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蝴蝶.剑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18章决战前夕
    海。
    沙滩洁白柔细,夕阳灿烂如金。
    孩子赤着脚在沙滩上奔跑,留下了一串凌乱却美丽的足印。
    小蝶也赤着脚,她的脚纤巧美丽。
    现在正以最舒服的姿势摆在沙滩上,让夕阳将脚上的海水晒干。
    夕阳温柔得宛如她的眼波。
    孩子在海涛中欢呼跳跃,本来苍白的皮肤已晒成古铜色。
    “一年来,这孩子不但已长大了很多,而且也强壮了很多。”
    小蝶温柔地叹了口气,道:“在海边长大的孩子,的确总比别人胸襟开阔。”
    孟星魂也在微笑,道:“就算不比别人强壮,至少总比别人胸襟开阔。”
    他苍白的脸也已渐红,看来无论身心都已比以前健康得多。
    现在若还有人问他:“你活过没有?”
    他一定会给那人一个很肯定的答复。
    小蝶看着他的时候,眼波更温柔。
    她紧握着他的手,柔声道:“这一年来,我跟孩子都过得很开心,太开心,但有时我却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心。”
    孟星魂道:“担心什么?”
    小蝶道:“担心你后悔。”
    孟星魂笑道:“后悔?我为什么会后悔?”
    小蝶道:“你是男人,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这里的日子却实在过得太平凡,太单调。”
    孟星魂柔声笑道:“我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一个人能过这种日子,还有什么不满足?”
    他眨眨眼,忽又笑道:“也许现在我只想做一件事!”
    小蝶道:“什么事?”
    孟星魂附在她耳边,悄悄道:“生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
    小蝶虽然还在笑着,但笑容似已僵硬。
    这才是她真正担心的事。
    他虽然也很疼爱这孩子,但他们之间却仿佛有种隔膜。
    因为这毕竟不是他自己的孩子,这本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世上也许只有梦境才是完全美丽的,现实中总难免有些无法弥补的缺憾和裂痕,日子过得越久,裂痕也越深。
    小蝶垂下头,道:“有件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却又不忍再瞒你。”
    孟星魂道:“什么事?”
    小蝶道:“我已不会再有孩子。”
    孟星魂的笑容也突然僵硬,过了很久才问道:“谁说你不会再有孩子?”
    小蝶黯然道:“替这孩子接生的稳婆,以前本是大内中的宫女,她不但懂得替女人接生,也懂得怎么样使一个女人不能再生孩子。”
    皇宫中有很多黑暗残酷的事,确不是外人所能想像到的。
    皇后为了确保自己的地位,时常不惜使出各种残酷的手段,令别的妃子不能生孩子。
    孟星魂嘴唇发白,问道:“她已令你不能再生孩子?”
    小蝶点点头。
    孟星魂道:“是你要她这样做的?”
    小蝶没有回答,目中却充满了痛苦之色。
    孟星魂忽然明白。
    接生婆自然是孩子的父亲找来的,他既然不愿让别人知道他和小蝶的关系,自然不愿小蝶再有孩子,他已决心要毁了小蝶的一生。
    “这个人究竟是谁?小蝶为什么一直不肯说出来?”
    孟星魂本来认为自己不会为这件事痛苦的,因为这本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做的事!他情愿为小蝶牺牲一切。
    但现在他才知道,有些痛苦你非但无法忍受,连忘都忘不了的。
    小蝶凄然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原谅我,为什么一直不肯说出他是谁?他不但害了我,也害了你,但你非但不能去找他,还要躲着他。”
    孟星魂轻轻咳嗽了几声,道:“我……并没有怪你!”
    小蝶道:“你嘴里虽这么说,心里还是一样觉得痛苦,逃避本来就是件痛苦的事,何况你逃避的又是个这么样的人。”
    孟星魂叹了口气,道:“但是我了解,你和他既然已有了孩子,自然难免有感情!”
    小蝶泪已流下,流着泪道:“你若认为我不肯说出他是谁,是为了维护他,你就错了。”
    孟星魂握紧双拳,忍不住道:“你难道不是?你就算不肯告诉我,为什么不肯告诉老伯?”
    小蝶道:“你认为我怕老伯杀了他?”
    孟星魂拒绝回答这句话。
    小蝶流泪道:“你错了,假如我能杀他,我自己早就杀了他……但我却不能告诉你,也不能告诉老伯,因为……因为……”
    她还是没有说出因为什么,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
    孟星魂看着她,目中的愤怒已变为怜悯。他慢慢地伸出手,轻抚着她的柔发,柔声道:“其实我已该知足,因为我已有了个又聪明又强壮的孩子,无论谁看到这样的孩子都会很喜欢的!”
    他忽又笑道:“你记不记得再过五六天就是老伯的生日?”
    小蝶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孟星魂笑了笑,道:“去年他的生日,我去拜过寿,今天我们若能带着这孩子回去给他拜寿,他一定开心得要命。”
    小蝶咬着嘴唇,道:“你又错了,他不但恨我,也恨这孩子,因为他觉得我们丢了他的人,只要有我们在,对他就是种侮辱,所以……所以他才会把我们赶出来,而且还说,只要他活着,就不许我们回家去。”
    孟星魂叹了口气,道:“这次错的不是我,是你,你看错了他,他本该杀我的,但却放过了我,你知不知道为了什么?”
    小蝶摇摇头。
    她从没有问过这件事,从没有提起过老伯。
    孟星魂道:“他不杀我,就是为了你!”
    小蝶道:“为了我?”
    孟星魂道:“因为我告诉他,我一定能让你好好活下去,所以他才让我活下去!”
    小蝶垂着头,沉默了很久,才忍不住问道:“他为什么要杀你?”
    孟星魂道:“因为我本是去杀他的!”
    小蝶霍然抬头,动容道:“我知道很多人都想杀他,可是你……你为什么?”
    孟星魂苦笑道:“因为有人收买了我,要我去杀他。”
    小蝶道:“谁?”
    “陆漫天!”
    小蝶显然更吃惊,道:“但他一直是老伯最亲信的朋友!”
    孟星魂道:“亲信并不一定是可靠的朋友!”
    小蝶道:“老伯知不知道这件事?”
    孟星魂笑了笑,道:“老伯知道的事比任何人都多,所以我想,现在陆漫天就算还活着,那日子也一定不好过。”
    小蝶沉默了很久,道:“依你看,老伯身边究竟有没有可靠的朋友?”
    孟星魂道:“有,至少有一个。”
    小蝶道:“谁?”
    孟星魂道:“律香川!”
    小蝶道:“你……见过他?”
    孟星魂道:“我不但见过他,还吃了三碗他亲手炒的蛋炒饭。”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假如我留在那里,也一定会变成他的朋友,”
    小蝶忽然不说话了。
    孟星魂道:“我跟他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却已发觉他这人有种说不出的特别味道,让你觉得无论什么事都可以信任他,无论什么事都可以交给他做。”
    小蝶还是不说话。
    孟星魂道:“你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小蝶头又垂下,道:“你要我说什么?”
