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l686 发表于 2017-3-24 00:31:48

第39回神功郎君飞渡天火
    赤炼人魔如梦方醒,颤声应道:“那男的,唉,他,他正是贫道的对头,史三娘的儿子;那女的,乃塞外怪杰唯一女徒……”
    那魔头惊悸过度,已然语不成言,顶上男女既能屹立于神风狂扫之中,似此惊人武功,赤炼人魔哪得不惊?
    耿仲谋心中虽惊异,惟此人胆气极豪,却不甚惧怕,听了那魔头言语,心中陡然诧异起来,随口道:“赤炼道长,你话可真,他就是臭名昭彰的玉箫郎君与红衣女秋娘么?”
    赤炼人魔略一定神,颔首道:“上边那双男女,贫道屡与相遇,怎会错认了人!”
    削壁上的耿仲谋和赤炼人魔的一问一答,说得很大声,在顶上的玉箫郎君与秋娘自然全听去。但听玉箫郎君又是一阵呵呵朗笑道:“耿仲谋,耿兄台,久仰了。你我虽未蒙面,闻名却久,想不到咱在这儿碰上,幸会,幸会!”
    他那潇洒神态,一如往昔,只是脸上邪气已然尽去,这青年人早已去邪归正。耿仲谋皱一皱眉,定睛仰视了玉箫郎君好半晌,此人在他印象中,一向是邪恶无伦,但此刻所见,却又不同,但见玉箫郎君南宫化,俏立顶上,神韵俊朗,眉目如画,宛似玉树临风,脸上笑容盈盈,全无半点邪气,怎地前此相传这人乃武林败类?
    正狐疑中,玉箫郎君又开口道:“耿兄武功盖世,竟然怕这点小风,在下倒觉甚怪!”
    竟是出语相讽,耿仲谋已知神风厉害,虽然对方相激,也不敢轻举妄动,但见他眼珠子转了一转,忽地哈哈笑道:“郎君武学,非在下可比,顶上神风,别说在下不敢弄险,依我看,武林中如尊驾能屹立风中者,已然空前绝后!”
    玉箫郎君微微一笑道:“恕在下出言相戏,其实顶上神风,如非有奇学在身,委实难以立足,不瞒兄台说,在下能在神风之中屹立,也是近日所得奇遇而已。”
    他已不再出语相稽了,语调渐转缓和,耿仲谋嘘了一口气,再看一下天色,心中想道:“再过半顿饭光景,便是神风歇息时辰,那时再爬上顶峰,问他一个究竟!”
    他想着,玉箫郎君在顶上也已再次说话了,他好像看穿耿仲谋的心事般,说道:“耿兄要到顶上的时候已然不远,此刻神风已渐转弱,歇会儿上来便不碍事了!”
    耿仲谋本待上了峰顶,再问个明白,此刻委实按捺不住,问道:“神风厉害,人所共知,不知郎君得些什么奇学,能臻如此神妙地步?”
    玉箫郎君看了耿仲谋一下,忽叹道:“人言千手如来之后不肖,叛师背道,依我看来,并非十恶!”
    顶上与削壁的两个青年人,俱是互相猜疑,他疑耿仲谋是个坏人;耿仲谋也怀疑玉箫郎君是江湖败类,而这两人俱有一段隐恫在胸。
    耿仲谋听了他这声叹息,心中一怔,憬然道:“是啊!我以江湖败类视他,他也以师门叛徒目我,想来一个人善善恶恶,绝对不能以耳代目,纵然有为人不齿的事出现,其中也未必无因!”
    他对玉箫郎君渐渐消失敌意,时光过得很快,瞬眼间,半顿饭已经过去,山后那隆隆巨响,渐次转弱,变成呼呼的声音。
    玉箫郎君在上边招招手道:“耿兄台,上来吧!此刻神风已弱,再过一个时辰,恐怕又不方便!”
    耿仲谋不做声,把天蚕丝带一收,一手抓起凌霄子,另一只手则紧握古藤,身形倒向,慢慢往后移动,其余的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倒爬而行,没有多久,已然到了峰顶之上。
    峰顶之上,果然狂风大作,炎热全消,寒可砭肤。当前几个人,乃是武林一流高手,乍遇风袭,都本能地使出千斤坠的功力,又抓紧那根古藤,才能勉强应付,虽不致给狂风刮去,却是身子摇摇曳曳,宛如风吹细柳,狼狈异常。
    可是玉箫郎君夫妇,仿佛若无其事,步闲履散,身形飘飘,已然在前面引路,猛向下山之途奔去。
    众人小心翼翼,沿着贴地古藤,爬行而进,好不容易,才抵山畔。这儿又与顶上光景大异其趣,竟然纹风不生,炎热复现,各人湿透了的衣襟,给顶上凉风吹干,此刻又淋淋如水浸过般的了。
    到得山畔,眼前那片红云已化烈火,但见焰光闪闪,夹着噼拍杂响,那火势直如一片血海。
    这就是火险的一关了。
    下得山畔的几个武林高手,对玉箫郎君夫妇虽极忌惮,但玉箫郎君夫妇态度始终和蔼可亲,并无敌意。这其中耿仲谋对玉箫郎君并然芥蒂,是因彼此门户不同之故,只有赤炼人魔心中尚存顾虑,可是在顷刻之间,他也把这顾忌消除了。
    待得各人安抵山畔之后,只见玉箫郎君抱拳对各人一环揖道:“在下路过此间,得遇诸位英雄,幸何如之,敢问各位意欲何往,抵此为了什么缘故?”
    玉箫郎君夫妇自天姥山与各人别后,宛如闲云野鹤,到处游名山灵胜,到塞外也是为了开开眼界,别无所图。对耿仲谋与凌霄子的事,更是全无所知。
    况且这对青年夫妇,已然养了浩然之气,淡泊名利,效那神仙眷属,无嗔无欲,即会知之,亦未必会横加插手,多管闲事。
    会养成此一恬淡性格,全拜其师门九龙祖师浴风子遗训所致,浴风子一代奇人,就是个最无贪念,最是淡泊的人物了。
    他夫妇俩方才能稳立神风之中,所谓“奇遇”,也正是指得浴风子遗笈,练成“风震神诀”之故。须知风震神诀本身就以内力御驭疾风,那神风虽然猛烈无俦,在学成此种绝学之人目中,正是得其所哉,是以不惧。
    玉箫郎君把话说完,望了赤炼人魔一眼,那魔头赶忙施礼回答道:“郎君久违了,想不到在此漠外,咱又相会,当真有缘!”
    说着强笑数声,玉箫郎君那神情,潇洒极了,但听他笑道:“赤炼道长,你也来了,当真有缘!”
    言辞之间,并无异状,赤炼人魔才把心中大石放下。此时,耿仲谋正要答话,却听玉箫郎君对他道:“敢问耿大侠,这两位是哪一路英雄,烦望引见!”
    他问的自然是指冷霜和边强了。耿仲谋乃为引见,玉箫郎君哈哈一阵朗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八骏三雄驾到,失敬,失敬!”
    边强、冷霜赶忙答礼,抱拳连声谦逊道:“不敢,不敢,郎君英名,如雷贯耳,在下等久仰,久仰!”
    两拨人一阵寒暄,宛如久别老友,耿仲谋问起玉箫郎君夫妇行止,玉箫郎君照实说了。
    同时,他又道:“在下与拙内,自得前辈高人浴风子收为再世弟子之后,胸中俗气已然涤洗殆尽,此番到关外来,正是为了仰慕托托山中那霞光洞神奇之迹,是以才不远千里而来。”
    耿仲谋听了,心中打了一个疙瘩,自忖道:“我本拟把霞光洞作为隐修之所,不料此人竟也寻到,那就难以安全久居了。”
    但他为玉箫郎君那诚挚态度所感,此人恨死紫府掌门,乃出家仇,论其为人却是极其厚道豪侠,也不忍隐瞒。当下,哈哈笑道:“真巧,小弟这番抵此,也正为了到霞光洞去!”
    玉箫郎君奇道:“尊驾要到霞光洞做甚,莫非也为了一游名胜?”
    耿仲谋笑道:“这倒不是,小弟为避仇家追踪,不得已避到此奔外漠荒来!”
    语时神色黯然,对于要练阴阳老怪的遗笈之事,却轻轻避过不谈。
    玉箫郎君哪知就里,听了话,唏嘘道:“耿兄与师门不睦的事,小弟在中原之时,便早有耳闻。”
    他略一顿,续道:“其实,你们师徒,也太执拗了些,此事虽说种因上代,但其中却有莫大隐恫!”
    一提到师门嫌怨,耿仲谋血脉又偾张起来。
    但见他切齿道:“什么隐恫,当年我亲眼睹祖父惨死老贼唐古拉铁掌下,似此血海深仇,如何能够了结?”
    玉箫郎君没有答话,他心念忽地一动,寻思道:“他师徒恩恩怨怨,全由误会造成,若天假我缘,能够给他和解就好了。”
    偶抬头,只见耿仲谋身后站着一个须眉俱白的老人,遂问道:“此人是谁,是做兄弟的多虑啦!”
