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haozhongmei
发表于 2017-3-24 00:36:08
第42回八骏三雄掌下成厉鬼
朱洁馨心中正在沉思着,幸好不久这个谜便可揭破,约摸过了半顿饭工夫,那些人已经走近了。朱洁馨一个长身,翻然迎上,口里嚷道:“辛前辈,唐古前辈,你们都来啦!”
她又叫道:“史师姊,你追的什么人,唉,你走后这儿发生了重大变故!”
一拨人中史三娘走在最后头,她听了朱洁馨的话,不由吃了一惊,皱眉问道:“洁馨妹子,你说什么?”
朱洁馨叹了口气道:“八骏三雄全然给那凌老头毙于掌下啦!”
史三娘跳了起来,叫道:“为什么?凌老头呢?”
朱洁馨喟然道:“已经跑掉了!”
问起情由,朱洁馨详细相告于她,史三娘神色一黯,正想说话,却听唐古拉铁挥泪泣然道:“老夫来迟一步,谋儿竟遭横死,这教我怎对得起千手如来在天之灵呢?”
这位紫府宫掌门,过去对耿仲谋的不满竟然一扫而光,其中岂无缘故?
朱洁馨心中想着,料此必是史三娘已将内情先告诉了唐古拉铁,才使这位武林一派宗主如此感动,人孰无过,耿仲谋前些所作所为虽有不是,但既然幡然悔悟了,便勾引起葛衣人对耿仲谋原有的感情了。
史三娘忽地瞪眼怪叫道:“唐古老儿,你伤心什么?人死了难道会活转来,你伤心何益,咱还是设法给那三个小子报仇方是正理!”
辛源鸣忽然搭口道:“对啊!咱快些追踪,我就不信那老贼会去得很远?”
葛衣人摇摇头道:“不用追了,此人既有心逃走,必先有个计划。塞外路径,一来我们不熟,二来错杂纷沓,咱又怎知道凌老道走哪一个方向!”
辛源鸣道:“咱此间人手甚伙,可以分四个方向去找,不怕老贼逃脱得了!”
史三娘激动道:“唐古老儿,要找凌老头就快些动程为佳!”
葛衣人叹了一口气道:“请列位休要性急,此事容后再行计设。”
葛衣人别有心事,各人因愤慨填膺,都没觉察,只有那一直没有开过腔的镜湖老人,冷眼旁观,已是了然。但听镜湖老人说道:“唐古大侠所见甚是,死者已矣,当务之急是救伤者。凌老头既已交出解药,咱还是赶程返回唐古拉山,救了紫府二位少掌门要紧。”
这话有理,各人心中一悟,齐声道:“方老师说得对,咱险些忘掉了要紧大事!”
当下,大伙人回抵耿仲谋修为之所,进内时葛衣人目睹惨景,心中戚然,又是一阵老泪纵横。
史三娘叫道:“唐古老儿,你婆婆妈妈作儿女态做甚?亏你是塞外武林领袖!”
方镜湖也道:“唐古大侠节哀顺变为是。”
葛衣人咽声道:“这孩子虽有不是,但念在下与其前人一段交情,这孩子又是我一手养大的,此刻惨毙,这怎能教在下不伤心欲绝呢?”
此时,各人都在劝葛衣人节哀,只有朱洁馨没有搭腔,但见她,慢慢地走到边强尸首之旁,定睛看着,只见边强两手拳握,虽然死去多时,仍是不肯放松。
陡然间,只听得史三娘叫道:“馨师妹,你说凌老头交出的解药在哪儿,快些交给唐古前辈!”
朱洁馨漫应一声,却不答话,俯身下去,双手一伸,将边强两拳轻轻一捏,心中暗暗惊讶。
只觉边强拳握如铁,心中忖道:“解药一定在他掌中,不然不会至死不放!”
想着,朱洁馨一加劲,边强手骨已然断折,拳头松开,果见一颗颗的丹丸自指隙间滚了出来。
朱洁馨心中叫道:“还好,丹丸没有给凌老头收回了去,要不然可棘手!”
她叫道:“史师姊,解药就在这儿!”
说着话时,她已直身站了起来,走近大伙身畔,把丹丸交给了葛衣人。
葛衣人细看一眼,随即放入行囊。然后说道:“八骏三雄已死,赤炼人魔一去无踪,凌老头一时也难找到,唯今之计,咱只有回抵紫府宫再行定夺。”
史三娘颔首道:“不回去也没法可想,但咱的死鬼师傅师公阴阳门的秘笈久留江湖,如不觅回终是祸患。”
葛衣人道:“这个自然,眼下要务猬集,一时诚恐难以尽了,咱只好拣要而行。”
解药既得,耿仲谋一死对紫府恩怨也一笔勾销,各人料理八骏三雄丧事停当,遄回紫府宫,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一月之后,诸人已抵达唐古拉山。
在托托山出发时,各人中只有一人没有随行,此人向紫府宫主人请命,自告奋勇,要留在塞外侦查凌老头和赤炼人魔踪迹。
这个武林高手并非别人,乃是方洪的爷爷白发老人方镜湖。在镜湖老人心意中,他对凌老头的逃匿尚属其次,念念不忘者是赤炼人魔和阴阳魔宫秘笈的下落,是以才会自动在塞外羁留下来。
话休絮烦,且表大伙返抵唐古拉山紫府宫后,葛衣人第一件事就是医治一双女儿的伤残,幸好凌霄子所遗下的丹丸并没有作假,是以药到回春,挽回姬儿姊姊垂危性命。
姬儿妞儿康复之日,已是各人来此半月之期。这一天,葛衣人掐指计较,要给赤城山了结一宗未了的大事的日子已经甚近,但有关人等却未到齐,心中正甚焦灼。当日各人坐在大堂中闲谈,朱洁馨忽地想起了几件事,问及史三娘,方知底蕴。
只听朱洁馨笑问史三娘道:“师姐,那天你听了一阵怪啸之后追出去,那是什么人物,匆匆至此,现在我才记起呢!”
史三娘一怔,答道:“你不提我也忘了,这件事算来耿仲谋那小子也是合该命绝,如果不是那阵长啸引开我,凌霄子再强些也逃不出老娘掌握!”
她稍一顿续道:“不过那阵怪啸也是怪绝,竟然不是人所发出,是一头长毛怪物?那怪物似人非人,似兽非兽!”
语至此,葛衣人忽捋髯笑道:“是不是浑身雪白,状如猩猿的动物?”
史三娘摇摇头道:“不是啊!如果是白色人猿,我也见过,那是雪山顶上的雪猿啊!唐古老儿你好不胡涂,雪猿只产大雪山岭与吉特拉山上,塞外怎会有这种畜牲呢?”
葛衣人怔了一怔,信口问道:“那是什么个样子呢?”
史三娘答道:“浑身金黄,高可一丈,硕然大物,面目狰狞,力大无穷,行走迅速如飘风。老娘自顾轻功不弱,竟然给它走脱,就在托托西向坳口消失,后来才遇到你等到来。”
朱洁馨吃了一惊,呢喃道:“原来如此!”
呢喃一过,又听她问道:“怎这么巧,赤城的辛大侠贤伉俪也来托托相会?”
葛衣人道:“是老夫邀请他们来的,源鸣老弟与我有约,到这里地方,老夫遂相邀同行。”
朱洁馨一听,心头已然大亮,她早知辛大嫂犯师门戒律的事,当日史三娘与葛衣人合议要她一年后来紫府宫听由武林同人公判,因此之故,赤城老人一双门下,才会在此出现。
葛衣人答过话,看了看剑魔夫妇,只见眇目妇神色惭愧中带着沮丧,垂首不语。
蓦地里,但见一个紫府宫弟子,匆匆撞跌而入,口中叫道:“启禀掌门尊长,外边有人求见。”
葛衣人略一怔神,问道:“是何人求见?”
那人道:“九龙门掌门人秋娘前辈夫妇,她们说有急事来见,尚有方镜湖老师同行!”
葛衣人眉头一皱,道:“是熟客来了,怎不请他们进来坐地?”
话声未落,已闻有人朗朗笑道:“老前辈休要怪无礼,恕晚辈不速之罪!”
大堂之外已然跨进三人,玉箫郎君南宫化与秋娘神采如故,冉冉行前,后边随着方镜湖。
施礼相叙毕,葛衣人说道:“方老师,南宫化,两位此来,对各事已有眉目了么?”
史三娘也道:“我儿,你在江湖上打听到什么?”
玉箫郎君指了指方镜湖一下道:“这些消息是方老师打听到的,请问他老人家,自当端详。”
史三娘皱皱眉,且慢询问方镜湖老人,却道:“你二人在什么地方和方老师遇上?”
玉箫郎君答道:“方老师到雪宫来找我的啊!”
史三娘哦了一声,道:“他找你怎地?”
玉箫郎君道:“方老师觉得此事甚为重要,恐人手不足,因此才到雪宫找我来此相聚计议,共应大敌!”