    孟星魂道:“听说律香川很小的时候就到了你们家,你当然也认得他!”
    小蝶道:“我认得他!”
    孟星魂道:“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
    小蝶忽然站起来,向海边走过去。
    孩子正欢呼着向她奔过来,道:“娘娘,快来看,宝宝找到了个好好看的贝壳。”
    小蝶迎上去,紧紧抱住了孩子。
    孩子亲着她的脸,忽然道:“娘娘,你怎么哭了?”
    小蝶揉了揉眼睛,道:“娘娘怎么会哭,只不过眼睛里吹进了一粒沙子……这里的风好大,我们还是回家吧。”
    她将孩子抱得更紧,夕阳将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拖在沙滩上。
    孟星魂看着他们,也不再说话。
    夕阳黯淡,夜色渐临,渐渐将孟星魂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有时七十个人就无异是一支精兵雄师。”
    看到这七十个人,你也许就不会对老伯的话再有怀疑!
    这七十个人有高有矮,有老有少,从他们的衣着上看来,身份也显然不同。
    但他们却都有一点相似之处。
    他们至少都很沉得住气。
    秋日的阳光还是很强烈,他们已在骄阳下足足站了两个时辰,每个人都站得笔直,连指尖都没有动过。
    但他们的神色还是很安详,绝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看来就算是要他们再站三天三夜,他们也一定还是这样子。
    老伯叫他们站着,他们就站着。老伯叫他们走,他们就走,汤里他们去,火里他们也去。
    律香川坐在窗口看着他们,忍不住道:“是不是应该叫他们去吃饭了?”
    老伯摇摇头。
    律香川道:“难道你就叫他们一直这样站着?”
    老伯淡淡道:“若连站都不能站,还能做什么大事!”
    一片乌云掩住了日色。
    律香川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看来好像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老伯道:“下雨最好。”
    只听霹雳一声,大雨果然倾盆而落。
    七十个人还是站在那里,黄豆般大的雨点,顷刻间就将他们衣衫打得透湿。
    但他们还是笔直地站着,动也不动。
    老伯忽然叫道:“你为什么不叫他们去避雨?”
    律香川迟疑着,道:“我说的话有用么?”
    老伯道:“你为何不试试看?”
    律香川探头出去,道:“雨很大,你们不妨到饭厅去避避雨。”
    一个人立刻用手盖住头,从队伍前排奔出去!
    但另外六十九个人还是站着不动。
    这人奔出几步,往后面看了看,脸色变了变,又慢慢地退回去。
    但老伯已沉声道:“于明,你过来!”
    于明低着头走到窗口。
    老伯看着他,微笑道:“你这件衣服料子不错,手工好像也不错!”
    于明身上穿的是一件蓝缎子衣服,质料剪裁都很精致。
    老伯道:“这样的衣服被雨淋湿实在很可惜,难怪你急急要去避雨了!”
    于明脸色已苍白,嗫嚅着道:“我……我不是这意思。”
    老伯道:“不是这意思,那么你是怕头被雨淋湿了?”
    于明垂下头,不敢再说话。
    老伯叹了口气,道:“头被雨淋湿,的确是很容易伤风着凉的。你近年来日子过得很不错,的确应该好好地保重身体。”
    他挥了挥手,道:“快回家去洗个热水澡,喝几杯热酒,好好睡一觉吧!”
    于明日中露出恐惧之色,突然跪了下去,颤声道:“我不回去,我情愿为老伯效命战场。”
    老伯微笑,道:“战场上用不着你这样的人,你的命太珍贵!”
    他忽然出手,出手时脸上还带着微笑。
    刀光一闪,霹雳一响。
    于明的头颅已滚了下来。
    老伯道:“好好地保存他这颗头颅,小心莫要被雨淋着。”
    没有人敢说话,甚至没有人敢呼吸。
    就连律香川鼻尖上也沁出了冷汗。老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是我生死存亡的一战,这次我带去的人,都绝对要服从命令,我一个人的命令,你明白么?”
    律香川面上露出敬畏之色,垂首应道:“我明白。”
    现在七十人只剩六十九个!
    老伯道:“前面的十九人先进来。”
    桌上摊着张地图!
    飞鹏堡全图。
    老伯指点着道:“这一条是飞鹏堡的护城河,河上有吊桥,平时吊桥很少放下来,你们的任务就是占据这条吊桥,明白么?”
    十九个人同时点头。
    老伯道:“每天正午飞鹏堡中都会有号角声响起,那就是他们的守卒换班吃饭的时候。你们一听号角声响,就立刻动手,绝不能早一刻,更不能迟一刻!”
    十九人同声道:“遵命!”
    老伯道:“动手的日子是初七正午,所以你们一定要在大后天清晨赶到,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接着又道:“我已替你们准备好行商客旅的衣服,路上你们最好分开来走,但首尾必须呼应,绝不可走散,更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若有酗酒闹事、狂嫖滥赌者,杀无赦!”
    十九人同声道:“属下不敢。”
    老伯点点头道:“现在你们可以去准备了,吃过饭后,立刻动身。”
    他挥挥手,又道:“出去时叫本属鹰组的二十二个人进来!”
    这十九人出去后,律香川才忍不住问道:“你已决定初七动手?”
    老伯道:“是!”
    律香川道:“但初七是你的生日。”
    老伯道:“我知道。”
    律香川道:“今年你虽然声明不做生日,但我想还是会有些老朋友来拜寿的,所以我还是准备了些酒菜,还安排好两三百个住宿的地方。”
    他笑了笑又道:“今年拜寿的人虽不会有往年那么多,但我想两三百人;至少该有的!”
    老伯淡淡道:“你尽管安排,若有人来,你尽管好好招待他们,而且不妨告诉他们,我已到了飞鹏堡,说不定正在跟万鹏王拼命!”
    律香川道:“但为什么一定要选在你生日那一天呢?”
    老伯道:“你想到我会选在哪天?”
    律香川叹了口气,道:“我以为你会迟一两天的。”
    老伯道:“你想不到,万鹏王当然也想不到,所以我才选定这一天。”
    他笑了笑,淡淡道:“那天我若战死,生日和忌辰就恰巧是同一天,你们以后要祭我的时候,岂非也省了很多麻烦?”
    律香川不再说话,因为这时另外二十二个人已垂手走了进来。这二十二个人的任务是抢攻正门,吊桥一放下,就立刻进攻。鹰组的人武功比较高,轻功也不弱,但只凭二十二人就去抢攻飞鹏堡的正门,还是太冒险。第三次进来了二十个人,这二十个人轻功最高,而且每个人都精通暗器,所以他们的任务是配合鹰组的攻击,由正门两侧越墙进攻,以暗器进击堡上的守卒。
    剩下的八个人担任老伯的贴身护卫。律香川又忍不住问道:“这一次行动为什么要完全由正面进击,为什么不能留一半到后路?”
