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书香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18回步步艰难,如赴鬼域;事事扑朔,恰似谜城
    且说王一萍漫步而行,状至悠闲,兴之所至便随口吟上几句前人留下的绝妙诗句。
    有时到了峰回路转的地方,偶一扭首,瞥见黑珠和查猛两人遥遥跟在数里之外,也是缓步而行,王一萍只当没有看见,仍然缓步前行。
    足足耗有一个时辰,始走近那条断涧。
    首先跃人眼帘的是一具无臂、无腿、无耳,混身血泥污迹的尸体,正是妄想逃走,结果被七心魔君手下十八名弓手击断双臂双腿,终致失血而死的铁塔胡西伦。
    王一萍从未见人死得这般惨法,看了一眼,立即将目光移开,不忍再看。
    再往前走数步,地上横七竖八,全是死人,这些人有男有女,许多都是王一萍见过一眼的,可是死法几乎完全是一样,都是被人劈去脑袋而死,不过仔细一看,才知并非真的被人砍掉首级,而是被人施用内力,硬将头颅压进胸腔里去。
    王一萍感到一阵呕心,真想大吐一阵。
    那柄插在地上的软剑已向前倾斜得很厉害,眼看着即将横倒地上。
    王一萍小心翼翼地从那片几乎全部血污的地上走过,伸手朝剑柄上一拍,一支软剑即齐柄没入涧岸中。
    王一萍心想焦猛口中的七心魔君,必是在此地将那些人全部杀死,方始离去。
    他察看了一下横牵涧上的丝绳,以及涧岸两旁残余的桥墩,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本想将软剑重新插过,再从丝绳上走过去。但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念头,他很想看看清楚,黑珠的轻功造诣究竟如何?因此又将软剑拔松,恢复以前将倒未倒的样子,在涧边负手而立,等候黑珠和查猛两人。
    不出一顿饭时,黑珠和查猛两人果然姗姗而来。
    查猛一眼就发现涧边仅余桥墩,双眼一瞪,立即开口骂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干下的好事?”
    黑珠莞尔一笑道:“查老二,我说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你也不想,这事除了七心魔君而外,还会有谁?”
    査猛重重地击了一下大腿,点头道:“姑娘骂得不错,果然是我糊涂,不过事情还不打紧,有了这个也就难不住人了!”
    说时,伸手向那丝绳一指。
    黑珠神色凝重地注视着那根丝绳,道:“查老二,你想七心魔君故意留下这一条丝绳,用意何在?”
    查猛嘿嘿一笑道:“这我可不糊涂,七心魔君八成埋伏在附近,只等有人上去,然后突然现身,给人一个措手不及。”
    黑珠不同意查猛的看法,摇头道:“凭七心魔君那样的人物,你想他肯施出这等不光明的手段?”
    查猛闻言不由一愕,道:“这么说来,又没有猜对,唉!管他恁地,我们且先过了此润再说!”
    黑珠默默不语,显然她也觉得应当先设法渡过涧去再说。查猛撒开大步,向插在地上的软剑走去,边走边说道:“黑姑娘,我查猛先过去,请姑娘为我掠阵。”
    王一萍微微摇了摇头,心中暗道:“早知这老家伙有此能奈,何必在此地消费这许多时间。”
    查猛走过王一萍身边,因为心中认定王一萍停在涧边,驻足不前,显然是因没有把握从丝绳上渡过之故,因此在与王一萍擦身而近的当儿,冷哼了一声。
    王一萍装做没有听见,心想让他们两人走在前面也好,因此根本不加理睬。
    查猛走到软剑旁边,并不上绳,却先伸手向剑柄按去。
    黑珠不待他手指按实,立即阻止道:“且慢!”
    查猛指尖已将触及剑柄,闻声立将五指撤回,扭过头来,诧异地望着黑珠,黑珠咬了一咬嘴唇,徐道:“这位相公比我们先到,自然应当让他先过去。”
    查猛心中颇不以为然,但也不敢反驳。
    王一萍也不多言,腾身而起,径向丝绳上落去。
    查猛见状大声喝阻道:“喂,愣小子,你怎地不把剑插稳了?敢情是有点活得不耐烦?”
    王一萍洒然一笑,身子恍如飞絮,轻巧地落在丝绳上,那柄摇晃欲倒的软剑居然连动也没有晃动一下。
    查猛嘴里咕噜了两声,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王一萍在丝绳略作停留,立即向前移去。
    王一萍没有练过这一门功夫,不过凭他一身所负的绝顶轻功,居然毫不吃力,眨眼之间,已移出数丈之遥。
    查猛直到此时,方始觉得这位年青后生功力之佳,远在自己预料之上。
    涧底但闻浪声震耳,却没有金丸射来,七心魔君洪炎和他手下的十八名弓手也不知去了哪里,始终未再现身,这一来可便宜了王一萍,安安稳稳地渡过了这条宽达二十丈以上的深涧。
    查猛自己肚里有数,知道除非这条丝绳两头结紧,否则,以自己的轻功造诣,极难从绳上渡过,可是要他自己承认不行,又觉得心有不甘。
    黑珠轻移莲步,走近软剑,足尖一点,人已到了丝绳上,距离剑柄仅只数寸光景,道:“查老二你先过去吧!”
    查猛闻言,呆在当地发愣。他知道黑珠轻功固然较他高出甚多,他也想到任凭轻功练得再好,也不可能说半点重量全没有,这种道理黑珠想来不至于不明白,那么,她的这种做法,岂不十分令人费解?
    黑珠见了查猛脸上犹豫之色,催道:“查老二,你没有听见么?”
    查猛一眼瞥见隔涧负手而立的王一萍,正在对他微微发笑,心下一横,道:“我查二猛子这就上来。”
    话音未落,人已腾空而起。
    查猛轻功也颇不弱,偌大一个身躯,落上丝绳,居然也只将丝绳压得向下略略一沉,这还是像王一萍这样人物,换了旁人,只怕一点也看不出来。
    黑珠俟查猛上了丝绳,轻声道:“查老二,你尽管放心,不必担心这柄软剑。”
    查猛点了点头,抬起右脚,向削跨出一步。
    查猛开始时走得十分谨慎。但走出数步之后,立即觉得脚下那根丝绳竟然十分平稳,他自然明白必是黑珠暗中施了什么法子,可是究竟施的什么巧法?他却理会不出。
    查猛一来对黑珠有着绝对的信任,二来也是因为王一萍已安然渡过,而七心魔君洪炎并未出现,证明他并未隐伏一旁,因此放心大胆地从绳上渡过。
    黑珠俟查猛才一渡过,突然向前凌空一跃,那柄业已摇摇欲倒的软剑哪里吃得住这一下,极快地向前一倾倒。
    王一萍大吃一惊,但却想不出办法可以救她,查猛更是惊得面色如土,瞠目而立。
    黑珠这一跃足有六七丈远,而且跃得不低,那柄软剑在经过几度摇晃之后,竟然奇迹似的依然未曾全倒,可是王一萍和查猛都看得十分清切,只要再加些许微力,这柄软剑非倒不可。换句话说,黑珠势必坠落深涧,跌得粉身碎骨。
    黑珠仿佛根本未曾察觉这种间不容发的危境,身子缓缓向丝绳上落去。
    查猛已忍不住大声急道:“黑姑娘,快用手抓紧丝绳!”
    说时,单足一跃,落在飞抓近旁,双手握住丝绳,神情显得紧张已极。
    王一萍觉得除此以外,委实别无他法可想。
    黑珠在足尖将要沾及丝绳之前的一刹时,玉臂反甩,一溜青光,直奔那柄软剑,只听得“叮”的一声,黑珠足尖业已踏中丝绳,而且又二度向前纵去。
    原来适才那“叮”的一声,竟是黑珠所发暗器击中剑柄时所发出,黑珠指力不弱,这一击之力,已使软剑往下陷入二寸之多。
    这一着无论时间准头只要差着一点,黑珠的一条性命就得完蛋,真可说惊险到了极点。
    王一萍心中大为叹服,禁不住轻轻地为她喝了一声彩。
    查猛瞪大了眼睛,望着那柄插在对涧的软剑,心想这种办法,自己并非办不对,不过,一时却想它不出。
    黑珠二度纵落,已飘然落上涧岸。
    查猛手臂一抖,将对涧软剑抖落涧中,然后又将石中飞抓取出,顺手往涧中一抛,道:“免得那些自不量力的混帐小子平白送了性命。”
    黑珠向四周略一察看,觉得七心魔君居然并未隐在附近,的确出人意料,不过她自信判断不会有错,也许七心魔君的确就在附近,只是未曾及时现身而已。
    王一萍见黑珠和查猛都已过涧,遂又背负双手,继续向前缓步走去。
    黑珠直待王一萍走出半里路光景,始轻轻向前迈出一步,目光不时向四周扫视,道:“奇怪,怎么我这次竟料不中了?”
    查猛也觉得七心魔君洪炎既然放出七色追魂彩焰,并将在场诸人,杀戮殆尽,他既然毁桥在前,又何必留绳于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人心中各有所疑,但均放在心中,未曾说出,一连转过两座峰脚,来到一座谷口。远远即已看见王一萍站在那儿,不时回望,似是有意等候两人。
    王一萍俟两人走近,指着峡谷中道:“黑姑娘,这座峡谷形势奇险,只怕有人暗中埋伏,在下以为……”
    黑珠冷冷望着王一萍尚未开口,查猛已抢先说道:“谢谢阁下好意,黑姑娘在草篷中就已说过。咱们只一离开草篷,即成仇敌,你我其志都在活神农孔方中手中的儿味灵药,而且是不弄到手,誓不罢休,这是彼此心里都十分明白。以后咱们各走各的,如果你胆小怕死,跟在咱们后面也成,不过必须缀后十里。”
    王一萍略一琢磨查猛语意,立即明白查猛心生误会,以为自己驻足不前,是因为不敢涉险。暗笑一声,足尖一点,身形比电还快,抢在查猛前面直向谷中投去。
    黑珠待王一萍走了一程,方始说道:“查老二,我们也跟着进去。”
    谷中光影甚暗,两侧怪石嶙峋,十分可怖。
    黑珠料定七心魔君必然会在这必经之路设下极厉害的埋伏,因此跃进之际,尽管速度甚快,可是始终注意着峡谷两侧,尤其是谷顶一带。
    这条峡谷极为曲折,王一萍最初因为受了查猛的影响,也认为峡谷中可能会有七心魔君设下的埋伏,可是足足过了顿饭时间,略一估计至少前行了已有十里之遥,并未发生任何事故。
    那条峡谷似乎还不知有多远,王一萍始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认定峡谷中,必有埋伏。
    果然继续又向前走出一程,赫然有一具男尸,横挡路中。
    王一萍走近一看,又在路上找出一道痕线,线旁写着:“逾此一步,有死无生!”