    玉箫郎君大笑道:“在下也料耿大侠有此一虑,是以趁早说个明白,以免误会。”
    凌霄子的狡计卒不获售,脸如死灰,怔怔半晌,但见他嘴唇动着,正待说话,那耿仲谋已先开腔。
    他淡淡地看顾了当前这老头一眼,又淡淡地问道:“怎么啦,凌老前辈,在下不情之请,老前辈究竟答不答应!”
    凌霄子索性把眼皮闭上,且不答耿仲谋的话,凝思良久,才长叹一声道:“罢了,想不到老夫一世英名,今日竟栽在一个后生小子手中!”
    玉箫郎君笑道:“凌老前辈的话也未免短气了些,胜败何足以论英雄,何况耿兄台此举,乃是为救他的一双无辜师妹,即使江湖上的人知道,必不讪笑!”
    又道:“其实,凌老前辈你这条命儿,若非耿兄台及时援手,能活到现在么?恩仇不过一线之隔,老前辈何必认真!”
    语含至理,凌霄子不答,又闭上眼皮。
    良久,但听凌霄子喃喃低语道:“罢了,耿仲谋,这番老夫栽透了,依你言事便是!”
    耿仲谋一笑道:“既是凭地,便请老前辈快将解药交出!”
    凌霄子瞪眼道:“老夫手脚受了束缚,如何把解药交给你呢!”
    耿仲谋两眸一转道:“你的嘴巴可以响着啊!只要你把解药藏处相告,待取得以后,在下自当为老前辈解开束缚!”
    凌霄子忽地断喝一声,大叫道:“我凌霄子横行江湖数十年,从未受过这般折辱,若不先解我的束缚,死了也罢,决不屈服!”
    耿仲谋淡淡地一笑道:“那便由天蚕丝带永远缠身好了,凌老前辈,在下决不上当!”
    一旁观看的玉箫郎君,见他们僵持不下,肚里寻思道:“凭着我夫妇与耿仲谋之力,一个凌霄子也未必容易走脱,何不劝他一劝!”
    心念打定,开口劝道:“耿兄台,凌老前辈既凭地说,你便先把他身上天蚕丝带解开何妨。”
    语已,连连对耿仲谋打着眼色,耿仲谋心头不由一亮,但见脚跟一旋,便待去解开凌老头身上的束缚。
    不料他手才递出,又缩了回来,呢喃自语道:“不行,此刻放你不得,凌老前辈,总有一天,在下会将你放了,且休担忧!”
    凌霄子顿觉一阵失望,皱眉道:“喂,你当真不把紫府宫两个孩子的生命放在心上!”
    耿仲谋哈哈笑道:“就是放在心上又待怎样,难道你给了药我,便有机会送去?”
    他略一沉吟,又道:“凌老前辈,你休唠唠叨叨,让咱大伙返回霞光洞之时,再作计较。”
    凌霄子气极而笑,桀桀声道:“如你此刻不把老夫松缚,今生要再松老夫束缚,那是休想!”
    这句话说得十分赌气,耿仲谋哪会听不出话里意思,却不予理会,掉头对玉箫郎君道:“郎君是否偕同我等,|炫--书^^网|一起赴霞光洞一游?”
    玉箫郎君笑道:“霞光洞小弟早已去过,也没有什么好玩,我想不去也罢!”
    他说话之时,偶一抬头望去,但见几个人之中,有一人脸色大变,形象十分尴尬,口中呐呐,像要说话,良久仍说不出来。
    此人非是别人,乃是赤炼人魔,他乍听玉箫郎君夫妇不欲偕行,心中大惧,自忖道:“如当前这双男女,回返中原报与对头方面的人知道,岂不糟透!”
    那魔头的心事,冷眼旁观的玉箫郎君哪会不知,只是两人佯作不知而已。
    这件事,本来并非赤炼人魔一人之忌,抑也八骏三雄之忌,要是对头追踪而至,他们要练什么阴阳秘笈,哪练得成功?
    可是,看那耿仲谋的神色,悠闲自若,似乎成竹在胸,了无忧意。
    玉箫郎君目光疾扫赤炼人魔而过,大笑道:“既是耿兄台相邀,恭敬不如从命,小弟只好送各位一程再说。”
    同时,又对耿仲谋道:“在下自皈依浴风子之后,名利之心顿失,这番拜别,返回雪岭雪宫师门潜修大法,恐怕日后少到中原走动,道长尔后,如有见到故人,尚望代为存问则个!”
    这席话,分明是说给赤炼人魔听,却对耿仲谋来说,赤炼人魔闻弦歌而知雅意,但此人生性十分狡黠,哪会遽尔便信?
    但听他沉吟搭腔道:“郎君当真要回雪岭,既是为了清修,何必一定要在师门,霞光洞灵气孕育,乃是一处最宜修为的所在,尊驾何不与咱一起,共修大法!”
    那魔头所说的话,也是合情合理,他满以为耿仲谋一定会帮腔把玉箫郎君挽留下来,只缘他心中的忌惮,也即八骏三雄的忌惮。
    玉箫郎君两眸转动,尚未答话,已听耿仲谋呵呵朗笑道:“武林成规,最重门派,株守本门,潜修大法之事极当,不知赤炼道长,何以会说如此不情之语!”
    赤炼人魔心下大奇,自忖道:“难道此人另有所恃,连唐古老儿,史三娘辈也不惧了?”
    但听耿仲谋把话说完,忽向玉箫郎君道:“郎君如有要事,尽管请便,小弟不敢相强,何劳郎君多走一程?”
    玉箫郎君展颜一笑道:“前途火关,险逾此间,不知耿兄台如何渡越?”
    耿仲谋心下一亮,反问道:“郎君既然知道前途火关绝险,又说曾已到过,也不知尊驾如何渡越?”
    玉箫郎君哈哈道:“在下就凭本门祖师遗下大法,幸可安渡,不料耿兄也有卓绝神功,可以克制眼下一片大火!”
    耿仲谋脸上一红,嚅嗫道:“在下渡此险要,乃凭天助,并非人力!”
    同时,在他心中腾起了困惑,为了要看玉箫郎君夫妇露出安渡火关绝技,反而希望他真个送走一程。
    耿仲谋又道:“小弟技微艺末,郎君既挟巧夺天地造化之功,这般说来,小弟倒要藉以荫庇了。”
    玉箫郎君傲然道:“在下正想助各位过了火关,然后返回雪岭,但有一事未明,耿兄所言凭藉天助,这话怎讲?”
    听话语,耿仲谋已知玉箫郎君能够连闯三关,全凭真实本领,料他来托托山的时光,必不会久,是以才不知道当前三个险要,俱有可以安渡时辰。
    耿仲谋赔笑道:“郎君有所不知,风火水三关,不论任何一关,俱有隙可以闯进,这事情,难道郎君不会知道?”
    果然不出耿仲谋所料,但听玉箫郎君笑道:“小弟来此不过三天,都是一闯便过,是以没有留神!”
    耿仲谋道:“风关缝隙,郎君兄台已知,小弟所谓天助,就是凭着风火水相生相克之理,此事说来也极寻常,当风歇时,火必大炽,可是狂风大作时辰,则一团烈焰之中,却给吹开一道火路,咱就自这火路闯过,只是时辰要拿捏得紧,否则难免招焚身而死之厄!”
    又道:“小弟有缘,得遇贤兄,贤兄身挟奇技,要闯三个天险,如同反掌,小弟等不只须借助鼎力,且欲一开眼界,敬望贤兄指引!”
    玉箫郎君想了一想,眼看着赤炼人魔,笑道:“也罢,小弟就陪列位到霞光洞稍住,免得这位道长滋生疑虑不好!”
    然而,却大出赤炼人魔意料之外,但听耿仲谋笑道:“这倒不必,赤炼道长不过随便说说,哪会疑及郎君兄台,尊驾已成世外高人,谅也不会为此俗事奔驰!”
    赤炼人魔脸色倏变,本来要套住玉箫郎君的事已经成功,不料却给耿仲谋一语破坏。
    那魔头心中百转,委实不知耿仲谋这小子在转什么念头,对方自愿留下,他竟不表欢迎。
    然而,在诸人中,是轮不到他唠唠叨叨,索性缄默不语了。心中骂道:“耿仲谋,你放走了玉箫郎君未必有什么好处,对方高手一到,恐怕玉石俱焚,你这小子与紫府宫也有莫大过节,何况窃据阴阳门秘笈一事与你有干!”
    此时,玉箫郎君已然开口了,他道:“既是恁地说,小弟到了霞光洞之后就返回雪岭,人道八骏三雄胸襟磊落,果然没错!”