玉箫郎君的话虽没有说明白,却已勾出眉目来。
葛衣人一听变色,沉吟道:“应付大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啊?史姑娘休要打岔,且听方老师道来。”
葛衣人这一说,众人不由寂静下来。但听镜湖老人慢慢地说出。
他说,那一天自与各人分手后,便从托托山回抵哈鲁特,然后四处打听,只因镜湖老人对塞外地方极是熟悉,加以隐蔽得宜,是以对方倒不曾觉察到,但他却打听到不少重要消息。
镜湖老人说他回到哈鲁特之时,顺道去拜访那个叫阿图汗的牧人,此人乃当地一带部落的领袖,极有声誉,此人曾经接待过耿仲谋和凌霄子,因是之故,镜湖老人注意起他,到达之后,始知凌霄子确曾再度造访于他,而且从此人口中得到一宗大秘密。
话说回头,且表凌霄子当日里逃生,一脱掌握,有如丧家之狗,急走狂奔,一口气跑了数百里,待得离开托托山甚远,那颗惶恐的心方才安定下来。
他这次到塞外来,目的显已落空,八骏三雄已死在自己手中,赤炼人魔与昆仑三剑又是下落不明,此刻只落得孑然一身,只影形单,心情甚为复杂,也不知投奔何处去好,又不愿就此罢手返回中原。一路行来,惆怅莫名了。
行行重行行,陡然间,凌霄子想起了一个投奔去处,那去处就是哈鲁特那阿图汗的家中。
他与阿图汗本来是相识的,这番再度作客,自无不可,到了此人家中,再作道理就是。
主意打定,凌霄子乃径取哈鲁特路上而来,走了好几天才到目的地。本来游牧部落,居址无定,若非在地方上有些声名,当不容易找到。凌霄子到达那儿,向旁的游牧人一借问,方知阿图汗一家已经远徙别处,到极西接近戈壁大漠的一处平原放畜游牧去了。
凌霄子听了话,心念怦然一动,乃星夜赶程,径取那游牧口中所说的地方赶去。
那所在名叫哈默吉底,是附予大漠边缘的一个草原,每年只有夏初秋始短短几月时光可以放畜游牧,一到深秋,气候大变,由大漠吹来的风沙,日中无算之多,难以居住,是以一变秋候,游牧人家便纷纷打算回程了。
凌霄子到达之日,正已夏尽秋来时候,阿图汗一家人已收拾行装,准备回归哈鲁特了。
幸亏他来早一步,方得厮会,见面之时,宾主倒也相得。便知塞外民族,虽说风气强悍,却甚好客,乍见故人远来,阿图汗大喜不迭,忙着殷勤招待一番,问起别后状况,凌霄子自是不说实话,信口雌黄,相瞒过去。阿图汗是老实人,倒也深信不疑。
有一个晚上,宾主在帐幔中喝酒闲谈,阿图汗忽然说出令凌霄子喜出望外的话。
但听阿图汗对凌霄子道:“凌老前辈,你那红眼伙伴的道长,小老儿也曾遇过!”
凌霄子心中不期卜通卜通地跳动起来。他定一定神,装成淡然的模样,道:“是么?老夫和他分手的当儿,就曾听他说过要来这儿,尊驾既与相遇,可曾听他说要往何处?因何事来此?”
阿图汗摇摇头道:“赤炼道长来此何因,小老儿并不知道,但知他冒险入大漠中岂会无故?”
凌霄子鉴貌辨色,知当前这老儿并没撒谎,便不再深究下去,只略略问明赤炼人魔所走方向,然后自己暗自决定下来。
那晚上宾主欢饮达旦,第二天,阿图汗邀请凌霄子一同结伴回程,给凌霄子婉拒了。
凌霄子道:“承老丈美意,老夫心感就是,只因老夫此来大漠,乃在找寻赤炼道长,不见不休,美意只好拜领!”
阿图汗知这位武林前辈之意已决,也不力劝,只嘱路上保重,便尔揖别,各奔前程了。
哈默吉底草原既在大漠边缘,进入大漠自必甚近,凌霄子也知大漠非比寻常,内里风险万分,除了平空卷起厉害无比的风沙外,尚有各种奇禽猛兽,在那致人以危,但这老人利欲智昏,哪把这些凶险放在心头,当日别后,已然疾朝大漠行进。
此际风季未届,进入大漠之后,但觉黄砂万顷,在骄阳烧灼之下,炎热异常之外,并无风沙吹裂,凌霄子入大漠时,已然准备停当,买了一只骆驼,带备许多干粮清水,一路而行,不知不觉已入大漠甚远。
在沙漠之中,例无水草生物,连飞禽也极少见,有之必是飞行力极强,硕大无朋的食人鹰鹫之类,但以凌霄子这身本领,对付这些畜牲倒是绰有余裕,走十天路已给他击毙了好几头凶禽了。
这天走到一处,陡觉温度忽降,而且天上多了一块块墨黑的乌云,瞧样子天是快要下雨啦,大漠之中因无水源,蒸气挥发甚少,故雨景也极稀,此刻忽临天雨,岂非怪甚?
凌霄子睹天上乌云,心中不喜反惊,因为以沙上热度之高,一旦下雨,岚障必乘时挥发,人毕竟是血肉之躯,要抵挡这种大自然侵袭,倒是不易,幸而此人乃是老江湖,眼见四周都是黄沙,避无可避,只好忙从囊中取下一些辟暑丸丹服下,再躲到骆驼身下避雨。
可也奇怪,那阵乌云虽然越吹越近,却无雨意,直至飞过顶上,向西北一处吹去,凌霄子才翻身上了骆驼,但一双眸子却没有离开过那大片乌云,他心中料着,这块云霓分明是一片雨云,断无不下之理。
果然,那块乌云方越过顶上,便在西北方下起雨来,而且下得极大。
黄砂反射日光,折映成虹,交彩中天,入于雨幕,五彩缤纷,蔚为奇景。
那下着大雨的西北方,迷蒙一片,气温霎忽之间立时下降,凌霄子目眺雨景,心念怦然一动,急催坐骑,竟然朝着下雨所在赶去。
昔日,他曾听来过大漠的武林前辈闲话,知道大漠中虽黄砂处处,广阔无垠,但其中却有一些奇迹,这些奇迹叫做沙漠中的绿洲,莫非前面下雨的所在,正是江湖上所传言的沙漠绿洲?
同时,他心中忖道:“此地到处黄砂,无可居停之所,赤炼人魔到大漠来,除非有个安身之处,否则哪耐得了长途跋涉之苦。”
这老人已然断定赤炼人魔必找到沙漠绿洲以为栖身之所了。
他也知道所谓沙漠绿洲其实并不多,也许赤炼人魔就躲在那个所在,好歹赶去找他一找。
此地离该所在,目力虽可到达,但却不是很近,走了约有两个时辰以后,天渐渐黑下来,已是黄昏向晚的时候了。
要是到了晚上,骆驼必不肯走动,它要休息,势必又须等到明天天亮,凌霄子心中一急,竟自下了驼背,踏沙而前,须知大漠之砂,厚不可测,而且软绵绵不良于行,凌霄子欲速反慢,走了约摸二十来步,陡然间只觉脚下一滑,一对脚宛如有物相吸,向前一个跟斗,仆卧地上。
就在此时,但见许多怪物,吱吱杂叫,纷纷从沙中钻了出来,那些怪物遍体金黄长毛,长逾一丈,为数极多。凌霄子还不及思索,已给这些怪物捉住了。
那些怪物似已通灵,竟然晓得用驼筋做成的绳索捆绑着凌霄子,驼筋韧胜牛筋,坚逾金铁,一给捆上便已动弹不得。凌霄子是一派宗主,内功精湛,几番运元挣扎,竟然越挣越牢,到得精疲力竭,才听任那些怪物摆布。
他心中不由一冷,想道:“料不到我凌霄子一生英雄,竟死于这些无名的畜牲手中!”
那些畜牲捉住了凌霄子,由一头怪物背起便走。其余的赶着骆驼走路,简直如人的动作,凌霄子自知并无生望。心中反而安然起来,他偷眼看那些怪物,除了吱吱怪叫不成人语外,竟然进退有序,列成队伍,看了半晌,心中既好气又好笑,索性闭上眼皮,任其背着走路。
此时,乌金西坠,玉兔东升,凌霄子偶然开眼看望,只见黄沙浴在月色之中,亮光闪闪,十分奇丽。但这时的凌霄子,却是无心欣赏这些景色。
他又闭上眼皮,耳畔沙沙怪物足音倏地渐慢,但觉身外凉风习习,拂体生寒,与一路上那灼热难当的情景大异其趣。
凌霄子心中一奇,不禁张眼一看,哪知不看犹可,一看之下,映入眼廉的跟前景物,使他啧啧称怪起来。
当前是一个好所在,古木参天,丰草满径,遍地翠绿,禽鸣顶上,清泉淙淙,此情此景,简直回到中原之土。
他出了一会神,心头不由一亮,忖道:“大概这就是什么沙漠中的绿洲了。”
他所料果然不差,附近果有沙漠绿洲在,而适才所看到的一片雨云,也正刮到这儿下了沛然大雨,此刻树上草上,犹挂露珠,残雨未干,余滴沥沥,风起生寒。
要知沙漠地带不比滨海之区,温度变化极其剧大,热的时候可以把人灼得昏晕,冷的时候则如处冰境。沙漠绿洲,每当雨后夜晚,其凉快处逾于江南深秋,是以在极热之后,凌霄子骤觉凉意增添了。
凌霄子又想道:“对了,若非这儿有水草地带,那些金毛怪物怎能生存,唉,我一时也太胡涂了。”
此时大队怪物,已然越过一道高低不平的曲径,到得一处,杂草丛生荆藤蔓延的所在,方抵达,凌霄子乍眼瞧去,心下不由唬了一跳,但见三株大树之下,绑着三个老头,两俗一道,三人已然死去,而且死状奇惨,自胸抵腹,开了一个大洞,血渍斑斑,分明是受挖心酷刑,地上也流了大滩血,那些血已然变成褚褐,大抵三人死去已然不少时候了。
你道这三人是谁:“赫然是昆仑三剑,他们怎地远涉大漠,惨毙绿洲之中呢?”
凌霄子浑身冷汗,自忖此番必死无疑,暗运元挣扎,怎知那些筋索,坚韧无比,越是挣扎越加牢固,而且在挣扎之时,那头背着他的怪物已经觉察,吱吱怪吼,状甚愤怒,凌霄子心下一凛,再也不敢乱动了。
可是,昆仑三剑惨死的影子,兀是不能去怀,但事已至此,也不由他怎么惧怕了。
蓦地里,只听得怪叫之声叠起,震耳欲聋,叫声之中夹上雀跃跳蹦杂响,凌霄手心中一怔,急展眼看时,只见眼前是一片旷场,旷场之中,布下一块块的大青石,排列有序不紊,宛似座席。
每块石头皆是三尺高两尺宽,就像一只椅子一般,而每块石上都蹲着一头金毛怪物。密密麻麻的石块中央,赫然坐上一个怪人。
那怪人发长齐脐,面目黧黑,身材十分高大壮硕,但看年纪却在花甲以上。
凌霄子定睛朝那怪人看了又看,咦,那不是怪物,分明是一个人。
细看之下,心头不由大震起来,天下之大,当真无奇不有,那些金毛怪物,厉害无比,倒也罢了。竟然有人能够驯服它们,收为奴仆,岂不怪极。
那个怪人站起来,凌霄子偷眼望去,心下又是一凛,那人十指长着锐利而长的指甲,外貌虽然似人,但举动竟如野兽。
但见那野人风也似地卷到,两足狂跳不已,全然不成章法,分明是兽类扑出之势。
凌霄子正看得出神之际,陡觉身子一轻,斜斜抛出三尺,摔在地上。原来是那金毛怪物到得这里用力把他掀在地上。
那怪物才放下凌霄子,那怪人已如风般掠到,只见他长臂一撩,已然揪住了凌霄子一头散发,陡然向上一提,就如提婴儿般吊在半空中。
这时才觉怪人比起自己身量要高出数尺,简直是个巨无霸,而且力大无穷,比起金毛怪物,犹要大上不知多少倍呢!
