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天蚕变》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回 武当战云涌,宾主争上阵

  “你若是不吃,我也不吃了。”
  “我吃我吃……”云飞扬慌不迭点头,忙替伦婉儿盛了满满的一碗。
  伦婉儿吃了一口,不由赞道:“好鲜甜。”
  “当然了,我用一条大鲤鱼煮的。”
  “是真的?”伦婉儿嫣然一笑,道:“太辛苦你了。”
  云飞扬看见伦婉儿这样开心,不由大乐。
×      ×      ×

  粥在笑声中吃光,云飞扬本以为太多,现在反而又嫌不够了。
  他只希望能够逗留多一会,所以收拾起东西来,也是慢吞吞,毫不着急。
  夜色这时候已深沉。
  “铮琮”的弦声忽然响起来,彷似近在咫尺,又像远在天外。
  弦声一入耳,伦婉儿就变得更开心,她本来在帮忙云飞扬收拾东西,也是一面在笑语,这时候笑语声一顿,动作却快起来。
  云飞扬并没有在意。
  “就放在这里,让我替你洗干净。”伦婉儿看已经收拾妥当,便这样说。
  “不用不用。”云飞扬当然摇头,才将瓦煲捧起来,伦婉儿已往外走。
  云飞扬只有跟着。
  弦声争琮不绝,非常悦耳,伦婉儿走出房间,也似为弦声吸引,显得有些儿精神恍惚。
  她接着对云飞扬道:
  “那我也不送你回去了。”
  云飞扬连声道:“不必了。”方待要再说什么,伦婉儿已举步走上前去。
  走出了院子。
  ──她急着去哪儿?
  云飞扬方在奇怪,就看见一样东西从伦婉儿身上掉下来,连忙叫住:“婉儿姑娘──”
  伦婉儿忙应一声道:“我们改天再好好地设一谈。”一转消失。
  云飞扬听说又是一怔,才又举步走过去。
  一个香囊弃在那边的地上,云飞扬绝对肯定,那是伦婉儿之物,一向随身携带,珍如拱璧。
  ──她看得这么重要,怎会这么轻易失落在地上?
  ──莫非是有意留给我?
  云飞扬欠身拾起香囊,又怔在那里。
×      ×      ×

  弦声来自一株古松之下。
  星光凄冷,古松苍劲,盘膝坐在古松之下的傅玉书,看来更加上潇洒脱俗。
  一张五弦古筝放在他身前一方大石之上,他双手悠然抚筝,仿佛亦沉醉在琴声中。
  伦婉儿蹑足走至,一声不发,只恐惊扰傅玉书。
  傅玉书却仍然发觉伦婉儿到来,弹着筝突问道:“师妹,你来了。”
  伦婉儿微笑应道:“师兄,继续弹下去。”
  傅玉书一笑,弦声“铮琮”不绝,伦婉儿在这边一方石坐下,倾耳静听,很快就陷入忘我之境。
  看情形,她已不是第一次听傅玉书弹筝,而且边显然发生了很大的兴趣。
  傅玉书目注伦婉儿,双手不停地拂动,曲调始终未乱,他在这方面的造诣无疑甚高。
  古筝的曲调犹如清溪水流,所有的疲倦、忧郁仿佛已经被弦声滤尽。
  曲尽处,傅玉书神采更飞扬,伦婉儿却似未觉。
  傅玉书笑问道:“师妹,这曲子你觉得怎样?”
  “很好。”伦婉儿如梦初觉。
  傅玉书接道:“你喜欢就最好。”
  “怎么?你是奏给我听的?”
  傅玉书无言领首,伦婉儿的脸颊不由红起来,低声道:“师兄,你文武全才,真是了不起。”
  “又说这些了。”
  “是啊,师兄,什么时候,你教我奏这个?”
  “你真的要学?”
  “当然是真的,你说啊,什么时候才开始教我?”
  “现在怎样?”傅玉书说得很认真。
  伦婉儿不暇思索,立即点头,急步走过去。
  傅玉书起来让开,伦婉儿在石前坐下,双手按在弦线之下,问道:“是不是这样?”
  傅玉书摇头,俯身一手轻按在弦上道:“看稳了。”
  两人的距离已非常接近,傅玉书已嗅到发自伦婉儿身上的淡淡幽香。
  他的手一拨:“铮琤”的一声,心弦亦震荡起来。
  伦婉儿依样画葫芦,又是“铮琤”的一声,却是那么的低沉无力。
  她不由抬头望去,就发觉傅玉书正在注视着自己。
  四日交投,伦婉儿娇靥一红,垂下了头,轻声道:“怎么你弹的我就是弹不出来。”
  “因为你的左手姿势虽然正确右手却弄错了,应该这样。”傅玉书轻轻捉住伦婉儿的右手。
  伦婉儿没有作声,也没有挣开,一张脸已红到脖子上去了。
  傅玉书看不到,却感到伦婉儿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铮琮”又一响,终于拨出了那一声,傅玉书接问道:“是不是?”
  伦婉儿无言领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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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中一灯如豆,云飞扬手抓着香囊,呆坐在床沿,只顾回想着方才伦婉儿吃粥的情形。
  他的脸上有笑容,笑得却像个白痴。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回忆中醒过来。
  对周围望了一眼,倏地跳下来。
  他东翻西找,终于找到了文房四宝,磨了满满的一砚墨汁之后,又呆在桌旁。
  他眉头深锁,好容易才展开笑脸,随即挥笔疾书,字写得居然还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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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更淡,地上遍是一团团的废纸,云飞扬写了又改,改了又丢了,丢了又写,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写好他要写的那封信。
  他将墨渍吹干,摇头摆脑地读了几遍,才将信折起来。
  看看香囊,再看看那封信,他终于有了分寸,将那封信再一折,小心翼翼地塞进香囊内,又呆在那里。
  他的目光逐渐迷蒙,倏地一笑,手执香囊,往外就走。
  才走到门前,又停下,伸手掩住了心胸。
  “怦怦”心跳声可以清楚地听到,他果在那里想了一会,将香囊往怀中一塞,霍地转身回奔到床前,俯身从床下抓出了一坛酒,将盖子扳开,捧起来,仰首痛快地喝了几口。
  酒珠溅湿了他的衣襟,他完全没有在意。
  几口酒喝下,他的脸颊已发红,也不知是因为心情太兴奋还是酒力已经发作。
  “砰”的一声,他将小酒坛放在桌上,立即冲前推开门,故步疾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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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气奔到伦婉儿房门外,云飞扬脚步“霍”地一顿,定神住四周一望。
  一咬牙,他探怀取出那个香囊,本待冲上去,结果却还是蹑着脚步走上门前石阶。
  房中有灯光透出,云飞扬在站前打了一个转,却走下石阶。
  他张口欲呼,话到了咽喉,又咽了回去,那样子,比方才送粥来的时候还要紧张。
  因为他现在送的是一封情书。
  他绕着院子打转,倒希望伦婉儿又像刚才那样,在自己身后出现,省却那许多麻烦。
  他打着转,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果然又在后面来了。
  脚步一顿,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踢着脚,等到脚步声在身后停下,才回过头去,道:“婉──”
  一个字出口,他整个人就一呆,双手忙往后一缩。
  站在他身后的不是伦婉儿,而是赤松。
  赤松的鼻梁正在抽动。
  云飞扬傻笑,双手将香囊藏在背后。
  “你在干什么?”赤松终于提出了质问。
  “没什么──赏……在赏月……”云飞扬吱唔以对。
  “混账,今天是初一,哪来月赏。”
  云飞扬一呆,抬头望去,天上果然就只是星光闪烁。
  赤松鼻翅又一阵抽动道:“你喝过酒吗?”
  “我……我……”
  “你收着什么东西在身后?”赤松探头望去。
  云飞扬慌忙回避道:“没……没……没收着……”
  “拿来!”赤松暴喝,伸手,目光如雷。
  云飞扬无奈将香囊交出来。
  “一个香囊?”赤松随即发现那封信,道:“这又是什么?”说着将信抽出来。
  云飞扬大惊失色。
  “三更半夜,满身酒气,手执香囊,行动鬼祟。”赤松接着喝问道:“一定是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我……我没有……”云飞扬一急,说话也不清楚了。
  “没有?”赤松手指香囊,道:“那这个香囊,是谁的?”
  云飞扬说既不是,不说也不是,并不知如何是好,傅玉书已伴着伦婉儿走了进来,看见两人的情形,加快了脚步。
  云飞扬更惊慌,赤松亦回头望去,伦婉儿一见奇怪道:
  “师叔,怎么我的香囊会在你那儿?”
  “是你的?”赤松一怔,手指云飞扬道:“那你得问他,我是在他的身上搜出来的。”
  伦婉儿“哦”的一声,望向云飞扬,云飞扬只有苦笑。
  “里头还有一封信。”赤松接将信一抖。
  “这封信不是我的!”伦婉儿奇怪至极。
  “那又是谁的?”赤松将信抖开来,目光一落,道:“信末的署名──云飞扬!”
  他瞪着云飞扬,云飞扬几乎没有昏过去。
  “玉书看他为的什么──”赤松将信递给傅玉书。
  傅玉书接过,道:“婉儿妹──”只读了三个字,就皱起眉头。
  赤松一呆,道:“读下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冬……”
  伦婉儿听不懂,云飞扬却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玉书,你到底读什么?有没有读错?”赤松亦眉头大皱。
  弟子只是信上写什么就读什么。
  赤松将信取过来一看,转过时到云飞扬手中道:“你来读!”
  云飞扬接信在手,尴尬至极,也不知如何启齿。
  “读!”赤松暴喝。
  云飞扬硬着头皮,读出来:“婉儿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赤松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哦,原来是一封情信。”
  那一边伦婉儿却红了脸庞,怒瞪了云飞扬一眼,飞步疾奔了过去,冲进房间:“砰”地将房门关上。
  云飞扬惶恐地望着那扇关上的房门,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傅玉书走了过来,道:“云兄,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回去睡觉吧。”
  云飞扬当然听得出傅玉书在帮忙自己,一点头,便待转身举步却立即被赤松喝住,道:“走得没那么简单。”
  “长……长老……”云飞扬内心慌了出来。
  傅玉书亦急了起来,道:“师叔,这件事……”
  赤松冷笑道:“交给掌门师兄,看他怎样处置了。”
  云飞扬一听,面色大变,豆大的冷汗滚滚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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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光苍白,青松苍白的脸颊却升起一抹红晕,显得生气至极。
  傅玉书看在眼内,不敢作声,赤松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道:“师兄,你可要好好地教训一下你的人。”
  青松反而冷静下来,目注云飞扬,沉声道:“飞扬,不问自取,是为贼也,屡犯规条,非要重罚你不可。”
  云飞扬垂下头。
  “由明天开始,罚你担水一年。”
  “多谢主持……”云飞扬反而喜出望外。
  “不要太欢喜,本座是要你由山下水井担上来。”
  云飞扬傻了眼,由山下到山上,要走多远,他当然心中有数,就是空着身子,也得冒出一身汗,何况还要担着两桶水?
  “还有。”青松正色道:“一路担水,一路背诵本派戒条,让你稳记在心,知所悔改。”
  云飞扬只有点头。
  “还有──”青松意犹未尽。
  云飞扬却骇出了一身汗,道:“主持,你老人家开恩……”
  青松一扬手中信,自顾道:“看你错字连篇,实在有失我武当派体面。”
  云飞扬惭愧地垂下头,青松转向傅玉书道:“玉书,为师想你平日抽暇教他念书写字,你意下如何?”
  傅玉书不暇思索,道:“弟子亦早有此心,只是……”
  “只是怎样?”
  “弟子恐怕有负师父所托。”
  “你是说他不堪造就?”
