疾赶,没有半点放松之意,孙伯南不禁焦急不已。
    孙伯南倏然改变方向,落落而逃,宛如星抛丸掷般奔了十多里路,忽已进入山野地区。
    郑珠娣脚程略逊于他,这时已被他抛开半箭之遥。再奔了里许,丛草树木,比比皆是。
    原来已真个处身山地野岭之中。
    他闪在一株两人合抱般的大树后面悄悄探首外窥。
    只见在约半箭外的郑珠梯此时忽然止步,朝上下张望了好一会,然后便回身她走了。
    他安慰地嘘口气,把龙碧玉放在树下草地上,先细细视察她的面包,但觉除了苍白之外,别无异状。睁关眼睛看着他,只料子被点了要穴,不能说话,若不是一身功夫的她,换了常人,怕不已失掉知觉.
    孙伯南心想道:“我分明瞧见那不要睑的阴阳笔褚兆,将左手笔当作暗器扔出来,击在她后心,同时那乔佑的毒甲飞针也打在她的胸前,久闻那毒甲飞针其素无比,中上了在七步之内,狂笑而死,可是她一点也没有中毒之象,委实奇怪。目下面色会如此苍白,应当是因被那支官笔击着后心,是以内部受了震伤……”
    正是关心者乱,他竟然不能决定应否解开她的穴道。
    他偶然一抬头,忽见在远处有人影一晃,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抱起她再躲在大树后面。
    那条人影敢情是郑珠娣去而复转,孙伯南眼看她逐渐搜索过来,暗中十分紧张,想道:
    “她去而复转,莫非她发觉我的踪迹?若被这魔头缠上了,短时间内决难赢她,龙碧玉即使不被毒针害死,也得因闭穴过久而死。”
    郑珠娣果直奔驰过来,疾如风卷云翻,那对媚人的眼睛,射出寒冷光芒,骨碌碌转个不停,然而她一下子便掠过孙伯南两人所匿藏的大树,出去十多丈远之后,斗然停步。
    孙伯南恍然大悟,忖道:“幸好我因为龙姑娘受伤,故此没有立即回到江边,否则不是和她碰个对面了么?原来刚才她的过去,乃是以退为进之计。”
    但见郑珠娣一跃上了树顶,手搭凉蓬四面观看,片刻工夫,她已飘身下地,玉面含愠地往回路走。
    孙伯南微笑着向龙碧玉说:“这回可是真走了。”
    一面把她放在地上,龙碧玉眼皮眨了一下。
    孙伯南搔搔耳朵,硬起头皮,左手轻轻带起她上身,右手一掌拍在她背心的的命门穴上。
    龙碧玉低哼了一声,急促地呼吸起来,孙伯南左看右着,总找不到奇毒侵袭之相,不禁奇诧起来。
    她喘息了好一会,抬目瞪地一眼,正想说话。
    只见孙伯南猛然屈指连连凿自己的头颅,口中不迭地骂自己是傻瓜,一时反给她怔住了。
    他道:“真对不起,我怎会忘了你身上有金缕衣保护?咳,真是糊涂透顶,别说毒甲飞针,就是再厉害的也无妨碍,姑娘你看我是不是傻瓜……”
    龙碧玉忍不住往齿一笑,道:“你现在的形状倒有点似了。”
    孙伯南摇摇头,道:“在怪不得爷爷不时露出隐忧之色,我明白他老人家的意思是说我不够机变,咳,一直无事便不发觉,碰上事情了,果然显得脑筋呆钝。”她忽然对他生出好感来,柔声道:“你的说法不太公平,俗语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不应该苛责自己过甚啊……”
    孙伯南叹口气,道:“话虽如此,但异是日芳碰上我那不共戴天之仇之时,可没有许多时间穿我慢慢思考呢——”
    龙碧玉惊起来,问道:“你身怀血海深仇么,那么为什么你爷爷不出手帮忙呢?”
    孙伯南立刻解释道:“不是他老人家不肯帮忙,而是那伙人非常厉害,若果我要亲手刃仇,便不能鲁莽从事。”
    龙碧玉道:“对的,你应当亲手报仇,啊,我恐怕已经受伤。”
    孙伯南惊道:“伤的重么,你的面色很苍白啊……”
    她微微一笑,道:“不要紧。”
    她反而安慰孙伯南道:“不过是硬伤而且,那阴阳笔褚兆功夫真不弱,我幸有金缕衣护身,故此外面没伤,只震伤了内部。”
    她并没有奇怪自己为何忽然会反过来发慰孙伯南,却生像那非常自然的事情。
    要知孙伯南天性淳厚,不善深藏,正是个有诸内形于外的坦荡君了。
    特别是他对龙碧玉倾心,情不自禁,有诸内而形于外。
    由江边初见龙碧玉时起,一直到现在为止,他内心中的一片真诚,已经完全流露无遗。
    人非草木,孰能忘情,龙碧玉的芳心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感动,故此对他忽然好起来了。
    她急问道:“你的仇家是谁?居然连武林四绝之首的‘南江’不敢惹他,一定是非常厉害的人物了,可以告诉我么?”
    孙伯南呐呐半晌,没有说话。
    夕阳斜照中,天上的云彩以及四山的树木,部凭添一种衰颓的美,关山飘泊和穷途迟暮的人们,固然总会对景伤情。
    但即使是青春勃发或是名成功立的人们,在落日斜曼的苍凉景色中,也不免会触人生如梦的感慨。
    此时看见这两位静年男女坐在那片树荫草地上,不由构成一幅令人通思的美丽图画。
    山风把龙碧玉的头发吹得偏向一套,她的眼光移到天边的远山,由狐疑而变得忿怒起来。
    只因她一生冷落异性,想不到一入中土,便碰上一个江上云,把她气得要死,偏又更忘不了他。
    想不到,现在,这个诚朴的少年,居然也磋负了她一片好意,良久不答她问话。
    她正在怒气冲天之时,孙的南沉重地道:“爷爷不告诉我,只说是个极厉害的人。”
    他歇一下,龙碧玉听到他的叹息,可是她不肯看他。
    他又道:“可是我一直留心这事,故此猜到是什么人,我平生没有一件事不可告人,只有这一件,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的眼光忍不住收回来,落在他的面上。
    她虽然觉得他那满脸泥巴的样了很可笑,但她为了不要打断他的话题,故此努力忍住。
    孙旧南道:“这个秘密,我本决定不告诉任何人,同时甚至即使爷爷肯出手帮助我,我也不愿意接收……”她立刻口不从心的拦住他道:“你不必说了,既是你的秘密么……”
    他急道:“不,这次我要说出来,憋得太长了,心里难受得很,但请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可以么?”
    她答道:“这事不但可以,而且我也愿意替你出点力,虽然我的功力还不大行……”
    他高兴地叫道:“啊,那太好了。”
    龙碧玉见他果真实心实意,便也欣然微笑。
    他接道:“除了你的帮忙之外,任何人想帮我,我不接受。”
    她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话说出口,却忽然无故地面红起来。
    他坦率地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心里是这样。”
    他又接道:“现在我告诉你,那个仇人便是天下赫赫有名的一个家派,数百年来都没有人敢惹他们……”
    龙碧玉着急起来,猜道:“是不是昆仑派?”
    眼见对方扔摇头,便又道:“武当?天山?海南黎母岭?”
    一口气猜了好几个,孙伯南兀自摇头。
    好一嘟嘴,道:“你说吧,还有什么了起的大派?”
    他说道:“不是这些名家正派,最后的一个可猜得近了,但黎母岭赤足他却不能和那仇家相提并论,告诉你吧,乃是东海金钟岛迷宫的妖道……”
    她“啊”了一声,服气地点头道:“原来是他们,我怎的没有想起。”
    说到这里,忽然“哎”了一声,捧心皱眉,露出痛苦之态,孙伯南大为吃惊,问道:
    “你怎么啦?”
    他见到她这种可怜可爱之状,真恨不得以身相代。
    她嘘了一口气:“没有什么了。”
    她又道:“我还是别倔强,靠树坐着便不妨事……”
    她这种推心置腹之意,倒使孙伯南受宠若惊,呆呆瞧她。
    龙碧玉一面起身移到树身边,一面道:“你去洗个面好么?”
    孙伯南领命急急去了。
    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找到山泉,洗浮干净,很快便回到树下,庐山真面目重视眼前。
    她忽然觉得他那端正沉厚的五官,另有一种男性的吸引力。
    她不禁道:“我这一定帮你的忙,你准备几时动身?”
    他道:“虽然我日久苦练,但功力尚浅,那金种妖道数百年来,威震武林,想想也不能轻易犯险,以免画虎不成反在类犬,故此我没有确定几时去,当然要禀明爷爷,那时爷爷也不能虽迫我罢休,即使他不答应的话……”
    对于他稳重的见解,她并无反对之意,这时建议道:“我在此间事毕之后,也许要跟叔叔婶婶回西域去,所以如果你决定在我返期前动身,我便可发和你一道往东海去,但我却是悄悄的溜跑的,因为叔叔和婶婶一定不允许我去的。”孙伯南感激之极,轻轻叹道:“想不到你如此义气,肯帮我的大忙,虽然我认为近日不能成行,但你这番心意。我已没齿不忘。”
    只见他们两人人款款深谈,不觉日之既落,忽听龙碧玉呀一声,接着徐徐起立,道:
    “我出来一整天,只怕叔婶等得心焦。”
    孙伯南迅捷地起来,殷勤问道:“你觉得身子怎样?还是让我抱你回去吧?”