    耿仲谋连连拱手道:“好说,好说,不敢当了。”
    同时手一摆动,恭身让路,让着玉箫郎君夫妇在前开路。
    各人站处,估量距离那团火熊熊的烈焰,不过三数十里,因此奇热难当,不只遍体大汗,且口有点干,舌有点焦,耿仲谋心中不信玉箫郎君能够不借天助,闯过这片炽热火海。

团聚欢乐 发表于 2017-3-24 00:32:40

第40回二魔头难逃水险关
    可是,一转念之间,却由不得他不相信了,因为此事实现便在目前,如是玉箫郎君大言炎炎,自贻笑大方而已。
    当下,诸高手又向前走了十多里路,陡然间,但见玉箫郎君煞下身形,回首看顾各人一下,叫道:“列位慢走一步!”
    这其间,功力稍弱的赤炼人魔与冷霜、边强三人,已给火热烤得气有些喘,心有些烦,对向前走,自是视同畏途,巴不得玉箫郎君有此一叫,赶忙停下脚步来,耿仲谋功力虽比各人高,也觉难受得很,他一戛然止步,便问道:“郎君兄台有何吩咐?”
    玉箫郎君不答,却自一只小皮囊中探手掏出枝芝草来。
    怪啊!那一枝芝草大异平常,浑身雪白,并无半点瑕疵,宛如是羊脂玉雕塑而成,除颜色外,模样却与寻常芝草无异。
    玉箫郎君一探手掏出,略略一震,便把芝草震成数段,先把一段递给耿仲谋道:“耿兄台,请先服下此物,再闯火海可保无虞!”
    耿仲谋一接过,但觉手上一阵冻栗,此物竟然寒可砭肤,原来是一枝冰凝雪结的芝草。
    他心中不由诧异起来,似此火热气温之下,纵然是冰凝雪结,也必溶解,但此物却端然不动,连半点水湿也没有,可知不是凡品。
    耿仲谋皱一皱眉,沉吟道:“此是何物,要吃它干什么呢?”
    玉箫郎君已将其余数段分给当前各人,自己手里也留下一节。见问笑道:“此物乃长于本门雪宫之内,名为冰草,乃是最解火毒,可辟诸热神妙物事,列位闯入火海,即使外表无恙,诚怨火毒侵入五脏,因请列位先服此物,可保无碍。”
    此时,各人也和耿仲谋一般,拿着一小节冰草呆着,谁也没有依言投进口里,只有玉箫郎君的妻子秋娘,已然霍霍地大吃特吃了。
    耿仲谋听完了话,略不思索已经把冰草大嚼起来。
    他的两个师弟见状,也没有顾忌,跟着吃下冰草,只有赤炼人魔,仍是满脸困惑,不敢遽尔就食。
    玉箫郎君一瞥,哈哈笑道:“赤炼道长,在下是一片好意,你吃不吃,不敢相强,不过闯过火海,如有横祸,可别怪我!”
    语讫,也自行把手中冰草啃得霍霍作响。
    赤炼人魔形格势禁,不敢不依对方言语,把心一横,也跟着吃起,哪知不吃犹可,一吃心下不由大为惊奇起来,方知对方之言不谬。
    冰草一落赤炼人魔之肚,那魔头陡觉一阵凉快,刚才那内心火炙焦烦之病,一扫而空,始觉此物当真异品,一时间,心胆陡壮起来。
    玉箫郎君见各人都服下冰草,笑道:“咱向前走吧!”
    前面的天火越来越近,而各人自服下冰草之后,并没有半点热感,反觉比前凉快得多。
    再走一程,已达天火附近,估量不过半里,各人也只有在此地停下,因为再向前移挪半步,便有给火卷了进去之虞,是以只好悄立等候玉箫郎君施为妙法了。
    只听得玉箫郎君低声呼道:“秋娘妹子,你站到那一边去!”
    秋娘一长身,依言跃了过去,夫妇俩各走一端,慢慢向火海中走去。
    当前这对少年夫妇,果是身挟奇技,面对赫赫火海,了无惧怕之色。
    他与她已经几乎和天火连在一起了,才慢慢地站定,就在这对少年男女前走之时,各人已然深觉诧异,那片火海,似乎对他们很惧怕,他们每走近一步,火焰便暴缩,而分向两边激发,莫非他俩身上有辟火之宝?
    耿仲谋定睛细看了半晌,心中忽地一亮,自忖道:“浴风子的遗技当真神妙,连天火也可克制!”
    他已瞧出端倪来,原来玉箫郎君夫妇能近天火,乃全凭浴风子所传的“风震神诀”技业,边走边发出罡风,把迫近来的火焰迫了开去。
    耿仲谋心下怦然一动,想到了玉箫郎君能够在寻常时光闯过天火的法门来了。
    果然不错,此时,只听得在天火之畔的玉箫郎君呼道:“列位准备好了,在下如把火海弄开一条路时,便即闯过,不可迟疑!”
    各人一听,俱已蓄势待发,耿仲谋紧牵天蚕丝带,预备带下凌霄子一起飞渡火关。
    偶一回头,只见赤炼人魔脸色有异,排列在诸人最后的一个方位,心下忍不住一阵冷笑起来。
    这其间,陡听呼呼一阵风啸锐响,但见火海两旁的玉箫郎君夫妇,已然亮出风震神诀,掌式才展,狂风杂作,便朝火海煽去。
    说也奇怪,那片熊熊列焰,给这对青年夫妇的风震掌力一击,登时分向两边,中间现出一条狭狭的坦道来。
    急切间,玉箫郎君振嗓大呼道:“快,快,列位要飞越火关,是时候了。”
    耿仲谋端然不动,只拿眼紧紧盯着赤炼人魔,同时略作手势,教两个师弟先行闯越。
    冷霜边强二人见状,身形一长,飕飕两响,已然越了过去。
    耿仲谋身形仍然不动,玉箫郎君看得把眉直攒,又叫道:“耿兄台,赤炼道长,快些过去,在下所得先师武学,不过略得皮毛,诚恐难以久支。”
    耿仲谋微微一笑,对凌霄子道:“凌老前辈,我们过去吧!”
    身形乍起,犹未向火道走去,忽地反手一撒,登时金光闪耀,八道天蚕丝带,已然往后抛出。
    但听一声哎唷,他背后一人,已给那抛出的天蚕丝带捆着。天蚕神索为八骏门不传绝技,取形如驱策骏马的缰辔,乃是百发百中。
    这个发出叫声人,并非别人,乃是赤炼人魔。原来那魔头早已藏下私心,这阵子与八骏三雄相处,越来越觉不对劲,自凌霄子受制以还,加上又来了玉箫郎君夫妇,且和八骏三雄十分投契,心中益发惊虚,竟然想到了逃跑这一条路来。
    他的心事,早已自神色中流露出来,耿仲谋哪会不知,果然这魔头一见耿仲谋身形才动,竟然惶后便溜,不料耿仲谋棋高一着,及时放出天蚕神索,把他擒个正着。
    耿仲谋敞声大笑道:“赤炼道长,你好没道理,竟然临阵退缩,哈哈,请恕在下无礼,只好委屈一些了。”
    赤炼人魔略一挣扎,身上束缚得更牢,再也不敢妄动了。只好脸如死灰,呆楞当地。
    耿仲谋语已,陡地断喝一声,道:“你等两人,都随我到霞光洞去!”
    手一紧,已把赤炼人魔拉到跟前,左右两掌一挟,竟是把两个武林高手,挟跃飞越过那一片火海。
    须知若非耿仲谋机智过人,这番定然给那魔头走脱,因为在火海之外,虽有玉箫郎君夫妇把守,但这对夫妇,一心难作两用,既要施为开辟火道,自难及时追擒赤炼人魔,再说,如果遽尔撒掌,耿仲谋三师弟以及凌霄子也定当在烈焰复合之下,活活焚死。
    卫护几个人过得那片天火,玉箫郎君夫妇才施施然,运用奇功,跟着过去。
    过得火海,再向前走,约莫百里之遥,身外气温渐低,已感略有凉意。
    未来过的凌霄子与赤炼人魔,心中大为奇诧,这所在端的是神奇得很,乍寒乍凉,相距皆在百里之内。此际诸人因服了玉箫郎君所赠的冰草,火毒自难侵入,是以并无一人受伤。
    正走间,陡闻万马奔腾之声,沛然入耳,各人不由一怔。但听耿仲谋面呈得意之色,指指点点道:“到了,咱要历的水关已然到了!”