  “非也,飞扬兄天资聪敏,只是师父罚他每天担水,经年累月,难保心疲力倦,无意向学……”
  “你的意思是……”
  “求师父将罚期缩短。”
  “你说的也有道理。”青松沉吟了一会,道:“那为师也就网开一面,改罚他担水一月。”
  “多谢师父!”傅玉书一堆云飞扬。
  “多谢主持。”云飞扬不忘一句:“多谢傅兄。”
  赤松却闷哼一声。
  “去!”青松接着挥手,那封信在他手中落下,未及地,已片片碎裂。
×      ×      ×

  晓风吹开了朝雾,也吹起了管中流那袭披风,七宝、六安手捧琴、剑,紧伴左右。
  他们已经在武当山下。
  仰首望去,武当山凄迷在朝雾中,气势非凡。
  “近山远水千里画,洞天福地四时春──”管中流着着淡然一笑,道:“武当山人称武林圣地,果然是一处好地方。”
  六安却前望,道:“公子,前面有几条小路,不知道哪一条才是上武当山去的,”管中流道:“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六安道:“问谁?”
  管中流目光一转,云飞扬担着两桶水,从那边路口转出来。
  他一面前行,一面沉吟道:“第一条,尊师重道,第二条,苦练功夫,第三条,锄强扶弱……”
  他也不知道已念上多少遍,语声已有些含糊。六安急步走过去,追上云飞扬,云飞扬竟无所觉。
  六安再追上,一转,拦住云飞扬前面,云飞扬一怔,让开。
  六安喝问道:“你,我问你,上武当山走哪一条路?”
  云飞扬没有理会,自顾道:“第一条……”语声含糊,六安还未听清楚,云飞扬又道:“第二条……”
  六安喝问道:“到底是第一条,还是第二条?”
  “第三条……”
  六安“哦”的一声,呼道:“公子,他说武当山该走第三条。”
  管中流点头,举步,云飞扬这时候才如梦初觉,急嚷道:“是第二条才对!”
  管中流冷然一笑。
  六安这边却跳起来,道:“你方才又说第三条?”
  “我……”云飞扬才说出一个“我”字来,六安已大骂道:“我们面前你也敢胡说八道。”突然起一脚,将云飞扬担着的一桶水踢翻。
  管中流急喝道:“六安!”
  “公子──”
  云飞扬只道管中流要教训六安,哪知道管中流却道:“平日我怎样教训你的,应该要自顾身份,何必与下人争执?”
  云飞扬只听得怔立在当场。
×      ×      ×

  缭绕青烟中,青松看来更显得憔悴。
  白石将管中流引至,退过一旁,管中流看青松那样,又添了几分傲气,却仍然一揖到地,道:“哦嵋弟子管中流,奉家师之命,前来向前辈请安。”
  青松双目半闭,这时候微一张,道:“贫道最后一次与一音道兄在黄山论道,到现在已经十有二年,令师别来无恙。”
  “家师清健如昔。”
  “不知道这一次一音道兄要贤侄来有何指点?”
  “不敢。”管中流缓缓地将头抬起,道:“家师得悉前辈与无敌门独孤无敌决斗,为独孤无敌暗算受伤,着令晚辈携来本派九转金丹,抑或有助……”
  “贫道并非受暗算,玉皇顶一戟,乃为一场堂堂正正的较技。”
  管中流“哦”了一声,道:“这样说,独孤无敌的武功实在非同小可了?”
  青松“嗯”地淡应一声。
  管中流自负地道:“晚辈降魔卫道的责任看来实在不轻。”
  青松淡然一笑,白石双眉轻蹙,管中流接着将一个小匣子奉上。
  青松目光一落,道:“峨嵋九转金丹,乃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灵丹妙药,贫道受之不起。”
  “晚辈下山之前,家师千叮万嘱,吩咐晚辈必须将金丹送到前辈这里,前辈若是不肯收下,叫晚辈如何回去复命?”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有劳贤侄,代我多谢一声令师。”青松接着呼道:“白石──”
  白石应声上前将小匣接下。
  管中流笑道:“晚辈边有几句话,如骨鲠在喉,但是说出来,又恐怕冒犯。”
  “武当哦嵋,向来犹如手足,贤侄有话,不妨直说。”
  “武林中每当论剑,都一致推举武当两仪,天下第一。”管中流盯着青松,道:“这十年以来,晚辈苦练哦嵋落日偿还法,却自学其中并无任何破绽可寻,所以一直以来,都想找机会上武当,领教一下两仪剑法,今日身在武当……”
  青松截口道:“各家剑法,均有长短,只视乎学剑人的造诣。”
  管中流道:“晚辈却认为剑法原就有优劣之分。”
  “一音道兄的落日偿还法,得自哦嵋独臂神尼的真传,乃剑术中之极品,即使平日没有事,贫道亦非对手,何况贫道如今尚带病在身?”
  “前辈……”
  白石欠身道:“家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管施主……”
  管中流白了白石一眼,道:“自古有言,名师出高徒,武当派弟子众多,其中想必已经有尽得真传,前辈倘若是不便,不如就由贵派弟子来赐教……”
  白石身子一轩,一步跨出,立即被青松喝住道:“不得对贵客无礼。”接着向管中流道:“练武之道,在乎强健体魄,只求胜负,不准误入魔道。”
  “只是──”
  “白石──”青松又呼道:“好好地招待客。”又向管中流道:“武当山上,值得浏览的地方不少,贤侄不远千里而来,不妨多留几天,好让贫道一尽地主之谊。”
  “好。”管中流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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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智挽滔天劫,勇救闯山人
作者:黄鹰


  武当山上风景的确极佳,但在管中流看来,却总不是味道。
  他到武当来,根本就没有游览意思。
  七宝、六安也看出管中流心情不大舒畅,不敢作声,只是紧跟在后面。
  走过了九曲桥,管中流忽然停下了脚步,道:“七宝、六安!”他背负双手,并未回头。
  “公子──”
  “你俩看武当山景色与哦嵋山有何不同?”
  七宝、六安交换了个目光,七宝道:“武当山地势险峻,壮观有余,却秀气不足,不似峨嵋山秀气冲天,集天地精英。”
  管中流满意地微笑,正当此际,一个声音道:“峨嵋弟子的确秀气有余,就是英气不足。”
  谢平、姚峰、金石、玉石、傅玉书等应声从管中流身后树丛中走出来。
  管中流听若罔闻,背立如故,仿佛根本就没有那些人的存在。
  谢平等了一会,喝问道:“你就是峨嵋弟子管中流?”
  “不错!”管中流仍然不回头。
  谢平冷笑道:“武当门下谢平,想向阁下讨教几招!”
  “哦?”
  “方才有人说,峨嵋落日剑法独步天下,今日若不来见识一下,亦禾免虚度此生。”
  “可惜我的剑已经留在解剑岩。”管中流仍然背着身。
  姚峰道:“我着人去替你拿上来。”
  管中流实时回转身来,道:“不用了,兵器无眼,武当、峨嵋同气连枝,还是点到为止!”
  语声一落,身形随拔,一拔丈高,一翻腕,已然将一根树枝拗在手中,道:“我就以这根树枝领教几位高招。”
  谢平怒道:“树枝?”
  管中流笑道:“哈!以枝代剑,何足为奇?”
  傅玉书“哦”了一声,道:“管兄未免太自负。”
  管中流目光一转,道:“树枝在我手中不下于精钢长剑,傅兄千万要小心。”
  谢平闷哼一声,游身上前,双掌一合一分,霹雳声响,疾攻向管中流!
  管中流树枝连挑,封掌、截筋、斩脉,用的果然是剑招,且毒辣至极。
  谢平喝叱连声,以攻还攻,双掌霹雳声响不绝,气势慑人!
  树枝刺空:“哧哧”作响,一声裂帛,已刺破谢平一角衣袖!
  谢平沉着应战,钻手灵蛇掣动,便要夺树枝,管中流剑走轻盈,却瞬息让开。
  “夕阳斜照!”管中流轻喝一声,树枝一招七式,一式七变,攻向谢平!
  谢平走式“天龙卸甲”,再变“玉女穿梭”,眼前突然一花,右肋一痛!
  刹那间,管中流的树枝已点在谢平的右肋之上!谢平脸色大变,急退一步,方待再攻,管中流树枝已垂下,淡笑道:“谢兄,你败了。”
  谢平脸色一变再变,咬牙退下,旁边傅玉书立即欺前,道:“在下傅玉书,领教管兄高招!”
  “我来!”姚峰却抢在前面,金石、玉石也不怠慢。
  管中流大笑道:“好,一起来,省得一个个打发!”
  这句话犹如火上加油,群情更汹涌,实时风声暴响,白石凌空落下,一声道:“住手!”
  “大师兄──”白石冷静地接道:“家师在大殿恭候,有事奉商,管兄,请。”
  管中流一笑,将树枝拋下,左六安,右七宝,跟着白石,一起往大殿内走去。
  谢平一众面有余怒,抢在前头。 ×      ×      ×  大殿中酒筵已开,菜虽然是素菜,酒却是好酒。
  青松坐在上首,白石侍候一旁,赤松、苍松列席左右,再过去是六绝的其它弟子。
  管中流席设白石对面,两童肃立于一旁,一脸的轻视之色。
  青松只等管中流坐好,轻呼道:“谢平──”
  “弟子在──”谢平垂头丧气,左右各人都噤若寒蝉。
  “是谁叫你这样无礼?”
  “弟子一时气忿,得罪贵客,甘受惩罚。”
  “那边不快过去向管兄赔罪?”
  “师父──”
  “快去。”青松脸色一沉。
  谢平硬着头皮走过去,抱拳道:“谢平无礼,冒犯管兄,倘祈恕罪。”
  “不敢当。”管中流回礼,笑顾青松道:“果然是名门正派。”
  众人怒形于色,青松却毫不动容,道:“方才听劣徒说,被贤侄一招‘夕阳斜照’击败,贤侄果然已尽得哦嵋派落日剑法精髓,可是喜可贺。”
  管中流一笑道:“精髓不敢说尽得,但也接近,‘夕阳斜照’这一招,七式七变,晚辈亦总算兼顾得到。”
  青松亦一笑,道:“劣徒以‘天龙卸甲’来接,也并无不可,但接一招‘玉女穿梭’却是大错,败于贤侄剑下,一半可以说是咎由自取。”
  管中流一蹙眉道:“不用‘玉女穿梭’又该用什么呢?”
  “该用‘朝阳式’,上攻贤侄的将台穴。”
  “那晚辈破以‘金鸟西坠’,避上路,回斩他腰腹!”
  “朝阳式的作用,正是要贤侄施展那一招‘金鸟西坠’。”
  “哦?!”管中流连声冷笑,神情却已变得紧张。
  青松接道:“到时只要踏辰位,化掌为指,点贤侄期门,再点下曲池,贤侄又将如何?”
  “辰位,期门,曲池……”管中流满头冷汗纷落,道:“这个……”
  “到时贤侄手中树枝,非要脱手不可了。”
  “没有可能,既然点辰位,又怎能攻期门、曲池?”
  “贤侄可要一试?”
  管中流以行动答复,身形一动,翻过酒席,落在殿内。
  青松笑笑,缓步跟出,管中流只等青松走至,一声:“得罪了!”左手拇、食、中三指一捏剑诀,右手食、中二指并合如剑。
  青松悠然道:“请!”
  管中流轻叱道:“夕阳斜照!”右手食、中二指如剑刺前!
  青松走“天龙卸甲”,接变朝阳式,上击管中流将台。
  管中流急变“金鸟西坠”,背松口吟道:“踏辰位,小心期门,曲池!”语声一顿,从不可思议的方位点出,正点在管中流曲池穴上!
  管中流整条右臂顿时一麻。
  众人看到这里,齐声喝采,管中流却呆住。
  青松背负双手,道:“十二年前,贫道与一音道兄黄山论剑,也是以此变化为难,一音道兄当时却是以‘落霞与孤鹜齐飞’一招还击,破贫道朝阳式。”
  管中流面色一变,道:“‘落霞与孤鹜齐飞’是落日剑法最后的三式变化之一。”
  “不错,贤侄莫非尚未学会?”