    他问得如此诚恳,以致那语病也令人觉察不出。
    她道:“我试试看。”
    走了两步,秀眉微喀,道:“不行,慢走无妨,快走便吃不消,回去服点药就好了。”
    孙伯南忽然想起洞庭白龙李延之,心想此人一定不肯罢休。
    这是发时没有正式交过手,未曾分出高下,再者又有人死伤和折损船只任何人都忍受不住这耻辱。
    若果龙碧玉身上没事,他决不致这般耽忧。
    龙碧玉极是聪明,一见他忽然怀起心事的模样,左想有思,居然猜出他的心事,她心里想道:“这事不能等闲视之,倘若不幸陷身敌手,即使不死,但我一个女儿身,岂能忍此大辱,非得自刎不可。”
    当下把自己的忧虑说出来。
    孙伯南道:“是啊,我也认为渡江必有稽子,可是你又得赶回去。”
    她决然地摇摇头,道:“这个险不能冒,我们得另想计划不可。”
    他暗忖:“计将安出呢?”
    他皱起眉头,想出什么好主意。
    却听龙碧玉道:“这样好了,我们沿江往上游走,到半夜时分,找来小船偷偷地渡江,相信这样把握比较大些,再不然碰上合适的地方,借宿一宵,等到明天再说,也许赶明儿另有好的法子……”
    孙伯南连声称妙,当下横抱起她,一直向江边走去,在暮色迷茫中,俩人已到了江滨。
    她在孙伯南半健的双臂中,随心所欲地济览四下风景,内心没有半点不对劲的感觉。
    这是因为孙伯南为人非常诚恳,使她自然泯灭了男女之嫌的界限.向队仅是一种友爱互助的纯洁感情。
    他问溯江而上,入夜之后,江风非常凉快,两人襟怀俱畅。
    江心三两渔火,在水面晃漾,对岸的左方,便是衡州府,依稀尚可以到好家灯火的夜景。
    她道:“这景色太迷人了,我若非亲眼目睹,便在梦中也不能看见,你别走得太快,好让我细细领略,将来回到城,再也瞧不到这种夜景了。”
    他微笑道:“你不一定要住在关外啊,不过那儿平沙大漠,另时一种雄壮景色.我这个南国长大的人,倒真想到那边开开眼界。”
    她道:“好极了,你到这那边去,可以招待你。我们龙家的人,多极了,都是兄弟姐妹,和他们在一起,那才热闹好玩哩!”
    孙伯南微微叹道:“那太好了,我没有一个兄弟姐妹,将来若是离开这以.就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了。”
    她故意娇笑一声.道:“我们别谈这个,将来的事,谁管得那么多。”
    这时他们沿岸走了十余里,并非没有碰到泊着的船只,但因为都有人,故此不能下手。
    龙碧玉曾经经建议硬用银子买一只船应用,但孙伯南不同意。
    他的理由就是怕船上人通消息与白龙李延之,是以才想到偷渡之法,龙碧玉想想也对,便抛开这个主意。
    再走了十多里,忽然到了一个靠江的村子,此时为已久,村人都睡着了,村子里一片黑黝黝的,孙伯南道:“我们若到早些,便可以在这村中找个地方歇宿一宵,现在太晚了,吵醒人家恐怕反为不美。”
    说着已近村子,但听犬吠之声四起,孙伯南一身上乘武功,当然不惧,但却恐怕村人,便绕向村后而走。
    半晌没有听到龙碧玉答话,低头定睛仔细一看,原来她蜷缩地抱着头,竟然已经睡着。
    他反而好笑起来,暗想道:“到底是年纪太轻,以没有吃过苦头,此放心大意便便寻梦去了,现在她既然睡着了,不如找处地方,她好好睡上一觉,凭她的功力,休息得够之后,那伤势便无妨碍。”
    晚风飓飓的,他便把自己仅有的外衣脱下来,被在她身上,然后再继续地向前走。
    龙碧玉在他脱衣之时,已经醒转了,却装着没醒,领受了他的好意,心中感动。
    看看绕过过江村,忽然看见前面前一排整齐的灌木,拦住去路,在黑夜中就像一堵短墙。
    灌木过去一座竹楼,楼上灯光通明,透射出来。
    他暗道:“在这里隐居也不错。”
    他想:“前面便是茫茫大江,接天而流,想来竹楼主人当非俗子……”
    于是他便准备绕道奔过,放眼一望,这种灌木藩篱一头接江,另一头也伸展出老远。
    于是他轻轻一跃,飞越过去,落地时又轻又稳,毫无声音。
    但他刚刚走得两步,左右黑影闪处,风声疾袭而至,他的自力不比寻常,虽在黑夜之中,仍然看得清楚是两头身躯健壮的猛犬。
    当下迈步斜闪,那两头猛犬扑得太急,差点没有撞在一起。
    孙伯南身形不停,已出去丈许远,却听那两头猛犬低吼半声,疾追上来,其快无比。
    孙伯南失惊想道:“这两头富物不但快捷异乎常犬,而且会分头拦截,似是久经训练,我深夜闯入私地,可不能伤在的守犬。”
    念头一掠即过,在百忙中抬目向上一瞥,只见楼上灯火通明,但没有人被的惊动出来的。
    这时一头猛犬打旁边冲过来,然后回身待,另一头猛大退一点,合好时间,这时猛可扑将上来。
    孙伯商感觉那大的两爪进搭上自己两肩,忽然已明其意,便放意把上半身向前一倾,诈作向江边那面斜闪。
    接着他的脚步一跨出,然后再候然用内家上乘移位功夫,突然滑向相反的方面。
    两头猛犬果然反中其计,两下一凑,撞做一团,孙伯南展开脚程,快如离弦之箭,霎时已到了竹楼下面。
    忽然看见有一道火光从天而降,那情状就宛如陨星即坠,不由孙伯南步,骤然止步。
    修然间火光大明,把周围照得一清二楚。
    原来有人从楼上跳下来,手中持着一支火炬,这时势子已停止,因此照得四下通亮。
    那人一头如霜白发,蓬蓬松松,却没有有子,两颊的脸皮松地垂下,显得奇形怪状。
    他走近一步,细细打量孙伯南的相貌,在后自言自语道:“看你的样子不是坏人,但赤身露体的,而且又抱着一个大姑娘,比我更令人奇怪。”
    语声十分尖锐刺耳,龙香玉动弹一下,似是惊醒。
    孙伯南心中好笑:“原本他也知道自己形状古怪。”
    龙碧玉从他怀中扭转头看那老人,登时惊讶地瞪大眼睛。
    忽然听那个老人哎一声,两目射出比刀剑还要锐利的光芒,直勾勾瞧着龙碧玉。
    孙伯南不悦地想:“这个老人不大检点。”
    他又想:“但从他这两道眼神,却可知是位风尘异人。”
    他道:“老丈让我们过去吧?”
    说话时只见他的左膝微弯,把重心挪了过来,而他好只右脚准备随时踢翻身后的两头猛犬。
    但见那老人面部肌肉颤动,本来松弛垂下的睑皮,这忽然涨满。
    孙伯南心中骇然,想道:“哎呀,他是气功中的一种左道功夫,称为玄龟功,爷爷曾说过此法久久已失传了,想不到这能够又在这里见到,也怪不得他要择居江边,原来他好借不练这功夫……”
    龙碧玉的语声虽小,但因为彼此相距只有阻尺,老人当然听到只见他凄然一笑道:“你还敢走么?”
    孙伯南道:“老丈你说什么,我们不过误过贵院,并没有什么大罪。”
    老人怒目瞪他一眼,眼光中尽是急毒愤恨之情。
    他道:“我知道你的功夫很好,可是我畜养那两头大,便是为了对付你……”
    孙怕南茫然不解,问道:“老丈你要对会我?但你并不认识我们啊。”
    老人并不解释,尖声一笑,又道:“我那两头犬乃是藏中异种,经我日久训练,现在你看看它们……”
    孙伯南戒备地回一看,只见两大别站立在他后同半丈之处,全身发出闪闪银光。
    原来它们不知几时已自动披上件外衣。
    耳听那老人道:“我精心了一个架子,它们只要站在架下,用脚一按枢纽,这件特制的毒衣便自动罩落在它们的身上,这件毒衣就是物别为你而是制的,它们只要沾到你,你就算完啦……”
    他恍然地点点头,心中想道:“我不让它们上身又如何呢?”
    老人冷笑一声,道:“我这个总够使你用脚去跟那两头犬吧。”
    语声甫歇,手中那支火炬勒勒微响,火昔毕直冒高至两尺之高,然而并不见得亮些。
    只因那火苗另冒高,但比初时幼得多之故。
    孙伯南暗想道:“他的功夫虽只有七成火候,但我已抵挡不住。”
    抬目时正好和那老人眼光相触,但觉尽是深仇恨毒之意,便知不能善罢干休。
    龙碧玉问道:“那是什么功夫啊?”
