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妃剑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24章昆仑来客
    空幻和尚
    只见这僧人目光一抬,微微一笑,合十道:“施主可就是梁上人梁大侠么?”
    梁上人见到这僧人武功如此高强,面目却又如此生疏,已是十分惊异,此刻见他一口便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更是一怔,要知他生具异禀,任何人只要在他眼前走过一遍,他便再也不会忘记。
    中年僧人合十微笑道:“贫僧空幻,来自昆仑,特来拜访施主,并有一事请教。”
    梁上人又是一惊,近来江湖中已不见“昆仑”门下高手侠踪,这僧人武功如此惊人,便是当今昆仑掌教,也不过如此而已,他此刻不远千里而来,竟是为了要找自己,这是为了什么?
    他心中犹疑不已,但口中却立刻抱拳含笑道:“大师远来,在下有失远迎,先请入座待茶。”
    大厅中眨眼便收拾干净,“八面玲珑”一生行事圆滑,曾自诩一生未结仇家,却想不到到头来还是死在别人手里。
    梁上人揖客入座,中年僧人“空幻大师”含笑说道:“施主大名,贫僧早已久仰,但若无一人的介绍,贫僧还是不敢冒昧拜访。”
    梁上人忍不住截口道:“大师光临此间,实令在下蓬筚生辉,但不敢请教大师一句,不知大师贵友之中,有哪一位与梁某有旧?”
    空幻大师微微一笑,道:“不知施主可还记得,十年之前,屠狗辈中,有个罗一刀么?”
    梁上人“呀”地一声,道:“罗一刀,罗一刀,他此刻在哪里?”
    空幻大师道:“此人自从经过了施主那次教训,已拜在我昆仑门下,此刻已是敝派掌教师兄的七弟子。”
    梁上人长叹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罗一刀果然是英雄,在下比起他来,当真惭愧得很,惭愧得很。”
    他心中却在暗惊忖道:“此人年纪不过中年,居然竟是当今昆仑掌教的师弟。”
    要知当今昆仑掌教,年已古稀开外,虽然从未在江湖中走动,但行辈却极高,可算目前武林中硕果仅存的几位高人之一,那在江湖中号称“昆仑五老”的五位侠士,也不过只是他的俗家弟子而已。
    空幻大师含笑道:“佛门广大,普度众生,想贫僧当年……”
    他忽然长叹,改口道:“贫僧此次远来江南,就为了要打听一人,戒杀师侄罗一刀多次向贫僧言及施主如何仗义,如何宾朋遍满天下……”
    他展颜一笑,接口道:“贫僧足迹二十年未至江南,此次寻人访事,只有仰仗施主大力了。”
    梁上人道:“大师如此说话,真教在下愧煞,梁某一介粗人,怎当得大师如此称赞,不知大师所要寻访之人是谁?在下自当尽力为大师打探。”
    左右为难
    空幻大师又自一笑,道:“贫僧此来,除了戒杀师侄的推介之外,还有一人,交给了贫僧一件信物,此人不知施主可还记得?”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自他那宽大的袍袖之中,取出了一只银丝编成的小小芒鞋,虽是具体而微,制作却极精致。
    梁上人突地全身一震,颤声道:“万……老前辈……”
    缓缓伸出手掌,缓缓接过了这只芒鞋。
    空幻大师道:“如此看来,你还记得他老人家了。”
    梁上人满面俱是激动之色,双手捧着芒鞋,恭恭敬敬地轻放在桌上,然后“噗”的一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
    空幻大师亦自离座而起,只见梁上人跪在地上,悲声道:“弟子怎会不记得他老人家,弟子虽愚昧,却非忘恩负义之辈,没有他老人家,弟子早已碎尸万段,哪里还有今日。”
    空幻大师颔首忖道:“此人倒是条义烈汉子,也不枉我来此一遭。”
    梁上人垂首默然半晌,方自长身而起,叹道:“大师有此信物,怎不早说,万老前辈于在下有天高地厚之恩,只要万老前辈的片言只字,便是教在下赴汤蹈火,亦不敢辞,何况是这区区小事。”
    空幻大师道:“此事说来虽轻易,但做来却非易事……”
    梁上人截口道:“无论事情多难,在下都有把握将之完成,只要世上真有那人,无论是死是活,在下都可将其踪迹寻找。”
    空幻大师道:“真的?”
    梁上人叹道:“大师如不信,在下可当万老前辈这件信物,发下重誓,在下若不将此人踪迹寻出,便是……”
    空幻大师道:“你若不将此人踪迹寻出,便是死也不能死的。”
    梁上人立刻接口道:“便是如此!”
    空幻大师展颜一笑,道:“贫僧所要找之人,在江湖中虽无名气,但说来你想必也会知道。”
    梁上人道:“谁?”
    空幻大师眉宇间突现一片怨毒之意,目光中也扛刻满含杀机,沉声道:“此人便是昔年那无恶不作的魔头仇独之子,贫僧也不知他叫做什么,但算来今日已有十八九岁。”
    他话未说完,梁上人已是心头一震,脱口道:“大师为何要寻此人?”
    空幻大师仰面望天,切齿道:“那仇独与我仇如山高,恨比海深,我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只可惜他不能等我,父债子还,我只有来寻他的儿子。”
    他话中的怨毒,使得梁上人不禁自心底升出一阵颤抖,呆呆地愣了半晌,暗中自语着道:“仇恕呀仇恕,你只知向人寻仇,却不知有人向你寻仇,你们恩仇纠缠,却叫我梁上人如何是好。”
    “圣手先生”与他有师徒之义,“圣手先生”之令,他自当赴汤蹈火,但这只银丝芒鞋的主人,却更对他有天高地厚之恩,他方才已立下重誓,此刻便教这以义为先,以信为重的江湖好汉如何是好?
    一时间他已觉心头万念湃腾,无法言语。
    空幻大师霍然垂下头来,目光笔直地望在他脸上,沉声道:“你可听过此人?你可知道此人在哪里?”
    梁上人怔了半晌,面上裂出一丝干笑,讷讷道:“大师远居昆仑,却不知与那仇先生有何仇恨?”
    空幻大师木立半晌,思潮似又回到旧日的隐恨中。
    他口中不住喃喃自语,良久良久,方自沉声道:“我且问你,是杀父之仇重,抑或是夺妻之恨深?”
    梁上人讷讷道:“仇与恨两字,意义本就并不十分相同,父仇不共戴天,但夺妻之恨……唉,确也恨得极深。”
    空幻大师嘴角缓缓升起一个凄凉而怨毒的微笑,仰首望天,缓缓道:“你可知道我为何出家?你可知道我未曾出家之前是谁么?”
    梁上人突地心头一动,想起一个人来。
    灵隐残霞
    薄暮黄昏。
    西子湖边的灵隐,正在空灵隐幻之间。
    从山门进去,一面高岩,一面大殿,光线沉沉,却在最远的晚空中淡淡地留着余霞一抹,红如珊瑚。
    暮云低垂,渐弥山谷。
    一个弱冠少年,临风负手伫立在珊瑚般的余霞中。
    他极目眺望着天边的余霞,神情虽似极为安详,但眉宇间却又隐含焦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山门外,散漫地跌坐着数十个鹑衣蓬面的乞丐,灵隐寺丐,本是西湖一景,但这些乞丐,神色问却是出奇地安详,一个个低眉敛目,默然端坐在一排排麻袋上。
    良久,弱冠少年回转头来,余霞映得他面色有如桃花般嫣红,他目光四下一转,缓缓踱出山门,轻轻问道:“凌老前辈真的要来么?”