    王一萍向那具尸体仔细打量了一番,并未发现任何伤痕,因而无法判定那人因何致死,不过从那具尸体的肤色看来,似乎距离死去之时并不太久。
    王一萍因为曾与五毒之首的毒儒欧阳善初打过交道,见识过欧阳善初用毒技巧之精,着实高人一等。
    这具尸体既然查看不出致死原因,可能不是因伤致死,而是因为身中奇毒之故。想到此处,自然不肯用手去翻动尸体。
    王一萍摸出怀中短剑,将尸体翻转,用剑刃将那具尸体的胸衣轻轻挑破。果然在那人胸腹之间,发现七块颜色极淡的痕印,错非细看,否则极难发现那七块痕印,竟分别呈现出七种不同的颜色,恰与天空彩焰颜色相符。
    王一萍直到此时,始敢肯定这人果真是丧命七心魔君之手。
    同时王一萍也已想到,七心魔君洪炎既然下了毒手,杀死多人,此刻移放一具尸体在此,其意或许并不仅止于恐吓而已。想到此处,想到既然来到此地,哪里再有退缩之理?决定尽速前行。
    王一萍右脚才一迈过路中所划横线,耳中立即听见一片极为尖涩的嘶啼之声,七条尺来长的细线,飞矢一般,分从四面八方,齐向王一萍身上击到。
    王一萍急提真气,右足足尖虚点地面,一式“云龙三现”身子猛然向上升起。
    那七条细线原是活物,王一萍身子凌空升起,七条细线也追踪蹑至。
    王一萍真气再提,身子再度向上拔起,手中金剑疾撩,一下即被他撩中一条。一片奇腥,挟着数十点紫血,洒落当地,顿然现出一条已被挥成两截的奇形小蛇。
    王一萍身形毫不停滞,正准备用同一手法对付余下的六条小蛇。谷顶微风飒然,飘落一人,正是查猛和黑珠嘴中一再提到过的七心魔君洪炎。
    洪炎早在王一萍和黑珠、查猛等三人进人峡谷之际,就已看见。查猛功力不如洪炎,但勉强可算是七心魔君洪炎仅有的少数几个敌手之一,这话若是早在十年或二十年前说来,的确如此,但七心魔君洪炎近年已练成一种极为恶毒的“三尸阴功”,自信可在百招之内击败查猛。
    但他隐身谷顶,并无露形现身之意。只因他看出查猛身旁的黑珠,以及较两人早一步进人谷中的王一萍,觉得这一双年纪虽轻,但武功看来不弱的青年男女,要想打发他们,并非难事,只恐他们身后之人,有点难斗。
    这时一见王一萍所施身法“云龙三现”,料知那七条灵蛇虽然矫敏灵活,但也难逃幸理,因此立即从谷顶飘落。
    七心魔君洪炎身法奇快,但已来迟一步,一条紫色小蛇已被王一萍拦腰砍断。
    这七条小蛇不但身蕴奇毒,而且秉性凶残,虽然下半截已被王一萍用金剑砍断,仍然红信频吐,向上连跃,作势欲向王一萍跃扑咬啮。
    七心魔君洪炎目光森冷,扫视了王一萍一眼,撮嘴轻嗦,余下的那六条小蛇立即四窜,钻人草丛中,一闪不见。
    七心魔君洪炎拾起地上那截蛇尾,抛人口中,一阵大嚼,弄得满嘴血水。洪炎吞下蛇尾,意犹未足,伸手捞住那半条活蛇,对准大口,一阵狂吸,那条活蛇立时变成一段干皮。
    七心魔君洪炎伸出舌头将沾在唇边的血水全部舐净,始向王一萍道:“看在湘江一龙的面上,老夫今天再破一次例,让你直接试闯第四关,如果你能顺利通过老夫所设的关卡,嘿嘿!老夫再亲自出手造化你。”
    七心魔君洪炎在途上设有七重关卡的事,王一萍并不知道,洪炎何能一下即能指出自己和湘江一龙的关系,也不细想,只昂然问道:“第四关,你一共设了多少关卡?”
    七心魔君洪炎偏着脑袋,冷然一笑道:“不多,不多,总共不过七道关卡,不过这一道关卡难似一道,对于一般武林人物而言,不啻是鬼门关,老夫让你径闯第四关,老实说并非善意,无非想你早点送死而已!”
    说毕,响亮地笑了几声,王一萍毫不在意地道:“你且慢得意,也许你所设的七道关卡并难我不住。”
    七心魔君洪炎倒还真未想到王一萍竟然狂得厉害。冷冷笑道:“不信你就试试。”
    王一萍微一点头,立又迈步前行,突闻身后有人遥遥喝道:“洪老儿,来,来,来,你我已有好多年未曾碰头,可真感到手痒得紧,今天可得痛痛快快地比划比划。”
    王一萍一听声音,就知是黑珠和查猛业已赶到。
    七心魔君洪炎鄙夷地笑了一声,道:“姓查的,老夫不想你死得太早,你能闯得我设下的七道关卡,再到老夫面前来递爪子不迟。”
    查猛闻言大怒,倏地纵身而起,双掌连错,猛向七心魔君扑去。人影未到,一股强劲已极的掌力已自逼至。
    七心魔君洪炎葛袍一拂,略阻查猛来势,身子倏地腾起数丈,向峡谷顶峰逸去。
    查猛这一路护送黑珠来到关外,早已探听清楚,七心魔君洪炎实是几个对手中最难应付的一个,查猛昔年曾与七心魔君洪炎拼斗过几次,每次均只勉强打个平手。
    以七心魔君洪炎的真实功力而论,查猛确要逊上一筹。不过查猛练就儿招极具威力的怪招,可在危急时与对方拼个同归于尽。加以查猛武功所走路数,恰如其人,每攻一招,但问能否致敌死命,至于本身安危,全然不顾,七心魔君洪炎几次均未能击败查猛,原因在此。
    查猛本人自然也是心里有数,因此当他这次来到关外,先事察出隐居多年的七心魔君洪炎竟也复出,而且誓必要将灵药弄到手不可,只是一路上并未见到七心魔君洪炎的影子。
    好不容易见到七心魔君洪炎本人露面,哪肯放他从容离去,一面急纵而起,直向七心魔君洪炎追去,一面大声喝道:“姓洪的,有种陪你查二爷玩玩。”
    七心魔君洪炎轻功惊人,不消多时,已掠上谷顶,遥遥回道:“查二猛子,你不要以为你那种不顾死活的打法真能难得住我,哼,我洪炎二次出山之前,已经立下重誓,一旦出手,不分生死,誓不收招,你心里可得放明白些儿,只要老夫一旦出手,你想活也活不成啦!”
    几句话的时间,查猛也已到了谷壁中腰,七心魔君洪炎手臂一挥,在他身旁倏地出现两个硕大无朋的金毛狒狒。
    两只畜牲双臂一合,一块数百斤重的巨石竟被它轻轻捧起,照准查猛硬砸下来。
    这两个畜牲不但膂力骇人,而且准头极足,两块巨石一上一下挟着一股劲风,当头击下。
    查猛自恃绝艺在身,哪会将两个畜牲放在心上,仍然往上硬攀,谷顶那块巨石落势迅速,眨眼间距离头顶已不过数尺,查猛两足足心和左手紧附在谷壁,右掌斜着向上一翻,闷喝一声,逼出一股真力,那块疾速飞坠的巨石竟然被查猛斜里推开一丈,直向谷底落去。不过,查猛的一条右臂也被震得酸麻不已。
    那第二块巨石接踵而至,查猛已不敢再试。身子横移七尺,避了开去。
    七心魔君洪炎站在谷顶,见查猛一时无法上来,心中十分得意,纵声笑道:“查二猛子,看在咱们多年老交情的份上,老夫再破例宣布,如果你能上来,老夫就亲自出手。”
    查猛刚刚闪开那块巨石,正想再往上攀。蓦地里一片黑云,挟着呼呼劲风之声,搂头压至,同时也听见两只金毛狒狒,在谷顶发出磔磔怪笑之声。
    查猛心中又气又急,很想一掌将那两只金毛狒狒毙在掌下,方觉痛快。可是他目前必须设法先避开那些又猛又密的巨石再说。
    黑秀眉频皱,望着附在谷壁凹处的查猛,芳心中也感到十分犹豫。
    王一萍早已看清查猛处境,他觉得七心魔君洪炎如果真算武林中有字有号的人物,应当亲自出手才对,遂道:“如果能将谷顶的两只金毛狒狒引开一只就好了。”
    黑珠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王一萍的说法。
    王一萍好似已经忘记黑珠曾经说过,“离此一步,即成仇敌”的话,反而有心帮助查猛引开一头金毛狒狒,他估量了一下谷壁形势,选择了一片凸凹得特别厉害的地方,跃身而上。
    黑珠显然摸不清王一萍的心意,不由十分丨宅异,不过她觉得王一萍此举实无恶意,因此也不加以阻止。
    谷顶两头金毛狒狒看见王一萍也想从谷底攀上,自动分出一只。
    金毛狒彿动作虽快,但在第一块巨石投下之后,以及在第二块巨石投下之前,必有一段极短时间的停歇。
    王一萍早就看出,冲进谷壁之后,先是贴壁不动。俟金毛狒狒掷下第一块巨石,立时抢着攀登数尺,然后相好地势,掩住身形,似这样每次跃登不过数尺,而且时作停留,攀登速度虽慢,但尚能不停的向谷顶移去。
    查猛自王一萍引走一头金毛狒狒之后,自也察出当头落下的巨石已较前突然减少一倍,同时他也看见王一萍从另一处向谷顶游去,已将超过自己。心想如果竟让王一萍抢先上去,自己这副老脸还有什么地方搁?遂也不顾谷顶巨石,冒险硬往上冲。
    七心魔君洪炎眼见王一萍和查猛两人已逐渐逼近谷顶,知道仅凭两头畜牲,一味乱来已无法阻止两人。当下向两头金毛狒狒一阵吱吱乱叫,两头金毛狒狒立即不再向下抛掷巨石,探出半个身子,睁着一双金红大眼,注视着下面的人,巨掌中握着几块海碗大小的石块,只待王一萍和查猛两人稍一露形,就是一石头砸将下去。
    七心魔君洪炎更为两头金毛狒狒分别准备了无数石块,堆在狒狒脚边,随手即可取用。
    这样一来,王一萍和查猛根本无法再向上移动一步。
    七心魔君洪炎见此法有效,得意地道:“想不到查老二竟拿老夫豢养的两头畜牲也没有办法。”
    一言才罢,突然扭头向谷口来路望去。
    黑珠扭头一看,只见来路出现五个神态不同,服饰殊异的人。
    王一萍附在谷壁凹处,一眼瞥见那五人之中为首之人正是在长安城内一度晤面的毒儒欧阳善初,其余的人却是一个也不认识,不过王一萍猜想,也许那四人就是与毒儒欧阳善初并称五毒的其余四人。
    毒儒欧阳善初这时早已看见站在谷中的黑珠和谷顶的七心魔君洪炎,以及那两头虎视眈眈,手握石块,准备向查猛和王一萍迎头痛击的金毛狒狒。
    七心魔君洪炎站在谷顶,遥遥喝问道:“来者可是武林中称为五毒的么?”