    老人退开两步,为做蹲闲之式,火炬已移到右手,其气炎炬瞳透出,氢火苗拉长两尺。
    孙伯南知道自己决挨不了一下,便放作从容地大笑一声,道:“这种功夫便是那个东西……”
    他用下巴指指侧边,龙碧玉连忙瞧去,连那个老人也禁不住侧目斜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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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缘赠金缕衣
    孙伯南猛然一跺脚,纵起半空,只听那老人尖叫一声,差不多在同时也跟踪飞起来.两个身形尚在空中时,孙伯南抽出右手,“呼”地一掌向老人击去,他先了一步,故此分在高处,这一掌聚全身功力,猛劈下去,声威凛凛。
    老人用火炬一架,啦地一响,火光熄灭火星满空飞溅,老人在下面大为吃亏,急坠回地面。
    孙伯南落在楼上,赶紧把龙碧玉放下,一脚把栏杆全部踢飞,以免阻碍他施展掌力。
    老人已重复电急飞起,孙伯南探身出去,拿捏时候,一掌劈去。
    老人功夫甚是精纯,只见他左手一招‘风卷残花’,连架带卸,化掉他并不太强的掌力。
    右手火炬已合出‘仙人指路’之式,孙伯南微微一闪,那支火炬从他劲侧过,的左手起处,疾擒敌腕。
    只见老人猛然撤臂,身形依然往上冲,孙伯击右手已连环劈出,一时激起满空风声。
    原来他第一掌故间诱敌,同时展开力量,他使出“六丁开山”绝技,这两掌声势大大不同,老大极快地扔弃火炬,双掌连环封架。
    只听龙碧玉喝声采,只老人已如断线风筝,翻跌了下去,孙伯南不禁骇然对她道:“这个人真是莫明其妙,但功力高强之极,你留神楼梯那边……”
    她撤下碧玉杆,果然瞪着眼睛,瞧着转角那边的偻梯。
    孙伯南又道:“我们不能让那老人上楼,非要居高临下,占取有利形势,才能使他无法施展玄龟功。”
    她嗯了一声,安慰地道:“我已好得多了,足可以对付那两头牲,你不必担心。”
    他嘱咐道:“可是你要小心犬身的毒衣。”
    龙碧玉笑一声,道:“你别让那老鬼吓唬住,我才不怕哩!”
    她的意思是要点醒他的金缕衣可以护体,谁知孙伯击却领悟不出,不由暗中十分担心起来。
    老人在楼下非常懊怒地来回踱着,只见那两头猛犬一直,蹲在在一旁,似在等候命令。
    孙伯南心想道:“他为什么不教那两头猛犬从上来呢?他自己也可以在这里牵制我们两人啊……”
    于是扬声道:“老丈请听,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老丈不肯放过我们?”
    老人倏然仰头怒目而视:“哼,久闻南江剑拐指掌,在武林中别树一帜,但想不到是那么脓包,要躲在楼上……”
    孙伯南心头发火,想道:“原来是爷爷的仇人,可不能替爷爷丢人。”
    但是他也没有仔细想人家是在动手之手之后,才从他那“六丁开山”的掌上功夫认出那是“南江”家数来,可是那恨毒之意,早在未认出之前,已经表露无遗,事情分明有蹊跷。
    他怒声道:“你活了这一把年纪,还要使恶犬暗算子人,难道就合道理?”
    老人双目炯炯,仰面瞧着他,恨声道:“说得好,你是江峰青的孙子?”
    孙伯南还是第一次听人叫出爷爷的名字。惊奇之后,更加证实此人乃是爷爷仇敌之想。
    以他想来,以江老爹那种谦谦君子,侠义心肠,和他对头的人,一定是无法无天之徒。
    当下已决定若有机会,绝不容情。
    口中大声应道:“你猜的正是。”
    龙碧玉在后面教唆他道:“你骂他两句啊。”
    孙伯南空自张开嘴巴,却想不出如何骂法。
    但见老人一挥手,那两头猛犬急奔而去,霎时隐在黑暗中。
    他道:“现在你敢下来?”
    声音有点含糊不清,孙伯南直觉地感觉到这个老人有些不妥,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妥。
    这时本待涌身跳下,但忽然想到自己若果离开这儿,留下龙碧玉,只怕那两头猛犬乘虚侵袭.
    但带她下去又不是办法,正在踌躇之时,又听老人尖声叫道:“江青峰你下来,快下来呀!”
    孙伯南立刻明白了觉得对方不妥之处,原来那老人神情越来越激动,生像已入疯狂状态,但又并非完全昏乱。
    龙碧玉走近接边,探头下望,只见那老人挥手大呼小叫,形状滑稽,不觉嫣然一笑。
    老人忽地呆如木鸡,直勾勾地瞧着龙碧玉,孙伯南眼尖,已见那老人眼中泛动着泪光。
    他不禁摇头哺哺道:“这人一定是疯子,一定是疯子……”
    龙碧玉也瞧见那老人眼噙泪,童心忽起,便用手指划睑羞他道:“花猫上树了,黄狗泪汪汪……”
    只见老人双眼一直,两道眼泪沿着脸颊一直流下来,龙碧玉暗暗推了孙伯南一把,道:
    “你趁这时跳下打他……”
    孙伯南道:“不行,他一定是神智糊涂了。”
    两人卿卿味僻地说着话。
    老人陡目射奇光,叫道:“轻云你敢不下来?”
    只听他的声半甚是嘶哑,再加上他叫得又快,因此孙伯南两人一时连一字都没听清楚。
    接着只见他厉啸一声,修然变为蹲腑之式,只见他的两臂勒勒地响个不停。
    孙伯南惊道:“他要用玄龟功撞坍这座竹楼。”
    龙碧玉一见那个老人那种形状诡恶骇人,不知不觉依赖地伸手扳住孙伯南的一只胳臂。
    孙伯南心中最忌那两头猛犬,大呼道:“我们下来了……”
    老人双臂刚刚推出,听到此言,双掌往旁边一辙,呼地风声过处,接着震响一声。
    到底有一根经尺的大木柱被他震断,那座竹楼摇摇欲坍。
    孙伯南一见状马上单臂勾住龙碧玉的纤腰,再一提气,轻轻一跃,便降落到了右面角落。
    只听哗啦啦大响一声,那竹楼的平台,左角坍下。
    那边江村里除了犬吠之声大作,更有人声隐隐。
    孙伯南一手板下一枝竹竿,长达丈二,放在龙碧玉手中道:“两头大若上来,你先把它们拒住,好等我上来。”
    说着又拗了一支竹,长约五尺,便跳下楼去。
    老人蓄势待发,孙伯南脚一沾地,立刻横里一跃。。
    只见那个老人身躯连忙也跟着他转动,他见状连忙又往回一窜,哪知那老人也又转将过来。
    那个样子就等如他是一块磁石,不论是转到东或是转到西,对方那根针尖总随之移转。
    龙碧玉在楼上看得心中一动,想道:“若果我下去施展盘珠杆法的脚法,准保可以把那老头转得昏头转向了。”
    当下把那支碧玉杆交在左手,右手直持着那竹竿,盘膝坐好,料面对着竹楼之内。
    这样若是两大由楼梯袭上来,她一睁眼便可以瞧得见,同时转门脸庞便可看到楼下。
    她开始运行内功,以便早点恢复后可助孙伯南一臂之力。
    她学的是碧玉仙子冷如霜正宗内家功夫,故此很快地便能够收慑心神,接着静坐运功。
    孙伯南扶杖疾走,总不想和那老人正面相触。
    只因武林四绝之首的江老爹曾经讲过这一门功夫。
    说是气功中一种左道奇功,练时非常艰苦,必须要在江海之滨居住,每届秋冬两季,便穴居水中,不饮不食,只用一条小管通出水面透气。
    时间久暂不定,功夫越好,越能在水穴中蛰仗得久,那等如是领忍受更多的水寒冷寂之苦。
    这种功夫练成之后,力量从单上发出,甚是寒冷,正面最是厉害,只要迎拒时内力稍差一点,阴筹使侵入肺腑,有死无生。
    最奇怪的便是练成这种玄龟功之人,虽然遇上不世强敌,内力特佳,任何寒毒侵袭不入,但只要数掌之后,那两股冷锋越来越冻,使对方有呼吸艰奔不已,连话也没功夫说了。
    原来他真想问问他跟爷爷到底有什么关系,在他的记忆中,没有人叫过爷爷的名字。
    何况对方是武林中人,怎么会知道“南江”的名字是江峰青,因此他不禁满腹狐疑。
    可惜他没有听到那老人后来又叫了“轻云”两字,否则他便会猜到是和那位被江老爹赠以金缕衣的人有关了。
    他自家也转得十分不舒服,只因他脚程不比寻常,这半盏茶的时刻,少说也转了数百个圈子。
    换了功力稍差一点的人,早就头晕目眩而倒下去了。
    黑暗中猜猜连声,两条黑影疾扑出来,原来是那两头藏中恶犬。
    这两条猛大一直伏在黑暗中看着地上的两人,这时大概是得到什么暗号,疾扑出来。
    孙伯南闪眼一只见两头猛犬来势虽快,但脚步不稳,有点斜颠颠地,生像了七八分酒意的人走路,心中不禁大奇。
    看看两头恶犬已扑到,孙伯南大喝一声,竹交右手,力抡出去,劲风呼地一响,却抡个空。
    敢情那头大脚下虽不太稳,但反应仍然极为灵敏,修然闪开.孙伯南暗道:“以我出手的功夫,普通的武师决然躲不开,真料不到这一头恶犬也如是厉害。”
    想着已绕到那边,又是一杖扫向另一头恶犬,这次扔打不中,但出手快了一些,仗风把那头猛犬撞了一下,直把那犬掀出两丈之远。
    要知南江以剑拐驰名来世,孙伯南这根竹杖,不啻那很精钢打就的盘龙拐,威力自是不凡。
    那老人老跟着他转圈子,未曾发过一掌。
    原来他这玄龟功练时惯于蛰伏,最忌急转,故此连一掌也速不出来,甚至乎晕眩不堪。
    瞬息间孙伯南又转了百余圈,自己也觉得不大能够支持。
    忽见一条黑影从天而降,人未到香风先送,立刻知道乃是龙碧玉,她脚一泊地,也跟着他疾转圈子,一面低声道:“你先上楼歇歇……”
    孙伯南心中大悟,一转到近楼那边,猛然顿脚飞上竹楼。
    龙碧玉的转圈子功夫不大相同。
    只见她衣决飘飘,脚下有如行云流水般疾移不已,那种轻松从容,就像别人直直奔驰似的,端的是又快又稳。
    孙伯南在楼上头晕未息,已见两头恶犬相继扑倒地上。
    他这才恍然大悟它们扑出来的时何以脚步不稳入,敢情它们是早在一旁看得晕眩了。
    那老人低低怒啸数声,忽然也忧地上。不再转动。
    龙碧玉一跃而起,手中碧玉杯发出异声,直向那老人背上的灵台穴戳下,此穴乃是督脉二十大穴之一,伤地得必死。
    那老人整个背脊毫无掩护,龙碧玉身在半空,忽然哼了一声,可包骤变,斗然收回真力,身形一侧,飘落一旁。
    原来她用力过度,忽觉背上痛楚不堪,生怕因此而伤了内脏,不能医治,故此赶快收力闪开。
    孙伯南陡然跃下来,道:“咱们走吧!”