    他指点着飞鹏堡的全图,道:“飞鹏堡虽在山顶,但堡后还是有片峭壁,若令人由后山爬上去,居上临下,抢攻飞鹏堡的后部,令他们首尾不能兼顾,岂非更妥当些?”
    老伯沉下脸,冷冷道:“这次的行动是谁主持?是你还是我?”律香川不敢再说话。
    但他心里却不禁更怀疑。
    这次行动计划,不但太冒险,简直可以说是去送死!
    因为这么做,飞鹏堡不但占尽天时、地利,人数也比这一方多得多,而且以逸待劳,完全占尽了优势。
    以老伯平日的作风,怎么会定下如此愚蠢的计划来?
    莫非他暗中还另有安排,所以另有成竹在胸!
    律香川心里虽然怀疑,却不敢问出来。
    老伯既然不愿说,谁也不敢问。
    律香川转头看窗外,喃喃道:“好大的雨……”
    老伯忽然笑了笑,道:“下雨天是留客天,我本来今夜就想动身,现在看来只好多留一天了。”
    他也转身去看窗外的雨,喃喃道:“现在一切事都已安排好了,这么多年来,我们真还很少像今天这么空闲过!”
    雨下得很大,风也很大。
    雨点凌乱得就好像疯子在撒水。
    老伯却在看着这些雨点,仿佛觉得很欣赏。
    除了花之外,老伯很少这么看着别的东西,因为他觉得除了花之外,世上根本就没有值得他欣赏的东西。
    假如他这么样看别的东西,那就是说他根本没有在看,而是在思索。
    他在想什么?
    是不是在想应该好好利用这难得空闲的一天?
    他是不是已经有了打算?
    律香川迟疑着,正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问他。
    老伯已回过头,微笑着道:“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打算做什么?”
    他的微笑看来很动人。
    只有在真正愉快的时候,老伯才会笑得这么动人,通常他的笑只会令人觉得恐惧。
    律香川眨眨眼道:“你打算做什么?”
    老伯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跟你说过的话?”
    律香川道:“什么话?”
    老伯道:“有关马和女人的话。”
    律香川道:“你说骑马就像享受一样,无论多少年不骑,都不会忘记。”
    老伯道:“你却说就算不会忘记,但无论如何总会生疏些的。”
    律香川道:“所以你就想试给我看看?”
    老伯微笑道:“我现在还是有这意思。”
    律香川笑了。
    老伯道:“你想不到?你觉得奇怪?”接着笑道:“因为我已是个老头子?”
    律香川道:“但是你却比大多数年轻人都强得多。”
    老伯微笑道:“你应该也听说过,我在年轻的时候,每次行动前的那天晚上,至少要找三四个女人,而且要叫她们一个个爬着出去。”
    律香川道:“我听说过。”
    老伯道:“每个人紧张的时候,都有他自己放松的法子,我的法子就是找女人,我可以保证这种法子最有效。”
    律香川道:“我知道。”
    老伯道:“你既然知道,那么我们还等什么?走吧。”
    律香川道:“走?到哪里去?”
    老伯道:“当然是快活林,你难道认为我会去找次等女人?”
    律香川道:“你就算要找最好的女人,也用不着到快活林去。”
    老伯道:“为什么?”
    律香川笑得很神秘,悠然道:“因为我已经将快活林中最好的女人找来了。”
    一只很大的木箱被搬进来,箱子里睡着个女人,睡得很沉。
    她当然很年轻,很美。她睡着的时候也很美,长长的睫毛盖在眼帘上,面颊上露出一双深深的笑涡。
    老伯欣赏着她,就像是在欣赏一朵花。
    律香川道:“她姓高,叫凤凤,是高老大的干女儿。”
    老伯道:“高老大知不知道她到什么地方去?”
    律香川道:“不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我要她先睡着。”
    老伯道:“很好。”
    律香川道:“她今年才十六岁。”
    老伯道:“十六岁对我来说未免太年轻了些。”
    律香川道:“你不喜欢还可以去换。”
    老伯笑道:“我喜欢,我自己年轻的时候,总喜欢找年纪大的女人,因为她们比较有经验,但等我老了的时候,就喜欢小姑娘了,这也许因为她们可以让我变得年轻些。”
    这也正是老头子为什么喜欢找小姑娘的原因。
    律香川道:“这女孩子也特别可以让你觉得年轻,因为她还没有过别的男人。”
    老伯道:“很好,好极了。”
    律香川道:“她的父亲本是个饱学的秀才,所以她也念过很多书。”
    老伯微笑道:“我要找的是女人,不是教书先生。”
    律香川道:“她母亲也是个很贤慧的女人,若不是遭遇到特别的变故,她也绝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老伯道:“我也不想调查她的家谱。”
    律香川笑笑,道:“我只不过想告诉你,她的家世不错,性情也不错,将来若是有了孩子,一定是个好母亲。”
    老伯神情忽然变了,脸上忽然发出了光。
    律香川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等着。
    老伯忽然抓住他的手,道:“你认为我还可能再有个儿子?”
    律香川微笑道:“有人八十岁的时候还能生孩子!”
    老伯慢慢地松开手,慢慢地走到窗口,目光凝视着远方。
    过了很久,他缓缓道:“你说她父亲是个饱学的秀才?”
    律香川道:“他们本是书香之家。”
    老伯道:“现在她父亲呢?”
    律香川说道:“已经去世了,父母都去世了。”
    老伯道:“她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人?”
    律香川道:“她家里若还有别的人,也不会让她沦落到快活林去。”
    他忽又笑了笑,道:“若不是高老大特别到关外去寻觅人才,也不会找到她。”
    老伯霍然回首,道:“她也是来自关外么?”
    律香川微笑点头,道:“她本是长白山下高家村里的人。”
    老伯脸上发出了红光,无论谁都可以看出他已被打动了。
    律香川目光闪动,道:“是不是要留下她?”
    老伯大声道:“当然留下,我走了之后,就让她住在这里,找几个老妈子宋侍候她。”
    律香川笑道:“我早已找好了。”
    老伯看着他,微笑着,拍着他的肩,道:“有时我觉得你很可爱,有时却又觉得你有点可怕,你为什么总能猜到别人的心事?”
    对一个又有钱、又孤独的老人来说,世上还有什么比生个孩子更值得高兴的事呢?