  “正是──”管中流汗流浃背。
  “山外有山,量小易溢,贤侄好自为之。”青松语重心长。
  “佩服,佩服。”管中流接着又摇头道:“可惜可惜。”
  青松错愕。
  “晚辈佩服的是武当派剑术果然天下第一,可惜的却是──”管中流一顿,环视各人道:“武当弟子都未能学得到前辈的武功多少,只怕今后后继无人。”
  众武当弟子又是一呆,青松的面色亦沉下,若有同感,一声轻叹。
  管中流缓步回位,饮下了第一杯酒。
  黄昏已逝,乌云浓霾。
  风渐急,一片山雨欲来的迹象。
  云飞扬做妥了一切的工作,立即飞奔向傅玉书居住的地方,平日这时候,傅玉书一定于房中等候他,教他诗书写字,可是现在他们推门一看,傅玉书并不在。
  ──去了哪里,云飞扬正在奇怪:“铮琮”声入耳。
  ──原来在那边院子弹筝。
  心念再一转,云飞扬向筝声来处奔去。
  他果然看到了傅玉书,弹筝的却是伦婉儿,两个人并肩坐在树下,唧唧哝哝的,也不知在说什么。
  云飞扬看着,实在不是味道,只得回身走去,傅玉书已看见他,起来招呼道:“飞扬兄。”
  “傅大哥。”云飞扬只有停下。
  伦婉儿亦站起来,看着云飞扬,突然冷冷地道:“不用担水了?”
  云飞扬垂下头,道:“担完了,我是来跟傅大哥念书的。”
  伦婉儿转望傅玉书,道:“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替他求情,若是我,还要请师父重罚,最少要担水十年!”
  云飞扬苦笑道:“婉儿你……”
  伦婉儿冷然截口道:“别叫我,我恨死你了!”
  云飞扬嗫嚅道:“为……为什么?”
  “谁叫你连我的名字也写错。”伦婉儿转身就走。
  两人都欲追,相顾一眼又停下。
  云飞扬苦笑道:“傅大哥,你们还是继续练筝去好了。”
  傅玉书尚未答话,一声旱雷落下来。
  旱雷未绝,怪叫声就划空传来。
  那也不知道什么叫声,凄厉恐怖,一叫之下,风云也仿佛要为之变色。
  傅玉书一惊道:“什么人来了?”
  云飞扬却很镇定道:“那只是寒潭传出来的叫声,没什么。”
  “寒潭?”傅玉书很奇怪。
  “傅大哥,你难道不知道这儿后山有一个寒潭禁地?”
  “不知道。”傅玉书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山那边有一个寒潭,冰冷彻骨,锁着一个人,浑身白毛,我们这儿都叫他老怪物。”
  “老怪物?”
  “听说他锁在那里已经多年,只因为偷学武当绝技,失手被擒,被挑断六筋,用铁链锁进寒潭。”
  傅玉书呆在那儿,云飞扬无意着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在听着我说?”
  傅玉书惊醒,慌不迭地点头道:“怎么不是,说下去。”
  云飞扬接道:“每当一下雨,寒潭水涨,他就会被浸起来,所以一听到雷响,他就会吓得没命地大叫。”
  “那浸在水中,是必很痛苦的了。”
  云飞扬点头道:“主持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能够走近寒潭,违令者重罚,只有我例外。”
  “哦?”傅玉书诧异。
  云飞扬笑道:“我不给他送饭,他早就死了。”
  “你负责这个工作。”
  “每十天一次,山洞内寒冷,所以也不会变坏。”
  傅玉书目光又转向那边,忽然一怔,道:“那边有人。”
  云飞扬转头一望,果然看见一条白影向后山掠去。
  傅玉书皱眉道:“好象那个管中流,莫非听到了怪叫声,要过去一看究竟?”
  “这得阻止他!”云飞扬冲口而出。
  傅玉书身形一展,急掠向前去。 ×      ×      ×  白影果然是管中流,几个起落,停在后山一丛花木之前。
  “──分明由这边传来,再前去看看。”管中流自语道。
  他方待动身,傅玉书已如飞掠至,远远就叫道:“管兄请留步!”
  管中流看着傅玉书掠至,道:“怎么了?”
  “这边是本派禁地。”
  “禁地?”
  “即使本派弟子,也不许进入,管兄请回。”
  管中流冷冷地盯着傅玉书,看似将要发作,但终于忍下来,冷笑道:“好一个名门大派,原来还有这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管兄请回。”傅玉书仍保持冷静。
  管中流闷哼一声。
  “擅闯禁地,格杀勿论──乃是家师吩咐,弟子不敢有违。”
  管中流没有作声。
  云飞扬这时候奔过来,看见果然是管中流,又怔住。
  管中流只是冷瞟了云飞扬一眼。
  实时暴雷暴响,又一声怪叫从树林深处传来。
  三人一呆,管中流又冷哼一声,霍地转身离开。 ×      ×      ×  夜愈深,雨愈大。
  闪雷奔雷,仿佛天翻地覆。
  云飞扬灯下苦读不已。 ×      ×      ×  在那边客房,管中流独坐椅上,似乎在闭目养神。
  霹雳一声,他霍地起立,移步窗前,将两扇窗户推开来。
  窗外雨势滂沱。 ×      ×      ×  傅玉书已经在床上,眼睛张着,望着窗外的夜雨辗转反侧。
  闪电一亮,清楚地照亮了他一脸的烦恼之色。 ×      ×      ×  又一道闪电照亮了武当后上。
  一条人影冒雨飞掠在后山小路上,闪电一亮的刹那间,他身形不觉一缩,闪进一株大树后。
  到闪电消逝,那条人影又掠前,掠向禁地寒潭那边。 ×      ×      ×  同一时,武当山外十里的小道上,公孙弘、独孤凤两骑冒雨狂奔。 ×      ×      ×  清晨,雨已停下。
  殿后的一个秘室中白石捧上了九转金丹,青松从容地接过,道:“峨嵋九转金丹,不是一般药物可比,对为师的伤势,不无帮助。”
  “是,师父。”白石退过了一旁。
  “在我闭关疗伤期间,武当一切事务,就由你负责了。”
  “师父放心。”
  “你赤松、苍松二位师叔,心胸狭隘,一定不服你。”青松一沉声,道:“不过你也不可太忍让,他们有不是之处,亦不妨出声。”
  “弟子知道。”白石犹疑。
  “出去吧!”青松挥手。
  白石告退,到了门外,立即吩咐四个随来道士,道:“师父闭关期内,所有人等,不得骚扰,你们二人一组,要日夜紧守着门户。”
  四个道士,一起合十称是。 ×      ×      ×  接近中午,树叶经雨水洗刷,更苍翠,泥土未干透,有些枝叶仍然滴水。
  白石在秘室门外转了一趟,方待往偏殿,钟声就传来。
  旁边一个弟子奇怪问道:“大师兄,这钟声……”
  “是有人闯山的钟声,我们下山去看看。”白石飞掠奔出。
  才奔出大殿,一个弟子已气急败坏地奔上来,一见白石,脚步加快,叫道:“大师兄──”
  “谁闯山?”
  “无敌门的人。”弟子忙禀道:“一个就是上次闯上的无敌门使者公孙弘,还有一个据说是独孤无敌的爱女独孤凤。”
  白石一皱眉道:“只来了两个?”
  “只有两个。”
  “这一次不知又是什么事了。”
  “赤松师叔已带人下去阻截。”
  白石双眉更加深锁,傅玉书、谢平、姚峰、金石、玉石,这时候亦奔过来。
  傅玉书忙问道:“要不要给师父说一声去?”
  “师父在闭关养伤,没有必要,不要惊动他老人家了。”白石目光一扫,道:“几位师弟,我们去!”
  众人齐应一声,紧随白石奔下。 ×      ×      ×  阳光下,解剑岩屹立不倒,岩下却已倒下了几个武当弟子,都被打伤了臂膀,兵器尽脱手。
  公孙弘、独孤凤继续往前闯,独孤凤手执鸳鸯双刀,公孙弘已换过一对日月轮。
  七个道士堵在他们之前,欲动未动,赤松已带着他的十几个弟子赶至,老远就大喝道:“什么人大胆闯山。”
  独孤凤目光一转,问道:“师兄,那是谁?”
  赤松自应道:“武当赤松。”当中奔出来,一见公孙弘,大笑道:“又是你,怎么?没剑用,上武当拿剑?”
  公孙弘大怒,独孤凤接着问道:“青松是你的什么人?”
  “是掌门师兄,现正在闭关,眼下武当一切大小事务,都由我打点。”
  公孙弘一扬日月轮,道:“那我就先杀了你!”
  赤松一惊,忙道:“你是贫道师兄手下败将,贫道不屑与你交手!”
  一顿,接着呼道:“叫那个女的上前来受死!”
  独孤凤双刀一展,立即掠上前来,双刀演起了两团刀花,疾刺了过去!
  赤松剑慌忙出鞘,大喝一声,一剑疾刺前,一式居然有七变!
  叮叮当当一阵金铁交击声响,独孤凤身随刀走,刀在身前,急如疾风烈火!
  赤松连接几招,不禁有些心寒,再接几招,便已有了分寸。
  他武功虽然比不上青松,但却有自知之明,一看出形势不对,立即就安排后路了。
  他再接三剑,急退三步,突喝道:“停!”
  独孤凤一怔,冷笑道:“哼!不敢再战了。”
  赤松冷然道:“贫道是什么身份,岂能够与你这般女子交手!”
  独孤凤冷笑道:“这可由不得你!”纵身疾刺了过去!
  赤松再退三步,独孤凤紧追不舍,赤松属下弟子左右齐上,公孙弘却已经有准备,一腾身掠上,日月轮一分:“叮叮当当”乱响中,将那些长箭一起对开。
  一声暴喝及时划空传来:“住手!”
  白石声到人到,奔马一样,奔至公孙弘、独孤凤二人面前道:“两位施主,有话好说。”
  公孙弘打量了白石一眼,冷笑道:“久违了!”
  “原来是公孙兄──”
  “我还没有忘记你就是白石,是青松首徒。”
  “阁下这次又闯上武当……”
  “是要向武当派要人!”公孙弘一伸手。
  “谁?”白石有些儿诧异。
  “管中流!”
  白石更诧异,管中流与七宝、六安实时从一旁树木丛中走出来,道:“是谁要找我!”
  公孙弘目光一转,道:“果然就是你。”
  独孤凤接道:“哦!你就是那个管中流了?”
  “不错。”管中流淡然一笑,道:“有何指教?”
  “我问你,为什么要杀我们无敌门十三舵的人?”
  “这件事的始未,两位应该清算。”管中流冷冷地仰首向天。
  独孤凤回望公孙弘,道:“师兄──”管中流沉声道:“我只是要你们无敌门十三舵的人血债血偿。”
  独孤凤冷“哼”一声,道:“赶尽杀绝,你的手段亦未免太绝了。”
  “这笔账,无敌门一定要与你算清楚。”公孙弘日月轮怒指管中流。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少给武当派添麻烦。”管中流冷傲至极。
  公孙弘上下打量了管中流一眼,道:“好,看在你也是一条汉子的份上,你自己了断吧!”
  管中流大笑道:“凭你们,想动我?”
  公孙弘、独孤凤怒形于色。
  管中流接道:“待我将你们都一起抓起来,再找独孤无敌问罪。”
  “大胆!”独孤凤双刀一分,一跃上前。
  白石一伸手,道:“且慢!”转向管中流,道:“阁下是武当派的贵客,现在仍然在武当山上,这件事应该由武当派来解决!”
  目光再转向独孤凤、公孙弘,白石脸色、语声同时一沉,道:“两位擅闯武当,可是欺负武当派没有人?”