    她不敢说话,只好点点头。
    孙伯南动作十分敏捷,一下子抱起她,横跃走远。
    那老人忽然双掌推出,幸好他们先一步跃走,没有遭了毒手,然而冷风森森,依然使他们觉得寒冷。
    他们又沿江而走,龙碧玉良久才能开口,只听她叹道:“唉,我从今午一直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比我十八年来的一生还要多和奇怪……”
    孙伯南心想道:“你若温和一点,就少许多麻烦啦!”
    嘴巴上当然不敢说出来,两人又走了十余里,已是四更跃发,开上残星也显得疲乏地眨着眼睛。
    孙伯南一直留心江边,忽见一条路直通大江,尽头处是个渡头,一艘平底船横泊在渡头边,船头插着一根长竹篙定住船身。
    他见状不禁心中大喜,赶快走了过去,先把睡着了的龙碧玉放在船中,然后一转身拔起竹篙,轻轻一点,那艘渡船便直荡向江中,他放下竹篙,改用檐摇,极力不弄出声响。
    放眼夜色茫茫,一瞧大江仍滚滚流着,除了远处闪烁着暗黄的渔灯外,一切都十分平静。
    他们终于平安抵达彼岸,孙伯南心中觉得十分畅快。他抱起龙碧玉,只见她睡得极甜,他不忍惊醒她,可是他又不知道她的居所,不觉大为踌躇。
    天已五更,曙色将临,空中点点残星都像快要坠灭似的。
    他穿过岸边的柳树,带着露水的柔叶,拂过他们的头面和身上,不由觉得浑身精神一振。
    龙碧玉“嘤”然微呻一声,含糊地道:“我的……后背痛……”
    孙伯南惊忖道:“不好,她目前这是性命交关之事,我还是赶紧先赶回家去,让爷爷仔细地替她看看!”
    心意一决,举步如飞,不久便回到家里。
    他一径冲入江老爹的房间,手上还抱着龙碧玉,只见房中一灯荧荧,江老爹已坐起身。
    孙伯南忙道:“爷爷,请你看看这位龙姑娘的伤要紧不?”
    江老爹一见她双目紧闭,登时面目变色,如银须发,无风自动,他让开地方,着孙伯南把她平放扬上,然后察辨面上颜色,诊听脉膊。
    孙伯南第一次瞧见爷爷变颜更色,不禁惊骇得冷汗涔涔,却听江老爹嘘一口气,抬头笑道:“南儿,你把话说急了,倒把爷爷唬了一惊,她只受了硬伤,后来妄动真力,故此伤处疼痛而已……”
    孙伯南歉然一笑,道:“哎呀,爷爷,南儿可也被你老吓坏了,因为我从来没有瞧见爷爷你变颜色的么。”
    江老爹微微颔首,道:“你的埋怨并无舛错,我是太关心她,以致如此……”当下孙伯南趁着江老爹以本身数十年精纯功夫,用一点真火打通龙碧玉任督两脉,迫散瘀血,纳回经脉之时。
    将今日出外找寻江上云的一切遭遇,都说出来。
    江老爹只是霭然微笑地听着,但听到那个奇怪老人的一段时,面上骤然掠过一阵阴影。
    等孙伯南说完了,才道:“爷爷要好好夸赞你一番,这一日一夜的经过,你都应付得很好,而且还获得美人心。”
    原来他们江氏祖孙向来是感情款恰的,是以孙伯南连他对龙碧玉的心意如何也说了。
    江老爹又道:“现在云儿尚未归来,相信已被人困住,想来只有两拨人会困住他,一是石龙婆那两个男女徒弟和阴阳笔褚兆等,二是白龙李延之,可能他那样子渡江时,曾引起白龙李延之手下注意,略加盘诘,云儿出言稍为不妥,便会发生事故,唔,这样也好,此子决非夭折之相,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只见龙碧玉在床上睡得极甜,因为江老爹在疗治地之时,便早已点了她的睡穴。
    老人家的目光落在她面庞上,一直端详个不停,稍为歇了一下,只听他轻轻渭道:“她长得真像她外祖母……”
    他抬目瞧瞧孙伯南,解释道:“便是我昨夜才谈起的高轻云。”
    孙伯南啊一声,真挚地道:“她们真美丽呢,爷爷……”
    言下大有怪不得江老你昔年以心相许,迄今难忘之意。
    江老爹不禁傲然一笑,面上颇有得意之色,生像这句衷心的赞美言词,对他极具份量。
    江老爹道:“正因为她像轻云之故,你才会被那怪老人莫明其妙地打了一阵,那老人便是她外祖父张幼聪。”
    孙伯南不禁又为之失言惊叹:“啊,是张幼聪,这个消息实在太有价值了,我会从他的身上探出伯父当年死因的。”
    说到这里,风声飒飒,灯影摇闪一下,房中已多了一个人,浑身夜行衣装束,背上斜插宝剑,竟是老家人江忠。
    江忠见到孙伯南,便在露喜容道:“小的把本城所有武林人落脚。之所都踏遍,就是查不出少爷们的踪迹,害得小的正在耽心……”
    孙伯南不知江忠身怀如此绝技,平日只知江忠练过几手,今日一见,不禁大为惊奇。
    江老爹道:“你别忙,还有一路人马你昨夜没有查出来,不过天亮了再去踩擦好了,那是洞庭湖白龙李延之,我想,云儿多半是失脚在他那里。”
    江忠这才时知江上云未曾回来,登时露出焦虑之色,一眼瞧见床上的姑娘,并且看清楚她的容颜,不禁愣住。
    江老爹也不理他,道:“江忠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有许多事要办,现在我可要通知碧玉仙子冷如霜,以免她焦心小姑娘的失踪……”
    他老人家可是坐而起言而行,只见灯影稍为一摇晃,江老爹已去得无影无踪。
    一夜无话!
    转眼天便又亮了,孙伯南只得回房稍为休息了一阵以后,便又回到老爹房中去了。
    只见龙碧玉尚未醒来,江老爹把他赶回房中,却先命江忠踩探白龙李延之的动静。
    孙伯南整蹩了个把时后以后,又走到爷爷的房中,却见王氏和朱玉华也都已经在那里。
    江老爷取笑地拍拍他的肩膀,他禁不住耳根都红了,王氏面色微变,却赶紧向他道:
    “南儿你现在已经休息够了,我已带来了早点,你还是先吃一些再说吧,玉华你也吃一点吧!”
    朱玉华没有理会孙伯南,走到江老爹身边,扳住他的胳臂,直着眼睛去瞧尚在梦中的龙碧玉。
    龙碧玉徐徐睁开眼睛,忽然急速地坐起来,吃惊地看着朱玉华,她觉得那张面庞太美丽了,以致房中的一切都黯然无光。
    然后她瞧见她的唇角微微动了一下,浮起一个微笑,那是一个令人非常怜爱的微笑。
    孙伯南道:“龙姑娘,你可觉得好了?”
    她的眼光扫过房中请人,我才点头道:“好了,这几位是谁?”
    孙伯南逐一介绍了。
    她一点也不惊讶那武林四绝之首江老爹在此,却随着孙伯南叫了一声“华姐”。
    朱玉华不觉走过来,温柔地伸手挽她起身,一面道:“我们都知道你是谁,爷爷已通知你婶母了……”
    江老爹心中非常客观地评价哪一个长得美些。
    可是即使他对极像昔年那位心上人的龙碧玉到底有些偏颇,却也觉得两个姑娘直是一时瑜亮,难分轩轻。
    房内已有梳洗之具,孙伯南和江老爹退出房外,隔了不久,便听到房内笑语之声。
    孙伯南想起必须去练功夫,便直往后园去了,他往常总得练上两个时辰还没完,可是今天只练了一趟剑拐,打了一套拳,看看太阳高挂,心里老像悬挂着什么东西似的,便罢手不练。
    踏入后客工院子里,厅中除了江老爷、王氏、朱玉华、龙碧玉之外,还有老家人江忠。
    只听朱玉华娇声道:“爷爷,我也去……”
    他不由得接口道:“你去哪儿,云弟有消息么?”