    坐在山门左侧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丐者,他年纪虽轻,但座下的麻袋却甚厚,此刻双目一张,神光隐现,冷冷道:“不见得。”
    弱冠少年面色微变,道:“你方才说他要来的?”
    少年丐者垂下眼帘,道:“可能来,也可能不来,有谁确定过?”
    弱冠少年双眉一扬,大声道:“既是如此,你为什么要我等这么久?”
    他一急之下,声音放高,语声突地变得十分尖锐。
    少年丐者冷冷一笑,道:“谁教你等的?”
    弱冠少年目光一凛,面色更是通红,大声道:“好个无礼的奴才,便是你们帮主见了我,只怕也不敢如此。”
    少年丐者冷“哼”一声,不言不语、
    弱冠少年大喝道:“看你也是个练家子,站起来,少爷教训教训你。”
    少年丐者缓缓张开眼来,轻蔑地上下瞧了他一眼,冷冷道:“本人从来不与女子动手。”
    弱冠少年不禁一怔,面上的红霞,一直红到耳根,站在地上呆呆地怔了半晌,狠狠一跺脚,道:“见着了你们帮主再来教训你。”
    数十个乞丐一齐轻轻一笑,弱冠少年已大步走了开去。
    “他”胸膛不住起伏,显见得胸中满含怒气,但却又不能与这些乞丐动手,只因“他”还要寻找那穷家帮主,为“他”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漫天残霞下,“他”脚步越来越缓,口中也不禁发出了一声声轻轻的叹息,“他”心中有许多事,就连“他”最亲近的人也无法诉说,是以“他”只有求助神通广大的穷家帮主,但凌帮主却又如天际神龙,没有寻处。
    “他”伸出莹白如玉的手掌,下意识地一抚鬓脚,“他”虽是一身男子服装,但一种女性的妩媚之态却常在不知不觉间流露。
    垂首而行,脚步细碎,目光抬处,只见两个白发老人,并肩逶迤,迎面而来,这两人身上穿的俱是一身华服,长长的白须,在晚风中不住拂动着。一人极胖,一人却极瘦,一胖一瘦,极为悬殊。
    他两人走到这少年身前数尺之处,竟突地一齐停下了脚步。目光怔怔地望向这弱冠少年身上。
    然后两人对望一眼,左面一人轻轻道:“像么?”语声之中,似乎带着些奇异的口音。
    右面一人点了点头,话声更轻,道:“他若是女子……”
    左面人截口道:“他本就是女子,唉!若换在二十年前……”
    提到二十年前,两人一齐住口,目光也一齐垂落。
    弱冠少年柳眉一扬,怒道:“你们在说什么?”
    他耳目极灵,这两个老人语声虽轻,“他”却已听得清清楚楚。
    白发老人又自对望了一眼,谁也没有回答“他”的话,一齐自“他”身侧走过。
    弱冠少年脚步微微一顿,却终于又忍下了这口气,“他”本是脾气最躁的人,近来不知为了什么,竟改变了许多。
    一辆马车等在远处的一行垂柳下,“他”缓步走向马车,垂柳后人影一闪,突然现出了一个长身玉立的金衫少年,微微笑道:“姑娘,你怎地到这儿来了,是为了观赏风景,还是为了……”
    弱冠少年秀目一张,柳眉立皱,冷冷道:“你管不着。”
    “他”笔直走向马车,哪知这金衫少年身形一闪,竟挡在他面前,笑道:“我怎地管不着,师父叫我……”
    弱冠少年喝道:“铁平,你不要以为在爹爹面前得宠,就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姑娘我还是照样有办法制你。”
    她不但已自称姑娘,言语间更充满富家千金的娇嗔之气,此刻根本不用多说,谁都已知道“他”就是灵蛇毛皋的独生爱女毛文琪,但是──
    此讯惊人
    金衫少年故意长叹了一声,道:“姑娘要这样说,我就无话可讲了!”
    他语声微微一顿,目光斜斜望着毛文琪,缓缓接口道:“其实我却是为了一件消息,好心好意地来告诉姑娘的。”
    这金衫少年,正是灵蛇门下“玉骨使者”中的夺命使者铁平,近日来玉骨使者伤残颇重,毛皋自然就对剩下的这几个弟子特别爱惜,是以铁平此刻仍无丝毫畏惧之意、
    毛文琪走了两步,忍不住又停了下来,冷冷道:“什么消息?”
    铁平嗤地一笑,道:“姑娘若不愿听,也就罢了。”
    毛文琪柳眉一扬,笔直冲上马车,向呆坐在车座前的车夫大声道:“走!”
    赶车的丝鞭一扬,夺命使者铁平面带微笑,负手立在柳树下,他面上的笑容却是那么奇异。
    丝鞭刷的一声,带着一缕锐风落下。
    健马方自扬蹄。
    只听“砰”的一声,车门大开,毛文琪又自冲了下来,马车收势不住,却已冲出三丈。
    毛文琪一步窜到铁平身前,杏眼圆睁,大声道:“什么消息,到底是什么消息?”
    铁平似笑非笑,缓缓摸着他下巴上初生的胡须,缓缓道:“这消息么!咳咳!嘿嘿……”
    毛文琪心里一股怒气上冲,扬起手来,“吧”地在铁平面上拍了一下耳光,大怒着喝道:“你到底说不说?”
    铁平面上仍然似笑非笑,方才那一记耳光,竟像似根本不是打在他的脸上。
    他仍然缓缓摸着胡须,缓缓道:“这消息么……是和姑娘心里很关心的一个人有关的……”
    他猛然顿住话声,手掌上移,开始缓缓抚摸起方才被打过的地方。
    毛文琪等了半晌,心念一转,勉强压下一阵怒气,面上泛出着花般的娇笑,甜笑着柔声道:“什么事?你说呀。”
    铁平道:“哎哟……咳咳……”
    毛文琪甜笑着道:“呀……我打着了你么?”
    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摸了一下,心里的怒气,却已快要爆炸了。
    铁平眉毛上扬,眼帘却下垂,半阖着眼睛,缓缓道:“嗯!现在好了些……”
    毛文琪柔声道:“你说的那消息,可是和缪文有关么?”
    铁平点了点头,口中却频频道:“好痛好痛,若是姑娘能……”
    毛文琪轻轻一笑,道:“我知道你的脾气,绝不肯白白做一件事的,其实我也不关心他,只不过你不说出来,我心中实在闷得慌!”
    她面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甜美,悄悄道:“你要是告诉了我,我……”
    娇笑一声,住口不语。
    铁平目光乱转,又望了那边的车夫一眼,笑道:“真的?”