    凤凤不但美,而且娇弱,娇弱得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
    这正是最能让老年人满意的女孩子。
    因为老年人也只有在这种女孩子身上,才能表现自己的男子气概。因为他是不是真有男子气概,她根本不懂。
    她只懂得呻吟、躲开、逃避、求饶!对一个老年人说来,这虽然是种发泄、是种愉快,但也无异是场战斗。
    这种战斗甚至比别的战斗更消耗体力。
    老伯伏在她身上流着汗,尽力将自己的生命压出来。
    他希望真的能有个孩子。
    她已不再闪避,只能闭着眼睛承受,她脸上的痛苦之色渐渐减少,渐渐开始有了欢愉的表情。
    老伯知道她已被征服。征服别人永远是种很奇妙的感觉。
    她的手本来紧紧抓住被单,现在已放松,忽然将老伯紧紧拥抱。
    她的身子也开始变得更紧,将老伯的身子紧紧夹住。
    老伯的生命已被夹住。
    这正是人类生命延续的时候,也正是一个男人感觉最伟大、最奇妙的时候。
    在这时候,没有人会想到危险,更没有人会想到死亡。
    凤凤的呻吟已变成呼喊──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撞开,撞得粉碎。
    一条人影掠进来。
    七点寒星,闪电般射入老伯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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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生死之间
    石砌的墙,墙上晒着渔网。
    小蝶拉着孟星魂的手,他的手已因捕鱼结网而生出了老茧。
    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温暖光滑的脸上。
    繁星满天,孩子已在屋里熟睡,现在正是一天中最平静恬宁的时候,也是完全属于他们的时候。
    每天到了这时候,他们都会互相依偎,倾听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跳;看星星升起、浪潮落下。
    然后他们就会告诉自己:“我活过,我现在就正活着。”
    因为他们彼此都令对方的生命变得有了价值,有了意义。
    今夜的星光,和前夕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人呢?
    小蝶用他粗糙的手轻轻摩擦着自己的脸。
    孟星魂忽然发觉她的脸渐渐潮湿。
    “你在哭?”
    小蝶垂下头,过了很久,才轻轻道:“今天我从厨房出来拿柴的时候,看到你在收拾衣服。”
    孟星魂的脸色苍白,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我是在收拾衣服。”
    小蝶道:“你……你要走?”
    孟星魂的手冰冷,道:“我本来准备明天早上告诉你的。”
    小蝶赧然道:“我早就知道你过不惯这种生活,你走,我并不怨你,可是我……我……”
    她泪珠滴落,滴在孟星魂手上。
    孟星魂道:“你以为我要离开你们,你以为我一走就不再回来?”
    小蝶道:“我不敢想,什么都不敢想。”
    孟星魂道:“那么我就告诉你,我一定会回来,无论什么人、无论什么事,都拦不住我。”
    小蝶扑人他怀里,流着泪道:“那么你为什么要走?”
    孟星魂长长吐口气,目光遥视着远方黑暗的海洋,道:“我要去找一个人。”
    小蝶道:“找谁?”
    孟星魂没有回答,过了很久,才淡淡道:“你记不记得前两天我在你面前提起过一个人?”
    小蝶的身子突然僵硬。
    孟星魂道:“我发现一提起这个人,你不但样子立刻变了,连声音都变了,而且那天晚上你一直不停地在做噩梦,像是有个人在梦中扼住了你的喉咙。”
    他叹了口气,黯然道:“到那时我才想到,那个欺负你、折磨你、几乎害了你一辈子的人,就是律香川!”
    小蝶全身颤抖,颤声道:“谁说是他?谁告诉你的?”
    孟星魂道:“用不着别人告诉我,其实早已该想到,只有他接近你的机会最多;只有他才可以令你对他全不防备;只有他才有机会欺负你!”
    小蝶身子摇晃着,似已无法支持。
    孟星魂拉过张竹椅,让她坐下来,又忍不住道:“但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肯将这件事告诉老伯呢?你本可以让老伯对付他的。”
    小蝶坐在那里,还不停地发抖,不停地流泪,过了很久,才咬着嘴唇道:“你知不知道他和老伯的关系?”
    孟星魂道:“知道一点。”
    小蝶道:“老伯所有的秘密他都几乎完全知道,老伯近年来的行动,几乎都是他在暗中策划的,老伯信任他,就像我信任他一样。”
    孟星魂咬着牙,道:“他的确是个能令别人信任的人。”
    小蝶道:“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什么事都不懂,将他就看成自己的大哥一样。”
    她眼泪如泉水般流下,似已完全无法控制。
    “他对我也很好,直到有一天我发觉,只要对我多看了两眼的人,常常就会无缘无故失踪。
    “我又发现这些人都已死在他手里,所以我就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说他这样做全是为了我,他说那些人对我完全没有好心。
    “我虽然还是怀疑,却也有几分相信。他找我陪他喝酒,我就陪他喝了,因为我以前也陪着他喝酒。你知道,老伯并不禁止我们喝酒。”
    “等我醒来时,才发现……才发现……”
    说到这里,她又已泣不成声。
    孟星魂双拳紧握,道:“那时你为什么不去告诉老伯?”
    小蝶道:“因为他威胁我,假如我告发了他,他不但要杀我,而且还要背叛老伯,将老伯所有的秘密全都告诉敌人。”
    孟星魂道:“所以你就怕了?”
    小蝶道:“我不能不怕,因为我知道他若背叛了老伯,那后果的确不堪设想,而且他的暗器又毒又狠,老伯常说他已可算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暗器名家,他非但随时都可以杀了我,也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死老伯。”
    孟星魂叹道:“你认为若是替他隐瞒了这件事,他就会忠心对待老伯?”
    小蝶道:“因为他告诉我,他对我是真心的,只要我对他好,他就会一心一意地为我们孙家做事!”
    孟星魂道:“你相信了他?”
    小蝶道:“那时我的确相信了,因为那时我还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还以为他是个人,谁知他竟连畜生都不如。”
    她身子开始发抖,流着泪道:“老伯常说他喝酒最有节制,只有我才知道,他常常在半夜里喝得烂醉如泥,而且一喝醉就会无缘无故地打我,折磨我,但那时我发觉已太迟,因为……因为我肚里已有了他的孩子。”
    她的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地说了很久,才总算将这段话说完。
    说完后她就倒在椅子上,似已完全崩溃。
    孟星魂似乎也将崩溃。
    小蝶忽又跳起来,拉住他的手,道:“你能不能不去找他,现在我们岂非过得很好?像他那种人,老天自然会惩罚他的。”
    孟星魂断然道:“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他。”
    小蝶嘶声道:“为什么……为什么?”
    孟星魂道:“因为我若不去找他,我们这一辈子都要活在他的阴影里,永远都好像被他扼住脖子。”
    小蝶掩面而泣,道:“可是你……”
    孟星魂打断她的话,道:“为了我们,我要去找他,为了老伯,我也非去找他不可。”
    小蝶道:“为什么?”
    孟星魂道:“因为你是老伯的女儿,因为老伯也放过我一次,我不能不报答他!”
    小蝶失声道:“你认为他会对老伯……”
    孟星魂道:“我记得老伯对我说过一句话。”
    小蝶道:“他说什么?”
    孟星魂道:“他说只凭陆漫天一个人,绝不敢背叛他,幕后必定还另有主使的人。”
    小蝶道:“你认为主使背叛老伯的人就是律香川?”
    孟星魂恨恨道:“他既然对你做出这种事,还有什么事做不出的?”
    小蝶道:“可是……可是他接近老伯的机会很多,以他的暗器功夫,时常都有机会暗算老伯,他为什么一直没有下手呢?”