    谷顶距谷底,相去当在百丈以外,七心魔君洪炎语声不高,但人耳字字清楚。
    毒儒欧阳善初也遥遥答问道:“不错,谷顶可是七心魔君么?”
    七心魔君洪炎哼了一声,道:“既然你们认识老夫,想来应当知道老夫行事惯例。该怎么办,你们自行了断吧!”
    毒儒欧阳善初不慌不忙地道:“想我五毒在武林也非籍籍无名之辈,魔君此等说话,难道就不觉得过份么?”
    七心魔君洪炎也知五毒不是省事的人,如欲维持自己威信,势必大费一番手脚,如果自己逞强蛮干,加上黑珠、查猛和王一萍,显然是一场空前惨烈的激斗。胜负之分,就很难说了。
    毒儒见七心魔君洪炎默然不语,又道:“欧阳善初还想告诉魔君另外一个消息,这次为了活神农孔方中宣称的三味稀世灵药,引得一干隐伏多年的魔头纷纷出山。就拿在下所知的儿位够得上份量的朋友来说吧,昔年与魔君齐名的独臂老怪业已从山海关直奔天池,还有一位近年在江南一带声名极著的抱石书生贺衔山也已进人关外,这人武功路数接近武夷一脉。至于失踪多年的南北双灵,是否也会借此机会,重现江湖,此时尚不敢肯定,不过湘江一龙的传人已在江湖露面,却是事实。”
    毒儒欧阳善初的每一句话,均如千钧重锤,一下一下地重击在七心魔君心上,洪炎极快地想了一下,无法断定毒儒欧阳善初的话究竟是真是假,设若毒儒所提诸人,有任何一个抢先赶去,自己预谋均有落空的可能,想到此处,不由厉声问道:“你说的全是真话?”
    毒儒欧阳善初道:“就算是我欧阳善初编下的假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你不信也得相信,难道你不知道世上有许多事情是意料所不及的?”
    七心魔君洪炎声色俱厉地道:“欧阳善初,如果你胆敢拿谎话欺骗老夫,哼,哼,往后总有你的好受!”
    语毕,身形一晃,立即从谷顶消失。那两头金毛狒狒抓了两把石子,遥遥掷向谷底诸人,遂也跟踪而去。
    七心魔君洪炎离去之后,王一萍飘身落地,走到毒儒欧阳善初身前施礼道谢。
    查猛素来对五毒没有好感,现见王一萍竟和身为五毒之首的毒儒欧阳善初打起交道来,遂纵回黑珠身边,道:“黑姑娘,咱们走吧!”
    毒儒欧阳善初不待黑珠举步,立道:“慢着,在下尚有一言,姑娘听完再走不迟。”
    黑珠扭过头来,望着欧阳善初,查猛显得有点不悦地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毒儒欧阳善初面对查猛道:“查兄也是武林中有字有号的人物,可是吾辈中如果受人滴水之恩,又当如何?”
    查猛瞪视着欧阳善初,道:“你以为两个带毛畜牲,也能奈何老夫?竟想以功自居,难道想我查老二向你道谢不成?”
    毒儒欧阳善初道:“查兄言重了,道谢两字如何敢当,不过在下有件事情想跟查兄以及这位姑娘打个商量。”
    查猛不待毒儒再往下说,立道:“既然你也知道谈不上道谢,咱们就此别过。我查老二有话说在前面,谁敢觊觎活神农的灵药,就是我查二猛子的敌人。”
    说完,迈开大步,径向谷底尽头走去。
    毒儒欧阳善初一闪身,拦在查猛前面,查猛怒意陡起,喝问道:“你待恁地?”
    毒儒欧阳善初平静地道:“查兄可知活神农孔方中的几味灵药,业已引动了几位厉害人物,以查兄和这位姑娘两人,实力太嫌单薄,不如咱们结成一路。在下帮助查兄弄到那三味灵药,至于其他的药物却悉数归我,查兄觉得这办法如何?”
    查猛将头连摇,不赞同地道:“我看咱们还是各走各的好。”黑珠一旁笑道:“这位爷台的办法很好,查老二,咱们就这样办吧!不过可能有人会不同意这个办法。”
    说毕,扭首向王一萍望去。
    王一萍向欧阳善初道:“我个人并不稀罕这几味灵药,不过燕老前辈”
    毒儒欧阳善初笑道:“既然老弟这么说,事情就好解决。以燕老儿功力,足可无虑,不过至多让他蹩上三五个月罢了。”
    查猛对黑珠的话不敢反对,但他总觉得和毒儒欧阳善初等人走成一路,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这时气鼓鼓的站在一旁。
    毒儒欧阳善初道:“既然无人反对,咱们就此上路吧!”
    首先举步向前走去。
    突然有人自众人身后发话道:“欧阳善初,你乘早给老夫滚回来。”
    谷中八人,无一庸手,居然未能发觉有人掩至身后,不由齐吃一惊,扭转头来,向身后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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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回艰难霸业,非虞即诈;千金一诺,为情一字
    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已悄然立着一位白白胖胖,一脸和气,可是双目奇亮,令人不敢逼视的六旬老人。
    毒儒欧阳善初一见来人,就知决非等闲人物,当下满怀疑心地问道:“敢问尊驾何人?”
    那人冷然一笑,伸手一指自己左臂道:“你说老夫是谁?”欧阳善初顺着那人手指方向,一眼瞥见那人左边衣袖空空荡荡,分明左臂已失。蓦地想起一人,禁不住面色倏变,饶他是个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竟也有些沉不住气,紧张地问道:“敢问尊驾就是威震东海,与七心魔君并称两君的擎天神君单老前辈么?”
    那人微微一笑,道:“怎么只这片刻功夫,我这个老不死的又由独臂老怪,一变而为擎天神君了。”
    毒儒欧阳善初一听此言,暗中叫苦不迭。由他这一句话,证明擎天神君单异早就在场,只是未曾露面而已。可是欧阳善初已想不出应当如何解说,只好望着擎天神君单异尴尬地一笑。
    这人正是毒儒欧阳善初口中曾经提到过的独臂老怪单异。王一萍听师父说过,武林中能够和他一较长短的,仅有一个威震河朔魏灵飞,对于其他武林人物,可说十分陌生,因此听后并不觉得怎样。
    可是站在毒儒欧阳善初身后的其他四毒,以及查猛和黑珠等人,神色之间,都显得有点不太轻松。
    擎天神君单异洒然一笑,道:“江湖中人总喜将老夫和洪老儿相提并论。若仅就武功而言,洪老儿的确够这资格;不过我们两人作风不同。你既然心中还有我这一号人物,足见你我有缘。那么,你就给我留下,其余的人去留听便。”
    查猛巴不得和五毒等人分开,听擎天神君单异这样一说,立即转脸对黑珠道:“黑姑娘,既然没有咱们的事情,咱们走吧!”
    黑珠秀目扫过毒儒欧阳善初,道:“看来尊驾适才约定之事,必须有所更改才行。”
    毒儒欧阳善初此刻心中正在思索如何应付擎天神君单异,闻言,只随章点了点头,嘴里含混的唔了几声。
    五毒之中,毒儒欧阳善初被擎天神君单异指名留下,乖乖地站在原地,一点也不敢违背。
    其余四毒似乎因为他们为首之人有了麻烦,不便置身事外,因此而一并留下。
    黑珠向前走出数十步,瞥见王一萍居然也站在原地不动,不由奇道:“咦,你干吗站着不动呀?”
    王一萍向黑珠望望,又将头转向毒儒欧阳善初,却不出声回答。
    擎天神君单异道:“小哥儿,你去吧,这儿没有你的事情。”
    王一萍沉默了一下,突然说道:“敢问老前辈将欧阳善初留下,意欲为何?”
    王一萍这话问得十分顶撞。擎天神君居然毫不动怒,笑道:“那是老夫自己的事情,用不着小哥儿你替他操心。”
    王一萍碰了一个软钉子,并不感到难堪,再次问道:“老前辈此次来到关外,想来也是为了活神农孔方中所宣称的待价而沽的三味灵药了。”
    擎天神君点了点头,道:“你这完全是多此一问么!”