    眼前一片崇山峻岭,那隆然巨响,来得十分神妙,凌霄子倾耳细听,不由紧攒眉心,以他数十年功力,耳目不谓不聪灵,却是难以听出那声响发自何处。但可以断定,乃是发自这片重叠高耸入云的山后。
    却听耿仲谋自言自语道:“三关俱是天险,水险尤其险绝,比起风关,委实不知要厉害了多少倍。”
    凌霄子问道:“喂,耿仲谋,你带老夫哪里去,那水关有什么天险,老夫就是不信。”
    此老身体受制于人,心中未免难受,是以出言也没好气。
    耿仲谋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又冷冷地说道:“我也不能骗得你多久,一会儿便会亲眼见到,信与不信,全凭尊意。”
    又是冷哼一声,续道:“要带你上哪儿去,当然是霞光洞啦,除非我一双小师妹无恙,否则,你这条老命,就得陪上。”
    凌霄子咬牙俯首,不答他话,大伙儿又向前行了一程,才绕到一处峰回路转的拐弯角落,那隆然之声,越来越是嘹亮,而且忽东忽西,难以捉摸,凌霄子心中愈加疑惑,才拐出山口,他眼底斗然一亮。
    但见当前一幅奇观,非常神秘,这时,才相信耿仲谋那水关比风关还要厉害的话不虚。
    原来眼前是一片百丈飞瀑,那瀑布与寻常的大不相同,除去自顶而下,那凌厉无匹的冲力外,且会四边游走,并不定迹,这种瀑布,当真世间罕见,足当“飞瀑”两字无假。
    沿着百丈飞瀑之下,乃是一道狭小河,大抵因瀑布流下的水,聚汇而成。
    别小觑这道河流,虽然狭小不过丈许,然而水流湍急,大异寻常,浪花扬起,高达数丈,而且一个衔接一个,相连拥到。
    这小河与飞瀑,横现眼前,正是把通往霞光洞之路隔绝,宛若天堑之险,要飞越实非易事。
    以凌霄子这般功力修为的人,见了也不禁眉儿连皱,耿仲谋与玉箫郎君,俱曾口出大言,此刻,这武林老人正要看看两人身手,用什么技业,越过河瀑两险。
    不知不觉,大伙已抵河畔,赤炼人魔直望着眼前景象发愁,凌霄子却抿嘴冷笑。
    忽听耿仲谋对玉箫郎君道:“郎君兄台,你渡此两重水险,也是运本门风震神诀技业?”
    玉箫郎君颔首道:“不错,除此之外,在下别无所能。不过,先师遗下风震神诀,确是妙用无穷!”
    耿仲谋一阵默然,良久,提一提头,笑道:“若论渡此两险,岂只贵派所能而已!”
    玉箫郎君一怔,自知失言,过于托大,忙道:“武功万源同宗,八骏名震天下,岂无惊人技业,在下虽然不揣愚顽,安敢小觑于天下。”
    耿仲谋且慢答话,把眼向那千浪相搏的小河端相半晌,忽道:“小弟不敏,这关就由我来开道如何?”
    少壮好胜人之常情,耿仲谋方在盛年,自然不能例外,他屡见玉箫郎君以师门绝艺炫人,心中好胜之念陡生,恰值对于治水,也正是八骏一门,独步武林不传之学。
    此时,玉箫郎君也正欲一看八骏中人如何渡过此险要水关的绝技,因为之故,忙不迭地赞同道:“对啊!耿兄台可别藏私,把绝学展出,也好让小弟一开眼界。”
    而事实上,以玉箫郎君夫妇使出风震神诀绝学,要渡当前险要不难,但如是带着诸人同渡,却有不便,只缘风震神诀一经展开,狂风骤作,岂非反伤了其他各人,这与驱风迫火那一关,又自不同了。
    是以刚才在山峰之上,神风吹袭之时,这对夫妇虽然屹立风中无恙,乃因他们本身便有定风技业,是以不惧,但当时却不敢冒失,招呼各人上去,可知在神风吹袭中,只能自保而已。再说,玉箫郎君也只答应助各人渡过火险之关,不及其他,也正是这个缘故。如今耿仲谋自告奋勇,在玉箫郎君说来,正中下怀的了。
    水关险恶逾常,如何飞越,别说玉箫郎君把话说完,屏息静观,冷目看耿仲谋如何施展绝学。且表耿仲谋沉吟一下,急把手中那两团捆绑赤炼人魔与凌霄子的彩色丝带一端递向前去,对冷霜边强道:“两位贤弟,且替我招呼这两位一刻,小兄下水施为,恐无暇顾及!”
    冷霜边强各自应诺一声,便已把天蚕神索接了过去。
    此时,但见耿仲谋慢慢上走,边走边叫道:“你们且随我来,走过这道小河,再越飞瀑!”
    那片飞瀑,这刻已移到东边,耿仲谋所走方向,却是西边,玉箫郎君与秋娘迟疑了一下,竟也随在他身后前走,冷霜边强各带下一人,走在最后。
    当前浪卷如山,一个紧接一个,连绵不绝,才走到水崖,忽听耿仲谋对玉箫郎君道:“郎君兄台有辟风之术,小弟愚顽,也能避水有方!”
    玉箫郎君眨一眨眼,摆摆手笑道:“但请兄台开路就是!”
    这地方也怪,通往小河的路,只得一条小小缓径,缓径两边,乃是万寻深渊,飞瀑泻下的水,以河为界,绝不流入其他谷底。
    玉箫郎君正看得出神,乍见耿仲谋神色自若,慢慢地跨下水去,他举步从容,全无半点异状。
    玉箫郎君一瞥骇然,说也奇怪,那湍急如翻江倒海的河水,经耿仲谋一跨步下去,霎时倏向左右分开,中间腾出一条旱路。
    这条旱路距离水面,足足有十来丈,也即是说这条小河深可十丈过外,水一分了开来,人在中央走着,两畔就宛如水墙,煞是奇迹。
    耿仲谋亮出这手绝技,在场各人不由变了颜色,尤其是凌霄子和赤炼人魔,此际面如死灰,牙龈紧咬。
    下得水里的耿仲谋,两掌不断向左右连连煽动,似是在阻挡河水复合,他一掉头,笑嘻嘻地叫道:“你们快跟下来,晚了不是作耍地!”
    玉箫郎君夫妇艺高胆大,并不在意,已然双双纵身下去。
    就在此,陡闻还没有下水的冷霜边强齐齐惊叫起来,百忙中,耿仲谋旋头一眺,但见冷、边二人手上已然空空,又见两个身影,快如流星,直向深渊之中掉下。
    这一下,可急死了耿仲谋,赤炼人魔和凌霄子纵有绝顶轻功,但身受天蚕丝束缚,似此万寻深渊,跌了下去,还不落得一个粉身碎骨之局。
    他厉声喝道:“冷贤弟,边三弟,你等怎地给两家伙跑掉,唉,这番倒是煞费周章了!”
    耿仲谋进退维谷,此时他正在运起本门的“分水犀真修内元”的大法,稍一不慎,自己反有招致殒命之虞。是以厉叫过后,仍然往前疾行。
    冷霜、边强仓皇失措之余,满脸沮丧颜色,也跟着钻到水里去。
    在此紧要关头,谁也不敢随便开口,只有跟在耿仲谋背后,一径儿向前奔驰。
    这其间,已接近飞瀑了。陡听耿仲谋大叫道:“快,快,迟了就不及啦!”
    话声未落,人已斗然腾身而起,快逾星丸泻地,直向飞瀑扑去。
    这当儿,飞瀑正在东面哗喇喇地往下直泻,耿仲谋等一拨人走的却是西面,是以尚不致首当其冲。
    饶是不致首当其冲,可是飞瀑委实凌厉无俦,余威所及,方圆二十丈之内,全给它的水势所威协,而且主流虽移,尚有其余较小的支流,不断泻下。
    当然,耿仲谋是避重就轻,自较小的一股小瀑布钻了过去。
    他那分水犀内元真修着实不凡,那小瀑虽小,也非泛泛可比,看样子,泻下也足有万钧之力,但耿仲谋却全不瞧在眼底,在两掌运劲频挥之中,小瀑布已然开了一条小路,让各人安然渡过。
    过得瀑布,玉箫郎君眼底一亮,但见当前是一片极其宽敞的大盆地,盆地尽头,一团金黄亮光,彩霞千条如云霓所聚,闪闪生辉。
    这所在,便是霞光洞了,那光辉其实不是这个神秘去处发出,乃是由天光之处反射过来,聚于洞顶而已。
    这个霞光洞也是怪道得很,洞之外表,全是晶莹的石头堆砌而成,大抵是一些水晶矿物之属,水晶这东西最能吸收光线,故远在数十里外的天光,所挥发的亮光,竟给吸聚在洞之外表,是以终年如霞拥光堆,因有霞光洞之名了。
    到得这儿,耿仲谋透了一口气,道:“咱渡过了风火水三个险关了。”
    玉箫郎君遥遥向那团祥云一指道:“那儿想来必是霞光洞啦?”
    耿仲谋点点头,没有做声,他低头凝思,似有无限心事。
    一抬头,盯了冷霜边强二人一眼,冷冷道:“两位贤弟,怎地如此不小心,给那两个魔头走脱?”
    冷霜边强俩最怕他们的大师哥,见责心中都不由打了一颤。边强苦笑道:“虽是走脱,但两人也落得一个粉身碎骨之局!”
    耿仲谋眉心紧攒,喟然道:“咱要的是活口,小兄倒不想伤他性命,贤弟你等可知,两魔头一死,对我等有多大不便!”