    孟星魂沉吟着,道:“也许他一直在等机会,不敢轻举妄动,也许他知道老伯的朋友很多,而且都对老伯很忠心,也怕别的人找他报复!”
    他想了想,接着又道:“最重要的,他背叛老伯显然是为了老伯的地位和财产,所以他一直要等老伯将一切交给他之后才会下手,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用尽各种方法,使得老伯对他越来越信任。”
    小蝶的眼泪忽然停止,悲哀和痛苦忽然已变为恐惧。
    孟星魂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只希望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小蝶咬紧嘴唇,叹声道:“但你一定要小心他的暗器,他的暗器实在太可怕……”
    暗器已射入老伯的背脊。
    自欢乐的巅峰突然跌入死亡,那种感觉很少有人能想像得到。
    就算老伯都不能。
    但现在他却已感觉到──就算感觉到也形容不出。
    忽然自高楼失足,忽然自光明跌入黑暗的无底深渊……就连这些感觉都没有老伯现在所体验到的感觉更可怕。
    因为他已看到站在他床前的赫然是律香川。
    正是他最信任的人;他的朋友,他的儿子。
    律香川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冷冷地看着他,忽然道:“我用的是七星针。”
    老伯咬紧牙,已可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冰冷。
    律香川道:“你常说我的七星针已可算是天下暗器第一,连唐家的毒砂和毒蒺藜都比不上,因为那两种暗器还有救,七星针却没有解药。”
    他淡淡一笑,慢慢地接着道:“现在我只希望你的话没有说错。”
    老伯忽然笑了,道:“你几时听我说错过一句话?”
    律香川道:“你没有,所以你现在只有死!”
    老伯道:“那么你为何还不动手?”
    律香川道:“我为什么要着急?现在你岂非已是死人了么?”
    老伯道:“你要看着我慢慢地死?”
    律香川道:“这机会很难得,我不想错过!”
    老伯的呼吸已渐渐短促,道:“我有什么地方亏待了你?”
    律香川道:“没有。”
    老伯道:“那么你为何如此恨我?”
    律香川道:“我不恨你,我只不过要你死,很多没有亏待过你的人,岂非都已死在你手上?”
    他又笑了笑,道:“这些事都是我向你学来的,你教得很好,因为我从未忘记你说过的话,你自己却忘记了。”
    老伯道:“我忘了什么?”
    律香川道:“你常常告诉我,永远不能信任女人,这次为什么忘了?”
    老伯低下头。
    凤凤还在他身下,苹果般的面颊已因恐惧而发青。
    老伯目中露出了杀机,道:“我还说过一句话,只有死女人才是可以信任的女人。”
    律香川道:“现在七星针药力还没有完全散发,我知道你还有力量杀她,但你最好莫动手。”
    老伯道:“为什么?”
    律香川的笑容残酷而邪恶,淡淡道:“因为现在她肚里可能已有了你的儿子。”
    老伯如被重击,仰天跌下。
    律香川道:“你最好就这样躺着,这样药力可以发得慢些。”
    他忽然接着道:“能多活一刻总是多活一刻的好,因为你永远想不到什么时候会有奇迹出现,这也是你说过的话,是么?”
    老伯道:“我说过。”
    律香川道:“只可惜这次你又错了,这次绝不会有奇迹出现的。”
    老伯道:“绝不会?”
    律香川道:“绝不会,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根本没有人可能来救你,你自己显然更无法救得了你自己。”
    老伯忽又笑了笑,道:“莫忘记我还说过一句话,世上本没有‘绝对’的事。”
    律香川道:“这次却是例外。”
    老伯道:“哦?”
    律香川道:“这次你就算能逃走,也没有七星针的解药,何况你根本没法子逃走。”
    老伯道:“绝对没法子?”
    律香川道:“绝对。”
    老伯沉默了半晌,道:“那么你现在就不妨告诉我几件事好了!”
    律香川道:“你问吧。”
    老伯道:“你是不是早已和万鹏王有了勾结?我和他之间的争执,根本就是你早已预先安排好了的?”
    律香川道:“也可以这么说。”
    老伯道:“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律香川道:“因为只有万鹏王这样的强敌,才可以令你心慌意乱,等你发觉朋友一个个倒下来的时候,就不能不更倚仗我,才会将秘密慢慢地告诉我,等我完全知道你的秘密之后,才能够取代你的地位。”
    老伯道:“你不怕万鹏王再从你这里将我的财产抢走?”
    律香川道:“这点你用不着担心,我当然早已有对付他的法子。”
    他笑了笑,接着又道:“也许你不久就可以在地下看到他,那时候,你们说不定反而会变成了朋友呢!”
    老伯叹了口气,道:“那次我要你到大方客栈去杀韩棠,你当然早已知道韩棠死了。”
    律香川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若没有我,屠大鹏他们怎会知道韩棠是你的死党,怎能找得到韩棠?”
    老伯道:“这样说来,冯浩当然也早已被你收买?”
    律香川道:“他的价钱并不太高!”
    老伯道:“你的老婆呢?”
    律香川道:“她只不过是为我替罪的一只羔羊而已,我故意要她养鸽子,故意要冯浩将鸽子带给你看,故意让你怀疑她。”
    老伯道:“然后你再要冯浩杀了她灭口。”
    律香川道:“我早已算准你会叫冯浩去做这件事,你岂非一直都很信任他?”
    老伯沉默了半晌,道:“孙剑的死,当然也是你安排的!”
    律香川淡淡道:“这句话你根本就不该问。”
    老伯咬咬牙,又道:“陆漫天呢?”
    律香川道:“他本不必死的,只可惜他太低估了孟星魂。”
    他又笑笑,接着道:“绝不要低估你的对手,这句话也是你说的,他忘了,所以不得不死!”
    老伯忽然也笑了笑,道:“你好像也忘了我说的一句话。”
    律香川道:“哦?”
    老伯道:“我说过天下没有‘绝对’的事,你却一定要说我绝对没法逃走。”
    律香川脸色变了变,道:“你有什么法子?”
    老伯微笑着道:“我只希望你相信一件事,那就是我的话绝没有说错的!”
    他的笑容忽又变得很可怕。
    律香川的瞳孔忽然缩小,冷冷道:“也许我现在就该杀了你!”
    老伯微笑道:“现在已太迟了!”
    他的人忽然从床上落下去,忽然不见了。
    凤凤也跟着落了下去跟着不见了。
    “夺、夺、夺”一连串急响,十数点寒光打在床上。
    但床上却已没有人。
    “绝不要将你所知道的全部教给别人,因为他学全了之后,说不定就会用来反击你,所以你至少也该留下最后一招。”
    “这一招往往会在最必要的时候救你的命!”