    王一萍慢条斯理地道:“老前辈斥得不错,晚辈这一问诚属多余。不过欧阳兄适才所说的话,老前辈想来不致未曾听见,如果老前辈为了欧阳兄的事,耽搁了时间,岂不——”
    擎天神君单异哈哈一笑,道:“你跟欧阳善初是什么交情?用得着你转弯抹角地为他解说。”
    毒儒欧阳善初一旁道:“王兄请上路吧,这档事可由我和神君自行了断。”
    王一萍本来也是碰碰运气,并无把握为欧阳善初减少一场麻烦,现听欧阳善初这样一说,拱了拱手,道:“这样也好。”
    王一萍转过身子,举步前行。黑珠远远站在路中,似是有意等待王一萍先走过去。
    王一萍仿佛一点也不着急,仍然慢吞吞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查猛显然沉不住气,道:“黑姑娘,你这样究竟要走到何年何月?,’
    黑珠道:“查老二,你可曾听说过‘欲速则不达’这句俗话。这阵子我已体会出来,我们此刻看来走得太慢,也许最后仍可抢在别人前面。”
    查猛闻言,大摇其头;可是黑珠不肯放快速度,他也无法单独一人向前赶路。
    一行三人,沿着那条似有若无的山径,不久来到一座密林之前。
    王一萍想起七心魔君洪炎曾经说过,在前途设有七道关卡的话,眼看这座密林,阴森可怖。微风过处,更飘来一股股刺鼻奇腥。不觉略感迟疑。
    查猛撒开大步,抢在王一萍前面,气凝双臂,当先掠入林中。
    黑珠曾向王一萍说过“离此一步,即成仇敌”的话,可是这一路上,从她的神态之中,看不出对王一萍有丝毫敌意。这时见查猛已当先抢入林中,立道:“我们也一齐进去吧!”
    王一萍略一迟疑,黑珠已从王一萍身旁掠过。向查猛身后跟踪而去。两人身法奇快,眨眼间已没入密林深处。
    王一萍站在林外,迟迟不肯入内。足足等候了将近半个时辰,估计黑珠和查猛两人应当早已穿过密林,而且走出很远一段距离。这才起步向林中走去。
    才一入林,眼前光影立即为之一暗,那股奇腥之气,变得更为浓烈,直往鼻孔钻来。王一萍屏住呼吸,全神凝注,缓步而前。约莫走出数十丈光景,即已瞥见一条水桶粗细的红鱗巨蟒,赫然横阻途中。
    王一萍有生以来,从未见到此种凶物,当然更不谙巨蟒习性;可是他一眼就已看出,这条长达六丈以上的巨蟒,在密林中必然无法行动自如,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同时暗笑七心魔君洪炎将这条红鱗巨蟒放置在密林之内,心思真拙劣得无以复加。
    王一萍借树杆稍稍掩挡住一些身形,蹑足而行。以王一萍的轻功造诣,即使不用提气,脚尖触地至多不过和枯叶落地一样,发出极轻微的“嚓”声。这时蹑足而行,当真是身如轻絮,着地无声。
    看看已走近红蟒腰前不足两丈,王一萍双足一纵,蓦地施出一式“龙飞九天”,身子恍如一条矫敏神龙,在密林中转折腾闪,从红鱗巨蟒身上一掠而过。
    半空中仿佛听得有人轻轻喊了声“好”。
    王一萍落地之后,心中暗觉诧异。只因这一声轻喝,语音虽低,但人耳十分清晰,绝对不致听错。
    这座密林藏有如此毒物,常人不可能在此久留。要说这声轻喝是查猛所发,事实上似不可能。因为此刻距离查猛人林之时足有半个时辰之久。查猛急欲赶路,没有理由停在密林中如此之久,而不离去。
    可是除了查猛而外,又会是谁?
    王一萍心中尽管如此揣想,足下可未曾停留,连续向前如飞掠纵。离开那条红鱗巨蟒已是甚远。
    想起适才那声轻喝,来得太以突然,他并不想急急赶往天池,因此决心查看一下,这位掩在一旁的神秘人物究竟是谁。
    王一萍从红鳞巨蟒身上掠过,而巨蟒毫无反应,证明这条巨蟒形状虽然可怖,但听觉不灵,并非没有办法对付。
    王一萍虽有这种想法,究竟不敢向蟒首过于接近。仅在距离蟒身稍远的地方,细细察看,未及顿饭时间,王一萍已大致在密林中查看了一遍,并未有任何发现。这时重又走回红癖身旁不远。
    这条始终僵卧不动的红鳞巨蟒身子突然一阵蠕动,一条长尾呼的一声倒卷过来。附近林树,经那条蟒尾一扫,纷纷折断,发出一片暴裂之声。
    王一萍早在红蟒长尾掣动之际,单足一点,已向蟒身另一侧纵去。
    红鳞巨蟒长尾威势惊人地一扫之后,重又停止下来。
    王一萍经这一来,更能肯定红鳞巨蟒在密林中行动不便。可是看了它适才长尾一扫,威势惊人。不要说是被它长尾扫中,就是被断裂的残枝断干打中一下,滋味也一定不十分好受。
    这时距离蟒身已越来越近,心中也不由多加了几分戒心,可是林中那人形迹隐蔽,一时仍然无法发现。
    王一萍也不想在林中久留,既然查看不出,心中已有了去意。那条红蟒突然身子向上一翻,疾扭而回。林间树干,立又被弄断偌大一片。
    王一萍发觉红鳞巨蟒扭动之际,显得异常费力,仿佛身体的某一部份受到束缚,无法自由转动一般,感到十分诧异。
    突然有人说道:“小哥儿,快点走吧!你再不走,我老头子可要吃不消了。”.
    声音方一人耳,王一萍立即急纵而起,直向声音来处掠去,正是蟒首所在之处,只见一个满脸毛发,衣衫褴褛的怪老头子,一个跨马桩,四平八稳地坐在蟒首上。上身微微向前倾侧,双手搭定蟒背。
    王一萍见这怪老头子以一人之力,竟能将一条长达数丈的巨蟒制住,暗中大为惊服。
    那怪老头子见王一萍呆呆站着,不肯离去,显得有点焦急。立又大声道:“你若是想要我老头子的好看,你就站着别走,不过这畜牲一旦放开,咱们俩说不定轮到谁倒霉。”
    那条红鱗巨蟒自王一萍掠近之后,挣动得十分厉害,因此那怪老头子想将红蟒压住,也必须多费一些力气。
    王一萍问道:“我可以帮你一点忙么?”
    那怪老头子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反问道:“你能帮老夫什么忙?”
    王一萍被这怪老头子问得不由一怔,心道:“是啊!这老头儿能以一人之力,硬将红蟒压住,功力之深,可以想见。我能帮得了他的忙么?”
    其实,王一萍此刻所具有的功力,较诸武林中一流高手,并不逊色。只因他连番遭遇到的人物,诸如阴山四煞,神剑无敌崔仲宇,鬼手燕南翔等人,除阴山四煞而外,若以崔仲宇和燕南翔两人而论,纵使南北双灵亲自出手,要想胜上一招半式,也须耗尽无穷心力不可。
    王一萍和这几人一比,自然觉得当年湘江一龙龙灵飞曾经向他所说十年之后,即可天下无敌的话,未免有点言过其实,因而怀疑到自己的功力究竟已练到何种程度?
    那怪老头子见王一萍既不离去,也不回答,似乎有点着恼,但他恼过一阵,又将目光注定跨下红蟒,道:“可惜出门时不知洪老儿竟弄了这么一条厚皮的家伙,要是我此刻手中有点破铜烂铁,先将它戳上几十个窟窿,看它又待如何?”
    王一萍听怪老头儿这样一说,心想自己正巧怀有一柄金剑,只不知自己手中这柄金剑是否能够刺穿蟒皮。
    王一萍想到此处,也未向那怪老头儿打声招呼,撤出金剑,运足腕力,手起剑落,照准蟒身刺去。
    红鱗巨蟒护痛,一声极难听的儿啼过后,长尾乱扫。只听得林间一片裂响,蟒身周围数丈以内,竟被夷成一片平地。那条油光闪闪的长尾,就自一下一下地,打得地面叭叭直响。
    怪老头子平跨蟒首,一面不停地高声怪叫,一面施尽毕生功力,硬将蟒首压得丝毫也动弹不得。
    王一萍既已试出金剑可以贯穿蟒皮,手腕连震,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之内,一连向蟒身刺割了十几剑。
    可是事情大为出人意外。王一萍起先一剑,毫无阻隔,即已刺入蟒身,可是此刻这十几剑,却一剑也没有刺入。
    怪老头子瞥了王一萍手中金剑一眼,道:“大约我也是老糊涂了,既然看见你所施身法,完全是龙兄家数,怎地却未想到这柄残金剑。”
    王一萍盯着手中金剑道:“你说我手中所持的剑名叫残金剑?”
    怪老头儿嘿然出声,原来红蟒又剧烈地挣动了一下。过了片刻,抬头道:“难道你师父竟没有告诉你剑名?唉,此刻哪里有时间谈这些,你既然有残金剑在手,倒真可帮我一点忙。”
    王一萍道:“这蟒皮委实太过坚韧,我第一下刺透了,以后却再也刺不进去。”
    怪老头儿道:“那你一定是刺错地方了,你可看清这畜牲身上长出逆鱗,你看准了刺下去,包准可以刺穿。”
    王一萍仔细一看,看出红蟒身上果然长着一层极细密鳞,全身上下有几处桃花瓣的鱗片,不知是否就是怪老头儿所说的逆鳞。
    王一萍见怪老头子虽然仍将红蟒制住,但已显得十分吃力。因此也不想多问,手持金剑,照准那片桃花瓣似的鱗片直刺下去。
    剑尖毫无所阻,齐柄而没。
    红鱗巨蟒又是一声惨啸,整个身子几乎迸跳而起。
    怪老头子翻身将蟒头箍住,使尽毕生之力,那两条手臂就如铜箍一般,将蟒口箍紧,却无余力再去镇制蟒身。
    那条红鳞巨蟒头部被怪老头子施用千斤坠,压在地上,背筋又被怪老头儿用力制住,用不上力,仅尾部极短的一段可以转动,早已激得凶性大发,只是那怪老头儿功力奇深,以致无可奈何。
    此刻虽然身子已能运转自如,可是蟒口又被怪老头儿双臂抱住,死也不放,无法啮咬仇人。
    红鳞巨蟒在密林中翻腾了一阵,突然蟒首高扬,然后猛向地上摔去。
    红蟒动作甚快,不多一会,已一连摔了八九下。
    怪老头儿运气护体,幸而未曾受伤,但也感到吃不消,大声叫道:“小哥儿,不成啦,你快逃吧,我老头儿可要松手啦!”