他既然是人啦,自然有理可讲了。凌霄子心中这么想着,不觉开口道:“老前辈是哪一位,何苦为难在下?”
那怪人猛地滋牙狞笑,口里叽哩咕噜地转个不停,凌霄子却是不懂得他在说些什么。
凌霄子不管他听懂听不懂,又道:“在下与前辈无过节,误入贵境,但请恕罪!”
怪人并不理会,做了许多手势,嘴里仍是叫个不停,凌霄子看他手势,似乎要松解他身上捆绑,又似乎要杀了他。
那怪人一只右手五指如钩,一忽儿在胸前晃动,一忽儿又垂了下去,这个手势,乃是要将他挖心剖腹之意。
凌霄子心中惶然,长叹一声道:“罢了,我凌某一世英豪,竟然死于绝域,毋乃太可惜啦!”
同时,他醒悟到昆仑三剑惨死,乃是受了这个怪人长指所剖,看来此人两手利爪,不逊死去多年的阴阳妪那老怪妇。
可是,怪人始终只是作了手势,并没有真个动手挖开他的心腹。
忽地里,但见怪人右手利爪往凌霄子身上一拂,勒勒之声顿起,那些坚韧无比的驼筋,赫然应指而断,可见此人指甲之利,指力之强,那武林一流高手,也非其匹。
一松开捆绑,凌霄子本能运劲往外一甩,倒也给他甩开怪人掌握,落在一丈之外。
看怪人模样,似乎微微惊异,才怔了一怔,陡地鼓起掌来。
他把嘴巴咧开得大大地,自己笑了一阵,一翻身便已扑上,所走姿态,仍然跳跳蹦蹦,章法全无。
但这一番凌霄子却瞧出内里大有文章了。须知凌霄子也是武林中一派高手,武学天下一家同源,那怪人走的步伐,外形如兽行,但里面暗藏变化,凌霄子一瞥已知今晚上所碰上的是漠外武林中顶儿尖儿的对手了。
凌霄子想道:“八卦步法,对啊!八卦步法乃大漠独有武技,当前这怪人谅来必是大漠中的什么高人了!”
寻思未落,怪人已经扑到跟前,十指朝前暴张,便来抓凌霄子的右肩,这一招正是大漠八卦爪中的“神猿献果”精妙招数一式。
凌霄子也是成名人物,此刻已脱掌握,虽知道对手极高,也得抵抗。本门绝学登时展开,掌如风发,幡步进招,已然接上对方的八卦爪了。
方走五招,怪人忽地咦了一声,爪招大变,这一变与前大不相同,指爪劈处,罡风激射,必历有声,此人功力果是达到炉火纯青。
凌霄子但觉对方指劲到处,熟辣剧痛难当,且有一种窒息之感,这一唬非小,唬得冷汗浃背,后退不迭。
此一较亮,凌霄子已是落败无疑,却料不到凌老头以数十年精磨功夫,八荒门蜚声江湖绝技,也难以在此怪人指下走上十招。
他才后退,怪人哪容他就此逃去,一长身已经赶到。四边观看热闹的金毛畜牲全鼓噪起来,仿佛在喝采,又彷佛在助威。
凌霄子大惊失色,自知难以幸免,一急之下,恶念陡生,拚着两败俱伤的念头,把师门不传绝学展出。
但见他两掌一翻,不退反进,仰空上击,因为两人高矮悬殊,凌霄子此一上击,也只能及于对方小腹丹田之间而已。
凌霄子这一猝然回身,怪人果然不虞有此,只因冲势过猛,欲止步已来不及,但凌霄子那手绝学已经亮到,看着便要伤在他的掌下。
这招若接实时,怪人丹田小腹洞穿而死,但凌霄子必给对方利爪抓为肉浆。
正当此千钧一发之际,陡见怪人应变奇快,身形蓦地拔起丈许,躲闪过去,同时两足一蹶,已然猛地取着对方一双招子点到。
凌霄子拚命一招落空,也藉此逃过怪人一抓之厄,正迟疑间,乍见足影如电,顷刻已临面前。
此招也是险绝,凌霄子不假思索,一伏身使了燕青十八跌,滑溜溜地在怪人足傍掠过,一溜就是二丈,已然脱了对方足蹶之危。
这其间,忽听阵阵喋喋刺耳大笑,那怪人见凌霄子逃过这一关,竟然不再动手,连连鼓起手掌来。
这举动,直看得凌霄子怔怔出神不已。怪人鼓完了掌,笑声倏然一止,指了指凌霄子,口里又是叽哩咕噜一番,凌霄子已然断定当前这怪人是大漠上居民,只是言语不通,设法转圜以消彼此敌意。
凌霄子竭尽心思,想了又想,要想出一个办法来和怪人通达意思,但在苦思之下,仍然束手无策。
就在此时,怪人忽地慢慢向他踱步而至,这番行来,竟然不偏不斜,更无兽扑之状。凌霄子心神微微一喜,自忖怪人可能恶意已泯了。
但面对如此险恶局面,他岂能无备,怪人前进一步,他便后退一步,虽然怪人几番摇手示意,教他不必惧怕,他仍是本能后退。
这倒教怪人皱起眉来了。陡然间,但见怪人旧态复萌,身形暴长,便如野兽般扑到,十指如钩,朝着凌霄子便抓,这可教凌霄子为难了。
要知求生乃是人之本能,蝼蚁尚且贪生,况于人类,方才凌霄子拚个两败俱伤乃是因为生望已绝,但自怪人改变态度,他藏在心中的生机复萌,正在求解脱之计,不料怪人野性无常,霎忽之间,又变得暴戾骇人了。
要较量武功,凌霄子有自知之明,难以取胜人家,如出师传绝学,或可望于幸胜,但自己这条命即不死于对方之手,也必为群怪所毙,是以应对之际,益是分外小心,不敢卤莽。
但这一次怪人和刚才全然不同,一翻腕利爪已到,指挟冷劲,全然不把凌霄子看在眼内。
凌霄子一瞥心胆俱碎,连用几个身法,仍然脱不了对方指爪所胁,但听得一声惊叫过后,凌霄子已然给怪人抓着,一把提到半空。
怪人两指刚好扣在凌霄子的琵琶骨上,若一加劲,琵琶骨势必断碎当堂。凌霄子哪敢挣扎,只好乖乖任由摆布,口里却哀呼道:“老前辈手下留情!”
他说什么好话当然无效,对方根本就听他不懂,这不过是一时情急而已。
怪人只是提起了他,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凌霄子心念怦然一动,忖道:“怪人这般对付乃是何故呢?”
别说凌霄子给怪人弄得胡涂,任何一个人也会感到莫名其妙。要说怪人要把凌霄子杀害,那何必松了他身上的捆绑呢?再说此刻已然大有机会下手,兀是迟迟别无异动,此中岂无缘故?
凌霄子一察知怪人不会杀害于他之后,心中微微一安,索性闭目不理。
那怪人叽哩咕噜了一回,忽地朝凌霄子的软麻穴一拂,方把他放在地上。
这时,凌霄子浑软绵绵麻木不仁,动弹不得,只好呆在地上干瞪眼。可也奇怪,那怪人把凌霄子放下之后,竟是不睬,径自转入相距百步之遥右边那片密林。
因为此地刚下过大雨,气温又比较低些,躺卧绿茵上的凌霄子浑身尽湿,寒意顿生,他因麻穴被点,脉道不畅,是以无法运元御冷,脸色给冻得青白起来。
他委实没法知道那怪人弄的是什么玄虚,也不晓得他去了哪儿,身体虽然麻软不能动弹,心眼儿还清醒,心潮不由起伏不已。
约摸过得盏茶光景,那怪人已然去而复回,但见他那庞然身影,冉冉出现在密林之前,向前场中走近,那怪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凌霄子不见犹可,一见不由地喜出望外了。
怪人身后跟着的那人,一身道装,两眸如火,枯瘦若柴,赫然是赤炼人魔。
看样子,那怪人对这魔头极是客气,凌霄子心中不觉大为奇怪,这魔头不只没有死去,而且和那怪人交上朋友,凭他这点微末之技,岂不怪极的事。
可是一遇上赤炼人魔,凌老头益觉安全了,赤炼人魔能够处身鬼域而无恙,他还会有危险吗?
鹏程万里
发表于 2017-3-24 00:36:20
第43回死里逃生巧遇魔头
赤炼人魔似已事先知道一切,只淡淡看他一眼,脸上毫无奇诧之色。凌霄子想叫,但是他的穴道被点,却是叫不出来。
没有多久,两人已然走到凌霄子游身之处。但见那怪人连连作着手势,像问赤炼人魔认不认识此人,是不是他的朋友?
凌霄子心中一亮,原来那怪人不即刻把他弄死之故,乃是恐怕误杀赤炼人魔的朋友,但昆仑三剑与赤炼人魔也是一路的,怎地落得一个挖腹惨死之局呢?
正寻思间,只听得赤炼人魔皱眉叫道:“凌前辈,你怎地也来此不毛之地?”
凌霄子哪能答话,眼皮眨了一眨,却听赤炼人魔呵呵笑道:“我倒胡涂啦,你一定给这位老前辈点了穴道!”