    这当然也是老伯说过的话,但律香川并没有忘记。
    老伯说的每句话他都牢记在心,因为他深知这些话每句都是从无数次痛苦经验中得来的教训。
    只可惜他始终不知道老伯留下的最后一招是什么。
    他做事不但沉着谨慎,而且考虑周密,多年前他就已有了这计划,直到认为绝对有把握才动手,这其间他已不知将这计划重新考虑过多少次,每一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他都曾仔细想过。
    他确信老伯在这种情况下绝无逃走的可能。
    在此之前,他当然也曾到老伯这寝室中来过,将这屋子里每样东西都详细检查过一遍,尤其这张床。
    “在床上杀老伯”。
    这本是他计划中最主要的一部分,因为他知道只有在老伯身无寸铁的时候下手,才有成功的机会。直到前两天,他还将这张床彻底检查过一次。
    在关外长大的人,都习惯睡硬炕,老伯也不例外,所以这是张很硬的木板床,也是张很普通的木板床。
    床上绝没有任何机关。
    他并不是没有提防老伯会从床上逃走。
    直到老伯中了暗器之后,他还是没有松弛,一直都在密切注意着老伯的行动。
    老伯根本没有动!
    床上既没有机关,老伯也没有任何动作,他怎么可能逃走呢?
    律香川想不通。
    他不但惊惶,而且愤怒;愤怒得全身发抖。
    他愤怒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他恨自己为什么会让这种事发生,为什么会如此愚蠢疏忽。
    床上的薄被也不见了,木板很厚,很结实,就跟这间屋子的门一样。
    律香川也曾将这种木料仔细研究过,而且曾经在暗中找来很多这种门板的木料,做成和这屋子相同的门,自己偷偷地练习过很多次,直到他确定自己可以一举破门而入时才罢手。
    甚至在此时看来,这张床,还是很普通的一张床。
    他还是找不到任何机关。
    但老伯明明已逃走了。
    律香川双拳紧握,突然出手。
    “砰!”床上的木板也和门一样,被他一拳打得片片碎裂。
    他终于发觉了床下的密道。
    他几乎立刻就要跳下去。
    但他虽然紧张惊怒,却还是没有失去理智,行动之前还是很谨慎小心,没有将情况观察清楚之前,绝不出手。
    他已疏忽了一次,绝不能再有一次。
    地道下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律香川什么都看不到,却听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是流水声。
    老伯寝室的地下,竟有条秘密的河流。
    律香川移过灯火,才看出这条河流很窄而弯曲,却看不出水有多深,也不知通向哪里。
    两旁是坚固的石壁,左边的石壁上,有个巨大的铁环,挂着很粗的铁链,石壁上长着青苔,铁环也已生锈,显见老伯在建造这屋子之前,就已先掘好了这条河流。
    河上既没有船,也没有人。
    但律香川却已知道,这下面本来一定有条船,船上一定有人。
    不但有人,且终年都有人,时时刻刻都有人。
    这人随时随刻都在守候着,等着老伯的消息。
    他们之间当然有种极特别、极秘密的方法来通消息。
    老伯也许永远都没有消息,也许永远都用不着这条秘路和这个人。但是他必须要有准备,以防万一。
    “每个人都一定要为自己准备好一条最后的退路,你也许永远都不会走到那一步,但你必须要先有准备。”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走到那一步,那种情况就像是抽筋,随时随刻都会来的,让你根本没有防备的机会。”
    律香川不由自主又想起了老伯的话。他紧咬着牙,牙龈已在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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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暗夜之会
    律香川恨自己为什么总是不能脱离老伯,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棵树上的藤萝,虽然长得很高,长得很快,但却总是要依缠着这棵树,总是要活在这棵树的阴影中。
    老伯就是这棵树。
    这张床的确没有机关,机关在床底下。
    床底下守候着的人,一得到老伯的消息,立刻发动机关。
    于是,床上的木板立刻就会像门一样向下开展,老伯立刻就会从床上落下去,直接落在下面的船上。
    船立刻就划走,用最快的速度划走。
    划船的人必定早已对这弯曲复杂的河路非常熟悉,何况,在水里,除了鱼之外,还有什么能比船更快的。
    律香川知道现在无论谁都休想再追上那条船,他当然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
    做了也没有用的事,就是愚蠢的事。
    律香川慢慢地转过身,将手里拿着的灯放回桌上,慢慢地走出去。
    外面就是老伯私人会客的小厅。
    他走出去,轻轻关上门;关紧,锁住。
    他不希望再有别人走进这屋子来。
    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最好永远没有别人知道。
    夜并不深,但花园里已很静。
    律香川走出来,站在一丛菊花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风中带着菊花的香气,芬芳而清新。
    清新芬芳的空气,仿佛总是有种能令人静下来的神奇魔力。
    “现在我应该怎么做呢?”
    现在律香川只希望一件事。
    “七星针的毒性发作得虽慢,但却绝无解药,无论谁中了七星针,就只有等死。”
    律香川只希望老伯这句话也像其他那些同样正确。
    小径上传来脚步声,走得很快,很匆忙。
    律香川回过头就看到冯浩。
    黑夜中他看不出冯浩的面色,只看出他一双眸子里充满了紧张兴奋之意。
    律香川面上却全无表情,淡淡道:“你已安排他们吃过饭了么?”
    冯浩点点头。
    他喉结上下滑动着,嘴里又干又苦,过了很久,长长吐出口气,才能说得出话采,但声音还是嘶哑干涩。
    他勉强笑着道:“他们吃得很香,好像早已知道那是他们最后的一顿饭。”
    “他们”就是老伯最后留下来,准备做他贴身护卫的八个人。
    能做老伯护卫的人,平时做事当然也极谨慎小心。
    但他们却想不到在这里吃的酒菜中会有毒,死也想不到。
    冯浩又道:“他们现在还在饭厅里,库房里的棺材已只剩下五口。”
    律香川道:“用不着棺材。”
    冯浩道:“不用棺材怎么埋葬?”
    律香川道:“火葬。”
    冯浩沉吟着,嘴角露出微笑,他终于明白了律香川的意思。
    只有火葬才完全不留痕迹。
    这件事最好完全没有任何痕迹留下来。
    冯浩笑道:“我这就吩咐人去通知他们的家属,就说他们是得急病死的。”
    律香川沉下脸道:“八个人同时得了急病?”
    冯浩垂下头,道:“不是急病,是被十二飞鹏帮杀死的。”
    律香川这才点了点头。
    冯浩嗫嚅着,又道:“但老伯在的时候,对战死的人,家属都有抚恤,每人一千两。”
    律香川道:“现在规矩改了,每人两千两。”
    冯浩深深吸了口气,道:“加了一倍?”
    律香川道:“钱不是你的,你用不着心疼。”
    冯浩垂首道:“是!”
    律香川道:“你想赚得多,就得花得多,只有会花钱的人才能赚得到更多的钱,这道理你不明白?”
    他忽然发现这也是老伯说过的话,冯浩忽然发现他变了,变得更有威严,变得更像老伯。
    但冯浩知道律香川是永远无法变成另一个老伯的。
    律香川也许会比老伯更冷静,手段也许比老伯更冷酷,但老伯还有些地方,却是律香川永远学不会的。
    冯浩情不自禁悄悄叹了口气。
    律香川忽然道:“你是不是后悔,后悔不该跟着我?”