    王一萍看出红蟒虽然腾跳得十分剧烈,可是已经现出气力不继的样子,遂道:“别慌,让我再想办法。”
    此时红蟒长尾一扫,直向王一萍腰间扫来。
    王一萍微微纵起,一收右腿,让过蟒身,左腿一勾,身子已跨上蟒尾。
    这一着王一萍也是突然之间才想起的,王一萍心思甚巧,胆子又大,人在空中,即已真力下沉,压使红蟒落回地面,俟足尖才一落地,立即牢牢钉住,再不敢松。
    怪老头儿也在这时踏住地面,且在事先看见王一萍已将红蟒尾部制住。依然重施故技,右脚一跨,翻上蟒首。
    这条红蟒已是一条百年凶物,无奈怪老头儿已跟它耗了七天七夜,早已使它混身蛮劲,耗去大半。偏生又被王一萍手中的这两剑,刺中背筋所在,再被怪老头儿和王一萍一个在头,一个尾,牢牢制住,再也动弹不得,王一萍看清红蟒背部每隔三尺,就有一片逆鳞,心想如果移近,难保红蟒不会乘机挣动,略一忖想,立即弯腰拾起数段树枝,折成一寸半长一段,共计九段,觑准那些花形逆鱗,抖手打出。
    王一萍劲头极足,指力又强,饶是一条百年以上的凶物,竟也只掉动几下,僵挺而死。
    怪老头子见红蟒已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方始松开手臂站起身子,望着遍地腥血、死状奇惨的红鱗巨蟒,道:“为了你这条畜牲,差点送了我的老命。”
    语毕,五指箕张,猛然向蟒首抓去。
    五指落处,但闻卡嚓连声,显然红蟒头骨已被抓裂,可是那层油光闪烁的红蟒软皮依然完好无恙。
    怪老头子两眼发光,诧异地道:“好畜牲,看你这副皮骨能经得起老夫几掌?”
    改抓为劈,瞬间拍出数掌。一颗斗大的蟒头登时被拍得稀软,蟒口中流出一股股腥血。
    怪老头子也不怕脏,伸手在蟒口中流出的那堆腥血中一阵乱摸。
    王一萍站在一旁,负手静观,不知这怪老头子此举用意何在?
    怪老头子在血水堆中乱摸一遍,仿佛有点失望。站将起来,又在蟒首上猛击数掌。然后搬开蟒I],让全部腥血悉数流出。
    如此重复了数次。怪老头儿突然两眼一亮,发出哈哈一声长笑。手中已多出一粒鸽卵大小,色作淡黄的珠子。
    怪老头子将那粒珠子视若奇珍,玩赏了一阵,立即贴身藏妥,侧着脑袋,打量了王一萍几眼,道:“你这年青后生轻功不错,又持有一口残金剑。看你身上装束,分明不是关外的人,请问你单身出关,为何而来?”
    王一萍未及回答,那怪老头儿哦了一声,突然一个哈哈,抢先说道:“哦!老夫知道了,你一定是为了活神农孔方中宣称待价而沽的那三味灵药而来,是也不是?”
    说毕,脸上露出一股得意的笑容,侧首望着王一萍。
    王一萍想到这阵子来到关外的人,十之八九其志都在毒儒欧阳善初提到过的三味灵药,纵使自己力加否认,这怪老头儿也未必肯信,因此微微点了点头道:“不错。”
    怪老头儿道:“这你幸而是遇见我,否则只怕……”
    说到此处,突然将下面的话头顿住。向四周略一查看,看清左近并无人在,这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只怕你要空跑这一遭。”
    王一萍疑惑地问道:“这话怎讲?”
    怪老头儿道:“看在你帮老夫杀死红蟒的份上,老夫特意告诉你一个绝大的秘密。不过,你必须对天发誓,今后如果有人向你问起何以知道此事的经过,你绝不可提起老夫,更不可提到红蟒之事。”
    王一萍并不稀罕怪老头儿告诉他什么秘密,遂道:“如果你不放心,你大可不必把秘密告诉我,再说,截至目前为止,我尚不知道你的姓名称号。”
    怪老头儿猛摇了摇头,道:“像你这种火爆脾气,要是遇见那几个老鬼,准有你的好瞧,唉!想我年轻时不也跟你一样,唉!不论怎样,我总将这秘密告诉你就是。”
    说毕,先从怀中摸出一条小绿玉瓶子,用指甲尖剔出少许黄色粉末,弹在红鳞巨蟒身上。转眼功夫,偌大一条巨蟒即逐渐化成一大滩奇腥无比的黄水,渗人地面不见。
    王一萍曾经听人提到过武林中有化骨金丹这一类的东西,不料今天竟在无意之中看见,而且效力之大,令人惊诧。
    怪老头儿俟地上黄水全部渗尽,始道:“反正我老头儿是谁也不怕,你如果要说就由你去说好了。老实告诉你,孔方中已被别人掳走,外面的传闻全是假的。”
    王一萍没有理由怀疑怪老头儿,可是他总觉得怪老头儿所说的话颇有几处令人难以全信的地方,因而问道:“掠掳活神农孔方中的人是谁?”
    怪老头沉吟了一下,始道:“能够掠掳活神农孔方中的人自然不是寻常人物,这人姓姜名妙香,有个颇不堪听的外号,人称欲海仙姬。”
    王一萍对武林人所知不多,心想怪老头儿所说的欲海仙姬,或许是一位武林高手。
    怪老头儿见王一萍似乎有点不信,又道:“不瞒你说,欲海仙姬就是山妻。”
    王一萍听怪老头儿这样一说,心中仅有的一点怀疑也顿告消灭。因为王一萍想到世上哪有为自己的妻子捏造罪状,招惹麻烦的丈夫D
    怪老头儿道:“老夫能够告诉你的已全部说出,至于活神农孔方中被山妻掠往何处,以及她掠掳活神农的动机如何,老夫是一概不知。”
    王一萍心里一惊,暗道:“这怪老头儿真有点邪门,怎么我想问的话他已事先猜中?”
    怪老头儿道:“老夫言尽于此,你若相信,乘早回头,还可落得一个清闲,若是不信……”
    怪老头儿话未说完,已自撒开大步,疾掠而去。
    王一萍呆了一阵,突然向前飞跃,赶上怪老头子,大声问道:“前辈请暂留一步,在下尚有一层疑问,想要问问明白。”
    怪老头儿倏然止步,道:“你问吧,可是别拖泥带水的,越干脆越好。”
    王一萍点了点头,道:“以前辈的功力,并非不能毙那条红鳞巨蟒,可是——”
    怪老头儿不待王一萍往下说去,立道:“你可是想问我何以不干脆下手?”
    王一萍微一颔首,却未出声回答。
    怪老头儿哈哈一笑,道:“我也是上了别人的当啊!”
    原来这怪老头子复姓南宫,单名一个琦字!武林中人称他长白一怪。
    自从和他的妻子为了一桩事情闹翻之后,就再未踏进关外一步。而欲海仙姬也发誓绝不踏进关内一步。
    这一天,无意之中发现欲海仙姬的锦车突在关内出现,料知必有颇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暗中略一察窥,始知锦车中并非爱妻本人,而是一个年轻男子。
    南宫琦大为疑惑,适在此时,欲海仙姬突然出现,不过业已易
    容换装,根本无法看出她的庐山真面目。
    欲海仙姬倒也干脆,将出关的原因告诉南宫琦,并且求南宫琦助她一臂之力。
    欲海仙姬的图谋可说是狂妄已极;她千方百计,探听出活神农孔方中的隐居之处,设计加以劫持,最先是想逼孔方中为她炼制增进功力的灵药,不料被孔方中严词拒绝,一怒之下,痛下杀手,事后又极后悔,却又想出借此机会,引出一干蛰伏多年的魔头。暗中已有周密布署,准备分别加以搏杀,一尝武林盟主的滋味。
    不过她只对南宫琦说暂时将孔方中制伏困住,并未说出已将孔方中击毙。
    本来她已网罗了几个得力的助手,及至南宫琦出现,突然想起南宫琦功力深厚,只须稍微假以颜色,必可为己效出死力,欲海仙姬向南宫琦提出要求之后,果然未被拒绝。
    欲海仙姬离去不久,七心魔君洪炎突在关外出现,他今番来到关外,正是为了活神农的那三味灵药。洪炎在这条通往天池必经途中选中七处地方,设置关卡,欲图阻止走进这一带的武林人物。
    途中适与长白一怪南宫琦相遇,南宫琦想到爱妻要求,立即逼问七心魔君洪炎突然出现关外的来意。
    七心魔君洪炎也并不隐瞒,爽爽快快地说了出来。
    长白一怪明知七心魔君洪炎极不好惹,但既然已答应了欲海仙姬的请求,替她略助一臂之力,无论如何也要设法阻止。因此立向七心魔君洪炎邀斗。
    七心魔君洪炎自视奇高,但对长白一怪南宫琦也不敢过份轻视,同时他在途中所设的一处关卡,正好需要一个功力极深的助手。
    心念一动狡计暗生,居然强行压住心中怒火,反而要求和长白一怪打上一赌,说他在某处发现一条千年难得一见的红鱗巨蟒。
    相信长白一怪功力纵然深厚,也不见得就能强得过这条天生的毒物。如果南宫琦能以本身功力,和红鱗巨蟒硬耗三日三夜,非但立刻退出关外,并且答应在临去之前,与南宫琦合力杀死那条巨蟒,并让南宫琦取得蟒脑中的一颗可避百毒的宝珠。
    长白一怪南宫琦似也并不愿意当真和七心魔君洪炎较量一番,而且想到红鱗巨蟒虽是天生毒物,大约总比七心魔君洪炎好斗,闻言立即答应。
    七心魔君洪炎领着长白一怪南宫琦来到这座密林,也就是红鱗巨蟒所在之处。
    长白一怪南宫琦甘冒奇险,坐上蟒头,施用“大力千斤坠”硬将蟒首压在地上,复以本身真力,制住蟒筋,使它身子无法运转自如。