    毛文琪默默点点了点头,铁平轻轻道:“那姓缪的……此刻只怕已经死了……”

举报

第25章阴霾渐布
    怪客何来
    毛文琪身躯一震,但在这刹那之间,她的感觉却是茫然的。
    她没有痛苦,也没有惊震,也不相信,缪文已是死了,她心里只是茫茫然,一团混乱地茫茫然。
    就在这一团混乱的茫茫然里,铁平又自一笑,接门说道:“师父总觉得他像是自己一个强仇的后人,却不能决定,又觉得他总要对自己不利,但也不能确定,是以这些日子,师父心情极不安宁,到后来……”
    他语声微顿,含笑接口道:“有一天师父忽然对我说:‘宁可我负天下人,毋教一人负我。’第二天,就是昨天,师父便调集了十数个高手,去取那姓缪的性命,而且还告诉他们,他们可以选择任何方法,任何手段。”
    他仰天大笑几声,目光一望天色,又道:“到了此刻……嘿嘿,那姓缪的焉能还有命在?”
    毛文琪木然立在地上,残霞的彩光,映着她苍白的娇靥,使得她看来另具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
    铁平目光一转,转到她脸上,便再也移动不开。
    他痴笑着道:“姑娘!我知道的已全都告诉了你,你……”
    毛文琪仍然呆呆地木立着,突然转过身来,拼尽全力,在铁平面上“吧”地打了一个耳光,刷地一掠五丈,掠上马车的前座,劈手夺过了车夫手中的缰绳和丝鞭,抽绳一紧,丝鞭一扬,马车像是一只箭似的窜了出去。
    这一掌直打得铁平凌空翻了一个筋斗,“噗”地坐在地上,左颊火辣辣地,红得就像是此刻天边的残霞一样。
    他呆了半晌,方自恨恨一咬牙,但左边的牙齿,却已有两只脱落了。
    等到他这一阵愤怒的麻木消失,抬起头来,心头突又一震,只见一胖一瘦两个锦衣老人,并肩立在他面前。
    这两人装束虽极平凡,神态也平凡,但面容与目光之间却似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妖异之气,教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两人当做平凡的人。
    这四道妖异的目光,就像是死了似的,一瞬不瞬地盯在铁平脸上!
    夺命使者铁平胆量虽大,但此刻心底却不由自主地升出一阵寒意,连刚才火辣辣的疼痛和心中的屈辱与愤怒都忘记了,双手扶地,坐在地上,不知是该站起来,抑或是不该站起来。
    只听左面一人缓缓道:“方才那女子是什么人?”
    他语声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正确,但却令人不能自禁地生出一种奇异的不舒服之感──既生硬,又枯涩,也不知是什么味道。
    铁平怔了半晌,突然长身跃了起来,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哪知他方一举步,那两个锦衣老人脚步仿佛垂云似的,身躯虽未动,却又已并肩挡在他面前。
    右面一人缓缓开口:“方才那女子是什么人?”
    仍然同样的一句话,仍是同样的语声,听来就像是一个人说的,丝毫没有半点差别。
    铁平一挺胸膛,愤愤激发出一阵勇气,大喝道:“你管不着!”
    左面一人嘻嘻一笑,道:“你不说,打死你。”
    这笑声竟使得铁平身上根根毛发俱都竖了起来,求助地四望一眼,四下一无人迹,残霞渐没,天色更暗了。
    右面一人亦自嘻嘻一笑,道:“你告诉我,你有好处。”
    铁平双眉一扬,突地大喝一声:“滚开!”
    拼尽全身功力,一招“双龙夺珠”,双拳齐出,呼地击去。
    他心中早已算定这两拳必定不能将这两个老人击倒,是以这一招虽尽全力,但仍然留有后着,只要这两个老人身形一闪,他便会立刻冲过去,远远逃走,因为他无法忍受这两人目光中的妖异之气。
    哪知他双拳方出,拳头不知怎地,竟已到了这两个老人的掌中,这两拳就像是一齐打到烂泥上,“啪”的一声,劲力全消。
    他心头又一寒,再次大喝一声,运劲夺拳,哪知他全身的劲力,竟也忽然无影无踪。目光抬处,那四道妖异的目光,仍然注定着他。
    左面老人又自嘻嘻一笑道:“你打不过我的。”
    右面老人接口笑道:“你还是说出来吧!”
    两人一齐笑了起来,铁平只觉自己勇气全消,茫茫然间,已脱口道:“那是灵蛇毛皋的爱女。”
    两个老人对望一眼,目光中似乎在说:“果然不错。”
    左面一人道:“那么你就是毛皋的徒弟了。”
    铁平木然点了点头,右面一人道:“带我去见毛皋!”
    两人身躯未转,不知怎地一来,铁平便已被他两人夹在中间,这时柳树下似有人影一闪,但瞬即没入黑暗中。
    鲜血碧波
    多彩多姿的杭州城,在这三五日里,变得更多姿多彩了。
    剑鞘是绿鲨包皮的,剑穗是鲜血一般的红色,长剑出鞘,却是惨碧碧的青光,而佩剑人的眼睛,却是狂热的黑色。
    这些,就是嫣红姹紫的西子湖,文采风流的杭州城,近日来所加上的颜色,当然──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琥珀色的美酒,象牙色的胸膛,惨白色的指节,惨白色的脸,惨白色的女人……
    武林剑手的指节,不知怎地,通常都是惨白色的,尤其是在他们握剑的时候,惨白,就更惨白了。
    于是西子湖被浓浓地装饰了起来……
    但西子湖中的水,却亘古也不会变了颜色。
    一弯清水。一片绿波,黄昏……
    绿波湖水中,画舫如织,但画舫畔,却已少了吟诗联句的文人雅士,变了击缻高歌的武林豪客。
    苏堤下……
    绿波涟漪,突地……
    一滴鲜血,滴入绿波,但转瞬间便被化开,湖水仍然碧绿。
    苏堤上……
    大袍飘拂,衣袖临风的“缪文”目光惊诧地望着他身侧的一个乌发高簪,灰袍白袜的道人──华山银鹤。
    这华山剑派中的一级剑手,此刻以惨白的手掌,横持长剑,剑尖横处,却在自己臂上刺了一剑。
    一滴鲜血,滴入绿波。
    “缪文”呆了半晌,忍不住诧声道:“道长,你这是做什么?”
    银鹤道人手持长剑,仰目望天,良久良久,方自长叹一声,道:“仇恨!”
    “缪文”微微皱眉,应声道:“仇恨?……”
    银鹤道人垂下了目光,他目光正和湖水一样,散发着惨碧的颜色──就像剑光一样惨碧的颜色。
    他望了“缪文”一眼,沉声道:“仇恨!正是为了仇恨!”
    他忽然卷起宽大的衣袖,缪文凝目望去,只见他一条手臂之上,剑痕斑斑,教人见了,心中忍不住要生出一阵阵悚栗。
    他沉声接口道:“缪兄,你看,这些都是仇恨,二十年来,我心中除了仇恨之外,几乎再无他物,这仇恨偏又无法宣泄,我……”
    他长长叹息一声,接口道:“我只有伤残自己的身体,让心里的仇恨随着鲜血流出──些,否则……唉,否则我真不知道如何能活到今日。”
    “缪文”默然许久,喃喃反复自语:“仇恨……仇恨……”
    银鹤道人凄然一笑,道:“杀父仇恨,不共戴天的仇恨,仔细想来,却也不是人人都能尝受的事……”
    他目光忽然转向“缪文”,道:“缪兄,你可知道仇恨的滋味!它除了可以为人带来痛苦,还可激励人们的雄心壮志。”
    语声顿处,忽又长叹一声:“你自然不会知道的,不会知道的……杀父之仇,灭家之仇……”
    他又自缓缓合上眼帘,似乎想掩饰目中已将泛滥的泪痕。
    “缪文”茫然凝注着前方,忽然沉声道:“你的仇人是谁?可以告诉找么?”