    冯浩立刻赔笑道:“我怎么会有这种意思──我只不过想到先走的那三批人,他们都是老伯的死党。”
    律香川道:“你用不着担心他们,我已在路上安排了人照顾他们,而且一定会照顾得很好。”
    冯浩迟疑着,又忍不住问道:“老伯是不是已经病了?”
    律香川道:“是风湿病,病得很重。”
    冯浩道:“是,我知道!”
    暂时绝不能让外人知道老伯的死讯,这也是律香川计划中的一部分。
    冯浩道:“我现在就去安排饭厅里的尸身。”
    律香川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不必去。”
    他脸色忽然变得很和缓,道:“这两年来,你已为我做了很多事,出了很多力气,我也应该让你歇下来,好好地享受了。”
    冯浩赔笑道:“其实我以前做的那些事都轻松得很,并不吃力。”
    律香川道:“你杀林秀的时候也轻松得很?”
    冯浩面上的笑容忽然凝住,他忽然发现律香川看着他的时候,目光锐利如刀。
    律香川脸上又露出了微笑,道:“我知道她武功并不高,你杀她当然轻松得很。”
    冯浩垂下头,讷讷道:“我本不敢下手的,可是你……”
    律香川淡淡道:“你用不着提醒我,我记得是我自己要你杀了她灭口的!”
    冯浩不敢再说话。
    律香川忽又沉下脸,一字字道:“但你强暴她,也是奉了我的命令么?”
    冯浩的脸色立刻变了,变得全无血色,应声道:“我……我没有……”
    律香川冷笑道:“没有?你以为我不知道?”
    他笑得比老伯更可怕,慢慢地接着道:“你是男人,她是个不难看的女人,你做出这种事我并不怪你,但有件事却不该做。”
    冯浩道:“什……什么事?”
    律香川道:“你不该将她的尸身随便一埋就算了,既然做出这种事,就不该留下痕迹,犯了这种错误,才真的不可原谅。”
    冯浩突然跃起,想逃。但他身子刚掠起两尺就跌下,双手掩住了小腹,痛得在地上乱滚。
    他并没有看到律香川是怎么出手的,甚至连暗器的光都没有看到,他只觉小腹下一阵刺痛,就好像被毒蝎子刺了一下。
    这种痛苦没有人能忍受。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他本不该信任律香川。
    一个人若连自己的妻子都忍心杀死,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的?
    律香川看着他在地上翻滚挣扎,看着他慢慢的死,目光忽然变得很平静。
    “每一个人愤怒紧张时,都有他自己发泄的法子。”
    能令别人看不到的暗器,才是最可怕的暗器。
    能令别人看不出他真正面目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夜已深。
    老伯的花园十余里外,有个小小的酒铺。
    如此深夜,酒铺当然早已打烊,但路上却忽然有一骑快马奔来。
    马上人骑术精绝,要马狂奔,马就狂奔,要马停下,马就停下。他指挥马的四条腿,就好像指挥自己的腿一样。
    马在酒铺门外停下时,人已下马。
    人下马时,酒铺的门就开了。
    从门里照出来的灯光,照上了他的脸。
    一张苍白的脸,非常清秀,非常安详,甚至显得柔弱了些。
    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出奇地坚决而冷酷,和这张脸完全不称,看来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人的眼睛──律香川。
    如此深夜,他为什么忽然到这种地方来?
    他本该去追踪老伯,本来还有很多事应该去做,为什么要连夜赶到这里来?
    开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短衣直缀,满身油腻,任何人都可以从他的装束上看出他是个小酒铺里的小伙计。
    但除了衣着装束外,他全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像是个小伙计。
    他举着灯的手稳定如石,挥刀杀人时显然也同样稳定。
    他的脸方方正正,看样子并不是个很聪明的人,但神情间却充满自信,一举一动都很沉着镇定。
    他的嘴通常都是闭着的,闭得很紧,从不说没有必要的话,从不问没有必要的事,也没有人能从他嘴里问出任何事来。
    他叫夏青,也许就是律香川在这一生中最信任的人。
    律香川信任他有两点原因。
    第一,因为他是律香川在贫贱时的老朋友,他们小时候曾经一起去偷过、去抢过,也曾经一起挨过饿,天气很冷的时候,他们睡觉时拥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可是这一点并不重要,第二点才是最重要的。
    从一开始他就比不上律香川,无论做什么都比不上律香川,两人一起去偷东西时,被人抓住的总是他,挨揍的也总是他。等他放出来时,律香川往往已快将偷来的银子花光了,他也从不埋怨。
    因为他崇拜律香川,他认为律香川吃得比他好些、穿得比他好些,都是应当的,他从不想与律香川争先。
    律香川叫他在这里开个小酒铺,他非但毫无埋怨,反而非常感激,因为若不是律香川,他说不定已在街上要饭了。
    桌上摆着酒莱当然不是平时给人们吃的那种酒菜,菜是夏青自己做的,酒也是特别为律香川所准备的。
    这小酒铺另外还用了个厨子,但夏青炒菜的手艺却比那厨子好得多。
    律香川还没有坐下,就将桌上的一壶酒对着嘴喝了下去。
    “律香川喝酒最有节制,从来没有喝醉过。”
    若是别人看到他这么喝酒,一定会觉得惊异,但夏青却已看惯了。
    他常常看到律香川在这里喝得烂醉。
    律香川总是半夜才来,快天亮时才回去。
    喝下一杯酒,他才坐下来,忽然道:“今天你也来陪我喝两杯!”
    夏青道:“不好。”
    律香川道:“有什么不好?”
    夏青道:“被人看到不好。”
    律香川道:“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看到?”
    夏青道:“万一有呢?”
    律香川点点头,目中露出满意之色。
    这就是夏青最可靠之处,他做事规规矩矩、小心翼翼,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绝不会改变的。
    喝下第二杯酒,律香川忽然笑了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曾经答应过,我若有了很多很多钱时,一定替你娶个很漂亮的老婆?”
    夏青道:“我记得。”
    律香川道:“你就快有老婆了,而且随便你要多少个都行。”
    夏青道:“一个就够了。”
    律香川笑道:“你倒很知足。”
    夏青道:“像我这样的人,不能不知足。”
    律香川道:“我这样的人呢?”
    夏青道:“你可以不知足。”
    律香川道:“为什么?”
    夏青道:“因为你不知足,就会去找更多钱,更多老婆,而且一定能找到,我若不知足,也许就连一个老婆都没有了。”
    律香川笑道:“很久以前,你就认为我以后一定会爬得很高,但你还是猜不到我现在已爬得多高,绝对猜不到。”
    这时远处忽然又有蹄声传来,来得很急。
    律香川眼睛更亮了,道:“快去多准备副杯筷,今天还有个客人要来!”