语已,赤炼人魔连连摆动双手,与那怪人手谈起来。凌霄子看在眼里,心中又是一异,赤炼人魔手势极为纯熟,想来必与这怪人相处时间极久了。
那怪人看了赤炼人魔手势以后,想了一想,忽的左足一招,径向凌霄子身上璇玑穴踢去。
但听哎哟一声,凌霄子穴道已解,翻身坐到地上,叫道:“赤炼道兄,你得救救小弟!”
因想活命情急,凌霄子平空自贬辈份,没口称己为弟了。
赤炼人魔微微一笑,应道:“凌前辈休虑,这位前辈与咱有缘,断不致随便为难于你!”
他俩说着话时,那怪人虽听不懂,在神情上却像很快活,只顾咧开嘴巴怪笑。
凌霄子站了起来,深深朝那怪人一揖,不管对方听懂听不懂话,口中喃喃道:“适才冒犯,望老前辈多多谅宥为是!”
那怪人笑脸依然,却没叽咕答话,只一味向赤炼人魔做着手势,意思表示在问赤炼人魔,凌老头说些什么?
赤炼人魔也做着手势答话,那怪人已然全明白过来,左拳一展,在凌霄子脸面晃了一晃。
凌霄子给唬得倒退两步,脸色大变,但听赤炼人魔哈哈笑道:“凌前辈千万不可误会,这是大漠武林礼节!”
武林礼节之不错,八卦派大漠英雄见面,以挥拳相向为礼,乃是一种习俗,内寓威武同荣之意。
凌霄子一听,忙不迭效尤,学着怪人的模样,晃一晃左拳,这一下,怪人可乐开了,直笑得格格暴响,十分刺耳。
凌霄子心下凛然,因为当前这个怪人,笑来虽极自然,但用的却是丹田真劲,这份功夫,可与中原的狮子吼和传音入密相媲美,足见此人内功当是十分精纯了。
赤炼人魔见凌老头怔怔一住,心中已然明白,笑道:“凌前辈不必惊疑,咱此刻所遇乃是大漠武林第一高手,功夫自是不凡了。”
凌霄子忽地想起一事,问道:“是了,那天你我着了八骏三雄耿老大的道儿以后,你怎地脱了掌握,逃到这儿,又怎地和这位前辈论交而成至友?”
赤炼人魔喟然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晚辈乃是厉经风险,始得今日之安。”
他稍微一顿,复道:“不过,咱得这位前辈之助,以后大仇可雪了。”
凌霄子皱皱眉道:“你要报什么仇?”
赤炼人魔掐指一算道:“要报的仇可多了,那个耿仲谋小子,还有赤城门几个畜牲,更有苗金凤,犹史怪妇与紫府宫中人,总之,中原武林尽为我辈之敌了。”
他滔滔不绝直说下去。凌霄子笑道:“八骏三雄已死在老夫手中,还提他们做甚?”
赤炼人魔怔了一怔,忽有所悟地问道:“对啦,凌前辈你又怎生得脱,而且还手毙八骏三雄,当真了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凌霄子乃把各节详告于他,然后道:“你呢?赤炼道兄,你还没把经过告诉我呢?”
赤炼人魔反复呢喃道:“史三娘和朱洁馨也在场么?”
他似满怀心事,抬起头来望着凌霄子又道:“她们可知道你到漠外来吗?”
凌霄子已觉此人心中隐忧竟然身处绝域,对她们犹有余惧,未免过份了些。
凌霄子大笑道:“实不相瞒,老夫此来,志在寻你,阿图汗相告于我,才知道兄深入这不毛之地,毕竟咱有缘,历尽万苦终能相会,可谓皇天不负有心人了。”
继以一阵大笑,笑罢复道:“赤炼道兄,你心中怕了吗?老夫心意就可惜他们不知道,要不然一网打尽岂不妙哉,你担心什么?”
赤炼人魔面现愧色,讷讷道:“这个,这个,万事以先准备为佳。”
同时,赤炼人魔也将当日经过相告于凌霄子。
原来当将抵托托山万霞洞之时,赤炼人魔与凌霄子觑准一个机会,先后冒死滚下山去,凌霄子功力较深,滚落千刃削壁之后,虽然遍体鳞伤,尚能抵受得住,急急运元调息,护体疗伤,苦在身上神索无法解脱而已。在削壁之下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便与北上的史三娘这拨人撞上,给带到八骏三雄之所,此事已然表过。
且说赤炼人魔滚抵山下之时,已然抵受不住痛苦,晕厥过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当他悠悠醒转的时候,忽听耳畔一阵叽哩咕噜的声音,似乎有人在说话,所说的又必是漠外语言,赤炼人魔一句也听不懂。
急睁眼一看时,不由吃了一惊,但见面前站着四个汉子,全是塞外武士装束,这还没有什么可惊,他着惊的是四个汉子之旁有两头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金毛怪物,手舞足蹈,吱吱大叫不已。
那四个汉子一见赤炼人魔醒来,不由全皱起眉来。其中一人问道:“道士,你是从哪里来?怎地给人绑在这儿,咦,也给人打伤了。”
此人会说汉语,赤炼人魔心中一喜,知道遇到救星了。
但他为人阴沉机智,不知对方是什么人物,怀着什么心意,是以并没有说出实话。
赤炼人魔呻吟道:“贫道乃中原莽苍山莽苍派弟子,名叫赤炼,粗通武技,不料不容于中原武林,给中原高手打伤,弃置于此,且身紧捆绳索,要把贫道活活折磨而死,你说天下宁有是理么?尊驾何人,看尊驾装束,料是漠外英雄,万望援手为感!”
那人端相了赤炼人魔好几眼,答道:“咱哥儿四人同出大漠八卦一派,家师八卦老人。我叫哈图陀,排行最长,老二哈图默,老三哈图雄,老四哈图鲁。在下因曾进中原居住,是以粗通汉语,也略知中原武林高手名派,赤炼道长,你究竟给哪一条线上的人打了,且说出来,好让我八卦派给你报仇!”
赤炼人魔心念一转,忖道:“萍水相逢,便要仗义,未免言过其实,罢了,姑且听他说下去,再作道理!”
想罢,开口称呼道:“贫道艺微技低,报仇一节自份今生无望,天幸有缘,遇上贵派四位,贫道血海深仇,不致永沉海底了!”
语音弃满哀戚,那叫哈图陀的汉子听了不由动容,拍拍胸膛道:“道长放心,君子一言九鼎,决不食言,但请把仇家名字相告为是!”
赤炼人魔试将各人名号一一举告,当他提及紫府宫时,但见哈图陀笑道:“唐古拉铁并非中原人物,此人自诩塞外武林领袖,哈哈,他却不知天外有天,竟然不把我八卦一派放在眼里,当真可恨!”
赤炼人魔趁机挑拨道:“唐古老儿生性残忍,常常无故妄杀同道,他曾夸言武林之中,说有一天要出漠外,荡平漠外江湖鼠辈!”
哈图陀叫道:“罢了,你不来找我们,我们要找你去,唐古拉铁,你等着瞧罢,我就不信他能敌得我师傅手下三千金毛神猿!”
那怪物原来是一种猿类,只缘生长万顷黄沙之中,不只天赋异禀,抑且性极耐饥寒,经过八卦老人调教,已然倍见厉害了。
赤炼人魔见阴谋得逞,乃道:“哈图英雄如有此志,贫道愿为助于你!”
哈图陀笑了笑道:“在下正需道兄相助,此事从长计议,待禀过家师,再作定夺。道兄且说下去。”
赤炼人魔滔滔续道:“除了唐古拉铁外,犹有一个怪妇叫史三娘的,混元气功,厉害无比。”
说到这里,教哈图陀打断了话柄。哈图陀道:“混元一气功这门技业,据在下所知,似非中原所有,这个史三娘究是出自哪一武派门墙!”
此人果然见多识广,赤炼人魔微微一震,笑道:“若是提起此人门派,名头都是大极啦,乃是关外长白山天池阴阳魔宫的衣钵传人!”
此话一出,哈图陀果然给唬住了,他与史三娘并未谋面,当从未见过她的本领,唬住之故乃在阴阳魔宫的威名,竟然远达漠漠绝域。
但听哈图陀脸色一变,道:“道长所说可是阴阳叟与阴阳妪两个老怪物修为的阴阳魔宫么?”
赤炼人魔鉴貌辨色,心中已是恍然,摇头笑道:“哈图英雄休要多虑,阴阳魔宫名头虽重,但史三娘除去混元一气功外,对两个老怪物的七十二种绝学尚未学到,何足为忧,至于一双老怪物,早已死在花妖手中,不,是与花妖同归于尽。”
哈图陀听到阴阳二怪身死,不觉松了一口气,叫道:“这番当真天助我八卦门了。家师久欲进窥中土,只因对阴阳二怪有所忌惮,尤其是那位在凶禽岛上的花妖,听说本领高强,今三雄俱殒,我八卦门也不再有所畏惧了,至于唐古拉铁及什么史三娘,不过癣疥之患而已。”
赤炼人魔听了话,心中却暗自忖道:“好个大言不惭的家伙,方今英雄辈出,全是少年人,像耿仲谋那小子就不易惹,还有九龙门以及花妖之徒耿莹儿,这些人恐怕也非八卦中人所能抵挡得了。”
但这魔头为了要利用漠外武林与中原武林为敌,自己好待坐收渔利,也不便把利害陈说清楚,含糊把话说毕。
却听哈图陀又问道:“赤炼道兄,阴阳二怪闻说所秘武学甚伙,史三娘虽是出其门下,却只学得一技,其余的传授何人,可曾与闻么?”
赤炼人魔心念一动,笑道:“哈图英雄问得好,阴阳门的所有秘笈,听说在一个人手里,此人也在中原!”
哈图陀不待赤炼人魔把话说完,插口问道:“是什么人,此人既尽得阴阳魔宫之秘,讲来武功必定惊人了。”
赤炼人魔慢慢答道:“这倒未必,此人名叫苗金凤,乃贫道叛徒,当她接受阴阳秘笈时,功力犹浅,难望练得成功。
不过这苗金凤,仍受史三娘和唐古老儿所庇护,要不然,贫道早已清理门户了,哈,哈,哈!”