    银鹤道人缓缓道:“为……什……么?”
    “缪文”沉声道:“小弟虽不才,或者还能助兄一臂之力!”
    银鹤道人不眨眼地凝注着他,也不知望了多久,方自长叹道:“我那仇家……”
    语声未了,突听一声大喊:“在这里!”
    两人齐地一惊,转身望去,只见长堤左右两边,同时走来共约十余个长衫佩剑的人来。
    蓝衣剑手
    这十余人步履俱都十分轻松,人人面上俱都带着笑容,左面数人齐声笑道:“在这里!”
    一齐走到华山银鹤身前,为首一人长衫朱履,神采飞扬,正是名满天下的剑客之一──清风剑朱白羽。
    他目光上下打量华山银鹤一眼,朗声笑道:“十余年来,未见华山银衫剑客,却想不到在这里见着一位,不敢请教,道兄只怕就是方下华山的银鹤道长吧?”
    两人目光一对,彼此都已为对方风神所醉,寒暄几句,朱白羽将同来的剑客,俱都为银鹤道人一一引见,这些人看来俱都文质彬彬,但无一不是名震一方的侠士,三言两语,便谈得十分投机。
    右面走来五人,亦自齐声笑道:“在哪里?”
    却一齐走到“缪文”身前,当头一人,肩宽腰窄,锦衣华服,却是那“鸳鸯双剑”中的程飒。
    “缪文”微微一笑,口中道:“程兄也在这里。”
    目光一扫,却已将他身后的四人打量了一遍,只见这四人俱是三十左右年纪,俱是蓝袍黑雁。腰中所悬,也一色都是乌鞘长剑,四人面上俱都面带笑容,但目光上却无一丝一毫笑意。
    程飒哈哈笑道:“我算定缪文不肯放过这场热闹,必定也要到杭州城来的。”
    笑声之中,“清风剑”朱白羽突地走到他身旁,朗声道:“今日小弟作东,想请这位银鹤道长去痛饮一番。”
    程飒茫然一怔,但口中却亦笑道:“好极好极,两人俱是当代剑客,难得一聚。”
    朱白羽笑道:“这位公子既与银鹤道长同在一起,小弟怎能不请,小弟本来有心让这位公子与各位多谈两句。但无奈酒瘾发了,抱歉抱歉。”
    他转身向“缪文”一笑,银鹤道人已是笑道:“缪兄,朱大侠如此盛意,何妨同去共饮几杯。”
    程飒还未答话,他身后的四个蓝衣剑手已自面色立变,程飒双眉微皱,道:“但小弟与缪兄多日未见,也想去痛饮一番……”
    “缪文”微笑截口道:“如此说来,我与银鹤道长只好分道扬镳了。”
    银鹤道人微一沉吟,“清风剑”朱白羽已大笑道:“好好,分道扬镳也好。”
    不由分说,拉了“华山银鹤”就走,走了几步,方自轻轻道:“此人来历不明,言语闪烁,必有一些不可告人的隐私,你我坦诚相交,放怀饮酒,少了此人也好。”
    华山银鹤双眉一皱,但已被这一群豪爽洒脱的剑客拥了开去。
    “缪文”与程飒并肩走下苏堤,程飒虽然淡笑风生,但却始终未曾将那四个蓝衣剑手为“缪文”引见。
    这四人脚步轻灵,目中神光满足,看来武功定必不弱,但以方才“清风剑”朱白羽见到他们时的神情看来,这四人却又不似武林中的成名人物。
    此刻这四人两个走在“缪文”身前,另两个却走在“缪文”身后,四人虽已分做两处,但脚步却仍整齐划一,一齐举步,一齐落步,就仿佛旁边有人在击着节拍似的。
    “缪文”目光转处,心念亦在同时转动,他心中虽已开始疑惑,但却又极为放心,因为他深信这“鸳鸯双剑”中的程飒,早已被自己打动。
    穿过垂柳,下了苏堤,湖光之中,便满是山色。
    将至岳王坟时,“缪文”朗声笑道:“程兄,你看我等信步所至,居然走到这里来了,这里岳王坟上,最多有些祭酒,却哪有酒家可供你我买醉?”
    程飒哈哈笑道:“有的有的……”
    笑声未顿,四个蓝衣剑手突然一齐拔出剑来。
    仇血初红
    “缪文”面色微变,沉声道:“程兄,这是怎么回事?”
    心中却不禁暗叹一声,知道那灵蛇毛皋的确是个枭雄之才,短短三两日工夫,又将程飒拉了过去,他却不知道程飒生性本来就有如墙头之草,见风就倒。
    只见程飒面色一沉,冷冷道:“就是这么回事。”
    手掌一挥,四柄长剑忽然一齐刺向“缪文”身上。
    “缪文”直到此刻,虽然不肯在人前显露武功,但这四柄锋利的长剑,却不容他再有选择。
    剑光缭绕中,“缪文”肩头微耸,轻轻跃起。
    只听程飒仰天笑道:“好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看来还是毛大哥胜人一筹。”
    狂笑之声,被嘶嘶的剑风,段段分割。
    就在这刹那之间,这四个蓝衣剑手,已一连攻出四七二十八剑,一剑接着一剑,二十八招宛如同时使出。
    “缪文”袍袖拂动,身形微闪,每一剑都是点着他衣服削下去的,但却没有一剑沾着他的衣服。
    这四个蓝衣剑手面上虽仍不动声色,但心中却在暗暗吃惊,他们再也想不到这少年身形步法,竟是这般灵妙。
    “缪文”心中又何尝不在暗暗吃惊,这四个蓝衣剑手剑势之绵密,剑招之锐利,竟已出乎他意料之外。
    程飒袖手而观,三招一过,他目光便再也离不开缪文的身形。
    他心中方在奇怪,怎地“缪文”直到此刻仍未还手,心念方转,突听“叮叮当当”一阵声响,四个蓝衣剑手手中的长剑,竟一齐到了‘缪文”的掌中。
    “缪文”一掌握着四柄长剑的精钢剑尖。
    程飒心头一震,那四个蓝衣剑手更是惊得目瞪口呆,这四人俱是灵蛇毛皋近年来苦心培植的武功好手,终年不离毛皋的内宅,虽然在江湖中绝无名声,但毛皋却不时请一些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与之交手,结果证明了这一群蓝衣剑手的武功,比之武林成名人物,并无逊色。
    要知毛皋近年来名成利就,对于自己的生命,当真看得比什么都重,他脑海中时时刻刻不能忘怀的就是十八年前深山中“仇独”临死前的面容,他培植这一群贴身的卫士剑手,为的只是在紧急关头之用。
    是以他将这一批蓝衣剑手看得极重,而这一批蓝衣剑手也深知自身的价值,哪知今日乍一出手,便遭惨败。
    “缪文”目光一扫,四下似无人影,他目光中突地泛出一阵杀机,手腕一抖,四柄长剑一齐折断,掌中的四段剑尖,突地闪电般飞出,四个蓝衣剑手大惊之下还未升起闪避的念头,这四段剑尖已自钉在他们的胸上。
    四声惨呼,一齐响起。
    程飒面容惨白,讷讷道:“你……你……”
    他见了“缪文”这种不可抗拒的神奇武功,心目中忽然想起一个人的影子,十余年来,他一直不愿想到这条人影,是以这人影在他心中已渐渐模糊。
    而此刻这模糊的人影,竟在一瞬间突地变得十分清晰。
    “缪文”缓缓移动着脚步,他每走一步,残阳便似又黯了一分,远处垂柳的影子,也淡淡地被融化在夜色中。
    程飒的瞳仁渐渐放大,他心中的人影似乎已与他眼前的人影合而为一──那英俊的面容,挺秀的身躯,还有嘴角所带的那一份淡淡的轻蔑与嘲弄,目光所散发的那一种锋利与萧索……
    陡然间这名扬天下的剑客,竟似失去了争战的勇气,只是颤声道:“你……你是……”
    “缪文”面上又泛起了那轻蔑的微笑,冷冷道:“不错,我是!”