  独孤凤一声冷笑,道:“青松重伤在家父手下,现在仍然未痊愈,武当派还有什么人?”
  “还有我们。”白石语声更沉。
  “你们?”公孙弘大笑道:“谁将你们放在眼内?”
  众弟子勃然大怒,白石却毫不动容,冷静地回过头来,吩咐道:“设剑阵。”七个中年道士应声掠出,分立七星方位。
  公孙弘目光一扫道:“七星剑阵?我早就想领教了。”
  “上次掌门师兄有令下来,是你走运。”赤松插口,老气横秋。
  公孙弘在笑。
  赤松笑着接道:“你两个闯得出这七星剑阵,人,交给你们。”
  公孙弘目光一寒,道:“你作得了主?”
  白石插口道:“师叔……”
  赤松一拍心胸,道:“七星剑阵,所向无敌,怕什么?答应他们!”
  公孙弘转望向独孤凤,独孤凤冷冷地道:“好,我们就闯武当派这个七星剑阵。”
  赤松追问道:“如果闯不过又怎样?”
  独孤凤一沉声道:“任凭处置。”
  公孙弘压低嗓子道:“师妹,不能够轻视他们。”
  独孤凤面露不屑之色,道:“这七个道人有何了不起。”双刀一分,疾劈了几刀!
  七个中年道士身形游走:“呛啷”声响,七剑出鞘。
  寒光闪处,七剑已然将独孤凤、公孙弘二人围困在当中。
  七剑刹那间仿佛化成千百柄剑,寒光闪烁,夺人眼目。
  公孙弘嘶声暴喝,日月轮一转,当先迎上去:“飕飕飕”一阵急响。
  轮光如飞雪,与剑光交击:“铮铮”声不绝。
  日月轮原是奇门兵器,封锁刀剑,本来就易如反掌,可是这一阵交击,却一剑也没有被轮齿锁住。
  七个道士轮流接下了公孙弘的双轮疾击,再接下独孤凤的双刀。
  刀、轮一停下,七剑亦停下,刀、轮一动,七剑亦疾变。
  独孤凤、公孙弘刀、轮齐展,连冲几次,仍然困在剑网之中。
  两人的身形陡合,独孤凤奇怪地问道:“怎么会这样?眼前分明是一人,刹那间却有七柄剑刺来。”
  公孙弘忙道:“这个七星剑阵乃是武当派镇山之宝,若是随便就可以冲出,又怎会那么有名。”
  “我可不相信这个阵能够困得住我们。”独孤凤目光凌厉,道:“师兄,我们分前后奔力冲杀出去。”
  公孙弘点头。
  两人再相望一眼,身形霍地一起展开,疾往前激杀。
  日月轮滚转,鸳鸯刀飞舞:“叮当”声暴响!
  光影闪动,无数道闪动的银线交织在一起,突然一散。
  公孙弘、独孤凤竟然被迫回原位,七个道士身形迅速一转,齐齐诵一声:“无量寿佛,善哉!”
  独孤凤闷哼,公孙弘面色铁青。
  七个中年道士,身形再展开,七剑作龙吟。
  剑气萧索。 ×      ×      ×  秘室中,炉烟氤氲,气氛却是异常静寂。
  九转金丹的药力已化开,青松盘膝云床之上,亦已入定。
  无论秘室外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他都已不知道了。
  现在除非是有人破门而入,直接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否则他都绝不会有所反应了。
  秘室的石门厚逾三尺,要在外将它弄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此他又怎会不放心。 ×      ×      ×  剑势不绝,一道剑网被击散,又一道剑网迅速地织成。
  一道又一道剑网单向公孙弘、独孤凤。
  两人虽然立即就能够将剑网击散,却不能够冲出七星剑阵。
  众武当弟子已先后赶到,在阵外观看,一个个全都紧张得很。
  苍松是最紧张的一个,来回逡巡,看见一道道剑网迅速被破去,也有些心惊肉跳。
  看见伦婉儿在那边,他心念一动,忙故步走过去,道:“婉儿──”伦婉儿奇怪地问道:“什么事?”
  “无敌门这两个人看来真不简单,再下去,只怕不难被他们闯出七星阵来。”
  “赤松师叔说不会。”
  “他懂得什么?”苍松放轻声音,道:“我看你不如去找你师父来一看。”
  “这……”伦婉儿狐疑。
  “最低限度你也将这里的情形跟他说一声,看他又有何良策。”
  “也好。”伦婉儿想想,终于举步。 ×      ×      ×  燕冲天却是一点也不着急。
  待伦婉儿说完了,他才开口道:“你放心,七星剑阵七七四十九式,前二十八式其实只是耗敌气力,后二十一式才是真正的杀着。”
  伦婉儿道:“可是现在……”
  “他们绝对闯不出来的。”燕冲天说得很肯定,续道:“当年独孤无敌的师父夏侯天被困阵中三日,才勉强闯出,来人只是独孤无敌的两个弟子,凭什么闲得出来。”
  伦婉儿尚在怀疑,燕冲天已不悦道:“连师父的话,你也不相信?”
  “不敢──”伦婉儿也不敢多说。
  “像这些小事情,哪用得着这样子大惊小怪。”燕冲天挥一挥手,道:“你还是出去,瞧热闹好了。”
  伦婉儿只有点头。 ×      ×      ×  七星剑阵,这时候的确热闹得很,独孤凤、公孙弘连冲数十次,结果仍然被困在剑阵之内。
  两人终于停下来。
  公孙弘到底有些江湖经验,道:“师妹,看情形他们是要消耗我们的气力。”
  独孤凤不作声。
  “我们还是暂时停下来,看清楚其中变化,再看如何冲出去。”
  独孤凤无言领首。
  七个道士的攻势亦停下,按剑各守方位。 ×      ×      ×  夜渐深,武当弟子燃起了无数灯火。
  独孤凤、公孙弘仍然被困在七星剑阵中,他们由静而动,由动而静,先后已经七次。
  可是他们始终都看不透七星剑阵的变化,始终都冲不出去。
  公孙弘一身衣服汗水湿透,在阵中盘膝坐下,独孤凤背着他,坐在相反的方向,一头秀发亦有些零乱。
  七个道士亦盘膝坐下,剑放在膝上,目光却盯着独孤凤、公孙弘二人。
  风在吹,火光在摇曳,九个人却一动也不动。 ×      ×      ×  火光照不到半山上的树丛,从那里居高临下,却清楚地可以看到七星剑阵的情形。
  枝叶分处,一个人探头出来,竟然是武当派的掌门人青松。
  青松双眉深锁,若有所思。
  他绝对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剑阵外指挥七星道士攻击,可是他现在却躲在这树木丛中偷窥。
  这到底又为了什么? ×      ×      ×  独孤凤到底又忍不住站起身来,眉宇间仍然透着傲意。
  公孙弘亦急忙站起身,道:“师妹。”
  “师兄,我就不相信,被不了这个七星剑阵!”
  “还是不要白费气力了,这个七星剑阵变化多端,我们根本看不透。”
  “那你的意思──”
  “别管破阵了,还是看如何闯出这个七星剑阵,暂离武当。”
  “也好。”独孤凤终于同意,双刀一展。
  七道剑光同时一闪,七个道士已经站起身来,蓄势待发。
  独孤凤、公孙弘齐喝一声,一起前闯,但三步抢出,立即倒退,反向后突围。
  那七个道士视如不见,剑一动,立即就贯成了一气,七道剑光飕飕地刺射前去。
  独孤凤冷不提防,小腿已吃了一剑,怒极再闯,双刀飞舞。
  公孙弘日月轮急抢在前面。
  铮铮金铁交击声之中,两人又被截下来。
  独孤凤大感气馁,公孙弘浓眉紧皱,双轮一挫,护住独孤凤退下,沉声道:“师妹,我们不能再浪费气力了。”
  独孤凤闷哼。
  “再这样下去的话,只怕我们挨不到天亮。”
  “天亮又怎样?”
  公孙弘苦笑,剑阵外赤松实时冷嘲道:“公孙堂主,怎么不攻了?”
  公孙弘怒瞪着赤松。
  赤松接着又问道:“独孤小姐,怎么还不赶快破我们的七星剑阵?”
  独孤凤只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赤松自顾道:“你们两个作恶多端,七星剑阵就是你们的葬身之所。”
  苍松接上口道:“不过两位请放心上路,武当弟子一定会超度你们。”
  众弟子大笑了起来。
  独孤凤目光一扫,冷冷地应道:“你们也不用得意,今夜我独孤凤就是死在七星剑阵中,只要我爹带人杀上来,你们也未必活得下去。”
  赤松、苍松当场呆住,众弟子亦彷如被当头浇了一勺冷水,全都静寂下来。
  苍松低声道:“这两个,一个是无敌首徒,一个是无敌独生女儿,若是都死在这里,无敌的确绝不会罢休。”
  赤松青着脸,道:“说不定不等两年立即就杀上来,那可就惨了。”
  苍松道:“那就叫他们快住手。”
  赤松苦笑道:“你忘了这个剑阵一过七式,便是不可收拾,至死方休。”
  苍松怔住道:“这个……必死无疑。”
  “你是说他们?”
  “说我们。”苍松苦着脸。 ×      ×      ×  “无敌门那两个人若是死在七星阵中,你以为会有什么结果?”
  问这句话的却是那个黑衣人。
  在他的面前站着云飞扬,汗流披面,方练完武功。
  周围静寂,半山的火光绝对照不到这里,声音也绝对传不到这里。
  相距实在太远了。
  云飞扬很奇怪黑衣人突然这样问,仍应道:“武当派与无敌门世代成仇,哪一方死几个人本来都没有多大影响,不过,这两个人的身份特殊,若是真的死在武当派七星剑阵之中,独孤无敌只怕不会轻易罢休。”
  “不错。”黑衣人冷冷地接道:“说不定独孤无敌还会提前闯上武当山。”
  云飞扬道:“武当派好些弟子都是这样想的。”
  “以目前武当派的力量,仍然不足够对付独孤无敌,何况无敌门人多势众,若是杀来,武当派难保不就此覆亡。”
  云飞扬皱起眉头,道:“可惜我的武功、经验都不足,又不能显露出来。”
  黑衣人只是看着云飞扬。
  “但我到底都是在武当山长大的,坐视不管,心里总是不安乐,偏就是起不了作用。”
  “谁说的?”黑衣人语声一沉,道:“飞扬,这其实就是你一显身手,拯救武当的机会。”
  “哦?”云飞扬一脸疑惑之色。
  “只要你掌握机会,击破七星剑阵,就可以将无敌门的人救出来。”
  “为什么我要救无敌门的人?”云飞扬追问。
  “要阻止事情变化下去,就只有这样做。”
  “不错──”
  “其次,也可以藉此机会一试你的武功!”
  云飞扬听到这里,立时兴致勃勃,道:“好,我去!”