哈图陀反复沉吟,道:“苗金凤,苗金凤,哦,赤炼道长,谢谢你,在下记牢了。”
赤炼人魔心念又是一动,忖道:“看此人神态,不只畏惧阴阳二怪绝世武学,且有凯觎之意,罢了,待我再下说词把他诓住就是!”
他想了一想,自言道:“若能捉得苗金凤,就可尽得阴阳二怪之秘,要捉苗金凤得与史三娘唐古老儿交手,唉,贫道微末之技,今生自份无望了。”
哈图陀忽道:“道长放心,苗金凤既是你的叛徒,把她捉了,也不碍江湖道义,我等何不将计就计,藉给你莽苍派清理门户之名,由我八卦门相助于你,若史三娘唐古拉铁敢于出面,咱就一并将他收拾好了。”
赤炼人魔大为称许。说话之时,四个漠外高手是站着,赤炼人魔因身上捆绑神索,加以受伤非轻,仍然躺着。此时话已说完,哈图陀似才发觉,先给赤炼人魔灌了伤药,然后给他解绑。
哪知他一触手时不由大惊,要知六合神索岂比寻常,不只坚韧无俦,而且滑不留手,除非知道解法,否则定当无从解起。
哈图陀惊道:“这是什么东西?怎地解它不开!”
赤炼人魔脸色一黯,幽幽答道:“六合神网,乃八骏门不传宝物!”
哈图陀吃了一惊,信口问道:“赤炼道长,你说什么?八骏尚有后人?”
赤炼人魔颔首道:“贫道正是着了八骏门弟子耿仲谋的道儿,与我同行的尚有一位前辈,乃八荒门尊长,也是一样为耿仲谋所暗害,至今下落生死不明!”
哈图陀道:“你有朋友同行,他也是反对中原武林的么,叫何名字?”
赤炼人魔答道:“凌霄子!”
哈图陀又是念念有词,最后道:“道长,在下记牢了。”
赤炼人魔黯然道:“身上捆绑不脱,如之奈何?”
哈图陀沉吟道:“此索既是八骏镇派之宝,自是非同小可了,我看除了家师,已是无法可想!”
稍一顿续道:“依在下之见,唯今之计,只有委屈道长一下,幸好此处距大漠不远,到得师门,自有办法可想,未知道长尊意如何?”
赤炼人魔哪有别计可思,无奈道:“但凭哈图英雄卓裁就是!”
当下,哈图陀教几头金毛猿中的一头,把赤炼人魔背起走路,就这么连绳带人一起,好在这些金毛猿脚程够快,旬日不到,已然抵返八卦派修为的那片沙漠绿洲之所了。
到得那儿,赤炼人魔为之眼界大开,对那漠漠无垠的黄砂,固是啧啧称怪,对着万顷黄砂中的一点绿洲,益是目为神迹。而对大漠八卦派开宗立派之所,竟是在此绿洲之中,更是瞪目结舌了。
哈图陀师兄弟等四人带了赤炼人魔,就在绿洲之中谒见八卦老人。
赤炼人魔才相遇,便是惊异不已,那老人简直不像一个武林宗师,发长齐脐,披乱如麻,身穿黄毛重裘,像一头黄毛怪猿一般。
赤炼人魔卑词屈节,着实向八卦老人阿谀奉承一番,由哈图陀担任翻译,八卦老人性子狂傲,久处漠外,目中无人,对赤炼人魔的颂扬,自是欢喜不迭。且由哈图陀转告赤炼人魔所说各节,竟然引起这位漠外武林领袖一片雄心,既要折尽中原人物,复思窃据阴阳二怪的遗笈,大抵此人固属飞扬拔扈,惟对长白山阴阳魔宫两位主人,却是崇仰与畏惧,是以始会憧憬此派武功。
说到高兴处,八卦老人呵呵朗笑,声同霹雳,此人有意在赤炼人魔面前炫耀内功,赤炼人魔是何等狡黠之徒,岂有不会之理。当下,佯装仰慕惊奇之色,大为哥颂一番,赞得老人心头大乐。
正得意忘形间,但听哈图陀用土音对他师傅道:“师傅,此人现被中原八骏的神索所因,万望你老人家代为解绑,再议大事。”
八卦老人一听,怔了一怔,他这时似乎才觉察赤炼人魔被绑,心中觉得好笑,忖道:“我只顾说话,忘记此小子被绑。唉,起初老夫当以为他是给本门弟子所绑呢!”
他心中想着,脚往前行,慢慢地朝着赤炼人魔跟前走去。
八卦老人举起手来,向赤炼人魔身上摸索而去,心中不由一惊,但见赤炼人魔身上所绑的绳索,似藤非藤,似筋非筋,更不是什么普通五金之属,是一根根细小如丝的物事搅成的,那种索子滑不留手,弹性极强,扯之如挽弓筋,捏之如捏钢铁,既捏不碎,又扯不断,要解此索,显然十分费事。
八卦老人这才觉得赤炼人魔身上的东西乃非凡之物了。
他沉吟道:“这是什么东西造成的呢?”
哈图陀一边恭谨答道:“初遇赤炼人魔道长,一路而来,弟子几经想法,总是拿这怪索没法,此物比起本门的驼筋索犹为厉害。”
八卦老人没有答他的话,自顾细细端详,好半晌,才恍然道:“是了,老夫在五十年前,曾到过中土边疆,那时江湖就曾传言,出现了这种神奇索子,只是不知乃八骏门所传,但后来已不复闻,就如昙花一现而已,好像叫什么六合神网。哈图陀,你且问问那老人,可是叫这个名堂?如果是,那倒不怕无解脱之法了。”
哈图陀心中一喜,照八卦老人的话向赤炼人魔问了。赤炼人魔听了,心中一震,想道:“这老人果然见识广博!”
他口里答道:“不错,正是叫做六合神网!”
待哈图陀把话翻给师傅知道之后,只见八卦老人纵声大笑,陡然间伸出右手来,五指如钩,便已向赤炼人魔身上抓去。
只听得阵阵尖锐折物之声,赤炼人魔身上所有的六合神索,果然已纷纷断了,残索分作段段,散满一地。
哈图陀与赤炼人魔同感奇怪,兀是不知八卦老人用什么手法弄断这些六合神索。
但听八卦老人呵呵笑道:“这些小玩艺怎挡得老夫的八卦利爪!”
是了,原来弄断六合神索用的是八卦爪,那不是寻常得很。
赤炼人魔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怔怔问哈图陀道:“哈英雄,令师说什么唧?”
话才落口,忽地陡见八卦老人一长身,如风般向他扑到,那扑击之势,就像一头猛兽般的。
赤炼人魔久居中土,未履漠外,怎知此一步法乃是上乘武学,心中甚是惊疑。
但听哈图陀用汉语呼道:“道长留神!”
语未毕,八卦老人十指如钩,挟着一股罡劲,已然朝着赤炼人魔心腹之处抓来。
他这一出手,不只凌厉无伦,且大出中原武学之外,分明是漠外武林中一种莫测技业。
赤炼人魔哪敢托大,乍见对方指到,情急之下,也不计较厉害,猛地一侧身,把赤炼掌劲运集两手,拚命打出,满以为这一击可以把当前的老人迫退。
赤炼魔掌是阴阳门不传武技之一,苦练至今,已迄十多年,功力也至精纯,但这魔头前曾以此技与史三娘和葛衣人较长短,方知天外有天。此际强敌当前,自是没有想到用这赤炼掌便可击毙对方的信心,只望迫退八卦老人,解决此危困而已。
怎知他一双毒掌,对方只咦了一声,半点反应也没有。
而且赤炼人魔二道掌劲,分明击中对方丹田血海两处大穴,八卦老人竟然浑若无觉,岂非可怪,莫不是此人乃铁铸造的不成?
赤炼人魔两掌打后,只见毒气激发,但这毒气也只一瞬间而已,老人十指连拨,顷刻之间,已然消之于无形了。
八卦老人却不停手,指东抓西,全然一派进手招式,反将赤炼人魔团团乱转,赤炼掌更番连发,可是全给对方消解于指指点点之间,那魔头目睹此状,岂不大惊失色,不由叫道:“老前辈手下留情!”
叫声方歇,陡觉自己两掌一麻,已然给八卦老人拿住脉道,动弹不得。
只听八卦老人口里叽哩咕噜一番,一手抓住赤炼人魔,另一手则在他的心腹处比比划划。赤炼人魔一见,不由冷汗浃背,涔涔而下。
原来八卦老人指爪表示,乃是要将他挖心切腹,如果这怪老人真个如此做法,那不是一切都完了?
他霍然叫道:“哈图英雄救命!”
哈图陀笑道:“赤炼道长放心,家师不会加害于你!”
果然,哈图陀的话声才歇,八卦老人已然将他放下,一放下,又自顾地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八卦老人叽哩咕噜了一阵。这一次,哈图陀给他翻译了。
哈图陀道:“家师问你,刚才所发的是什么掌法?”
赤炼人魔心中跳了一下,寻思道:“赤炼神魔乃是阴阳二怪家传之技,虽然从未在江湖上露脸,但不知这个怪老人知道不知道,要是相瞒于他,如他真的知道,明知故问,岂非糟透!”
是以这魔头一再踌躇,讷讷良久,竟是答不出话来。
八卦老人似乎等得不耐烦,又是一阵咕嘟。
哈图陀道:“怎么啦?赤炼道长,家师说中原从未见此怪掌出现江湖,更非莽苍一派之技。”
至此,赤炼人魔不得不说实话了。
赤炼人魔想了一想,道:“实不相瞒,此一掌法正是出自阴阳魔宫,乃是二怪生前所遗最起码的武功!”
哈图陀吃了一惊,忙不迭把话翻译给他师傅听,八卦老人半点惊奇的神气也没有,似是早已料到,笑道:“我早就料此武学非中土所传,原来果是关外阴阳魔宫一派之技,怪不得邪门得很!”
赤炼人魔道:“长者之前,不敢虚语。”
他二人的对答,自有哈图陀代为传达,赤炼人魔的话才说完,乍见八卦老人的脸色一沉,暴喝一声。
赤炼人魔心下一震,正待动问原委,已听哈图陀冷冷道:“家师问你,这般掌法,从何处得到?”