    程飒大喝一声,嘶声喊道:“仇……血债……血还……”
    “缪文”冷冷道:“正是,血债血还!”
    他此刻心中已被仇恨充满,只觉心头一阵阵热血上涌,所有的计划都在这奔腾的热血中消失,他此刻只想以仇人的鲜血,来染红自己的双手。
    程飒仍在颤抖着……
    “缪文”脚步更近……
    突地,剑光一闪,颤抖着的程飒,在刹那间拔剑、挥剑,一剑削向“缪文”的咽喉,这闯荡江湖数十年的剑手,在这生死的关头之中,再一次显露出他的狡滑,以畏怯与颤抖,掩饰了他的动作,他要在对方全无防范之时,才肯拔剑动手。
    经验的堆积与剑法的老练,使得这一剑出奇的迅快而闪猛,只见剑光闪处,剑尖已到了“缪文”的咽喉。
    “缪丈”身躯一仰,宽大的袍袖,突地巨浪一般反卷上去,程飒剑势一转,斜斜一剑,疾削“缪文”的外肘。
    这一剑部位更是刁钻,攻的正是人类最弱之一环,世上任何人的手肘,都不能向外扭转。
    哪知“缪文”藏在他宽大袍里的手臂,竟然突破了这人类的弱点,程飒刚刚自觉掌中一紧,剑尖已被对方捉住。
    ”叮”的一声,长剑又断,“缪文”目中神光暴现,就在程飒一惊之间,掌中半截断剑,便已送入程飒的胸膛。
    一声惨呼,鲜血飞溅,有如沸水般滚热的鲜血,沿着剑脊,流到“缪文”手上,他手上第一次染到鲜血,他第一次感觉到仇人的热血流在自己掌上的滋味,他抬起手掌,鲜血在夜色中呈现着丑恶的紫色光芒。
    他合上眼帘暗中低语:“爹爹,这是第一个……”
    忽有一滴泪珠,滴在他满染仇血的手掌上,原来复仇的滋味,竟也是如此辛酸痛苦!

举报

第26章终露身手
    长索如虹
    但是仇人的惨呼已渐渐消失,仇人的尸身也已渐渐倒下,他紧绷的心弦,终于也随之松弛。
    “叮”的一声,剑尖落地,突听身后轻轻一笑,道:“仇公子杀了人,老叫化帮忙埋埋尸身总可以吧!”
    熟悉的语声,熟悉的笑声,他毋庸回头,已知身后这人是谁。
    他终于缓缓转身,夜色苍茫中,“穷神”凌龙卓然而立,手中缓缓拨弄着一条长长的绳索,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缓缓道:“你此番杀人,纵然无人亲眼目睹,难道别人就猜不出是谁杀的么?”
    “缪文”心中,此刻突地感到一阵深深的疲乏──一种似乎是对人生厌倦的疲乏。
    他似已再无余力来思考许多事,于是他沉声叹道:“无论什么事,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是谁?谁是我?就让别人知道了又有何妨?”
    “穷神”凌龙仰天笑道:“好好,如此说来,往日那一番苦心的计划,岂非都再也无用?你不可惜,老叫化却觉得有些可惜哩。”
    “缪文”缓缓垂下眼帘,突又眼帘一张,大声道:“你究竟是谁?究竟与我有何关系?为什么总是要来管我的闲事?”
    夜色中只有凌龙的目光,宛如两粒晶莹的明星。
    这数十年来一直游戏人间、笑傲江湖的穷家帮主,面色突地变得十分沉肃,他一言不发,手掌微摇,掌中的长索,突地有如天虹般横飞而起。
    他手腕一震,天虹般的长索一阵波动,又有如夭矫变化的十丈神龙,突地落在那四个蓝衣剑手的尸身上。
    “穷神”凌龙手腕连震,脚步移动,那长索也跟着波动扭转,突地,他手腕一紧,转身向夜色中走去,掌中的长索扯得笔直,竟将几具尸身一齐带动。
    这手法真是神乎其技,“缪文”呆望了半晌,第一次发觉江湖中确有许多武功深不可测的异人,只是他们却从来不愿显示功夫。
    只见“穷神”凌龙拖着一长串尸身,大步而行,他削瘦的背影,在夜色中看来只觉是那么熟悉而亲切。
    “缪文”轻轻一掠,跃到他身侧,道:“我对你那样无理,你为何还要助我?”
    “穷神”凌龙望也不望他一眼,大步走入一片疏林,疏林中竟有两个鹑衣乞丐,在掘着一个土坑,再也不回首望上一眼。
    “缪文”大喝一声,道:“你可知道,我根本不要你的帮助,我……”
    “穷神”凌龙冷冷道:“你此刻已是四面楚歌,只要面目一露,就不知有多少人要寻你为敌,我不来助你,谁来助你?”
    “缪文”呆了一呆,讷讷道:“你不来助我,谁来助我……”
    凌龙冷冷截口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日之间,可能发生的变化便不知有多少,今日是你之友,明日便说不定已成你之敌,你纵有绝世武功,绝顶才华,但江湖中事,波谲云诡,瞬息万变,又岂是你能猜测?”
    “缪文”呆立当地,仍在咀嚼着他话中的含意,突听林中一阵急遽的马车声远远冲来,嘎然而顿。
    接着是一声娇呼,响彻夜空。
    “缪文”心中一震,这娇呼声竟也是如此熟悉。
    “穷神”凌龙面色微变,沉声道:“快走快走,这里的事老叫化来管。”
    “缪文”嘴角笑容一闪,承继先人的倔强性格,使得这睿智的少年,时时刻刻都会做出冲动的事,而冲动的事,却大多俱是愚笨的。
    他一言不发,霍然转身,一步掠出林去。
    “穷神”凌龙望着他的背影,面上神色,也不知道是喜是怒,喃喃道:“又是这样的脾气,又是这样的脾气……”
    以目示意
    疏林外,一辆马车,停在程飒的尸身前,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木立在马车边,垂首凝望着程飒的尸身。
    “他”秋波一转,突觉有一双眼波正在凝注着自己,抬起头来,便已和“缪文”的目光相遇。
    “他”心头一跳,面上立刻绽开一个惊喜的笑容,颤声道:“你……你没有死……”
    纤腰微拧,似乎要扑向“缪文”身上,但脚步方动,却又倏然止步,“缪文”淡淡笑道:“文琪,你瘦了。”
    这笑容和语声像海涛冲击着毛文琪的心房,她身躯颤抖,眼波也荡漾了。
    她轻轻道:“你也瘦了……”
    语声未了,突然后退三步,大声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你是不是爹爹的仇人?这程飒是不是你杀死的?”