    这些话不说也知,一来凌霄子死去,尔后便无人能医紫府宫一双丑女的绝症;二来亦炼人魔遽尔身亡,将来和阴阳魔宫掌门苗金凤见面时,耿仲谋对此将如何交代?
    叹息一过,耿仲谋又道:“冷贤弟,你等且说说,那两魔头是怎生能够自投绝渊而死?”
    冷霜歉然道:“这该是做兄弟的不小心看守便是了。那老匹夫凌霄子太狡狯了,他觑准咱哥儿功力不及大哥,是以才敢乘隙进袭,咱哥儿果然着了他的道儿!”
    耿仲谋心中一异,问道:“你说什么,凌老头身受天蚕神索约束,何能乘隙向你等进袭,此语说来,未免令人难以置信!”
    冷霜心中有点不悦,却不敢顶撞,答道:“事情是这么的,当大哥到河里施为,郎君兄台伉俪随了下去之时,那老匹夫就发难了。”
    他稍微一顿,又道:“那当儿,做兄弟的听了大哥呼唤,正准备随后下去,就在此时,只听得呼图一声,小弟顿觉有一物事,挟着凌厉劲风,直投脸上的天灵穴而到,那投来物事,委实猛极了,小弟为了闪避来袭,一不留神,手中索一松,唉,那老家伙登时身形直滚,自投悬崖去了。”
    耿仲谋皱眉道:“那是什么暗器?”
    冷霜脸上一红,道:“不是暗器,是自老匹夫口中吐出来的一口浓痰!”
    这时,边强也搭腔道:“冷二哥说的都是实话,小弟也是如此,原来凌老头连发两口,一口直取冷二哥,另一口却径袭小弟手上的俞气穴,小弟冷不提防,竟然着了他的道儿,但觉腕上一阵酸麻,手中索即坠,忽瞥凌老头两足一蹬,身形猛然撞向赤炼人魔,于是,两人就相继投进绝谷中了。”
    耿仲谋默默无语,玉箫郎君却大为惊奇,微一叹息道:“凌霄子不愧八荒门的高手,原来功力如此深厚,若非耿兄台远见,把他身上束缚解除,即能胜他,也必费了一番手脚!”
    耿仲谋笑道:“此老在数十年,武功早已显赫一时,久年潜修,哪会无所成就,以其本门绝艺,那歹毒无伦的如毛血针,已是防不胜防,是以小弟再三熟虑,把他放了,终觉不妥,可惜如今却是落得两空……”
    言下,不胜唏嘘。一行五众,且谈且走,霎忽之间,已抵霞光洞前。
    此一名闻漠外的神秘胜地,外貌极是怪异,做书人早已说过,乃是由一堆堆水晶矿石砌成,再看洞口,却甚为狭窄,仅容一身进出,自外往里望,洞中黑黝黝,无物可睹,一伙人抵此,即行顿足不前,不敢冒失遽入洞中。
    他们都在外边停了下来。耿仲谋向里探一探头,对玉箫郎君道:“这个所在名闻漠外,里面岂会空无一物,以郎君兄台久在江湖练历,见多识广,可曾对此洞有所耳闻么,纵然当前是个空的洞子!”
    耿仲谋沉吟道:“眼下洞中一片黑漆,咱自光线明亮的外边走了进去,纵使练有夜明眼,霎忽之间,想来也难以瞧得真切。”
    他略一思索,又道:“最好咱先想个法儿把洞中光线亮起来,然后……”
    玉箫郎君的话犹未落口,忽听冷霜叫道:“对啊!这办法妙极,洞中黑漆如墨,如若伏有杀机,当真防不胜防,依劣弟愚见,还是……”
    耿仲谋一怔,打断话柄问道:“冷贤弟的高见怎样?”
    冷霜笑道:“这个洞反正没有人住,咱不如先放一把火,在洞里燃烧起来,如藏下什么凶禽恶兽,便会给火驱了出来!”
    玉箫郎君赞道:“冷兄高见,不知耿兄台可赞同了么?”
    耿仲谋想了一想,道:“可以一试!”
    冷霜又道:“劣弟对此,早已琢磨过的,一路而来,乍见干草寒途,正好用来为为燃洞之物。”
    耿仲谋笑道:“这个你倒心细如尘!”
    当下,几个人便忙着去捡那些可以燃烧的干草,然后把它捆成一束束,堆到洞口来。
    那个霞光洞的洞口,既然狭小得只容一人身量,要把干草塞进去也是极费手脚,对此,冷霜早已有了计较,是那一束束的草儿,束得特别长而细,之后,再用掌力运送,把干草震入洞之深处。
    那个洞也不知有多宽与多深,当前诸高手,连环赓续,用掌力输送,足足忙了半个时辰,把千百束草儿塞进,才稍觉洞中已无虚处。
    运草进洞的事即毕,耿仲谋取出火折子来,把草燃了起来,同时又运掌助火,直达深处。
    那些草儿实在干得可以,一经着火,已然哗喇喇地蔓延大烧特烧起来。
    霎忽之间,火光熊熊,整个霞光洞,显得更是光芒万丈,璨然一片。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洞里的草已然烧得差不多了,仍不见有什么动静,除去哗喇喇的着火燃物之声外,并无什么异响。
    耿仲谋仰天大笑道:“这一番,倒是郎君兄台多虑了,那个漠外闻名的霞光洞,原来是空无一物!”
    玉箫郎君心中犹有疑忌,沉吟道:“也许洞里有些地方燃不到,可以藏什么东西,耿兄台不可大意!”
    耿仲谋又是一阵笑,道:“郎君兄台过于小心,不免令人误为胆色太薄,像这般烈焰久焚,纵不活活烧死,也必夺门闯出,此刻却是空无一物!”
    洞中燃着的火渐次熄灭,冒出阵阵灰烟,待得火尽烟杳,这个霞光洞,依然如昔,除了给烟火薰得灰黑之外,别无所见。
    待过得一个时辰,天色已黑,玉兔东升,一轮皎月,斜挂天边,把大地照得一片明亮,而霞光洞中已再无余烟冒出,似是火已全熄了。
    耿仲谋试向洞中探一探头,敞声高笑道:“郎君兄台,这一番,小弟该可进入洞啦!”
    那笑意,弃满讽意,玉箫郎君一阵尴尬,点头道:“小弟也不过为大伙安全起见,耿兄台何必取笑!”
    语未落口,耿仲谋已大踏步进去了。
    哪料到,耿仲谋跨进洞中,不过十步之内,在洞外正待跟着而入的人,已然听到他声声惨叫传了出来。
    一伙人心中大惊,急急撒步回身,退出洞外,才退出,已见一团黑影,疾如离弦之矢,斗然射到外边来。
    众人拿眼一看,此人竟是进入洞中的耿仲谋,但见他一闯出洞外,不声不响,推金山倒玉柱,一径儿往地躺下,手脚抽搐,脸色火红,已然奄奄一息了。
    冷霜、边强一见大惊,急忙上前看觑,同时颤声哀呼:“大师哥,大师哥,你,你怎么啦!”
    两人同时举手向倒卧地上的耿仲谋一抚摸,只觉得耿仲谋身上,热如火烤,抚之手烫,不由大骇失色起来。
    冷霜泪下如雨,哽咽对边强道:“边三弟,你瞧大哥是给什么毒物所伤!”
    边强摇摇头,也自坠泪,偶抬泪眼,但见玉箫郎君夫妇也已走近前来看觑。
    玉箫郎君两眸紧盯,看得十分留神,边强泣问道:“郎君兄台,你看大哥的伤怎样,会有不测虞么?”
    玉箫郎君没有做声,俯身蹲下,又细看了好半晌,举手按了按耿仲谋脉搏,才道:“耿兄台的伤,似为天火里独产的一种奇虫所伤,此虫本出雪岭吉特拉山之间那片天火,看来这儿也有这些滑皮畜牲了。”
    冷霜与边强同声惊问道:“什么奇虫?”
    玉箫郎君道:“玄玄子,两位可曾听过?”
    玄玄子?冷、边两人的确闻所来闻,又齐齐颤声问道:“郎君兄台可有妙药,以治此症!”
    玉箫郎君心下想道:“耿仲谋此人似已悔改前非,言行已全与前不同,如是幡然醒悟,也不失武林豪杰,怎可任令横死!”
    想着,想着,口里应道:“暂时延续耿兄性命,再行设法,在下倒有计较,若要根治伤残,则必须有赖紫府宫的妙药了!”