  “记着,以他们两人的武功,到了第四十式‘银河饮恨’,就会被七剑分尸,所以你必须在这一式施展之前将他们救出来,而且要护送他们离开武当山。”
  “这又是……”
  “他们已负伤,难保有人乘此机会加害,对武当一样不利。”
  “这也是。”云飞扬连连点头。
  “现在,我先教你如何破北斗七星剑阵。”
  云飞扬有些疑惑地目注黑衣人,这师父武功知识的广博,的确在他意料之外。
  黑衣人若无其事,随便拾来了七白二黑九块石头,以白石头布成北斗七星阵,将两块黑石围于当中,一面道:“北斗七星阵又叫天罡剑阵,乃是以天上北斗七星方位排列,再配合阴阳变化而成。”
  云飞扬目光落在石上。
  “这七星都有名字,由左边起数,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一至四是斗魁,又叫璇玑,五至七是斗柄,或者叫做玉衡。”
  云飞扬聚精会神,一点也不敢大意。
  “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玉衡为音,开阳为律,瑶光为星成斗状排列,居阴布阳,变成阵,就犹如常山之蛇,击首尾应,击尾首应,击其中则夔尾呼应,到最后一个变化,枢璇相合,天地交往,就是玉石俱焚,万劫不复之势。”
  黑衣人一面说,一面将白石移动,从他的动作看来,对于北斗七星阵的变化简直滚瓜烂熟。 ×      ×      ×  曙色终现,鸡啼声中,云飞扬一身黑衣,正在用一条黑布将自己的脸庞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忽从床下取出一剑,闪身到窗前。
  窗外无人,他倾耳再听一会,越窗而出。
  天地逐渐光亮,火把虽然未熄灭,已变得很淡。
  没有人理会那些火把,目光全都集中在七星剑阵上。
  独孤凤、公孙弘仍然在剑阵中,两人都显得很疲倦,那七个道士也一样。
  七个道士已负伤,只是公孙弘、独孤凤比他们伤得更重。
  若单打独斗,七个道士没有一个是他们的对手,甚至围攻而只要没有摆成七星剑阵,也一样不是!
  但一成七星剑阵,七个道士的功力便能够聚合起来,公孙弘、独孤凤当然就抵挡不住。
  他们也看不透剑势的变化,到现在仍然冲不出来。
  七星剑阵的攻势却是越来越凌厉。 ×      ×      ×  旭日东升,阳光从山缺那边射过来,七个道士迅速变换方位,走马灯般转动。
  阳光射落在剑锋上,剑光绚烂夺目。
  独孤凤、公孙弘只觉眼前剑芒飞闪,已分辨不出七个道士的方位。
  也就在这个时候,数丈外一簇枝叶陡分,出现了黑衣蒙面的云飞扬。
  外露的那一双眼睛已充分表现出他内心的紧张。
  他胸膛起伏,握剑的手背青筋蚓突。
  剑阵外的白石也显得很紧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呼道:“银河饮恨!”
  七个道士应声身形一顿,七剑一引,幻起七道夺目的光华,一清道飞射前去。
  公孙弘一声“小心”,日月轮一分,挡在独孤凤身前。
  云飞扬应声拔剑,弓身便欲扑出去,也就在这刹那间,霹雳一声,暴喝突然划空传来。
  “住手!”
  云飞扬立时如遭雷殛怔住在当场。
  七个道士亦怔住,剑光飞散,公孙弘、独孤凤不由地相望一眼,一脸尽是诧异之色。
  其它人也不例外,一起循声望过去。
  青松就立在那边的绝壁上,风吹衣袂飘飞,人像要随风飘去。
  他随即大喝道:“撤剑阵,放来人下山!”
  众人齐傻了脸。
  云飞扬几乎忍不住叫出来。
  苍松那边一把抓住自己的发髻,道:“放他们下山?”
  赤松却振声叫起来,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绝壁上青松面寒如冰,一拂袖,飞仙般地消失。
  独孤凤、公孙弘不敢怠慢,立即趁这个机会掠出七星剑阵,那七个道士只有干瞪着眼睛。
  公孙弘护着独孤凤,一面催促道:“快走!”
  剑阵外的那些武当弟子虽然千万个不愿意,亦只有让路。
  赤松、苍松只气得没有吐血,赤松一顿足,大声道:“我们一起上山去问个明白!”
  话声一落,脚步立展,群情汹涌,纷纷举步,追了上去。 ×      ×      ×  钟声回荡。
  大殿内一片静寂,除了钟声外,听不到其它的声响。
  所有武当弟子都集中在殿堂内,目光都集中在上座的青松身上。
  青松盘膝蒲团,眼帘低垂。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松才张开眼睛,赤松再也按奈不住,忿忿地问道:“掌门师兄,无敌门那两个人眼看死定了,怎么你反而要撤剑阵,让他们离开?”
  苍松接上口道:“这样做,传出去,江湖上的朋友一定会说我们武当派胆小怕事,以后就算无敌门的人不来,其它门派的人只怕亦会上武当山生事。”
  赤松随着又道:“这一次师兄如果没有一个完满的理由解释,只怕难以服众。”
  “不错!”苍松一脸嘲弄之色。
  青松目光如闪电,落在赤松、苍松的脸上,道:“这一次,我们并没有弟子死亡,教训他们一顿就算了。”
  赤松闷哼道:“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以后还有人尊重我们武当派吗?”
  “别人尊重我们武当派,并不是完全因为我们的武功,还因为我们能够以德服敌。”
  苍松冷笑道:“我就以为这是示敌以弱。”
  赤松点点头,道:“师兄,自从你掌门以来,我们武当派真是一天比一天衰弱。”
  “以两位师弟的意思,此次应该怎样呢?”
  青松显得异常的冷静。
  “干脆将那两个无敌门的人击杀剑阵内。”
  赤松这句话出口,苍松立即表示赞成道:“应该如此!”
  青松接着问道:“六绝弟子武功未练好,无敌若是因此倾巢来犯,两位师弟又以为我们应该怎样去对付?”
  赤松、苍松一呆。
  “小不忍则乱大谋。”青松叹了一口气,目光一扫,忽然问道:“管中流又哪里去了?”
  傅玉书应声道:“师父,是不是要找他来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松点头,堂中姚峰立即道:“不用找了,方才我看见他带着两个童子匆匆下山去了……”
  苍松哼了一声道:“不告而别,这个人好没规矩。”
  赤松心头徒然一动,低声道:“你说他会不会去追那两个无敌门的人?”
  苍松目光一亮,道:“极有可能。”
  “他们两个被困在阵中那么久,又身负重伤,一定不是姓管的对手。”
  “不错。”苍松的语声更低沉,道:“青松一定看准了这一点。”
  “嗯,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这个老狐狸,莫说不厉害。”苍松瞟着上座的青松,手掩着半边嘴,只防声音外泄,传入青松耳中。
  青松并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      ×      ×  风吹急,两匹健马缓缓走在小路上,独孤凤勉强支持,已无力将马放快。
  公孙弘策马紧跟在独孤凤,仍不住回头张望。
  没有人随后追来。
  走出了小路,独孤凤呼了一口气,挺起腰,咬牙切齿地道:“始终有一天,我要血洗武当山。”
  公孙弘催骑上前道:“这个仇当然要报,下一次再上武当,就见一个杀一个,一把火将武当山烧为平地。”
  独孤凤闷哼一声,回顾一眼,道:“怎么一路上,都不见我们的人接应?”
  公孙弘苦笑道:“你忘了叫他们江边等候?”
  独孤凤又是闷哼一声。 ×      ×      ×  转过了山坡,远远已可以看见江水滔滔,一艘三桅大船泊在江边的树下。
  公孙弘催骑越前,向那边奔去。
  他认出那是无敌门的船,却奇怪怎么没有人守望,没有人迎上前来。
  马奔到江边,公孙弘目光及处,不由得目瞪口呆。
  独孤凤策马追上前来,一面咒骂道:“他们要死了,一个守望的人也没有。”
  公孙弘面寒如水,忽然戟指道:“师妹,你看。”
  独孤凤已看到,一个无敌门的弟子倒吊在船桅上,迎风不住地摆动,不时撞上了船桅,发出一下下啪啪声响。
  公孙弘随即滚鞍下马,奔过去。
  一块跳板由船舷伸至岸边石上,跳板上倒着几具尸体,仍然在滴血。
  跳板下的水面已经被染红。
  船舷上亦挂着好几具尸体,那绝无疑问,都是无敌门的弟子。
  公孙弘心情激动,奔上跳板,也就在这个时候:“叮咚”一下琴声突然划空传过来。
  琴声来自岸边的小树林,树林前面却一个人也都没有。
  公孙弘急退至独孤凤身旁。
  “是谁杀我们无敌门的弟子。”独孤凤喝问。
  没有人回答,琴声不绝,充满杀伐意味。
  独孤凤冷冷地跃下马,拔出鸳鸯双刀,公孙弘一声:“小心!”挡住独孤凤身前琴声越来越急激!
  独孤凤怒喝道:“滚出来!”
  琴声急拨,陡停,两个童子,一个捧剑,一个捧琴,从林中转出来。
  那是七宝、六安,管中流接着现身,背负双手,仰眼望天,既高傲,又潇洒。
  “是你?!”公孙弘面色骤变。
  “不错!”管中流眼仍望天。
  “我早就想到一定是你。”公孙弘握着日月轮的双手一紧。
  “两位不是要找我算帐吗,现在已远离武当,大可以在此算清楚了。”
  独孤凤冷笑道:“乘人之危,这就是所谓名门弟子。”
  “对你们这些邪魔外道,又何须谈什么武林规矩?”管中流目光落在独孤凤脸上。
  “说得好听。”
  “不管怎样也好。”管中流一顿,道:“今天我是绝不会放过你的了。”
  独孤凤一振双刀,道:“管中流,莫以为我们负伤,就可以占便宜了。”
  “你们可以两个人一起上。”管中流一伸手,道:“剑!”
  七宝将剑献上。
  独孤凤冷哼一声:“杀你,我一个已经足够。”
  她身形方动,公孙弘已抢在她前面,飞身掠向前去。
  管中流一声冷笑,一纵身,犹如天马行空,再一翻,落在公孙弘面前!
  公孙弘日月轮一撞:“铿”的一声,一起切向管中流的要害!
  管中流长剑左挑右抹,喝叱声中,一连十九剑,将公孙弘逼退了十步,道:“还是一起上的好!”
  独孤凤怒喝抢前,鸳鸯刀齐出,公孙弘只恐独孤凤有失,日月轮疯狂向管中流攻过去。
  他们若是没有受伤,合两人之力,绝对可以击败管中流,但现在,受伤已不轻,再加上被困七星剑阵一昼夜苦战,实在已接近筋疲力竭。
  所以管中流以一敌二,仍绰绰有余。
  他一剑飞舞,身形如穿花蝴蝶,左拒右挡,仍能够反击!
  百招未过,他已将独孤凤二人迫得只有招架余地,剑势再一转,化“夕阳斜照”,一剑斜刺向独孤风的肋下。
  这一招谢平也招架不住,独孤凤现在在这种情况下更就招架不了。
  公孙弘一眼瞥见,奋不顾身,急迎上前去!
  “哧”的一声,剑尖直刺入公孙弘右肩三寸,公孙弘闷哼一声,右手日月轮呛啷一声坠地。
  他左手日月轮立即反削向管中流,却随便一剑,管中流便已将之震开,左掌接着一穿,击到公孙弘胸膛之上,只震得公孙弘口吐鲜血,连退出半丈!
  剑势接着一引,刺向独孤凤咽喉。
  独孤凤鸳鸯刀左七右八,连劈十五刀,仍然不能够将剑势封开。
  剑犹如飞虹,直刺向咽喉要害!
  公孙弘抢救已来不及,独孤凤亦封挡不开,千钧一发!
  “飕”的一剑突然旁来,不偏不倚将管中流那剑接下:“叮”地又封住外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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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追踪复追踪,败北再败北
作者:黄鹰


  管中流一惊回头,就看见一个黑衣蒙面人,他见过云飞扬,却怎也想不到这个黑衣蒙面人就是云飞扬。
  云飞扬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中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狂热,紧盯着管中流。
  管中流勃然大怒,上下打量了云飞扬一眼,道:“你是什么人?”
  云飞扬几乎忍不住说出自己姓名来,但结果还是没有作声!
  管中流暴喝道:“说!”
  云飞扬沉声道:“无名小卒,说你也不知。”
  “藏头缩尾,看你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最低限度我不会乘人之危。”
  管中流更怒,剑出如闪电,疾向云飞扬攻去,云飞扬见一剑破一剑!
  独孤凤、公孙弘看在眼内,惊讶至极,他们实在想不到,竟然会有人及时到来抢救。
  “那可是我们的人?”独孤凤低声问公孙弘。
  “不像。”公孙弘亦是大惑不解,道:“再说,若是我们的人,他也用不着蒙上脸庞。”
  “嗯。”独孤凤黛眉轻蹙道:“那会是什么人?”