    七心魔君洪炎眼见计谋已达,顿萌去意,但却对长白一怪南宫琦说三天之后,当再前来。
    谁知七心魔君洪炎一去,杳如黄鹤,一恍已是七天。
    长白一怪南宫琦到了第四天头上,已自省悟七心魔君洪炎爽约不来,内中必有蹊跷。但他和这条红蟒已硬耗了四天四夜,渐渐发生极浓厚的趣味,因此决心继续拼耗下去。

举报

第20回舍此而外,别无妙境;普天之下,唯此一关
    南宫琦将他与七心魔君洪炎打赌上当之事说完,已将近黄昏时候,站起身来道:“现在你总明白我要求你不要向他人提及此事的原因了吧。”
    王一萍生平最佩服这种一诺千金的大丈夫,闻言遂道:“前辈放心,我决不向旁人提及这事。”
    南宫琦仿佛还有什么要说,停留了片刻,却默然转身,疾跃而去。
    王一萍经历了这一次,才知七心魔君不但功力深厚,而且诡诈异常,今后真是丝毫也大意不得。
    这一路地势甚为占怪,眼前视界虽然十分辽阔,可是脚下可走的,似乎只有那么一条,如果不往前走,势必只有后退。
    王一萍对怪老头儿所说孔方中业已被掳走一事已不置怀疑;可是他觉得绝无循路退回之理,经过一阵短暂的考虑之后,仍然决定继续前行。
    第二天,王一萍又来到一座奇险的黑谷之前,心想能省点麻烦,还是省点麻烦的好,因此并不进人黑谷,径自施展轻功,贴壁而上,想绕行过去。
    攀上削壁,远远可以看见一处颇具规模的庄院,伫立在两峰之间。
    王一萍足下加劲,惊飙一般,向前飞泻,不消多时,已自来到庄门前。
    那茅屋前的一块白木横匾上龙翔凤舞般,写着“天下第一关”五个大字。
    王一萍乍见之下,不由大为惊愕,有生以来,尚未听人提到过天下竟有第二个“天下第一关”。
    而且匾上字迹和当年草圣王羲之亲笔所书的五字真迹,一般无二。
    王一萍站在大门外正在发愣,突然听见门内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衣襟带风之声;可是,到了距离大门不远的地方,即戛然而止,紧跟着响起一片拖踏的足步声。
    王一萍眉心暗皱,心中觉得有点可疑,未容他多作考虑,大门已呀然敞开,走出一个年近六旬,步履蹒跚的老人来。
    他好像事先并不知道门外有人似的,一眼看见王一萍之后,脸上顿时现出一副惊诧的神情道:“难怪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听见屋脊上那只翘尾巴喜鹊,仲着脖子直叫唤,敢情真有贵人驾到。”
    那老人一面说话,一面咳嗽,喉咙管里呼噜呼嚕地响个不停,分明是有一口浓痰在那儿作怪,再看他面色黄中带青,眼神涣散,一点也不像是武林中人。
    王一萍抑住心头疑窦,道:“在下路过宝庄,因为看见这副横匾上的字写得实在太好,一时大为敬佩,停下来看了几眼。”
    老人微一侧首,斜着向上瞄视了一眼,道:“一块白木头上刻着几个大字,这有什么好瞧的?”
    王一萍猜想这“天下第一关”五字或许出于临摹,所以这老头子才说没有什么好瞧,可是继而一想,刻在山海关上那五字,与此刻挂在头顶的这五字,大小悬殊,根本不可能是临摹而来,证明是写上去的,那么这人在庄前竖上这么一副匾额,用意如何,倒颇费猜测了。
    王一萍心中猜疑了一阵并不想追究,拱了拱手,就待离去。
    老人一把抓住王一萍衣袖道:“相公请进来小憩片刻,我老头子只晓得吃饭睡觉,什么字儿画儿的我可一窍不通,不过我们家姑娘对于诗书琴画,可是件件皆精,也许勉强可以陪相公作些个吟风弄月的风雅之事。”
    王一萍始终觉得这座庄院异常神秘,不肯轻易停留,因而推托道:“在下刻下正有要事,急须赶路,他日得暇,一定再来宝庄,并向你家姑娘讨教。”
    那老人扯住王一萍衣袖不肯放开,笑道:“您这就不对了,您说您有要事在身,急欲赶路,就凭你这两条腿?嘿嘿,您别看我年老,可是我心里明白,您一定是一位游山玩水的才子,你若不肯进去休息休息,大约是瞧不起我。”
    王一萍始终觉得这老人令人可疑,心意一动,手臂不经意地向后一掣,似是想将衣袖夺出,那老头上身立被带得向前一倾,脚下一个踉跄,向前跌了出去。
    王一萍一试之下,发觉这老人委实一点武功不会,当下伸手将老人扶住,口中连声说道:“在下一时粗心大意,不知可曾闪着腰没有?”
    老人笑着道:“哪里就娇嫩得会闪了腰去,您放心。”
    老人抓住王一萍衣袖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王一萍既然试出老人并无武功,疑心已释,想想这一路餐风饮露,备极辛劳,何妨在此叨扰一顿,因此也就不再坚拒。
    老人见王一萍已有转意,立即侧身一旁,将王一萍让进大门之内。
    门内是一大片花圃,修饰得异常精致,至于亭台楼榭的构建,竟完全是江南风味,王一萍心中暗暗称奇,不住地猜想此庄主人究竟是何身份。
    老人引着王一萍来到一间极雅致的静室内坐定,遂即退了出去,不多一会,飞帘掀处,走进一个玉洁冰清般的淡装美人来。
    王一萍赶忙欠身而起,那淡装女子,莲步轻移,大大方方走到王一萍身前,含笑道:“相公请坐,我家姑娘日来冒受风寒,卧病在床,不克亲来奉客,心中至为悚恐,特命冰儿前来奉伺。”
    王一萍听淡装女子这样一说,方知来人只是一名婢女,心想凭她这份素淡高雅、清莹脱俗的气质,居然只是一位下人,那她奉侍的主人是位什么样的人物,不难想像。
    王一萍被那老头儿硬拖进来,多少还有点不愿意,此刻对这位尚未谋面的神秘山庄的女主人竟然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片企慕之意。
    淡装女子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和她身上素雅的装束,温秀的举止,令人油然生出一种企慕之意。
    淡装女子道:“冰儿想请公子先去水阁中观赏几副前人字画。”
    语毕,好像认定王一萍不致拒绝似的,向王一萍微一颔首,转身向门外走去。
    王一萍好似着了魔一般,跟在淡装女子身后,也向门外走去。
    花径扶疏,满眼芳菲。淡装女子引着王一萍穿行在一片浓密的花树之中,不久即已来到一座池塘旁边,岸上一座九曲回桥,直通湖心,湖中筑有一座高达三层的风阁。
    王一萍在京中曾经畅游所有名园,觉得能够和此处一比的,实也寥寥无几。
    淡装女子首先踏上回桥,王一萍看了庄中气势,已断定不是普通人物。
    王一萍边走边想,淡装女子已将水阁阁门打开。
    走进水阁,迎面就可看见一幅马钦山的松下观月图。
    王一萍久居京畿,常与各名门公子相过往,在诗词歌赋h面颇下过一番苦功,尤其常为一般人所称道的,是他超人一等的鉴赏力,任何古字古画,只要让他过眼一遍,即可辨出真伪。
    眼下这幅月下观松笔法,气势,甚至落款格局,无不洋溢一片古意,分明是一幅千真万确的前人真迹。
    这座庄院建筑在人迹罕至的荒山之中,已是十分令人费解,而庄中居然藏有艺苑中视若瑰宝的月下观松图,更使人摸不清此庄主人是何身份。
    淡装女子业已走近楼梯口,见王一萍站在那幅月下观松图之前,状若痴呆,不觉莞尔一笑,道:“王老头没有看错,公子果然是一位风雅才子,我家姑娘生平没有其他嗜好,就是喜好收藏古今字画,您要是想看,何不跟我到楼上来。”
    王一萍听出淡装女子言外之意,仿佛是说阁上才是真正收藏字画的地方。
    王一萍心中愈来愈觉惊奇,但脚下可未停留,一掠而上。
    淡装女子见王一萍从阁下一跃就上了二楼,丝毫不觉惊奇,返身走近阁门,绕着水阁打了一转,将全部窗户完全打开。
    王一萍纵目一扫,当真惊愕得状若木鸡。只是呈现在眼前的数十帧字画,无一不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古人真迹,王一萍一再揉着眼睛,不敢相信。
    王一萍也曾有过此梦想,有朝一日,能将古今留传下来的字画收罗一尽,陈诸雅室,专供一干极有天分而对华夏艺文锲而不舍的有心人玩赏临摹。
    王一萍在京中居处也曾辟出一间雅室,专门收藏了一些难得一见的字画,可是拿来和此地一比,相去简直不可以道里计。
    王一萍又惊又羡,如醉如痴,望着满室琳琅满目,美不胜收的字画,不知该从哪一幅看起才好。
    突然听见一声极清越的木鱼声,隔着水池传来,淡装女子随手将身旁的窗户掩上,轻柔地道:“请公子下楼用饭。”
    王一萍犹自沉醉在水阁字画之中,根本没有听见,淡服女子见状,掩嘴一笑,绕室一遭,又将所有的窗户重又掩上,阁下光影一暗,方始将王一萍惊醒。
    淡装女子见了王一萍脸上惊诧之色,笑道:“公子已在阁上玩赏了将近两个时辰,难道一点也不觉得腹饥么?”