此一问,赤炼人魔早已成竹在胸,先已料到。但听他徐徐说出了“苗金凤”三字。
哈图陀听过赤炼人魔说过,早已知道苗金凤是谁,哈哈笑道:“这番倒是徒弟回授师傅技业了。赤炼道长,你师徒俩是怎生搅的?”
赤炼人魔嘘了一口气,道:“这事说来话长,阿图英雄,咱没骗你,更不敢欺及尊师!”
两人对答,全用汉语,八卦老人自然半句也听不进耳里去。但听这个怪老人叽咕大叫起来,更听哈图陀慌忙对答,赤炼人魔心中揣料,哈图陀必是把他的话告诉了八卦老人。
他这一猜是对了。只见八卦老人边听边微微点头,脸上笑容陡现,分明他已相信这魔头的信口雌黄。
当下,八卦老人也不再说什么,翻身往那边一处丛林走去,这一带正是凌霄子目睹怪老人去而复来之所。
哈图陀师兄弟四人尾随其后,但听哈图陀道:“道长请了,到本门修为之所坐地畅谈,家师当有许多事要请教尊驾。”
赤炼人魔稽首回礼,然后偕行。
一钻入那片丛密矮林之时,赤炼人魔眼底不由一亮,原来丛林之中是个土洞,洞口甚窄,仅可容得一身进出,但见八卦老人领前一纵身,已然向土洞闯了下去。
赤炼人魔探头向洞中一望,只见洞内光线依稀,十分黯淡,习惯外边强光,初看时十分模糊,视物不清。待瞧真切了,才知这个土洞原来往下沉坠,赫然是一处深谷。
瞧真切时,八卦老人师徒五人已经沉下甚远,估量约在数十丈外,他们的下洞,竟是以手替脚,掌按洞壁,用一种“蚁蛭功”的轻身法下去,而且身法奇速。
赤炼人魔看在眼里,暗暗佩服。当下也不后人,和身向洞中便闯,赶了一程,到得谷底之时,八卦老人师徒五人已在那儿伫候了。
谷底不宽,但有通径,通径朝左边弯弯展蜒,就只有这一条小路。
赤炼人魔不由大为惊奇,端相地势,知这谷底必仍有别的去处。
走着、走着,尽了小径,映入眼帘,果然别有洞天。那儿是一块极为宽敞的旷场,旷场之中,修篁丛竹,老松古柏,茅舍三数,极尽雅韵。
赤炼人魔环目看觑当前景物一匝,忖道:“八卦派五师徒修为之所大抵就在这里,倒也秘密得很!”
忽地有个疑念爬上心扉,他看看旷场中甚为明亮,照说处于谷底,光线定该晦暗,怎地反见明亮,而且场中银光玉色,清辉遍地,好像是月华。
他偶抬头,不由心头一亮,暗自好笑起来,但见半空玉兔高悬,原来此处已非谷底,而是露天旷地了。
这时,赤炼人魔才知刚才那个谷底乃是通向外边,回首一望,削壁千刃,矗立当前,那谷口正是在此高山之中。再看看前边,只见不远处黄沙万顷,团团把这旷场围住,此处已抵沙漠边缘。
赤炼人魔正想得入神,陡听哈图陀遥遥呼道:“赤炼道长,到了!”
前面五人显然放缓脚程在等待他,赤炼人魔哈哈一笑,翻身便已赶上。
临风而歌
发表于 2017-3-24 00:36:47
第44回大言不惭
进得茅舍之内,竹杞木床,古意盎然,倒像是个高人修为之所。各人让坐之后,由哈图陀担任翻译,八卦老人再从头详问了赤炼人魔有关中原武林各节之后,慨然道:“老夫久慕中原俊杰,只因两地睽隔万里,无从获知详情,此刻得到道兄莅临,不啻天助,老夫已决定向中原各派高手讨教,务望道兄代为参详。”
八卦老人既如此说,赤炼人魔哪有不大予挑拨之理,先把各派武功擅长相告以后,复为策划一番。这魔头这番挑拨果见收效,他所计划乃是诱致中原群雄,前来大漠送死。
这番话听得八卦老人老兴遄飞,大加赞许,从此也就把赤炼人魔收为心腹。计划既定,赤炼人魔想起了八骏三雄与凌霄子,乃拟重出大漠,径往托托相寻,同时更期藉八卦中人的力量,一鼓把八骏三雄予以歼灭。
于是便把这件事告诉八卦老人,恳求出山相助,八卦老人虽是漠外野人,却乃一派之尊,岂有轻易答应之理,折衷之下,遂嘱门下四弟子偕同几头金毛人猿协助赤炼人魔行事。那一天,紫府掌门葛衣人所遇的黄毛怪物,正是这拨人中的伙伴,因托托太大,是以人兽分开搜寻,这样才免去一场相遇激战,乃至群雄离开耿仲谋修为之地,那拨人才慢慢找到,但已扑了个空,只剩得一个凌乱之局,此时赤炼人魔当不知八骏三雄已死,及至在此遇上凌霄子,事情才告大白。
赤炼人魔把话说完,和凌霄子欷嘘相对,叹息一番。两人这次相会,恍如隔世,使凌霄子疑幻疑真,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他们尽管畅谈前尘影事,却把八卦老人冷落了。只见八卦老人口里叽咕,赤炼人魔猛地一醒,又忙着打手势,手势才打完,已见矮林之中,又走出几个漠外人打扮的汉子来。
这几个人正是哈图陀师兄弟四人。
哈图陀遥遥呼道:“赤炼道长,这位可是八荒前辈凌霄子?”
赤炼人魔也遥应道:“正是,哈图英雄与凌前辈可曾认识!”
话才落口,哈图陀已然到了跟前,加入叙话,又把凌霄子给八卦老人引见,凌霄子依着赤炼人魔吩咐,用漠外武林习惯,以晚辈之礼谒见八卦老人,再行叙话完毕,八卦老人乃相邀入谷,到旷场茅舍中议事。
赤炼人魔和凌霄子投靠漠外八卦派一节按下不表,且说在紫府宫中镜湖老人把自哈鲁特阿图汗那里所打探到来的消息告知各人,虽然语焉不详,但各人也已听得凛然动容了。
葛衣人听罢,慨然道:“这般说来,凌霄子与赤炼恶魔是投入大漠八卦一派中了。”
镜湖老人颔首道:“据在下打听,实情如此。那天我抵阿图汗家,幸好群魔已去,不然在下已然遭了毒手,别说不能把消息奉告,诚恐难于有今日相聚之缘。”
史三娘搭腔道:“什么叫八卦派,老娘怎地全没听人说过?”
镜湖老人摇摇头道:“在下也是头一次听过,据说八卦派乃大漠中武林之宗,八卦老人领袖大漠武林,此人不但身负绝世武功,且有驱使异兽之能,当真不可小觑。”
史三娘忿然道:“何物八卦老鬼,我史三娘倒要亲抵漠外去见识见识他的本领!”
葛衣人苦笑道:“史姑娘不要卤莽,你只居中土,对域外的事难免少于闻问,八卦派在漠外是极是有名,且其老巢在茫茫沙漠之中,偶有该派中人出现,也如神龙见首不见尾。
八卦老人行事有点像令先师阴阳宫二位前辈,不过此人足不出大漠已经五十年,算来也在百岁之谱,五十年前家父到大漠去时,曾与邂逅,却是河水不犯井水,没有交谈,更无过节,但闻此人冷酷成性,杀人如蚁而已,凌老头与赤炼恶魔投奔于他,必有阴谋加害中原武林,不可不防。”
史三娘心中仍是不服,怪叫道:“我不管他是三头还是六臂,如不直捣八卦老巢,擒回赤炼恶魔与凌老头儿,怎消心头之恨?”
玉箫郎君搭腔道:“娘,唐古前辈的话有理,这事还是从长计议为是!”
史三娘暴躁如雷,叫道:“你们劝我不可卤莽,但是啊!要怎生从长计议,你们又怎地不说出来!”
朱洁馨也道:“是了,史师姐说得也对,唐古前辈,如有差遣之处,敝帮愿倾全力,以为各位之助。”
葛衣人拱手道:“帮主美意,老夫先此言谢!”
继而复道:“此刻敌情未明,也不知那两个恶魔头在八卦派中如何挑拨,待查清楚了,再行定夺不晚!”
史三娘又跳了起来,指着葛衣人道:“唐古老儿,枉你是西域武林的宗主,凭地如此畏首畏尾,目中八卦中人龟伏大漠之中,人兽混杂,将如何查起?”
葛衣人沉吟道:“这个老夫已有计较。我料自两魔头投入对方之后,八卦中人势必东来采探消息,只要我人稍为留神,若遇该派的人,好歹擒来讯问,便得一个水落石出之局子。”
镜湖老人却不以为然,从中搭腔道:“唐古前辈,八卦派在漠外虽然声势极强,但门下却只四徒,舍此而外,便是数以万计的金毛怪物,如对方利用这些畜牲来探我们虚实,纵然捉得一头回来,未必便能济事!”
镜湖老人的顾虑也对,葛衣人皱皱眉,忽然想起一件事,喟然道:“可惜莹儿不在,如莹儿在定有妙计破敌!”
众人有些不悦,兀是不敢言语,史三娘辈份最高,性子急而放纵,倒不忌惮,竟然出言相讽道:“对啊!唐古老儿,你有一个这么的好徒弟,还怕什么八卦九卦!”
葛衣人摇头苦笑道:“史三娘休要误会,老夫是说莹儿自得花前辈衣钵真传之后,对付沙漠群魔大有用处。”
朱洁馨赔笑道:“不错,莹儿姑娘机智过人,唐古前辈所见甚是有理,但她此刻在何处却不知道,何不派人出去找找。”
葛衣人看看剑魔夫妇一眼,道:“老夫也有此想,莹儿此刻在外,乃是帮着侦查凌老头的下落,但凌老头的下落已明,她们却不回来。”
顿一顿,又道:“赤城门一双徒弟方洪与秦九凝,以及本门弟子秦寒梅俱各在外未返,也应一并唤回,正好了结赤城派一宗心事!”