    他不过故意这般说,其实治疗玄玄子所伤,正是有赖耿仲谋自己的亲姊姊耿莹儿那纯阴大法,实非紫府门技业。
    在玉箫郎君的心意,不外想藉治耿仲谋这番意外受伤,替他师徒和解。
    他心意,冷、边二人哪里知道,一听,不由吃了一惊道:“郎君兄台,你说什么,大哥的伤残要唐古老儿来医治,唉,若是如此,耿大哥准没命了。”
    语毕,两人不禁伤心得泪涕交泗起来。
    玉箫郎君皱皱眉,伸手往那只皮囊中一探,又拿出一枚小小的冰草来,叫道:“冷二哥,你且把这枚东西捣碎,给耿兄灌下,顷刻他便会醒转过来。”
    冷霜接过那枚小冰草,便即捣碎,撬开耿仲谋的嘴巴,便给灌下。
    此时,又听玉箫郎君喃喃道:“要不是他早服过我的冰草,能活到现在?须知一经玄玄子此物咬着,立刻血脉枯涸而死。”
    冷霜越听越惊心,又是颤声问道:“郎君兄台,你的妙药,虽不能根治大哥的伤,但能支撑多久。”
    玉箫郎君道:“大抵在四十个时辰之内,可保无虞,不过逾越此一期限,则又要再服那冰草了。”
    边强更是焦急,忙不迭搭口道:“郎君兄台,现在你的妙药还存多少?”
    玉箫郎君两眼一转道:“所存并不多,如要需要,得赶回雪岭去取,只怕路途迢迢,鞭长莫及!”
    冷霜又接腔道:“然则,如之奈何?”
    玉箫郎君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两位也不可固执成见,免得误了大哥性命,以在下愚见,应当即速派人前赴唐古拉山,请紫府掌门前来救治!”
    冷、边二人脸色齐齐一变,摇头道:“不行,如是请唐古老儿到此,不但没法救活大哥,就算大哥命不该绝,也会因这老儿之来而死!”
    玉箫郎君当然听懂当前两人话里意思,却故意地道:“不,唐古前辈不是一个固执之人,必不念旧恶,在下料他一到,定会给耿兄料理伤疾!”
    冷霜高声叫道:“郎君兄台休要提起。你误会了,小弟意思,乃是说大哥如见了唐古老儿,生怕会活活气死恨死!”
    玉箫郎君笑道:“在下料耿兄器量,不致如此狭隘!”
    正说话间,陡闻一声呻吟,起自各人耳畔,冷、边二人高声呼道:“大师哥醒转来!”
    又听,卧在地上的耿仲谋呻吟一过,忽地叫道:“好厉害的毒虫啊,这是什么一回事!”
    冷霜一俯身,忙道:“大师哥,你醒来了么?亏得郎君兄台的妙药,才能拯你于死亡之边,你现在怎样啦!”
    究竟耿仲谋的性命能否救回!赤炼人魔和凌霄子是否坠崖而死?下集分解。

heynn22 发表于 2017-3-24 00:35:11

第41回狗咬吕洞宾
    耿仲谋此时脸上那血红的颜色,已渐次消退,身上热度也已不复烫手,呼吸均匀好多,神智自是恢复。
    但听他问非所答地道:“冷二弟,你刚才说些什么?”
    声音仍是微弱得很,带着些儿喘气。冷霜恐怕触发耿仲谋火气,不敢说实话,只好讷讷地道:“没有什么啊!咱哥儿与郎君兄台,只是在商量如何疗治大师哥的伤毒而已,大师哥你听到了么?”
    耿仲谋把眼皮合上,半晌,才睁眼问道:“那么,商量出什么妙计没有?”
    玉箫郎君哈哈一笑,道:“我料耿兄清醒已经多时,那冰草非同寻常,服后即可复苏,何况已有盏茶时光,冷二哥,你也不用瞒着你的师兄啦!”
    冷霜心中委实忌惮得很,哪敢答话,连连给玉箫郎君打眼色。
    他一边又嗫嚅地回话道:“大师哥请休烦恼,早晚总得想出一个救治之法,此刻尚未有何妙策可行!”
    耿仲谋微微叹了口气道:“郎君兄台之言甚是,你们说的话,我早巳全听到了。”
    冷、边二人心中陡然一震,还未说话,已听耿仲谋喘着气道:“你们要去请紫府宫的人来医治我的伤残,是也不是?”
    冷、边二人哑口无言,默然俯首,玉箫郎君又是一阵豪笑,道:“不错啊!舍此而外,已然别无妙计可施,不知耿兄台意下以为如何?”
    此语一出,冷霜,边强俱又大吃一惊,不由各各定睛,看看耿仲谋的神色反应如何?
    但见耿仲谋神色自若,又闭上眼皮,似在养神,久久,才听他幽幽地道:“若在过去,我耿某至死也不请那老儿来救自己,此刻又不同了……”
    这几句话,大出他两个兄弟意料之外,登时脸现喜色,当前八骏三雄中这两个高手,对紫府宫并无嫌怨,所恨者只是受他们的大师哥影响而已,其实为了耿仲谋的沉疴,他们也亟想从权,请得唐古老头前来。
    耿仲谋微微一透气,复道:“自从经过郎君兄台开解,在下茅塞顿开,已显捐弃以前不是,只是不知前此业师,是否也肯如小弟一般,冰释嫌怨!”
    玉箫郎君一听,自己揣测果然,不由喜出望外,大拍胸膛道:“只要耿大哥幡然改图,至于唐古前辈那边,小弟定能代作鲁仲连,其实,唐古前辈对耿兄的事,已然伤心透了,怎会记恨!”
    耿仲谋把闭上的眼皮又睁了开来,忽道:“郎君兄台,且休答应,小弟的话尚未了,且听下去。”
    玉箫郎君道:“耿兄还有什么吩咐,小弟自当洗耳恭听!”
    耿谋仲忽面现异色道:“不过,我爷爷的事,小弟决难就此甘休!”
    玉箫郎君双眉一皱,苦笑道:“这般说来,教小弟如何为贤兄奔驰?”
    耿仲谋喟然叹道:“罢了,郎君兄台,就劳你给小弟走此一遭也罢!”
    玉箫郎君正欲再问,又听耿仲谋道:“郎君兄台放心,小弟刚才的话,并非尚存与前业师为仇之意,乃是对家祖横死事,必须得个水落石出,皆因……”
    说到这儿,当前这个病人,似乎因说话过多,耗气太大,忽地沉声不响。
    玉箫郎君吃了一惊,急俯首看去,口中同时道:“耿兄台,耿兄台,你的旧伤复发了吗?”
    耿仲谋脸上浮上一丝丝微笑,道:“不是,小弟因觉力乏,不过稍为憩息一下而已。”
    续道:“小弟是指,以我与姊姊莹儿来说,家姊为人如何,小弟与她自幼相依为命,哪会不知,她也是个忠义与性情中人,不料自家祖身归道山以后,性情陡然大变,她对前业师不只没有记恨,且尊敬如旧,此中岂无道理?因是之故,小弟便要穷它一个究竞了。”
    玉箫郎君哈哈笑道:“兄台所说甚是,只是此事甚为简单,令姊所以与你所持不同心念,为的令姊已经明白,令祖千手如来前辈,实在不是死于紫府宫掌门之手,是以自然不会记恨!”
    耿仲谋瞪着眼半信半疑道:“郎君兄台怎知家祖并非伤在紫府掌门之手?当日我也在场,分明瞧得真切!”
    玉箫郎君道:“这桩过节,误会重重,待紫府掌门与令姊一到,兄台便当明白!”
    耿仲谋黯然道:“但愿小弟与前业师捐弃此段仇怨就好……”
    他的声调,不只悲怆难禁,抑且微弱低沉,看来伤势不轻。
    他幽幽续道:“其实,在下深心,对紫府宫并无怨恨,怨只怨前业师不念故旧,出手太重,致令家祖惨遭横祸而已。”
    玉箫郎君连连皱眉,道:“此事已有水落石出的日子,耿兄何必自苦!”
    耿仲谋又道:“在下与紫府宫中各人,俱是交厚,尤其是我那一双小师妹,天真无邪,益发令人疼爱!”
    玉萧郎君扬眉朗笑,说道:“耿兄休要烦恼,小弟好歹给你办妥就是!”
    就在此时,陡听峭壁之后有人敞声大笑,那笑声桀桀而鸣,钻耳颤心,来人的功力,看来俱在诸人之上。
    各人不由唬了一跳,但见玉箫郎君喜形于色,叫道:“娘啊!是你老人家来了。”
    冷霜、边强闻言失色,耿仲谋悄声问道:“郎君兄台,你说什么人来啦?”
    话未落口,只见哗喇喇一阵暴响,峭壁后已然转出一团黑影,来人正是使江湖闻名胆落的史三娘。
    玉箫郎君定睛看去,心中不由诧然起来,但见史三娘背后,竟然多了一个老人,此人浑身血污,显然受了重伤,但身上却给捆绑得结结实实,神情呆木,不声不响地悄然站着。
    耿仲谋一听来者是史三娘,心中微微一震,随着挣扎坐起,此时,对史三娘背后那个受伤老人也已瞧得真切,耿仲谋微叹一声道:“原来是你,你还没有死去?”
    那老人满脸愤然颜色,仍是缄口不答,耿仲谋又道:“凌老前辈,这何苦来呢?自坠绝谷,幸得不死,倒是侥幸,在下委屈你,乃是出于不得已之举。”
    不错,当前那老人,正是自沉深渊的凌霄子。此时,凌霄子忽地仰天哈哈大笑,道:“老夫今天栽在你这乳臭未干小子手里,还有何话可说,哼,摔不死才是老夫的最大不幸呢!”