    朱玉华见他浑身是汗,本待不理。
    但她生性温柔体贴,终于应了一声“没有”之后,便一如往日地替他准备净水面巾,给他抹洗一下。
    原来江忠回报洞庭白龙李延之刚平今早进城,就歇在城东的会宾馆,竟是包了整座西边跨院,外面还贴了一张白纸,写着洞庭李三个大字,这等大张旗鼓的做法,的确令人诧怪。
    可是正因这样,风声一传开了,武林朋友前往拜会的,络绎不绝,足见洞庭李家名气之响。
    这正是瞎子吃水饺,心里有数数,江家这边想到定是因为捉到江上云,但因只知他是南江传人,却不知道居处,江上云当然不肯说,故此特意张扬。
    料定逃走了的孙伯南定会因此而知其用意,因而引得数十年均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南江出现。
    现在江老爹心中耽心的便是江上云不知会不会太使对方难堪,因而被人家废了武功,至于生命则决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他老人家却装出夷然之状,反而再三强调说,假如江上云真个被白龙李延之所困,正是磨练的好机会,好使他傲性稍挫。
    王氏最是信服这位公公,听他老人家一说,便一点也不发愁。
    孙伯南也以为没事,实心实眼地相信爷爷之言。
    龙碧玉冰雪聪明,一见老家人江忠不时现出焦灼之色,暗忖道。“这位老家人一向跟随老爹,应是见多识广,何以反倒沉不住气,哎,不好,江上云原来便是那天晚上我遇到的美少年,以他那种冷傲之人,恐怕比孙伯南更会令人下不了台,记得李延之曾经说过要惩戒我们,才等大人赔罪领回,若是他……”
    想到这里,便知事情大有不妙。
    却听老爹温和地道:“华儿南儿你们必须好好地陪伴招待龙姑娘,爷爷我要休息一会,你们别往里面惊动我。”
    他略见龙钟地巍巍站起来,接着用他那阔大的的手掌轻轻地抚一在龙碧玉秀发上,道:
    “你且安心地这儿玩玩,你婶婶说过几天来看你。”
    龙碧玉赶快答应了,接着起身相送,眼见江老爹身影消失在门后,她不觉讶然地想道:
    “啊,老爹果真已经老了,正是人老不以筋骨为能,他的功夫再好,但却招架不住岁月侵入。”
    心中泛起怜悯之情,又想道:“他本来是虎跃龙骧的好汉,称雄道霸于武林已经有数十年了,倘若他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太老了,而且已老得不能再和任何人争强斗胜,那心中该是多么悲哀啊……”
    于是她为了英雄迟暮而感慨地喟叹起来。
    王氏微笑道:“龙姑娘可是想起婶婶,心中不安?”
    龙碧玉转回头。
    恰好和王氏慈爱的跟神相接,不觉伏在她怀中,宛如投在自己慈母怀抱里,说不出多么舒服。
    且说江老爹缓缓走出院子,猛可变得精神非常矍铄。
    虽然仍是缓缓跨步,但每一步都跨出八九尺远,使得老家人江忠不得不施展轻身提纵,才赶上来。
    他一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后,经稍为收拾一下,又走出房外时,江忠不觉笑一声,道:
    “老爹近年研究的易容术,果然高妙,小的虽然跟随老爹数十年之久,若非此时亲眼见到从房中出来,真木敢相信。”
    江老爹轻笑一声,道:“我刚才对镜自照,不觉痴想起来,若果世间果有这等驻颜之术,岂不美妙,你看我像不像四旬上下的落魄士人?”
    江忠口中喷喷有声,连声夸赞,忽然笑道:“啊呀,若果那些人误会你老是赵恒那酸丁,岂不有趣?”
    江老爹一面掩门,一面道:“我也想到这一点,若果这次非出手不可,就让这酸丁美一下也无不可,想那赵恒为人的确不错,而且也算得上是武林中奇杰之士,你看,我把折扇也带上了,必要时就使出他成名江湖的五行夺魄扇,我想那酸丁断无闻风而不来此地之理,届时教他疑心本身师门又出了个杰出师兄弟。”
    这位年逾八旬的老人,似是恢复童心,想到可笑处,居然仰天打起哈哈,反倒是江忠嘘了一声,道:“老爷你得赶紧出门,别教孙少爷们瞧见。”
    江老爹刷地打开折扇,轻轻扇着,飘飘走将出去。
    且说白龙李延之果然因被孙伯南龙碧玉逃去,因而大为震怒,把整条江都封锁起来,只要是少年男女,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江上云施施然过江,雇了一艘船,放乎中流,披襟当风,回想起捉弄那风媚绝代的郑珠梯之事,不觉大笑不已。
    那艘船忽然不动,他回头一望,只见那船尾的橹公,却蹲在船边。
    他耸耸肩头,想道:“今日的怪事真是多,连这个摇船的也不好好地摇橹,却一直蹲在船舷边,敢情他是发疯了?”
    那橹公问道:“客官你贵姓?”
    江上云眉头一皱,却顺口道:“我姓江,你怎样啦?”
    那橹公道:“你姓江?”
    那橹公眼睛也大了,追问道:“可是南江的传人?”
    江上云大吃一惊,暗想区区一个船夫,怎会懂得武林中“南江”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得霍地站起来,朗朗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至此已无疑问,那橹公更不犹豫扑通一声,跳入江中。
    船上只剩下江上云直在发愣,第一这船夫怎会问他是否南江传人,第二何以一听自己答话,便跳下江去。
    他若不是怕弄显头发衣服,直想跳下江中,把那船夫擒住问个清楚。
    他哺南道:“此人一定发疯了?”
    一边走到船尾,拾橹而摇。
    刚刚“款乃”数声,船行不及两丈之远,突听水面上传起了一声极为尖锐的哨子声。
    这声音宛如水面上的涟漪,在江上一飘散开去,霎时远处又传来两下同样的尖哨声。
    江上云不禁愣然寻思道:“这哨声有长有短,直如暗号,想这水面谁有这么广大严密的罗网?除了洞庭李家之外,更无别人……”
    回目一瞥,只见那橹公正分波破浪,向回路泅去,眼珠一转,立刻摇橹搬舵,疾追那船夫。
    过了不久,猛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哨声,已近在十余立左右,只见一艘快船,冲破而至。
    那船首站着三个大汉,上身赤裸,下面也仅有一条短裤,可是腰间却结着一条宽阔的皮带,带上挂着匕首斧凿之为,那三人这时一齐敏捷之极地跃入江中,倏忽已不见了影踪。
    江上云怒骂一声:“无耻东西。”
    又猛然转舵向着那艘快船,著然一振腕,整只小船如箭激射过去,船底也几乎离开水面。
    那艘快艇共有四个水手,船尾还有一人把舵,这个舵手这时面上失色,吆喝一声,顷刻间已出去数丈之远。
    江上云暗想道:“这干人使用无耻手段,要沉我这艘船,好在水底擒捉于我,我有心追赶他们,却又不及他们快,可是赶紧想个计较不可……”
    眼光四扫,只见那个掌舵正俯身把手插在水中,当下明白那人乃是以水底声之法,命令水中三人进退。
    须知水中传声的范围甚广,法子也极简单,只须预约定暗号,然后用两个石头之类,放在水中敲击,声音能够传出老远。
    江上云生长南方水浪,如何不识这个玩意儿?这时双目圆睁,赛似铜铃,细察水底动静。
    过了片刻,江面上水声乱响,那三个落江的汉子都冒出水面,似是找寻目标,然后又沉入江底。
    他急急忙忙摇开两丈许,稍过了片刻,那三人又分头冒出水面,似乎老是搜索不到。
    江上云虽是智计过人,但到底阅历太少,竟没有注意到十余丈外那艘快船,掌舵的老是插手水中,一直指挥着。
    要是那三名汉子稍为受过训练,也能从传声上追到他小船踪迹,现在却老是冒出水面寻觅,这情形不是缓兵之计是什么?
    突然尖哨之声打左方传来,声音一长一短,特别地高亢有力,一听而知吹哨之人,内功造诣甚佳。
    转瞬间两艘快艇破浪而至,其中一艘中间坐着那橹公。
    江上云大为愤懑,怒声喝道:“来者可有龙白李延之?”
    但见一艇有人冷应一声,道:“李某在此,你是南江门下?”
    江上云怒气一起,便不思索其故,脾皖作态道:“莫非你想见识南江绝技?”