    夏青并没有问这客人是谁,因为律香川到这里来喝酒的时候,客人总是那同样的一个,根本就从没有请过第二个客人。
    那人一共也只来过两次,每次来的时候总是用黑巾蒙着面目,连喝酒的时候都不肯将这块黑巾摘下来。
    似乎夏青连他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知他是个男人,年纪好像已不小,说话的声音很威严,身材也很高大健壮,但行动却非常轻捷矫健。
    他骑来的马虽然总是万中选一的良驹,但还是已累得快倒下去,马屁股上鞭痕累累,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连夜赶来的,而且赶得很急。
    可是来了后,最多只说几句话,只喝几杯酒,就又要赶回去。
    第二次来的时候马已换了一匹。
    夏青总认为上次骑来的那匹马,一定已被他骑得累死了。
    奇怪的是,这次来的人,好像不止一个。
    蹄声急骤,最少有三骑。
    第一个进来的,还是以前来过的那个人,脸上还是蒙着块黑巾,只露出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你只要看到这双眼睛,就能看出他一定是个地位很高、时常命令别人、却不喜欢接受别人命令的人。
    一个人到了这种地位,本不必再藏头露尾、鬼鬼祟祟地做事。
    他到这里来见律香川,当然绝不会是来聊天喝酒的。
    夏青虽不愿管别人的闲事,但他已想到他和律香川之间,必定在进行着某种极秘密的阴谋。
    所以每次只要这人一来,夏青就会立刻躲到后面自己的小屋去。
    这次也不例外,他一向很明白自己的地位,一向很知趣。
    他走出去的时候,又看到两个人走进来,脸上也蒙着黑巾,行动也很矫健,每人手里都提着两只很大的包袱。
    包袱里是什么?
    夏青虽然也有点好奇,但还是走了出去,随手将门也关了起来。
    “你知道的事越多,麻烦也越多。”
    这是律香川说的话,律香川说过的每句话,夏青都牢记在心,就好像律香川永远记得老伯说的话一样。
    包袱放在地上,并没有发出很响的声音。
    提包袱进来的人,也已退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两个人,两个人都是站着的,都没有开口,但眼睛里却都有种奇特的表情:期待和兴奋。
    过了很久,蒙面人才轻轻咳嗽了两声,慢慢地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这句话他问得很吃力,仿佛生怕对方的答复会令自己失望。
    律香川道:“很好。”
    蒙面人目中的紧张之色消失,却还是有点不放心,所以又追问了一句:“有多好?”
    律香川道:“你说有多好,就有多好。”
    蒙面人这才松了口气,道:“想不到那么难对付的人也有今天。”
    律香川淡淡道:“我早就想到了。”
    蒙面人点点头,笑道:“你的计划的确无懈可击。”
    律香川道:“你那边呢?”
    蒙面人没有回答,却将地上的四个包袱全都解开。
    包袱里没有别的,全是衣服;每件衣服上多多少少都染着些血渍。
    律香川认得这些衣服,这些衣服本是他亲手为老伯派出去的那些人准备的。
    他目中的紧张之色也消失,却也还是不大放心,所以又追问道:“有多少套衣服?”
    蒙面人道:“六十一套。”
    六十一个人,六十一套衣服,这表示老伯精选的七十个人已没有一个留下来。
    律香川也松了口气,道:“这些人也并不是好对付的。”
    蒙面人叹了口气道:“的确不好对付。”
    律香川道:“你花的代价想必不小?”
    蒙面人道:“一万两银子,六十一条命。”
    律香川笑了笑道:“银子可以赚得回来,命是别人的,这代价并不能算太大。”
    蒙面人也笑了笑,道:“不错,再大的代价都值得。”
    律香川道:“他们还有没有什么留下来的?”
    蒙面人道:“没有,人已烧成灰,灰已洒人河里,这六十一个人从此已从世上消失。”
    律香川道:“就好像根本没有生下来过一样!”
    蒙面人道:“完全一样。”
    律香川笑道:“我果然没有交错朋友。”
    蒙面人也笑道:“彼此彼此。”
    律香川道:“请坐。”
    蒙面人坐下来,忽又笑道:“普天之下,只怕谁也不会想到我们两个人会是朋友。”
    律香川道:“连万鹏王都想不到。”
    蒙面人道:“连老伯都想不到。”
    两人同时大笑,同时举杯,道:“请。”
    蒙面人道:“老伯已死,此间已是你的天下,我在这里还用得着怕别人么?”
    律香川道:“用不着!”
    蒙面人大笑,突然摘下了蒙面的黑巾,露出了他的真面目──屠大鹏!
    律香川笑道:“老伯此刻若在这里,看到你的真面目,一定会大吃一惊,他至死都以为我勾结的是万鹏王。”
    屠大鹏道:“就凭这一点,已值得你我开怀畅饮。”
    律香川道:“却不知什么时候,你才能请我到飞鹏堡去痛饮一场?”
    屠大鹏微笑道:“快了,快了……”
    律香川道:“这一年来,万鹏王想必对你信任有加。”
    屠大鹏笑道:“那也多亏了你。”他说的并不是客气话。
    律香川将老伯这边的机密泄露给他,所以只要他一出手,就一定马到成功。
    孙剑、韩棠,是老伯手下最可怕的两个人,全都是死在他手上。
    十二飞鹏帮能够将老伯打击得全无回手之力,几乎完全是他一人之力,在这种情况下,万鹏王又怎么不对他另眼看待,信任有加,万鹏王做梦也想不到,他这样做的真正用意!
    “他越信任你,你杀死他的机会越大。”
    律香川利用屠大鹏来打击老伯,是为了让老伯更信任他,他才有机会杀老伯。
    屠大鹏利用律香川来打击老伯,却是为了要让万鹏王更信任他,他才有机会杀万鹏王。
    两人的情况虽不同,但目的却是一样的,结果当然也一样。
    律香川的计划非但无懈可击,而且简直巧妙得令人无法思议。
    他故意激怒万鹏王,让万鹏王向老伯挑战。这一战还未开始,胜负就早巳注定。
    胜的既不是老伯,也不是万鹏王,而是律香川。
    律香川微笑道:“只可惜万鹏王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在这出戏里扮的是什么角色。”
    屠大鹏笑道:“我在他临死前也许会告诉他,他自以为是不可一世的英雄,其实却不过是个傀儡。”
    律香川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屠大鹏道:“现在老伯已死,傀儡也无用了,我随时都可以动手,也许就在明天。”
    律香川道:“明天不行,最少要等到初八。”
    屠大鹏道:“为什么?”
    律香川道:“因为初七是老伯的生日,也是他准备进攻飞鹏堡的日子。”
    屠大鹏道:“我知道。”
    律香川道:“你知不知道他准备用多少人进攻飞鹏堡?”
    屠大鹏道:“连他自己好像也只有七十个人。”
    律香川道:“你不觉得奇怪?”
    屠大鹏道:“我只觉得他未免对万鹏王估计得太低了。”
    律香川道:“老伯最大的长处,就是从不低估他的对手。”
    屠大鹏道:“那么他就是将自己估计得太高。”他笑了笑,接着道:“凭七十个人就想进攻飞鹏堡,简直是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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