    王一萍当真一点也不觉得饥饿,再说就算是腹中饥饿,他也宁愿暂时忍受,也舍不得离开此地。
    淡装女子明明知道王一萍心意,仍道:“只要公子乐意,尽可留在此地,尽情观赏,最好是我家姑娘早日康复,和公子在这水阁之上,品茗长谈,一定别有一番情趣。
    王一萍被淡装女子这一番话说得不胜向往之至,淡装女子见王一萍留恋不舍离去,不觉又是莞尔一笑,扭转娇躯,径向阁底走去。
    王一萍见淡装女子已走下楼梯,觉得没有单独一人留在水阁上不下去之理,可是心里实在是舍不得离开。
    回到先前一度小憩的精舍,业已置妥一桌素席。
    王一萍放眼一看,见那席面上仅只四菜一汤,可是人未走近,已有一股清香之气传来。
    淡服女子秀目扫过席面,眉心微皱,满怀歉意地道:“贵宾光临,时间太过仓促,整治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怠慢之处,还望公子原谅则个。”
    淡装女子一面让坐,一面指着席上四样菜肴道:“一样熏雀舌,一样油浸鹅掌,一样珍珠盅,一样翡翠玉。中间那一碗是用一百条各种不同的蛇肉,绞成肉泥,所挤出来的汁烹调而成,称做百蛇羹。”
    王一萍并非一个没有见过大场面的人,可是这等待客盛肴,不但豪侈,而且高雅。
    淡装女子温婉笑道:“公子请慢慢享用,冰儿还须赶去服侍姑娘,回头再领公子到水阁去。”
    语毕,扭转娇躯,转移莲步,款摆柔腰,娉婷而去。
    王一萍望着淡装女子逝去的背影,出了老大一阵神,方始端碗举箸。
    这一顿饭吃下来,使王一萍心中诧异之感平空又增加了几分,心想就是当今圣上,只怕轻易也尝不到这般佳肴,而这所神秘庄院,却拿来款待一个不速而至的客人,实在是稀奇又稀奇的事情。
    王一萍这些日子来根本未曾正正式式地进过一次饮食,这时也不怕别人笑话,将桌上四色奇肴和一碗珍贵已极的百蛇羹吃得一干二净,渐又想起水阁中情景。
    恰在此时,一片清幽无比的箫声隔空传来。
    王一萍不觉听得悠然神往,突然有人在身后缓缓说道:“公子又在发什么呆?”
    王一萍悚然一惊,极快地转过身来,瞥见原是那淡装女子站在身后。赧然问道:“是谁在吹箫?”
    淡装女子道:“大约是姑娘闲着无事,吹上一曲玩玩,不料公子竟也听得呆了。”
    王一萍脸上一红,讪讪地道:“实在是吹得太好了,以致听出了神,这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淡装女子道:“公子太过谬奖了,这不过是姑娘随便吹着玩玩,您就比做仙曲,哪天若是用心吹上一曲,不知公子听了又当如何说法呢?”
    王一萍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唉,真可惜。”淡装女子诧异地问道:“你说什么真可惜?”
    王一萍心无城府,立将心中所想到的顺口而出,道:“我说你们姑娘如果不是住在这等僻静之地,必可成为一个名响遐迩的才女。”
    淡装女子道:“不怕公子笑话,我家姑娘生平最瞧不起的就是这个,您也不想想,我家姑娘若是存有一分想取得声名的心思,也不会那么老远地住到这种地方来了。”
    王一萍心中暗暗叫了一声惭愧,一时低头不语。
    淡装女子见王一萍似有不安之状,忙道:“可是冰儿无心之言,得罪了公子?”
    王一萍否认道:“哪里,哪里!”
    淡装女子仿佛已将王一萍心事猜透,轻笑了一声,道:“虽然公子不肯承认,可是我已猜出,否则怎会好好地突然不说话了呢?”王一萍见这淡装女子不但长得清逸脱俗,而且心思极巧,生平从未遇见过这等女子,不觉生出一股绮念。
    淡装女子道:“如果公子再不说话,就证明我的猜测不错,那么,我只有向公子下跪,请求原宥了。”
    说毕,两膝一曲,当真就要跪下地去。
    王一萍却忙道:“姑娘请起,姑娘请起。”
    说时,伸手就要拦阻,两手已经伸出,突又缩了回来,只因王一萍想到男女授受不亲,对方虽然是一个下人,自己也不能不稍稍顾全一些礼法,因此又将伸出的手臂收回,闪身让在一旁,道:“你不要这样,我说话就是!”
    淡装女子哪里是当真要向王一萍下跪,闻言立又站直身子,道:“那公子可得当真说,而且不许显得勉强。”
    王一萍一时之间,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才好。王一萍平日走马章台,面对一些名噪一时的艳姝,照例是妙语如珠,可是今天不知如何,竟然感到语塞。
    淡装女子斜托香腮,一双美目,直直地盯在王一萍脸上,王一萍和她的目光一对,突道:“在下有一句话,放在心中已久,也许说将出来,,会惹得姑娘见怪。”
    淡装女子道:“你说吧!”
    王一萍道:“在下无意中经过宝庄,竟被迎为上宾,不但日赐盛肴,而且又将庄中珍藏,赐予观赏,让在下一饱眼福,实在有点受宠若惊。”
    淡装女子淡然一笑,道:“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这不过是我家姑娘对客人表示的一些敬意而已。”
    王一萍对淡装女子的答复并不感到满意,道:“在下总觉得未免太过。”
    淡装女子脸上突然现出一丝怪异的笑容,道:“公子真的是这样想吗?也许公子再过些时候,就会有另一种想法了。”
    王一萍只当淡装女子这话的意思是说时间长久之后,惊奇的感觉就会冲淡了,心想水阁中任何一幅字画,只要能见到一幅,也就
    可算是毕生奇遇,何况是满楼珍宝,一览无余——因此,微微摇了摇头。
    淡装女子道:“这阁中所藏虽然不足百帧,可是已费尽姑娘无穷心血,公子今天虽然走马看花似的观赏过一遍,一定还觉得意犹未尽,甚至感到百看不厌。”
    王一萍十分同意淡装女子的说法,不由自主地将头微微连点。
    淡装女子道:“庄里除了水阁中藏的字画而外,尚有几屋藏书,许多已成为海内孤本,冰儿自会带公子尽情赏玩。”
    果然,一连数日,淡装女子每天都陪着王一萍满庄乱逛。
    王一萍一来也是并不急欲赶往天池,二来也是因为当真有点乐不思去,因而就在庄中住下。
    这天晚上正在睡梦之中,似乎觉得地面发生剧烈的震动,不由一惊而醒,可是及至醒来之后,那种震荡的感觉突又消失。
    王一萍只当是梦中情景,也未放在心里,倒头又睡。
    谁知躺下不久,尚未睡着,地面又起震荡。
    王一萍从床上一跃而起,望着地面怔然出神。
    那阵震荡甚有韵律,每隔一盏茶时,必然发生。
    王一萍心中大奇,听了半晌,突然爬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地面,仔细地听个明白。
    可是听了老半天之后,除隔一盏茶时必然照例发生一阵极为轻微的震动而外,并无其他异状。
    王一萍觉得这事大有蹊跷,绕室而行,希望能找出原因所在,此处按下王一萍不提。
    却先提一提先王一萍一步而进入那座藏有红鱗巨蟒的密林的黑珠和查猛。
    原来黑珠和查猛两人穿过那片矮林时,也曾瞥见那条红鱗巨蟒,不过查猛和黑珠两人并未对那红鳞巨蟒招惹,也未在林中多作停留,径自越林而过,最后来到,无巧不巧,已和王一萍是一般心意,心想反正七心魔君洪炎已被毒儒欧阳善初骗开,何必定要循路而进,依次闯过七心魔君设下的七道关卡,因此也是附壁而上,想抄近路横越过去。
    最初,两人也是被那庄门上所悬的那块足以引得任何人均感诧异的匾额,而在庄前驻足小留,在两人决定离去之前,也和王一萍的遭遇大致相仿,见到那个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的家人。
    查猛江湖阅历极丰,一眼就已看出这老家人决非等闲人物,不过他和王一萍一样,认为七心魔君设下的关卡,除了暗中伏有高手或毒物而外,必然还要利用天然之势,因此认定七心魔君洪炎所设的关卡毫无疑问地是在那座黑谷之内。
    这座无意之中遇见的神秘庄院,或许是别人埋名隐居之地,老家人甫一露出迎客之意,查猛未及多让,就已进人庄门。
    黑珠为人沉稳已极,纵然遇到天大事情,外貌上也断不致流露出来。
    查猛前脚进了庄门,黑珠也从从容容地向庄院内而去。
    两人在庄中,接受了一顿丰盛的款待。
    老家人坚欲挽留两人在庄中少住,查猛自然是不肯答应,可是黑珠心中认为这次为了那三味灵药而来的武林人物已不在少,根据种种迹象看来,不消等到那一天,即将发生一场生命拼搏,自己只消在时限以前赶到即可;虽然也不愿意在庄中耽搁太久,然而觉得少留一宵似无不可。
    查猛处处暗加一分小心,饶他目光犀利,居然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黑珠表面上似乎毫不在意,暗中也细心加以观察,除了觉得这座庄院有点古怪,她无其他感觉。
    人晚之后,黑珠被引至一间布置的华丽已极的绣房中,查猛则被安排在另一房中,那间房中,摆设大致和黑珠房中相似,只是几上放的盆花不同,黑珠房中摆的是一盆玉兰,而查猛房中摆的却是一盆夜来香。
    查猛深深地嗅了一嗅,觉得夜来香的气味过于浓馥,因此在老家人离去之后,将那盆夜来香摆至室内,盘膝坐在榻上。
    查猛内功造诣极为精湛,素来每日谨需调摄片刻,即可恢复精力,并不须要真正睡眠。
    可是今夜情形与平日大相迥异,突然感觉一丝从未有过的倦意,身上懒洋洋的,不多一会竟致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查猛被一片淫歌浪笑之声从睡梦中惊醒,睁眼一看,满室尽是酥胸半掩、玉腿毕呈的半裸美女,正在高吟低唱,狂舞不休。
    查猛年逾六旬,从来不近女色,的确称得上一条硬铮铮的铁汉。此刻瞥见身前竟然出现许多轻纱掩体的绝色女子,有的轻歌曼舞,绕室回旋,有的干脆摆腰扭臀,凸腹踢腿做出种种亵渎之状。
    若是换在平时,查猛早已不顾一切,双掌齐出,将这群寡廉鲜耻的淫娃浪姬悉数击毙掌下。
    可是他此刻非但毫无出掌之意,反而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绮念,打从丹田深处油然升起。
    那群半裸美女载歌载舞,轻纱飘处,每每带出一股极淡的异香,使人一闻之下,欲念大动。
    查猛唇齿微张,眼中布满红丝,直直地望着眼前旋舞不休的裸女,恨不得抓将过来,恣情玩弄一番才好,此刻的查猛分明就是一位道道地地的淫魔。
    突然一个斜披杏黄轻纱的荡女舞近查猛,伸出一只嫩若春葱柔荑,在查猛满是胡须颊上搔了一下,遂即娇笑一声,疾速地舞了开去。
    查猛被挑逗得无法忍受,狂吼一声,纵身扑去。
    就在这时,屋角暗处,似有人鄙夷地哼了一声。
    查猛虽被眼前这一幕极其冶荡的轻歌曼舞引逗的欲念大炽,心如火焚;可是毕竟经过多年苦练,耳目聪明,那声哼声虽甚低微,仍然被他听见,腰身一扭,面对哼声来处低声喝问道:“是谁?”