    白龙李延之虽见这少年并非孙伯南,但他这时志在寻出南江隐居之所,以便兴师问罪。
    当下一挥手,江上云幕觉船身一摇,急忙打个千斤坠,那船登时稳如泰山,动也不动。
    水底之人出尽气力,依然摇不动那小船丝毫,便改用凿船之法,乒乒乓乓连响数声,几支水往从船上冒起。
    江上云料不到白龙李延之真干,居然不择手段。
    不禁怒骂一声,急忙收拾一下身上,外衣和鞋脱掉,眼见那船直沉下去,当下一跃入江。
    白龙李延之情知南江名倾天下,虽然不擅水战,但手下之人决非对手,只好亲自下江。
    约摸一盏条工夫,李延之路出水面,肋下挟着一人,正是傲视当世的江上云,此时全身瘫软。
    原来已被李延之点了穴道。
    不久之的,江上云发现自己处身在一座临江的华丽宅院中。
    从大厅墙壁挂着的字画条轴上面的题款,得知此宅乃是南方水道另一位出名人物,高剑平的别宅。
    厅中错落坐着六八个人,上首并排两张高脚靠背椅。
    左首的人是白龙李延之。
    右首的人是个满面红光的六旬老者,相貌丰腴,看气派神情已知乃是本宅主人高剑平。
    江上云也被放在一张靠背椅上,位于众人当中,使他生出一种被擒受审的耻辱感觉。
    白龙李延之只点了他的软麻穴,故此他仍然能够说话。
    只听李延之道:“访问大名?以便称呼……”
    语气冷冷而又有点客气。
    江上云答了名字。
    白龙李延之首先将孙伯南、龙碧玉两人所作所为说了,然后下结论道:“他们所作所为,并非狂傲无知四字可以解释过去,正如初见你时,那种骄横之态,分明是仗持南江威名而使然,现在我也不必和你多言,只要你告诉我你师父住址,我自去和他理论。”
    江上云忖道:“若果他所说的全是真话,按道理我应告诉他地址,可是我怎知他所说是否属实?况且我在水中被擒,那可不是真功夫,也叫我难以忍下这口气……”
    于是冷笑一声道:“李延之你说得满够风度体面似的,可是你为什么不敢让我上岸再打?
    仅在水上称雄算什么?”
    李延之勃然变色。
    第一他洞庭李家久享盛誉,江湖上无人敢不尊敬,这个少年居然直呼其名,已属无礼蔑视之极。
    第二这个少年口气甚为自大,直是有指名索战之意,只见他当下忍不住,便站起身来了。
    宅主人高剑平朗声拦阻道:“李兄且慢。”
    说着他微一挥手,便有两名壮汉走了过来,把江上云连椅抬走,厅中请人立刻聚议纷纷。
    高剑平道:“以我看来,此子天性统傲,定无可堪入耳之言,李兄大可不必因他无知而动肝火,试想以李兄你的身份名望,若与这等后辈少年动手,正是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倒不如先将之囚禁一室,待我单独前往询问,若果问不出头绪,明日李兄便人城,四下稍为一张扬,南江必因另一少年归报之言,想到此子久出不返,可能与李兄有关,因而地自动露面,届时李兄便可义正词严地责备南江管教无方这罪,未知李兄以为管见如何?”
    白龙李延之不觉抚掌称善。
    江上云乃上是倔强无比的性子,一任高剑平在暗中调停,反复譬喻,却不肯露出一字。
    故此一直拖到李延之隔日早晨依计入城时,尚未知江上云乃是江老爹的孙子而非其徒弟。
    那会宾馆乃是衡州最大的一客家栈,这时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只因除了白龙李延之在武林中别有一种特殊的名望地位之外,馆中还住有一位武林俱甚景仰的高人,便是滇边大侠熊应宗。
    他是昨夜才至衡州,本来也没甚人知,却因李延之一张扬,不少武林人来拜会,便也发现了滇边大侠铁牌手熊应宗。
    故此差不多武林中人都到会宾馆走一遭,诸如山左双豪、双锏将秦季良,索亦夫以及阴阳笔褚兆等武林高手,也都来过。
    高剑平忽然喜动颜色,拉开李延之到一旁道:“李兄你有否想到这位霍师父的好处?”
    说到用手指指厅中右方坐着的一个瘦削汉子,原来那人乃是江湖上一号怪杰,全名是霍其光。
    此人本身武功并无出奇之处,只有两宗驰名江湖的技艺,一是天生千里脚程,快逾上佳名驹。
    一是霍家世代相传拳狗之术。
    他身边常有一大耳目特别灵敏,擅长跟踪,配上他本人的千里脚程,直是红花绿叶,相得益彰。
    原来霍其光世代居于衡山山麓,因豢狗有术而成为极著名的狗户,一直到霍其光之父时,已略有积蓄,便有改行之意,终于入了镖行,也不过是贪图能够游赏天下之意思。
    但霍家神犬之名,却因此而传遍武林。
    且说白龙李延之忽然大悟,喜道:“这样更好了,就请高兄暗中托霍师父设法寻出南江居址,咱们好出其不意上门寻他……”
    霍其光对此事自然马上应允了,当下他便匆匆跟着高剑平回到江边那座宅院,去布置一切了。
    高剑平令人把江上云抬到一个房间中,然后再由那两人搀扶江上云往地上重重一放。
    江上云四肢瘫软,无力站立,扑倒地上,弄得一屁股灰尘。
    江上云心中怒极忖道:“这厮明知我浑身无力,这样作法究是何意。”
    他忽然嗅到一阵古怪的香味,细细一看,只见地上一层层薄薄的灰尘,似是久乏打扫光景。
    但香味也是从地上发出?不禁纳闷得很。
    高剑平怒产地叱责那两人以后,又着他们把他搀回到椅上,再重又连椅把他抬出房外。
    不久,但见一头身长腰细的黑色猎犬,走过来在江上云身上嗅了几下,又绕个圈子。
    霍其光在那一厢低叫一声,那头黑猎犬立刻走开。
    江上云耳目极灵,这时一眼瞥见霍其光站在一隅,再证诸那头黑猎犬的怪异行为,心中微微一动。
    高剑平大踏步过来,笑着拱拱手道:“高某私心已久仰南江的绝技,向来独步武林,今日如此地对待兄台,实非在下本意。”
    江上云不敢傲态,冷冷哼一声。
    只听他又道:“我命人将兄台请出来之意,乃是因为兄台身上穴道,若过久不解,恐有妨碍,故此抉请见台移住他室。”
    江上云又哼一声,不耐烦地道:“罗嗦可厌……”
    高剑平任是涵养功深,也禁不住神色稍变,当下默然挥手,两名汉子把江上云连椅搭起,抬到一间房中。
    江上云眼光一扫,只见此房四壁俱石,坚牢异常,离地丈二三高处,并排开两个一尺见方的窗户。
    高剑平地跟着进来,先着那两名汉子出去,然后伸手在他后背连拍两掌,一言不发地退出房外。
    江上云耳听房门关时发出沉重之声,便知房内乃是厚木镶铁板所制,自己一定弄不动。
    便不回头,原式坐在椅上,调元调气。
    但觉丹田一道暖气,腾升起来,沿着全身十二正经,走遍四肢八骸,委时血气通畅无碍,心中舒服得很。
    那股真气暖流并不停止,随即通过奇经八脉,重返气海。
    他眼睛睁处,但觉全室光明,这间石宝光线来源只有那两个开在高处的小窗,故此甚是黯晦。
    可是内家造诣已有根基之人,只要略一凝神定虑,便能虑室生白,是以江上云运功之后,但党全室甚是光明。
    现在他始打量室中形势,只见四壁俱石,竟无半丝缝隙,那扇镶着铁板的厚门此时关得严严的,一望而知此门难越。
    他忽然发现门前摆着一个食盒,于是走过去揭开食盒,只见大鱼大肉之类,还有一大碗白饭。
    江上云眼球转处,暗笑一声,拿起就哈,转瞬吃个干净。
    吃完后嘴也不抹,在室中踱两个圈子,暗中留神倾听四下动静,不觉又在嘴边浮现一丝冷笑。
    原来他已经发觉那门外有人在偷窥他的动静,当下他装着不知道,只是背着手仍然慢慢地踱着圈子。
    当他走到门边时,摹然一拳拍出,只听砰匐大响一声,全室皆震。
    那道厚门虽然纹丝不动,但铁板上已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深约三分,足见江上云掌上功夫之精纯,无与伦比。
    在门外偷听的人被他冷不防地来这一手,不禁吓得失声而叫,江上云不觉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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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江南第一美人
    笑声中身形疾飞而起,凌空飞到那两个窗子旁边。
    眼光到处,只见外面乃是个大花园,估量应是在宅院之后,园中花红叶绿,一片恬静,景色甚是恰人。
    江上云暗忖道:“早先我还听到有女人笑语之声,便料到外面乃是园子之类的地方,可是这一刹那间便不见人影,也没有了声息,难道是什么高人?”