  “不是我们认识的,就是管中流认识的,所以他才要将脸庞蒙上,恐怕被认出来。”
  “可是,他为什么要救我们?”独孤凤想不透。
  公孙弘同样不知道,摇头苦笑。
  说话间,云飞扬、管中流二人已对拆了一百招之外,云飞扬最初还有些来手来脚,现在已能够充分地发挥出来。
  他越战也就越兴奋,出手也就越快,接连三百六十剑,竟然将管中流迫入江边树林中。
  管中流怒极反笑,喝叱声中,落日偿还法施展至极限:“夕阳斜照”急刺云飞扬肋下!
  云飞扬剑一转,竟然是“天龙卸甲”之势,接着变“朝阳式”上击管中流将台穴!
  管中流看在眼内,面色大变,手中剑下意识,变“金马西坠”。
  云飞扬接踏辰位,剑竟然刺管中流期门、曲池穴!
  管中流怪叫一声,身形拔起,剑已经脱手,他眼急手快,脚一挑,左掌立即将那柄剑接下来,反削向云飞扬的面门!
  裂帛一声,云飞扬蒙面的黑布立即被挑飞,左边面颊上亦被削出了一道血痕。
  他的剑势并未绝,刹那间已抵住管中流的咽喉之上!
  管中流所有的动作立即停顿,面色惨变,盯着云飞扬,道:“原来是你?”
  云飞扬的剑并没有刺进去,他实在无意要杀人,亦因面目露出来,变了面色。
  他傻笑,应道:“就是我!”一抖腕将剑收回!
  管中流只气得浑身颤抖,突然大笑起来,道:“武当山果然是卧虎藏龙,想不到我管中流,今日竟然败在一个无名小卒的剑下!”
  云飞扬笑道:“这只是侥幸。”
  管中流闷哼道:“那就是我倒霉了。”反手一剑突然割向自己咽喉。
  云飞扬也算手急眼快,及时一剑将管中流的剑震开。
  管中流大怒道:“你这是作甚?”
  云飞扬一摊手,道:“没有什么。”
  “我生死与你何干?”
  “怎么不相干,我从来都没有杀过人,你这样死了,叫我怎过意得去呢?”
  管中流怒叱道:“你到底是不是学剑的?”
  “当然是……”
  “那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痛苦。”
  云飞扬一呆,道:“你又没有受伤,怎会痛苦?”反手摸着自己脸颊上的伤口,道:“倒是我,现在觉得痛了。”
  管中流气得几乎没有昏过去,道:“够了,你就是打败了我,也用不着说这种风凉话。”
  云飞扬听不明白,看着管中流道:“我时常听人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怎么你看得这样要紧?”
  管中流到现在总算看得出云飞扬并不是有心戏弄他。
  云飞扬接道:“你现在又不是七老八十,只要你下苦功,将来一样有机会打败我。”
  管中流一咬牙,道:“好,我一定下苦功,不过,你一定要珍重。”
  “放心了。”云飞扬完全听不出管中流说话的意思。
  “我再来的时候,找不到你,或者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比现在更难受。”
  语声一落,管中流身形猛向上拔起来,掠上树梢。
  云飞扬抓了一下脑袋,道:“这个人的话真是莫名其妙。”
  管中流的语声接着传来:“七宝、六安,我们走!”
  脚步声接着从后面传来,云飞扬急忙拾起那块黑布,胡乱将脸庞蒙上。
  走过来的正是独孤凤、公孙弘,公孙弘摇摇欲坠,独孤凤也好不到哪里去。
  公孙弘走到云飞扬身后,喘着气,道:“朋友,多谢相救。”
  云飞扬对这个人根本没有好感,道:“不用多谢我!这不是我的心意。”
  “那是……”
  “问这许多干什么?”
  “尚未请教高姓大名?”
  “你少说一句成不成?”
  “朋友……”
  “别叫得这么亲热,我不跟你这种人交朋友。”云飞扬一点也不客气。
  公孙弘不由闷哼一声,也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独孤凤“咕咚”一声,昏倒在地上。
  云飞扬急忙走过去,细看了一会,吁了一口气,道:“原来是失血过多。”
  霍地一望公孙弘,道:“你过来!”
  公孙弘早就想走过来,却举步艰难,其实他的伤势比独孤凤还要重,只是内功很好,勉强支持不倒。
  他拖着脚步,好容易走近去。
  云飞扬一探手,将他的衣袖撕下,替独孤凤裹住伤,一面嘟嚷道:“连师妹都保护不了,还做什么师兄!”
  公孙弘一口气直冲咽喉,闷哼一声,亦昏迷了过去。 ×      ×      ×  午后,一辆木头车辚粼在路上辗动!
  公孙弘已醒转,坐在木头车的一侧,独孤凤在另一侧,仍然昏迷。
  云飞扬一边推着车子,一边哼着小调,一副悠闲的样子。
  公孙弘却焦急得要命,忍不住又催道:“朋友,请你推快一点,好不好?”
  “要快你来推!”
  公孙弘忍着气道:“我是担心我师妹的伤势……”
  “担心什么?”云飞扬自顾在哼着小调。
  前面已看见市镇,再过十数丈,这边树林闪出一群黑衣人,一起迎上前来,当前的却是扎着一条红色的抹额。
  云飞扬一呆,公孙弘却喜开于色,脱口道:“好了,接应我们的人来了。”
  云飞扬哼一声,停下木头车子。
  那群黑衣人来到木头车前看见公孙弘、独孤凤那样子,无不诧异,但仍然纷纷施礼,红巾扎额的那一个,随即道:“第八舵香主姜平拜见大小姐,公孙堂主。”
  公孙弘还未回答,后面云飞扬已接口道:“你们既然已有人接应,我可要走了。”
  说走就真的放下车子要走,公孙弘急喝道:“请留步。”
  云飞扬脚步一顿,道:“还有什么事?”
  “朋友到底高姓大名?”
  “问这干什么?”
  “不问清楚,将来如何找得到朋友你呢?”
  “你是要报恩?”云飞扬摇摇手,道:“不用了,有道施恩不望报……”
  “救命之恩,当然非报不可。”公孙弘语声一沉,道:“但,朋友你对我的诸般侮辱,我也一样要报。”
  云飞扬一怔,道:“那我就更不能说出来。”霍也转身,急掠而去。
  公孙弘冷冷目送,也没有再叫住云飞扬。 ×      ×      ×  夕阳漫天。
  云飞扬大汗淋漓,仰天望了一眼,脱口惊呼道:“这样晚了,不成,得抄小路赶回去了!”
  一转进小路,变幻身形,立即如离弦箭矢,飞射向前去。 ×      ×      ×  黄昏逝去,夜色来临。
  武当山饭堂内乱成一片,少了一个云飞扬,没有人烧饭,饿着肚子那还不吵吵闹闹。
  “整整一天了,那个云飞扬到底飞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给我们欺负得大惨?跑掉了。”
  “很难说。”
  “这小子在的时候,倒不觉得怎样,一不在,就是千万个不方便。”
  “可不是,见到他讨厌,不见又心挂挂的。”
  “倒不如我们到处去找找他。”
  “你们去好了,天知道他是不是已死了。”
  “别这样心黑。”
  “就是死了也不足为奇,这么多年来,几曾见过他,整整一天不见人?”
  “是了,平日他最喜欢到什么地方?”问这句话的是傅玉书。
  “最喜欢去天湖那边网鱼。”伦婉儿回答。
  “那我们就去那边找找。”
  伦婉儿当然同意,其它几个师兄弟亦跟了出去。
  这些话云飞扬都听在耳里,他也就躲在饭堂之外,正不知如何进去,才能够避免众人打骂。
  现在他总算想到了办法。 ×      ×      ×  湖水清澈,云飞扬四顾无人,立即蹑足走进湖里。
  然后他就听到了众人的呼唤声,连忙将身子浸进在水中。
  所以等到众人来到湖边的时候,他已经浑身湿透,在湖中半沉半浮。
  伦婉儿第一个发现,惊呼道:“啊!你们看!”
  姚峰随即道:“这小子,早叫他别到此处玩,一个失足便会送命,喏,就是不听我的话。”
  另一个武当弟子却道:“你们说他会不会是一时想不透,投水自尽?”
  “胡说。”谢平怒叱道:“湖水这么浅,就是自杀,也会到别处去。”
  “那是水鬼找替身。”
  “瞎扯!”谢平大叫道:“先将他救上来再说。”
  说话间,傅玉书已涉水走了下去。
  他迅速走近,抱起了云飞扬,谢平那边接着问道:“死掉了没有?”
  “还有气!”傅玉书急步上岸,道:“只是擦破了面颊。”
  众人忙迎了过去。 ×      ×      ×  夜已深,云飞扬已被众人抬进房间,换过一身衣服,放在床上。
  他仍然装作昏迷未醒。
  众人已散去,只剩下傅玉书、伦婉儿,傅玉书盯着云飞扬面颊的伤口,一脸的疑惑之色──奇怪,这显然是剑伤。
  傅玉书已看出来,却是没有说出来,伦婉儿看见傅玉书呆愣在那里,老是不作声,奇怪地道:“傅大哥,你怎样了?”
  傅玉书摇头道:“没什么。”
  “我看你也饿了。”伦婉儿温柔地道:“我去煮些东西给你吃。”
  傅玉书道:“我与你一起做。”
  “你也懂?”
  “不懂你可以教我。”
  两人相顾一眼,傅玉书站起身子,与伦婉儿并肩走了出去。
  门才一掩上,云飞扬已经张开眼睛,本来他非常开心,现在他却又有些闷闷不乐。
  伦婉儿、傅玉书的笑语声继续传进来。 ×      ×      ×  夜更深。
  密林中的空地上,黑衣人幽灵一样木立,静听云飞扬诉说与管中流交手经过。
  云飞扬说到得意的地方,不由眉飞色舞,先前的不愉快,已完全拋诸脑后。
  黑衣人黑布蒙面,看不着他的表情变化,只是偶然一点头。
  一直到云飞扬将话说完,黑衣人才开口道:“你的悟性很高,所以能够击败管中流,我很开心。”
  云飞扬听了更开心。
  黑衣人走上前两步,突然一摇头,道:“但是你有一个缺点,以后必须改正。”
  云飞扬“哦”了一声,黑衣人接道:“就是你的心不够狠。”
  “何以见得?”
  “你的心若是够狠,就应该不会让管中流再将剑取到手,就不会让他在你脸上划一剑。”
  “这只是轻伤。”
  “管中流的功力若是再稍高一些,那一剑,绝对可以将你的头劈开两半。”
  云飞扬耸然动容。
  “记着,不管怎样,敌人就是敌人。”黑衣人一字一顿地道:“出手要快、要狠、要准,心剑合一,不能有丝毫顾虑。”
  “弟子谨记在心。”
  “好,今夜你自己继续练习昨夜我教你破解北斗七星剑阵的步法。”
  云飞扬点头。
  黑衣人突然回头,目光一闪,同林子那边掠去。 ×      ×      ×  一进入林中,黑衣人目光更凌厉,冷冷地四顾,好象发现了有什么不妥。
  “难道我听错了。”黑衣人沉吟,实时“吱”的一声,一只猴子从他的面前跃过。
  “原来是一只猴子。”
  黑衣人身形再动,往林外掠去,瞬息消失在来路乱石丛中。
  又过了一会,一个人又从林中一株树后闪身出来。
  傅玉书。
  傅玉书一脸疑惑之色盯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眼睛一眨也都不眨。
  这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躲在这里教云飞扬的武功?