    少女的心绪,竟是这般令人难测,她在前一刹那中所想的事,和后一刹那中所想的竟是如此不同。
    “缪文”目中光芒一闪,道:“此人……”
    哪知他语声方出,他身前、身后,竟有两人同时沉声道:“此人是我杀死的!”
    “缪文”蓦地一惊,转眼望去,只见他身后的疏林中,缓步走出的,正是那名扬天下的“穷神”凌龙。
    毛文琪亦是一惊,转身望去,苍茫的夜色中,缓步行来的,竟是一个面容木然,身形木然,目光亦木然,望来有如行尸走肉般的青袍怪人,他僵木的面容上,那一条长而深的刀疤,更使他平添了几分怪异之气。
    夜色之中,骤然见到这样的人,毛文琪心头不觉又是一惊,一阵寒意,倏然满布全身。
    她大声道:“你是什么人?”
    秋波一转,又自喝道:“程飒到底是谁杀死的?”
    哪知这青袍怪人却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说话,僵木地移动着脚步,僵木地走过她身边,俯下身去,抱起了程飒的尸身……
    他无论在神色或面容间,都散发着一种“死亡”的妖异魔力,他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使者,为人间带来“死”的讯息。
    就是这种妖异而神奇的意味,使毛文琪眼睁睁地望着他的身形移动,而未出声阻止。
    只见他横抱起程飒的尸身,僵木地站了起来,又开始僵木地移动着脚步,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之间──
    他僵木的目光,忽然变得有如闪电般锋利,不可置信地灵活,向“缪文”打了个眼色,然后……
    他双手抱着程飒的尸身,僵木地走过凌龙身侧,僵木地走入黑暗……
    这仿佛来自地狱的怪客,此刻便仿佛又走回地狱中去。
    纵然是“穷神”凌龙这般的厉害角色,此刻面上也不禁露出明显的骇异,他询问地向“缪文”望了一眼,却发现“缪文”竟也似茫然失措。
    毛文琪眼波四转,突然道:“凌帮主,我正要找你。”
    她心里觉得有些茫然,有些惭愧,因为她竟不敢阻止那青袍怪客的行动,她觉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是以她便脱口说出这句话来,为的不过只是打开自己心里的僵局。
    “穷神”凌龙微微一愣,哈哈笑道:“毛姑娘寻我作甚?”
    这风尘异人口中的朗笑之声,其实也是在掩饰心里的不安与惭愧。
    毛文琪怔了一怔,道:“我……我……”
    她找凌龙的就是要寻找“缪文”,但此刻“缪文”却已立在她身侧,她偷偷望了“缪文”一眼,口中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
    她深信“缪文”必定不是自己爹爹怀疑的人,是以此刻心里反而觉得有些歉意,又不禁在心中暗自思索,不知该用什么言语向自己的爹爹解说。
    “穷神”凌龙哈哈笑道:“你们年轻人的心事,当真不是我们老头子能够明了的。”
    毛文琪面颊全赤,只见缪文木立当地,心中似也思索着什么。
    她缓缓走到“缪文”身侧,轻轻道:“方才我……错怪了,但是,你……最好还是躲避一下,因为爹爹……”
    “缪文”心中只在思索着方才那青袍怪人“还魂”目光中的含意,根本未曾听到她的话。
    她活还未了,突见“缪文”双目一张.打手击额道:“不对……对了……”一撩衫角,转身奔去。
    毛文琪做微一愣,道:“喂!你……”
    她本想立刻追去,抬目望了凌龙一眼,却又不禁羞涩地停下脚步。
    “穷神”凌龙哈哈笑道:“无妨无妨,老叫化什么都看不见的。”
    毛文琪面颊又一红,终了还是跃上马车,追踪而去,只见一股车尘,瞬息间便消失在黑暗里。
    负尸而至
    夜深。
    春夜中的星月,像是方被织女的纤手洗过,而春风便像是织女的眼波,是那么温柔,异样的温柔。
    清澈的星光,映着朱红色的大门,映着门前那一双石狮,使得这一双巨大而狰狞的石狮,看来也温柔了一些。
    星也温柔,月也温柔,风更温柔,温柔的春夜中,一切都是温柔的。
    于是春夜中人们的心也温柔了起来。
    杭州毛府,门外,是永远不会寂寞的,何况在春夜?
    此刻,七八条劲装大汉,徘徊在门前,他们的职责是迎宾和通报,巡防和探查,但在这温柔的春夜中,后两种职责显然已被他们忽视了,没有一个人的眼光中,再带有警备之意!
    他们只是懒散地蹀踱着,有的甚至已倚着石狮坐了下来,偶尔有人说出一个粗俗而猥琐的笑话,便会引起一阵哄笑──笑话越粗俗而猥琐,哄笑之声也就越大。
    突然,所有的笑声一齐停止,所有懒散的目光一齐凝结,站着的人站得更直,坐着的人也站起来。
    黑暗中一个青袍人,僵木地走入门前的灯笼光下,他面容神情间所带的那一分死的意味,已足以令人心惊,何况……
    他背上竟还负着一具鲜血淋淋的死尸。
    众人面色俱都大变,有的人远远退到路边,只等他走过,这些汉子虽然粗鲁莽撞,但此时此刻却谁也不肯来管闲事。
    只见这青衣人望也不望他们一眼,眼看已将走过大门,突然身形一转,也未看他举步,便已上了四级石阶。
    等到这八条大汉惊呼出声,他已缓缓走进了大门,这门禁森严的杭州毛府,在他眼中看来,竟仿佛是人人可入的庙宇。
    他一步一步地穿过庭院,走向长廊,整个宅院,立刻动乱了起来。
    动乱之声,传入正厅,正厅上灯光通明,灵蛇毛皋,饮宴正欢,闻声不禁放下杯盏,皱眉道:“什么事?”
    两个蓝衣剑手,如飞抢步而出。
    正厅上的灵蛇毛皋、河朔双剑、子母双飞、百步飞花等人,虽然有些惊诧,但却也不以为然。
    坐在上首的一人,蒙面风氅,赫然竟似那关外人魔“人命猎户”,此刻更是动也不动,他虽在人群之中,但像是只有一人独坐,他钢铁一般的神态,似乎永远不会为任何外来的因素改变。
    庭园中脚步纷乱,人声嘈杂,不住厉叱。
    “什么人,敢到这里乱闯?”
    但叱咤尽管叱咤,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那青袍人更是望也不望这些人一眼,一步一步地走上长廊。
    两个蓝衣剑手如飞而来,一眼见到这青袍人,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两人对望一眼,齐拔出剑来,左面一人厉叱道:“住脚!你若再进一步……”
    右面一人心胆已寒,截口道:“若要求见,先待通知,杭州毛府,岂是你乱闯之地!”