    正在狐疑之际,忽见树荫人影一闪,一个小姑娘蹑足绕出来,那对眼睛睁着大大的,四下张望。
    他的耳目何等灵敏。
    猛可发觉另一边的绿丛中发出轻微的“擦”一声,眼光掠处,原来是一个穿着绿衣的姑娘躲在那儿。
    只因那绿前姑娘的衣服颜色是和叶子一样,故此他乍眼没瞧出来,此时一见。内心不由一动。
    江上云微微一晒,想道:“原来两个小姑娘在捉迷藏耍子,倒把我骇了一跳。”
    蓦地头掠过一个歹念:“出去把她们捉住,然后……”
    当下默然寻思,心中犹豫不决。
    那两个窗户守拴是用半寸径粗的铁技拦住,但是这在江上云看来,简直等于没有设防。
    他寻思了片刻,修然伸手握住铁枝,潜运真力,猛可一板一扭,那根铁枝已齐着石头处断掉。
    于是他又去扭掉另一头,每个窗户一共是四根铁技,在指顾间便已被他完全扭断了。
    可是他却没有立刻出去,瞑目凝神,倾耳细听,果然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情知又是有人暗窥,更不迟疑,猛然将手中四根铁技力掷而出。
    那四根铁校全部横着疾撞向门上,一撞之下发出一声巨响,比早先他打的一掌更是响亮。
    江上云却在中突然出了窗户,飞落花园中。
    两个还在捉迷藏玩耍的小姑娘全都闻声返顾,乍见江上云。从天上飞来,齐哟了一声,瞪眼瞧他。
    江上云此时正是如虎出押,心中毫无顾忌欲逃之念,脚尖一点,飘飘飞到她们面前。
    这时地看清楚其中一个穿黄的姑娘年纪果然甚稚,但那绿衣姑娘却不太小,总有十七八岁了。
    她们都长得十分端正,肤色雪白可爱,显然自幼保养良好。
    这时虽然尚在早晨,太阳尚未肆其炎威,但他们以因嘻玩之故,粉颊上微现香汗痕渍。
    江上云人长得非常俊美,可是浑身衣服都皱得不成样子。
    只因为他在江水中泡过之故,除了波得一塌糊涂之外,还带着尘土,实在是很脏乱。
    两位姑娘见他走过来,不由得一步步后退。
    他不怀好意地问:“你闪可是姓高?”
    而且他那一双俊眼凝注在那位已经长成的姑娘面上,把她看得粉颊震生,又惊又羞。
    穿黄的小姑娘乍着胆子道:“是的……”
    江上云哈哈笑一声,接着问道:“高剑平是你们的父亲?”
    小姑娘又点点头。
    江上云暗忖道:“妙极了,我这口怨气合该出的痛快……”
    当下容色一冷又道:“那么你们跟我走,等高剑平带了白龙李延之来找我要人……”
    绿衣姑娘听明白他话中之意,不由得花容失色。
    江上云已伸手来拉她,只见她一闪身,玉拿疾斩腕门,黄衣小姑娘却骇得跳开几步。
    江上云哈哈一笑,道:“原来还会两手……”
    说话时沉腕避开她这一掌,两使个身法,竟然闪到她身边,伸臂圈处,把她拦腰抱住。
    黄衣小姑娘见状不由惊叫一声,只见江上云此时已经抱起她姐姐,一任她姐姐挣扎跟打。
    除了头面有和左手护住之外,其余全身各位,即使她姐姐使出点穴手法,也不管用。
    她的武功虽不成,但脚下倒快,晃眼已奔出数丈之远。
    她的尖声已把宅中许多人都惊动,高剑平还未离开,忽闻此变,不由得面目变色,忙回头一看。
    他立刻请霍其光放犬追踪,他老头儿带着两把叉子,跟着一同去,一方面派人火速去报知白龙李延之。
    霍其光发出号令,那头身长腰细的黑犬,猜猜一吠,疾然往西北奔去,这方向与衡州城乃是相反方向。
    高剑平和霍其光错愕相顾,高剑平很声道:“好个恶贼,敢情巢穴不在城内……”
    两人施展脚程,紧跟着那头黑犬,直向西北追去,不久工夫。已追出七八里路之远。
    须知早先高剑平命令把江上云抬到一间房中后,让他跌倒地上,乃是含有深意。
    原来那房中地上预先撤了一层薄尘,这些尘土掺有霍其光特制香料,江上云沾了一身,纵使他轻功再高,一跃三四丈,也逃不过那头灵异非常的黑大。
    是以这时头黑犬嗖嗖疾走,一点也不必犹疑。
    看看已走到一个湖边,河流四而,都长满了高高的芦苇,却听那黑犬低鸣一声,止步不前,却仰高鼻子,直向东面嗅着。
    高剑平只因女儿目前落在敌手,此时他的心中如被烈火焚煎,这时免强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啦,莫非让那小子溜了?”
    虽是压低声音,但仍注以出心中顿燥。
    霍其光面色紧张,轻道:“不,那厮就在那边,大约只跑一箭之远……”
    只见高剑平双眉倒竖,一弯腰已拨出他那在腿帮子的两把叉子,急急领先往前扑。
    穿出一片芦苇,眼前却是条小可,软蜒伸向东面的大江。
    高剑平乃是本地人氏,又是水道上出名人物,对于这沿江之地,他当然是了如指掌。
    暗叫一声不好,低声道:“霍师父请小心跟着我,一跃过这条小河,再过去便尽是小潭泥沼,隐在芦苇之中,土人称这一带为‘鬼门关’,只因为其中有些泥沼土质特别软,外表看起来并无区别,但是一旦践踏其上,但立即陷没,虽然不致必死,但对寻常之人到底危险无比,我们虽然有轻身功夫,却也得小心戒备,步步为营,以免弄得满身泥污,而被那厮取笑。”
    霍其光皱眉道:“那厮是否存心诱我们来此。”
    高剑平眼睛一瞪,道:“呀,那厮是本地人氏,此事当真有诈……这里附近数里并无人家,他一定是诱我们来此。”
    可是此时此刻即使明知是龙潭虎穴,但也得闯他一下,高剑平作个手势,止住霍其尤道:
    “我想请霍师父为我作个接应,若果那厮存心诱我们到此,定有什么诡计,我这一去也不过是窥看小女竟是如何而已,并不打算跟他怎样,但一旦我们俱中计被困,那时竟没人知道我们下落……”
    霍其光微微一笑,道:“老前辈说的是什么话,在下焉能眼睁睁看着你孤身犯险之理,何况在下所的黑犬甚是通灵。必要时可命它回去报讯……”
    高剑平见霍其光的神色十分坚决,心中好生感激,只听他慨然一叹以后,回身一跃过河。
    只见前面芦苇处处,竟无道路。
    两人拣芦苇稍疏之处走过去,但觉脚下软软滑滑,鞋面都沾满了稀泥,走了十步,鞋底积泥甚厚,已使人觉得有点沉重之感。
    眼前忽地豁然开朗,只见一片水光,在太阳下晃漾,一个少年正沿着沼边漫步而走。
    正是那南江传人江上云。
    他走得甚是从容,只见他背负着两手,微微偏头向着那片湖沼,生像是在欣赏景色。
    但仅仅是只身一人,高剑平爱女却不见踪迹。
    这一来反而使得高剑平心急如焚,只见他忍不住大喝一声,然后沿江边冲将了前去。
    江上云回头一望,但见高剑平冲了过来,忽然脚下加快,晃眼已到了对面,钻进芦苇之中。
    高剑平但觉脚下泥巴稀烂较滑,急急提一口气,嗖嗖飞奔,鞋子陷入泥中不过一寸之深。
    后面的霍其光也跟踪追赶,他的轻功稍胜一筹,只见他的鞋子上之泥土,比之高剑平尚减两分。
    两人钻进芦苇,两丈外又是一片泥地,约有亩许大小,江上云站在当中,转身对着他们,满面流露冷傲之色。
    高剑平不敢冒失冲去,停步怒叫道:“江上云你太不要睑,我的女儿呢?”
    江上云冷笑一声,道:“天晓得她在哪儿,我不过戏弄地抱她一下罢了”
    霍其光在后面低声道:“这小子不是人,老前辈你慢慢地套出话来”
    却听江上云哈哈一笑,道:“霍家神犬的确名不虚传,这么快便追上来了,我还愁你们赶不来了呢!”