  傅玉书实在想不透。
  “轰隆”一声,半空突然落下了一个旱雷,接着又一个,天地都为之震动。
  傅玉书目光一闪,转向另一个方向掠去。 ×      ×      ×  旱雷一下接一下。
  凄厉的惨叫声旋即响起来,震撼了武当后山,傅玉书身形如箭,迅速向后山掠去。
  霍地一道银蛇在空中闪逝,雷声又响,与怪叫声混合在一起,震人心弦。
  傅玉书身形不停,继续向前面掠去,穿过了一条崎岖的小路,来到了一道天堑的边缘,转向右行。
  再过十来丈,一道简陋的吊桥横架在天堑之上,摇曳在夜风之中。
  傅玉书回顾一眼,身形飞燕般掠起,在吊桥上一个起落,掠到天堑另一面。
  那边树木丛生,乱石丛中有一条小路,傅玉书沿着小路前行,对于周围的环境,显然非常熟悉。
  再前行,道路更崎岖,树木丛中,一丝丝雾气无声地在飘浮。
  没有虫声,鸟声也没有,那种静寂已接近死亡。
  再前行,连树木也没有,只见怪石嶙峋,雾气却更浓了。
  嶙峋怪石中出现了一个山洞,傅玉书脚步不停,直往山洞内走进去,随即探怀取出了一个火折子晃亮。
  火光照亮了山洞,在山洞的四壁,赫然铺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壁顶更就有一条小小的冰柱垂下来,在火光照耀下,闪动着异光。
  前行约莫三丈,出现了一潭水,一缕缕白烟在潭面上滚动,就像是整潭的潭水都已被煮沸了一样。
  傅玉书欲知道那其实是寒气,他亦已感到寒意侵人,犹如尖针一样。
  四壁都浸在潭水中,接近水面的地方长满了一种奇异的青苔,每面洞壁之上都嵌着一盏长明灯。
  那灯光虽然并不明亮,但已经可以照亮整个寒潭。
  在寒潭当中,有一方两丈方圆的岩石,突出水面,约莫有两尺。
  一个衣衫一丝丝,一缕缕,浑身长满了白毛的白发的老人蹲坐在岩石之上。
  那个老人的脸上亦长满了白毛,皱纹深陷,犹如一道道刀刻。
  他的四肢全都被铁链锁上,双脚更只见白骨,目光落在潭水上,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这就是武当弟子口中的老怪物,被锁在这里已有二十多年。
  每当雷雨,潭水上涨,淹过了那块岩石,他的下半身就难免被浸在潭水中。
  所以对于雷声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雷声一半,就会忍不住嘶声叫起来。 ×      ×      ×  傅玉书看到了这个老怪物,眉宇间却露出了愁苦之色。
  他吹灭了火折子,方待跃过去,一声旱雷,又在洞外响起来。
  老怪物应声浑身一震,大叫了起来,手舞足蹈,状若疯狂。
  凄厉的嘶叫声,在洞内迥荡,惊心动魄。
  旱雷一声又一声,老怪物嘶叫不绝,拽着铁链,不停在石上打滚,显得痛苦至极。
  傅玉书听着,眼中泪光闪动,一纵身,跃到潭中那方大石上,扳住了老怪物的双肩。
  老怪物继续嘶叫,猛地一振臂,将傅玉书拋开。
  傅玉书就地一滚,又扑了上去,与老怪物纠缠了起来。
  老怪物拚命挣扎,嘶声狂叫,傅玉书好几次被拋开,但随即又扑回,他终于伸手扳开了老怪物的嘴巴,将一颗药丸实时丢进去。
  老怪物总算安静下来,他虽然没有再挣扎,口中却发出“荷荷”之声。
  又过了一会:“荷荷”之声才停止,老怪物喘息着坐起来,望着傅玉书道:“你来了。”
  傅玉书听到这句话,才舒过一口气,道:“孙儿来迟,要爷爷受苦了。”
  他们竟然是爷孙关系。
  傅玉书到底是什么人?
  老怪物伸手抚丰傅玉书的脸颊,道:“玉书,你比上次来的时候已瘦了很多。”
  傅玉书抓住老人的手,道:“爷爷,我会照顾自己的,放心。”
  “不错,你已经长大成人了。”
  “日子过得真是快……”
  “快?”老怪物大骂道:“一点也不快,每天我都是坐在这里,对着这潭水。”
  他恨恨地接骂道:“燕冲天这个恶贼,始终有一天,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傅玉书手按老人肩膀,道:“爷爷,有这么一天的,你就快可以出去了。”
  “出去?”老怪物目光落在已成白骨的双脚上,道:“出去又有什么用,我……这双脚……”
  老怪物语声激动,突然笑起来,这笑声难听至极,也不知是哭是笑。
  傅玉书忙道:“爷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我们已找到万年续断。”
  “什么?万年续断?”老怪物突然怪叫起来,抓住傅玉书双手乱摇道:“啊!是真的?”
  “真的。”
  “没骗我?”
  傅玉书摇头道:“万年续断很快就会送来,到时候,爷爷你断去的筋脉就能够重接。”
  老怪物一面听一面笑,笑着突然又哭泣起来,道:“你们欺骗我,只不过要我不用那么难过。”
  傅玉书恳切地道:“是真的,爷爷,他们在大理一个深谷中找到,已飞马赶送前来。”
  老怪物看着傅玉书,终于相信,喜出望外,傅玉书接道:“我接到消息,总管已经在途中。”
  老怪物突然又狞笑起来,道:“好,燕冲天,你的死期快到了。”
  傅玉书连忙道:“爷爷,你一定要忍耐。”
  “我……我会忍耐的。”老怪物若有所思道:“是了,玉书,今夜怎么雷响了这么久你才到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我方才跟踪一个神秘的黑衣人。”
  “怎样神秘?”
  “这个人黑衣蒙面,似乎每天深夜都在一个深谷,教一个下役练习武功。”
  “练习得怎样了?”
  “只怕在孙儿之上。”
  老怪物一呆,道:“嗯!那个下役叫什么名字?”
  “云飞扬。”傅玉书一顿,道:“就是平日送食物来给你的那个小子。”
  老怪物“哦”了一声。
  “那个黑衣蒙面人,也许就是青松。”傅玉书沉吟,道:“只有他才能够教出云飞扬那样的武功。”
  “青松是一代掌门,似乎用不着出此手段。”
  “那难道是燕冲天?”
  “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人了。”老怪物脾气又来了。
  傅玉书连声道:“好,不提不提。”
  老怪物平心下来,目光忽一亮,道:“难道是无敌门的卧底?” ×      ×      ×  午前。
  万里无云,江心静寂,一艘三桅大船停在江心,桅上一面白布旗迎风飘展。
  布旗上有一个血掌印,这艘船应该就是无敌门的船。
  这是事实,无敌门四大护法之一的寒江钓叟,盘膝正坐在船篷上,手中一面阴沉竹,也不知在钓什么。
  晴空中一点阴影迅速飞近,铃声由低而高,钓叟阴沉竹陡抖:“飕”的一声,竹竿系着的鱼钩拽着鱼丝飞入半空。
  鱼丝一掷,已将信鸽缠住,钓叟手一探,接鸽在手,接着从言鸽腿上缚着的铜管中抽出一卷纸条来。
  钓叟接着挥手,信鸽“啪啪”地飞上半天,迅速飞去。
  纸条一摊开,钓叟的神态便紧张起来,身形“飕”地一翻,穿窗掠进了船舱内。
  独孤凤就坐在船舱之中,伤势已经痊愈。
  公孙弘却仍然坐在床上,未能移动。
  “信鸽传来了什么消息?”独孤凤立即问道。
  钓叟将字条呈上,一面道:“已经查到冒充无敌门追杀青松的那些人下落。”
  独孤凤细看一眼,又给公孙弘一看再看,沉吟道:“看来我们得派人赶去五福客栈部署一切。”
  钓叟道:“老夫去走一趟。”
  独孤凤道:“我也去。”
  “师妹……”公孙弘才叫了一声师妹,独孤凤已截口道:“你伤势未愈,就留在船上好了。”
  公孙弘苦笑。
  钓叟笑望了他一眼,道:“放心,我会小心照顾小姐的了。”
  公孙弘只有点头。 ×      ×      ×  五福客栈是一间大客栈,兼营酒楼,客似云涌。
  钓叟与独孤凤并没有找座位,直接来到掌柜的面前,钓叟掌一翻,一个上刻“无敌”的金牌往掌柜的眼前一晃:“唯天为大”。
  “如日方中。”掌柜低应一声,道:“天字第三号房间!”接着又一声:“张保。”
  一个精悍的店小二飞快走过来。
  “带这两位客官到天字第三号房。”
  张保恭谨欠身道:“两位请。” ×      ×      ×  房间在二楼,窗外望长街,非常宽敞,已经有两个锦衣人守候在内。
  房门掩上,两个锦衣人忙一起上前,道:“第十二分舵舵主林成,副舵主沈武见过小姐、护法。”
  独孤凤淡应一声,钓叟忙问道:“事情怎样了?”
  “两位先上坐。”林成忙将两张椅子移近来。
  沈武随即将两卷画轴送上,在桌面上摊开,那上面各画着一个相貌装束完全不同的中年妇人。
  林成接道:“事发后,我们抓住了附近的九十七家二百四十七人回去查问,从他们的叙谈中,我们用拚图的方法,拚出了这一幅画像。”手指左面那幅画像。
  独孤凤道:“这个是什么人?”
  林成手指着画像的脸,道:“这是傅玉书真正的母亲,真正的傅夫人。”
  独孤凤接着问道:“那一个又是……”
  “就是被杀的那一个,我们派人夤夜挖坟开棺验尸,再将她的容貌画下,给抓来的邻人辨认,却认出是傅家的老婢。”
  独孤凤目光落在傅玉书母亲的画像上,道:“只怕这个也未必是真的。”
  “这所谓真假,乃是指青松进入之前,在众人眼中的傅夫人。”
  独孤凤点头。
  林成接道:“这个傅夫人,也大成问题。”
  沈武接取来另一卷画轴摊开。
  那这上写满了蝇头小字,沈武读出来:“根据探子徐天报告,已未年六月初六,首先发现此人在云龙镇大街出现,当时采购了很多猪仔,所以在意!”
  独孤凤领首道:“说下去。”
  “根据探子王杰的报告,同年八月十二,曾发现此人在青梅镇采购大量布匹,又根据探子蔡兴报告,在第二年,三月初九,此人曾经在百家集出现,当时却是在订购大量兵器。”
  独孤凤连连点头道:“这个人的确大有问题。”
  钓叟接问道:“还有什么证据?”
  沈武取出几张单据,道:“这些是那几间长生店的单据,报曰傅家买去大小棺材五十九口,但根据我们的人开棺验尸结果,只有五十具尸体,而且全都不是平日在傅家出入的人。”
  “还有!”林成接道:“假血手令所染的血手已证实为利源染料店制造的染料,已查出在事发之前三个月,傅家曾派人购去三桶。”
  沈武补充道:“事后我们在傅家搜获一桶,另两个空桶深埋在地下。”
  独孤凤赞道:“这件事你们做得很好,回去我会向爹说的,论功行赏。”
  林成、沈武大喜,一起欠身,道:“多谢小姐。”
  “那,现在他们的人呢?”
  “在对街宝芝药材店。”林成走过去,将一扇窗户推高。
  独孤凤、钓叟走近去,只见对街是一间不大不小的药材店,横匾一面,上书宝芝二字。
  沈武一旁道:“这间药店我们已监视了差不多两个月。”
  独孤凤道:“可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入?”
  “每隔七天,就必有一个神秘人物出现!”
  “说清楚。”
  “那个人头戴竹笠,深盖到下颔,唯恐被别人看到本来面目,每一次进出,都是空着双手,可能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钓叟问道:“你们有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但恐打草惊蛇,只是派了两个兄弟在门外监视。”
  “那个神秘人物什么时候会再来?”