    青袍人目光森然扫过他们面上,僵木的脚步,仍然一步一步向前移动着。
    两个蓝衣剑手齐地大喝一声,双剑交剪,刷刷两剑,一左一右,破风而来。
    只听“呛”的一声长吟,双剑交击,那青袍人不知怎地,竟已从剑光中穿过,走到他两人的身后。
    他两人心头一寒,怔在地上,再也不敢翻身追击。
    只见这青袍人仍然在缓缓迈着脚步,他肩头所负的尸身,随着他的脚步,微微摇摆着……
    灵蛇毛皋终于也被惊动,大步走到厅口,青袍人转过长廊,走向大厅,前面忽有一排手持钢刀的大汉挡住了他的去路。
    一排钢刀,刀尖向前,被灯光一映,闪闪发着寒光。
    青袍人却仍然视若无睹,笔直地走向刀光,这一排刀光,却已微微起了颤抖,只有一人壮胆喝道:“止步!……止步……”
    灵蛇毛皋面沉如冰,只见这一排大汉已将挥刀而上。
    毛皋突地厉声道:“闪开,让他过来!”
    青袍人继续着脚步,走向大厅,面上仍然毫无表情,这一排大汉闪开与否,根本没有放在他的心上。
    故人还魂
    大厅之中,除了那蒙面风氅的“人命猎户”外,俱已离座而起。
    青袍人走上大厅,目光木然望向毛皋,突然双手一撤,将肩上的尸首,仰面掷在地上。
    群豪目光动处,赫然发现这尸首竟是程飒,不禁齐地发出惊呼。
    毛皋纵然镇静,面色亦不禁大变,厉声道:“你是谁?负尸而来,为的什么?”
    他此刻还没有辨出这青袍人的来意,以他的身份,自不能随便动手。
    只见青袍人僵木的面容上,忽然泛起一丝笑容……笑容扭曲了刀疤,使他的面容更加狰狞丑陋。
    他异样地微微一笑,缓缓道:“我是谁?……”
    目光再次望向毛皋,一字一字地说道:“难道你不认得我了么?”
    灵蛇毛皋浓眉皱得更紧,目光凝注在这青袍人面上,他虽然搜遍记忆,一时却也想不出此人是谁。
    百步飞花林琦琤轻轻一笑,道:“你若是毛大哥的朋友,就请你快些说出来么,尽打哑谜干什么?”
    此时此刻,她居然还笑得出来,语声居然也仍然是那么娇美而甜蜜,实在是令人惊异。
    “左手神剑”丁衣却皱眉道:“程飒可是被你杀死……”
    青袍人冷冷接口道:“不错!”
    众人齐地一惊,丁衣连退三步,“呛啷”一声,拔出剑来。
    百步飞花林琦琤似笑非笑,缓缓道:“你既然杀了他,又把他尸身背来,难道你是想来送死的么?唉……我真不知道你这是为了什么?”
    她居然轻叹了一声,似乎对青袍人甚为同情。
    青袍人却有如未闻,目注毛皋,缓缓道:“你不认得我了么?”
    毛皋目光扫处,厉声道:“你若是毛皋之友,怎会将程飒杀死?”
    “左手神剑”丁衣道:“正是如此!”
    刷地一剑,斜斜削向青袍人的肩头。
    青袍人身形一闪,突然自袖底弹出一指,弹开了这攻势极为凌厉的一剑,口中却缓缓说道:“十八年前,一个大雨滂沱的深夜……”
    左手神剑一招受挫,勃然大怒,正待挥剑攻上,灵蛇毛皋却一皱双眉,摇手沉声道:“丁兄暂且住手。”
    正厅之上,人人俱要听他下文,是以变得十分静寂。
    只见青袍人仍然目注毛皋,缓缓道:“十八年前,我为你保的那一趟红货,半途遭劫,几乎丢了性命,你今日却不记得我了!”
    灵蛇毛皋心头一震,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变色道:“朱子明,你……你可是闪电神刀朱子明兄弟么?”
    青袍人木然道:“朱子明……正是,我就是朱子明!”
    毛皋大喝一声,一手握住了他的肩头,道:“子明,你……你怎地今日才来见我?”
    “左手神剑”面色铁青,接口道:“无论此人是谁,他既然杀了程大哥,小弟便放他不过。”
    毛皋面容又一变。
    青袍人朱子明木然一笑,道:“我难道杀他不得么?”
    他缓缓抬起手,指着面上的刀疤,又道:“他见利忘义,刺了我这致命的一剑,这一剑虽未能使我丧生,却使我失上记忆十八年,历尽万般痛苦,这……”
    他目光转向毛皋。
    “这就是为什么直到今日我才来见你,只因我一直记不得往事,甚至记不得姓名,否则我早已要来告诉你,十八年前.那一趟红货……”
    灵蛇毛泉目光一凛,道:“劫镖的人,莫非竟是程飒?”
    青袍人朱子明道:“正是!我丢了你的镖,若不将他杀死,怎来见你?”
    厅中的情绪,到了此刻,已达高潮。
    此刻谁也不再多口,就连一招受挫,心有不甘的“左手神剑”丁衣,也悄然退到一旁,插回长剑。
    灵蛇毛皋怔了半晌,突然仰天狂笑,道:“好极好极,今日真是大喜之日,不但我积郁在心头十八年之久的一件无头公案,今日总算有了交代,我失散了十八年的弟兄,今日也到了我身边……哈哈,各位,这是否可喜可贺之事……”
    他双掌一拍,高声道:“换上酒菜,为我朱贤弟接风!”
    笑声一顿,又道:“将程大侠的尸身,厚厚收殓了,暂莫告知程夫人,免得她惊动了胎气。”
    灵蛇门下,立刻开始忙碌。
    百步飞花林琦琤娇笑道:“毛大哥,这样对你不起的人,你还对他这么好,唉……我林琦琤叫你一声大哥,总算叫得不冤枉。”
    她秋波瞟向朱子明,娇笑又道:“喂,我说朱兄弟,你仇也报了,气也出了,又看到了老朋友,这么多喜事都来了,你总该笑一声,笑了吧,老实说,你这样的神情,我看了都要往心里打哆嗦。”
    青袍人朱子明冷冷一笑,道:“你大可不必再看我!”
    林琦琤怔了一怔,终于笑不出来了。
    灵蛇毛皋哈哈笑道:“都是自己兄弟,何必……”
    笑声未了,夺命使者铁平突地如飞奔上厅来,喘着气道:“师傅……有……人要见你老人家。”
    毛皋笑语一顿,双眉微皱,沉声道:“什么人?你为何如此惊慌?”
    铁平喘息犹未定,道:“这两人……”
    他忽然顿住语声,目光惊异地望向朱子明,毛皋道:“这是你朱师叔!”
    铁平方自摇头说道:“但是这两人武功太过惊人,简直令人不可思议,而且他两人来寻师傅你老人家之意,亦不知是友是敌!”
    灵蛇毛皋双眉微皱,目光一转,突地哈哈笑道:“无论他两人来意如何,在此地难道还会讨得了好么?”
    要知此刻这厅上之人,俱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是以毛皋这番说话,倒也不是自夸自满之词。
    林琦琤秋波一转,面上又绽开娇笑,道:“武功不可思议……这是谁啊?我倒要看看,他们……”
    她忽然发觉厅上所有的目光都转向厅门,不禁顿住语声,转目望去,只见一胖一瘦两个身材极高的锦衣老人,并肩站在厅前,四道目光之中,竟像是带着一种奇异的魅力,微微一扫,便已令人心跳。
    灵蛇毛皋呆了一呆,方自笑道:“两位寻访毛某,不知……”
    左面一人面如满月,一捋长髯,截口道:“老夫程驹!”