    此言一出,高剑平心中暗惊,忖道:“我的确太过大意了,估量这厮年轻,故此轻看于他,想不到反被人家将计就计,把我诱来此地……”
    霍其光察觉出高剑平这位水道中的老前辈有点失常,明白他乃因爱女失踪,所谓关心者乱,故此已深不住气。
    便挺身叫道:“江上云你乃是武林所景仰的南江传人,岂可做出那等下流的勾当,来替南江丢睑。”
    江上云“呸”了一声,道:“你别胡说八道,我做了什么下流勾当,总比李延之和你们这些自命英雄混蛋,施用无耻诡计来得光明磊磊些。”
    高剑平听了这些话,气得浑身乱抖,戟指骂道:“和这小贼有什么说的,快还我女儿来。”
    话声犹未歇,便纵身疾扑过去,霍其光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从囊中取出一捆细如尾指的小绳。
    高剑平睁目如铃,暴怒中仍然没有疏忽视察地势。
    但见亩许大的泥地,其中有许多块颜色淡白一点,有如星罗棋布在天空。
    这时身在半空,腰上微一用力,所预定下落之处移前了整尺,脚尖探着地面,果然坚实可借借力。
    这样一连几次起落,已到了中央。
    霍其光也纵入泥地中,却和高剑平相距三丈左右。
    他们都注意到那年轻的敌人,站在一块颜色淡白的泥地边缘。
    虽然有点取巧,但到底可以见出他脚下功夫不同凡响,特别是他的鞋上毫无泥污之迹。
    只见那高剑平斯身直扑,手中的那一对手叉于划起两道晶莹的光芒,他已经运用凌厉进击。
    江上云早已蓄势待发,大喝一声,单掌直劈出来,掌风呼地一响,竟是强劲异常。
    高剑平虽想拼命,但敌人招数神妙,身形毫不移动以避开自己的兵刃,仅仅劈出一掌,便已蹈隙反攻进来。
    而那掌力之沉雄,使人心惊,不得已猛一收势,两把手叉子已化为‘风剪梨花’之式,交互一绞。
    江上云这时正是使出南江六丁开山的掌上绝技,这时第二第三掌已相继连环劈出。
    这一门绝技江上云虽然没有练成,远不及孙伯南使用时威猛无俦之势,但他脑筋灵活,却以精妙招数以补掌力上之不足。
    这后面的两掌连环劈同,看似直劈硬撞,实则速度时快时慢,方向他并不十分稳定。
    高剑平用尽平生所学,努力连换‘妙手披斩’和‘抽撤连环’两招,这才堪堪挡住对方后面的两掌。
    但他仍被敌人绝强的掌力震得身形摇摇不定。
    江上云面露诡笑,跨前一步,“呼呼呼”又连劈出三掌,这三掌力量更觉刚猛无比。
    高剑平见江上云那强劲的掌力,不由怒叫一声,连退三步,猛觉后腿一软,身形往后一倾。
    而江上云却得理不饶人,只见他“呼”地又是一掌劈到,又迫得高剑平再移后了一步。
    高剑平又气又羞,自己总算是成名多年人物,但任自双刃在手,仍然无法对付这空手的少年敌人。
    这进脚下只觉软绵绵,不禁暗叫声“糟”,赶快急提一口气,竭力稳住身形往下沉。
    然而风声飒然扑面,敌人伸臂如剑,急划而至,等他举刃拦封时,却又变划为点,也不知是什么手法。
    顷刻之间他已连点已身四五处穴道,登时幻成四五只手,使人泛起防不胜防之感。
    就在高剑平手忙脚乱之际,只见那边的霍其光大喝一声,那意思是要纵身扑来援救。
    江上云冷笑一声,倏然拔起半空。
    下面的高剑平趁着压力骤松之时,赶快蹲低身躯,抛掉两反手叉子,用两只手掌帮忙压住地面,以免身躯再沉下去。
    霍其光早就有准备,改变了扑过去的主意,和上一道银光劲射出来,口中大喝道:“老前辈快抓住……”
    原来他早在囊中取出一捆银色小绳,这时将一头劲射出去,另一头却有个钢环,已套在手腕上。
    这原是他爬高登险的用具,那空着的一头,可以随意上钢抓或利梭等物,看情形而用。
    如今却用来援救高剑平,只要他抓住那一头,稍一借力,便可以跃出浮软陷入的泥潭。
    江上云身形起得快,落得更快,这时有如电光一掣,疾扑下来,伸手一捞,已抓住那道银光,运巧劲轻轻一抖。
    只听霍其光“哎”地叫了一声,但觉县形忽欲离地飞起,于是他赶快甩掉腕上的钢环。
    然而江上云使的劲道奇巧无论,饶他甩掉在腕上的钢环,但他的身形依旧离地飞起。
    好个霍其光,轻功佳妙,刹那间提气轻身,双腿一拳一蹬,斜斜跃开数尺,这样落地之时,便不致掉在江上云要他落下的地方。
    江上云狡黠之极,两被扣着银索使出啥劲,横荡过去,钢环带出之声,急袭霍其光左软肋间的“京门穴”。
    此穴属足少阳胆经,伤者立死无救。
    眼见那道银光末端的一点乌光,已快要打上霍其光京门穴上,江上云眼中一惊,想道:
    “这厮轻功如是的佳妙,难道那拳脚把式上会那么窝囊,居然连躲也无能为力。”
    心随念动,扣在绳子的两指稍缩回两分,“啪”地一响,那枚钢环已击在霍其光左臂的“天井穴”上。
    此穴乃属人身手小阳三焦经,伤者主半身软麻不遂。
    霍其光哼一声,身形一侧,直掉下地去,却不是软泥之地。
    江上云手腕一抖,那道银光如灵皎伸缩,忽地投入他手掌中。
    他跃将过去,忽觉一阵微风,袭向后小腿间,眼球一转,已知乃是霍其光那头通灵黑犬。
    心中微动,故意拿捏时候,直到最后一刹那间,倏然滴溜溜一转身,右手如风,一把抓住那头黑大的颈皮。
    须知那头黑大灵警异常,伶俐快捷,寻常武师惹不起它,可是偏偏碰上江上云这等身手之人,又是使出上乘武功,故此一下便被抓住。
    江上云内力奇到,从指掌上透出,那头黑犬竟然动弹不得,全身软绵绵的,似乎已经死亡。
    这下看得一旁的霍其光比自己受伤还难受,以为爱犬已遭他毒手。
    江上云一手提着犬颈的皮,一手揪住霍其光的腰带,举将起来,放在一处软泥潭上,把那头大放在霍其光的前胸下面,然后松开手。
    霍其光的穴道要六个时辰后方自动解开,故此他一点也不怕那头已能自由活动的黑犬会走开唤人。
    因为只要它移开,霍其光使会陷没入泥,那头黑犬,精灵无比,决不会使主人遭遇没顶之险。
    于是他长笑一声,再走到高剑平那边,只见那高剑平就像只大蛤嫫似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他笑着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实话了,你的女儿还在花园中,我不过把她藏在树丛中而已,用最轻的手法点了昏眩穴,只需半个时辰便会醒转,若不是这样,也骗不了你在此受困。”
    只见高剑平的狂怒忽然消失了,他自己也禁不住奇怪以他的狂怒会消失得那么快。
    只听江上云又值:“今晚我还要地白龙李延之诱到这里来,让他在泥潭中吃点苦头,顺便陪陪你们两人。”
    这句话不上令高剑平怒气陡生,但觉这等耻辱实在无法忍受,猛可提口气,四肢齐振。
    他的身形仅仅耸了一下,然后更陷多了半尺多深。
    原来他早先因为被江上云妙着连施,迫得手忙脚乱,在不知不觉中,双脚早已陷入泥中好深,全靠双手后来按住救泥,借那么一点子力,硬把身形稳住,事情上再也转动不得。
    江上云见他又复稳住,不再往上沉没,但扬声一笑,夷然自若地飘飘从软泥潭上走过,鞋子也不过陷入泥中大半寸深而已。
    高剑平是清楚,心中骇然忖道:“以往我总觉得李延之家传绝艺,的确是名不虚传,应该享此盛誉而不为过,但如今比起这个南江门人,又可差了一筹,怪不得南江剑拐能够威震武林垂数十年之久,单是看了人家调教出的这么年轻传人,身手已达以这等匪夷所思的境地,那南江本人便可想而知了……”
    江上云一径走掉,遗下那在泥潭中挣扎待救的两人一狗。
    且说江老爹儒服飘飘,手持描折扇,一摇三摆地走向会宾馆,他这种形象,丝毫没有惹起别人注意。
    睛直到他踏入会宾馆中的西跨院时,院中鹿站着六七中壮汉,却一齐用测忖的眼光瞧着他。
    江老爹童心尚在,故意刷地打开折扇,遮住一边面孔,一直走向跨院左右两列房间当中的小客厅。
    一个壮汉忍不住大踏步过来,正想拦在前面,谁知眼神一错,那落魄土人已经走过了一点,这时除非用手去拉。
    这壮汉原是白龙李延之手下一得力的李家侄子,名为李杰,与被孙龙两人所伤的李培,甚是相好。
    他若不是被本延之禁止,恐怕早就对江上云施以非刑,这刻心情甚是暴燥,心中不禁大怒。
    江老爹这时已离开他三尺之远。
    李杰怒叫一声“站住”,上身往前猛倾,伸手疾抓对方背心,宛如猛虎出押,其势汹汹。
    江老爹装着失声“呀”地叫一声,蓦地转个身。
    李杰真张的五指刚好从胸前滑过,只差黍米便沾到衣服。
    江老爹摇头摆脑地朗声道:“咦,啊,有客自远方来,乃人生之乐……”
    他道:“君何不文乃尔?”
    李杰目道:“你是什么人?要找哪一个?”
    江老爹折扇轻扇,徐徐道:“狂生要找姓李的人。”
    李杰神态立见缓和,道:“可是你应该先说明白啊,是找家叔的么?”
    江老爹道:“这样说来,令叔乃是姓李的了,狂生正要找他。”
    李杰并非是愚笨之人,这时他已听出话中的陵跷,翘拇指一点自己的鼻尖,怒声道:
    “我也是姓李的,你找我吧。”
    说着话时,已大步迫前。
    江老爹连声叫道:“不行,不行……”
    身形也直往后退,两人一进一退,转眼已到了客厅阶下。
    厅子里正坐着四人,气氛庄重。
    上首坐着的是个光头红睑的老人,身体健硕之极,一双眼皮塔拉下来,遮住了眸于神光。
    次座着的是个肩横背宽的大汉,长得相貌威严,年在六旬上下。
    顺着下来便是稍嫌瘦削的白龙李延之。
    最末的一个仍是年青壮士,坐得甚是拘谨,可是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睛里神光凌凌。
    一望而如此人年纪虽轻,但一身内家功夫,造诣已不极不凡。
    厅中诸人都声顾视,白龙李延之忽然大怒,冷冷道:“李杰你干什么?”
    李杰转过面,正待辩说那文士的可恶。
    谁知李延之目光一触,竟然呐话不出话,急忙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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