  “今天。”
  “立即吩咐,加紧监视。”钓叟急下命令。
  林成、沈武应声忙退出。 ×      ×      ×  药材店外异常的平静,靠墙的左面有一个相士,正在替一个路人指点迷津,右面稍远的墙下,挨着一个小贩,一个不在意,扁担竟掉在地上。
  他遂拾起来。
  店内更平静,一个老人坐在柜台后,正在整理着一些药材。
  一个灰衣人从右面街道上走来,笔直地走进药材店内,头上戴着一顶奇怪的竹笠,深盖至下颔。
  这是林成沈武所说的那个神秘人物,也正是率众攻打傅家庄,击杀铁石、木石于剑下的那个怪物。
  老人慌忙迎出来,道:“请,请,请进内堂。”
  那个人一声不发,径自走进去。 ×      ×      ×  “就是这个人?”独孤凤凭窗偷窥,追问。
  “不错,就是他。”林成急应。
  “安排好了没有?”
  “已经安排妥当!”林成一握拳,道:“随时都可以动手了。”
  “不用急。”独孤凤冷笑道:“他们已经在我们包围之下,再看看。”
  “好!”钓叟并不反对,林成、沉武当然就更加无话可说。
  事实上,药材店外,无敌门的人已经埋伏好,只要一声令下,便立即可以发动攻势。 ×      ×      ×  药材店的内堂一片阴暗,十多个人侍候在四周,望着那个灰衣人,一声不发。
  灰衣人来回浚巡,仿佛在考虑什么。
  众人目光都落在灰衣人的身上,跟着他来回移动。
  “你们也实在太不小心了。”灰衣人脚步一顿,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      ×      ×  也就在这个时候,药材店外抬来了一顶轿子。
  精致的轿子,由四个大汉抬着,直抬进药材店之内。
  柜台的老人一见,面色大变,急迎了出来。
  轿子里的到底又是什么人? ×      ×      ×  “我们……”众人都一呆。
  “我们这个地方已被人侦破,你们竟然还懵然不知。”灰衣人语气充满怒意。
  众人又一呆,你眼望我眼。
  “现在,这个地方已在敌人地监视之下。”
  “不可能。”一个中年人抢着道:“我们的行动,一直都很秘密,极尽小心。”
  “就是怕百密一疏……”
  “不见得……”
  灰衣人冷笑。
  “不知道是什么人告诉总管……”
  “就是在我们店外那个相士,和那个卖水果的小贩。”
  “他们已经在那儿摆设了差不多两个月。”
  “这即是说他们已监视了我们差不多两个月了。”
  “他们可不见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太特别了。”灰衣人连声冷笑道:“相士卜的是诸葛神数,该用五个铜钱,可是他方才只用四个,由此得知,根本就不在算命。”
  一顿,接着又道:“至于那个小贩,扁担掉在地上竟发出金铁之声,而且有裂缝,其中必暗藏兵器。”
  “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门外传进来,道:“对面五福客栈亦有人在监视。” ×      ×      ×  “那顶轿子里的又是什么人?”独孤凤奇怪:“不知道,”林成摇头道:“以前没见过那顶轿子的出现。”钓叟沉吟道:“可能是上边的人来了吧。”
  独孤凤冷然领首。 ×      ×      ×  语声一落,门一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那个女人风华绝代,一身彩衣缤纷,梳的是坠马髻,走的是折腰步,姿态迷人至极。
  在她的右手,托着一个小小的锦盒。
  众人一见,都全变了脸色,灰衣人亦忙一欠身。
  彩衣女人一声娇笑道:“向我们这边所有的窗户全都半开半闭,这其实不难看得出。”
  彩衣女人将锦盒交给灰衣人,又一笑道:“你应该知道怎样做。”
  灰衣人点头。
  彩衣女人随即转身举步,反手将门掩上!
  灰衣人实时拔剑,飕的一声,刺入了一个中年人的咽喉!
  “总管──”众人大惊失色。
  灰衣人出剑不停,哧哧破空声响中,又杀了五人。
  其余的慌忙拔出兵器,灰衣人视若无睹,剑一引,又刺入另一个人的眉心。
  血雨激飞下,又有两人眉心被刺中,惨叫着倒下。
  灰衣人长身暴射时,一人震开窗户,才纵身欲出,已经被灰衣人的剑刺入了后脑。
  灰衣人翻身接着一剑,将一人的头斩飞,再一剑,刺入最后一个人的心房。
  鲜血染红了内堂的地面,灰衣人连声冷笑,意犹未尽。
  人却已给他杀尽。 ×      ×      ×  轿子从药材店内抬出,原路抬回去,那个老人随即将门户关闭。
  独孤凤看在眼内,黛眉轻蹙了起来。
  钓叟亦皱眉道:“这件事不妙。”
  独孤凤沉吟着吩咐道:“四护法,你立即去追踪那顶轿子,尽可能,查出他们的巢穴所在。”
  钓叟一点头,倒掠了出去。
  独孤凤接着吩咐道:“其它的人随我攻进去。”鸳鸯刀出鞘,穿窗跃下。
  沈武、林成左右相随,一着地,把手一招,埋伏在四周,以及假扮茶客的无敌门弟子一起抽出暗藏的兵器,向药材店那边冲过去。
  店门已紧闭,内里一点声息也没有,独孤凤一声:“破门。”左右无敌门弟子齐上,利刀齐下,迅速将门户破烂。
  林成接着扬手,一双流星锤脱手激射,飞撞在店门之上!
  “轰轰!”两声,店门被撞碎,倒了下去。
  林成、沈武双双抢入,就看见那个老人坐在当门墙壁之下,眉心一道血口,犹在淌血。
  独孤凤一声:“闯!”当先直闯向店后堂,林成、沈武唯恐有失,急护左右。
  后堂内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令人鼻酸。
  独孤凤四顾一眼,顿足,道:“对方是发现了我们的监视,一个活口也不留。”
  语声未已,惨叫声已传来。
  独孤凤回身后奔,冲出店外,只见长街上倒着好几个无敌门的弟子,相士小贩,更就身首异处,十数丈之外,一个灰衣人正与两个无敌门的弟子战在一起。
  灰衣人出剑迅速,独孤凤才起步追过去,那两个无敌门的弟子已经被他斩杀剑下。
  独孤凤咬牙切齿,飞步追上前,林成、沈武紧追在后面。
  灰衣人继续前奔,头也不回,长街上路人鸡飞狗走,乱成一片。 ×      ×      ×  出市镇,入荒郊,进树林。
  独孤凤已经追到,一长身,鸳鸯刀雪花一样凌空飞滚过去。
  灰衣人连接两刀,身形一偏,竟就踩着一株大树干,疾往上走去。
  独孤凤凌空挥刀,疾斩了过去。
  灰衣人身形急翻,从独孤凤头上滚过,独孤凤双刀急展,唰的一声,将灰衣人头戴的竹笠砍下。
  竹笠下一张空白的脸庞,没有眉毛、鼻子、嘴唇,所有的五官,全都没有。
  独孤凤一瞥见,心头一凛,脱口惊呼了一声。
  无面人实时身形急拔,掠上了一株树干,破空声响中,迅速消失在枝叶深处。
  独孤凤仰眼上望,阳光似箭般从枝叶缝间一支支射下,不见无面人的存在。
  沈武、林成相继追到,林成急问道:“小姐,让他逃了?”
  独孤凤冷然领首,目光一凝,突然问道:“路上可遇上四护法?”
  沈武、林成齐皆摇头。
  独孤凤冷冷地道:“他路上必然会留下记号,你们分头找找看。”
  林成脱口道:“小姐是否担心四护法会有危险?”
  独孤凤不觉点头。
  寒江钓叟这时候正在三里外的一个树林内,那顶轿子就在他前面数丈之处。
  四个大汉越跑就越快,完全就不像抬着有人的轿子,直走进树林深处。
  枝叶疏落,树林深处一样有阳光,也像箭一样从枝叶间射落。
  雾气萧森。
  钓叟借树干掩护追踪上前,行动极小心,一双眼盯牢那顶轿子。
  地上积满了落叶,钓叟脚步起落,仍没有发出多大声响,那一身轻功,可见得非常人可比。
  再前行数丈,那四个大汉突然将轿子放下,身形接着展开,弃轿向前面掠去。
  钓叟看在眼里,奇怪至极,他的身形一动,又越前丈许,闪身在一株树干的后面。
  那顶轿子一点异样也没有。
  树林深处雾气更浓,没有飞鸟稠啾声,一片接近死亡的静寂!
  钓叟身形一闪再一闪,再越前丈许,可是仍看不到那顶轿子有任何反应。
  他的身形陡然拔起来,天马行空一样横过轿顶,阴沉竹一拂:“唰”的一声,那顶轿子的轿顶已被他卷飞。
  轿子内仍没有反应。
  凌空翻身落地,他手中阴沉竹一探,直穿入帘子,插入轿子内。
  帘子被霞碎,阴沉竹犹如标枪。
  刹那间,钓叟陡然一呆,接着转身,惊望四周。
  轿子并没有人在内,是一顶空轿子!
  银铃一样的一阵娇笑声实时划空传来,飘忽不定。
  钓叟仰眼上望,阳光在枝叶缝间闪烁不定,突然风声急起,一道彩虹从东面的一蓬枝叶中射下来。
  钓叟目光一闪,心头一凛。
  彩虹没有消散,那确实是一个身穿彩衣的女人,也正是钓叟在跟踪的人。
  她本来坐在轿里,不知何时已离轿匿在树上。
  凄迷雾气中,她更加显得诱人。
  钓叟盯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眼睛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仿佛已知道这个彩衣女人的来历!
  彩衣女人娇笑着,一拢秀发,道:“十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还是这个急性子。”
  钓叟一声不发,指甲却暗中不停在钓竿上移动,在钓竿之上划下了几道白痕。
  “怎么,现在又会无火气了?”彩衣女人娇笑着移前一步。
  钓叟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道:“你还没有死?”
  “你很想我死?”彩衣女人的笑容一敛。
  “想极了。”钓叟陡然向上拔起来,那根阴沉竹造的钓竿直插彩衣女人的咽喉:“忽哨”一声,钓钩拽着钓丝半空划了一个弧,反钩向彩衣女人的脑后。
  彩衣女人身形亦动,犹如一道彩虹般从钓竿钩中飞上半天,从钓叟头上弧形掠过。
  钓叟反应敏锐,喝叱一声,钓竿上插,钓钩急钩向彩衣女人的后颈!
  一钩不中,钓丝立即反卷,缠向彩衣女人的双足!
  彩衣女人身形之迅速灵活,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刹那间,已落在钓叟身后,霍地一转身,数十点微弱的寒芒分从她双袖、头发、嘴唇中射出!
  那是一根根细小的毒计,犹如漫天花雨!
  钓叟也不慢,急转过身子,寒芒已飞射到来,他钓竿不及施展,纵身急闪!
  才拔起丈许,无数的寒芒已封在他身上,他颀长的身子立时虾米一样弓起,凌空猛一下抽搐,疾跌了下来。
  他的面部肌肉亦同时痉挛起来,嘶声惨叫,手中的钓竿“夺”地插在地上,就抱着钓竿倒了下去。
  只不过片刻工夫,他的脸庞已变成紫黑色,七窍亦同时黑血迸流。
  彩衣女人看着钓叟倒下,发出了一阵得意的笑声。
  她的容貌美丽,体态动人,笑声亦如银铃一样清脆悦耳,现在看来、听来,却是难以言喻的恐怖!
  她迷人的双瞳亦仿佛充满了妖气。
  她笑着移步上前,探袖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将一种淡青色的液体倾注钓叟的身上。
  一阵白烟“滋滋”地冒起,钓叟身上的衣服一片片腐烂,肌肉亦消蚀。
  白烟越来越浓郁,彩衣女人就像一只彩蝶般在白烟中飘飞。
  到白烟消散的时候,钓叟已化成一滩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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