    右面一人瘦骨嶙峋,嘻嘻笑道:“老夫潘佥!”
    两人一齐举步,走到毛皋面前,程驹道:“你就是毛皋么?嗯有些像……”
    潘佥道:“十八年前我倒曾经见到你的妹子……”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却有如一方巨石投入春水中。
    大厅中群豪人人俱都一惊,就连那青袍人朱子明木然目光中,都不禁闪过一丝惊骇的神色。
    毛皋定了定神,方自说道:“家……妹……咳咳,此刻在哪里?”
    他虽然极力控制,但语声仍不禁为之颤抖,是以借着两声干咳,将之掩饰。自然,他惊震的并非为了自己的妹妹,而是为了十八年前,他妹妹肚中的孩子。
    蒙面风氅的“人命猎户”,一直端坐未动,此刻竟也长身而起,目射神光。
    只听程驹缓缓道:“海天孤岛!”
    这四字他一字一字地缓慢说将出来,众人又自一惊。
    “那么……她所产下的婴儿……”
    潘佥嘻嘻一笑,道:“自然拜了海天孤燕为师!”
    毛皋心头一震,连退数步,跌坐在椅子上,“人命猎户”亦自坐倒,当地一声,将桌上一根银筷,撞落在地上。
    一时之间,只见毛皋面上阵青阵白,显见是心中极为惊吓。
    河朔双剑、百步飞花、左手神剑,这些与昔年仇独之死有关之人,心中亦是砰砰乱跳,仇独之子,若是‘海天孤燕’之徒,武功那还了得,那么,十八年前那一段血海深仇,岂非真的要以血来偿?
    程驹目光扫处,蓦地一步跨到毛皋身前,哈哈笑道:“仇独之子,纵是海天孤燕之徒,有我两人在此,你还怕些什么?”
    毛皋霍然站起,道:“你……”
    潘佥亦自哈哈笑道:“我两人此来,便是为了保护你的。”
    毛皋目光闪动,心中但愿相信,又不敢相信,他不禁在暗中寻思,该怎样探出这两人来意的真假,与武功之深浅。
    这时夜已很深,晚风静静地吹入大厅,吹着这一群有如塑像一般的人们的衣衫,才使得他们看来有了生命。
    无论是谁,此刻若是走来向这些人看上一眼,都无法相信,这些人掌中曾经或将要掌握武林中的一半命运。
    因为他们面上,带着的竟是那么浓重的忧郁。
    突然,一阵狂笑,将沉寂的忧郁划成粉碎。
    这一阵狂笑之声,其实遥远在庭院之外,但却已足够使得厅上之人耳鼓为之一震。
    一个蓝衣剑手,在狂笑声中,急步走入大厅,道:“外面又有客人……”
    灵蛇毛皋暂且抛开了心中的思虑,双目一张,沉声道:“谁?如此深夜?”
    蓝衣剑手垂首道:“听他们自报姓名,其中仿佛有‘武当派’的‘清风剑’朱白羽,‘华山派’的银鹤道人,还有……”
    就是这两个人名,已足够使大厅恢复生气,而再度骚动起来。
    毛皋苦笑一声,截口道:“想不到今夜此间倒热闹得很。”
    他转向蓝衣剑手:“他们可曾说出来意?”
    蓝衣剑手嗫嚅着道:“这些人像是都已喝醉了,说明日便是‘西湖英雄之会’,他们今夜要来看看英雄会的主人,还要来叨扰主人几杯美酒。”
    毛泉双眉微皱,沉吟不语,他此刻闲恼已够多了,实在不愿再惹麻烦,但是他却又怎能拒绝这些武林中的顶尖剑手。
    第一个思虑还未解决,便被抛开,此刻第二个思虑却已接踵而来,他开始猜测这些名剑手的来意。
    那蓝衣剑手立在一旁,等了半晌,嗫嚅着又自说道:“是请他们进来,还是……”
    毛泉浓眉一扬,沉声道:“请!”
    庭园巾笑声未了,又已传来一阵歌声!
    “十年磨剑,五陵绡客,把生平涕泪都飘尽……”
    歌声音节锵然,还有击剑之声相和,灵蛇毛皋摇头叹息一声,向程驹、潘佥歉然一笑,道声“失陪”,大步出迎。
    方自走到长廊,只见“清风剑”朱白羽长衫早已脱下不知丢到哪里,此刻身上却穿着一袭蓑衣,戴着一顶笠帽,左手扶住“华山银鹤”的肩头,右手持长剑,高歌狂笑而来。
    “华山银鹤”亦是蓑衣笠帽,手持长剑,朱白羽每唱一句,他两人掌中的长剑便同时挥起──
    两剑相交,龙吟震耳,却压不下他们身后三人的笑声。
    灵蛇毛皋不禁又一皱眉,干咳一声,朗声道:“毛某不知各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清风剑”朱白羽歌声一顿,狂笑着道:“若得灵蛇一句话,不要远迎……风流……哈哈,毛大侠,毛兄,你这里可有解渴的美酒?”
    “华山银鹤”朗声大笑。
    “解渴的美酒……哈哈,若有这种美酒,我便别无所愿了。”
    “清风剑”朱白羽以手拍肩,又自高歌:“但愿能有解渴之酒千万盏,饮尽天下酒,徒尽欢颜……”
    灵蛇毛皋不动声色,含笑揖客,这一句歌声方了,“清风剑”朱白羽已走上大厅,目光一扫,喃喃道:“一、二、三、四……”
    突地放声笑道:“好极好极,想不到名震天下的‘七剑三鞭’,今日这里竟到了五位,在下实在高兴得很。”
    百步飞花林琦琤哈哈一笑,道:“朱大剑客,你太谦了,我们算得了什么,哪里比得上您的武当神剑?”
    朱白羽双手连摇,哈哈笑道:“七剑三鞭面前,在下怎敢谈剑!”
    突地大喝一声:“呔!去!”
    手腕一扬,掌中长剑脱手飞出,夺的一声,钉在大厅的正梁上。
    “华山银鹤”突地故意一整面色,轻轻一拍朱白羽的肩头,道:“朱兄,你不可太谦,若论天下剑法,长白失之偏激,昆仑失之飞浮,点苍稍嫌花妙,峨眉太过忠厚,还是武当剑法,可称擎天之柱,尤其是‘九九八十一手九宫连环剑’,剑剑连环,如长江大河之水,滔滔不绝,又好像……”
    他似乎思索了一下,方自接口笑道:“又好像李白之诗,苏轼之词,滔滔而来,不可断绝……哈哈,好诗呀好诗,好剑呀好剑!”
    “清风剑”朱白羽大笑道:“过奖过奖,如此说来,华山剑法,又当如何?”
    “华山银鹤”长剑一抡,剑风嘶嘶。
    满堂烛火,一阵飘摇,“华山银鹤”摇头笑道:“华山剑法么?……艰辛、苦涩、枯燥无味,不过……哈哈,也还不错就是了。”
    他狂笑声中,长剑又自一挥,只听一阵尖锐的剑风自剑尖发出,满厅烛光,突地一齐熄灭。
    灵蛇毛皋浓眉深皱,厉叱道:“掌灯来!”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13 17:45 , Processed in 0.359375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