    屋角有人轻蔑地应道:“是拘魂的无常,是十殿阎罗!”
    查猛一听之下登时大怒,暴喝一声,双掌疾翻,一股浑猛掌风已向屋角逼去。
    一声砰然大震之后,屋角一张梨木雕花立柜登时被劈得粉碎,可是那出声讥讽之人却已不知去向。
    这一声砰然大震,使那些正在歌舞的美女发出一片惊呼,查猛惊诧地回过头来,一眼瞥见之下,最初是一阵惊愕,随即就是一阵大怒,指着那群美女厉声喝道:“你们这些不要脸的臭娘们,还不给老夫滚开。”
    那些裸女仿佛木人一般,对于查猛的喝骂毫不理会,仍然扭舞如故。
    查猛早在不知不觉之间,中了一种迷乱本性的巨毒,他看见这些裸女,深深发出一声怒喝而外,再无其他动作,甚至连这仅有的一声暴怒,听去也令人感到十分勉强。
    查猛本人也明明感觉出来,他这时发出的怒叱,只是由于数十年来的习惯使然,并非他此刻心中的真实感觉。
    查猛勉强使本性维持清醒了片刻,眼前景色又变,室内数十名美女手提轻纱,袒胸露臂,分从四面八方,缓步向他身前逼来,同时脸上挂着足以使任何铁石心肠的男子感到情怀荡漾,不能自已的媚笑。
    查猛张开嘴巴,大喘了几声,猛地向迎面而来的一名裸女扑去;查猛自觉是向一名裸女身上扑去,实际上却是向地上倒去。
    俟查猛头脑恢复清醒,已是三天以后的事情,睁开眼睛,发觉自己竟被关在一间石牢中,不禁又气又急又怒,慌忙屮赶紧调气一试,发觉并无异状,心中又觉略宽。
    不过尽管查猛业已运气试过,体内并无异状,不过不知怎地,始终觉得身上有某一部位不大对劲。
    查猛满腹疑心,仔细检查了一遍,不禁感到又怒又气,原来查猛一低头之下,方始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竟被罩上一件女衫,紧紧地绷在身上,致有种紧迫之感。
    查猛怒哼一声,伸手扯裂身上女衫,跟着就是一掌,直向石壁劈去。
    查猛的功力,除了略逊七心魔君洪炎等少数几个魔头而外,武林中允称无敌,这一掌少说也有千斤之力,谁知一掌拍去,石壁竟然分毫不动。
    查猛心眉暗皱,知道即使自己全力发掌,只怕也是白费气力。
    可是如果放弃这微乎其微的出困希望,势必只有坐以待毙,查猛自然心中不甘。
    经过一阵考虑之后,明知希望毫无,仍然决定姑妄一试。
    查猛想到此处,用尽毕生之力,对准一处,一连劈出十余掌,结果仍跟先前的情形一样,心气一馁,自然而然地停下手来。
    休息了片刻之后,心仍不死,双掌扬处,又是连发数掌,空自击得穴壁发出一片沉沉闷响而外,依然毫无结果,而且从震声中听出四周穴壁至少也在十丈以上,纵使手中持有摧金截玉的仙兵,想要掘通穴壁,也须耗费不少力气,何况此刻是手无寸铁。
    查猛脾气虽然暴躁,毕竟不愧为江湖老手,经过一阵狂乱发掌之后,头脑逐渐冷静下来。
    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和他一并留在庄中的黑珠,黑珠和他同时入庄,此刻情形,虽然无法知悉,不过自己处境既然如此,黑珠情况如何,当亦不难想见。
    查猛对本身安危并不在意,倒是念及黑珠,不由满脸焦急,苦思良久之后,突然给他想出一个法子,他先将体内真气调摄精纯,然后将掌心抵在穴顶上,每隔上一段时间,就将真力发出,施用“隔墙打牛”的功夫,硬将十丈穴壁震得不住晃动。
    果然就在第三天夜晚,查猛不负所望,所发掌力,终于将人惊动;不过,被他惊动之人,并非黑珠,而是在庄中留连忘去的王一萍。
    王一萍起初发觉地面震动,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可是不知怎地,突然想到最初在庄外所听见的那片衣襟带风之声,一时产生
    许多联想,因而颇想弄个明白。
    爬在地上,侧着脑袋,将耳朵紧贴地面,细细谛听,听了一阵,越听越觉疑惑。
    要说是地下藏有什么怪物猛兽,出路被人堵住,想要冲撞而出,必定会有搔爬的声音,可是经过一阵倾耳细听,并未听出任何其他的声音!
    王一萍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地下是不是困有一位武林人物?这阵间息而来的震动,正是他在找寻出路时所弄出。
    有了这种想法之后,只听那声音越像是施用内力震动所致。
    王一萍暂且假定自己的判断真确无误,考虑到自己此身是客,而且又蒙主人殷勤盛待,除非知道其中藏有令人难忍之事,否则似无多管闲事之理。
    王一萍很想将庄中管事之人找来问上一问,是否也曾感受到这阵震荡?可是继而一想,如此深更半夜,庄中人十成均已进人睡乡,如果将他们叫醒,似乎觉得事有不妥,王一萍几次走近房门,终未推门而出。
    突然,一声沉闷的哄然之声,震得窗格竟亦发出响声,这次的震动远较前次猛烈。
    王一萍心中一动,再次伏在地上一听,居然听见怒喝之声,心想既然对方声音能够传出,如果自己出声相询,当然也可听见,因此问道:“朋友,你可听得见在下说话的声音么?”
    王一萍一连喝问了几声,对方均无回答,仍和往先一样,传来一阵十分轻微,但却可以感觉得到的震动。
    虽然没有听见对方的回答,王一萍已下定决心,他贴地听了两次,业已听出那片震声就发自床下。
    经过片刻思虑,王一萍已经想出一个办法,首先将床下青砖掀起数块,然后掏出怀中金剑,施运内力,沿着掘起的青砖四周,划削出一道深远剑柄的印痕,然后斜里将岩石削成尖块,堆在床下。
    王一萍这柄残金剑委实锋锐无比,即使不使用内力,也可轻易削裂岩石。
    王一萍动作极快,不消多时,已掘出一个深达一丈的沉坑,自然床下也堆了不少石块。
    心中略一估计,如果不减速度,一个时辰之后,当可掘出四五丈深,问题是在床下堆的石块如何处理?以及这事万一被主人查觉,将如何交待?
    王一萍仰首凝思了片刻,业已想出处理那些石头的办法。可是后面那个问题,仍然无法解决。
    脚下突又感到地面震动,而且已较前清楚。王一萍知道选择的地方并无错误。这件事情既然已开始动手,一切后果且等将来再说吧。
    王一萍心意既决,重又开始挖掘石洞。
    一个时辰之后,床下已被掘出一个深达六丈以上的石洞,竟较王一萍原先估计的深度尚多出一丈有奇。王一萍停止动作,再度发声问道:“朋友,你可听得见在下声音么?”
    一言未了,猛听头顶有人哼道:“你这小子敢情是自寻死路么?”
    王一萍一听发话这人口音,就知来人内功不弱。这事本就难以向人解说,如果来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径自下手,自己在这方圆不过数尺而却深达数丈的石井之中,犹如瓮中之鳖,只有坐以待毙。
    王一萍这些日子以来,经过不少事情,增长了许多经验,处在这种情况之下,心怀竟能不乱,先将全身真力调摄一遍,灵猴一般,揉升井边,丝毫没有弄出声音。
    探首一看,发现头顶上的床铺并未搬动,堆在石井四周的石块也依然保持原样,王一萍从石堆缝中向外一张,看见距离床前一丈光景之处,果然站有一人。因有床板挡着,只能看见那人的下半身。
    王一萍见那人静静地站在房中,并无其他动作,心想那人必是因为床下黑暗,无法看清自己在干什么,心中越发镇定,侧着身
    子,紧靠墙边,翻出石井,蓦地身形一长,已从床下电射而来。
    那人事先毫无所觉,及见王一萍突然现身,似乎吃了一惊,单掌一扬,猛然劈出一掌。掌力竟是不弱。
    王一萍未曾摸清那人深浅,不想冒然硬接,一闪避开。站着一闪之际,眼光扫过那人脸上,发现竟是那位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的老家人。
    龙钟老人一掌不中,赓续又发两掌。王一萍仍然不接,从容避开。
    龙钟老人眼见王一萍所施身法,极为神奥,甚为赞许,一收掌势,脸上也现出另外一种表情道:“敝庄虽然号称天下第一关,可是对于公子这般人物,不啻阳关大道,尽可畅行无阻。至于地穴中所围之人,不足公子一愿,公子尽可不顾而去。”
    王一萍听老人语气,与先前已有绝大转变,心中大为不解。
    龙钟老人似乎看出王一萍心中还有迷惑,又道:“公子一定觉得数日来的遭遇,万分离奇,不过依照本庄惯例,纵使公子硬要逼问,也须等到三年之后,再来本庄之时,而且到时也许另有奇遇,亦未可知。此刻公子什么话也不要说,什么话也不要问,即时即刻,离开本庄。”
    老人说到最后两句,竟是声色俱厉。
    王一萍眉心连皱,恍如坠入五里雾中。而且觉得此时此刻,当真已无法在此再留,因此微一拱手,立即穿户而出,直向庄外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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