    耿仲谋自己其实伤的也不轻,才说几句话,已然气浮心跳,不由向后一仰,又躺了下去,紧闭双眼养神。
    但听凌霄子呵呵大笑道:“耿大英雄,我道你是铁铸的金刚不坏身,却也有受伤的一天。”
    此时,忽听一声锐喝,道:“你们都给我住嘴!”
    经史三娘这一喝,谁也不敢唠唠叨叨了。
    那名闻武林的怪妇人,一声断喝过后,目光朝各人疾扫一下,到得玉箫郎君夫妇之前,顿了一顿,问道:“我儿,怎地你也在这里?”
    玉箫郎君把话答了。史三娘没有做声,慢慢地往前,走到耿仲谋当前,看了一下,转头问玉箫郎君道:“此人可事受伤?”
    语气虽冷,却无愠意,玉箫郎君一径奔前,又告诉了他娘。
    史三娘默然半晌,才开口道:“耿仲谋,老娘找你好{炫&书&网}久了,你背师叛道,串同赤炼恶贼,窃据他人武学,逃到此地,这事如何对武林同道交代?”
    耿仲谋没有做声,良久,才答道:“晚辈背师,乃是真的,但其中有莫大缘故,若说叛道,未免过份。”
    他的伤委实太重,喘着气儿,费了好大气力,才能说完这几句话。
    只听得他又断断续续地说道:“至于与赤炼道长结伴同行一节,晚辈已经知错了,此事其中也有苦衷!”
    史三娘两眸一张,棱光登时随眶而射,猛地喝道:“好小子,你既然知错,还说什么其中有苦衷?”
    耿仲谋支持不下,只喘喘气,索性不答。
    玉箫郎君展眼朝他娘脸上看去,只见她满面怒气,生怕把事情弄僵,忙叫道:“娘,耿大哥已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话未说完,已听史三娘冷冷地答道:“娘知道,若非这小子已有悔意,今晚,娘会放过他吗?”
    玉箫郎君觉得奇怪,问道:“娘怎知道?”
    史三娘哈哈一笑道:“你们刚才在这儿所说的话,娘全听到了,怎会不知?”
    当前这怪妇人把话说完,转过头来,指了凌霄子一下道:“若非从此人口里知得些真相,今晚老娘遇上此畜牲,怎肯就此罢休!”
    倒卧榻上的耿仲谋,神色泰然,淡淡一笑,说道:“史前辈,晚辈自知罪孽太重,无可宽恕,你老人若要动手,正好了结晚辈一场心愿!”
    史三娘瞪眼叱道:“你要求死?”
    耿仲谋闭上眼皮,不声不响,在他内心中委实痛苦已极,只求速死。
    陡然间,但见史三娘慢慢地走了前去,她的神情变得和霭仁慈极了。
    但见她挪近榻前,举手抚摸耿仲谋的头发,喟然叹道:“人孰无过,只要过而能改,则善莫大焉。老娘前此也是荒谬不经,怎能怪你?”
    史三娘自改变心志以来,暴戾乖僻之态一扫而空,此时说话语音,黯哑悲怆,直使耿仲谋感动得流下泪来。
    耿仲谋咽声叫道:“以前我是恨死家师唐古前辈,今日,始知错在自己,无怪姊姊屡屡出手,御戒于我,唉,我耿仲谋当真无面目到江湖上去见人了。”
    史三娘劝道:“你且宽心,老娘料那唐古老儿与莹丫头必会见解于你!”
    耿仲谋闭上眼皮,良久,方听他幽幽地道:“晚辈罪孽也委实太重了,纵然家师姐姐相谅,于心也是难安!”
    此人此时已然大为悔悟。
    史三娘慨叹一下,又看了耿仲谋好几眼,忽然问道:“孩子,你伤得很重罢?”
    耿仲谋点点头,道:“看来晚辈是难以久活人世了!”
    史三娘道:“受了什么伤,让老娘瞧瞧,看要不要紧?”
    耿仲谋摇摇头道:“不用瞧了,死去倒是干净!”
    他说着话时,双眸紧盯到史三娘背后那给六合神索捆得如粽子般的凌老头子,但见这老头,脸如死灰,神色极其沮丧,木然而立,有如待宰羔羊,心念忽地怦然一动。
    但听耿仲谋微弱的声音响着:“凌老前辈,我不怪你!”
    凌霄子眨一眨眼皮,不声不响。
    史三娘突然回首顾盼,皱起眉尖问道:“是啊!此人是谁,何以身系八骏门的六合神索?”
    耿仲谋喟然道:“这位就是名震武林的凌霄子凌老前辈,也即桑龙姑前辈的令师兄!”
    史三娘颜色微微一变,怪声怪气地叫道:“你就是八荒高手?嘿嘿,你走运啦,要是在一年以前碰到老娘,你就有十条命也没有了,须知你八荒与老娘有着血海深仇!”
    凌霄子对桑史二人恩仇前事,知之甚详,今给史三娘一说,如何不惊?
    可是他的惊慌也不过一刹间事,等听了耿仲谋和史三娘两人的语气后,这老儿心念陡转,生机顿萌,正要说话,已听耿仲谋苦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耿仲谋过去就凭血气之勇,才惹出今日噬脐莫及之恨。算了罢,史前辈,放了他也罢!”
    此语一出,凌霄子登时喜出望外,低声道:“耿大侠,史女侠,老夫知错了。”
    史三娘左右张望,似是不胜困惑,并不理会凌霄子,却向耿仲谋道:“你也是着了他道儿?”
    耿仲谋苦笑不答。
    陡然间,只听得史三娘怪眼一翻,厉声叫道:“不行,此人乃是伤害紫府门两女孩子的凶手,老娘迢迢万里,追踪至此,不外为了找他,如何能够遽尔便放掉他!”
    凌霄子脸色又是一变。但听史三娘续道:“即使要放此人,也得等紫府门主人来此,了结这档梁子!”
    但听旁边一人插口道:“若唐古老儿前来,恐怕此人难以活命了。”
    各人向着发话的人一瞧,乃是八骏三雄中的老二冷霜,看样子,冷霜也是反对把凌霄子放走的了。
    冷霜的话落后,复听边强叫道:“大哥,小弟也不赞成放掉此人!”
    耿仲谋表情至为痛苦,轻轻咳嗽一下,缓缓道:“非是大哥忽然变得仁慈起来,须知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我等对凌前辈不谅,将来家师以我人之道还治我人之身那又如何呢?”
    朱洁馨这时也搭腔道:“不然,将来令师会宽谅于你,乃是因你已然幡悟前非,但眼下凌前辈是否悔改,则尚无可知,如果放了他,仍然怙恶不悛,岂非纵虎归山了吗?”
    忽地里,只听得凌霄子呵呵笑道:“姑娘,你把老夫当做什么人?”
    停一停,朗声叫道:“列位也不必多争论,老夫并非畏死之人,要剐要杀,但凭尊意,哈哈,我凌老头也是武林成名人物,岂容别人一再奚落!”
    耿仲谋低低呼道:“凌老前辈休要着恼,晚辈对此事定有两全措置!”
    语毕,他忽然问史三娘道:“晚辈两位师妹尚生存人间么?”
    史三娘喋喋道:“你这人可变得快啦,恁地费尽心思要宽恕对头人?你那二个师妹么,嘿嘿,朝朝受着痛苦折磨,生不如死,老娘离开之时,她俩虽是仍苟延残喘人间,但是我来此已多日,又怎能担保她们没有发生不测?”
    耿仲谋一听到“朝朝受尽痛苦折磨”的话,心中一酸,咬牙强忍,喟然叹道:“事已如此,杀了凌前辈也是无益,依晚辈看,只要他肯交出解药,治愈我二师妹,谅家师也不为已甚!”
    各人大为奇怪,当前这青年人,怎地苦苦庇护恶人,他们又怎知道,耿仲谋此时的心情大改,变得一片菩萨心肠。
    凌霄子的生望又萌,忙道:“这个自然,老夫虽不畏死,却是恩怨分明的人,你等若是用强,老夫定当不屈,大不了一死而已,如是好好和老夫商量,要愈二女伤残,却是易若反掌!”
    语气看来,这老儿尚未幡然悔悟,众人听了都不由地向他瞪了一眼。
    耿仲谋苦笑摇头,梦呓也似地长叹一声,道:“罢了,宁可人不仁,我耿某决不能不义,凌前辈,你把解药交出,咱立即放你!”
    他的话说得那么坚决,冷霜,边强各吃了一惊,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史三娘也道:“且慢,此人虽与你有怨,但却是落在老娘手中,耿仲谋,你做不得主!”
    耿仲谋惨然一笑,道:“晚辈不敢!”
    凌霄子又是阵阵呵呵敞声高笑,叫道:“好啊!老夫也不稀罕活下去啦,你等就把我废了也罢!”