剑魔妻子眇目妇闻言愧形于色,低首沉吟道:“晚辈深悔前非,但凭前辈处置便是!”
此语一出,众人俱投以奇诧目光,要知眇目妇违反师门规戒,只有史三娘与葛衣人知道而已。
葛衣人看了心中不忍,慰道:“辛大嫂放心,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老夫相信在座武林英雄,自有公道处置!”
这件事,连眇目妇的亲夫剑魔辛源鸣也不知底细,听了话,心事起伏,低声问道:“老乞婆,你究竟犯了什么天条。
当日在天姥绝顶,他们医治我的残疾,就已闻得一些口风,后来我倒忘了,还道你与唐古前辈之约,乃为别故!老乞婆,你说啊!怎地不声不响?”
眇目妇独眼孕泪,俯首不语,辛源鸣此刻性子也已大变,前此的暴戾已戢,问了几问,见妻子兀是执意不肯说出,倒也罢了,好在此事不久便可将谜揭破,也不急于一时了。
就在此时,忽见门外一人踉跄而进,那人向葛衣人禀道:“启禀本门尊长,外面又有人求见!”
葛衣人大惑不解道:“谁啊!”
门人道:“不相识,似非中土与西域人物!”
葛衣人心中一震,忙不迭抢着问:“你这话怎讲,不是中原和本土人物?”
门人点头道:“是,依弟子看好像是大漠之外的来人,他依江湖规矩,投简求见!”
葛衣人苍眉一挑,纵声大笑道:“咱不必去找寻人家啦,人家已然寻上门了。”
随着吩咐道:“请他进来,要客气些,依着待客之礼,休教别人小觑。”
门人应了声是,立刻退出,没有多久,果然带进一个汉子,在汉子身后紧随四头金毛人猿,那几头畜牲,正是葛衣人在托托山中所见的怪物。
来人看年纪已是五旬开外,却是壮硕如牛,望之犹三十许人,一身大漠住民打扮,和颜悦色,态度从容,且彬彬有礼,全无半点傲慢神气。
葛衣人心中暗自喝采道:“野人之域,也有如此漂亮人物,八卦老人享其盛名,良有以了。”
那汉子先向各人施礼毕,然后应邀上坐,自道派别名号,此人并非是谁,正是八卦老人首徒哈图陀。
他先说些仰慕的话,然后奉上八卦老人请柬。
葛衣人展开一观,柬上写的是回文,形如蝌蚪,众人虽翘首引颔聚观,却无一人认得。
只有葛衣人是西域人氏,总算看得懂。但听葛衣人朗朗用汉语念出:“字示中原西域武林诸小辈,老夫八卦派开山祖师八卦老人,今特会你等,限在三月以内,兼程到大漠来听候教训,违者追杀赶绝,来者或可存有生望。中原武林中有苗金凤,更不许借故规避,此嘱。”
并无半句客套及一字客气,当真气煞人。
当中群雄无不勃然变色,史三娘首先发难,但见她身形暴长,腰际短链哗喇喇暴响,挺得笔直,已然朝哈图陀面门点到。
此时,群雄俱已自动起立,各站好了方位,准备迎击兜截,列成一个对来客包围的态势,只有葛衣人仍旧坐着,端然不动。
史三娘腰链着一阵锐啸劲风已如电光石火点到,急切间哈图陀似有点手足失措,飞起一脚,踢翻了桌案,斜身扑出,那扑跳之状,一如野兽,正是八卦门所传身法。
他这一扑倒是好极,恰好堪堪避过史三娘一点之危。史三娘一点落空,心中微微一楞,腰链续发,意随心生,抖来链招全无章法,竟是厉害无伦。
在阵阵锐啸劲风中,只见哈图陀身法连连展扑,史三娘打得急处,他扑得更疾,看样子,他志在腾挪闪避,并无还手之意,两手招式之妙身法之怪,把当中的高手看得也呆了。
就在此时,但听葛衣人苍沉的声音响起:“住手!”
声到人到,竟然落到两个打斗者的中间,右袍角使劲一拂,震斜了史三娘的腰链,又是一声断喝:“史姑娘且住手,听老夫说话!”
史三娘没奈何回步撒手,叫道:“唐古老儿,你吃里扒外不成?”
葛衣人脸色一端,说道:“我辈武林豪杰,做事一向恩怨分明。这位兄台所带柬章,虽是出言不逊,有辱我等,但此乃八卦老人的不是,哈图兄台不过传书递柬而已。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况武林中人最重信义。再说以我辈在武林中之声誉,愿受以众暴寡,以强凌弱之讥么?史姑娘,你且细想为是?”
他这席话非特说得史三娘哑口无言,抑且也把群雄心中阵阵怒火抑熄下去。
史三娘心中火气仍未消散,喝道:“话虽如此,但似此鼠辈,杀了何足介怀!”
葛衣人生怕又起战端,急忙道:“史三娘少安毋躁,老夫自有妥善应付之法!”
语毕,放宽脸色,对哈图陀道:“适才敝同道冒昧进犯,万望兄台休怪!”
哈图陀此人也当真胆豪,全无半点惧色,朗朗笑道:“在下此来,对生死早已置诸度外,专驾明义,这倒教人敬服!”
聊聊数语,说得群雄脸呈愧色,尤其是史三娘,半声不响,径向座位沉重坐了下去。
但听哈图陀又道:“在下此次下书,但望诸位中的当家好汉,给我一个回音!”
葛衣人正要回话,忽见眼前金光璨然,哈图陀带来的四头人猿,蓦地一拥而上,分站在他左右前后,怒目瞪视,竟然给哈图陀护法。
但看哈图陀望了四头怪物一眼,口中连称:“好,好!”
葛衣人心中陡然一亮。他想道:“哈图陀虽说是八卦老怪物的门下,却是不可小觑,此人胆识过人,在危急之际,犹不需同伴相援,可谓少见。”
因为四头人猿没得主人意旨,刚才是以不曾动手,哈图陀不使四猿为助,一来自忖对史三娘的攻击足以应付,二来怕四猿一参加,势必酿成不可收拾之局,足见八卦驯兽有方,也见哈图陀此人胆智过人。
葛衣人寻思一落,笑答哈图陀道:“小老儿正是此间群雄谬举为首之人,且待我回书尊师,答谢教训之雅!”
竟是落落大方,但见葛衣人语罢,挺笔挥毫,即回了一束,内容备尽仰慕八卦老人之意,且答应赴约之事,全篇无半句无一字不客气,这倒令下书人的哈图陀大引为奇,还道中土人物胸襟磊落,域外野人不足以匹,其实葛衣人此举内里乃是大有文章。
哈图陀看过回书,称谢肃拜,带了四头怪物,径自走了。
他走后,史三娘大感不服,埋怨葛衣人道:“唐古老儿,老娘不在你胸中藏着什么乾坤,纵然不杀那家伙,也该把他折辱一番,纵然放他回去,复柬何必客气,你这是何道理?”
葛衣人笑道:“想来八卦老人中老夫之计了。”
此语端的石破天惊,各人俱是目瞪口呆在期待着葛衣人的解释。
史三娘耐不住又是暴叫道:“唐古老儿你的话怎讲?”
葛衣人道:“八卦派既敢下书求战,气炎必盛,八卦老人以言辱我,不外乃在激将,老夫以卑词复他,正是骄兵之计,尔后八卦派必瞧不起我辈武林人物,戒备必懈,乘瑕而击,合兵家之法,史姑娘,老夫行事,有何不是之处?”
这席话说得各人衷心佩服,交口称善,连史三娘这般执拗人物,也暗自点头不已。
史三娘道:“唐古老儿,那么咱们何时上大漠,去和八卦派见个真章?”
葛衣人笑道:“八卦老人不是柬中有期限么,咱依限期去就是。”
他缓了一缓,又道:“不过,此事非等莹儿与及赤城门二位少年,尤其是阴阳宫新任掌门苗金凤到来计议不行,唯今之计,只有到江湖去找找他们了。”
玉箫郎君一旁道:“唐古前辈说得是,事不宜迟,要上江湖于今就得克日动程!”
葛衣人想了一想,点头道:“不错,但这次出门得有一个时间与联络办法,勿蹈前次覆辙!”
他的话甚是,此刻诸人出门未返,就因事前没有妥善计议,致一经走散,就无法联络了。
提到了这个问题,众人俱各沉默琢磨,一时之间,当中顿时寂然起来。
半晌,方听葛衣人对朱洁馨道:“朱帮主,此番要倚仗贵帮鼎力相匡了。”
朱洁馨心中已然明白,赔笑道:“但听前辈吩咐。”
葛衣人点头道:“好了,有贵帮相助,联络可就没有麻烦了。”
朱洁馨忽地移步上前,手提笔儿,在一张纸上写下许多地名人名暗标等等,然后递给葛衣人道:“纸上所列乃敝帮各地卡舵,那些人名乃是卡舵上负责的头目舵主名字,到得那儿,只要出示暗标,核对符合,敝帮自有人接待指点。”
葛衣人耳听着话,眼看着纸,心中在琢磨调配各人工作。待得朱洁馨把话说完,忽道:“朱帮主,现在便烦你劳动一番,到最近的分舵,把咱要找的人年貌姓名告诉线上朋友,如有消息,立刻回报!”