    史三娘大怒,她一生气,本能地抖动腰际链子,哗喇喇暴响中,那腰链给抖得笔直,没头没脸便已经朝凌霄子身上要穴点到。
    但听耿仲谋哀然呼道:“史前辈手底下留情!”
    史三娘也当真了得,腰链随劲收发,就在斜斜点到之时,陡然外泻,链挟劲风,霎忽之间,已自凌霄子右肩掠过收回。
    只听得一声闷哼,凌霄子身躯摇摇晃晃,倒退三步,就此时,只听得史三娘喋喋叫道:“好个不知进退的老家伙,不给点厉害你瞧瞧,还道畏惧于你!”
    原来她的腰链虽然及时撤回,但链子所挟那股罡劲却凌厉无比,不用打实,只一扫过,凌霄子右边琵琶骨已然痛如刀剜,红肿不堪了。
    又听史三娘冷冷的道:“老娘不放你,也要你把解药交出,不信你受得了!”
    凌霄子无暇答话,暗运内元疗治创伤,他的内家功力深湛,不一刻果然复元,痛楚才失,只听他冷哼一声,道:“史三娘,任你如何歹毒,要老夫屈服却是难如登天。”
    史三娘狞笑一下道:“好,老娘就再给点颜色你瞧瞧!”
    话才落,陡地欺身而前,同时腰链哗喇喇又是抖起,想是便要给凌霄子更难耐的酷刑了。
    这其间,凌霄子神色自若,毫无惧色,耿仲谋看在眼里,不由暗暗赞叹道:“凌老头果然是一条汉子!”
    他心中想着,口里不由劝阻道:“史前辈,史前辈,休动粗,请听晚辈一言。”
    史三娘腰链一甩,瞪眼怪叫道:“你有什么话说?”
    耿仲谋想了一想,慢慢地道:“史前辈,依晚辈说,还是以德报人为妙!”
    史三娘怔了一怔,怪叫道:“这老家伙好不识相,如何能服之于德?”
    耿仲谋道:“不然,你越加相迫于他,他越加不会就范。
    凌前辈也是一派成名人物,不过一时受因而已!”
    他这几句话说得凌老儿好不受用,但听凌老头又是一阵呵呵朗笑道:“若非我凌某感耿大侠高义,岂肯就此受辱,也不会苟活到此时了!”
    耿仲谋心中一凛,暗忖:“须知此人生死事小,只是他一旦死了,岂非眼巴巴看着两个师妹陪了性命?”
    只听得耿仲谋又道:“算啦,史前辈,你看怎么样?”
    史三娘有点意动,沉吟不语,半晌,喋喋笑道:“好啊!耿仲谋你恁地变得如此仁慈,也罢,老娘依你就是!”
    凌霄子喜出望外,呵呵敞声朗叫道:“既是如此,怎地还不给我松绑!”
    史三娘道:“对了,六合神索是要你这小子才知松解之法!”
    耿仲谋笑道:“这个自然,只要史前辈答应了结这个过节,晚辈立刻给凌前辈解去神索!”
    他的两个师弟冷霜边强忽然同叫道:“大师哥,你……”
    耿仲谋轻轻道:“师弟你等休要阻我!”
    凌霄子接上腔道:“是啊!我们难道就不可以化敌为友,哈,武林同道,何必强结仇怨!”
    史三娘挥手道:“好罢,耿仲谋,你给凌老头解绑就是!”
    耿仲谋卧在榻上,他伤的实在下轻,听了话,没有挣扎起床,却对冷霜道:“冷老二,你走近来,愚兄有话给你说!”
    冷霜明知老大要他给凌老头解除六合神索,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却是不能不依言走到榻前。
    耿仲谋轻轻地说道:“你替愚兄放了此人也罢!”
    冷霜皱眉沉吟,半晌才说道:“大师哥,你当真执意要放了此人?”
    耿仲谋闭上眼睛道:“不管他以后怎么样,咱还是放了他,如他不肯改过,多行不义之人,必无好的结局,到那时,咱已尽情尽义,也管不了这许多啦!”
    冷霜再一想,忽道:“他还没有答应给解药呢!”
    耿仲谋一怔道:“是了!”
    他尽力提高声量,因为伤得颇重,纵然放大声线,也不觉怎么响亮。他叫道:“凌老前辈,你就把解药取出好了!”
    凌霄子苦笑道:“我早不是告诉你么,解药不放身上,你放了我,自当再行奉上,君子一言九鼎,决不食言自肥,你尽管放心好了!”
    耿仲谋沉吟道:“你这话当真么?”
    史三娘忽插口道:“这倒是实话,这老儿身上,我与朱洁馨已经搜过,什么东西也没有!”
    耿仲谋心中仍不深信,他脸色忽地一端,道:“凌老前辈,你也是一代宗师,随便打诳撒谎,对你令誉有损的!”
    他说这话时,但见凌霄子脸色微微一变,却没言语,似是坠入沉思。
    但耿仲谋又道:“我想还是老前辈自己取出的好,要不然,晚辈教师弟们搜出时那不好看!”
    耿仲谋一双失神的眼睛,突地大放异彩,紧紧地盯在凌霄子的头上。
    约摸僵持了半盏茶光景,只见这老儿咬牙苦笑,忽地,自行移步,慢慢走前,到得耿仲谋榻前站定,呵呵大笑道:“耿大侠,你果心细如尘,这教老夫佩服了。”
    语毕,陡地运劲一甩头颅,他顶上本来梳的是一个方士发,经他发力一摇,登时散了,乍见散开的发中,簌簌落下点点黑色的东西,滚满一地。
    对了,那是丹丸,原来这老儿把解药藏在发中,史三娘一时疏忽,竟然给他瞒了,幸亏耿仲谋精明过人,把他的诡计瞧破。
    凌霄子把头发一甩既罢,随叫道:“耿大侠,你也不能食言自肥!”
    耿仲谋微微一笑道:“这个自然!”
    这时,站在旁边的边强已然俯身拾取凌霄子抖散一地的解药灵丹。
    耿仲谋悄声道:“冷老二,解下此人神索!”
    须知六合神索乃八骏门绝学,冷霜边强既是八骏门弟子,自是全都知晓此物用法解法了。
    冷老二待得边老三把地上的丸药收拾干净之后,才慢慢答他大师哥的话道:“大师哥,可以了吗?不怕这些药丸有诈?”
    耿仲谋游目一顾,目光落在史三娘与朱洁馨身上,笑道:“有史前辈在,谅凌老前辈不会生此妄想之心!”
    冷霜朗声应道:“好,那小弟就给这老儿解下神索就是!”
    一长身已到凌霄子跟前,但见他掌如分花,指似拂柳,已然在凌老头背后摸索起来。
    冷老二已是依照大师哥的吩咐,给凌老头松下六合神索了。
    陡然间,但听一声锐啸,响彻霄汉,只见凌霄子面现得色,又见史三娘柳眉一挣,叫道:“不好!”
    随着,史三娘一长身已然夺门而出,这其间,冷霜已把凌霄子身上的神索解得七七八八了,乍给这声啸叫,也自怔了一怔。
    就在这时,只见凌霄子身形一抖,浑身天蚕丝索簌簌落下。原来这种捆人神索,只有一个活结,活结一经打开,只要被绑的人使劲一抖,登时便脱羁绑。
    冷霜冷不提防,楞了一楞,但见凌霄子狞笑一声,出手如电,只一翻掌,已然按到冷霜的血海穴上,只听得冷霜闷哼,萎然便已倒下。
    卧在榻上的耿仲谋,眼看着这一切,只因自己伤得甚重,只有眼巴巴干着急。
    边强一见,眼睛爆火,飞身而起,双掌猛地打到,凌霄子冷笑一声,身如狂风卷云,一旋身已然接下,两招不到也把边强打倒。
    这其间,只剩下耿仲谋与朱洁馨,朱洁馨大毛笔一挺,横里跃到,凌霄子此时似心存戒惧,不欲恋战,但见他疾退到榻前,重重向受伤垂危的耿仲谋一击,然后飞身越窗而出,待得朱洁馨赶到外面时,这老儿的踪迹已渺然不可寻觅了。
    此时已近黄昏,但见空山寂寞,只剩西边云彩,连史三娘的影子也不知去向。
    朱洁馨屹立门外,着实呆了一阵,寻思道:“史前辈必遇敌踪,追将上去,看来来人本领不弱!”
    正寻思间,忽见远远人影晃动,数目在六七人之谱,她心中微微一讶,忖道:“怎地忽然之间来了这么多高手?”
    定睛细细眺去,只见那些人的身法十分高妙,赫然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高手。
    渐渐,那拨人走近了,朱洁馨瞧得真切,一顾之下,心中不由大喜。
    你道那拨人是淮,原来是紫府掌门唐古拉铁,还有赤城派的辛源鸣夫妇,另外一个是白发老人方镜湖,最怪的是史三娘也在行列之中。
    史三娘在哪儿撞上他们呢?她方才追出去的敌人又是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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