朱洁馨应了声是,然后道:“交代敝帮分舵之后,前辈尚有何吩咐,且一并示晓。”
葛衣人道:“传达了后,就请前赴川陕之间的三墩口贵帮分舵上等候,以两月为期,如尚未获得消息,即行返回本门,再行计议。”
叮嘱过朱洁馨以后,葛衣人开始分配到江湖上去访寻莹儿等人的人马,分配结果,史三娘与朱洁馨同行,到川陕边界三墩口再行分手。玉箫郎君夫妇一路,方镜湖则和紫府宫高手唐古拉猛结伴同行。只有葛衣人与剑魔夫妇留在紫府宫听候消息。
分配既停当,葛衣人把刚才朱洁馨所开列地名人物暗标等等告诉了各人,要各人记牢心中,同时定下联络办法日期,在二月之内,到三墩龙蜃帮属下分舵由朱洁馨齐集,然后一同回返唐古紫府宫。
各事议妥,已是夜候二鼓,各人辞归就寝,一宿无话。
翌日天方发白,三拨人马已经纷纷离开唐古拉山,径取自己目的地前进了。
玉箫郎君夫妇,朝着东走,镜湖老人与唐古拉猛则朝西行,这两拨人物暂且按下不表,且说中路的史三娘与朱洁馨。
史朱结伴同行,因两人脚程快,旬日左右已越雪岭与吉特拉山,进入川滇地面,因有事在心,一路上也没情绪欣赏山光水色。
到得昆明以后,朱洁馨先把葛衣人吩咐的话告诉了昆明分舵,也不耽搁,随即继续赶路。
自昆明到三墩口并不太远,只有两天水路三天旱道,五天之后已然抵达,一路而来,倒没打探到什么,到得三墩分舵之后,向此处分舵舵主万天威查问莹儿等人踪迹,也无眉目。
在三墩口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朱洁馨留下来坐镇该处等候各条线上消息,史三娘则继续攒道走路。
史三娘这人,一向是闲云野鹤之身,要她细心查勘,她委实没有这份耐性,因此越走越远,半月以后,已全脱离了葛衣人指定她查勘范围,竟然向着东北向走去。
过了陕西直入包头,此地乃近关外,这一带本为玉箫郎君夫妇访寻范围,但史三娘却不管这些,只顾自己高兴来走路。
到得包头之后,她偶然走到一个所在,前面是一座古刹,见了这古刹心念陡然一动。
当下,乃向着古刹走去。这古刹已甚破旧,外观墙壁剥落不堪,两扇大门却紧紧关闭。
史三娘却不理会这些,上前把门便敲,不久,里面走出三个道童,史三娘告诉他道:“我是过路的,要见你们当家的,相烦过报!”
那道童十分伶俐机警,便道:“老太太要见家师,那真不巧,他老人家刚好在昨天云游外出未返,老太太请留下名号,家师回庙之日,自当转告于他!”
史三娘皱皱眉,急地伸手将那道童抓住,瞪目道:“你的话可有说谎!”
道童冷不提防对方会来这一手,要躲已来不及,但他给史三娘抓着,却毫无惊怕之意,说道:“小道不敢,家师当真云游未返,小道并无虚言!”
史三娘两指一紧,那道童痛得像杀猪地吼叫起来。
但听史三娘冷冷道:“好小子,你敢欺诳老娘,你这儿是个甚么地方,岂有当家随便离开之理!”
那道童又急又气,索性叫道:“你不相信我也没法,你就把我杀了,我师傅也是不在!”
史三娘手一松,把道童放下,心中忖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已是胆识过人,龙蜃帮果然名不虚传!”
要知这间古刹正是龙蜃帮在包头的分舵,分舵主玄乙道人并没离开,只缘小童不知来客虚实,不肯吐实而已。
那道童一获松脱,抹头往庙里便走,史三娘喋喋一笑,哗喇喇腰链一展,已然把那道童拖回来。口中叫道:“往哪里走,你还没对老娘说实话呢?”
就在这时,庙内冉冉出现一个中年道人,那人才现身,已听道童没口大叫道:“师傅救命!”
史三娘冷笑道:“他是你的师傅么?你不是说他不在家吗?”
那道人向史三娘拱拱手,口里说:“前辈可是名闻武林的史三娘史前辈吗?”
怪啊!这道人竟能一语叫出史三娘的名字来。
史三娘定眼端相了对方一眼,却是并不相识。她大笑道:“既知老娘名字,怎地还敢无礼?”
那道人听了话,证实是史三娘驾临,不由重行施礼,称道:“小徒无知,不知老前辈驾到,冒犯之处,万望谅宥!”
那道童唬得呆了,似乎也听闻过史三娘的大名,忙不迭跪在地上,连连碰头。
史三娘半眼也不去望他,指着那道人说道:“你就是龙虎帮此地分舵舵主玄乙道人么?”
那道人谦然称是。
史三娘又道:“老娘来时,你那徒弟为何鬼鬼祟祟,莫非瞧老娘不起!”
此妇性子迄未改变,言语之间竟是如此强词夺理。
玄乙道人苦笑道:“史前辈误会了,只缘此间近日发生了一件大事,因此敝帮不得不谨慎门户,实乃情非得已,务望原谅就是!”
史三娘眉毛一挑道:“什么大事?”
玄乙却没立刻说出,赔笑道:“老前辈远来跋涉,请到内堂坐地。喝杯茶再行奉告。”
史三娘想了一想,忖道:“龙蜃帮分舵总算是自己人的地方啦。进去坐坐也无妨碍,站在门口说话不便!”
当下,便随玄乙进庙中。龙蜃帮分舵这所古刹,虽然破旧,地方却甚宽敞,入内时是个外堂,堂上供奉三清,左钟右鼓,案高逾丈,帐幔低垂,案前煊炉,香烟袅袅,倒是很有气派。
堂上早已列着许多道人,稽首迎客,史三娘野性惯了,对这般繁文褥节并不怎样重视,只是微微点头,便已走了过去,随在玄乙之后,径向内堂续进。
内外二堂相隔只一个小小院落,不消百步已然到达,史三娘举目望去,只见画栏屏风掩映在青竹之下,十分雅致,走近些更觉地方陈设不凡,古意盎然,心中正叽咕间,陡见内堂门前人影闪动,一忽儿涌出几个男女来。
不见犹可,一见顿使史三娘惊喜交集起来。
眼前一共五人,二男三女,他们乃是史三娘这番迢迢万里前来中土寻访的赤城门弟子方洪与秦九凝,另两女的乃是紫府宫门人秦寒梅,自己的儿子玉箫郎君南宫化也在其中。
这一喜可是喜出望外,史三娘不禁脱口叫道:“儿啊!你把这三个小子丫头寻到了。”
叫声方落,史三娘察颜辨色,已觉对方几个少年的神色大不对劲。
玉箫郎君风采依旧,但眉宇之间,却隐孕愁绪,至于方洪与秦家姊妹,脸色沉黯,竟是忧形于外,不由心中大奇。
玉箫郎君和秋娘淡淡叫道:“娘啊!你也来了。”
方洪三人沉重地叫道:“史老前辈!”
就是这么简短,只史老前辈四字,但语音充满了怆凉,如此情景,焉会无故?
史三娘口快,皱眉道:“你们在做什么啊?”
同时她蓦然想起在庙前玄乙告诉她“发生了一件大事”的话来,心中不由微微震动。
玉箫郎君又呼了一下:“娘啊……”
却是没有把话说下去。只见玄乙欠身长揖,肃客入内,口里道:“史前辈有话请到内堂再说。”
史三娘心头有点烦躁,更不打话,一长身便已飞越入堂,在一阵喇喇喇腰链暴响中已然坐上了首坐。
她怪声怪气开口问道:“你们究竟在干什么,怎地全然不声不响!”
话声一落,复对玄乙道:“道人,你说发生了大事,是什大事,也该告诉我吧!”
玄乙犹未答话,却听玉箫郎君应道:“娘有所不知,我们已着了八卦老怪的道儿啦!”
史三娘悚然一凛,双眉一挑道:“儿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箫郎君看看方洪,还没有作声,方洪已用哭的声音响着。
方洪哀然道:“史老前辈,家母已经给八卦老人门下的掳去了。”
史三娘一怔,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方洪问非所答,咽噎道:“家母被掳,这一番准没命了,听说赤炼恶贼在大漠八卦派中,他是家母的死对头,家母若到那里,还会有命么?”
史三娘给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怔住了,一时间竟找不出什么来说,她不善安慰别人,对方洪更无半句安慰。
良久,史三娘才恨恨道:“八卦老贼,果然厉害。”
语至此,陡然想起一事来。忖道:“是了,八卦老贼所下书柬,不是念念不忘苗金凤这个人么?以老贼在漠外地位,乃武林领袖之尊,断非轻易受赤炼人魔摆弄的了,其中必有缘故!”
想到这儿,微微轻叹道:“你们且将底蕴说个明白,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待老娘给你们琢磨琢磨。”
方洪拭泪颔首,勉抑悲怀,应道:“再晚自离唐古拉山,一路回抵中原,本待返赤城师门谒见本门尊长,怎知行抵两湖,江湖上传言,凌霄子赤炼恶贼出现关外,因是不敢延长时日,径取道赶去,到得关外,访寻之下,才知消息以讹传讹。就在那儿恰好碰上家母。”
史三娘把眉心皱得紧紧道:“碰上了又怎么啦,当时与你结伴的有几个人?”
方洪指了秦家姊妹道:“就再晚三人而已。”
史三娘又道:“碰上你母亲后,那你们便大伙回中原啦,是不是?”
方洪点点头,道:“正是。因为凌老头与赤炼恶贼的消息既渺不可寻。当下,咱就商量过了,本待返回紫府宫把事向唐古前辈禀告,再作定夺。”
他稍微一停,续道:“因我娘要到长白一走,娘说既然来了,也不争再耽些时候,天池绝顶阴阳宫虽是我娘师门,但娘从来就没去过。娘这般说了,再晚做儿子的也不便阻拦,遂陪娘到天池去。”
史三娘心中微微一震,道:“你等在天池绝顶遇到八卦派中的鼠辈?”
方洪摇摇头道:“本来可以逃过此劫,不知我娘何以对师门如此依恋,日复一日,总是推说有事未了,不愿离去,一搁就是两月,到得半月之前,娘经不起再晚与秦家两位妹妹的催促,只好下天池,因欲取捷径回唐古拉山,乃走西北僻地,哪料到竟在这儿撞上八卦派中的那些恶魔。”
史三娘沉吟一下,忽问道:“你怎知来人是漠外八卦一派的高手?”
方洪一怔,指指玄乙道人说道:“什么叫八卦派,再晚本来连听也没听过,是这位道长告诉我的。”
八卦派魔王正欲洗劫中原武林,大漠之会结果如何?苗金凤陷虎穴能否脱险?请看下集自有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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